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完结
当那暗淡的灵光散去, 显露出的是一个缥缈的女修的样子。
虞桑桑微微抬起头，看着漂浮在半空的女子。
……也不知这算不算为了老情人连棺材板都压不住。
想当初虞桑桑在她的棺椁外来来去去，她装死。
可太弈才一出现, 她就忍不住出来了。
她形容模糊, 在血色的月光之下显得格外暗淡晦涩，连面目都模糊不清, 气息也压抑。
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虞桑桑就听身边的沈娇冷哼一声。
“景素问！”沈娇用警惕的目光拦在虞桑桑的面前, 厌恶地说道，“你怎敢还出现在小桑面前！”
哪怕太奕已经承认是他欺骗了素问仙子, 当年的事她并不知情, 也承受了被欺骗的后果……被关在了棺椁之中这么多年。
可沈娇依旧觉得她已经不应该出现在因她的缘故而受到伤害的虞桑桑面前。
这样拦着护着, 虞桑桑一点都不觉得沈娇过分。
她还弯起眼睛看自家小伙伴的背影。
顺便把也饱受伤害的沈娇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明明她已经变了容貌, 可素问仙子的目光却依旧柔和地落在忙着跟沈娇哼哼唧唧的她的身上。
“小桑。”
她叫了她一声, 虞桑桑也没有回应她。
她还是那句话。
素问仙子受骗上当自己受着没关系。
可连累了别人就不好了。
甚至，虞桑桑看着那无数的棺椁……景氏一族险些因素问仙子引狼入室而灭族。
若不是哪怕被封印依旧记得保护景氏一族的承诺, 那现在这些棺椁之中的就不是沉睡的景氏族人。
而都是尸骨了。
若是那样, 那谁替景氏一族说一句原谅呢？
她的态度分明，也不再去看上方的那很是暗淡的女子。
她肉身尚在，其实本不该这样灵光暗淡, 甚至面容都模糊, 像是整个人都要消失的样子。
看上去也很可怜。
然而当这么多人都面对她的时候，现场一片安静，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问候一句, 哪怕是“这位就是素问仙子么！”这样的惊讶。
毕竟，守着这么多景氏一族的棺椁，实在说不出素问仙子也很可怜这样的话。
在安静之中, 素问仙子也只抬头看天上血红色的月亮轻声说道，“原来都已经这么多年。”
“好漫长啊。”
她眼角氤氲出浅浅的泪痕，哪怕虞桑桑并不理睬她，却还是微笑着说道，“能再见到你真好。”
“少说废话。”沈娇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警惕这种想跟心软的桑桑卖惨的行为。
素问仙子也看着她，又将目光落在虞桑桑的身上。
哪怕那震惊地看着自己的俊秀青年气急败坏叫了一声“是你！”，可她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和万载之前那样对虞桑桑轻轻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游戏只能到此为止了。”
这是她们共同的秘密。
那个让她成就了天才之名的游戏系统。
哪怕别人一头雾水，可虞桑桑却听懂了。
她第一次诧异地看过去，就见她摇头说道，“以后都到此为止，只有小桑你拥有的不会消失。”
“你的意思是……”
“你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了吧？”
虞桑桑就知道她说的是那游戏的机械女声。
“因为那只属于我……给不了别人。”可那么漫长的时光，连她拥有的也会有消失的一天。
“可我很高兴。”高兴在最后的时候，看到她脱离禁锢。
她那么想要挣脱，想和她解释自己没有背叛她。
不是为自己洗白，而只是不想让她伤心。
可当听到她的怨恨，她还是放弃了。
因为她都不知道要用怎样的面目来面对她。
也不敢如如今这样对上小桑那与她陌路的疏远的眼神。
小桑不会再和她做朋友了。
当她听到太奕出现在这里，只想给自己一个终结。
“棺中真冷啊。”漆黑的棺椁，动弹不得，她就那样被关在狭小的棺椁之中忍耐了万载的黑暗。
一直清醒地面对黑暗与禁锢，一遍遍地回想，一遍遍地痛哭流涕与悔恨……她相信了不应该相信的人，害死了自己所有的朋友。
