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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周时亦没打算把车牌透露给媒体这事告诉岳父, 岳父即使知道应该也不会反对,但知情后的刻意配合,明眼人一看就有摆拍痕迹。


    不如真实反应更有说服力。


    “正在风头上, 我爸不一定用自己的车。”


    “杨秘书名下那辆车牌照我也发给詹良了。”


    “……”


    周时亦把自己的手机又放到她面前, 她手机有电,但他故作不知。


    钟忆的心思不在他手机上, 让他有心理准备:“如果舆论发酵, 说不定会影响到你和坤辰汽车。”


    “没事, 詹良会有公关预案。就算受点影响, 没什么。如果什么都要顾及,那爸妈这辈子就别想公开。”


    他唯一担心的是:“妈就算澄清了也很难让人相信她当年没插足。”


    钟忆何尝不知道。


    因为父母相识的时间点过于敏感。


    即便有人信澄清,总会有好事者把舆情往另一个方向带。


    不过如果能公开,妈妈就算被卷进舆论漩涡,心里也是高兴的。


    她看向他:“谢谢。”


    周时亦原本想问她,是自己要跟他这么客气,还是替爸妈感谢?


    不过最后只应了一声:“应该的。”


    凉亭里安静下来。


    钟忆自己拿了一个枇杷剥,再次点进热搜。


    #钟灼华二十六年前插足江静渊恋情#仍挂在上面,不过已经降到榜尾。


    她对爸爸的初恋了解不多,父母再怎么争吵, 也从未提及过对方的名字,她只知道对方随性洒脱,热爱艺术,是位气质型才女。


    因为是素人, 网上搜不到其后续消息, 仅有的几张像素不是很高的纸质相片里,她和父亲站在一起确实般配。


    自她出生之后,爸爸忙着专心照顾她, 渐渐淡出大众视野,这些年连金融峰会都不再露面,他和初恋当年的轰烈除了圈内人偶尔提起,外界早已没人记得。


    爷爷曾后悔当年棒打鸳鸯,若没拆散他们,那爸爸后来就不会与妈妈在一起。


    “你说你找个娱乐圈的干什么!你还不如跟小杨在一起!”


    小杨就是爸爸的初恋,姓杨,名加愿。


    可那个时候她已经出生,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爷爷和爸爸打电话时,妈妈就在旁边,听到了那句抱怨,伤心了蛮久。


    所以这些年来,妈妈从来没有见过江家任何人,倒不是和爷爷赌气,是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又何必给所有人添堵。


    爸爸为了哄妈妈开心,让她随母姓。


    她原来的名字叫钟意,妈妈对爸爸说:你不钟意我,我不钟意你,别叫这个名字了,小孩子该有自己的名字。


    其实父母的事情在这个节点被爆出来也挺好,她正好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陪着妈妈。


    “还在看?”江静渊给妻子打完电话回来,发现女儿的手机仍停在热搜页面。


    钟忆退出界面,手机还给周时亦。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她追问。


    江静渊:“今晚不回了。”


    钟忆:“……”


    她忍住没去看周时亦,生怕对视会露馅。


    “怎么又不回了?”


    江静渊:“你妈妈今天凌晨才能收工,让她好好睡一觉。我明早五点出发,带江城的早点回去。”


    钟忆松口气,回去就好。


    周时亦垂眸发消息给詹良:【更改一下时间:江静渊明早七点半左右去看钟灼华,跨城送早餐。】


    詹良秒回:【收到!】——


    翌日。


    天还未亮,江静渊就离开了虞老师家前往市区。


    女儿还小的时候,每逢妻子休息调整,他们一家就在江城团聚。除了港式早茶,妻子最爱吃的就是江城的早点。


    打包了一份妻子常吃的早餐,直奔上海家中。


    这辆座驾不在自己名下,能避开狗仔,随意出入公寓地库。


    到家时,妻子刚起,正倚在床头接电话。


    一分钟之前,钟灼华被经纪人的电话吵醒。


    经纪人告诉她,一早收到了杨加愿的消息,问是否需要帮忙澄清第三者的传闻。如果需要,给她一份公关文案,或是她自己写了给她们工作室过目一下,让律师代发。


    “我还没回复,你呢什么意思?”经纪人征求她的意见。


    钟灼华这些年从未见过对方,两人没有任何交集。


    只怕对方连她和江静渊什么关系都不知情。


    她回经纪人:“不用了。她一个素人,别把她卷进来。”


    有时舆情并不是能按照谁的心意走,万一到时不可控,杨加愿的生活会被扒个底朝天。


    “就算她澄清,还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带节奏,曲解她是被我们给公关了,迫于压力才发声。”略顿,“替我道声谢。”


    经纪人:“明白。”


    “还有,舆论别管了,别再公关。”钟灼华自我调侃,“黑红也是红。如果不是这些黑料,我说不定没这么红。”


    经纪苦笑:“希望你心里也是这么想。”


    毕竟与江静渊有关的绯闻,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钟灼华刚要反驳,卧室的门从外面轻推开来,四目相撞。


    她淡淡给他一记眼神,收回视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道:“先不说了,见面再聊。”


    “起来吃早饭,从江城带的早点。”江静渊把衣服递给她。


    钟灼华接过衣服,没打算隐瞒:“杨加愿联系工作室,问是否需要她帮忙澄清。”


    突然间听到这个名字,江静渊微怔了下。


    “不需要她出面,要澄清也是我澄清。”虽然效果远不及杨加愿亲自澄清,但各自有了生活,他不希望再打扰对方。


    钟灼华没接话,褪下睡裙,套上黑色长裙下床。


    江静渊习惯性伸手要拉背后的拉链,手刚靠过去,钟灼华侧身避开:“谢谢,够得着!”


    “你哪次能自己拉上?”江静渊不在意她的态度,把人拉回身前,“你自己得弄半天,饭凉了不好吃。”他先仔细地将她背后的长发拨到身前。


    “路程的演唱会去看吗?”他问妻子。


    钟灼华:“去。周时亦自己都去,我就没必须再刻意回避。”只有女儿的事能让他们语气平和,“他们俩当初为什么分手?因为路程?”


    女儿没提两人分手的原因,她就没追问。


    江静渊说:“也不完全是因为路程,两人的开头就注定后面不会顺当。”裙子拉链拉好,他把长发又拨回她背后,“小忆拒绝过周时亦。当时她和路程还没分,感情应该正好着。”


    钟灼华震惊:“啊?”


    江静渊继续道:“周时亦当时不知小忆有男朋友,以为她单身。”


    被拒后,周时亦才知道原来她有喜欢多年的人。


    自那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同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


    钟灼华缓缓点了点头,“这些是周时亦告诉你的?”


    “他怎么可能说。我问了他司机,司机告诉我的。”


    “……”


    为了弄明白两人为何分手,他找到最有可能了解真相的司机,表明是想撮合两个孩子在一起,司机于是将知晓的一五一十相告。


    钟灼华微微叹气,感情的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靠他们自己。


    她边挽起头发边往浴室走,这才想起来问:“你开了另一辆车?”


    “嗯,直接从地库上楼。”他让妻子放心,保险起见杨秘书找物业确认过,地库没有外来车辆。


    钟灼华警告他,这个风口浪尖如果再被拍,她不会饶了他。


    因为再也不想看到自己插足他恋情的词条。


    江静渊觉得自己足够谨慎,可三天后,他出入公寓陪钟灼华吃宵夜的视频曝出。


    此时,钟忆在爷爷家刚吃过晚饭,正陪老人家闲聊。


    原本周时亦准备陪她回来,不巧与商务洽谈冲突了,实在错不开时间,于是她自己飞回北城。


    担心与爷爷奶奶没说话,她特意喊上堂哥一起,免得冷场。


    “这回拍得清楚,三叔赖不掉了。”


    “什么赖不掉?”钟忆在吃水果,不知父母又上了热搜。


    江琰风递过手机:“三叔和三婶在家里吃晚饭被拍到正脸。”


    钟忆忙咽下水果瞥向屏幕,画面里父母在面对面用餐。


    没想到狗仔效率这么高,不到三天就拍到如此清晰的画面。


    江琰风抽回手机,叮嘱一句:“最近你就别上网了。”


    钟忆说:“不上网我也能猜到评论区说什么,早就免疫。”


    江老爷子戴上老花镜,认真看了看儿子被爆出的视频:“你看你爸就是吃个晚饭,这才爆出来多久,快五千万阅读量。”


    老人家反复播放着,确认儿子吃的是什么,“也不是吃的没见过的山珍海味,就几片菜叶子,这么多人看。”


    钟忆:“……”


    应该是妈妈没吃完的时令沙拉。


    江老爷子退出视频,一把年纪了,血压不稳,不敢看评论区。


    “在家吃顿饭的隐私都没有了。”他叹口气,摘下老花镜。正好,借今天这个机会把过去的事情说一说,“小忆啊,这些年,爷爷奶奶对不起你,都没能好好带你几天。”


    “爷爷不是对你妈妈这个人有意见,只是当父母的不愿意儿子找个娱乐圈的媳妇。”


    不等钟忆出声,江琰风不紧不慢接话:“我替闵廷问一句,真的吗?”


    “……”江老爷子被气得心头一梗,一个个说话都夹枪带棒,“我还说谎不成!”


    钟忆用手肘撞一下堂哥,来都来了,何必惹老人家不快。


    江老爷子岔开话题,转而关心起孙女:“听你表哥说你们组搬到园区了,婚房在哪?上班近吗?”


    钟忆还不知道自己婚房位置,含糊道:“不远。”


    在爷爷家待到九点钟才离开,大多时间是堂哥陪爷爷聊,她在边上偶尔附和。


    回去路上她又粗略扫了一眼热搜榜,没再添新的词条。


    今天时间有些晚,父母应该不会再回应。


    回到家,偌大的家里冷冷清清,只有阿姨在等她。


    当年她和周时亦恋爱,每次虞老师或是父母去看她,阿姨都会替她打掩护。恋爱四年没被发现,阿姨功不可没。


    “还要练瑜伽吗?”阿姨问她。


    “不练了。阿姨您早点休息。”


    钟忆放下包,去了自己的专属储藏室。


    再次打开那个收纳箱,将几个摆台拿出来,看着照片里长发的自己,有点陌生。


    过去的东西太多,她依旧没有心力整理。


    拿出摆台后又合上收纳箱。


    从虞老师家回来前,周时亦又提醒了她一次,别忘记把那台旧笔记本电脑带给他。


    她扫视整理架,那台旧笔记本搁在第三层。


    因为和路程那张合照在某个文件夹里忘记删,她和周时亦之间有了第一道隔阂。虽然他当时看到了也当没看到,更没有误会她是特意留着,但那张合照就是烙在了他心里。


    所以后来再删照片,她会删得彻彻底底。


    钟忆拿上摆台和笔记本电脑回楼上卧室,打包装进行李箱。


    先前在镇上答应过他,以后她也会给他打电话,今晚是从江城回来的第一晚。


    她捞起手机,半天没想好要说什么,索性直接拨出他的号码。


    电话那端,周时亦还在饭局上。


    边与人聊着他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微顿,这通电话仿佛等了三年那么久。


    第二十二章


    周时亦向席间众人歉意两句, 握着手机去了包厢外接听。


    “在干嘛?”


    听筒里她的声音传来。


    语气听上去还算随意,不是例行公事为完成任务而打这通电话。


    “在应酬。”


    “这么晚还没结束?”


    “嗯。”周时亦松了一颗衬衫领口的纽扣,又补充道, “结束还早。”


    “耽误你吗?”


    “不耽误。”周时亦瞥了眼腕表, “十分钟二十分钟都可以。”


    钟忆在想接下来说什么。


    于是电话里就有了两三秒的沉默。


    周时亦并不催问,也没有主动开口找话题。


    钟忆单刀直入, 不再打腹稿:“你住在哪?”


    “你不是去过, 又不记得了?”他声音不疾不徐, 倒也不是质问。


    “我对北城不熟, 那天也没注意看小区叫什么。”


    边通话,她按下衣帽间顶灯开关。


    正往衣柜前走,屏幕上弹出他的微信消息,将别墅地址发了过来。


    钟忆点开导航查了查,离她上班的地方不远,二十分钟车程。


    保存地址,走到衣柜前开始挑选去江城穿的衣服。


    他不在北城,爸爸也不在家,她一人在家无事可做,订了明天中午的机票直飞江城。


    周时亦听见听筒里的窸窣声:“在找东西?”


    “不是。在收拾衣服。”


    钟忆将喜欢的裙子一条条从衣柜里拎出来堆到沙发上。


    周时亦问:“哪天过来?我回北城接你。”


    她已经订好了机票, 没必要专程飞回来接她,钟忆拒绝了:“不用麻烦。”


    “不麻烦,接下来两天我没其他安排。领证那天不是和你说过,婚后有任何要求都可以跟我提。”


    钟忆略顿:“让你主动对我像以前那么好, 你也愿意?”


    周时亦平静道:“不是说了, 你可以具体提任何要求。”


    他不算正面回答,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一切事情从爱好像变成了婚姻的责任。


    钟忆想到自己以前总爱撒娇提各种要求,那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可现在, 让他做什么都觉得生分。


    她说回正题:“你去江城机场接我。”


    周时亦应了声,换了话题:“波士顿的房子,后来你住没住?”


