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宋首席看着已被接收的文档松了口气, 放下心来,换好衣服去了星联盟。


    昨天在种植园带回来的异种被关进了牢里,都是一群妇孺也就没上刑, 宋鹤眠在中间挑了个小孩问话。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 又矮又瘦, 精神头倒是还不错。看见有人进来也没躲, 黑黝黝的眼睛直愣愣望着来人。


    他半蹲下来和男孩对视, 披风垂落在地, 问道:“是被抓去做实验的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宋鹤眠又问:“还记得爸爸妈妈吗?”


    他摇摇头。


    “还记得被抓去多久吗?做的什么实验?”


    这下他不讲话了。


    秦云舟走上前:“首席,他们都一样,问到这种问题就不说话了。”


    宋鹤眠站起身,语气平淡:“再问几次,问不出来……就杀了吧。”


    这些人被注射一段时间了, 离失控也不远了。


    “是。”


    小男孩像是终于被装上芯片的机器人运作起来,伸出干瘦的胳膊拽住了宋鹤眠的披风, 干枯的嘴唇嗡动:“首席?你是宋鹤眠吗?”


    “怎么了?”


    他一双眼眸睁的很大,说:“有人要我给你带话。”


    宋鹤眠一愣:“什么?”


    他抬起枯枝似的食指慢慢挪动,隔空指在了银发首席的后腰上:


    “Cyril要我问你,你的后腰还在疼吗。”


    男孩很久没进食了, 喉咙又干又哑, 说出的每个字像刮黑板的指甲,拖出古怪的调调, 让人牙酸。


    “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宋鹤眠大脑轰地一响, 发出阵阵嗡鸣。脸颊血色丧尽, 瞳孔倏地缩成小小的一点。视线之下变成老旧电视剧,涌动着密密麻麻的黑白光点。


    后腰上那片玫瑰仿佛带着火,以燎原之势让他半边身子都烧了起来。


    他眼底结了一层寒霜, 温度尽失,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他在哪?”


    小男孩收回手:“我不知道,但是他说你能找到他的。”


    宋鹤眠喘了口气,猛地转身,大步走出牢房。


    屋外阳光笼罩全身,他还是觉得骨头缝都在泛冷。


    冰冷液体注入身体的痛楚再次袭来,像是冰锥戳入皮肉不停翻搅,疼的他背脊战栗,腰都直不起来。五感尽失,仿佛置身在无尽头的黑暗,永远无法窥见光亮。


    他的大脑混沌一片,分不出一丝清明。


    “宋鹤眠。”


    “宋鹤眠?”


    耳边传来不甚清晰的呼唤,他眨了眨眼,涣散瞳孔慢慢聚焦,从银色发丝的间隙看见了盛衍。


    少年背对着太阳,和煦的日光给他镀了层朦胧的金色光圈。他还是穿着那身学生制服,微微倾身看着他。


    宋鹤眠乍然回神:“你怎么来了?”


    盛衍面上闪过一丝担忧:“我不是说了,陪你上班。”


    他补充着:“以后都要。”


    宋鹤眠皱眉:“我没同意,回去上课。”


    盛衍凝视着他的脸,默了默,问:“有人让你不高兴了,是吗?”


    “什么?”


    宋鹤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问,是不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是谁?”


    宋鹤眠瞧见他一脸肃然,凶神恶煞的模样,心情奇妙的松快了几分,问:“怎么?要是我说是,你还要和上次一样拿枪瞄着人家的脑门不成?”


    岂料盛衍认真点了点头,低低道:


    “你不会无缘无故不高兴,所以肯定是别人的错。”


    宋首席心情复杂,评价道:“你这也太蛮横了。”


    他屈指弹了下少年的额头,抬脚往前走:“我没有不高兴,你也别动不动就玩枪。”


    他往后扫了眼:“听见没?”


    盛衍垂眸嗯了声。


    才怪,下次还敢。


    宋鹤眠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出言制止。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一双清亮的眼睛只倒映着一个人。盛衍被盯的耳尖发红,正想开口认错时,宋鹤眠笑了。


    浅眉微弯,眼睛像一弦弯月。


    “砰”地一声,盛衍心口开始发热,他好想好想亲宋鹤眠的眼睛。


    吻他的清秀的眉,薄红的眼皮还有长直的睫毛。


    登时有些口干舌燥:“宋鹤眠,我有话……”


    “小衍。”


    “嗯?”


    不知怎么的,盛衍一颗心开始沉底。


    他不喜欢这种氛围,他的亲生父亲在执行某次任务时也这么看过他,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宋鹤眠从口袋掏出张电子卡递了过去:“想什么呢?”


    “愁眉苦脸的,去研究所帮我跑趟腿。”


    “前几天送了几具异种尸体给他们做研究,他们要是用完了你带回来,放在联盟统一销毁。”


    白皙的指尖夹着一张身份卡,是可以自由出入研究所的通行证。


    盛衍松了口气,暗骂自己乱想。


    “好,你等我。”


    “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宋鹤眠应了声,温声道:“好,我等你一起回家。”


    *


    宋鹤眠送他走后回了办公室,把地图投在幕布上一帧帧翻找。秦云舟站在一边不敢多话,方才那小男孩讲话的时候,他也听了个全。


    Cyril他有所耳闻,现在的异种研究基地就是这个人操控着的。据说当年可以让异种陷入更深一层的狂躁变异基因就是他做出来的,堪称科研鬼才,可惜没用在正途上。


    他不敢去问宋鹤眠为什么和那种人有过往来,更不敢去深想“等你很久了”是什么意思。


    秦云舟一直觉得宋鹤眠是一个像雾一样看不透的男人,他能读懂他表现出来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无论挨的多近,一伸手只能感受到飘渺的雾气从指缝滑过,什么都抓不住。


    但他的强大有目共睹,星联盟是他的一言堂,有人敬他有人惧他,却始终没有人不服他。


    至少明面上没有。


    也正是有宋鹤眠的存在,现在的星联盟才能屹立不倒。


    “云舟。”


    秦云舟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在。”


    宋鹤眠披风挂在臂弯叉着腰,两条长直的腿随意交叉站着,点了点地图上的一点:“这里,让技术部那边查一下。”


    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废弃工厂,好像是十来年前被炸毁了,原因不明。


    星联盟算得上半个官方机构,每一个部门的人专业能力都十分出挑。不出一刻钟工厂的卫星图就调了出来,连带着最近一周的人员出入都呈了上来。


    宋鹤眠只看了一眼,就将披风扔在沙发靠背上,开始解制服纽扣。


    轻声说:“准备一下,出任务。”


    “按s级暴动处理。”


    秦云舟倒吸了一口凉气,s级暴动三年不出一次,出一次伤三年。


    而且上次能称上s级暴动的事故,距今已经十年了。他那个时候还没入职,只听闻也是和异种基地有关,星联盟端了异种基地的老巢,折进去一个盛首席。


    从那次后,星联盟内部大换血,盛衍也没了父亲。


    他后背控制不住溢出些冷汗,小腿肚也开始打颤,吞了吞口水:“是,首席。”


    然而等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秦云舟想象中的异种涌动,血流成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相反的,很安静。


    被炸毁的工厂大楼坍塌,尘土飞扬,断壁之间生出了杂草,缀着白色的小花随风飘扬。


    宋鹤眠站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一堆慌张难掩的手下,下达了全方位搜索的命令。他有心想讲些话安慰,比如放轻松,又比如没多大的点事,不同的措辞在嘴里晃荡了一圈,却一句也没讲出来。


    只是平静开口道:“有我在。”


    秦云舟仰着头看他,日光刺眼他看不清首席的表情,但那掷地有声的三个字却如同一剂强心针刺入皮肤,让怀揣不安的心落回了原处。


    “是,首席。”


    上百号人异口同声,在空旷的大地上激起一阵回响。


    宋鹤眠照例给手下的人分好小组,让他们分头行动。自己独自一人钻入一片废墟,996跟在他身边,调大电流给他照明。


    它看着轻车熟路的人,有些疑惑:“宿主,你来过这里吗?”


    宋鹤眠颔首:“生活过一段时间。”


    金光团子有很多话想问,可眼下太不是时候。它把一肚子疑问揣进肚子里,心想反正日后也有机会,不着急一时。


    小说里没有写出来的关于宿主的过往,它以后可以慢慢了解,反正有的是时间。


    它摇晃着肥嘟嘟的身子飞在前面照明,宋鹤眠则是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来。


    蹲下身扫了扫尘土,一口地窖就露了出来。


    宋鹤眠食指扣住拉环,五指用力遍掀了开,双臂一撑遍灵活跳了下去。996看傻了眼,连忙跟着跳。


    他随手拍了拍脚边的灰,摸索了一阵打开了灯。电路年久失修,昏暗的灯泡散发朦胧的光,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地窖内的全貌也显露出来,是一间一眼望不到头的实验室。


    蛛网遍结,实验器材积落一层厚厚的灰。有些试管里还装着不明液体,能看出来当年是匆匆舍去的。


    宋鹤眠绕过实验桌往里面走,脚步声砰砰敲击耳膜,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让人有些不寒而栗。996缩了缩翅膀,往宿主怀里钻。


    银发首席轻轻拖住他的身体,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小系统感动不已,收回之前对宿主太冷的评价,它的宿主只是面冷,心里软的像棉花糖。金光团子得寸进尺,在他口袋里撒泼打滚,准备说两句好话来拍马屁。


    可还没等它的马屁组织好,实验室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有节奏的咚咚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宋鹤眠身形微僵,没有回头,直到一支枪把手抵在了他的后腰。


    身后传来一道宛如毒蛇般粘腻阴湿的男声,嗓音拖长裹挟着低低地笑:


    “好久不见。”


    “My rose。”


    第42章


    宋鹤眠喉咙间滚出一声轻飘飘的闷笑, 反手卡住了来人手腕,力气之大让人的枪登时脱手。


    他的动作没停,旋身抬脚, 细长的腿快到只能看见飞掠而过的残影。男人的反应也堪称神速, 抬起一只手猛地擒住了他的脚腕。


    宋鹤眠撑了一把身后的桌子, 上身腾起, 身体以一个极其恐怖的折叠角度飞跃勾住男人的后颈, 奋力挺身把人按倒在地。他两膝分开跪在男人身侧, 那支银色手枪已然到手,黑黝黝的枪口正对人的脑门。


    躺在地上的男人丝毫没有受限于人的狼狈,躺在地上懒懒举着双手做投降状。深邃的眼睛含着笑,淡金色的发凌乱,嘴角勾起一丝张扬的弧度:“这么热情啊, 看来很想我。”


    宋鹤眠把手里的枪往前递了递:“Cyril,你再这么讲话我就把你的臭嘴撕烂。”


    Cyril没停嘴, 语气带上黏糊的调调:“这么久不见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真伤心,我可是一直都挂念着你呢。”


    “Rose。”


    宋眠鹤神情凝固在脸上,周身的温度仿佛降至冰点:“你再这么喊我。”他一字一顿道:“我就一枪毙了你。”


    金发男人一听,笑的格外张狂:“你不喜欢吗?这可是我为你量身定做的称呼。”


    “还有那片玫瑰也是种给你的, 你应该看见了吧?”


    “很漂亮吧?那可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品种哦。”


    宋鹤眠下颌紧绷, “喀哒”一声给枪上了膛。


    见状Cyril不仅反抗,还抬手包裹住那双冷白的手, 让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彻底抵在额头上:“来。”


    “开枪。”


    滔天的恨意在眼瞳如浪潮翻涌着, 手枪轮廓在掌心烙印出深深的痕迹。宋鹤眠呼吸紊乱, 牙关被咬的嘎吱作响。


    但他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因为Cyril不能死。


    他要是死了,就再也没有人清楚变异基因研发的流程, 药剂也推不出来,那些异种就真的再也没救了。


    宋鹤眠放下枪,揪住他的领子照着那张脸狠狠来了一拳。


    Cyril被这不收力的一拳头打偏了头,嘴角溢血,但他还在笑,甚至笑的越来越高兴,越来越疯狂。


    “我喜欢你这么看着我,Rose。”舌头抵了抵被砸破的口腔内壁,咽下一口血沫,望向身上男人冷硬的眼神,“你知道的,你越生气我会越高兴。”


    幽暗的实验室只余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地窖外传来的枪支轰鸣就尤为刺耳。


    宋鹤眠眸心震荡,咬牙切齿道:“你干了什么?”


