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小狗 “好久不见，肉包！”……
许清淮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 怪物已经变成了本体形态，猩红眼珠跑到肚子上，盯着里面的血膜不动。
他皱起眉, 问：“怎么了？”
许有余用触手摸了摸肚子, 感慨：“现在看不到它了, 宝贝, 孩子大了，隐私意识还很强。”
许清淮：“……”
他走到门边，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走了吗？”
“走了！”许有余慢吞吞爬行，“他们身上大都带着很重的香熏味, 熏得我难受。”
许清淮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走了？”
许有余道：“是的，他们只是负责登记ID卡信息, 主要作用是确保被抽查的人打开门，让月光流进来。不过别担心, 宝贝, 我和孩子已经把月光吃掉！”
许清淮沉默。
在短短的一天内, 他受到了过多离奇事件的冲击。
他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准备翻查林癸的信息, 刚打开屏幕上面便跳跃起熟悉的名字：
“许高震”。
印象里, 父亲极少会主动联系他。
许清淮眉心一动, 捏住怪物的口器, 接起电话，喊了一句：“爸爸。”
那头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 相较于明烨的风风火火, 他的语气要沉稳许多，自带常年处于上位的威圧感，但仍然能明显地听出来, 他此刻心情相当的不愉快。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好事？”他上来便是质问，“刚才上面来了命令，满月之夜，全星球盘查左胸腔没有心脏的人！好端端的，教会怎么会下这种命令？！”
许清淮右侧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微微挑眉，大脑因为这条信息开始飞速运转。
从爸妈的反应来看，他左空腔这件事一直被严格保密，从未进入过医疗系统。而且刚刚过来排查的巡逻组也没有对他做出特别关照，只是例行完成登记。
——教会知道有一个“左胸没有心脏”的人存在，也知道“这个人”可能很有问题，但当前的时间线下，还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许清淮又忽然联想到了别的。
……难怪他会在不久后就离开首星，在其他星球捡到许有余。
按理，实习之后他至少三五年都不会在离开这里，需要按照许父的设想踏踏实实完成人脉建设，之后才会放他去外派。但从许有余描述的时间来看，他一年后就离开了首星。
是被发现了空腔，不得不从首星逃跑？
发现空腔的契机……
没错，一年后的毕业体检。
许清淮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反过来安抚父亲：“我什么都没有做，爸爸，这个星球或许不止一个心脏长歪的人存在，巡逻组刚刚从我这离开，他们并没有对我表现出特别的关照。”
“他们已经走了？”许高震对此相当惊讶。
“是的，”许清淮说，“我的检查结果是通过。”
“你……”那头一下惊到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你怎么可能……逃过满月的审视？”
许清淮道：“这正是说明，我并非他们要找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
许高震显然也在思考许清淮话里的可能性，再开口时，他的语气明显松动了很多：“或许是我多虑，但许清淮，你必须把它藏得死死的，否则后面不管发生什么，我和你妈都无能为力。”
他和明烨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许清淮：“爸爸，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对我的心脏位置讳莫如深？我必须知道背后的真相，才明白自己该怎么行动。”
许高震听到这里，再次沉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起来似乎相当疲惫。
许久，他极低地缓慢开口：“一个预言，预言左胸没有心脏的人会成为……”
话断在这里。
“算了， ”他又改变了主意，声音微微颤抖，“这是最高机密，告诉你反而害了你。”
记忆里，许高震并非多话的人，但今晚他在短暂停顿之后又额外开口：“许清淮，你是我和明烨的独生子，当初怀你的时候，明烨明明没有生育能力，却拒绝使用生育仓，把自己的腹腔改造成生育仓，熬了十个月，生生以自然形态把你生产下来……隐瞒你的空腔这件事，同样也是我们做过的最叛国的事情。你能明白吗？这不是儿戏！”
许清淮微微张嘴。
他心中涌起一位非常陌生的情绪，大脑陷入浓重的迷茫之中，一时间好像分不清自己在哪、是谁、又正在和哪个世界的哪个父亲说话。
他沉默，而那边的许高震已经不愿多说，只最后留下“好好听话，从明天开始回家里住”，很快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怪物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爱人的神色，有些担忧。
许清淮慢慢放下手机，松开许有余的口器，伸手捏住了眉心。
良久，许有余低声开口：“宝贝，我们的爸爸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人。”
许清淮眉头紧皱，道：“或许吧……我的记忆……”
他又长长吐了口气。
“现在想这些没用，”他道，“帮我盯着外面，我需要一整晚的安全时间，去跟肉包取得联系，搞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有余：“交给我，亲爱的，我绝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
许清淮走向书桌，坐进椅子里。
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脑中植入的芯片，但按照他对自己的了解，大概率会做得相当便利、快捷又隐蔽。
许清淮想了想，用检测器在自己的脑袋周围绕了一周，检测器在右耳上方2cm开始滴滴滴作响。
许清淮在那处缓慢且仔细地触摸。
摸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头皮很逼真，头发也很逼真……但不知碰到了哪里，他的脑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请验证第一重指纹。”
