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菩提修不成 > 第88章【正文完】
    第88章 正文完结


    第二日,天未亮,门被敲响。


    沈幼漓从洛明瑢臂膀中仰起脸,翻身将明显躁动不安的夫君骑住:“记得照我们昨夜所说。”


    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不说话。


    沈幼漓不以为然,只是叮嘱:“孩子一出宫门,我就会进宫,你要抓紧时间,莫太露相,别让皇帝知道了你的意图。”


    “放心,明芳殿比之共工亭还要安全几分,只要别处不出岔子。”


    沈幼漓自然知道他所言的别处是什么,点点头,“放心,我不会让那蠢货碰我一根手指头。”


    洛明瑢挺挺腰,将她颠得倒下来,抱住。


    敲门声更紧促。


    “阿寔。”


    他方才沉着脸松手去开门。


    沈幼漓在门开的一瞬间站起来,装出一副长谈一夜,身心俱疲,和身边男子再无关系的模样。


    宫里来的仍旧是昨日的小黄门,身后捧着一袭宫装,“陛下请少卿换上。”


    沈幼漓垂首说道:“京中已有一位少卿,天使还是唤我沈娘子吧。”


    小黄门应是。


    她并不扭捏,转身回卧房去换衣裳,收拾形容。


    洛明瑢就立在正院,跟小黄门大眼瞪小眼。


    任谁都能看出来,十七殿下极不高兴。


    任谁被抢了娘子都不会高兴。


    小黄门自得替陛下安抚一番:“陛下对殿下还是看重的,但这沈娘子到底是陛下多年牵挂,不追究殿下已是好事,沈娘子与殿下关系鲜有人知,殿下也不必担心会如禹王当日。”


    洛明瑢沉默不语。


    “殿下放心,带走了这个,就会有更多美人送来殿下府中。”


    洛明瑢只问:“我的孩子。”


    小黄门忙答:“殿下少安毋躁。”


    陛下要的只是沈娘子一人,也不想要那两个拖油瓶。


    盛装的沈幼漓已经走了出来,二人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当着小黄门的面,她紧紧拉住他的手:“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将他们送出京去,别让旧日痛楚重演。”


    洛明瑢只是握着她的手。


    沈幼漓低头擦拭眼泪,恨他连这点戏都不能投入演下去,指甲在他掌心狠狠掐了一下。


    洛明瑢将她抓得更紧。


    “沈娘子,别让陛下等急了。”小黄门催促。


    沈幼漓不动声色地用力,拔出自己的手,步上舆车,


    直到宫中舆车启程,沈幼漓都在看着洛明瑢,以眼神威慑他不准轻举妄动。


    禹王府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紧接着是宫门朱墙,她看向路的另一头,那是去军容府的方向。


    过了宫门,仍是接连不断的朱墙,逐渐将天空框成四方,沈幼漓开始,直到小黄门一声


    “这儿后宫?”


    “不错,陛下有意封沈娘子为昭仪,往后就住在这祁年殿中……陛下。”


    李成晞正负手站在殿前。


    今日无早朝,他本该在明芳殿处理政事,然而此刻李成晞已无心政事,要不是不合礼数,他甚至想亲自去禹王府将人带回来。


    昨夜宫外送来消息——凤还恩已死,李寔是立了大功的,结果转头自己娘子就被宣进了宫,他一定心有怨怼。


    李成晞自己是双喜临门了,也不想面对禀事的李寔那张死脸。


    总归凤还恩死了,他晚些再处置剩下的事宜也使得。


    “参见陛下”


    李成晞朝沈幼漓伸出手。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搭上。


    “你穿宫里的衣裙很美。”


    他看着眼前熠熠生辉的美人,更恨自己白白耽搁了这么些年。


    原本,他该得到她最青涩无瑕的时候,从天牢带她离开那日,就能知道她的女人,予她极乐,若是她没有跳河……


    这样的便宜,偏偏让李寔占先了。


    沈幼漓任他打量,一直盯着自己的衣带看,直到手臂传来痛意。


    “陛下……”


    李成晞回神,牵她进去:“可喜欢这祁年殿,这儿离朕的明芳殿很近,比于贵妃的桂云殿更近,进去看看吧。”


    沈幼漓神思不瞩地扫过殿中陈设,又拜谢几次。


    李成晞拉她坐下,瞧她心不在焉,脸沉了下来:“你进宫,李寔怎么说?”