    Cyril擦去唇边的血:“给你的一点点见面礼。”


    宋鹤眠阴沉着脸站起身来,提膝抬脚踹了下金发男人的脸,用力碾了碾,收脚又毫不犹豫朝着他的大腿打了两枪。


    “呃……”


    剧烈的疼痛让男人眼前发黑,印着鞋印的俊脸扭曲一瞬,从喉咙间溢出“嗬嗬”的闷喘。


    “礼尚往来。”宋鹤眠漠然道。


    Cyril回过神,嘴角轻翘:“……谢谢。”


    宋鹤眠一个利落的刀手将人敲晕,摸出绳索把他五花大绑,拖着外地窖外走。


    外面的情况已经翻天覆地,无数失了神智的异种在工厂涌动,上一批射杀的血还热乎就又被盖了一层新鲜血液,层层叠叠留下深的发紫的血痕。


    宋鹤眠手下一紧,跟扔垃圾一样把Cyril扔给身边的一个人,冷喝道:“看好他。”


    秦云舟远远看见来人,穿过枪雨跑了过来:“首席!”他大口喘着气,胳膊已经见了红,血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有一批红眼异种怎么打都打不死 !”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哀嚎。


    身上布满血窟窿的红眼异种一口咬断了对他开枪的人,飞洒出去的血液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好不凄凉。


    宋鹤眠脸色难看到极点:“你带着人去射杀普通异种,红眼的交给我。”


    秦云舟心口一紧:“不行!首席,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人就已经和他擦肩而过。他急急伸手去拉人,只有一片冰凉的衣角从指缝溜走。


    那咬断人脖子的红眼异种张大嘴巴,还想找寻下一个猎物。一股强力就掐住了他的脖颈,狠狠往地上一拽,扬起一片尘土。


    他嘴里发出抽风机一般的气音,胸口还在涓涓流血,却仍有余力反抗。宋鹤眠用手枪卡住他的嘴,半跪在地膝盖猛撞他的下巴,这一下让异种发怒了,猛然起身拧住眼前银发男人的胳膊。


    宋鹤眠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抬起胳膊肘敲上他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握拳捶打他身体的每个角落。异种的眼睛更红了一层,嘴巴张开到恐怖的弧度,咬向那段修长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时,宋鹤眠身体后仰到和地面几乎平行,抬手利索地对着他的胯骨来了一枪。


    狂躁的红眼异种眼睛慢慢变回黑色瞳仁,眼底的惊恐还没来不及浮现就倒了下去。


    宋鹤眠撑地直起身,过程中顺势解决了一个普通的白眼异种。


    工厂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枪支声和小型炸药惊扰了最近的居民报了警。


    在乌拉乌拉的警鸣声中穿着蓝白警服的官方警察入了场。


    官方的人和星联盟勉强控制住愈发混乱的场面,可面对那一批红眼异种却没有丝毫办法,死伤人数极速增加。


    宋鹤眠白发染血,视线被蒙上血织的轻纱,身上的黑色作战服半边都被浸在了血水里,滴滴答答顺着衣角坠出红色的水珠。


    他扣下扳机精准命中身前红眼异种的脚踝,那异种轰然倒下。


    他站在混战中央,以一己之力解决半数的红眼异种。


    怪不得,怪不得Cyril说这是给他的见面礼,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水,除了他星联盟没人能找出异种的变异基因注射口完成射杀。


    而那批打不死的红眼异种只有通过射击变异基因的注射口才会死。


    他的大脑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粘腻的,潮湿的血腥味。浑身上下的骨头是被碾碎的巨痛感,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那片恶心的玫瑰花又开始生长。


    缠着他的腿、腰往上爬。绞紧了胸口,蔓延上了脖颈。


    好疼。


    宋鹤眠拖着身体往前走,眼疾手快用手臂锢住一个准备对联盟下属下手的红眼异种,提起全身的力道将人按倒在地,真的好疼,他的思维开始混沌,第一枪甚至射偏了,被暴起的异种一口咬住了手腕。


    他疼地倒吸一口凉气,战栗着给人补上了一枪。


    鲜红的血液爬满手背,他顾不得简单止血,立马旋身踹上另一个飞扑上来的异种。


    ……


    ……


    等到最后一丝力气被榨干的时候,仅存的红眼异种倒下,没了威胁,剩下的白眼异种被迅速清场。


    地上全是死人,宋鹤眠站在一块废墟上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有个年轻男孩才加入星联盟一个月,人生不过才刚开始,就躺在这再也等不到未来了。


    他闭了闭眼,感觉内脏在胸口里不停翻搅着。脚下积了小小一滩血,他那把银色手枪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像是在血水里被浸泡过那般惨败。


    一阵不合时宜的风拂过,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在每个人的鼻尖,昭示着刚刚发生了一场怎么样的恶战。


    宋鹤眠垂眸,瞥见废墟夹缝中的白花,以惨烈的方式被折断了彻底,漫着无尽的红。


    警局的支队队长搓了搓手,看着和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无二的人踌躇不敢上前。原地磨蹭了好一会才敢靠近那个“血人”,尽量扬起一个平和的笑,谄媚着:“宋首席,你们星联盟果然名不虚传。”


    “方才我们都拿那什么红眼睛完全没有办法,您一个人全解决了。”


    “果然英勇。”


    立马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要是没有您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宋鹤眠未置一词。


    支队长干笑两声,正想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就听见一阵愉悦的笑。


    Cyril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被秦云舟和虞习行一左一右架着准备拖进车。


    这番动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除了宋鹤眠。


    金发男人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因为强烈的愉悦而颤抖着,扯着嗓子喊道:


    “宋首席,他们都夸你英勇神武呢。”


    秦云舟不耐烦地皱眉:“你老实点。”


    Cyril的目光像裹着糖的利剑刺向废墟之上静默的人,那双带着混血感的蓝绿色眼珠闪着激动的光芒:


    “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他们眼中英勇神武的宋首席——”


    “是个异种。”


    “你要怎么办呢?”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手腕上源源不断下流的血穿过宋鹤眠的指缝,修剪的整齐漂亮的指甲里陷满了红色液体。


    他没有动,像静止的雕塑。


    秦云舟被这寂静的氛围弄的发慌,给了金发男人一个肘击:“你大爷的胡说什么呢?”


    “再胡说崩了你。”


    Cyril嘶了一声,继续说着,抬起下巴冲着人笑:“我是不是胡说,宋首席不是最清楚了?”


    他兴奋地看着废墟之上的人,磨了磨尖锐的犬牙,他太想从这个人脸上看见不一样的表情了。


    愤怒的、痛苦的、绝望的。


    他都想看见。


    “宋首席,这么多年了,你后腰的变异基因注射针孔还在疼吧?”


    “不然你也不会把异种最大的弱点记的这么清楚。”


    “想必每个晚上都被折磨的睡不着觉吧?”


    宋鹤眠终于有了动作,慢慢地慢慢地扬起了头。


    和血混在一起的玫瑰让人分辨不出来,但那朵精致逼真的玫瑰嵌在藤蔓里不停爬动。


    从领口爬出,爬上了他的脸,穿过了他的右眼停了下来。


    清亮的眼睛已浑浊不堪,右眼变成了玫瑰花的颜色,和娇艳的花瓣完全融为一体。


    离他最近的支队长看清情况后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举起手里的枪对准宋鹤眠。


    秦云舟心里咯噔一声。


    他就算再不信,眼前这一幕却实打实的告诉他——


    宋鹤眠是个异种。


    那个把凡为异种统统该杀奉为行动准则的宋鹤眠,真的是个异种。


    一边的虞习行牙齿开始打架,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宋鹤眠自己是个异种,还要对异种赶尽杀绝?


    异种清剿联盟的首席执行官是个异种,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官方的人齐刷刷举起手里的枪包围废墟之上的宋鹤眠,而星联盟的人脸上一片灰败,一个个被施了定身数似的钉在原地。


    Cyril脸上的笑越发灿烂,扬声道:“你们都愣住干嘛?”


    “上啊!他可是异种!”


    “你们不怕吗?那可是宋鹤眠变的异种?你们要等着他把你们都杀了吗?”


    这阵似挑衅的话落地后,悉悉索索的掏枪声响起,伴随着子弹上膛,仿佛只要宋鹤眠一动,就会万枪齐发。


    秦云舟还是没有动,他心急如焚,身体像被架在火上烤。


    难道又要出一起s级暴动折一个首席吗?


    来个人吧,谁都好,来个人解决这件事。


    支队长握紧手里的枪,屏息凝神,高高举起右手挥下,下令道:


    “拿下!”


    包围圈越缩越小。


    就这样吧。


    宋鹤眠五指张开,任由银枪掉在地上。


    就这样吧。


    他要疼死了。


    他阖上眼,脑海里浮现一些走马灯,看见了他的爸爸妈妈,看见了死去的同事,最后想到了盛衍。


    他食言了。


    明明说好,要等他一起回家的。


    脚步声越靠越近,仿佛近在耳边。


    急促的三声枪响在耳边炸开——


    他没感受到疼,听见了那个支队长一声低哑痛呼。


    然后是裹挟着狠劲的怒声:


    “我看你们谁敢动他一下?!”


    第43章


    秦云舟循声望去, 看见了盛衍。


    少年的步子迈的又快又急,领带因为急躁愤怒被扯的松松垮垮,和学院制服的衣角一齐翻飞。


    等他走近了, 秦云舟才看清他的神情。少年的脸色阴沉到可怖, 嘴角绷直, 眼睫压低, 眉宇之间弥漫着化不开的阴翳。他手里捏着一支手枪, 手背青筋鼓起, 眼睛不眨一下又对着支队长的脚步砰砰开了两枪。


    盛衍快步穿过被这一突如其来变故打的措手不及的人群,走到那一片废墟下仰头望去。他把声音放低,轻的像是怕惊扰了谁,颤抖的尾音却将他的慌乱暴露的一览无余:“宋鹤眠。”他朝银发男人伸出胳膊,“是我。”


    “我来接你回家了。”


    宋鹤眠脸上的玫瑰还未消退, 血红的右眼颤了颤,落在了盛衍身上。


    他什么都看不清。


    听力也在减弱, 像是整个人沉在水里,耳边全是咕噜咕噜的泡泡声。


    只能隐约捕捉到模糊的字眼,他听见了“回家”。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小衍?”


    盛衍眼角发酸,心脏都撕裂成了几瓣, 嘴里又苦又涩:“是我, 宋鹤眠,我们回家。”


    支队长被盛衍那几枪打伤了的胳臂, 他捂住伤口咬牙道:“你们星联盟是想公然窝藏异种吗?”


    “异种”两个沉重的字眼又落入宋鹤眠耳朵里, 他小声嘀咕着, 说出的话融在空中:“我回不了家了。”


    盛衍心下大恸,转身道:


    “星联盟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插手了?”


    他本就怒火中烧,全靠看着宋鹤眠才稍稍冷静下来, 勉强维持即将崩坏的理智。他看着眼前道貌岸然的一张恶臭嘴脸,一枪毙了他的心都有。


    “平时在异种面前唯唯诺诺,群众报警屁都不放一个,全靠着星联盟出手清剿。”


    “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义之士?”


    支队长被这一番话说的脸上挂不住,又觉得心虚。


    毕竟清剿异种是个苦差事,危不危险另说,极容易落人口舌。家人苦苦哀求却不得不下手的情况数不胜数,往往闹出各种岔子。所以接到异种有关的任务,通常都是直接转交给星联盟,让联盟去做这个“恶人”。


    他张嘴辩解:“你们星联盟不是向来奉行‘凡为异种统统该杀’吗?连小孩都不放过,现在转头包庇,不怕落人口舌吗?”


    盛衍闻言闷笑一声,声音冷的要掉冰碴子:“落人口舌?”


    他环视四周:“谁有意见?”


    星联盟众人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说一个字。


    大家心里门清,这遭过后宋鹤眠的首席身份恐怕是不保了,他下台后,接任首席位置的就会是眼前这位十八岁的少年。


    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下一任顶头上司有意见?


    Cyril眼见形势从他预想的状况偏离,惋惜咂咂嘴,他原本是想看宋鹤眠在这种情况下会被逼成什么样的。没成想被搅了局,正想火上浇油一番就被时刻盯着他的秦云舟猛踹了一脚。


    秦副手对他狠的牙痒痒,压着声音:“你老实点。”


    盛衍转头面向官方的人,神情淡漠:


    “从现在起,星联盟归我管。”


    “我说哪个异种该杀,就杀。”


    “哪个不能动,谁都不许上前一步。”


    A国没有哪一条律法明确规定异种的存亡问题,只是唯一被官方认定的异种清剿组织以“凡为异种统统该杀”为准则,所以默认解决异种的方式就只有一个杀字。


    如今盛衍这番话将联盟向来奉行的准则打了个粉碎,丝毫不考虑传出去后会发生什么样的混乱场面。


    他知道会引无数人会找上门质疑,辱骂,乃至疯狂的报复。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宋鹤眠活着。


    只要宋鹤眠在,他就有力气抗下一切。


    盛衍看向瞳孔已经涣散不能聚焦的人,蹲下身子:“回家。”


    宋鹤眠眼皮抖了抖,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几乎是整个身体跌了下去。


    盛衍背起他,一步一步迈的平稳又坚定。


    “慢着。”


    身后响起支队长略带严肃的声音:


    “你那番话是以什么身份说的?”


    这是一个极其严肃的问题,往严重的说甚至能影响到未来该如何处理异种,以及异种的存亡,同时和星联盟的立场存在挂钩。


    盛衍脚步未停,说出的话清晰飘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星联盟第二十九任首席。”


    *


    宋鹤眠醒来的时候,距离那场暴动已经过去了三天。


    意识还未回笼,便接收到从四肢百骸袭来的疼痛。


    他闷哼一声,闭了闭眼熬过来势汹汹的眩晕,额角溢出细密冷汗,呼吸都不敢用力。


    996见他醒了立马飞了出来,小系统吓的不清,从亮闪闪的金光团子变成个灰不溜秋的圆球。


    它抽噎着:“宿主,你醒了,还疼吗?”


    宋鹤眠瞳孔慢慢聚焦,扫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


    “这是哪?”他嗓子沙哑,喉管里滑过一阵小刀喇嗓子的刺痛。


    “我不知道,这是盛衍带你过来的。”


    “他人呢?”


    996煽动了一下自己的蝴蝶翅膀,不知道该不该说:“他……”


    “应该在星联盟,他最近很忙很忙。”


    那天有关盛衍的记忆他记不太清,连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耳边轰隆隆的一直很吵,最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发生什么事了?”宋鹤眠神色不太好看,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疼,后背才刚离开床就无力地跌了回去。


    “宿主。”996小小惊呼一声,飞过去蹭了蹭他的手背,见人没事才接着说:“盛衍那天来后把你带走了。”


    “怎么带走我的?”