    钟忆拿衣服的动作顿了几秒,随即继续挑选:“住了,一直住到回国前。我就当你出差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也只能当他去出差,因为家里处处都是他的生活痕迹,她没有刻意去清除。


    她一个人住在那里住了半年。


    其实她完全可以搬回爸爸给她买的那栋房子,但没有。


    回国前,她带走了那里所有东西,也删了他的微信。


    四年的回忆随着两个人的离开,和房子一样,变得空空荡荡。


    回国那天,爸爸去接她,看着几十个打包箱,纳闷:“平时没见你有这么多东西。”


    阿姨帮腔:“东西摆在那里看着没几样,一整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有大半的东西是从周时亦房子里带回来。


    爸爸没有打包经验,再加上他信任阿姨,很容易就被糊弄过去。


    钟忆从过去抽回思绪:“你离开时煮的那杯咖啡,我没喝成。晚上才看见,蜜红豆已经发酸变质,不能喝了。”


    所以领证那天在他别墅很想喝一杯他煮的咖啡,但期盼落空。


    她话音落,周时亦那边没了声。


    她听到有人喊他进包厢。


    “你进去吧。”


    周时亦应了朋友两声,手机贴回耳边:“没事。”


    本来两人也没要紧的话说,而且明天就见面。


    钟忆把明天飞机落地的时间告诉他就挂了电话。


    得在江城待到演唱会结束,她塞了满满一箱衣服。


    收拾停当,钟忆才想起酒店还没订。


    这次再去江城她不打算住虞老师家,毕竟小镇对周时亦来说有点特殊。


    次日睁眼第一件事,钟忆摸过手机就给江静渊发消息:【爸爸。】


    江静渊佯装生气:【你还敢发消息来!】


    钟忆发一个翻着白眼笑的表情包。


    江静渊:【你和周时亦干得好事吧!】想来想去,除了自家闺女和周时亦,没人同时知道他另一辆车牌和住宅楼层。


    妻子一直称呼闺女小王八蛋,他觉得妻子是在内涵自己没带好孩子,如今看来,还真是小王八蛋。


    钟忆回了一个点头如捣蒜的可爱表情包。


    江静渊板起脸来:【别以为这回能糊弄过去!打字说!】


    钟忆:【爸爸我想你了。】


    “……”


    江静渊瞬间没脾气,他拿女儿的撒娇是半点辙没有。


    要不然她不至于学了十几年的画,什么都画不出。


    就因为刚学画那几年,每次让她好好练,她总是抱着他脖子眼泪汪汪委屈道:爸爸,累,手疼。爸爸,我想妈妈了。


    三四岁的孩子,他能有什么办法。


    可一旦说那就歇歇先不画,她眼泪还挂在脸上立马就能笑出来。


    江静渊回女儿:【这招现在对我没用了!】


    钟忆笑,不接茬,问道:【妈妈呢,起来没?】


    江静渊:【早就去片场了。】


    妻子临出门时撂下一句,说还没想好怎么跟他算账。


    一夜没睡好,他疲惫地揉揉鼻梁骨。


    被折腾得半死却又放心不下:【早饭吃了没?】


    钟忆:【爸爸,你就别操心我了,先顾着自己。】


    江静渊思忖着怎么解决,倘若按照妻子的意思不予回应,等于坐实金主传闻。


    如果正面澄清,无疑给了这些爆料热度,会让舆情没完没了地持续发酵下去。


    手机振动,杨秘书打来电话请示:“江董,您有什么安排?”他已经着手处理舆情,但是否澄清需要老板定夺。


    江静渊:“我亲自处理。”


    结束通话,他吩咐管家给剧组订了三百份下午茶。


    下午茶送到的同时,江静渊本人也出现在片场。


    他换回常坐的那辆宾利,没必要再避人耳目。


    钟灼华正在心无旁骛背台词,酝酿接下来要拍的那场戏的情绪。


    忽然间经纪人拍她:“看谁来了?”


    说着,递给她一杯果汁,“喏,江董请客吃下午茶,你不喝咖啡不吃甜品,就只有一杯果汁。”她晃晃自己的下午茶套餐,“我们的比较丰盛。”


    钟灼华哪还顾得上接果汁,目光紧盯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江静渊已从后座下来,径直往她这边走来。


    车能进到片场,自然是打过招呼的。


    他疯了?


    难道不知道有狗仔蹲守?


    但又不得不承认,随着他越来越近,她心跳飙升。


    导演在拍其他人的戏份,他并未上前打扰。


    顶着四周投过来的无数道八卦目光,江静渊径直走向妻子,先伸手与经纪人打招呼:“费心了。”


    经纪人放下果汁回握:“江董客气,应该的。”


    寒暄两句,她拎上下午茶与助理去了别处。


    钟灼华早上还憋着一肚子气,这会儿见到他人,气莫名消了大半:“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真就成你金主了。”以前只是传闻,现在是清楚拍到他们共处一室,不止拍到跨城送早点,还拍到夜间陪她吃宵夜,且留宿在那。


    江静渊在旁边坐下,把矮凳上的那杯果汁送她手边,“不管你怎么回应,我都得来一趟。”


    让外界知道他们不是各取所需,是正常在交往。


    “可小忆和周时亦那边……”


    江静渊打断她:“那是我的事。”


    之前他总顺着她,顾虑她所顾虑的,可发现她好像也没那么开心。


    钟灼华接了那杯鲜榨果汁,视线依旧定定锁在他脸上。


    这些年她想要的,不过是他可以不顾一切地维护她一次。就像他曾经为了杨加愿不管不顾与家里闹翻,不计后果缺席订婚宴。


    半个小时后,他高调现身片场的视频冲上热搜。


    “这算是公开了?”宁缺今天陪老板参加会议,结束后刚坐上车就刷到相关视频,“不到两天江董都上了二十个热搜,低调那么多年连峰会都让您代劳,怎么突然这么高调?”有点想不通。


    旁边的闵廷扫了一眼视频:“上了岁数,怕人忘了他。”


    宁缺:“……”


    真是亲外甥。


    正说着,闵廷的手机有消息进来,周时亦发给他。


    周时亦:【我已经安排好了公关,应该不会给京和集团造成很大的影响。】


    岳父作为京和集团的第二大股东,集团难免受波及。


    他交代了詹良,先把其他相关词条降热度,只留岳父现身片场那条。


    舆情发酵期,公关的效果不会十分理想。


    “和闵廷说过了。”周时亦告诉身旁的人。


    钟忆刚落地江城不久,正在回市区的路上。


    她卸载了社交软件,关掉所有通知消息,世界瞬间清净。


    【希望钟姐每一天都能这么开心幸福(心)】她发给妈妈。


    “那台旧笔记本带来了吧?”周时亦问她。


    “带了,在箱子里。”妈妈可能在忙没回复她,钟忆退出聊天界面,“到酒店拿给你。”


    周时亦一直忘了问:“酒店已经订了?”


    “嗯。”钟忆说了酒店名,又将酒店地址告诉司机。


    市中心的五星酒店就那几家,很容易撞酒店。


    周时亦说:“正巧,我也住在那边。”


    钟忆不知如何往下接话,只微微颔首。


    住在同家酒店也挺好,可以一起吃早餐。


    不过转而又想到他的早餐都是送到房间,用不着下楼。


    司机原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毕竟周时亦连小镇都愿意去,两人还坐了乌篷船,一起买了糕。


    可到了酒店,钟忆居然单独开了房间。


    领证的小两口还要分开住,看来缓和只是表面,心结始终还在。


    钟忆的房间在楼下,两人隔着一层楼。


    这次住的时间长,她带了两个行李箱,周时亦送她到房间,顺便拿笔记本。


    他绅士地将行李箱推至门边,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钟忆将帆布包顺手放玄关柜上,轻放下白色行李箱,笔记本与摆台放在了一起,她将手提包递给他:“开机密码还是你设的那个。”


    分手之后她也没再改。


    周时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接过笔记本包。


    “把门反锁好。”他带上门离开。


    钟忆开始整理行李,将易皱的裙子拿出来挂进衣柜。


    全部收拾好,余晖透过落地窗斜落在客厅地毯上。


    他正忙着恢复婚纱照,应该没心情吃晚饭,她自己也不是很饿,从冰箱拿了点水果应付晚饭,坐到露台上边吃边考虑婚后同一屋檐下的生活。


    她和周时亦在亲密上,谁也不会再主动。


    两人最后一次口不择言时他说:钟忆,你对我的那点喜欢,不过是生理上的,没走过心。


    她无声望着他,努力让自己冷静,却失败了。


    目光汹涌,她却平淡回他:是。你一开始不就知道?


    那次两人没有激烈争执,但平静的尖锐更伤人。


    第二十三章


    那次口不择言之后, 两人彻底冷战。


    即使周末都在家,也不再说一句话,或许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再次心平气和讲话就是分手那天, 他让她照顾好自己, 离开前又给她煮了一杯她喜欢的红豆咖啡。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和他走到了分手这一步。


    可能认识的时候过于曲折。


    她和周时亦并非一见钟情,初识的时候, 她和路程还在一起。


    本来她和周时亦的圈子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有次校友聚会。那次聚会宁缺喊她过去玩, 说带她多认识几个人, 以后多点人脉。


    而周时亦就在其中。


    不过那天他有事迟到了半小时。


    就在等周时亦过来的间隙,有人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说要给她介绍。


    她笑笑说,看来他们真近视,没看见她手上戴的什么。


    一枚纤细的铂金戒指。


    路程高中毕业送她的礼物,学生时代买不起贵的,她选了一枚极简款。


    与她最熟悉的宁缺看到戒指诧异道:“有男朋友了?”


    她说:“一直都有。”


    只是戒指平时不戴,因为先前戴手上丢过一次,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所以后来只有聚会时用来挡桃花, 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今天来之前她就特意找了出来。


    宁缺盯着她戒指,依旧不敢置信她一直有男朋友:“没听你提过。”


    因为那时路程已经出道,国内正在热播的古装剧里,他饰演的男三号意外走红。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看古装剧, 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关注这位男三号, 但谨慎起见,她从来不对外透露自己男朋友的任何消息。


    自从路程进了娱乐圈,她就再没有发过朋友圈, 高中同学以为他们早已分手。


    “男朋友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一个高中的。”


    “也在这边?”


    “没,在国内念大学。”


    有位不认识的学长插话:“学妹,不是想泼你冷水,你才刚大二,回国早着呢,况且你不一定回国。异地恋没结果。”


    她只淡淡笑笑,没接话。


    因为她已经在挣扎着要不要与路程分手,他们之间的问题远不止距离。


    这时正好周时亦来了,关于她男朋友的话题就此打住。


    她和周时亦坐在长条桌两端,隔得比较远,两人整晚没有任何交集,她也没有特意去关注桌上的任何人。


    那晚聚会她提前离场,不知他们玩到几点才散。


    再次见到周时亦是在校外的一家餐厅,他和宁缺两人在吃饭,她过去和宁缺打招呼。


    宁缺转头问周时亦:“我小学妹钟忆,上个月聚餐她也在,还有印象吧?”


    周时亦点头:“记得。”


    宁缺指了指对面,示意她:“一起。”


    她刚好一个人用餐,便坐下。


    全程她说了寥寥几句,安静听他们交谈。


    吃完离开餐厅前,他们互留了联系方式。


    有宁缺在场,她并未多想。


    那天她和宁缺搭他的顺风车回家,她住得远,他先送宁缺回去。


    之后车上除了司机,只有他们俩。


    密闭的车厢里,陌生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你是江城人?”


    “对。江城下面镇上的。”


    他点点头,没再多问。


    她看得出来,他沉冷寡言。


    十几分钟后,车在她家门前停下。


    他偏头问她:“方不方便,晚上一起吃顿饭?我来接你。”


    那次校友聚会周时亦来得迟,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又因坐得远,也没注意到她当时手上的戒指。


    男女之间的单独邀约,她当然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也感觉得出他当时的眼神。


    她拒绝了:“抱歉,我有男朋友。”


    车内静了一瞬。


    被拒后,他依然很有风度,淡笑道:“没事。是我唐突了。”


    下车时他让她小心点,别碰到。


    第三次见到周时亦是在两周之后,一个校友的生日宴,没想到他也在。


    他冲她微微颔首,视线从她手上的戒指扫过。


    那天生日宴上两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当时学业忙,感情也出了问题,无暇顾及拒绝了周时亦这件事。


    就在那个周五,她给路程打电话,决定分手。


    四年的感情,哪是说放就放得下。


    在此之前,她已经痛苦了很久。


    她和路程高一成了同学才认识,因他们家也在镇上,下意识里她对他卸下些许防备。


    彼时爸爸带着她早已搬到市区住,不过周末她会去虞老师家小住两天。于是每到周五下午,她和路程一起坐公交回镇上。


    “虞老师是你家亲戚?”


    “…嗯,远房亲戚,在他那里学画。”


    “你对我们镇好像很熟。”


    “我在那住到上小学。”


    “难怪。不过我小时候没见过你。”


    “我除了坐船,就在虞老师家画画,很少出来和小朋友玩。”


    话越来越多的两人互生情愫,后来偷偷谈起恋爱。


    但再深的感情也渐渐抵不过长久的分开,抵不过醋意和各种矛盾。


    经纪公司不允许路程谈恋爱,几次勒令他分手,他坚持没分。


    有次她打电话给他,接电话的是经纪人,让她提个分手条件,只要不过分都会满足她。


    她知道路程压力多大,不确定他还能坚持多久。


    路程在那部古装剧里有亲密戏份,她一直没敢看,为此难过了很久,每天得说服自己他是演员。可他演艺生涯才刚刚开始,以后有无数的感情戏,还是与不同的人。


    那部古装剧中,他的CP热度最高,线上线下一起参加了很多活动。


    不时就有营销号爆料,说他们假戏真做。


    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他能做主,所以她独自消化所有情绪,从来没跟他吵闹过。


    有次在电话里她突然绷不住,委屈得直掉眼泪。


    路程说等签证下来,就飞过去看她,多陪她几天,在国外没人认识他们。


    可他行程太满,直到分手,他们都没能见上一面。


    和路程分手后,她半年才缓过来。那半年里,她偶尔也会忍不住关注一下他的相关动态,看他又接了什么戏,是否有了商务。


    她的追求者从未断过,但再不想恋爱。


    感情太耗心力,不如多修一个学位。


    那年的跨年她没约同学,独自一人庆祝。


    在临街的一家餐厅订了位子,食不知味吃着丰盛的晚餐,不时看一眼窗外,等着与路上所有人新年倒计时。


    “这个位置有人吗?”


    声音不算陌生,但又不是很熟。


    她蓦地转身,身穿黑色外套的周时亦不知何时站在了桌边。


    自从那次生日宴,两人就没再碰过面。


    她反应略慢了半拍:“没人。这么巧。”


    周时亦坐下来,说:“不巧。路过看到了你。”


    他单刀直入:“和男朋友分了?”


    “宁缺说的?”