    “十七殿下并未有异言,只让臣……让我小心伺候。”她没办法对着李成晞自称“臣妾”。


    果然和他爹一个窝囊样,不过他可不是皇祖父夺人妻子,这本就是他的人。


    “陛下,我那一双儿女……”沈幼漓踟蹰着开口。


    人既在这里,那两个碍眼的李成晞也不稀得留,他命令小黄门将两个孩子送回禹王府,又对她说:“往后你不必再见他们。”


    晏贵妃就是常带着李寔进宫,才有那么多流言蜚语,李成晞打算之后就处置。


    沈幼漓闻言,神色更是凄楚,瞧着李成晞心烦:“难道你就这么放不下李寔和两个孩子?”


    “不敢。”


    “那就再也不要想禹王府的事。”


    他说着,牵起她往内殿的床榻而去,殿门也被外面的宫人关上了。


    沈幼漓料想不到他如此禽兽,连忙起身躲避,“陛下,如今尚是白日!”


    “朕已经等了近十年,实在不想再等,放心,今日朕就在这殿中陪你,早日消去旧忆,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


    沈幼漓可不想侍寝,她还得多拖延一会儿时间,忙挣脱开手,往另一边跑。


    “陛下,不如咱们先说说话吧。”她在一排椅子的后边与李成晞周旋。


    “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行,我还未准备好,还请陛下容我再想一想。”


    “没得可想,江更雨,莫惹恼了朕,回来!”李成晞追烦了,干脆下了命令。


    沈幼漓不能违命,一步一步朝他挪去。


    李成晞将她拉到怀中,紧紧箍住,倒在床榻上,她使劲儿挣扎,不意还是被亲了几下,恶心得要命。


    “恕、陛下,我身怀有孕,恐不能伺候陛下!”沈幼漓大喊道。


    身上的人动作一顿。


    空气凝滞住,连呼吸都勉强,沈幼漓扭开脸,不敢去看李成晞的眼睛。


    “多久了?”明显压抑怒气的一声。


    她小声道:“得有两个月了。”


    “没骗朕?”


    “我绝不敢欺君。”


    李成晞从她身上起来,“宣医正。”


    他不能听信沈幼漓一面之词。


    沈幼漓慌张起身,将衣裙整理好,坐在床榻另一头。


    “为何不早说?”李成晞有些气急败坏。


    沈幼漓擦掉突然掉下的一滴眼泪,梗着脖子道:“我怕陛下生气,恨我,是以不敢说。”


    那倔强的神情端得是清丽动人,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半点变化,李成晞升起的气又泄下去。


    罢了,这又如何能怪她。


    医正很快来了祁年殿,给沈幼漓把脉之后,他跪在地上:“这位娘子确实已怀有身孕,不过月份尚浅。”


    李成晞砸了一个茶盏,碎瓷四溅。


    医正赶紧伏在地上,沈幼漓梗着脖子不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这一下,她应是能撑八个月。


    没想到李成晞开口,说的却是:“去熬一碗落胎药来。”


    沈幼漓倏然抬头看他。


    八个月,李成晞可不想再等,李寔有那两个后代就该含笑九泉了,趁着月份小,赶紧解决麻烦才是。


    “陛下——”她唤了一声,难以置信。


    “放心,朕会让人用无害的方子。”


    沈幼漓就是医者,落胎伤身,怎么可能有无害的方子,这李成晞并非真心在乎她,他只是想早日一逞□□罢了。


    她愈发觉得此人恶心。


    可皇权重压,沈幼漓只能死死揪住被子,不敢言语。


    似乎是沈幼漓的眼神太过凄楚,李成晞安慰道:“你无须难过,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朕都会予祂所有儿子没有的尊荣,别为了这个可有可无的,耽搁了你一辈子。”


    她落下一滴眼泪,道:“臣妾可以喝这一碗药,但是要当着十七殿下的面喝下去。”


    “为什么?”