    996犹豫道:“他……他说以后星联盟归他管。”


    “他说能杀的异种就可以杀,他说不能的就不行。”


    996长话短说,三两句把那天的情况交代个清楚。


    宋鹤眠眼前腾起黑雾,胸口的气体横冲直撞起来。


    星联盟虽说是民间组织,但也是和官方挂钩的民间组织。


    近年来由于宋鹤眠强硬的做事风格已经怨声载道,但是行事准则始终如一,这也是星联盟一直以来平稳运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盛衍的那番分明是明晃晃告诉所有人,管你什么规矩我说的话就是规矩。


    这样一来会导致什么后果再清楚不过,被约谈都是小事,那些被绞杀的异种家人会站出来讨要说法。其他的异种会反抗,不再受限星联盟的禁锢,他们会说既然他宋鹤眠可以不死,那他们凭什么只能走向死亡。


    铁律一旦被打破,就会引来无穷尽的后患。


    靴子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回荡,宋鹤眠侧目望去,看见了推门而入的盛衍。


    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面容坚毅身形挺拔,眉眼间是凌厉的寒气。


    身上的学生制服也被脱去,换上了联盟制服,肩头披着披风上扣着原本属于宋鹤眠的红宝石七芒星徽章。


    他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身来:“醒了?哪里不舒服?”


    “还疼吗?”


    “饿了吗?”


    “想吃什么?”


    不对劲。


    宋鹤眠拧着眉看他,他原以为盛衍会问他关于异种的事,结果他张口闭口都是些没用的话。


    况且外面现在肯定不太平,他太平静了。


    平静到诡异。


    “盛衍。”


    盛衍从床头的保温壶里倒了杯水,小心翼翼把人扶了起来喂水,润了润他干裂起皮的嘴唇。


    垂眸道:“嗯?”


    “你……”宋鹤眠调整了一下姿势,“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少年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在脸上投出一小块浓黑的阴影。


    缓慢而沉重地开口:“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


    宋鹤眠一愣。


    “我……”


    “还是你会骗我呢?”


    “和上次一样,随便编个理由把我骗走。”


    他的声音冷硬,眸心的情绪山崩似的激烈震荡。


    “如果我再晚一点到,如果我没发现事情的不对劲,我是不是,是不是——”


    盛衍的脊骨陡然下陷,五指越收越紧:


    “我是不是就只能看见你的尸体了?”


    宋鹤眠喉结滚了滚,被纱布整齐包裹的手去拽盛衍的披风。


    “抱歉。”


    “小衍。”


    盛衍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似的将脸埋入宋鹤眠的颈窝。


    没人知道,没人知道他赶回联盟被告知首席带着人去执行s级暴动的时候他有多害怕。


    没人知道他看见宋鹤眠浑身是血被围住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更没人知道他背着宋鹤眠回家,源源不断的鲜血浸湿他后背的时候他有多崩溃,有多绝望。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流这么多血。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疼到痉挛呕吐。


    那种心情连他自己都不敢回想。


    一想就痛苦到恨不得立马去死。


    “宋鹤眠。”


    他说出的每一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沥着血:


    “你可以什么都不告诉我。”


    “但是从今往后,你也别想从我身边离开一步。”


    “我说到做到。”


    宋鹤眠瞳孔放大一瞬,奋力抬起手去抚摸盛衍的后颈:


    “小衍,你先冷静一点。”


    “听我说。”


    “现在外面的情况你控制不了,你……”


    盛衍起身盯着他,眼神犀利如鹰,又像幽深的漩涡:“宋鹤眠。”


    “你还想去送死是吗?”


    “不。”他眉头轻轻蹙,“你也不能看着我一辈子。”


    “谁说不可以?”


    “盛衍。”


    宋鹤眠冷下声,意识到他这次不是和上次一样被吓到了那么简单,反像是陷入某种PTSD,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击碎他脆弱的心理防线。”你难不成要关我一辈子?”


    “是。”


    盛衍斩钉截铁道。


    第44章


    宋鹤眠苍白的唇瓣抖了抖, 撩开眼皮直勾勾看着他,咬着牙:“你是不是疯了?”


    盛衍没吱声,坐在床边把人半楼在怀, 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胸口, 感受掌下心脏的起伏。


    这个动作瞬间让宋鹤眠心软了, 抬眸看向少年紧绷着的下颌和几近冷酷的侧脸, 柔下声音:“小衍。”


    “我是异种。”


    盛衍眨眨眼, 嗯了一声。


    宋鹤眠又说:“你在学校上课的时候, 老师应当同你们讲过,很多年前,研究所有派人潜入异种基地当卧底。试图盗取变异基因的研究过程,从而推出药剂。”


    盛衍没懂他为什么突然讲起这个,面上闪过一丝疑惑。


    这件事上课的时候老师没少提, 一说就唉声叹气止不住的惋惜。


    莫约十年来前研究所派出两位精英研究员潜入异种基地,表面上是研究变异基因, 实则暗度陈仓在基地眼皮子底下做药剂研发。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那两位研究员甚至已经研发出了初版药剂。但岂料东窗事发,被当时的异种基地掌控者Gavin也就是Cyril的父亲,注入变异基因残忍折磨后被杀害, 尸体连同基地一起被炸毁。


    所有的研究成果也被炸药湮灭。


    宋鹤眠轻声道:“你不是说我总是骗你吗?现在我都告诉你。”


    他顿了顿, 提起一口气,缓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那两位研究员, 是我的父母。”


    盛衍的眼睛倏地瞪大。


    宋鹤眠瞳孔散焦, 陷入某种回忆。


    Gavin的警惕心非常强, 所有进入基地的研究员都会进行背调。研究所为他的父母宋长明禾荷夫妻俩准备了瞒天过海的的资料。但千算万算没有料到,Gavin不仅只调查过往工作经历人际交往,他还会调查家庭情况。


    当时基地的研究员凡是有子女的, 都会被要求带进去,以此作为限制研究员的一种手段。


    宋长明和禾荷有一个孩子的事被查出,夫妻俩只能依照Gavin的意思把年仅十二岁的宋鹤眠一起带了进去。


    宋鹤眠便跟随父母在异种基地生活了几年,在那里认识了不少孩子,还有Gavin的儿子Cyril。他知道父母来这里的真实目的,为了不引起怀疑,他极力融入到孩子群里,和年纪相仿的Cyril也玩的不错。


    Cyril性格很古怪,他只和宋鹤眠玩的来,那几年两个人几乎是形影不离。


    事情败露的那天是一个暴雨天,倾盆大雨伴随着闷雷让人胸闷气短。宋鹤眠坐在沙发上和Cyril拼乐高,不知为何眼皮直跳。


    Cyril见他心不在焉凑过来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压下心头的慌乱把注意力拉回乐高上。准备把手里玫瑰积木拼到小王子的城堡里,他还没拼上,小洋房的房间被暴力踹开,涌入一批黑衣人。


    Gavin走在后面,脸色阴沉:“把他抓起来。”


    宋鹤眠心里咯噔一声,把手捏紧了。


    两个黑衣人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抓住,Cyril一脸迷茫,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您为什么要抓我的朋友?”


    Gavin怒道:“他不是你的朋友!”


    Cyril吓地瑟缩一下,看见宋鹤眠被拖走,还是扑腾着上前想要救他。他抱住黑衣人的腰,喊:“你们不要带走他!”


    “滚开。”


    Gavin一把揪住儿子的后领扔在地上,带着人扬长而去。


    雨水如注,宋鹤眠一出来就变浇透。天边的闷雷仿佛炸在了心口,让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疼。


    他知道发生什么了。


    爸爸妈妈被发现了。


    黑衣人把他带到实验室,扔在他父母脚边。


    宋长明抱着禾荷蜷缩在地上,他们全身都在颤抖,嘴唇发灰,在地板上犹如两条濒死的鱼痉挛着。


    “爸爸妈妈……”


    宋鹤眠张了张嘴,伸手想要碰眼前的父母。


    他眼前的一切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他看见父亲痛苦到嘴角溢出白色泡沫,母亲姣好的面容尽是抓痕。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雷声轰隆像劈在他身上的剑。


    他跪倒在地,口鼻被紧捂住般呼吸不能,他张嘴大口呼吸,涌入胸腔的气体都夹着父母痛苦的呻。吟。


    那些沉闷的、煎熬的、绝望的声音成了盘踞在他心上经年不散的雾。


    Gavin欣赏够了,挥挥手:“来,给他注射变异基因。”


    宋长明浑浊的目光清明一瞬,拽住宋鹤眠的胳膊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禾荷也从身后贴过来,以包夹的姿势将儿子护住。


    宋鹤眠视线陷入一片漆黑,父亲的心脏贴在他的面颊上——


    “扑通扑通”——


    像还在家里时候玩的举高高,宋长明抱着他高举过头,他仰着脑袋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天。玩累后宋长明把他抱在怀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和父亲沉稳的心跳。


    母亲的心脏贴在他的后背上——


    “扑通扑通”——


    像小时候禾荷把他抱在腿上,喂他吃饭教他认字。母亲温热的体温挨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在他耳边说眠眠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和煦的日光洒在他身上,他仰头就看见母亲似水温润的眼,感受到相连心脏。


    “眠眠……眠眠。”


    宋长明的声音痛苦又煎熬。


    “对不起。”


    “是我们对不起你。”


    夫妻俩把他越抱越紧,宋鹤眠没有怕,心想他在父母的怀中来到这个世界,在父母的怀里死去也没关系。


    “爸爸妈妈,我不怕。”


    他小声说。


    Gavin看着眼前的一幕改变了注意,仰着下巴:“给他们俩再打一针,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失控后会不会吃掉自己的孩子。”


    “是。”


    冰冷的液体注入不断战栗的躯体,夫妻俩的眼珠慢慢变浅,嘴里发出‘嗬嗬’的挣扎。


    宋鹤眠清楚的感受到父母的体温正在流失。


    他见过很多失控的异种,知道自己的父母也马上会变成神智全无的怪物,然后张嘴吃掉他。


    Gavin一行人退到门外,通过防弹玻璃看着眼前上映的“好戏”。


    “眠眠。”


    “眠眠。”


    宋鹤眠感受到手里被塞了一把冰冷的物件,低头一看,是一把银色的枪。


    禾荷把他圈在怀里,语气还像教他认字那样温柔:“杀了我们。”


    此时此刻,宋鹤眠终于感受到恐惧了。


    他木讷地张开嘴:“不要……爸爸妈妈我不要。”


    宋长明抵住他的肩:“眠眠,爸爸妈妈已经成怪物了……”


    “你不杀掉我们,我们会吃很多人。”


    “听话,眠眠。”


    宋鹤眠眼角溢出眼泪,晶莹剔透。滴在衣服上留下深色的泪渍。


    宋长明声音压的很低,他眼珠的颜色越来越浅,几乎要和眼白融为一体。


    “眠眠,动手。”


    夫妻俩不愿让孩子做这样的抉择,但被注入两针变异基因,他们的神智已经接近紊乱,强大的变异基因所操控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们无法自我了结。


    宋鹤眠的手腕狂颤,像被上了发条的机器。


    “爸爸妈妈……”


    他的喉管塞满了泣音。


    他知道爸爸妈妈很痛苦,他知道他们现在需要人了结他们。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


    “眠眠……爸爸妈妈不怪你。”


    “动手吧。”


    禾荷的嘴唇把要的血肉模糊,滚烫的血液坠在宋鹤眠的手背。


    宋鹤眠发出小兽般地哀嚎,淹没在名为绝望的深海。


    他用尽浑身力气举起枪,两声振聋发聩的枪响后归于平静。


    “眠眠,睡个好觉。”


    两道微弱的声音钻入宋鹤眠的耳膜,飘渺的声音比枪声还要沉重。


    宋鹤眠想起多年前,他问父母对他期望是什么。


    宋长明捏了捏他的脸:“刚开始我和你妈妈说,希望你聪慧机智。”


    “如果没有那么聪明就盼望你活泼开朗。”


    禾荷把他抱在腿上,晃了晃:“又想着不那么活泼也没关系,当个沉闷的小孩和别人不一样也可以。”


    “于是我们许愿你健康。”


    “后来又觉得不行,因为你是个病小孩爸爸妈妈也养。”


    “最后只希望我们眠眠,能每天晚上都能睡个好觉就行了。”


    “其他的交给爸爸妈妈。”


    “所以你就有名字了,叫眠眠。”


    ……


    ……


    “我的父母死后Davin自然不会放过我。”宋鹤眠从回忆抽离,平静道:“他给我注射了变异基因。”


    “听说是Cyril研究的,玫瑰变异基因。”


    “但是我的父亲在临死前,给我注入了他们研发的药剂。”他声音沙哑,“只有一支,他们留给我了。”


    “因为有了药剂,所以我一直没像其他异种一样失控。”


    宋鹤眠垂下眼帘:“但是那是初版的药剂,我的父母并没有完全成功。那种药剂只是可以遏制住我对外失控,也就是我不会想吃人。”


    “可异种是以人类的血肉为滋养的,药剂能克制我异种的本能。但是我不能没有滋养,所以变异基因一直在我体内……剥夺我本身,作为养料。”


    “所以我总是在疼。”


    他指了指头发,又指比常人要浅的眼睫:“我的头发,眉毛,睫毛也是因为变异基因。”


    他目光游离,似怀念似感慨:“我本来也是黑色头发。”


    “这就是我瞒着你的事了。”


    盛衍从他说那两个研究员是他父母时就像被按上了禁止键,成了一尊活体雕塑。


    宋鹤眠每讲一句话话他的心脏就被插上一把刀。


    直至鲜血淋漓。


    胸腔里被燎了火,在每一个器官里熊熊燃烧。


    怪不得他的血液里有遏制异种基因变异的成分。


    怪不得他的脸色总是苍白。


    怪不得他身形十几年如一日的消瘦。


    怪不得他面对异种毫不手软,因为他深知异种本性。那些异种克制不了的嗜血欲。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他。


    让他的身体成了一具养分尽失的坟墓。


    盛衍又想起,宋鹤眠杀烟烟那天,有人在怒吼质问他:你什么人都杀,要是你爸妈变成异种你也杀吗。


    可他手下死的第一个异种,真的是他的父母。


    宋鹤眠见他不讲话,接着说:“变异是很可怕的存在。”


    “我不知道哪天我的身体被吸干后,它会操控我做出什么事来。””小衍。”他看向盛衍缄默的侧脸,“它在我身体蛰伏了很多年,你知道的,变异基因是随着时间增强的,保不齐那天我会真的失控。”


    “我能感觉到它肆虐的越来越厉害,你和我在一起很危险。”


    “我总有一天会压不住它的。”


    他轻轻笑了笑:“把我交出去吧。”


    “这样一来,对星联盟的围剿就会消失,你也不用那么累了。”


    “也可以把我交给研究所,说不定他们能用我的血研究出真正的药剂,这样一来,那些异种……”


    “那你呢?”盛衍打断他的话,敛了神色。


    “你想到了我,想到了联盟,想到了研究所,想到了异种。”


    “那你自己呢?”