    “嗯。”


    “早分了,不过不打算再谈。影响学习。”


    他慢慢抿着水,半晌后说:“高中恋爱也没见影响你学习。”


    “……”


    周时亦从没有刻意追过她,不过只要有空就去看她,一起吃顿饭。


    她本不打算再走进一段感情,但架不住相处久了,他那样的男人实在让人动心。


    ……


    可在周时亦眼中,她对他更多是身体上的喜欢,谈不上爱。


    可能是因为她喜欢贴在他怀里,喜欢他那双性感的手,他们那方面又意外合拍,再加之两人的开始平平淡淡,他又被她拒绝过一次,才让他这么觉得。


    而最后那次口不择言,让一切没了挽回的余地。


    所以刚才他只把行李箱放在门边,没进来。


    “叮咚—叮咚—”


    房间门铃突然响起。


    钟忆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神,想着刚刚是不是幻听有人在按门铃。


    “叮咚—叮咚—”


    钟忆放下水果,起身去开门。


    “哪位?”


    酒店侍应生道:“钟小姐您好,周先生给您订了晚餐。”


    钟忆开门,满满一餐车,都是她爱吃的食物。


    等侍应生把菜摆到餐桌上离开,她给周时亦打电话。


    那边很久才接:“菜送到了?”


    “嗯。”钟忆看着大大小小十来个精致的盘子,“点那么多我吃不完。”她主动邀请,“你过来一起吃?”


    周时亦:“不过去了。”


    “还在恢复照片?”


    “嗯。”


    电话里默了两秒。


    钟忆开口:“饭总要吃。”


    “不着急。”周时亦让她先去吃饭,随后挂了电话。


    吃不完实在浪费,钟忆打算给他送些上去。


    她把每样菜都夹了一些,装满一盘,拿着手机上楼。


    门铃响的时候,周时亦正对着笔记本凝神。


    该试的办法都试过了,依然恢复失败。


    当年她和路程那张合照,她在文件夹里发现之后也只是直接删除而已。


    门铃响第二声,他放下鼠标起身。


    【是我。】钟忆发消息给他。


    周时亦回:【知道。】


    钟忆站在房间门口耐心等着,没到半分钟,门打开来,男人仍穿着去接机时的白衬衫黑西裤。


    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晚上没应酬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是冲澡。


    为了恢复照片,连习惯都顾不上。


    “先吃点。”她递过盘子。


    周时亦瞥了眼餐盘里的香煎鲈鱼,一共点了两份,她给了他一份。


    “不是说一份不够吃,怎么还给我?”


    钟忆没有避开他深邃的眸光:“分给你尝尝。”


    她挥挥手,“我回去了,你先吃饭再恢复照片,菜凉了不好吃。”


    回到房间,钟忆刚洗完手坐下,手机响了,她顺手接听。


    周时亦磁性的声音传来:“要不要找个人和你一块吃?”


    “谁?辰辰吗?”


    “不是。辰辰才一岁半怎么陪你?是季繁星,她在江城。”


    “好的。”


    她正打算打给后厨再加几道菜,结果季繁星的电话掐点进来。


    对方似乎未卜先知:“不用特意给我准备菜啊,我晚上吃得少,去你那是听听三叔三婶的故事。”


    不到十分钟,季繁星就到了门口。


    “这么快?”钟忆开门让她进来。


    对方今天一身休闲打扮,墨镜卡在头顶。


    “我就住在隔壁酒店。”


    季繁星摘了墨镜,随手放在边柜。


    “来江城出差?”


    “算是,过来谈个剧本。”


    季繁星已经迫不及待想听江静渊和钟灼华的故事,她拽住正要倒水的钟忆:“别客气,我又不是外人,想喝我自己倒。有个大明星妈妈什么感觉?换我早幸福晕了!”


    钟忆递过餐具,笑了笑说:“是挺幸福,但烦恼也不少。”


    “肯定的呀,谁让三婶这么红。”


    季繁星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当年和江静渊在一起的人是钟灼华,影后隐婚生女该多不容易。爆料出来后,她问了父母才知道,江静渊当年的初恋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居然比钟忆还要大。


    第二十四章


    季繁星还问了父亲, 这些年三叔迟迟不公开自己的婚姻状况,连孩子都对外瞒着,是什么原因?


    父亲说: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又不是江静渊。


    究竟为何瞒了这么多年, 缘由只有江静渊自己清楚, 外人不过是揣测罢了。


    季繁星作为圈内人,关于钟灼华各种真真假假的绯闻, 听得比网友多。


    有些传得有鼻子有眼, 且都是周围知情人在议论, 听多了后她很难分辨爆出的黑料哪些真哪些是造谣。


    她问父亲:三婶当年还真插足了三叔的恋情?


    父亲:胡扯!江静渊跟杨加愿分手时根本不认识钟灼华, 怎么插足?


    她十分好奇,父亲怎会如此清楚。


    父亲支吾半天才说:他们……是我牵的线。


    所以能不知情么。


    “……”


    原来父亲早年参加港岛商业活动时,认识了钟灼华,因母亲喜欢她的电影,父亲特意要了签名照,那次活动两人相谈甚欢。


    后来父亲与江静渊受邀去港岛参加私人晚宴,钟灼华恰好在场。


    父亲说:我真不知道他们俩还有这层关系。


    就算有男女之情也正常,不过他们隐婚生女,着实让他惊骇。


    她调侃父亲:三叔瞒你那么结实,看来对你不是真爱, 对虞老师才是。


    父亲对着她脑袋就是一巴掌。


    关于杨加愿的近况,父亲说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当时分手,江静渊挺意难平。


    她还有一堆要问的, 但父亲嫌她烦, 躲自己书房去了。


    之后她就来了江城出差,整个下午忙得没空碰手机,再点进微博, 三叔居然高调现身片场,还请了整个剧组喝下午茶。


    正愁无处八卦时,周时亦给她打来电话,说钟忆也在江城。


    一刻没耽搁,抓起包直奔这里。


    季繁星对着钟忆感叹:“我现在都不敢相信三叔突然这么高调!不习惯。”


    钟忆浅笑说:“我和你一样。”


    她想过无数种父母公开的方式,唯独没想到爸爸会在风口浪尖出现在剧组。更让人意外的是,收工后他是牵着妈妈的手走向座驾。


    她将餐桌上另一份香煎鲈鱼推过去:“尝尝。”


    季繁星没客气,边吃边聊:“我爸还是三叔三婶的红娘呢。”


    “这么巧?”钟忆惊讶。


    “谁说不是呢。咱俩真不是一般有缘,你老公我从小认识。”季繁星和她碰杯,“我喜欢的明星还跟你在同一个小镇长大。”


    钟忆只淡淡笑了笑,不好往下接话。


    “在江城待几天?”她岔开话题。


    “明天就回,明晚还约了杜总吃饭。等演唱会那天再过来。”


    “杜总?”


    “对,坤辰汽车的副总裁,指望他牵线认识路程。”


    季繁星切了一块鱼肉送嘴里,“我看好了一个剧本,打算买下来找路程拍。”当然,这只是美好的幻想,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与路程合作——


    翌日早上七点半,钟忆被电话叫醒。


    “起了吗?我在楼下餐厅。”


    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人就在耳畔。


    “还没。”钟忆睁开眼,不像刚才那么困了,“你等我五分钟。”


    周时亦挂了电话,双腿叠起,支着额角闭目养神。


    昨晚恢复数据到凌晨两点,依然未果。


    没办法,只好给宁缺发邮件。


    发送的时间太晚,对方还没有回复。


    正想着这事,手机响了,宁缺回电话过来。


    周时亦端起咖啡抿了几口,顺手接起。


    宁缺语气调侃:“受宠若惊啊。还有你搞不定的事情?”


    周时亦笑了笑,说:“多呢。”


    “行。我试试。”宁缺权当再多出一份份子钱,毕竟曾经是见证者,“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感谢。”


    “怎么还客气上了。”


    宁缺不好直接问钟忆当年两人为何分手,但他和周时亦之间无所顾忌:“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说分就分。”


    “很多原因。”


    “不愧是两口子,敷衍我的话都一字不带差的。”宁缺始终想不通,“钟忆当时有男朋友你都不介意,还关心他们处得怎么样。”


    那段时间,周时亦曾侧面问过他钟忆的近况,和男朋友处得怎样,男朋友对她好不好。


    宁缺:“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们俩闹到三年不见。”


    周时亦道:“不是哪一件事。”日积月累最后就成了那样,他转而说起正事,“你是远程操控,还是我让人把笔记本送你那里。”


    “送我这里吧。工作时间没空给你恢复,还得干坤辰那边的活。”说到坤辰汽车的项目,宁缺脑袋大,要是钟忆肯接手,自己何至于这么忙,现在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事。


    他端着刚接的开水走到冰箱前,用肩膀夹着手机,腾出手开冰箱门,从密封瓶里捏了几颗枸杞丢杯子里。


    年纪轻轻,他已经走上养生这条路。


    他原先劝过钟忆在感情上低头,端水要端平,现在有机会了,轮到他劝周时亦。


    “钟忆跟我说过,如果你主动找她谈项目,想让她接手,她会考虑。”


    轻合上冰箱门,宁缺对着手机补了句:“她的原话,一字不差。”


    周时亦没吱声。


    等着她在大事情上让步一次,那么难。


    对方沉默以对,宁缺只有叹气的份儿。


    一个比一个难劝。


    这两口子爽快的时候是真爽快,但不愿退让时说破天都没用。


    “你们要一直这样,谁都不退一步,那日子怎么过?不是还得散?”


    周时亦终于出声:“私下生活里的小事倒不至于非要争个高下。照顾她是我该做的。”他转移了话题,“到公司了?”


    “我昨晚睡公司没走,早饭都已经吃了。”宁缺坐到电脑前,一打开邮箱看着堆成山的未读邮件脑仁开始疼,他换个方式劝:“这么说吧,钟忆请三个月的假,就相当于詹良请了三个月假,现在你能理解我的痛苦了吧?”


    周时亦理解不了。


    即使詹良休假,还有整个总裁办顶着。


    宁缺:“不聊了。跟你们俩聊天,最后气死的是我。”


    结束通话没多久,钟忆睡眼惺忪下楼。


    周时亦点了港式早茶,以前他不懂,她一个江南长大的女孩子怎么那么偏爱港式早茶。


    现在才明白,是随了岳母。


    他瞥她眼底:“没睡好?”


    钟忆先抿了几口温水:“季繁星凌晨才回去。”


    “那么晚?”


    “嗯。聊着聊着就到半夜了。”


    她拿起筷子吃早餐,直到咬下一口皮薄虾肉劲道的虾饺,如今只有跟他没话聊。


    分手前,他们也曾无话不说。


    他还和她说过他父母的婚姻,他父母婚前各自心里都有人,因门当户对结了婚。


    “虾饺味道怎么样?”周时亦见她吃得心不在焉,关心问道。


    钟忆点头:“很正宗。”


    周时亦问:“江城的体育馆去过吗?”


    “没去过。”


    “吃过早饭带你去看看。”


    四月九号的演唱会就在那里。


    如果全部开放,可容纳五万人。


    她从来没看过任何人的演唱会,对现场座位没概念。


    周时亦告诉她:“包厢票离舞台远,你去看看想坐哪。”


    钟忆说:“我就坐包厢。”


    周时亦:“你不用考虑我,既然去了,就别留遗憾。以后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餐盘里的虾饺吃完,钟忆又夹了一个,坚决道:“你坐哪我坐哪。”


    周时亦不再勉强:“吃过早饭想去哪里?”


    他今天没有任何行程安排,可以全天陪着她。


    钟忆想了片刻说:“我去找辰辰玩。”


    “你找一岁多的孩子玩?”


    “不——”可以?


    话到嘴边她意识到语气有点冲,及时打住,“和小孩子在一起很开心。”


    周时亦不再同她商量:“带你去港岛喝下午茶。”


    “不耽误你明天工作?”


    “不影响。”


    早上还在江城吃着港式早茶,下午三点半,钟忆就吹到了维港的海风。


    餐厅确认了他们抵达时间,提前做好她喜欢吃的栗子抹茶蛋糕,又按照她的偏好,加了些许红豆。


    周时亦不吃甜品,只要了一杯酒。


    钟忆切了一小块蛋糕,看向对面:“要不要尝尝?”


    男人示意她:“你吃。”


    两人在交往期间,周时亦不知她的身世,听得最多的是她在小镇上的简单生活,所以他每次带她出入高端餐厅,只要是有些特别的菜式,他都会点两份,而且肯定会先吃。


    直到很久之后她才恍然,他担心她不知用什么餐具,不知吃的时候有什么顺序讲究,于是他先吃,不动声色给她做示范。


    而那些菜并不都是他喜欢的。


    那时候他不止在用餐上细心照顾她的面子,她喝下午茶甚至吃零食,他都会顾及她心情,但凡她递给他的喜不喜欢他都会尝一口。


    当然,现在不尝也是因为不想太亲密。


    周时亦看着安静吃蛋糕的人:“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钟忆:“在想婚后怎么跟你相处。”


    关于这个问题周时亦没多想过,但不管怎么相处,他都不会像当年岳父岳母那样,先要一个孩子。


    当初他和钟忆在拍第二套婚纱照的当晚,套子因为激烈破了,漏了一些在里面。


    那时他都没想过要用孩子来缓和矛盾,将两人捆在一起,别说现在。


    周时亦让她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


    钟忆想说,顺其自然下去,两人谁都不主动,那和联姻没区别。


    虽然他们名义上也是联姻,但毕竟是对彼此有感情的,不一样。


    因周时亦有公事要忙,他们第二天中午返回江城。


    之后的几天里也只匆匆见过几面,周时亦忙着公司的事,她趁着假期好好放松,每天带着辰辰去小镇游船玩水。


    和辰辰在一起比跟他在一起玩得开心,辰辰搂着她的脖子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不知不觉到了演唱会的前一天,也是坤辰汽车官宣代言人的日子。


    周时亦最近忙着坤辰汽车海外市场的布局调整,无暇顾及其他琐事。


    清早七点,詹良打电话汇报了相关安排,官宣时间定在上午十点。


    周时亦问:“各个平台的开屏广告都投了吧?”


    詹良:“投了。今天全天。”


    周时亦沉吟片刻:“明天路程演唱会,全平台的开屏广告再投一天。”


    詹良一时揣摩不透老板的用意,请示:“周总,明天的广告词需要调整吗?”


    周时亦静默片刻。


    他至今记得,七年前他陪钟忆跨的第一个新年,她许了什么愿。


    那晚两人在街边餐厅,从九点多等到零点。


    零点钟声敲响时,她许了愿。


    他问她,许的什么愿。


    彼时他们只比陌生人熟悉一点,所以她没有任何顾虑,坦然说了出来。


    “希望他能从籍籍无名到人声鼎沸。”


    “还希望他有朝一日实现当歌手开巡回演唱会的梦想。”


    “前男友是明星?”