    “昨夜他说,自己为陛下立了大功,陛下不该带走他的妻子。”


    在李成晞发怒之前,她继续说:“既然陛下让我喝落胎药,那我就当着他的面喝,彻底绝了与他的关系,也是……以示往后对陛下忠贞之意。”


    沈幼漓为了让洛明瑢来这祈年殿,可谓是费尽了心思。


    忠贞……李成晞喜欢这个词,还能瞧见李寔一败涂地的样子,他很乐意。


    “你方才不是百般不愿,为何又突然提及对朕忠贞?”


    “我昨日和陛下说过,与他过日子不过因为他是孩子生父,要说感情,其实并无多少,既然知道余生要待在宫中做个昭仪,那就该将旧事断个干净,以免来日我哪日饭少吃了几口,对着一朵花叹口气,夜里翻个身,陛下都疑心我思念旧人……”


    李成晞更高兴,若是她说突然就喜欢自己,那未免虚假,为皇权所慑,又失了兴味,像这般在其位谋其事,确实才是江更雨的作风。


    不怕她心中无爱,就怕她钟情的是别个,这样的解释李成晞更能接受。


    反正早晚心会在自己这里。


    “好,朕就依你。”


    在药熬好了之后,洛明瑢就到了祁年殿中,纵然跪在地上,身板依旧挺立如青松一般。


    他已经全身被搜过,殿外的守卫也不会让他有轻举妄动的机会。


    “陛下,请让臣妾同他说清楚。”沈幼漓阻止李成晞开口,起身走下床榻。


    李成晞想听听她会说什么,伸手作请。


    她走到洛明瑢面前,问:“孩子回家了?”


    “回了。”


    “那往后就好好过日子吧,早些辞去国师之位,带着孩子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洛明瑢似没听见:“你何时跟我回去,要待几日?两日,还是三日?”


    李成晞皱起眉头。


    “我不会回去了,陛下已经将我封为昭仪,此生就留在宫中了。”


    “你怀着我们的孩子,如何能留在宫中!”


    “很快就没了。”


    沈幼漓端起那碗落胎药,当着他的面将药喝了下去。


    洛明瑢膝行一步,抓住她的衣裙。


    碗跌在地上,但药已经喝完了,沈幼漓喝道:“你做什么,快松手!”


    “那是我们的孩子!”


    他眼眸猩红,直接将她腿抱住,沈幼漓倒在地上,眼看就要被洛明瑢拖走。


    “陛下!”


    沈幼漓慌张地看向李成晞,那眼中分明是怕他误会,怕他多想,怕失了帝王宠幸。


    李成晞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


    这样才对,任谁都会选一个皇帝,而不是什么出身不明的旁支,他召殿外的守卫进来,将洛明瑢按住。


    沈幼漓一边拼命逃离洛明瑢的手臂,一边劝他,实则是在说给李成晞听:“你若在乎我的清名,就不要再做纠缠,也别让外头的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不然只会害了孩子!”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生了两个孩子,就该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洛明瑢嘶吼。


    这李寔……李成晞杀心更重。


    沈幼漓打了一个冷战,看到守卫腰侧佩剑,立刻抽出,朝洛明瑢咽喉割去。


    所有人都对这一出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洛明瑢手臂已经撤回,捂着脖子,鲜血涌了出来。


    沈幼漓咬牙,又拿捏住分寸,朝他肚子捅了一剑,她是医者,这一剑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最后,沈幼漓颤抖着手,连剑都来不及拔出来,转身朝李成晞爬去,“陛下,陛下……”


    洛明瑢已经趴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似乎是没气了。


    李成晞紧盯着,确定李寔必死无疑。


    “你们都出去!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他本想让守卫将尸首拖出去,不过还未想好以什么借口公布李寔死讯,就先留在殿中,以免外头更多人瞧见。


    而且——李成晞尚未能解夺妻之恨,当着这死人的面,同江更雨亲昵,光是想想,就让人血脉偾张。


    沈幼漓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还想着找借口将阿寔“尸首”留在殿中,现在李成晞显然没有将人拖走的意思。


    某人说得果然不错,男人的嫉妒心有时是很变态的。


    “陛下,我害怕,我好害怕!”沈幼漓膝行着去扯李成晞的衣摆。


    “你怎么能冲动做这种事!”李成晞纵然责备,依旧好好将她拥在怀中。


    沈幼漓杀了李寔,李成晞其实是高兴的,总归夺人妻子,这梁子是结下,他早晚会收拾李寔,现在只是麻烦一点而已,不过也算一举两得了。


    “我会死吗?他……我,“沈幼漓抖着嘴唇,“可是我不想做晏贵妃,陛下,我不想做晏贵妃!”