    宋鹤眠愣住。


    盛衍抬手,轻轻抚上他苍白的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消瘦的面颊:


    “宋鹤眠,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的语气是透露着森然的平静,又像是心如死灰的静默。


    宋鹤眠喉间泛起酸楚,抬手覆上少年的手背:“小衍。”


    “我活不下去了。”


    “我体内的初代药剂和变异基因在打架,就算有了真正的药剂我也可能活不下去了。”


    他感受到盛衍周身越来越低沉的气压,安慰道:


    “我的父母早亡,现在你也长大了。”


    “我没什么牵挂。”


    盛衍指尖收紧,眼神幽深:“没什么牵挂?”


    “嗯,我的人生可能就到这了。你的人生还很长,你会继承星联盟。未来说不定会遇到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长命百岁……”


    “宋鹤眠,我不喜欢女孩子。”


    “……”宋鹤眠错愕道:“什么?”


    盛衍一双黑瞳盯着他看:“我说我不喜欢女孩子。”


    宋鹤眠脑袋一下没转过弯,愣了好半天,吞了吞口水,慢慢说:“男孩子也行,你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小孩……”


    “我喜欢你。”


    “宋鹤眠,我喜欢你。”


    “……”


    宋鹤眠疑心自己睡了三天脑袋不清醒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惊骇世俗的话来。


    “你……别闹。”


    “别开这种玩笑。”


    盛衍扶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俯身重重在他唇上烙下一个吻。


    他哑着声音:“没闹。”


    “没开玩笑。”


    “宋鹤眠,我喜欢你,我爱你。”


    宋鹤眠意识到方才嘴唇上是什么贴了过来,大脑轰地一声响,呼吸都在抖,吐出来的话连不成平稳的调调:“你发什么疯?!”


    “把那些鬼话收回去!”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没发疯。”说着少年又低头贴上他的嘴唇,边吻边说:“我没疯。”


    “我对你起了贪念。”


    “宋鹤眠。”


    宋鹤眠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动弹不得,变成任由摆动的布娃娃,他被盛衍禁锢在怀里感受到一个个炙热又急切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


    “你也不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你要把我的话,我的动作,乃至我的气息,都牢牢记住。”


    他想说话,少年就又低头吻过来。像是为了证明说的要让宋鹤眠牢牢记住他的气息似的,每一个吻都眷念绵长。


    唇齿间被另一个的气息侵占,滚烫湿润的热气不断弥漫,宋鹤眠被吻的头脑发昏,却又半寸不能退,只能任由盛衍的气息一点一点包围他。


    盛衍含住他柔软的下唇,缓慢又温柔地啄吻,用气音问:“还说那些话吗?”


    宋鹤眠仰头喘了口气:“什么?”


    “那就是还没记住。”


    他大半个身子上了床,把人笼罩在阴影下,披风堆叠在一角,肩头的宝石熠熠生辉。


    他轻轻咬着宋鹤眠的嘴唇研磨,直到透露出一丝绯色后抬头蹭了蹭他的鼻尖。


    “记住了吗?”


    宋鹤眠趁着这个空荡得了喘息的机会,伸手抵住他的肩:“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少年一错不错瞧着他的脸,大有你不说我就一直亲的架势。


    “……我不说死了。”宋鹤眠扭头。


    少年牵住他的手,偏头吻他的指骨,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浅薄的笑意:


    “真乖。”


    他的指尖发烫连同心脏一起发热,顺势扇了一巴掌出去,很轻很轻一下:“我是你的养父。”


    盛衍眼神一暗,双手撑在他枕头边:“我从来没叫过你父亲。”


    “你……”


    这些年盛衍的态度和行为连成一条线明了起来,宋鹤眠气的眼前发黑:“混账。”


    “嗯,我是。”盛衍点头认下这个称呼。


    他垂首吻宋鹤眠的发丝,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一下比一下重。


    仿佛要用吻丈量他的每一寸。


    “你要我找个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但是我喜欢你。”


    “那你就必须活下来,永远永远待在我身边。”


    “和我这个混账一起长命百岁。”


    第45章


    “盛衍。”


    宋鹤眠像是承受不住这话的重量似的, 深深闭了闭眼,叹息道:“我比你大很多。”


    盛衍身子伏在床上,头枕在他的枕边:“你嫌弃我。”他凑到宋鹤眠跟前, 额头抵住他的肩头, 黑丝银发纠缠着, “别嫌弃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鹤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盛衍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 他从五岁就开始带起, 眼睁睁看着他从小屁孩长成如今。现在对方突然说喜欢他,这叫他怎么接受。


    而且盛衍的父亲盛世新于他有恩,他曾经承诺过会好好照顾盛衍。


    可现在……


    这让他日后死了,怎么面对盛世新。


    宋鹤眠扭头,摆出不愿交流的姿态。


    盛衍也不闹他, 伸手圈住他的腰就这么依在他身边:“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


    “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你也不要想着逃跑,我出门的时候会把门锁上。”他仰头用嘴唇蹭了蹭宋鹤眠的耳垂, 语气平静到像是在说天气如何,“房子也有监控,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宋鹤眠心头一梗,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囚禁我?”


    “嗯。”盛衍大方承认, “不然你会跑的。”


    “你的身体很差, 外面也很乱,我不放心。”


    宋鹤眠这下真的不想说话了, 斜斜睨了他一眼垂下眸子:“滚出去。”


    “不滚。”


    “你现在半点不听我的话了是吧?”


    盛衍充耳不闻, 起身把人扶了起来, 拿起另一个枕头给他垫背,又从衣柜翻出了件针织外套套上。


    “稍等我一下,给你熬了粥, 吃了再睡。”


    宋鹤眠对这套照顾小孩的动作很不满,但他身上疼的动不了,能做出的唯一反抗就是瞪人和骂人。


    可他一瞪盛衍就过来亲他眼睛,一张嘴盛衍就过来吻他嘴唇。


    弄的他心烦至极,觉得自己半点人权都没有。


    但盛同学“照顾小孩”的流程还没完,下楼端了碗粥坐在一边要喂他。


    这下宋鹤眠真的有点生气了:“我自己来。”


    “你的手腕伤到了。”


    宋鹤眠两只手都收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左手还能稍微活动,右手被红眼异种咬的惨不忍睹,腕骨轻微骨裂。


    宋首席有些郁闷,觉得现在自己同废人无异,盛衍为什么就非得拉着他走。


    死一个他,所有人都能清静,研究所还能用他的血去做研究。


    为什么非要他活下来。


    盛衍凝视他半晌,放下碗又凑了过去,把人整个圈在怀里亲。


    “……你又干什么!”


    他这次没瞪人也没骂人,为什么又要亲他!


    盛衍贴着他的唇面,轻声道:“不许想了。”


    边亲边说:“不许想了,别想乱七八糟的事,只想着我只看着我。”


    宋鹤眠被他折腾的没脾气,仰着头被迫一次次吞下属于另一人的气息。


    “……我想你做什么?”他喘着气问。


    盛衍拇指擦了擦他的嘴唇:“想怎么教训我。”


    “不是说我是混账吗?那就快点好起来,到时候任你罚。”


    “你还知道你干的事很该打?等我好了我扒你一层皮都是轻的。”


    宋鹤眠拧起眉,同之前教训人一样用下巴看人。盛衍看着他的样子没忍住闷笑几声,说:“好,那我就等着你好。任打任罚,扒我几层皮都可以。”


    “所以现在快点吃饭,嗯?”


    宋鹤眠盯着勺子里的白粥看了半晌,慢慢张开嘴唇。


    盛衍伺候人吃完饭后就要去星联盟,出门前真的如他所说将门锁了个严实,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996见人离开就飞到宿主怀里,开始和他脑内对话:【宿主……】


    宋鹤眠这次抱不了它,只能让它像一张饼一样摊着:【嗯?】


    996心情不好,它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宿主对任务表现的兴致缺缺,为什么它当初所描绘的未来景图没让他有半分心动。


    因为他都没有想过能有未来。


    而且他从未对原著发表过什么看法,大概是因为迄今为止,他的人生已经够糟糕了,原著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原著只是给他惨淡的人生又蒙上了一层灰。


    怎么所有的不幸都堆叠在他身上了,金光团子越想越难过,趴下去哞哞地哭。


    【别哭啊。】宋鹤眠说,【是担心任务吗?没关系,我会帮你做完的。】


    996拼命摇头,每个世界的任务做不完对它没什么影响,顶多就是不能得到更多能量,它之前是为了哄宿主做任务随口胡诌的。


    【宿主,你之前不想做任务是因为这个吗?】


    宋鹤眠顿了顿,说:【因为你告诉我,不做任务的结局大概是意识被天道同化,走向和原著一样的结局,成为工具人。】


    【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做不做都无所谓了吧,而且我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做,相比起来,我自己的未来好像没那么重要。】


    【宿主不可以这么说!】996腾地飞起来,【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他笑了笑:【你是被盛衍同化了吗?还长命百岁,我哪能活这么久,活过三十岁都够呛。】


    【宿主。】996心里好像坠了块大石头,压的它胸闷气短,【你没想过以后吗?】


    宋鹤眠表情平静:【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至于小衍,他才十八岁,对我可能是把依赖当成了爱情。就算真的喜欢我,我死后,他可能会难过一段时间,但是总归能走出来,也会遇到别的人。】


    【我没什么好牵挂的。】


    【我之前就想着,在我体内的变异基因彻底爆发之前,能用我的血做出药剂是最好,做不出来我就多杀几个异种,抓到Cyril。】


    【这样就可以了。】


    996听的想捂耳朵,心想小盛同学的做法蛮横了点但却是有效。


    就应该在他说这种话之前封住他的嘴。


    宋鹤眠精神不好,和996聊了两句就困的直打瞌睡。小系统有一肚子话想说,看他这样也不舍得打扰,自动调低亮度陪他睡觉。心里愁的直泛苦,它看着床上的人睡着都紧皱的眉头,想着宿主连睡个好觉都是奢侈,到底怎么样才能幸福。


    要怎么样让他活下来,摆脱莫须有的恶名。


    要怎么样让他不再是衬托主角受的对立面,不再是托举主角受走向高台的工具人。


    996想起原著,宿主在原著里被打上“强攻”的标签。读者总是在他出场的时候说只有这样的攻才配有老婆,更有甚者暴言不能保护老婆当什么攻。


    仅仅因为是主角“攻”就一定要强大吗,只有强大才可以站在另一个主角身边吗。


    分明两个人性别相同,断没有一个人始终要护着另一个的道理。


    而且,996看着脸色苍白的人,它的宿主千疮百孔,一点也算不上“强”。


    *


    盛衍回家的时候宋鹤眠已经醒了,坐在床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轻轻抱住人,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怎么了?”


    宋鹤眠摇摇头:“联盟怎么样了?”


    “别担心,我能控制的住。”


    “很糟糕吧。”


    盛衍看着他,认真说:“这个担子你撑着好多年了,你已经累了,该休息了。”


    “不要想了。”


    他伸手拨弄银白的发丝,又趴过去轻轻咬了咬那段白皙的脖颈。


    宋鹤眠往后躲了躲:“你属狗吗?”


    盛衍非常有理:“我再闹腾一点你就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这番毫无道理的强盗理论让人又好气又好笑:“有病。”


    “走开,黏黏乎乎的,不许亲我。”


    “哦。”


    盛衍在他嘴上留下重重的一吻。


    “……”


    宋鹤眠不想理他了。


    “我抱你去洗澡吧。”他又说。


    这次宋鹤眠真的不想理他了。


    “我不要。”


    “你不洗?”


    那也不行。


    宋首席咬咬牙,屈服了。


    可是盛衍嘴里的“抱你去洗澡”不仅仅是抱,是指抱去,脱衣服,帮洗澡一条龙服务。宋鹤眠羞愤欲死,反抗无果后被盛某脱干净了。


    他闭着眼,咬牙切齿:“盛衍,我不会放过你的。”


    盛衍轻轻给他打沐浴露,点点头:“好。”


    “等我好了你把皮绷紧点。”他冷冷道。


    “嗯,好,我等着。来,抬一下胳膊。”


    完全没有要悔改的意思在。


    家里的小猫睡衣被盛衍带来了,电光火石间宋鹤眠突然想明白什么,木着脸:“这不是亲子款。”


    盛衍给他扣扣子的手一顿:“什么亲子款?”


    “睡衣,拖鞋,毛巾,牙刷还有水杯。”


    “……你一直以为我买那些东西是亲子款?”


    “不然呢,我把你当儿子。”


    “我当情侣款买的。”盛衍慢悠悠道。


    宋鹤眠心情很差,那些东西他可是用了好多年呢,亏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在维护小孩脆弱的心理。


    过了会盛衍就穿着那身假亲子款真情侣款大摇大摆进了房,宋鹤眠觉得这人真是演都不演了,之前想跟他睡还撒娇呢。不过有可能之前才是在演,现在本相暴露了。


    “我看监控下午你睡了很久,现在还能睡着吗?”