他们都因为她葬身在这里，哪怕她一遍遍挣扎着对漆黑的世界说着“对不起”，可那样的痛苦总是无法释怀。
棺椁中的阵法抽取着她的力量，可游戏带给她的力量却让她一遍遍从衰弱重新复苏，然后继续被伤害。
这样的痛苦纠缠了她一万年。
哪怕再善良的人，也会在这样的痛苦里变作恶鬼。
唯一让她能够感受到温情的，也只有每一次回忆朋友的那些时光。
直到如今听到太奕的消息，她拼尽一切，拼着自爆游戏系统的巨大力量终于脱离了棺椁的禁锢。
虞桑桑不由看眼前的女子，模糊的面容，压抑的气息……她张大了眼睛。
“魔修！”她看着素问仙子说道。
素问仙子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只眷恋又歉意地看了她片刻。
“小桑，对不起。”她没有要求她说一句“原谅。”
“这么多年，我只想说一句对不起……如果，我没有什么都信他就好了。”她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丹瓶甩向那片扭曲的树林。
就听得“轰！”的一声。
明亮的火焰冲天而起，庞大的威势与热量让众人远远地都感觉到被灼烧的感觉。
那火焰熊熊直达天际，铺天盖地。
半壁禁制被烈火照亮。
虞桑桑仿佛就听到那一片火海中传来一个青年叫“疼疼疼”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片火海在慢慢变化，素问仙子也只看了那方向一眼，说道，“最后的一瓶转生丹，给我最好的朋友九黎。”
她又在虞桑桑的身后寻找。
一颗小小的凤凰幼崽从殷明镜的肩膀偷偷看了她一眼，又把自己缩回殷明镜的怀里。
它没有出声。
素问仙子只当没有看见它，错开了目光。
“所以只有你了。”她的双眸化作一双无比的漆黑，看起来极为可怖。
那显然也吓坏了太奕仙君。
毕竟害怕了一万年的人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这跟刚刚魔神出现一样刺激。
“景素问，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自以为是，不是你张扬炫耀，我也不会谋算，你的朋友们也不会因你而死！”
他左右四顾都是戾魈之气。
按说以太奕仙君研究了魔神这么多年，这点戾魈之气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可他如今在那魔神睁开的赤金色双眼凝视之中竟然无法动弹，甚至……
“怎么回事！”他最擅长的就是元神逃走金蝉脱壳。
可眼下，自己的元神竟然无法从长昭这身躯之中逃逸。
“这是最后的太奕了。”就在这时候平澜仙子才悠然开口。
这位平时窥视天机都随心所欲，太奕能得到这么一个肯定也怪难得的。
虞桑桑就很满意。
就算蟑螂也不可能总也打不死是不是？
她等了一会儿，果然就见素问仙子面对这些指责并无暴怒，相反，她面容柔和。
可在那模糊的面容之下，这种柔和却只令人毛骨悚然。
她谁也不看了，就盯着太奕仙君看。
看他气急败坏，看他惊恐万状，看他如今最丑陋的面目，就像是如同万载之前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那样喃喃地说道，“你说的没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错信，是我被感情迷昏了头，害人害己。可阿奕，你也曾经与我海誓山盟，说与我生死不弃。”
她抬头看着头顶上巨大的魔神真身，突然笑了一下说道，“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会有和曾经不一样的人生。不再为生活忙碌泯然于众。有了很好的族人，有了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了那么好的爱人。”
她的话依旧会让人一头雾水。
可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就见她转眼就出现在太奕仙君的面前。
她被禁锢万年被抽取了万年禁锢魔神的力量，却依旧这样可怕。
当看清楚她就在眼前，太奕仙君脸上越发恐惧。