    “朕知道,朕知道。”


    “当少卿的时候我就被人诬陷,现在做了陛下的妃子,我绝不要被人戳脊梁骨,我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我的孩子也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沈幼漓三言两语讲清了自己的动机。


    李成晞立时就表示理解:“万事都有朕在,断不会让外人指摘你半句。”


    沈幼漓又回头看了一眼洛明瑢的尸体,瑟缩道:“陛下,听闻人死之后,魂魄飘出尚在身侧,要半夜才有无常来钩,你说,他是不是再看着我?”


    “莫怕,朕护着你。”李成晞被她主动贴着,愈发心猿意马。


    偏偏她有身孕。


    “陛下,我太累了,想睡一觉……”


    “朕抱你去床上。”


    李成晞将人放在床上,随即压了上来。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我刚喝了落胎药!”沈幼漓慌忙后撤。


    “朕不做什么,只是与你亲近些,好娘子,莫躲着朕。”


    “陛下,我的夫君还在这儿……”


    “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就算朕现在幸了你,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反正这种被她原本的男人“盯”着的刺激,让他甚至有就地成事的冲动,真是可惜……


    床榻上帐幔翻卷,混杂着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的喘气声。


    李成晞正要将沈幼漓的衣襟扯开,忽而,一柄利剑穿心而过。


    他低头看着心口刺出的剑,没能够回头,就被推倒在一边。


    李寔露出一张脸,宛如杀神。


    “我不喜欢这一出戏。”


    他冷冷说着,缓缓将剑抽出,“你最好告诉我,我没来之前,他有无占你便宜。”


    “没有,断断没有。”


    沈幼漓伸手,被他扯进怀里,肩骨几乎快要被他揉碎。


    她摸着洛明瑢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没事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家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威胁。”


    洛明瑢将她抱离了那张床榻,眷恋地把脸埋在她脖颈,才能消解方才听到那些话时迸发的戾气。


    沈幼漓还在意他腹上伤口,一心想要去找药。


    此时,门被打开,沈幼漓惊得抖了一下,看过去,是凤还恩走进来。


    看到一剑穿心,再无气息的李成晞,他淡定道:“那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都安排好了?”


    这一年来,二人携手演了一出戏,就是为了今日。


    “外面的人可知道了?”


    “并不知道,是于贵妃放我进来的。”


    沈幼漓恍然,这原来是三人……不,是四人合谋。


    其中三人还是李成晞之下,在雍都最有权势的,他怎么可能跑得掉。


    李成晞在后宫能死得悄无声息,被搬回明芳殿去,于贵妃更是功不可没。


    这儿是后宫,于贵妃本就是后宫之主,她找了几件内侍的衣服,让洛明瑢和凤还恩手下的高手换上,在殿外悄悄将守卫都杀了。


    李成晞并没有冤枉她,她确实想让自己的儿子当皇帝,后宫哪个女人不想?


    她也早就跟凤还恩合谋已久,要怪就怪李成晞自己,敢抢走她的儿子,更不念半分旧情,要将她圈禁。


    于贵妃早就得了授意,只要凤还恩有本事进宫找到她,这就是一个信号,代表十七殿下确实放过了他,还参与其中,那么赢面就很大。


    她会立刻拿着后宫之主的威严,把要给李成晞传信告知他凤还恩已进宫的宫人拦住。


    现在,她儿子不做储君,直接做皇帝,她也不必仰李成晞鼻息过活。


    不久之后,皇帝在明芳殿病逝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举国哀悼。


    国丧之后,于贵妃的皇六子遵照遗诏,继承了大统。


    —


    昨夜,五更。


    凤还恩的“尸首”被秘密送进禹王府密室。


    洛明瑢当然不可能杀了凤还恩,他们从一年多之前就计划起了今日之事,若没有沈幼漓参与其中,他们本事打算起兵逼宫。


    沈幼漓才为他哭完,就看到人又好端端坐着,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洛明瑢一记:“你怎么不早说。”