    “还不是。”


    ……


    收拢思绪,周时亦交代詹良:“广告词调整为,坤辰汽车预祝路程巡回演唱会圆满成功,顺祝他星途璀璨,一路繁花。”


    詹良:“好的,我这就安排。”


    第二十五章


    官宣当天投放开屏广告并不稀奇, 可演唱会当日,品牌方全平台开屏广告应援,在娱乐圈实属首例。


    不止路程, 连经纪人岑姐都受宠若惊, 事先她没收到坤辰汽车的任何消息,全程被蒙在鼓里。


    岑姐调侃他:“你是有点贵人运在身上的。”


    据她所知, 多家艺人工作室都曾接触坤辰汽车争取代言, 最终坤辰汽车不仅直接给了路程全球代言人最高头衔, 更将官宣时间选在了演唱会的前一天。


    没想到今天更重磅的是, 直接上了开屏广告,给足排面。


    粉丝直接沸腾了。


    化妆间里,路程正配合造型师在做妆发,叮嘱经纪人务必打电话感谢坤辰汽车。


    “必须的。”岑姐当即找出杜总的电话拨出去。


    杜总正向詹良吐槽周时亦,瞥见来电后,稍作调整才接起。


    电话那端,岑姐先是感激一番,然后着重强调:“合约期内,我们自愿追加两次线下活动,这是路程本人的意思。特别感谢您和坤辰汽车对演唱会的鼎力支持。”


    代言人在合约期内参加几次线上以及线下活动, 均写在了合同里。坤辰给了开屏应援,路程额外追加两次线下活动,也算双向奔赴。


    杜总客套两句,再次祝演唱会圆满。


    挂了岑姐的电话, 杜总问办公桌对面的詹良:“我刚吐槽到哪儿了?”


    詹良当然不会提醒:“被一打岔, 我也不记得。”


    “你年纪轻轻怎么记性也这么差!”杜总端起茶杯喝口茶,继续吐槽周时亦,“平时想让他配合活动, 推三阻四,那叫一个困难!花钱时倒是爽快,眼都不眨,上来就是全平台应援!难不成他是路程粉丝?”


    “……不是。”


    “那他媳妇是?”


    “……也不是。”


    “那为何搞这么大阵仗,你倒是说啊。”


    “我和您一样,也特别想知道为什么。”


    “……”


    杜总手一摆:“你回吧。”


    “杜总您忙。”詹良告辞。


    离开副总裁办公室,他将路程自愿追加两次线下活动一事汇报给老板——


    【我在楼下餐厅。】钟忆发给周时亦,等他一块吃早饭。


    这两天她又把社交软件下载了回来,今早打开想看看父母的相关新闻,没想到一开屏就看到坤辰汽车给路程的演唱会应援。


    应该是周时亦的授意。


    否则没有哪个品牌方会为代言人如此大手笔。


    周时亦回复她:【在等电梯。】


    钟忆先点餐,除了没记住他不喜欢燕麦粥里放坚果碎,其他喜好她都记得。


    两分钟后,他身着白衬衫深灰西裤出现在餐厅。


    优雅清贵却透着冷淡。


    “想吃什么?”周时亦坐下来问道。


    钟忆:“我点过了。”


    周时亦被她传染,说了句:“谢谢。”


    钟忆只喝水没接话,转而说道:“看完演唱会,我就回去上班了。”


    周时亦闻言抬头看她:“不是请了三个月假?”


    “闲久了难受。”


    为何提前销假回公司,她没多言。


    “回去打算接手什么项目?”


    “再说,看公司安排。”


    周时亦不免惊讶,缓缓颔首。


    她从来都按自己的想法来,愿意看公司安排已经是一大让步。


    傍晚五点钟,两人前往体育中心。


    距离体育馆两公里处,道路两旁立满应援注水旗,各色彩旗被风吹起,一眼望不到尽头。


    钟忆望着车外,这样的盛况她和路程曾经在回小镇的公交车上无数次幻想过。


    那时演唱会对他们来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也不过十来年,当初的幻想成了真。


    她一直都希望他愿望成真。


    那段初恋的所有遗憾,在她有了新的恋情、遇到了更契合的人,而他也在自己喜欢的演艺事业上发光发亮的时候,全部释然。


    或许,路程也早已释怀。


    唯一没有释然的是周时亦。


    去体育馆的路上已经开始堵车,人行道上不少步行过去的年轻人,举着手机沿路自拍,与应援注水旗合影。


    驾驶座的司机不时看一眼内视镜,只见两人看着各自的窗外。


    帆布包里的手机振动,钟忆从车外收回视线。


    季繁星发了一张场馆内的照片给她。


    钟忆:【这么早?】


    季繁星:【怕堵车。】


    当然,这只是借口。


    她为何当导演,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路程合作。


    自己也算是追星的最高境界了。


    所以她爹看她各种不顺眼也情有可原。


    “季繁星已经入场,在馆里了。”


    锁屏手机,她对身侧的人说道。


    周时亦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季繁星是路程的粉丝。


    前几年他们一起参加一位世家长辈的寿宴,席间她喝了酒又没带司机,回去搭了他的顺风车。


    上车后她在包里一阵翻找,他问她翻腾什么。


    “找耳机,想看路程的综艺。”


    看她的样子,耳机没找到。


    他让季繁星别找了,直接开外放看。


    “不会吵到你?”


    “没事。”


    那时他和钟忆还在一起,刚看到她和路程的合照没多久。


    他同意季繁星开外放,也是想借此了解一下路程这个人。


    路程鲜少上综艺,那次是为宣传新剧。


    在游戏环节,有个问题的答案与他们家乡最具特色的美食相关。


    路程脱口而出:“定胜糕。”


    话音未落,另一个江城的嘉宾着急提醒:“我们江城那么多有名的美食,怎么也轮不到定胜糕呀!快快快赶紧换一个,不然我们没东西吃了!”


    “是最具特色。”主持人强调过,把话筒递到路程面前,“再给个机会,还有什么?”


    路程:“乌篷船。”


    语毕,全场捧腹大笑。


    路程自己也绷不住失笑。


    “江城最具特色的美食——乌篷船!”主持人差点笑出眼泪,“路程你是怎么想的?坐着乌篷船去买定胜糕是吗?”


    路程但笑不语。


    在主持人强调最具特色时,他脑海里只有乌篷船,全然忘了前提是最有特色的美食。


    那期综艺之后,路程写了一首歌,名字就叫《定胜糕与乌篷船》。


    起初看歌名没有听的欲望,可点开来,音乐前奏响起的瞬间,烟雨江南莫名出现在眼前。


    歌词里蕴藏着无尽温柔,又带着些许的伤感,以及难以开口的想念。


    词美曲美意境美,意外火了。


    原本就颇负盛名的江城因这首歌迎来旅游热潮,尤其是定胜糕与乌篷船,都要排长队买排长队坐。


    这首歌后来成为江城旅游推广曲之一。


    ……


    迈巴赫在距离体育馆最近的停车点停下,司机转身问:“周总,我几点来接?”


    周时亦:“不着急。我提前打你电话。”


    “好的。”司机自从知道老板要来听路程的演唱会,喜忧参半。他既希望他们能解开疙瘩,又担心看演唱会万一加剧了矛盾。


    周时亦和钟忆下车,只有安保人员随行。


    他腿长,走得快,一转头发现她落在后面,他停下等她。


    钟忆正低头在帆布包里找墨镜,从眼镜盒里拿出架在鼻梁上。


    周时亦望着她的眼镜片:“包厢离舞台远,他认不出你。”


    “我不是怕被他认出,万一有高中同学或是同届的来看演唱会。”她不想被熟人认出。


    毕业多年又剪了短发,再戴上墨镜,即使同班同学站在旁边也很难一眼就认出她来。


    周时亦过来看演唱会只有主办方知道,路程工作室那边不知情。


    主办方负责人在员工通道处等候,见两人过来,立即上前寒暄。


    周时亦正式介绍钟忆:“我太太。”


    “幸会。新婚快乐!”


    钟忆莞尔:“谢谢。”


    主办方负责人一直将他们送到包厢后才离开。


    季繁星冲他们挥手:“这儿!”


    待两人走近,她指了指桌上,“酒我替你们拿好了。”


    “三叔三婶来么?”


    “来。不过不坐包厢,应该和郁导他们坐在前面。”


    说起郁导,那天江静渊和钟灼华在家吃宵夜的视频被爆出,网友的天没塌,郁导的天塌了。


    网友戏谑郁导:你拼命守护的家被狗仔拆散了!


    “有多余的口罩吗?”周时亦问季繁星。


    “有。你要戴?”说着,季繁星从包里摸了一个给他。


    周时亦接过口罩拆开,递给了钟忆。


    再戴上口罩,就算路程本人看见了也未必认得出,更别提她高中同学。


    钟忆戴上白色口罩,对着手机自拍镜头整理短发。


    指尖误触拍摄键拍下一张,旁边的男人也在镜头里,但只拍下半张侧脸。


    周时亦偏头就看到那张自拍照,她以前就爱靠在他身上自拍。


    自从他口不择言说了她对他只是身体上的那么一点喜欢,她再也没靠在他身上过。有次他加班很晚回到家,她倚在沙发里等他等睡着了。


    睁眼见他回来,她习惯性张开手臂索要拥抱,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黯然放下胳膊。


    直到分手,两人再也没有抱过。


    钟忆回看了一下误触的自拍照,虽然他只有半张脸,她也没删。


    周时亦咽下酒液:“还要拍吗?”


    钟忆本来没打算自拍,他这么问了应该是愿意配合,她点点头。


    周时亦往她那边略倾身,不过人没刻意看镜头,继续喝自己杯中的红酒。


    钟忆举起手机调整镜头,连拍了几张。


    季繁星瞅着两人,完全不需要自己在这里热场,她端着酒杯起身:“我去找朋友,回聊。”


    七点整,演唱会正式开始。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钟忆望向舞台。


    灯光熄灭,全息屏随之亮起,3D烟雨江南呈现在巨幕之上。


    伴着熟悉的旋律,橹板破水划开,烟雨里,乌篷船向每一个人摇来。


    演唱会以一首《定胜糕与乌篷船》拉开了序幕。


    钟忆看着缓缓降落在舞台上的人,多年没见,已和陌生人无异。


    如今,他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而她也有了爱的人。


    她侧目。


    周时亦正好也看向她。


    “这首歌你以前有没有听过一点?”她问他。


    “知道创作背景。”


    钟忆道:“我是回国后才偶然听到。”那时她和周时亦已经分手。


    听到这首歌是在江城的宣传视频里,路程的声音辨识度高,她一听便知道是他唱的。


    “我像辰辰那么大就喜欢坐船,后来去虞老师家学画就想着法子不画,让我爸带我坐船去买糕。所以不管是喜欢船还是糕,跟任何人没关系,只是我自己喜欢。”


    周时亦看着她说:“现在知道了。”


    钟忆总算明白,他为何对小镇比她预想中还要介怀。


    借这个机会她又问道:“开屏应援,是你的意思吧?”


    反正不会是坤辰杜总的安排。


    周时亦没否认,点了点头。


    “你不是许过愿?”他提醒。


    钟忆想起来,他们还没在一起前的那个跨年夜,零点时她替路程许过愿。


    她望着他,想到那时他被她拒绝过,心里一时酸涩难忍:“谢谢记得我每一件事情。”


    第二十六章


    他们说话间, 那首《定胜糕与乌篷船》已经过半。


    桌上有不少饮品,周时亦拿了一杯果酒给她。


    她的帆布包还在腿上,圆桌摆满酒没地方搁。


    周时亦递酒时顺手拎过帆布包:“你去找季繁星吧, 来了就好好听歌。”


    她在他旁边坐着只会让两人都无法静心听歌。


    钟忆递过自己的手机:“帮我保管一下。”她端上果酒去找季繁星。


    以前每次外出, 她就喜欢把东西放他这里。


    周时亦把她的手机塞进西装内兜,辰辰送她的那枚樱桃发卡也在兜里。


    这些天换了不知多少套西装, 他始终没忘把发卡一并随身带。


    只要应酬, 他都会提醒服务员挂西装时当心点, 内兜有贵重物品。


    有次饭局堂哥也在, 不解问道:“贵重物品你往西装里放?”


    他没多说什么。


    舞台上,《定胜糕与乌篷船》的旋律接近尾声。


    周时亦摸出西装内兜的樱桃发卡,别在帆布包带上。


    色泽鲜艳的樱桃与包上的那幅画倒很协调。


    他自己的手机振动,微信消息弹在屏幕上。


    珠宝旗舰店店长:【周总,您明天下午过来是吗?我们首席设计师这两天恰好在北城出席活动,需要安排我们设计师和您见一面吗?】


    周时亦:【不必,多谢。】


    店长了然,对方只对克拉有要求,至于款式无所谓。


    两年前他为了戒指,还专程飞去总部一趟。


    然而这一回设计师就在北城, 他却没有要见的打算。


    对待两枚婚戒的态度,天壤之别。


    店长:【周总那您忙,不打扰了,明天我在店里等您和周太太。】


    周时亦锁屏时瞥了眼日期, 距婚礼只剩四十天。


    收起手机, 他抬头看舞台,歌进入尾声,路程已走到离观众席最近的舞台边缘。


    最后一个字收音, 他对着台下鞠躬:“谢谢大家!”


    欢呼声再次淹没了场馆。


    直到声浪渐退,路程开口:“十六岁时的愿望终于在十年后,不对,应该说是十一年,再有几天我就二十七了。”


    他笑着说,“又老了一岁。”


    底下齐喊:“生日快乐!”