    “你睡你的。”


    “不要。”盛衍靠过去,圈住他的腰身,“我看着你睡了我再睡。”


    “我可能疼一宿睡不早,你也要睁着眼睛到天亮?”


    宋鹤眠说这话的本意是让盛衍不要管他了,自己睡自己的。没想到话音落下后身侧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盛衍?”


    没动静。


    他耐着性子又喊了一遍,感受到肩头传来的湿意。


    “哭什么?”


    盛衍声音沉闷,带着被揉碎的哽咽:“这些年,你一直都这么疼吗?所以才每天这么晚才睡觉?”


    宋鹤眠一时无话。


    他又说:“你多久没睡过好觉了?”


    “……”宋鹤眠没想让事情变成这样,说:“其实没多疼。”


    盛衍直起身子来捧住他的脸,眼眶红的可怕,大滴大滴泪砸在宋鹤眠脸上。


    炙热滚烫,烫的人缩了缩身子。


    “你都这样了,还一直用自己的血研究药剂。”


    “你……”宋鹤眠瞳孔一缩,“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盛衍没答,只问:“你什么时候能自私一点,只为自己活?”


    少年的眼瞳藏着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漆黑的瞳仁不断震荡着,眼眶没一会就蓄了层水雾,都不用眨眼就扑腾扑腾往下掉。


    “别离开我,别想着……”最后一个字他没有说出口,跟着颤音淹没在喉管里。


    宋鹤眠愣愣看着他,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眼泪,好像怎么都掉不完。


    怎么办。


    盛衍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不是依赖感作祟,不是一时兴起。


    是真的,认真的,在喜欢他。


    第46章


    滚烫的泪水不断下坠, 砸在宋鹤眠的鼻尖,唇缝,面颊, 还有的落在他的眼角。他一眨眼就从眼角滚了出来, 像是宋鹤眠也在哭一样。


    “小衍。”他轻声喊, “别哭了。”


    “哭这么厉害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盛衍吸了吸鼻子, 捧着他的脸一点点把落在他脸上的泪擦去:“那你保证, 一直陪着我。”


    宋鹤眠也抬起尚有活动能力的左手给他擦眼泪:“……我保证。”


    少年的黑眸盯着他看, 不放心似的:“你要给我写保证书。”


    “什么保证书?”


    盛衍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翻身下床,翻出了纸笔,伏在床头柜上埋头写了起来。宋鹤眠接过来看,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宋鹤眠永远不离开盛衍,永远陪在盛衍身边。


    “签字。”


    宋鹤眠嘴角抽了抽:“幼不幼稚。”


    “睡觉。”


    “不行。”盛衍过去把他捞进怀里, 皱着眉:“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我没。”


    宋首席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谎话讲多了现在竟然说出口的承诺都不算承诺了, 得签字画押才行。


    “那你为什么不写。”


    “小孩子才写。”


    “我就是。”


    宋鹤眠脑门浮现两个大大的问号,方才抱着他又啃又亲的,现在还能大言不惭讲出这话来。他简直要被笑了,谁家小孩像他那样?


    “盛衍, 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小盛同学果断摇摇头。


    “……我现在手写不了。”


    “那我帮你签字, 你按手印。”


    宋鹤眠看着纸上新鲜出炉的指纹**情颇为复杂,他总觉得自己着了套, 三两句就被骗了一辈子。盛同学倒是心满意足, 那着那纸保证书折都不舍得折, 找出个相框裱了起来。


    宋首席:……


    “好了,现在可以睡觉了。”


    他伸手把还在思考人生的宋首席圈进了怀里,像模像样拍拍背:“睡吧。”


    睡前摆了个姿势, 凑近宋鹤眠的鼻尖,确保自己能感受到他每一次的呼吸。


    宋首席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憋屈地闭上眼,心里飘过几个大字:由他去吧。


    996化成一只萤火虫的大小在房间飞来飞去,看着床上相而眠的人心想自己要去干一件大事。


    它决定传到原著世界里看一看。


    原著世界不等同于原著,毕竟文字所描绘的画面有限,只能搭建起一个大致的框架,很多细节都无法呈现。


    现在宿主的身体很差,它想传过去看看,原著世界里的主角攻是怎么解决身体里的变异基因的,还有在那边异种是怎么实现和人类的平权的。996思来想去应该只要药剂顺利推出这一个办法,不然以这种捕食和被捕食的关系,怎么着也不能完成平权。


    传一次所耗费的能量太多,996只能把自己的身体缩的很小。一阵强烈的金光闪过,屋里就没了小系统的踪影。


    等它再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了它刚来这个世界时的牢房。那张单人座椅坐的还是宋鹤眠,身侧站的人依旧是秦云舟,不同的是,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成了虞习行。


    它想了半天才和原著剧情对上号,这是主角受身份暴露的剧情。


    在抓捕Cyril的剧情里,原著和现实世界劈了叉。现实世界宋鹤眠异种身份暴露,原著世界里则是虞习行在众目睽睽之下放走了一位莫约十五岁的少年异种,结束后被宋鹤眠抓回来审问。


    虞习行神色并无太大波动,一脸不屈的神态倒是很符合原著所描绘的坚韧形象。他仰着头:“是,我在星联盟的这十年,的确放走了很多异种,但我并不后悔。”


    “我放走的每一个异种,他们都没杀过人,我不认为他们该死。”


    宋鹤眠的神情看不太清,身形隐藏在浓稠的黑里,问:“十年间你都隐藏的很好,抓捕Cyril时,为什么不惜暴露也要放走那个孩子。”


    闻言,虞习行脊骨陡然塌陷,声音嘶哑:“那是我弟弟。”


    牢房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呢喃般的自述。


    “我父母生了三个孩子,我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注入了变异基因,他没去吃人,最后活活折磨死了,只剩一具骨架。”


    “我弟弟十二岁被注入异种基因,他还那么小,每天晚上抱着我喊疼。”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你不会理解我每晚抱着我哭到睡不了觉的弟弟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首席,倘若你的家人变成异种,你就能理解我了,理解我为什么总是不忍心杀那些无辜的异种。”


    虞习行喉咙间发出细碎的喘息,眼底布满红血丝,发出一声释然地笑:“事到如今,任凭处置。”


    宋鹤眠从始至终一言未发,撑着脑袋的手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离开牢房。秦云舟连忙跟了上来,问:“首席,怎么处置。”


    “放人。”


    秦云舟愣在原地。


    经此一事,星联盟规章制度大改。凡为异种统统该杀的条例被废除,清剿异种的条件变的宽泛。这一遭改革下来和现世界一样,闹的鸡飞狗跳,先前被杀的异种家人涌出来讨要说法,作为首席的宋鹤眠忙的脚不沾地。


    倒是和现世界的盛衍现状有几分相似,996恍然大悟,怪不得前几天任务进度莫名其妙提升了几个点,原来是过程错误,但结果和原著重合了。


    后面的发生的剧情996看的抓耳挠腮,不外乎就是主角攻受经此一事感情飞速发展,谈起恋爱来,小系统看的恨不得自戳双目。


    它强忍着不耐烦等,等啊等,没看见主角攻是怎么清除体内异种基因的,倒是看见了震荡平息后,他把联盟首席的位置给了主角受。


    996:……


    什么狗屎剧情。


    它终于明白上个世界的主角攻为什么只在排在绝世好攻top5,而这个世界的主角攻排在top3。


    虞习行本就对异种有偏私,更何况有宋鹤眠的暴政在前,上任后可谓好评如潮。不过此举难免引发正常人的不满,他们认为自己不是异种,家人也没有异种,凭什么要提心吊胆的生活?


    正当那些人情绪爆发临界点时,事情出现巨大转折——


    药剂推出来了。


    不是从研究所推出来的,而是从星联盟推出的药剂。


    一时举国欢庆,以虞习行为代表的星联盟大受表彰。


    人人夸赞他有勇有谋,是福星是救星。出门享受目送百米的崇高敬意,路过的狗都要过来对他摇尾巴。


    此刻以虞习行走向事业巅峰的结局宣告原著剧情结束。


    但原著世界自然不会随着剧情结束而消亡,它会以原著为支撑继续运转,直至主角死亡。


    996看到药剂从星联盟推出心里就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电子心脏扭曲成了一团。


    它强忍着不适继续看。


    看见主角攻受继续谈恋爱,他们的关系没有刻意隐藏。小世界的人们提起这对情侣一边笑一边摇头,笑是对虞习行笑,摇头是对宋鹤眠摇。


    听见他们说还好虞首席收了姓宋的,让他们有了现在的太平日子。


    它还看见宋鹤眠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看见他换衣服时手臂上呈倍数增加的针孔和腰间一闪而过的红色玫瑰。


    996大脑一片空白,它的预感成真了。


    药剂是宋鹤眠用自己的血研制出来的,而这份新型药剂并不能作用于已经注射了初版药剂的他。


    研制药剂的人,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异种。


    成了唯一一个被变异基因折磨的夜不能寐的人。


    玫瑰变异基因耗干了他身体最后一丝养份,宋鹤眠也死在了一个冬天,真的还没有活过三十岁。


    他的葬礼是虞习行操办的,星联盟的人都来为这位前任首席送行。


    盛衍姗姗来迟。


    他没有进研究所,也没有进星联盟,反而被宋鹤眠送去大学读书了,像正常孩子一样。


    十八岁的少年眉眼间却有着化不开的戾气,他着一身风雪直奔队伍前端一袭黑衣的虞习行。他双目赤红,一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拽住虞习行的衣领:“宋鹤眠是怎么死的?!说话!!”


    众人被他来势汹汹的架势吓的不轻,一时间竟没有人敢上去拦。


    虞习行被他拽的喘不上气,一张脸涨红着:“我不知道,医生…医生说他是多器官衰竭。”


    “放你妈的屁!”盛衍的手在发抖,牙关咬的嘎吱响,“我走的时候他还活的好好的。”


    “他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死于器官衰竭?!”


    “我…真的不知道……”


    少年手上越发用力,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你不是喜欢他吗?嗯?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你的喜欢?”


    “你在他的羽翼下顺风顺水,被他一路托举到今天的位置,你连他身体什么样你都不知道!”


    “你真的心安吗?!”


    “小盛!”眼见着他要把人活活掐死了,秦云舟连忙出来阻止,抱着他的腰往后拖,“小盛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先冷静一下,首席不会愿意看见你这个样子的。”


    盛衍倏地愣住,僵硬的五指慢慢张开,肩膀下沉从喉咙间溢出一声悲呛的哀鸣。


    葬礼结束后,他一个人回了家,他和宋鹤眠的家。


    盛衍去了大学,宋鹤眠和虞习行在一起后,这间房子就闲置了下来。


    他沉默了许久,推开那间多年未曾踏足过的房间。


    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开口,声音轻到掀不起一粒尘埃:“宋鹤眠,我以为你会幸福的。”


    少年呆愣地站着,背影寂寥,伸手摸过床榻,抚过衣柜,滑过书桌,试图寻找宋鹤眠遗留的温度。


    但掌心始终冰冷如铁。


    好似从没有过另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宋鹤眠,你把东西都收走了,我要怎么证明你存在过。”他又说。


    说完这句话,他好似再也承受不了失去的重量,身子摇摇欲坠,撑了把书柜才能勉强站立。


    “吱嘎——”


    996看见他如在现实世界一样,误打误撞打开了那道暗门。


    ……


    ……


    盛衍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连996这个电子数据合成的心脏都在发慌,像是鱼死网破之人最后的缄默,它甚至不敢去看盛衍的眼睛。


    冬天的夜晚是化不开的墨,整间屋子像是被吞噬掉一般陷入无边的黑。


    只有盛衍手里那把银色的枪泛着冷白的金属光泽。


    那是宋鹤眠的枪。


    少年端坐在床边,下颌绷成冷硬的弧度,垂眸一遍一遍擦拭着手里的枪。


    而后他站起身,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端戴上帽子,推开门踏入茫茫大雪。


    第47章


    “咚、咚、咚——”


    盛衍立在一扇门前, 左手捏拳,不紧不慢敲着门。


    他的肩头落了薄薄一层雪,却跟察觉不到冷一样背脊直挺, 眼眸幽深, 像是要透过这扇门望向里面似的。


    虞习行打开门, 看见来人想起下午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有些发怵:“小衍……”


    盛衍冷冷道:“谁许你这么叫我的?”


    他脸色一白, 没再讲话。


    盛衍比他高大半个头, 仰着下巴睥睨着:“药剂怎么研发出来的?”


    “怎么突然……”


    “回答我。”


    虞习行垂着头:“你知道的,我的弟弟曾经是异种,前段时间他实在坚持不住了。而且联盟的情况越来越糟糕,异种和人类之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平衡的点。”


    “鹤眠说他的父母曾经在异种基地做过相关研究,他小时候在那边生活过一段时间, 有些印象,所以把联盟交给我, 他去研究药剂了。”


    盛衍袖口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后牙咬的发硬,从唇缝中蹦出来的字冷的像刀子:“接下来我问,你答。”


    “你问过宋鹤眠药剂是怎么研制的吗?”


    “我……”虞习行一愣, 那段时间他为了弟弟和联盟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确实没有过问药剂的事,等他回过神来, 宋鹤眠的药剂已经做好了, “我那段时间很……”


    “你只需要回答我, 有还是没有。”


    “……没有。”


    盛衍冷笑一声。


    “在你口口声声喊着平权口号的时候,你有没有真的能平衡异种和人类关系的办法。”


    “……没有。”


    “那你大言不惭的喊些什么狗屁东西?”