他虽然同样是个强者，可如今在长昭的身躯之中无法发挥。
“素，素问……”
“是你说过，与我生死与共。阿奕，说过的话都要算数。”
一团漆黑的火焰自素问仙子脚下静静地燃烧起来。
明明并不灼热，却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甚至当那火焰蔓延到太奕仙君的脚下，这被素问仙子抬手握住手臂的青年竟然没法动弹。
“是幽冥魔焰。”虞桑桑就听自家二师兄君如归倒吸一口凉气。
能让君如归这样一位见多识广的魔族少君都畏惧的显然不是一般的火焰。
火焰之中顿时传来太奕仙君凄惨得让人后背发麻的惨叫。
太奕仙君折腾一万年本该是个狠人，却也受不了这一星半点的火焰。看他在那火焰之中扭曲哀嚎无法忍耐，虞桑桑觉得……
很高兴。
她就兴致勃勃看着漆黑的魔焰一点点慢吞吞在素问仙子与太奕仙君的身上燃烧。
魔焰烧得很慢，烧过的地方，两个人的身躯都在灰飞烟灭。
“小桑，求你！”太奕仙君挣扎着看向虞桑桑，一双充血的眼睛都是央求。
不知是求她给他一个痛快还是救他于水火。
这两样虞桑桑都拒绝。
她抬头哼歌儿。
听着那刺耳的惨叫。
然而从始至终，素问仙子都只淡淡地看着在自己手中挣扎的青年在微笑。
直到当青年的身躯消散，一颗扭曲怪异的元婴哀嚎着出现在火焰之中慢慢消失，她在最后转头看了虞桑桑一眼。
“小桑，再见。”她现身在她的面前，却又这样匆匆地与太奕仙君一同毁灭在火焰之中，什么都没有再对她说。
也没有叙旧，讲一讲当年。
最后，她只是与她告别。
当她与太奕都这样灰飞烟灭，在场众人都沉默许久。
“长昭。”只有天昌的中年人看见弟弟灰飞烟灭，最后叫了他一声。
青衍剑尊已经对他们冷冷地说道，“记得他是怎么死的。”天昌的皇子进来以后死得灰都没了，这天昌皇族得出去解释。
别以为是谁谁谁杀人灭口了。
那中年人今日经历的太多。
无论是太奕仙君夺舍，还是万载之前几位强者的爱恨情仇，还有这位魔神小桑，他恍恍惚惚点头说道，“剑尊放心。”
惹不起，都惹不起。
而且说起来他得感谢他们为自己那惨被太弈夺了舍的弟弟报仇。
这么想的话，那完全没法为死鬼太弈一点伤心。
现在这功夫大家都有点恍恍惚惚。
直到那远方的火海收束，化作一个沐浴在火焰之中的青年很快飞来。
“回来了？”他对虞桑桑挥了挥手，就像他们没有时隔万载。
当他的目光落在素问仙子消失的地方目光恍惚了一下，很快收回，开始掏兜兜……掏火焰。
从火焰之中，一个个细细的有些扭曲异样的元神出现。
这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对大家解释说道，“他们在小桑这里待的时间太长，还是被戾魈之气异化了些。不过……活着就行了吧？”
这青年很是乐观的样子，就像是那失去了身形只剩下一团寂静燃烧的火焰一万年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虞桑桑只看着这样大大咧咧的家伙，同样满不在乎地保证说道，“没事儿。有我！”
魔神，骄傲！
虽然不能让元神重新恢复正常状态，可保持这样的元神不会再被戾魈之气磨灭，还保持他们回到自己的身躯不会被这样的元神异化还是很简单的。
魔神小桑也是天才。
“我就知道小桑你有办法！”她之前做梦的时候在林子里乱窜，他虽然那时候化作火焰，神识浑噩，迷迷蒙蒙可也记得她一点点。
还有一只青毛狐狸……青年很自然地就把目光落在青衍剑尊的身上。
他对青衍剑尊咧嘴笑了一下，反手，把身边的小元神们一巴掌一巴掌挨个儿抽过去哈哈大笑着说道，“去吧，自己去找自己的身体！”
元神们歪歪扭扭在挨拍打，他追在后面一顿驱赶，现场尖叫一片，兵荒马乱。
“啊这……”虞桑桑就看着小伙伴追着那些细细叫着的元神在血红色的棺椁之中到处乱窜……就，这么多景氏族人，想找到自己的身躯也得花时间不是？
可还是开始有一声声棺椁被推开的声音，还有一个个身影在坐起。
“这是……真的。”刚刚虞桑桑说他们没死，可直到亲眼看见这一幕才敢真的去相信。
太素宗掌教愣住片刻，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一个刚刚坐起似乎还很恍惚的苍老身影上。
“师尊……”他喃喃一声，不由自主地过去。
看着那一个个在棺材里坐起来的人影，虞桑桑终于吐出一口气来。
“可算是结束了。”总算把太奕仙君这恶心玩意儿彻底拔除。