    被短暂地打断几秒,路程继续:“当初觉得遥不可及的一个梦,今天实现了。”


    只是,当初一起走的人早已走散。


    所有的喜悦都无法再和她分享。


    “那时只有高中同学知道我这个梦想,他们最喜欢听我唱歌,有些同学已经多年不联系。”他顿了下,暗自调整好呼吸才说,“接下来的这首《忆》送给所有陪我走过那三年光阴的人,也送给你们每个人记忆里的青春。”


    《忆》的前奏缓缓响起。


    季繁星跟着旋律轻哼,这首歌是路程作词作曲,她七年前第一次听到时,内心某处被击中,路程似乎将所有情感都倾尽在了这首歌里。


    虽然他当时宣称是高三毕业因伤感写下的歌词,可她觉得不仅仅是写给即将各奔东西的同学,有些歌词明显是对某一个人诉说。


    “这首歌你听过吗?”她问身侧的钟忆。


    钟忆抿着果酒摇头。


    但歌名《忆》应该和她有关。


    季繁星继续跟唱,手不自觉地打着节拍。


    唱到副歌部分,她索性攥着钟忆手腕一起跟着节奏摇晃。


    钟忆却扭头看向另一张桌子,隔着路程低沉的歌声,她和周时亦四目相视。


    周时亦望着不远处的人,眼神示意她,好好听歌。


    这首歌结束,钟忆坐回他身边。


    刚落座便一眼注意到包带上的樱桃小发卡。


    “你一直随身带着?”


    “嗯。”


    “夹包带上容易丢。”


    说着,钟忆取下发卡,往他衬衫袖口上一夹。


    不看他的反应,她手肘抵在桌上,托腮望向舞台。


    周时亦垂眸看自己的衬衫,樱桃色点缀在白衬衫上格外鲜艳。


    他没摘,抬眸继续听演唱会。


    还好,除了《定胜糕与乌篷船》和那首《忆》,歌单里其余的歌与江城,与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十点一刻,路程巡回演唱会江城首场在最后一首返场歌里圆满落下帷幕。


    听完最后那首,周时亦才搁下酒杯准备离开。


    樱桃发卡仍夹在衬衫袖口,他始终没摘,戴着站起身。


    季繁星过来找他们:“一起去吃宵夜。”笑着扬眉,“你们俩请我。”


    钟忆浅笑:“没问题,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季繁星挽着她往出口走,“你看我样子也不像挑食的人。”


    周时亦问:“去哪吃?送你们过去。”


    季繁星扭头:“你不去?”


    “不去。”周时亦随口道,“回去开会。”


    刚看完演唱会,季繁星还沉浸在亢奋中,吃夜宵时话题肯定绕不开路程。他在场,钟忆接话难免要瞻前顾后——


    演唱会后台,路程刚卸完妆,接过助理准备好的温水,小口抿着。


    岑姐在刷微博,今晚的演唱会已经八个热搜挂在榜上。


    这时朋友的微信框突然跳出来,连发五六条消息给她,又附了三张照片。


    点开照片,岑姐惊讶:“坤辰的周总也来了现场!”


    路程问:“哪个周总?”


    “周时亦。”岑姐把手机递给他看。


    包厢里都是亲友团,临散场她朋友认出坐在角落里的男人。


    路程全部的注意力在旁边那个短发女士身上,即便戴着口罩与墨镜,连发型都不一样,但整个轮廓莫名让他觉得像钟忆。


    “周时亦估计不想张扬,没联系我们,直接问主办方要了包厢票。”岑姐猜测,“专程飞来江城看你演唱会,八成是你歌迷。”


    半天,化妆镜前的人没反应。


    杯子举了半天,抵在唇边却忘了喝,盯着她的手机屏幕出神。


    “发什么愣?”


    岑姐侧过去瞧手机页面。


    路程这才回神,手机还给经纪人。


    他直接问出心里的疑惑:“周总旁边那位是谁?”


    岑姐放大照片细看:“不认识。”


    能让路程追问,岑姐自然明白他把照片上的人错认成了谁。


    不希望这个时候他心情受影响,于是她直接打给主办方负责人,开了免提。


    “问您个事儿,今晚和周总一起的那位短发女士您认识吗?”


    “是周总太太。”


    “叫什么您知道吗?看着像我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


    “这个没问。我只知道他们刚新婚不久,两家联姻,都是京圈人,其他不清楚。”


    “那我认错人了。”


    又寒暄两句,岑姐挂电话,无声瞧向路程。


    路程也没再吱声。


    京圈人,那就不可能是她。


    “信不信由你,就算你和钟忆当初没分手,你们俩也绝走不到今天。”岑姐也无心继续刷评论,手机往桌上一丢,抱臂倚在桌边。


    她和路程这些年相处还算融洽,唯一的嫌隙就是他那段恋情。


    为此,他们争执过不止一次。


    她希望他快刀斩乱麻赶紧分手,趁年轻拼事业,可他太犟,怎么也不肯分。


    “我承认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让钟忆提分手条件,想用钱打发她,是我不对。”


    “可路程,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们俩不是一路人,她有她的人生要走,你有你的前程要奔!”


    “你们早晚要分……”何必拖到翻脸。


    “岑姐。”路程打断她,“都过去了。”


    那么多年过去,他已经渐渐不再去想过去。


    只是今晚站在舞台上,思绪万千。


    “我打个电话回家。”他抓过手机离开了化妆间。


    岑姐揉揉眉心,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当年炒CP是她的意思,也是加速他们分手的原因之一——


    翌日,周时亦和钟忆离开江城。


    入住酒店这么多天,两人除了在楼下餐厅见面,不曾到过对方的房间。


    登机前,钟忆收到宁缺的消息,通知她下午三点半开会。


    又问:【赶得回来吧?】


    钟忆:【赶得上。】


    悠闲的假期时光在这一刻结束。


    关于路程的首场演唱会,在一夜热议后,今天也慢慢降下热度。


    周时亦提前吩咐过詹良,他去现场如果被拍到,务必做好公关,避免上热搜。


    所以直到演唱会热度降下,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被爆出。


    昨晚从体育馆回去,钟忆发消息给他:【谢谢你带我去听了现场,也谢谢你还记得我七年前许了什么愿望。当时许愿只是告别,不是怀念不舍。我们俩的婚姻接下来应该是我们两人的事,不想再与别人有关。】


    中午十二点一刻落地北城。


    从机场出来,上车后周时亦问她:“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再去选戒指,还是直接去旗舰店?”


    “你约好了时间?”


    “嗯。”


    钟忆下午要去公司,不知他预约了时间。


    上次去旗舰店已经选了自己最满意的款式,再多跑一趟也挑不出更好的,何况他根本不在意戒指,连他自己那枚婚戒都是拿家里的素戒应付一下。


    “我三点半得赶去公司开会。”她看着他,“反正只是婚礼上戴,你来选。或者改个时间我再去挑。”


    “不必那么麻烦。”周时亦点开旗舰店店长的对话框,输入:【临时有事过不去,麻烦帮忙推荐两款合适的。】


    店长:“……”


    这可是婚戒,不是其他珠宝首饰,怎么能如此草率。


    店长本想提醒一句,我选的周太太能看中?


    但她又谨记对客户要保持边界感,有些话不是她该说。


    【好的,周总。】


    店员感叹:“看来是一点感情也没有。”


    “看样子是联姻,有感情才稀奇!他们那个圈子不都这样?私下各玩各的,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店长以高效率选出三枚可能符合要求的钻戒,将图片发给周时亦。


    【周总,这三款呢?】


    周时亦把手机递给钟忆:“店长帮忙选了三款。”


    钟忆并不意外他直接委托珠宝店帮忙选,看过各款的图片她指了指其中一款。


    婚礼的钻戒就这样没到半分钟定了下来。


    周时亦回复了店长,收起手机,“那天在港岛喝下午茶,你说在考虑婚后怎么跟我相处。”稍顿,“打算怎么和我相处?”


    钟忆没想到他反射弧那么长,几天后才想起来问。


    她先问:“是分房住吗?”


    如果是分卧室,那自然又是另一种相处方式。


    周时亦注视着她眼睛:“主卧就一间,怎么分?”


    不分就好。


    不分开住至少不会形同陌路。


    周时亦又徐徐开口:“那我就等着你怎么和我相处。”


    “……”


    钟忆别开视线看车窗外。


    从机场回京和集团的园区要经过周时亦的住处,他吩咐司机先将他送回去。


    钟忆下意识看腕表,来得及赶回公司开会。


    上次她去过却记不得路怎么走,周时亦偏头对她说道:“去别墅的路再带你走一趟。”


    第二十七章


    钟忆无心回了一句:“没事, 我保存了地址,记不住就开导航。”


    周时亦缓声道:“你见谁回自己家还开导航?”


    钟忆不跟他争论,打开帆布包, 从里面摸出一枚彩钻草莓发卡, 直接递给他:“帮我收一下。”


    “在江城买的?”


    “辰辰送我的。”


    “…你要一个孩子的发卡做什么?”周时亦看她,“想要我给你买。”


    “我天天带她坐船, 小孩子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 不收下辰辰反而不开心。”


    再漂亮的发卡如今她也用不上, 不过钟忆还是表示了感谢。


    周时亦反复看着精致的草莓发卡, 随后收进西装内兜。


    加上先前那枚樱桃发卡,一共两枚了。


    “我樱桃发卡呢?”


    周时亦平淡道:“在里面。”


    其实知道她根本用不上,他还是随身带着。


    他转回身看向自己那侧窗外,钟忆则不时瞥一眼他的侧脸。


    直到汽车驶入别墅区,钟忆才对路两旁的景致有了印象。


    五分钟后,车停在一栋法式别墅前。


    那片草坪她再熟悉不过,上次来在上面坐了一下午。


    周时亦推门下车,钟忆本想跟他说声再见,但男人动作快,已关上车门。


    她正奇怪司机怎么没发动引擎, 这时她这侧的车门被拉开了。


    周时亦朝别墅抬了抬下巴:“时间来得及,进去看看。”


    这里以后就是她常住的地方,钟忆没以赶时间而扫兴,下车随他一同进屋。


    回国后, 周时亦大半时间住在上海, 其余时间全球飞,一年在北城顶多待两个月,住的时间短, 他甚至都忘了三楼各房间的布局。


    进门后他示意她随便看:“哪些房间想怎么改告诉管家,婚礼前应该来得及布置。”


    “我住二楼。”他又补充道。


    钟忆打量足有三层高的复古水晶吊灯,慢了半拍回他:“我知道。”领证那天她过来,他就是站在二楼露台问她想不想喝咖啡。


    周时亦脱下西装,轻搭在沙发上,边随意挽着衬衫衣袖边示意她:“你去楼上看看,看还想添置什么。”


    说完,他顺势坐下来回工作上的电话。


    钟忆看得出,他特意留空间让她熟悉这里。


    没再多说,她径直上楼,主卧的门紧闭,经过时她只扫了一眼,再往前走是他的书房。


    如今他的卧室她不好擅自进入,进书房倒没负担。


    书房里有淡淡的雪松木香。


    她打量四周,与他们曾经在波士顿的书房完是全不同的风格,一切都变得陌生,从前在一起时他的书房几乎被她的东西占满。


    书桌电脑旁有个丝绒盒,看盒子logo,她第一反应是他家祖传戒指,好奇这枚素戒与她挑选的戒指能否凑成一对。


    想着戒指对于领证的他们来说不算秘密,于是直接打开来。


    打开的瞬间,她微怔。


    怎么也没料到是对戒,男款是简单的素戒,旁边是设计独特的稀有钻戒。


    像是窥探了别人的秘密,来不及细想,她立即合上。


    钟忆想到自己一个小时前刚选了一枚钻戒,不禁想,如果是家里给他准备的婚戒,他为何不直接送给她,还要多此一举再去定制一枚?


    如果不是送她的,戒指又怎么在他书房。


    钟忆刚放下丝绒盒,门外走道传来脚步声。


    周时亦刚才在客厅正打着电话,蓦地想起两年前定制的戒指好像在书房桌上。去江城之前拿出来看了一眼,忘记收起来。


    他简短结束通话,起身上楼。


    钟忆转身,男人已走到门口。


    她指指丝绒盒:“不好意思,以为是你的素戒,没经过允许打开看了。”


    “没事。”周时亦没再多说,从抽屉里拿了份文件,“你继续参观。”他拿上文件就走,没有停留的意思。


    钟忆直截了当问道:“不是有钻戒,怎么还订?”


    周时亦:“那是以前的了,不适合。”


    其他没解释,转身离开书房。


    他可能不想用家里传下来的戒指,觉得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


    钟忆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


    电脑旁一摞文件的最上面是钻戒的相关证书以及当初定制的合同,不过她没注意到。


    从书房出来,又去三楼匆匆转了一圈。


    快到开会时间,钟忆下楼。


    周时亦双腿交叠,倚在沙发里翻看从书房拿下来的文件,闻声抬头:“都看过了?”


    “嗯,没有需要再添置的。”


    她喜欢什么风格他怎会不知道,让她过来只是出于尊重,毕竟是两人婚后要住的地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家。


    钟忆拿上包:“你忙吧,我去公司了。”


    待汽车驶离院子,周时亦回到楼上书房,丝绒盒放在电脑旁。


    他看也没看里面的钻戒,直接将盒子收进抽屉。


    抽屉里有包开了的烟,只抽过两三支。


    他磕出一支含在嘴里,才想起书房没打火机。


    因为要戒烟,他让阿姨把家里打火机全收起来。


    以前他从不抽烟,回国之后,应酬时有人递给他烟,想着家里也不再有人等他回家闻他身上有没有烟味,便抽起来,有天突然觉得没意思于是开始戒烟。


    季繁星不止一次向他吐苦水,说戒烟太难。


    对他不算难,这个月他一支没抽。


    但也不易,就在刚刚,突然想抽一支——


    在回公司路上,钟忆接到爸爸的电话。


    江静渊从外甥那得知,女儿已经销假,下午就去公司开会。


    “难得休个假,怎么又赶着去上班?”


    钟忆说:“在家无聊。”


    “你妈妈的电影杀青了,上半年没再接工作。你不在家陪你妈妈?”


    “你多陪陪。”


    江静渊有自知之明:“她最想见的是你,其次才是我。”


    钟忆打趣道:“我不在家,你不就成第一了?”


    江静渊笑:“那爸爸就沾沾你的光。”


    他叮嘱女儿晚上早点下班,“我和你妈妈等你吃饭。”


    “你和妈妈不是下周才北城?”