    “难道你认为异种就该死吗?”虞习性猛抬头,“变成异种不是他们情愿。”


    “那你有为他们做过什么吗?你反对凡为异种统统该杀的条例, 然后呢?让他们在一次次折磨中等待死亡?”盛衍没讲一句话眼底就冷一分,字字珠玑,“再讲药剂,里面有你一丁点功劳吗?”


    虞习行被质问的发虚,仍旧不服输:“那他们最后等到药剂了不是吗?”


    此言一出,盛衍眼里就浮上了丝丝血红,他抬起脚猝然将人踹倒在地。


    这一脚来的猝不及防,又快又猛,虞习行只感觉腹部都要被撕裂,伏在地上竟一时起不来身。


    “他们等到药剂了,但是宋鹤眠死了。”


    盛衍拽住他的头发,语气凶狠又掺着绝望:“但是宋鹤眠死了。”


    “我知道,我也很……”


    “宋鹤眠是异种,你知道吗?”


    虞习行面上闪过迷茫,嘴唇颤动:“什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能研制出药剂吗?因为他父母曾经研发出来的初代药剂在他身体里,他是用自己的血研究出来的。”


    他伸手揪住虞习行的发,五指发力让他仰起头听清每一个字。


    “不可能!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虞习行的白到发灰,大滴冷汗从他额角滑过,“变成异种的人都会很痛苦……”


    他说着说着没了声,宋鹤眠死于器官衰竭,他死的时候,已经够痛苦了。


    “到底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还是你根本不在意?”


    “你用着他靠血研究出来的药剂,享受其他人的敬仰,你不会心慌吗?”


    “你接受他们对你的夸赞,任由他们诋毁宋鹤眠,你不会愧疚吗?”


    “你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抱负,却是踏着别人的血肉登上最高位,你真的坐的稳吗?”


    真相抽丝剥茧般在眼前展开,盛衍每一句质问都像是一颗钉子狠狠钉在他的皮肉里。虞习行蜷缩在地,发出微弱的呻。吟:“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在这份平权的争取里,你到底付出了什么努力?”


    “你和他的恋情里——我姑且,姑且将你们这段在我眼里和扶贫无二关系,称之为恋情。你在这段关系里,又付出了什么努力?”


    屋顶的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润的橘黄色光芒,打在盛衍身上却显得如爬出来索命的厉鬼,浓黑的睫毛半垂,不见神采只能看见眼底闪过的三两点寒星。


    虞习行嘴唇大张,胸腔发出哀鸣,泪水糊满脸颊,喃喃着:“我是爱他的,我是爱他的。”


    一记猛拳砸向他的面中,鼻血蜿蜒而出。


    “你爱他?你哪里爱他?”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算爱?”


    男人趴在地上不动了,肩头不断抽动着,血液泪水混杂着在地板上聚集成了一小团。


    盛衍直起身子,神情淡漠,平静地拿出那把银色手枪上了膛。


    虞习行身体一僵,机械般地扭过头。


    “你……要杀我?”


    他咽了咽口水,盛衍下手很猛,他现下瞳孔不能聚焦,眼前一片重影。


    身形高大的少年举着银枪,恍然间让他看见了宋鹤眠的影子。


    “盛衍,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恨我,但现在已经没有了异种,你杀我是违/法的。”


    “你先冷静一点……你动手了你这辈子都毁了,要报复我的方式很多,你不用把自己搭进去的盛衍。”


    一声很轻的闷笑在空气中散开,盛衍嘴角上扬,眼睛似一口枯井,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宋鹤眠已经死了,我不在乎了。”


    “什么我都不在乎了。”


    枪声在雪夜乍响。


    ……


    路灯把少年的影子拉的很长,路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鞋印。盛衍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气体凝结成白雾漂浮着,鼻尖是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他一个人走到墓园,站在宋鹤眠的墓碑前凝视那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并没有笑,眉头轻蹙,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他不爱拍照,盛衍依稀记得这是星联盟档案上的证件照。


    “宋鹤眠。”


    回应他的是一阵风声。


    盛衍蹲下身,和照片上的人平视,问:“你会怪我吗?”


    他忽然想起来他父亲还在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总是这么忙,又为什么对他总是这么严厉。所以他喜欢和父亲对着干,脾气倔的像头驴。


    怎么骂怎么打也不低头。


    宋鹤眠会在他和父亲吵架后来找他,带着他出去玩去吃冰淇淋,从来不会指责他做错了。


    他笑了笑,又说:“你不会怪我的吧,从小到大你都没怪过我。”


    笑着笑着眼睫就湿润了,喉咙紧涩难以发声:“我真的以为你幸福了,我才放手的。”


    “过的不好,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又想起十来年前和宋鹤眠的初见,也是这么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宋鹤眠像个雪花精灵一样降临在他的世界,背着他说:


    “多少次我都救你。”


    “无论在哪我都带你回家。”


    “我已经长大了,我也可以带你回家的。”


    盛衍心口一阵绞痛,大滴大滴的泪从眼角滚落。他伸手去摸照片上的脸,用力到指尖泛白:“宋鹤眠,你疼不疼啊?”


    他喘了几口气,又说:“对不起。”


    “我不该成长的这么慢。”


    他都想好了,等到他有能力保护宋鹤眠,他就去告白。


    少年撑着墓碑咽呜两声,跪倒在地,深深弯着腰。


    他小时候很爱半蹲在宋鹤眠脚边趴在他的膝头,宋鹤眠身上有很好闻的香气还会轻轻摸他的头。


    随着年龄渐长他的身高慢慢抽长,他做这个动作时弯腰的幅度越来越大。


    可他现在把脊骨弯到最深,却再也碰不到宋鹤眠的膝头。


    盛衍的脑袋垂到地面,额头上是冰冷的雪。


    泪水落到雪地砸出淡淡的水痕,他轻声道:


    “你送我去大学,把星联盟安置好,孤身一人研制药剂。你什么都安排好了,那你自己的后路在哪里。”


    “我以后又该去哪里找你。”


    今年下了大雪,瑞雪兆丰年,异种也不复存在。人人都道往后每一年都是崭新的,和平的日子。但这样的人间,却是再也没有宋鹤眠了。


    他今年十八,宋鹤眠占了他人生的三分二。


    他第一次握枪,是宋鹤眠教他,温热的躯体贴着他的后背,十指包裹着他的手,教他开出第一枪。


    他第一次杀完异种,是宋鹤眠陪着他,不甚有力的臂弯揽着他的后颈,指尖滑过他的发,说不用害怕。


    他第一次去研究学院,是宋鹤眠带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往前走,他一转头就看见他莹润的眼睛。


    可是他往后的人生再也没有宋鹤眠了。


    盛衍一想便觉得心如刀绞,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痛苦。他不可避免的想到宋鹤眠留在地下实验室的日记,那些从字里行间泄露出来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下他的皮肉。


    宋鹤眠是他的根,是他的基座。


    没有宋鹤眠,盛衍也不再是盛衍了。


    没有宋鹤眠的人生,盛衍也不想要了。


    风裹挟着雪粒子打在他身上,外衣冰坚如铁。


    996小小的身体融在风雪里,看着他保持着一个跪趴的动作一动不动,像是要化作宋鹤眠坟前一具冰雕,直到刺耳的警鸣划破天际。


    盛衍被冻的发麻的手指动了动,撑着被痛苦蚕食成一具空壳的身体向前。


    他轻轻地轻轻地吻了吻照片上的人。


    眼尾红到滴血却是没再流泪了,他眉眼一弯,眼里含着碎光,哑着嗓子道:“都还没来及告诉你,我喜欢你。”


    “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的神色极具温柔:


    “宋鹤眠,晚安。”


    “睡个好觉。”


    他起身往山下走去,孑然一身仿佛再没了牵挂。


    北风呼啸而过抚过墓碑,脚印隐藏在漫天飞雪下。


    只有碑前的小雪人昭示着他来过的痕迹。


    和初见时,宋鹤眠给他捏的那个一样。


    安静地立在苍茫大雪中。


    ……


    两位主角的死亡,小世界无法支撑运转,分崩离析前996被强制吸回了现实世界。


    宋鹤眠和盛衍已经醒了,少年穿着联盟制服倚在床边喂银发男人吃早饭。


    宋首席觉得没面子,不停挑刺。一会说太烫了一会说不好吃,总之存心不想让人好过。


    盛衍也不恼,照着他的意思喂完早餐凑上前狠狠亲了一口,宋鹤眠躲闪不及被亲了个实在,烦闷地溜进被子里。


    小盛同学笑了笑,连人带被子一块抱着蹭了蹭:


    “我去联盟了。”


    “被子”闷闷道:“快走。”


    “你不许跑,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你怎么这么烦人。”宋鹤眠露出一双眼睛,“这房子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我能跑哪去。”


    窗外的天色大亮,太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房间里,书桌上摆放的相框散逸出金色光华。


    996彻底成了个灰不溜秋的团子,它看着相框里的保证书:


    宋鹤眠永远不离开盛衍,永远陪在盛衍身边。


    再也忍不住流下满屏的电子泪水。


    第48章


    “对了。”宋鹤眠从被子里伸出两根手指头捏住盛衍的披风, “叫秦云舟来见我。”


    盛衍眉头轻蹙,淡淡道:“找他干什么?”


    “有事。”


    “为什么非要秦云舟,其他人不行吗?”


    宋鹤眠耐下性子:“虞习行也行。”


    “为什么非要找其他人, 我不行吗?”


    “啧, 你有完没完?”宋鹤眠瞪他。


    盛衍坐了过去抱住他, 语气闷闷的:“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吗?我不可以做吗?我不放心你和别人接触。”


    宋鹤眠轻轻推开他, 正色道:“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和其他人接触。”


    少年黑黝黝的眸子里泛着执拗的, 瞳孔深处冒着三两点火星。


    宋鹤眠心里咯噔一声, 他太熟悉盛衍了,单看这个表情他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由冷下声音:“盛衍。”


    少年垂下眼,拽着宋鹤眠睡衣的手却一点没松开,紧到指节发白。


    算了。


    盛衍变成这个说到底都是他的错。


    而且盛衍还喜欢他,想来也是他这个做长辈的没教好, 让他一辈子都毁了。


    依着他一点也没什么。


    宋鹤眠叹了口气,往盛衍那边靠了靠。他做不出亲他哄人这事, 只用脸颊贴在少年的脸上,蹭了蹭。


    “小衍,听话。”


    盛衍眼睛猝不及防瞪大了一瞬。


    “让他们两个来见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虞习行, 有秦云舟在, 没事的。”


    “我和你保证,你回来后能第一时间看见我。”


    “好不好?”


    他补充:“完好无损的我。”


    盛衍沉默地凑过去, 小狗一样亲亲他的脸, 又含住两瓣没什么血色的唇舔吻, 直到确认自己的气息完全将人包裹起来。


    唇分的时候宋鹤眠的嘴唇染上了一层晶莹,透出点肉色来,他靠在少年肩头平复呼吸:“放心了吗?”


    “没。”盛衍摇摇头, “你也要亲亲我,像我刚才那样。”


    宋鹤眠:“……你不要得寸进尺。”


    “不可以吗?”


    少年直勾勾地望过来,脸上是不加掩饰的侵略性,让本就带有攻击性的面容显得更加锐利。方才讨吻的乖巧荡然无存,反倒像某种圈地的野兽。


    宋鹤眠撞入他的眼睛,凝视半晌后又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


    反正他这辈子也没精力和其他人构建一段感情了。


    由着盛衍去吧,如果他能高兴一点。


    他挪着身子又往前蹭了几分,盛衍见状伸手圈住他的腰把他往前抱,让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近可拂面。


    宋鹤眠长睫微颤,一时不知道做什么。他原以为盛衍将他抱过来,就会和前几次一样亲过来,谁料对方一丝要动的预兆都没有。


    盛衍好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环在腰上的手拍了拍,声音低沉:


    “宋鹤眠,吻我。”


    他能感觉到属于少年人灼热的呼吸一点点在侵占自己的呼吸空间。他甚至觉得,他现在呼进胸腔的每一口气,都带着盛衍的味道。


    暧昧诡异的气氛蔓延,宋鹤眠有些焦躁,但盛衍却十分沉得住气,食指有节奏地轻敲他的腰后的肌肤,耐心等着。


    算了算了。


    宋鹤眠心一横,阖上了眼,仰头轻碰盛衍的唇。


    他对这种事没有半分经验,此刻只能全然依照先前的几次照葫芦画瓢。


    像是某种新生的小动物,凭借嘴唇一点点去探索。


    他在亲他带大的小孩。


    这个认知让宋鹤眠头皮发麻,掌心沁出细汗。他羞恼的厉害,呼吸声都崩紧了。


    可盛衍仿佛铁了心让他独自完成这个吻,除了一只手扣住他的后颈不让躲外再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笨拙地在唇上摩挲。


    他很喜欢宋鹤眠慢慢靠近他的感觉,喜欢这种紧密交缠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的感觉。


    让他安心又让他上瘾。


    宋鹤眠眼皮抖的厉害,承受不了这般往后撤去。


    盛衍五指发力不让他躲,喉结滚了滚:


    “不够。”


    “我刚刚不是这样的。”


    “继续亲。”


    “你……”


    宋鹤眠咬牙,眼尾被熏的发红,像是被谁抹上了一指浓稠的胭脂,艳的要滴出血来。


    算了!


    反正都亲到这了!不差这一口了!