也总算自己的朋友们都重新回归她的身边。
可其实对虞桑桑来说，这也不过是她漫长的生命里的一个小小的阶段。
从前的都已经过去。
她的故事还有很长，还会有很多很多的经历，甚至……
回头还得找个功夫把那些不安分，还试图复苏毁灭世界的魔神们收拾收拾。
“这么想，还有很多事要做么。”熊孩子窃笑，眼睛却亮晶晶。
褪去了万载的纠葛，她觉得现在就很好。
“你准备回归魔神之躯么？”
平澜仙子走过来，很煞风景地问道。
煞风景不是虞桑桑说的，是青衍剑尊说的。
剑尊刚牵起自家桑桑的手想表表衷心，她就过来凑热闹。
“不。”虞桑桑先美滋滋地跟青衍剑尊十指相扣，跟他挨在一块儿，转头看平澜仙子笑。
“我若回归，天地谁来撑呢？”她抬头，看着那双赤金色却空洞无神，空有躯壳的魔神之躯。
她依旧能够感应到自己的身躯，她依旧爱着自己的这个身体，可她只是摇头坦然地说道，“这一界需要，那我就不会回归。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拿回我的身躯。”
天地崩溃，可万年的时光也在自行愈合。
总有一天这天地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牺牲。
那时候，她会让自己的身躯也重获自由。
“那也是一份功德。”她自愿继续支撑天地，同样是功德一件。
虞桑桑转头，笑眯眯地看平澜仙子。
“你原来觊觎的是我的功德。”平澜仙子这么积极出门，她一开始就在猜她肯定有些缘故。
肯定不是看戏那么简单。
果然她有自己的目的。
平澜仙子张开手，显露出两颗灵动的灵光。
虞桑桑目光落在这两颗被戾魈之气包裹却依旧璀璨明亮的灵光上。
“这是元神？”她试探地问道。
她记得这两点灵光那时候化身魔神的平澜仙子身边就存在着。
“景重华和虞仙儿的元神。”
“她们的元神不是……”不是灰飞烟灭了么？
熊孩子，震惊……不，是惊喜。
平澜仙子幻化的美貌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
虞桑桑突然明白了。
“你也很像是个人。”这像是骂人的话，可却是魔神们自己才懂的含意。
无论是魔神小桑还是魔神平澜，总是会因这些脆弱的人族而心生触动，努力去做一些事。
虞桑桑不问她用怎样的手段才挽留住她们的元神，半晌，郑重地轻声说道，“我愿意用余下的功德，换取她们能够重新来过。”
她们给予过她。
现在，她也愿意将自己拥有的给予她们一线生机。
当她话音落下，那两团灵光轻灵而来，在她的面颊上眷恋掠过，仿佛轻轻亲吻了她，又重新环绕在平澜仙子身边片刻，转眼冲高，消失在被戾魈之气遮盖的天空之中。
虞桑桑与平澜仙子都抬头看天。
“她们会怎样重新来过？”
“会重新托生为人……你功德深厚，她们很大概率依旧会归于景氏血脉。”
“还会……还会记得我们么？”
“你功德深厚。”平澜仙子慵懒地说道。
“这样……那到时各叫各的……”
没准会出现她喊她“娘亲”，她却喊她“小姑”啥的。
也不一定。
这回景氏一族都活下来了，认真想想都是她的大辈儿……可要再认真算，她堂堂魔神，他们其实都得喊她前辈……
啊这啊这！
虞桑桑想想这错综复杂的辈分问题顿时眼前一黑。
都怪废物太弈！
远处，却已经传来太素宗掌教满是欢喜的声音，“大师兄，你醒了！还有我们桑桑……桑桑，快来！”
他对还站在远处的虞桑桑招了招手，叫她来见长辈。那张总是平和的面容露出鲜明的喜悦。
“我们一家团聚了。”太素宗掌教在樊宗主警惕的目光里欢喜地说道。
阖家团圆。
“这叫什么阖家团圆，还是得跟外祖父说说等等娘和虞仙儿……不过若说投胎，那我能看见娘亲团子的样子啦？”
虞桑桑念念有词，在自家宗主亦步亦趋的跟随里，在许许多多的家人与朋友的簇拥之下，握紧了自己心爱的人的手。
“师尊，我带你去见家长！”
见过家长，真的要给师尊一个名分了。
在那之后，他们的生活还会继续下去。
青衍剑尊嘴角带起浅浅的笑意，握紧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她的那些未来里有他。
他会陪伴着她，在漫长的生命里一直都走下去，再也不会分离。
“好，去见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