    “改签了下午的航班。”


    原本他打算在上海多留几天,带妻子参加他朋友的私人晚宴,但钟灼华却不愿意参加,说不想成为焦点。


    当然,这只是搪塞的借口。


    他和妻子这些年的矛盾,不是他现身一次片场就能彻底解决。


    “妈妈呢?”钟忆想跟妈妈聊几句。


    江静渊:“在午睡。”


    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劝着去睡午觉。


    几分钟前,他跟妻子聊之前说过的那句,“以前那么想见你,那是得借你的势往上爬,不是有多爱你。”,他让她以后别说这样的气话,太伤感情。


    “不是气话,是实话。”钟灼华平静道。


    他让她好好休息,各自冷静一下。


    “睡吧。”他抱了抱她,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非要争论出谁对谁错。


    妻子在卧室,他到露台给女儿打电话,听到女儿的声音他总算安心一些。妻子说得没错,倘若没有孩子,他们不可能分合了几次还在一起。


    “我们一家三口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早点回来。对了,你妈妈想看看你们的婚纱照,如果在电脑里,记得把电脑带回家。”


    “……”


    婚纱照还是碎片状态。


    挂了电话,钟忆发消息问周时亦:【婚纱照恢复得怎么样了?】


    周时亦:【你去公司正好问问宁缺。】


    钟忆没想到他找了宁缺帮忙。


    【电脑里除了婚纱照,还有其他的照片。】


    所谓其他,是她与路程的合照。


    宁缺如果恢复了,自然会看到。


    周时亦:【知道。】


    在把电脑拿给宁缺之前,他又怎会想不到这一点。


    他又道:【对我来说,婚纱照重要。】


    钟忆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最后那句上,汽车停在了她所在办公楼楼下,她才退出聊天框。


    休假一个月归来,会议开始前,宁缺专程给她搞了一个欢迎仪式,掌声热烈。


    活有人干了,所有人都高兴。


    “坤辰的项目,还卡在瓶颈上,一点进展没有。”


    说着,宁缺的视线扫过钟忆那里。


    钟忆只顾看投影,对上司的眼神毫无反应。


    宁缺只通知她来开会,没说与坤辰汽车相关。


    把训练能耗降低50%谈何容易。


    每次开会,两人都会留到最后,今天依然如此。


    “你前男朋友是路程?”宁缺开门见山。


    钟忆并不意外:“你看到合照了?”


    “嗯。就恢复了那一张出来。”


    “……”


    宁缺盖上保温杯:“周时亦给我电脑前肯定也恢复出了那张合照,他又删了,但没像你那样,把照片粉得稀碎。”


    钟忆想着周时亦那么想恢复婚纱照,沉默片刻,她道:“笔记本给我吧。”


    “在我办公桌上,自己过去拿。”


    宁缺一没时间二没精力,她拿回去正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从会议室出来,钟忆顺路拿走笔记本。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靠在转椅里环顾一圈,刚才放下包就去开会,都没顾上好好看一眼新办公室。


    办公桌也换了更气派的,桌角不知谁放了一本书,书旁摆了一盆精致的盆栽。


    她顺手抄起书,书签从扉页滑出半截,露出两个名字。


    ‘周时忆’与‘钟亦’,她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写的了。


    但写的时候她一定是靠在他怀里。


    凝神片刻,她把书签夹回书中,视线又回到笔记本电脑上。


    哪天删的照片她还清楚记得,也记得那晚她练了多久的头倒立。


    那天是家宴,都在爷爷家,表哥和堂哥也在,不知是谁提起了周时亦。当时家里没人知道她和周时亦曾是男女朋友,所以说的时候自然无所顾忌。


    “周时亦晚上不过去。”闵廷看完群消息说了句。


    江琰风:“他又干嘛去了?”


    “没说。不清楚。”


    江老爷子插话:“我听说老周这回给他介绍的姑娘挺合适。”


    江琰风:“是挺合适。他自己也觉得合适。”


    江老爷子:“你们都跟着周时亦学学,该结婚结婚!”


    “牌先放下,吃饭!”奶奶发话。


    他们从不惹奶奶生气,于是放下手里的牌移步餐厅,关于周时亦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他遇到了合适的人,挺好的。


    她最终没有问堂哥,他们是不是已经在恋爱。


    那是分手之后,为数不多听到的关于他的消息。


    不知为什么,她终究做不到像祝福路程那样祝福他。


    当晚回去,她挣扎了很久,还是没舍得删两人的婚纱照。


    又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天期限。


    第三晚加班到很晚才回家,她知道不能再拖。练完瑜伽,在电脑前坐了半小时,最后将两人的婚纱照全部粉碎。


    她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可真的把照片全部清空时,那一刻是那么想他。


    当时已经凌晨,她在书房对着息屏的电脑又坐了两小时还要久。


    所以即使后来领证,也再没有心力去恢复。


    回神后,钟忆编辑消息:【我把笔记本从宁缺那里拿回来了。】


    周时亦:【不恢复了?】


    钟忆:【恢复。你不是说婚纱照对你来说很重要?我自己试着恢复。】


    第二十八章


    周时亦琢磨不透她此时的想法, 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想通,愿意自己恢复。


    此前宁缺委婉问过他,怎么不让钟忆恢复。


    她明显没那意愿, 何必让她为难。


    书桌上的手机振动, 堂哥的消息。


    周肃晋:【辰辰的发卡在钟忆那吧?】


    周时亦:【在我这。】


    周肃晋:【你们也用不上,改天让人带给我。】


    女儿的东西无论便宜还是昂贵, 他习惯了妥善保管。


    周时亦直接转了一笔钱:【再给辰辰多买几个。】


    至于那两枚樱桃和草莓发卡, 他没打算还回去。


    周肃晋不解:【你这些钱足够买二十个, 你非留着没用的发卡做什么?】


    周时亦:【都给你转那么多钱了, 怎么话还那么多?】


    周肃晋:“……”


    长这么大,这是头一回,有人说他话多。


    隔了五分钟,手机再次振动。


    周时亦还以为是堂哥发来,点开一看,却是钟忆问他:【晚上有空吗?我爸妈今晚回来,让你到家里吃顿饭。】


    周时亦瞥了眼腕表,四点五十,他回道:【有空。】


    又问:【几点下班?要我去接你吗?】


    钟忆:【你下次尽量把问号变成句号。你来接,我肯定愿意。】


    周时亦:【到了打你电话。】


    虽然早见过岳父母, 但今晚是第一次正式登门拜访。


    他下楼,吩咐管家准备见面礼。


    这不是他第一次准备见家长的礼物。


    早在几年之前,他准备过一次。


    那时钟忆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有天她说, 等再回国, 带他回自己从小生活的江城小镇看看,还说要把他介绍给她父母。


    第二天,他便交代詹良, 着手准备见面礼。


    他侧面向她打听未来岳父母的喜好,她说岳父开个小公司,小打小闹够养活一家,没什么特别爱好。


    至于岳母,她说最喜欢电影。


    在他精心准备了合适的礼物,问她何时回国时,她告诉他,家里最近遇到些事,父母心情不怎么样,等家里的事情解决了,他们再回去。


    “我刚毕业,不着急见家长。”


    他点点头,便没多说礼物早已经准备好。


    问她家里遇到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她说不用,父母的事旁人帮不上。


    就在隔天晚上,他从公司回来她正在楼上打电话,雀跃地喊爸爸,父女俩全程聊得十分开心,完全看不出她家里有事,父母心情不好。


    后来直到分手,她再也没提回去一事。


    或许,她从未打算带他见父母,当初只是顺口一说。


    之前宁缺问他,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们闹得三年没见时,他说很多事。


    一件件,一桩桩,有些事他甚至不记得了,情绪就这么累积着。


    他对所有事都习惯了拿利益权衡,行与不行只是一句话的事。


    所以宁缺想不明白,为何凡事都能爽快,与钟忆的事说破天都没用。


    因为唯独对她,是放在心上的。


    “我准备了三份礼物。”管家并不确定需不需要第三份,避免弄巧成拙,于是过来请示。


    周时亦说:“不需要那么多,两份。”


    给钟忆的那份用不上,她对包和衣服包括珠宝并不感兴趣,送了反倒让她觉得他在走联姻的流程。


    【我今天五点半下班。】


    钟忆发来消息时,汽车刚驶出别墅区。


    周时亦:【在路上了。】


    钟忆:【慢点开,不着急。】


    放下手机,她找出大号电脑包,将工作用的连同那台旧笔记本一起装进去。


    “叩叩!”


    有人敲门。


    “钟总?”


    “请进。”


    门是被胳膊肘顶开的,宁缺的助理抱着一摞书走进来。


    “什么书?”


    “数据恢复技术方面的,宁总亲自挑选了几本,说您应该用得着。”


    “…谢谢,放这吧。”她指了指电脑旁。


    “不客气。”助理放下书问道,“钟总,需要咖啡吗?我顺路去茶水间帮您带一杯。”


    钟忆再次道谢:“今天不加班。”


    “好的,您忙。”助理带上门离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钟忆休了一个月假回来,周身那股冷冽的气场不似以前那么强势。以前就算是宁缺站在钟忆面前,气场也被压得死死的。


    所以宁缺永远都是先低头的那个。


    钟忆没有翻动那些书,直接收进了书柜。


    被她用破坏性方式粉碎的数据,理论上没有恢复的任何可能。现在只寄希望于,当初保存那些照片时,在缓存里有痕迹留下。


    如果能找到那些缓存痕迹,或许还有一丝恢复的可能。


    实在不行,最后就只能找她们京和集团相关专业团队试着拆解重建芯片,寻找残留的原始数据。


    问题是这些照片被她加密过,处理时还得获取加密密钥。


    所有带回家的东西收拾好,等周时亦过来期间,她把书柜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整理。


    宁缺是左撇子,书籍的高矮排列顺序与她截然相反,看着实在别扭。


    书排好,周时亦也到了楼下。


    钟忆背上帆布包,提着两台笔记本电脑下楼。


    电梯里遇到其他部门的同事:“钟总,好啊。”


    钟忆莞尔,打声招呼。


    几个同事不约而同瞅一眼她的帆布包,还是休假前那个包。


    钟忆早已习惯同事打量她帆布包的目光。听宁缺说,她被评为京和集团最节俭的人,常年一个帆布包通勤,从来没见她背过名牌。


    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帆布包顶得上最贵的限量版包。


    但三年如一日不换包,确实给人不讲究的感觉,虽然她也并不是个讲究人。


    钟忆发消息给虞老师:【我还想要个帆布包。】


    她打趣道:【您向我爸证明并未江郎才尽的机会来了,好好抓住它。】


    虞老师:【我稀罕向他证明!】


    虞老师:【倒是你,太不像话!跟阿姨合着伙来骗我!那天周时亦在,我给你面子才没找你算账!】


    钟忆笑:【我立马给您下单一箱枇杷,消消火气。】


    虞老师不跟她一般见识:【想要什么样的画?】


    能把他气半死,最后又能让他自行消化的,只有她们父女二人。


    钟忆:【有风车元素就行。】


    消息发出去,她正好走到周时亦车前。


    以前他常去学校接她,每次见面她都要先用力抱抱他。


    而现在,他在车内坐着,她也不会再主动索要拥抱。


    钟忆关上车门,注意到他换了衣服,不是机场回来的那件黑色衬衫,换成了白色商务衬衫,配黑宝石袖扣。


    沉稳矜贵,透着禁欲感。


    “下午参加了坤辰项目的讨论会?”周时亦偏头问道。


    钟忆颔首,应该是杜总说的。


    会议后半程,与坤辰那边进行了线上讨论,杜总带来了几个消息。


    车上过于安静,她和他讨论起项目:“法规有了新的变化。你知道的,这意味着什么。”


    周时亦虽刚接手坤辰不久,但也明白法规变化,整个模型都要重新再训练。


    “杜总让我们尽快开发更节能的算法。目前不是优化算法的问题。”说着,她和他对视,“杜总在市场运营上能力超群,但技术对接,最好专业对口。当然,我只是建议。”


    周时亦拧开一瓶水递给她:“这个项目你接手了是吗?我来对接。”


    钟忆:“……”


    没想到话赶话赶到了这里。


    她没吱声,算是默认,从他手中接过水。


    本来不想接的,可是知道大模型存在问题后,她又怎能只为自己的面子而不顾他的公司。


    周时亦见她愿意接了,给杜总发消息,以后与京和集团的会议他来参加。


    杜总总算松一口气:【还以为你甩手不管了。】


    周时亦:【不会。】


    杜总:【外界都不看好你接手公司,说你完全不懂汽车这行,坤辰在你手里势必会走下坡路。我年纪也大了,帮不了你几年,我们好好配合,争取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周时亦:【别自我煽情,您还不到五十五。】


    屏幕那头的杜总被气笑。


    周时亦没多聊,退出对话框。


    他从不在意外界怎么定论自己,但坤辰汽车既然到了他手里,他就不会让它走下坡路。


    收起手机,他对身侧的人说道:“以后项目上有问题,随时联系詹良。”他顿了顿,又补充,“或是直接找我。”


    钟忆沉吟片刻,迎上他的视线:“先说好,任何时候,工作情绪都不能带回家。意见不合不是针对你个人,更不是公报私仇。我工作的时候,态度可能会有点强硬。”


    周时亦看着她:“理解。技术大佬脾气都大。”


    钟忆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


    总觉得他在内涵自己。


    暮色四合时,他们的车开到了家门口。


    几乎同一时间,黑色宾利也抵达。


    钟忆已经几个月没见过钟灼华了。最近狗仔盯得紧,谨慎起见,即使同在江城看演唱会,她们私下也没有碰面。


    钟忆抱着鲜花小跑着迎上去,路上特意买的。


    “恭喜我钟姐顺利杀青!”


    “小混蛋快给妈妈看看!”钟灼华一把将人拽入怀中,在女儿脸颊亲了下,顾不上接花,结结实实抱住了女儿。


    不管多累,只要抱着女儿就无比知足。


    江静渊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女儿,等妻子放开人,他也轻抱了下。


    看着女儿女婿一起回来,欣慰难言。


    几人进屋,钟忆挽着钟灼华走在前面。


    周时亦陪岳父随其后,每次见面江静渊都不多言,只拍拍女婿肩膀。


    餐桌上,钟灼华不忘提起婚纱照的事:“你爸说你们拍了两套,给妈妈看看。”


    钟忆如实回答:“不小心删了,正在试着恢复,再等等。”


    钟灼华闻言并不惊讶,显得很理解。


    她顿了片刻,问道:“删掉的照片能恢复吗?”