    他再次上前,学着方才盛衍的模样探出舌尖,小心翼翼舔舐他的唇缝,直至气息完全混成一团,亮眼的水色再也分不出你我。


    他心绪乱成一团麻,后面全然是凭借本能在搅动盛衍的唇舌。


    盛衍和宋鹤眠的混乱完全相反,他从始至终没有闭过眼。


    幽深的瞳孔注视着他越来越艳的眼尾,看着他浓密的睫毛不断颤动,像蝴蝶的翅膀。


    真可爱,和宋首席一点也不一样。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宋鹤眠。


    他一个人的。


    和主动靠近带来的愉悦感截然相反,宋鹤眠的主动在他全身都点上了细小的火苗。他每动一分,火焰就烧的越旺。


    盛衍捉住宋鹤眠垂在被褥上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颈上,又把他往怀里按了几分,吐出来的字又干又哑:


    “宋鹤眠。”


    “再亲用力一点。”


    真是个混账东西。


    还是他一手惯出来的混账。


    呼吸不畅让他眼底弥漫了层薄薄的水光,觉得自己要在盛衍怀里化成一滩软不拉几的面团。


    等到他感觉舌根都在发痛的时候,盛衍终于心满意足。低头轻蹭他的鼻尖,伸出拇指拭去他唇上的色泽。


    “好了。”他接着说,“不过,他们来是时候我会一直看着的。”


    宋鹤眠埋着头喘气:“你四只眼睛一起盯着都没问题!”


    回应他的是一个拥抱而耳边的笑。


    *


    秦云舟和虞习行来的时候宋鹤眠还没消气,盖着毛毯坐在沙发上沉着脸让人不敢上前,只有一张嘴唇红的突出。


    他们俩可不敢一直盯着他的嘴看,小声问候:“首席”


    宋鹤眠:“别叫我首席,我不是你们首席。”


    秦/虞:……


    怎么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


    秦云舟两眼望天,盛大少爷怎么又把人惹生气了……


    宋鹤眠病气未消,身上的压迫感却丝毫没有减少。缓了一会,淡声问:“Cyril怎么样?”


    他找这两个人有自己的考量。那天他异种身份暴露的时候,只有虞习行和秦云舟从始至终站在原地没有挪动。


    前者大概是因为本身对异种有偏私,况且依照996所言虞习行有家人是异种,那么自己这个顶着异种身份在人前安然伪装这么多年的事定然让他好奇,他估摸着有一肚子话想问,所以见他不会生什么事端。


    而后者……宋鹤眠扫了一眼秦云舟,心情有些复杂,他可能真的是出于忠心。


    忠心到哪怕他是异种,秦云舟对他依旧没有伤害他的念头。


    而且这两人同为星联盟首席副手,也是除了盛衍,当下最了解联盟近况的人。


    秦云舟说:“还被关着,每天嬉皮笑脸看着就来火。”


    虞习行:“他对变异基因的事只字未提,不过……”


    “不过什么?”


    “他一直闹着要见您。”


    “盛小……盛首席不同意。”


    “而且……”秦云舟忧心忡忡,似乎在犹豫下面的话该不该说。


    宋鹤眠瞥了一眼:“说。”


    “盛首席想杀Cyril。”


    上一次对Cyril的提审秦云舟也在,发生的事让他极为难忘。


    Cyril仗着自己变异基因研究人的身份,没有人敢轻易杀就胡作非为,态度如茅坑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但盛衍丝毫不惯着他,要不是他在一边拦着就要砰砰两枪将人爆头。


    说的话也让他心惊胆战。


    他记得盛衍的原话是:你活着与否,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根本不在乎除宋鹤眠以外人的死活。你别想着拿着变异基因威胁我,对我没用。


    秦云舟擦额角的虚汗,这叫什么事啊。


    宋首席在任的时候,性格冷了点心硬了点,但处事宛如一把标尺,谁来了都不能撼动半分。盛衍则完全是随心所欲,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外面对联盟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了,一天要被约谈三次。


    在盛衍的对比下,连宋鹤眠的“暴政”都和蔼可亲了起来。


    宋鹤眠默了片刻,又问:“联盟最近怎么样?”


    “这……”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张口。


    “说话。”


    秦云舟抿唇:“盛首席不让说。”


    宋鹤眠眉眼一凝,嗤笑出声。


    “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这一句话让秦云舟再次想起被支配的恐惧,头皮发麻,滑跪滑的极快:“听您的。”


    “情况不太好,每天上门闹事的人很多。还有……”他顿了顿,继续说:“研究所的人也想见您,盛首席统统驳回了。”


    “他们见我干什么?”


    “因为Cyril的口供。”


    “Cyril虽然没用提供变异基因的配方,但是他说您……说您已经和变异基因共存十几年了。”


    金发男人的原话是:你们倒也不必想法设法撬开我的嘴,你们可以去找宋鹤眠呀,宋鹤眠已经当了十几年的异种了。


    变异基因注入人体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需要血肉的滋养,如果不提供人体的血肉为养分,往往被折磨致死,通常活不过五年。


    宋鹤眠神色未起波澜,他早就猜想从研究学院的异种暴乱开始,就是Cyril专门为他设的一个局。从那个男人口中说出玫瑰种植园,让他过去发现小洋房中的实验体,从实验体的话引他去废弃工厂。


    再用红眼异种制造暴乱吸引官方的注意,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出他异种的身份。


    Cyril和他爸Gavin一样都是个疯子,当年在他父母身份暴露后Cavin就把他关了起来。Cyril耗费一年时间为他专门研制出玫瑰变异基因想把他变成异种,结果发现他体内有他父母留下的初代药剂,并没有如他所愿变成丧失理智的疯子。


    自此Cyril就疯狂研究将他彻底变成异种方法,现在想来那天Cyril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在那种堪称绝境的情况下将他逼疯,妄想让他体内躁动的变异基因冲破药剂的禁锢。


    但是盛衍来了,他的计划落了空。


    宋鹤眠恹恹垂下眼睫:“我知道了。”


    “你先走吧。”他扬了扬下巴,转向虞习行:“你留下来。”


    虞习行一愣:“我留?”


    秦云舟也愣:“我走?”


    这不对吧?明明在星联盟,他才是宋鹤眠最信任的人!


    宋鹤眠没有作声,闭眼养神。


    眼前这两人都是熟悉他的人,这个样子表达的意思是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秦云舟顿时觉得这比被宋鹤眠支配还有痛苦,想当年他可是为首席鞍前马后,上到审问抓人,下到开车接送什么不是他干的?星联盟谁见了他不说一句这是宋首席最信任的下属。


    而且还经常在那对“关系不好”的父子间周旋缓解气氛,这虞习行能做到吗?!


    结果现在他留着虞习行说话也不留他!秦副手一颗心碎成108片。看着宋鹤眠的脸色把想要挣扎的话咽了下去,郁闷出门,愤懑不已守在门外当门神。


    第49章


    留他下来其实是996说原著这个时间虞习行卧底的身份已经暴露, 眼下的时间点可以顺理成章戳穿他的身份刷任务点了。


    宋鹤眠早上起床就看着灰不溜秋的小煤球趴在书桌上一动不动,以为是自己没做任务害它变成这个样子的,愧疚的不行。当即就爬起来准备做任务了。


    虞习行见坐在沙发上的人不讲话, 心里没底不敢吭声。


    良久, 空气中传来淡漠的声音:


    “这些年, 你一共放走了多少异种?”


    虞习行猛地抬起头, 对上宋鹤眠的眼睛。心脏紧缩, 声音发哑:“您在说什么?”


    “别装了。”


    那种从头到脚被看透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纵使宋鹤眠现在不是星联盟的首席,他依旧恐惧于和他的眼睛对视。


    虞习行凝视自己的鞋尖:“您现在要罚我吗,您自己都是……异种。”


    “哦?”宋鹤眠眯了眯眼,“你觉得自己很占理,是吗?”


    “我没这么说。”他咽了咽口水, “只是您自己身为异种,就更能知道被注入变异基因的痛苦。”


    “这和异种该杀并不冲突。”


    “那您自己呢?”


    宋鹤眠嘴角稍扬:“你可以对我开枪。”


    “如果你敢的话。”


    这句话逼的虞习行冷汗都下来了, 一瞬间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打通,一呼吸就是透心的凉意。


    “我……我没这个意思。”


    “你知道你放走的那些异种最后的结局不是死亡就是去杀人吗?”


    宋鹤眠十指随意交叉轻轻摩挲着指节:“如果你放走的异种杀了人,那算谁的错?”


    虞习行不答。


    “你应该很清楚异种的最终宿命是什么,死亡或者杀人。”


    “你因为你的家人对异种起了恻隐之心, 有没有想过你放走的异种也会害了别人的家庭。”


    虞习行瞳孔骤缩, 嘴唇嗡动:“你…你怎么……”他紧张到敬语都忘了说,“你怎么知道?”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指尖开始颤抖, 狠咬了下舌尖尝到血腥味才平静下来。


    “首席, 你不会明白家人变成异种是什么感觉的。”


    “我看着弟弟小小的身躯蜷缩在我怀里, 眼泪打湿我的衣服,烫的我心脏都在疼。”


    宋鹤眠垂下眼帘,指尖微不可查地凝滞一瞬。


    “是, 我承认,我承认对异种的仁慈是对正常人的一种残忍。但是有的异种还是孩子,他们那么小那么小。”


    他喉头哽咽:“我下不去手,我真的下不去手。”


    “我做不到像您一样狠心,我做不到想您一样冷静说杀就杀。”


    “烟烟死的那天,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都是烟烟那张脸,她那么小。还有张兰,她主动来联盟寻死只是想为女儿寻一条生路,仅此而已。”


    “我做不到。”


    宋鹤眠泄了力,把背靠在沙发上,重重闭了闭眼,轻声道:“走吧。”


    “什么?”


    虞习行没有反应过来。


    “出去。”


    宋鹤眠薄唇微张,唇上被亲出来的血色也消失殆尽。


    他似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轻易的被放过了,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乍然回神。


    往外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试探着问道:“首席,我可以问您的异种基因是怎么控制的吗?”


    “不可以。”


    虞习行:……


    汽车发动的嗡鸣消失后房间陷入死寂,宋鹤眠呆呆坐了会,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挪了挪,让整个身子都陷入进沙发里,又把毛毯扯过头将自己裹了起来,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像一只黄色的奶酪卷。


    996担心他,小心翼翼停在毛毯外:【宿主……】


    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海绵,又湿又闷:【嗯?】


    【不要不开心。】


    【我没。】


    骗子。


    996没办法像真人一样抱着他安慰,只能轻轻蹭着奶酪卷的一角。


    里面的人一动也不动,任由窒息的氛围将他吞噬。像一只孤零零的,被遗弃的,只能躲在毛毯里的猫。


    宋鹤眠阖着眼,后腰的盘踞着的玫瑰正在啃噬他的血肉。


    脑海弥漫着湿冷的雾,让脑部神经隐隐作痛。


    他怎么会不知道异种有多痛苦。


    怎么会不知道家人变成异种是什么感觉。


    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宋鹤眠从杂乱的银丝间瞥见自己双手,他葬送过太多异种的生命了,又把太多人的家人夺走了。如今凝视手心,甚至觉得每一道纹路都嵌着血。


    加入星联盟的十来年间,清剿异种时他们的家人就在身侧的情况数不胜数,每扣下一次扳机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


    那些杂乱的、尖锐、崩溃的呼喊像一颗钉子镶在他的身体里。


    而那些异种临死前骤然清醒的瞬间,瞥向他的眼睛含着泪,又似一把利剑,不用出鞘都能让他鲜血淋漓。


    他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真的能从自己的血液成分里提出药剂就好了。


    哪怕抽干都没关系。


    他太想结束这一切了。


    宋鹤眠的身体开始发虚,仿佛置身茫茫大海,纷乱的思绪卷成漩涡疯狂搅动身体,将他往大海深处卷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乍然止歇。


    “……盛衍?”


    脑袋上的毛毯被人扯下,头顶的吊灯切入他的视线,宋鹤眠眨眨眼,和盛衍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嗯?”


    宋鹤眠看着他,极其缓慢地转了转眼珠。


    盛衍颠了颠腿,示意他回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连人带毯一块坐在了少年抱了起来,正端坐在他的腿上。


    “放我下来!”


    “不要。”盛衍说着还收紧了胳膊。


    先前裹着的毛毯成了限制他行动的最强阻力,现在他全身上下能动的就只有一个头。


    宋首席试图用语言恐吓眼前的少年,眉头拧死,冷冰冰道:“放开我,盛衍,你找打是不是?”


    可无奈小盛同学已经晋升为盛首席,新官上任三把火,丝毫不畏惧宋首席风威胁,迎上他的目光:“嗯。”


    宋鹤眠气结,冷笑一声:“光明正大翘班。”


    “盛首席,好大官威。”


    “私人组织,我想走就走。”


    “……”


    说来星联盟还真是老盛家的私人产业……


    盛衍把那团奶酪卷团紧了些,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想你了。”


    宋鹤眠极为不自在,身下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不断提醒着他自己坐在了哪里。


    他年长了盛衍这么多,这像什么话。


    “宋鹤眠。”


    宋首席发誓不理他。


    “我把虞习行开了好不好?”