    洛明瑢捏住她的手:“图谋之事太过危险,才一时未同你说。”


    凤还恩抖了抖衣摆杂草,安然坐定:“不过那些话都是真心的。”


    洛明瑢不喜别的男人跟他娘子提什么真心不真心的话,只道:“说正事,我娘子明日有一个新的计划。”


    凤还恩听罢,点头:“这个法子倒好,能减少很多伤亡,也不会将孩子卷入其中,若是不成,你再带着她突围也未为不可”


    三人很快商定,沈幼漓问:“你们什么时候计划这件事的?”


    “从你说他可信的时候。”


    竟那么早,那这一年来两个人都得你死我活,竟然都是一场戏?


    “你们演了一出戏,一个是皇帝的心腹大患,一个似乎能解决皇帝的心腹大患,凤还恩这段时日步步退让,就是让皇帝以为阿寔可信,有能力替他除掉,才会不断给阿寔放权?”


    凤还恩叹息:“要把握这个度很难,既要让陛下觉得我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但是我又总能绝地反击,诱陛下焦急按下我,才会不断放权给十七殿下,但我又不能真的失去神策军的统御权。”


    “可是你既死了,那明日还能进宫吗?”


    “当然,这就是十七殿下只送了我死的口信的原因,我只是按了一张口供,离真正落罪还差一道圣旨,


    陛下不愿在午门斩我,才让十七殿下悄悄处置了此事,死讯传出之后,明日陛下会拟旨揭开我的罪状,那时我才算彻底失权,死去,眼下,我还是凤内监。”


    “甚至假传一道谕令、诏书,我就还能自由进出宫闱。”


    凤还恩这些年在宫中的经营,不可能被轻易拔除,甚至他和洛明瑢联手做戏,那些钉子其实没损去多少。


    沈幼漓明白了,这就是争时间,在凤还恩真正失权之前,她拖住李成晞,让凤还恩尽快进宫。


    “但……那不就是假传圣旨?”


    凤还恩好笑:“假传圣旨又如何,等那人死了,谁还会追究此事?”


    也是,她点了点头。


    洛明瑢对此也无异议,总归风险共担,这次凤还恩不能站干岸了。


    三人商讨之后,凤还恩留在密室之中疗伤,洛明瑢还将沈幼漓予他的两枚丹药要了回来。


    沈幼漓不解:“拿这个做什么?我不是给你做了一层假皮贴在喉下,届时我割你喉咙那层假皮,你捂住脖子,捏爆血囊便可,何须这个?”


    “喉咙要一刀,身上也要一刀,如此方才可信。”


    沈幼漓摇头:“我下不去这个手。”


    “想想两个孩子。”


    那时候孩子都换回来,还想他们做什么。


    沈幼漓早看穿他那点心思,从善如流地哄他:“我才不想他们,两个小讨债鬼哪有你重要,之前曲江池畔你受过那么重的伤,我后怕得很,再舍不得你再出事了。”


    “若是不能让李成晞相信我已经死了,我要挨的就不止这一刀了。”洛明瑢神情认真,


    “大不了这次,你好好照顾我的伤。”


    这次轮到他百般哄劝,沈幼漓才勉强答应。


    明日毕竟是弑君的大事,疏忽不得。


    她望着月色,问道:“你觉得咱们明日胜算大吗?”


    “胜算很大。”


    毕竟,利益相同的,不只是他们三个。


    —


    李成晞病逝,谁当皇帝是不是件难决定的事。


    于贵妃和凤还恩早就达成了交易,她在后宫断掉传信的机会,凤还恩和洛明瑢就要扶她五岁的儿子登基。


    沈幼漓并不关心,只是听了一嘴,大家合谋杀了皇帝,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眼下自然相安无事,不必担心什么。


    “走吧,咱们该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沈幼漓挽着夫君的手,悄悄出了祁年殿。


    洛明瑢并不高兴:“我们似乎还不能一走了之。”