    钟忆解释道:“这要看怎么删了。有些能,有些没办法恢复。”


    钟灼华点了点头,她没再当周时亦是外人,有话便直说了:“我以前也删过不少照片。你看能不能帮我一起恢复了。”


    钟忆:“……”


    江静渊没吱声,默默给女儿夹着菜。


    周时亦慢条斯理地吃自己餐盘里的东西,并未好奇地去看岳父。


    钟忆应下来,说等休息的时候就帮她恢复。


    今晚最要紧的,还是先恢复自己的婚纱照。


    周时亦接话道:“我今晚没事,陪你加班。”


    他之前试着恢复过,深知一个人坐在那儿束手无策时多难熬。


    饭后,两人去了三楼的书房。


    钟忆朝周时亦示意:“随便坐。”


    她书房里萦绕着淡淡的柑橘香,与她身上的香水味一样。


    书桌对面有椅子,窗边则是沙发。


    以免影响到她,周时亦走到窗边坐下。


    钟忆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他一杯。


    她坐回书桌前,摘下腕表,拿出眼镜戴上。


    之后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敲键盘的声响。


    周时亦望着电脑前专注的身影,上次两人共处书房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


    钟忆停下来时,不自觉扫了一眼窗边,对方也正在看她。


    她随后收回视线,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想起两人上次同处书房。


    那时两人的关系矛盾重重。


    她说:我们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说:可能并不合适。


    当时她怔了下,不过他说的又是事实,两人连认识的时间都不合适。


    但她还是难受,沉默了很久才点点头。


    又是半分钟的静默。


    她面对事实道:我也觉得不合适。你条件出色,不该和我这样连个朋友都没有的人在一起。如果哪天我们走不下去分开了,希望你能遇到合适的人。


    “不会分开。”他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可是有些话说出去后就很难再收回,以至于很久之后,她还记得他那句话。


    收拢思绪,钟忆重新戴上眼镜,专注回电脑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


    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


    “太晚,你回去吧。”钟忆催促他。


    周时亦:“回去也没事。”


    晚上陪江静渊喝了两杯红酒,这时酒劲上头,他揉着额角强打精神,开始查阅项目相关资料。


    期间,他下楼去院子里抽了半支烟。


    没多抽,担心身上沾了烟味。


    岳父还没睡,后半夜有海外视频会,正在煮咖啡。


    他喝了一杯冰咖啡,上楼时顺便给钟忆带了一杯。


    回到书房,钟忆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时亦轻放下咖啡,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扫过,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水骤然闯入眼帘,海面上空大片白云飘动。


    沙滩上,两道身影相拥。


    正是他和她在海边的那套婚纱照。


    只有残留的缓存痕迹,好不容易恢复出十几张。


    但对周时亦来说,足够。


    第二十九章


    一共十二张照片, 周时亦反复看了数遍。


    十张是第一次拍的,第二套只恢复了两张出来。


    虽说第二套婚纱照是为了缓和两人关系,不比拍第一套时的心情, 但当时激烈复杂的情绪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


    那时她搂着他脖子说, 一直都很爱他。


    但最后还是分开了。


    周时亦轻触键盘,照片又开始一张张回放。


    他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凌晨十二点半。


    他轻拍钟忆肩膀:“钟忆?”


    钟忆睡得浅, 听见声音, 惺忪睁眼。


    她说:“恢复了几张。”


    “看到了。”


    钟忆缓了几秒, 从书桌上直起身。


    照片恢复的那一瞬,她如释重负,但随即像泄了气的气球,浑身一点力气没有。


    只剩累和困。


    遗憾的是只能恢复这么多张。


    周时亦站在旁边,指尖点着键盘继续翻看:“宁缺怎么恢复不了?”


    “他可能就没怎么上心。”


    如果她没猜错,宁缺是在耗时间,就等着她主动去要笔记本。


    周时亦看完最后一张:“把照片都发给我。”


    又叮嘱,“用邮箱发送。”


    他这是有心理阴影了,生怕她再粉碎。


    钟忆边登录邮箱边说:“不会再删了。”


    周时亦说:“备个份。删照片也有可能会遗传。”


    “……”


    想到妈妈也删了与爸爸的合照,钟忆无力反驳。


    压缩发送到他邮箱。


    当初两套婚纱照拍了两三百张, 如今只剩十二张,周时亦难免遗憾。


    但好在找回了一些,有这么多勉强够婚礼用。


    钟忆关电脑,再次提议:“实在不够, 再拍一套, 可以拍背影或是拍侧脸。”只要不拍正面怎么都能凑合用。


    “钟忆,婚纱照是给自己留念的。摆拍不如我找人生成几张。”周时亦抄起沙发上的西装,习惯性摸一下内兜, 东西在。


    他边穿西装边看向她,不想她委屈,他道:“这是你第二次提拍婚纱照,以后补你两次。”


    但不是现在拍。


    “早点睡。”


    钟忆端起桌角的咖啡,刚抿了一口,他修长有力的手伸过来,“太晚,别喝了。”


    周时亦从她手里拿走骨瓷杯,解释:“爸以为你要加班到很晚,才多煮了一杯。”


    闻言,钟忆那句“你煮的我再喝两口”又随咖啡咽下去。


    她关电脑准备睡觉,退出婚纱照界面时,不禁问正走向门口的他:“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初提分手?”


    周时亦驻足转身。


    两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望。


    “都是以前的事了。怪与不怪,以后都不会再和你有矛盾。”


    他依旧是那句,“婚后有任何要求,你都可以跟我提。”顿了下,“包括像以前那样对你好,只要你提。”他再次叮嘱:“早点睡。”带上门离开。


    钟忆:【晚安。】


    周时亦:【嗯。晚安。】


    回完消息,在二楼转台遇见岳父。


    江静渊正要回自己书房开会,见他端着几乎未动的咖啡:“钟忆不喝?”


    “喝了两口,让她睡觉了。”


    “照片还没进展?”


    “恢复了十来张。”


    江静渊了然,其他应该没希望了,宽慰道:“以后再拍。”


    周时亦:“爸,我回去了,您开完会早点休息。”


    “好。”江静渊拍拍女婿肩头,“开车慢点。”


    他不禁欣慰,女儿女婿之间终于开始主动破冰。


    孩子们的婚纱照恢复了,他和钟灼华的照片应该也有希望。


    杨加愿曾向“同心慈善”基金会捐款,钟灼华在捐赠名单上看到了对方名字,伤心了很久,把他们从相识到当年的照片全部删掉。


    那是他们有了孩子后第一次分开。


    他和钟灼华的合照本就少,她一键清空。


    如今仅剩的合照是一家三口的,再没有两人年轻时单独的合影。


    他当时提过,要不让闵廷找人恢复一下,她没应声。


    见她不语,他后来不再提。


    时隔太久,如果不是女儿提起,她大概也忘记删照片这件事。


    楼下院子里,迈巴赫驶离。


    周时亦回到家,管家还没休息,说母亲过来的,等了两小时,以为他今晚留宿岳父家,刚走一会儿。


    周时亦发消息给母亲:【妈,您怎么不打我电话?】


    母亲:【你去岳父家吃饭,我催你干什么?再说我也没要紧事,正好路过。】


    周时亦:【您出差刚回来?】


    母亲开玩笑:【没出差,最近忙着查你爸还有没有其他孩子。】


    周时亦:【那我爸不得受宠若惊,您终于关注他了。】


    母亲:【去你的!】


    母亲言归正传:【你就这么信你爸,只有你一个孩子?】


    周时亦:【不是信我爸,是信您的手段。】


    母亲笑骂:【你这孩子找骂!】


    又发来一条:【混蛋透顶你!】


    母亲:【怎么这么晚又回去了?钟忆没留宿你?】


    周时亦面色平淡打字:【离得不远,回来住方便。】


    母亲:【那看来就是没留你,不然我不信你会拒绝。】


    周时亦:“……”


    母亲一针见血:【被甩了还愿意联姻,甚至不是钟忆主动出面,只是江静渊找你,你都没有拒绝。你说钟忆开口的事,你会拒绝?】


    母亲打趣他:【没留你就没留你,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可丢人的。实在不行,下回你就硬留在那不走。】


    周时亦:“……”


    无法聊下去。


    他没再回。


    母亲不再调侃:【真没想到你还会回头。】


    都说知儿莫若母,但这一次她失算。


    儿子性格随她,决定的事就不可能再回头,更不会拖泥带水。


    所以和钟忆分手后,他再没回过波士顿的家。


    谁能想到三年后两人又结婚了。


    之前老爷子给儿子介绍的那个姑娘,他说各方面都合适,她以为他们能走进婚姻。


    母亲:【你结婚,你爸比你还高兴,他总算能跟江静渊做亲家,臭味相投的两个人!】


    周时亦考虑半天,不知该回什么。


    如果母亲只奚落父亲,他无所谓怎么附和,但现在带上岳父,他下意识便会斟酌。


    【妈,您早点休息。】


    结束和母亲的聊天,周时亦回楼上。


    卧室门关着,他慢条斯理解着衬衫纽扣,推门进去。


    今天钟忆过来时,应该没有进卧室看——


    次日早上,钟忆正坐在镜前吹头发,钟灼华敲门进来。


    “妈妈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陪你吃早饭。”钟灼华从女儿手中接过吹风机,“再不陪你,你就结婚不在家了。”她感叹时间之快,“感觉昨天你才这么一点。”


    她在镜中比划了一下。


    一晃二十六年过去。


    她和江静渊都不再年轻。


    “钟姐别伤感,结婚了我可以回来住。”


    “回来住又烦人。”


    钟忆笑,往后一靠,倚在妈妈怀里。


    “哎呀,坐好啦,不好吹头发。”


    钟忆置若罔闻,赖着不动。


    钟灼华仔细给女儿吹发型,问女儿哪天有空,一起选婚纱和婚礼戴的首饰。


    自己没有婚礼,总想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女儿。


    钟忆问:“让品牌方送家里来选?”


    “去店里选,妈妈还没陪你逛过街。”钟灼华说,“我带上经纪人,你叫上季繁星。”


    被拍到了她就认。


    不过就算被拍到,狗仔也不会多想。


    因为想不到她会在风口浪尖如此高调自爆。


    母女俩从婚纱说到婚礼。


    “爷爷让我转达歉意。”


    “都过去了。”多说没意思。


    她当年主动让江静渊带女儿回老宅,只是不想大人的事影响小孩子享受亲情。


    至于自己,老宅她不可能去。


    钟灼华给女儿吹好头发,放下电吹风:“今天妈妈给你化妆,让你享受一下女王待遇。”


    “谢谢钟姐!”钟忆顺势抱住妈妈的腰。


    “坐好了。”钟灼华捏一把女儿的脸蛋,“还没找你算账,喝咖啡越来越甜,齁嗓子!”


    钟忆就当没听见,自顾自道:“给我打个底就好。”


    隔离加口红就是她的日常通勤妆。


    简单化了妆,一切收拾妥当,母女俩下楼。


    餐厅里,江静渊早已一身商务正装坐在餐桌前。


    昨晚,他凌晨后有跨国视频会,她一点醒来时他还没回卧室,后来她睡着,不知会议几点结束。


    反正至少一两点钟。


    钟灼华下意识瞧一眼时间:“你才睡五个钟头,一把年纪了身体吃得消?”


    忍不住关心,却又不由得要嘲他两句。


    “还可以。”江静渊听出妻子嘲讽他年纪大,但不计较,也不想惹她不痛快,他先递给她餐具,又将调羹放进温泉蛋碗里,推给女儿。


    他对女儿指指中岛台的笔记本:“有空的时候你试着恢复,删了好些年。”


    钟忆看看那台笔记本,她印象深刻。


    里面存的大多是妈妈的东西,所以保留至今。


    钟灼华接过话头:“如果无法恢复也没关系。”


    钟忆自己的照片恢复了,完全有时间:“我今晚回来看一下什么情况。”她瞧着爸爸身上的商务衬衫,“今天有洽谈?”


    “没有。”江静渊不紧不慢道,“不比年轻时候了,得注意形象。”


    钟灼华:“……”


    钟忆笑出来,这是在伤心被妈妈嫌弃有年龄差。


    “钟姐三十五,你四十。”


    钟灼华嗤笑一声,捏了一片苦菊和火腿直接塞女儿嘴里:“说我三十五,还真有人信。说他四十,你看谁信!”


    钟忆:“爸爸顶多四十五!”


    她拍拍爸爸,安慰道,“还是很年轻的。”


    江静渊在外人面前,从来不在意自己年龄。


    唯独在钟灼华这,明知她只是在气头上故意奚落他,可他还是句句在意。


    钟忆匆匆吃了早餐,为避免当电灯泡,抄起车钥匙上班去。


    那台旧笔记本她也带上了。


    照片只恢复出十几张,总有遗憾。


    如今只剩一个办法,拆解重读芯片原始数据。


    到了公司,钟忆抱着昨天收到的那摞书去找宁缺。


    宁缺正在吃早饭,右手握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左手敲键盘。


    “书还你。”钟忆将书堆他桌上,“坤辰的项目,我接了。”


    宁缺悬在键盘上的手指微顿:“考虑好了?”


    钟忆颔首。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昨天她主动要回电脑,宁缺有预感,她接手项目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想通。


    钟忆让他通知坤辰那边,下午三点线上会议。


    宁缺提醒:“昨天不是刚开过?”


    “说了你别不高兴,昨天那个会还不如不开。”


    “……”


    “你们都不愿面对问题!”


    “不是不面对。”宁缺停下手头的活,“坤辰耗时将近两年的智驾大模型,前后砸进去多少钱?现在告诉他们,你这个模型不行。你说换谁谁接受?”


    他囫囵咽下三明治,“就算我告诉他们模型有很大问题,以后没有市场竞争力,他们肯信?不仅不信,还觉得我们京和想坑他们一笔。”


    钟忆:“你发邮件给詹良,让他通知老板参会。还有,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我开会从来没有好听话说,哪怕他们是甲方。”


    宁缺心说,我不是甲方,你对我也没好听话。


    一直忙到中午,钟忆利用午休的时间驱车去京和总部。


    今天闵廷在公司,她乘电梯直达老板所在楼层。


    整个集团,她是为数不多,无需预约可以随时见老板的人。


    连宁缺都羡慕她,感叹老板亲自挖来的人待遇到底不一样。


    秘书知道她是谁,省去寒暄,直接说:“闵总在办公室。”


    钟忆径自过去,门紧闭。


    她敲门:“表哥?”