    “……什么?”宋首席誓言破功。


    盛衍说:“他总是让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高兴。”


    如果宋鹤眠能看见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他口中的“没有不高兴”可信度多低了。


    盛衍盯着他半垂的眼睫看,纤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在眼下打出一小团阴影。银色的发长的越发长了些,头一低,能遮住他半张脸。


    落寞到让人心口发酸。


    “宋鹤眠。”


    “又干什么。”


    盛衍声音低哑:“相信我好不好。”


    “然后再依赖我一点。”


    银发首席一怔。


    盛衍又说:“我之前说,想知道你的所有。并不单单是指你的经历。”


    “我还想知道你的情绪,无论是痛苦还是悲伤,我都想知道。”


    少年的眼神真挚热烈,只看一眼就能让人燃烧。


    宋鹤眠没说话,盛衍也不催他。抬起一只手摸他的后背,像一位耐心十足的主人在等自己心爱的猫翻肚皮。从头到尾一下又一下,直到怀中人的背脊放松下来。


    “盛衍。”宋鹤眠嘴唇动了动,撩开眼皮,“其实我……”


    他欲言又止,慢慢说道:


    “有一点累。”


    这轻微的声音像一记闷锤,盛衍心口顿时酸麻起来。


    “嗯。”他喉间泛起酸楚,“然后呢?都告诉我好不好?”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杀那些异种,我也想救他们。”宋鹤眠眸中是少见的类似脆弱无助的神情,“但是我没办法,我做不出来药剂。”


    “明明我的身体就有,可我就是做不出来。”


    “我试过很多次了……我……”


    盛衍扣住他的后脑勺和他额头相抵,温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你很努力了。”


    宋鹤眠脸颊泛白,呼出的气息也是冷的。


    “我是离拯救他们最近的人,最后却只能是杀了他们的刽子手。”


    他鼻尖微微抽动,闷闷道:


    “他们都在骂我。”


    盛衍一抽,五指缩紧。狠狠闭上眼掩去眼底的赤红,怒火不断上涌所到之处燎了个遍,心脏更是被放在火架上炙烤,疼的鲜血直流。


    “还有烟烟。”


    宋鹤眠想起那个被他杀掉的碎花裙小姑娘。


    那日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有人道异种间可以通过大脑直接交流,说烟烟是受了张兰的指使才做出那些举动让他心软。


    其实情况恰恰相反。


    异种间可以通过大脑直接交流是真的,只要是双方都表达出想要交流的欲望,就可以直接将大脑所想传递给另一个人。


    那天张兰没有和烟烟交流,和烟烟交流的人是他。


    宋鹤眠的身体发出轻微地颤栗,那日的情景再次投射在他眼前。


    扎着小辫的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宋鹤眠破天荒的表达出想交流的欲望。


    小姑娘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也是脆生生的童音:“咦?”


    “漂亮哥哥?”


    “……嗯。”


    “妈妈说只有和我们一样的人才可以这样讲话,你为什么也可以?你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吗?”


    宋鹤眠没答,烟烟也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哥哥,你是不是也很痛。”


    “自从我被那些人打针后就一直痛痛的,痛的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


    “妈妈说只要我来这里就可以活下去了,其实我不想。”


    “我好痛好痛。”


    小姑娘“说”这些话时清秀的眉头轻蹙,把手里的娃娃也抱紧了:“漂亮哥哥。”


    “你杀了我吧,我不怕死。”


    “说”完这句话后,烟烟的面容舒展开来,露出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我想和妈妈一直在一起。”


    宋鹤眠眼前的画面扭曲起来,手脚冰凉,最后还是扣下了扳机。


    那天回去他抽了三管血,可还是什么都研究不出来。


    他好想救她,但他也真的没有办法。


    宋鹤眠把脑袋埋在了盛衍颈窝,低声说:“我真的想救她……真的想救。”


    他没有掉一滴泪,整个人却像是生了无数道裂痕的浮冰。远远望去好似无坚不摧,可走近一看冰面已经裂痕丛生,稍稍一碰就会碎了个彻底。


    996不敢再停留在他的肩头,扬起小翅膀飞了起来。


    它想它知道为什么原著世界的宋鹤眠走向了那个结局了。


    因为他太累了,身体的疼痛尚且能熬过,可心理上的痛苦犹如蜘蛛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太想结束这一切了,于是他选择了虞习行。


    将星联盟交给这位对异种有私心的人,然后把刀尖对准了自己。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获利的选择。


    除了宋鹤眠自己。


    没有人发现他的痛苦,包括他的“爱人”。


    冰面碎了个彻底,他也在春天到来前融成了一捧水,泯灭在了看不到尽头的长河。


    第50章


    盛衍偏头在他的脖颈落下一个吻, 又亲了亲他的耳朵:“宋鹤眠,你不要逼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你不欠谁。”


    宋鹤眠往他颈窝里缩了缩。


    “盛衍。”他低低喊, “我想救他们。”


    盛衍抚摸他后颈的掌心一顿。


    “即使到了现在你也想救他们吗?”


    “是。”


    “……”


    盛衍叹出一口气来, 他想把宋鹤眠永远圈在这栋房子里, 让他永远不离开自己身边, 永远在他眼皮子底下。但是他也知道, 异种一天不消失, 宋鹤眠的心就永远不会安宁。


    他会活在无止尽的愧疚里折磨着自己。


    良久,他抬起头来,伸出两只手捧住宋鹤眠的脸颊,定定凝视他的眼睛,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语气凝重:“如果你执意要做这件事,我不会拦你。


    “但是, 第一,你不许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伤害自己。”


    “第二,你做什么都要带着我。”


    “第三,你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出门。”


    宋鹤眠的脸颊肉被挤成一团, 柔软的嘴唇微微翘起, 将他身上的那股子挥之不散的冷淡气息削了个七七八八。盛衍看得心痒痒,没忍住上前亲了两口。


    “能做到吗?”


    宋首席试图拿出长辈的威严, 可他人在毛毯卷里, 巴掌大的小脸也被捧在掌心, 简直毫无威慑力:“你在命令我?”


    “是请求。”盛衍从善如流顺毛。


    宋鹤眠抿了抿唇,败下阵来:“……好。”


    盛衍笑了笑:“我去给你做饭。”话落却没有要放人起身的意思。


    宋鹤眠疑惑道:“不是要做饭?”


    “你亲一亲我。”


    没完没了。


    把得寸进尺演绎到极致。


    他凑过去胡乱咬了咬他少年的嘴唇:“好了,走开, 别烦我。”


    宋语十级大师读出这是害羞的意思,他见好就收,恋恋不舍的把腿上的毛毯卷放了下来走向厨房。


    宋鹤眠蛄蛹了两下,重新把自己埋进沙发里。


    996看着自家宿主大人周身的死气一扫而空,不由也高兴起来,它的能量恢复了些,从灰色小煤球变成金色小煤球。


    【宿主,现在可是有足足百分之二十的进度了呢。】


    【真的吗?那你有没有舒服一点?】


    996没告诉他自己变成这样是因为穿进了原著世界,它也不想说,只顺着答:【嗯!谢谢眠眠。】


    【你怎么……算了。】


    盛衍尽心尽力伺候完自家猫主子吃饭,试图喂饭的时候以被左手恢复力气的猫主子刨了两爪子结束,遗憾落败。可喜可贺的是晚上洗澡的时候盛首席以单手不能洗澡扳回一局,如愿以偿帮宋首席洗了个澡,中途还趁机亲了亲他的腰腹。


    激地宋鹤眠浑身炸了毛,这一遭的后果就是彻底将人惹恼了,睡觉的时候愤然以背示人不吭声。


    盛衍过去抱他,把下巴抵在他的肩头,声音含着笑:“我错了。”


    没人应。


    少年抱住他晃了晃:“宋鹤眠——”


    “宋鹤眠——”


    念经似的烦的人受不了,宋鹤眠扭头瞪他:“喊什么喊。”


    “别生我气了。”


    “再乱亲我把你嘴割了。”


    “没大没小。”


    “你也可以亲回来。”说罢他随意撩起衣摆,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六块腹肌轮廓分明,人鱼线自然向下延生,被睡裤收拢起来。


    宋鹤眠:……


    暧昧的气氛滋生,宋首席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他这是什么时候练成的?


    盛衍本意只是想逗逗他,让他别气了。没成想宋鹤眠真的盯着他的腰腹看了起来,还越靠越近,直至一股微弱的气流扫过他的皮肤。


    他登时一个激灵,垂眸看着身下的人,浑身上下的气血都开始翻涌。他眼神暗了暗,声音发哑:“宋鹤眠……”


    宋鹤眠撩起眼皮瞥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翻了身,还团吧团吧把被子都卷走了。


    “我睡了。”


    盛衍:……


    他疑心宋鹤眠存心报复,又没有证据,只能咬着牙把那股磨人的燥热按了回去。眼巴巴靠过去从宋首席的地盘抽了一小截被子,滚了进去。


    *


    宋鹤眠身体机能太差,一连在家养了一周也没见太大的好转。好在脸上已经没刚开始那般白的吓人了,脸部线条也圆润了一点。这也是多亏了盛衍,他口腹之欲太低,不舒服也就不爱吃饭。都是盛衍见缝插针给他投喂,每天少吃多餐才稍微养好了一点。


    下午盛衍烤了盘小饼干给他当饭后甜点,让宋鹤眠吃着自己给他右手换纱布。


    宋鹤眠窝在沙发的小角落嚼饼干,吃不下去了就往盛衍嘴里塞。


    盛首席了解他的心思,从药物里抬头张嘴接了过去,有些无奈:“这个不喜欢?”


    “干。”


    “那昨天的纸杯蛋糕呢?”


    “那个太甜了。”


    “前天的水果拼盘呢?”


    “……我不爱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吃饭就行了。”


    盛衍一语道破:“饭你也没多吃。”


    宋鹤眠挪开目光。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话。”


    盛衍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就很闷,是会粘着你但是不讲话的小孩。长大后进入叛逆期,成天板着张脸,你不和他讲话他决计不开口,将起话来还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现在倒好了,才十八岁成天叨叨的跟个小老头一样。从一个极端飞奔向另一个极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


    盛衍在他腕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说:“以前你也没这么不省心。”


    宋鹤眠气笑了,眯了眯眼:“我不省心?我是你监护人还是你是我监护人?”


    “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俯身亲了一口,“应该是我是你的。”


    “你……”


    衣食起居都是盛衍一手操办,宋鹤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想着想着又把自己想生气了,明明他才是盛衍的养父。


    “你别想了,我从来没把你当养父看。”


    少年好似看清他心中所想,留下这句话就去收拾医药箱了,为了证明可信度,又在他唇上啄了啄。


    宋首席更生气了。


    后知后觉到原来盛衍“以下犯上”的念头不止一天两天了,自己还惯得他越来越过分。


    ……算了。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顺其自然由着他去。


    既然盛衍不想当养父子,那便不当了吧。


    吃饭连哄带骗,睡觉搂着睡一有动静就起身拍背,疼得睡不着就抱着聊天,盛衍就这么伺候宝贝似的伺候了大半个月,终于把宋首席破破烂烂的身子养了回去。只有手腕上还残留着一道伤疤,在细瘦白皙的手腕上盘踞着一方天地,有些狰狞。


    他看着心疼,捧着宋鹤眠的手看了半天,恨不得这是生在自己身上的疤痕。


    “行了。”


    宋鹤眠抽回手,老大不自在了,盛衍这样子好像这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伤一样。


    “又不疼。”


    盛衍不讲话,再次连人带毯一块端了过来,箍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对于这种行为宋鹤眠已经从开始的震惊愤怒到现在的习惯麻木,瞪也瞪了骂也骂了奈何盛同学死不悔改。他现在甚至还有余力拍拍他的后背安慰:“好了,真的不疼了。”


    “快放我下来。”


    “宋鹤眠,你今天真的要出去吗?不去不可以吗。”盛衍突然问。


    按照他们先前的约定,宋鹤眠身体好了后,就可以在盛衍的陪同下出门了。前几天他就说要去联盟找Cyril,被盛衍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也没去。


    “不可以。”他捏捏盛衍的后颈,“不可以再拖了。”


    盛衍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了,他也舍不得。因为药剂一直是宋鹤眠的心病,不解决他永远不会得到真正的新生。


    道理他心里门清,可盛衍还是怕,怕的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他张嘴咬住咬眼前的一段锁骨,轻轻吮吸。


    宋鹤眠猛地一抖,眼皮重重阖下,长睫胡乱地颤了起来。


    “盛……盛衍……”


    他无意识扬起脖颈,一抹粉色从胸口急速攀升到了脖颈,又往脸上攀爬。


    盛衍呼吸沉重起来,唇舌向上游离,唇面贴上了他跳动的脉搏。


    “一直带着我。”


    “什么都不要瞒着我。”


    “好。”宋鹤眠五指插入他的发间轻轻揉了揉。


    “不要和上次一样骗我。”他一边说一边亲,气息滚烫,低声重复着,“不要骗我。”


    “不然我真的会……”


    真的会疯的。


    “小衍。”宋鹤眠轻轻圈住他的头,“我和你签了保证书的。”


    盛衍眼里泛着血丝:“作数吗?”


    宋鹤眠眉眼一弯:“作数。”


    *


    已近春末,太阳并不灼人,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车窗外透进来的光打在宋鹤眠的侧脸,银白的发丝渡上了淡淡的金,连脸上的细小毛绒都看得清楚。往那一坐像个漂亮娃娃,柔和又精致。


    盛衍开车时也不忘抽空瞥他,一颗心撑的满满当当。


    这是他养的。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高兴,又有点骄傲。


    盛衍是走后门把人带进去的,宋鹤眠心想大门外应当是围了不少前闹事的人。


    大牢外守着的两位联盟下属看见来人眼睛都瞪大了,石化般站在原地,讷讷开口:“盛首席。”盛衍轻飘飘瞥了一眼,两位登时一紧,俯下身,“宋首席。”


    宋鹤眠随意挥了挥手进了牢房,他对这些虚的不甚在意,况且他现在确实也不再是星联盟的首席了。


    他才往里走了两步,隔了大老远就听见了Cyril的喊叫:“宋鹤眠什么时候来见我?”


    “我要见宋鹤眠。”


    秦云舟恨声道:“见见见,见什么见。”


    Cyril吊儿郎当的:“当然是看他过的好不好啊?他最近不太好过吧?死没死?”


    秦云舟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道冷声打断了。


    “托你的福,我好的很。”


    听见声音Cyril已经知道来人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加深:“宋鹤眠,你还是这么嘴硬。”


    “你……”


    金发男人话头止住,看向牢房外出现的那道懒懒散散的身影,眼睛一眯,话里带着点诡异的疑问:


    “你长胖了?”


    宋鹤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