    幼帝尚需匡扶。


    沈幼漓却轻松得很,没了李成晞,她在雍都再无顾忌,一家人不必分离,又衣食无忧,甚至当年宏图大志未尝不能重拾,她该满足了。


    “威胁已除,该知足常乐,如今天下动荡,若是真杀掉皇帝,再一走了之,放任朝局混乱,那才真成千古罪人了。”沈幼漓靠着他的肩头。


    见沈幼漓神情不似勉强,洛明瑢才稍展颜:“我会护好你。”


    “我也会护着你,快走吧,你这伤……真是,磨磨蹭蹭的……”


    就算来日幼帝长成,想夺权,那也还有近十年时间。


    既在朝堂,就不可能永远高枕无忧,谁都该有这个觉悟。


    唯一让沈幼漓在意的,是三个月后,凤还恩请旨离京,戍守边地北庭,而戍卫皇城的神策军则交到了迟青英手中。


    离京那日,沈幼漓在洛明瑢虎视眈眈之下,带着釉儿去城门口送行。


    凤还恩道:“这次能活着,我仍欠你良多。”


    “人情债来来往往,果真就再算不清了,不过你我之间,是挚友,不谈欠不欠的。”沈幼漓拍拍他的肩膀。


    他低头笑了笑:“北庭那地方虽然风沙肆虐,冬来雪大如席,不过也少了许多钩心斗角,在那边我不必受谁猜忌,说句土皇帝也不为过,那是个好去处……”


    凤还恩喋喋不休,沈幼漓沉默听着。


    凤还恩这是退了一步,他与洛明瑢不必斗个你死我活,在边地当个监军使,依旧位高权重,既维护了朝局稳定,还能节制各军镇。


    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沈幼漓也乐见这样。


    只有釉儿死死揪住凤还恩的袖子:“爹爹,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凤爹爹身负重担,要去北地撑起一片天的,来日你长大了,来找凤爹爹,我用那边的羊肉、奶酒款待你,好不好?”


    他又细心安慰了许久,将釉儿抱在怀里,给她擦眼泪,才看向沈幼漓:“有你在朝中,我安心许多。”


    沈幼漓笑:“在那边记得要多交三两好友,说不定也没写出几首流传千古的边塞诗来,别自己一个人闷着。”


    “好。”


    跨上骏马,凤还恩长望她一眼,还未到北庭,面上已带风霜:“我还是不想和你两不相欠。”


    说罢转身,一声“启程——”,队伍长驱出了城门。


    沈幼漓望断官道,一回头,不出所料,洛明瑢就在不远处等着。


    “回家吧。”他走过来。


    “不急,先逛一逛,我们终于可以这样——”沈幼漓扬扬和他紧扣的十指,“大摇大摆走在街上!”


    洛明瑢自然依她:“想去哪儿?”


    “大相国寺,那边什么都卖,我从前当少卿的时候,常在那边吃早饭,看那些行商被卖古籍字画的小贩哄骗……”


    洛明瑢瞧着她兴冲冲的侧脸,又忆起李成晞死那日。


    他们走出大殿,走在宫道上,沈幼漓拉着他的手,脚步有些快。


    他站住脚步,问:“杀李成晞,是你本意吗?”


    毕竟,她曾是雍朝最忠心的肱骨,就算深陷冤案,仍要为消弭战事而抛头颅、洒热血,忠君爱国之念早已根植于心。


    弑君,是大罪。


    沈幼漓回头,牵着他的手晃荡,笑得没有一丝阴影。


    “我能杀了江更耘,就能杀了李成晞,不然我还要等到哪年哪日,才能这样拉你的手?”


    洛明瑢一笑,日光都灿烂了几分。


    “你看,咱们现在光明正大走在宫道上,再也不用担心什么狗屁——”她低声做了个“李成晞”的嘴型,“来日还能昭告全天下你我的关系,我早就等不及了。”


    无人想斗,是他先把人逼得走投无路。


    “我该忠于社稷,而不是忠于君王。”


    沈幼漓在昭昭烈日下扬起脸,道:“你说,我当王妃的册文,该由谁写好呢?”


    洛明瑢凝视她良久,把手牵紧:“自然是我亲手写。”


    他也早就等不及了。


    天下早该知道,他与沈幼漓是夫妻。


    往后史书、制诏、碑文、书信……他们的名字都该排在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