    “进来吧。”


    闵廷从会客区收回视线,看向来人:“午饭吃了吗?”


    “还不饿,回去再吃。”钟忆关上门,“帮我个忙。”


    “连周时亦你都能解决,还有什么是你解决不了的?”


    “周时亦的婚纱照。”


    “……”


    钟忆把笔记本放表哥面前:“你让芯片研发团队帮我拆解重读。”


    京和集团的芯片研发团队也在园区,平时很少打交道,只能找老板。


    闵廷没应声,却看向会客区:“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当然,毕竟证都领了。”


    钟忆猛地循声回头,周时亦居然坐在会客区沙发上。


    因为想着事,她刚才进来没注意到那边还有人。


    周时亦比她早到十分钟,刚把情况跟闵廷说了,没想到她敲门进来。


    闵廷没经历过删除照片这样的事,但设想自己,若是他和妻子的婚纱照被粉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拆解芯片。


    “笔记本先放我这,有消息告诉你们。”


    他看眼腕表:“我马上午睡,你们在这聊?”


    间接下了逐客令。


    从闵廷办公室出来,钟忆提到下午三点的会议:“詹良跟你说了吧?”


    “说了。”


    “记得准时参加。”


    说话间,两人进了电梯。


    钟忆偏头问他:“你之前说家传对戒是以前的了,不适合。那你不是也没有适合的戒指?我送你一枚,有时间去挑吗?不想两人戴着不合适的戒指结婚。”


    第三十章


    周时亦任何事情都会顺着她的心意, 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何况她说了,不想戴着不合适的戒指结婚。


    他颔首:“有时间。”


    下午还要开会,来不及去挑。


    钟忆说等自己休息时, 约他去珠宝店。


    周时亦看着电梯镜面里的人, 考虑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上次去店里挑钻戒,有没有顺便看中的男戒?”


    没料到他问得如此直白, 钟忆迟疑了一瞬。


    给自己选钻戒时又怎么可能没扫一眼男士戒指。


    即便领证时两人的相处与联姻并无区别, 她也不确定时隔三年他对她的感情还剩多少, 但选戒指那刻, 潜意识里还是想戴一枚与他同系列的。


    总觉得戴了同系列,两人就有了共同的东西,一切便可以慢慢回到从前。


    不过那天他没选男戒,后来她又问他,需要送他一枚吗,他说自己有。


    可终究不是与她喜欢的钻戒是同系列。


    对戒指,她好像有执念似的,总想跟他戴一样的。


    所以今天第二次提出送他。


    钟忆也从电梯镜里看他,说:“看了几款。”


    “有看中的吗?”


    钟忆坦荡回答:“有。”


    众多男士戒指里,她一眼看中其中一款。


    他当时没有要选男戒的意思,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给建议。


    周时亦没再说话,从西装内兜拿出手机,找出珠宝旗舰店店长的对话框:【麻烦把店里的男戒都拍来我看看。感谢。】


    店长:【好的,周总稍等。】


    她不由腹诽, 这是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没婚戒, 不容易啊。


    或许是因为自己没生在那样的家庭,不理解他们各取所需的婚姻有什么意思。


    连戒指都不上心,不如不结。


    如今她已经晋升, 基本不驻店,立即联系新任店长,将展示柜内所有男戒拍下来发给她。


    十分钟后,周时亦收到了图片。


    此时,他和钟忆两人已经在京和的食堂。


    钟忆本想回园区再吃,周时亦说在这里吃,顺便挑一下戒指。


    既然有看中的款式,就无需再去店里。


    钟忆最怀念京和总部食堂的黄鱼面,虽然之前被卡过一次,因此还去了医院取鱼刺,但并不耽误她今天又点了一份。


    顺带点了两份清淡小炒。


    收到照片后,周时亦将手机递给她:“看是哪一款。”


    钟忆放大照片仔细辨认,直到最后一张,当初一眼看中的戒指赫然出现。


    她没说话,指了指是哪一枚。


    这枚男戒与她喜欢的那枚钻戒是同系列,配在一起就是对戒。


    周时亦看了眼:“觉得这枚好看?”


    “嗯。”


    两人的审美总是有差异的。


    但她喜欢,周时亦将那枚圈出来,返图给店长:【我让人现在去店里取。】


    店长已无力吐槽,那么多款戒指,两分钟不到,按正常浏览速度连款式都看不全,他竟然已经选好。


    这得多敷衍。


    不过好在这次没让她帮忙推荐。


    【好的,给您准备好,随时过去取。】


    安排妥当后,周时亦告诉她:“让人去取了。”


    锁屏手机,他靠回椅背,看她吃饭。


    钟忆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问:“多少钱?”


    周时亦:“要转给我?”


    “不是说好我送你。”钟忆提起那幅油画见面礼,“我还没送你。这枚戒指就当初次见面的见面礼。”


    周时亦眼神平静而深邃:“钟忆,你见了我四年。”


    如果换以前有矛盾时,她肯定这么回:是吗?


    但现在,她不想跟双标的人为一点小事逞口舌之争,万一再被鱼刺卡到,不值当。


    他这是只允许自己说初次见面礼,不许她说。


    钟忆改口:“在北城的初次见面礼。”


    顿了顿,她又问:“这几年,你常住在哪?”


    周时亦:“住上海比较多。也会回来待两个月,常和江琰风闵廷他们聚。”


    钟忆点点头:“只在家宴上听他们提起过你一次。”


    周时亦看着她:“没多问问?”


    “没。”钟忆低头开始挑鱼刺,“说不定你就遇到合适的人结婚了。”


    中间有几秒的安静。


    周时亦:“这几年,跨年谁陪你的?”


    “我一个人。”钟忆将一段鱼肉上的刺挑拣出来,“基本都在公司加班。”不等他问,她毫不避讳坦白,“没给你许愿。因为不想你过得幸福。”


    周时亦直直看着她:“是因为怨我,还是因为别的?”


    “都有。你跟别人在一起,我就不想祝福你。”


    钟忆示意自己的面碗,“不说了,我吃面了。”


    没再继续话题。


    过了片刻,她又追问:“戒指多少钱?”


    周时亦只好把婚戒的价格告诉她。


    钟忆从包里拿出手机,一分不少转了过去。


    周时亦看着她操作完,她那边刚放下手机,他内兜的手机振动。


    他没看:“转了多少?以前你都转五毛给我。”


    钟忆挑好了鱼肉正往口中送,闻言一顿。


    以前请他吃饭,他有时忘记先买了单,晚上回到家她就贴在他怀里转五毛钱给他,算她请客。


    每次转完五毛钱,她扭头就去亲他,轻咬着他下巴肆意撒娇:“收一下,给你的小费。”


    他总是由着她,边回邮件,边拿起手机看一眼,顺手点收款。


    每次给他转过钱,他忙完了总会多收拾她一次。


    多出来的那次总会久到让她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给他小费。


    转五毛是一种情趣。


    下次她再请客。


    但现在两人的情况,她怎么可能只转个五毛钱。


    被他的话耽搁了几秒,钟忆才把鱼肉送嘴边。


    不等她入口,“有鱼刺!”隔着餐桌,周时亦一把抓住她手腕,“挑了半天,怎么还没挑干净?”


    经他提醒,钟忆看见了那根极为细软的小刺,扎在鱼肉里只露出一点尖,若不格外仔细根本不会注意。


    周时亦慢慢松开她,之后只看着她,没再说话。


    钟忆挑出那根小刺,刚才他攥她手腕时掌心的温度变得陌生,但似乎又带着熟悉的记忆。


    “你吃鱼被卡过吗?”她转开话题。


    周时亦:“没有。”


    “一次也没有?”


    “嗯。”周时亦略顿,“下次小心点。多大人了吃鱼还被卡?”


    钟忆看向他:“我爸去年还被卡过。”


    “……”


    钟忆继续挽尊:“宁缺前段时间也被卡到,跟我同一天中午去的医院取鱼刺。”


    周时亦彻底不说话,朝她的面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吃。


    陪她在食堂吃完饭,两人各自上车离开京和。


    钟忆对回园区的路仍不熟悉,开了导航。


    转给他的那笔钱,她以为周时亦收了,到办公室她查看群消息时,发现他没收。


    从转账到现在,一个半小时过去,他这是没打算收。


    钟忆对着屏幕思忖片刻,留言:【你不是说婚后我可以向你提任何要求?你把钱收了。】


    五分钟后,周时亦收下转账红包。


    钟忆看腕表,还有一刻钟到开会时间。


    拿上骨瓷杯去茶水间冲咖啡。


    茶水间里正好遇到在等咖啡的宁缺,他平时很少喝咖啡。


    “枸杞没了?”


    “……”


    还真被猜中了。


    已经下单了过两天才能送到。


    他伸手,要过她的杯子。


    宁缺从不使唤下属端茶倒水,反倒经常给下属煮咖啡,时不时还会买下午茶犒劳所有人。


    他是整个团队里最有服务意识的人。


    “中午在食堂没看到你。”宁缺闲聊。


    钟忆:“去了总部一趟。”


    宁缺侧目打量她:“别说去找闵总帮你拆解笔记本芯片。”


    钟忆不置可否。


    “拆解过程风险很大,拆了不见得就能恢复。”


    钟忆怎会不知道:“尽力了就没遗憾。”


    宁缺不再泼冷水:“芯片团队那边卧虎藏龙,有希望。听说新挖来一个,堪称这方面的天才,年纪和你差不多,未来的巨佬,前途无量。你说还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咖啡煮好,宁缺先接了一杯给她。


    即将开会,钟忆没有时间再去想婚纱照是否能恢复。


    此次会议,宁缺也与会旁听。


    坤辰那边除了技术团队,老板周时亦,杜副总和技术总监悉数到会。


    会议由钟忆主持,她习惯了没有开场白,直奔主题:“昨天我和周总就沟通过,目前不是优化节能算法的问题。架构自身的硬伤太大,你们为何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


    话音落,坤辰会议室里,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对钟忆的工作风格有所耳闻,但没想到如此尖锐。


    会议才刚开始,杜总已经强烈预感到,乙方要拿架构问题开刀,心理防线不能破。


    “钟总,”他插话,“多模态融合,本来就不可能完美无缺,不止坤辰,哪家车企都如此。”


    “我看了你们的相关训练数据,安全验证问题太大,极端场景泛化能力不足。你们这已经不是美中不足的问题了,是建模时模块严重割裂。”


    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模块割裂,问题并不严重,可在她这里绝不能容忍。


    钟忆把相关数据直接投屏,“不是危言耸听,目前坤辰虽是业内龙头,但如果不以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未来谁是业内龙头还真不好说,走下坡路那是必然的。”


    周时亦安静听她说,始终没吱声。


    “降低能耗的前提是,绝不能牺牲安全性。我想,这也是你们坤辰找我们京和合作的初衷。”


    杜总还要说什么,周时亦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没办法,杜总只好闭嘴,他拿起茶杯喝水,试图平复情绪。


    自打周时亦接手坤辰,外界那么多质疑的声音,只有他从未动摇,现在连句话都不让他说。


    另一边京和的会议室,宁缺半杯咖啡下肚。


    他再次瞥了眼时间,短短几分钟,钟忆往坤辰管理层心窝上扎了数刀。


    周时亦终于开口:“钟总继续。”


    第一次听他这么正式称呼她。


    钟忆看向他:“未来三年甚至五年,分层优化依旧是主流方案。但从更长远来看,端到端技术肯定是趋势。”


    杜总还是没忍住打断:“钟总,端到端只是一个理想状态,它需要超大算力,对芯片算力的要求太高了!基本没实现的可能。推翻我们现有模型从头再来,您知道坤辰要增加多少成本吗?”


    前期的巨额投入打了水漂不说,后期的研发成本更是无底洞,还不见得比原先的更好。


    据他了解,就没有哪家车企的模型没有任何问题,没遇到任何技术瓶颈。


    钟忆看着杜总接话:“端到端一定是趋势,不是理想状态。未来新能源汽车会发展成什么样,智能驾驶能到什么程度,各位或许难以想象,但我能。”


    杜总觉得,她口中的‘各位’是特指他。


    这是在内涵他什么都不懂。


    钟忆:“就因为端到端目前是理想状态,坤辰才得去打破,让它成为趋势。坤辰若想一直占据龙头地位,那就必须先人一步,而不是别人有了你才有。”


    她再次看向周时亦:“坤辰如果想要更领先,还必须跨领域合作。”


    周时亦示意她讲。


    钟忆:“在算法与硬件上跨领域合作,协同设计,实现模型的全方位突破。”


    她喝了一口咖啡,“我要说的暂时就这些。周总还有什么指示?”


    周时亦始终记得她那句‘意见不合不是针对你个人,更不是公报私仇。’,他承诺道:“最迟下个月,所有问题都会给你答复。”


    线上会议结束。


    坤辰会议室里瞬间寂静。


    没人知晓自家老板与钟忆的关系,刚才钟忆不留情面直击坤辰的痛点,周时亦却未置一词,众人拿不准老板会作何决定。


    事关企业的未来,半点马虎不得。


    他们在这行多年,见过有些车企就因为管理层一个错误决策,自此万劫不复,将品牌拖垮。


    品牌一旦垮掉,被市场边缘化,想要东山再起,太难。


    杜总先开口:“模型肯定有不足,但没她说的那样一无是处。谁又能保证她们团队开发的模型领先业内?”


    他承认,钟忆是这方面的专家,可光凭她一面之词,缺乏说服力。


    推翻这两年的心血,这不是几个亿几十亿的小数额,别说坤辰董事会不同意,周董事长这关也过不去。


    极端场景泛化能力不足,可以优化,又不是无法补救。


    杜总嘬了口茶,人也冷静下来:“技术上我虽然不专业,但也略懂,钟总那句‘算法与硬件跨领域合作’,不就是要跟芯片研发团队合作?她这不是借此推销京和的芯片是什么?”


    周时亦:“不至于。”


    众人不动声色瞥向老板。


    杜总委婉道:“周总,我不是针对京和或是钟总,防人之心不可无。您也在生意场这么多年了,乙方故意夸大问题严重性,借机牟利的案例比比皆是。”怎么就不至于了?


    周时亦:“她是我老婆,所以不至于。”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错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