许清淮：？
他拿来镜子，对着镜面一点点找。
看上去毫无破绽。
他到底是怎么在一堆头发里做出来的指纹测试器？
许清淮将自己代入，思索要怎么设计芯片接入口才最天衣无缝。片刻后，他把左手食指按在刚才检测器做出反应的地方，很快听到第二道声音。
“一重指纹验证通过，请验证另一只手。”
许清淮将右手食指按上去。
“二重指纹验证通过，即将打开芯片接口。”
接着，许清淮看到，他的头顶自动掀开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头皮。
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在头骨上打了个洞，把那块头骨换成机械结构，再将指纹检测器植入到耳侧，这样哪怕体检时进行金属探测，也只能探测到指纹检测器，而忽略真正藏在头骨内部的东西。
许清淮拉来一根线，接在弹开的微型控制器上，另一端插入电脑。
无数数字在屏幕上疯狂闪动，电脑瞬间瘫痪，大概过了五六分钟，一片漆黑的屏幕正中央，浮起了亮白色的狗爪图案。
狗爪说：“搞什么哦主人，竟然惨到要动用芯片备份的程度，你不会把我丢给敌军了吧？”
许清淮勾着嘴角。
但他才刚刚露出笑意，狗爪又道：
“虽然知道其他人不太可能发现你头骨里的小秘密，但——按照规定，输入密码！”
许清淮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密码？”他难以置信地反问，“我经过了两道指纹验证，还要输入密码？”
狗爪：“没错！我可是你耗费毕生心血研发出来的AI巨作，有多重保护不是很正常？”
许清淮：“…………”
几年后的自己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到了动用芯片备份的程度，很可能是因为失忆？
他沉默地盯着狗爪。
密码……自己会给肉包设定什么样的密码？
他先尝试了肉包的生日。
“密码错误！”
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
肉包第一次独立计算的日子。
“密码错误！”
“警告：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仍然无法输入正确密码，将对芯片数据进行销毁！！”
许清淮：“………………”
他握紧拳头，掌心发痒。
肉包已经耐心耗尽，埋怨：“怎么回事？主人，你怎么连我的密码都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狗子？”
许清淮决定改变思路，道：“肉包，你存有我的全部生物信息，可以对我进行核验，确认是否是本人。”
肉包：“不行，人类的生物信息极易被伪造，最原始的密码反而最具权威性，我必须要对信息安全负责！”
许清淮不得不承认，肉包说的是正确的，人类的指纹、瞳纹都并不能说明什么，一旦他落在敌人手里，专业人士只需要两分钟就能拷贝他的全部信息。
他额角突突直跳，最后叫来许有余。
怪物的触手和地板摩擦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宝贝，怎么了？”它爬上爱人的背部，“这个是肉包吗？肉包，晚上好！”
许清淮：“帮我回忆一下，我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肉包相关的密码？”
许有余微微偏头。
黑色的屏幕映着它畸形的脑袋，它从左边盘旋到右边，再从右边盘旋到左边，认真地思索了好几分钟。
许清淮屏息等待。
最终，它笃定地回答：“没有！”
“……”
许清淮捏住触手，无能为力又咬牙切齿：“再好好想想！”
许有余又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然后好奇地凑近屏幕，和上面的狗爪说话：“是肉包吗？”
“是的，你这条大蠢鱼，”肉包说，“不是我还是谁？”
许有余抬起触手，在那个图标上连戳几下：“你是大蠢狗！文盲！”
电脑发出“滴”的一声响。
“触手纹核验通过，即将运行内部数据！”
许清淮：？
许有余：？
一人一怪都愣住了。
甚至连屏幕里的肉包也愣住了，狗爪图标震惊地绕着屏幕跑了一圈，最后喃喃开口：“不是要密码吗？”
过了片刻，图标又嘀嘀咕咕：“好像也很合理啊，人类的生物纹容易被伪造，但是鱼的生物纹可是独一无二的！许清淮，你真是……考虑得太周全了。”
许清淮不得不表示赞同：“……我确实是个考虑很周全的人。”
他开始操作电脑，很快捏出一个虚拟小狗，放在桌面上，程序后面连着芯片里蕴藏的所有数据信息。
虚拟小狗在屏幕里跳来跳去，兴奋地汪汪大叫，直到触手用力弹了它几下，它才转过头来，透过电脑摄像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和小弟。
许有余也有些兴奋，触手表皮变成了鲜艳的红色，相当绅士地开口：“好久不见，肉包！”
“并没有好久不见，”许肉包吐槽，“在我的记忆数据里，昨天你还在缠着主人没羞没躁地干了二十几个小时的……唔唔……唔唔唔唔！”
许清淮对它进行了一键静音。
接着，他转过头去，缓慢地把许有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目光里带着一点克制的探究和好奇，最后视线在它藏有交接腕的触手处停留了几秒，似乎正在想象他们的孩子是通过怎样的方式搞出来的。
许有余立刻升起了旗子，在日光灯下向爱人360度无死角展示听话的交接腕结构。
被静音的肉包发出响亮的“啧”声。
许清淮盯着交接腕看了片刻，伸手触摸了一下，随后收回视线，注意力重新回到肉包身上，解除它的静音。
“我们来说点正事，肉包。”许清淮道。
肉包在屏幕里踱步，电脑摄像头开始转动，扫过一人一怪，以及他们背后熟悉的宿舍环境。
“哇哦。”肉包发出惊叹，“事情好像越来越有趣了。”
第72章 蠢鱼 许有余面带得色，亲昵道：“小蠢……
“我的程序发生了罕见的卡顿, 主人，”肉包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你现在身处于首军大的508号宿舍, 背后的那幅画正是本狗第一次学会自主绘画的作品？而我的数据记忆里, 我们明明已经离开了首星, 并即将前往地球，为许有余的生产做准备。”
许清淮：“说来话长，总之，我现在24岁。”
许肉包：“？你说什么？”
许清淮：“我们来采取一点更高效的交流方式, 肉包，我需要你的那部分记忆, 你需要我的这部分记忆。”
他拨弄了一下自己脑袋上连接的数据线。
肉包立刻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脸色一变：“你会变成傻子！”
许清淮：“确实有一定概率, 我会尽量拉长时间传输时间, 降低变傻概率。”
许肉包：“不不不, 你听我说, 我们坐下来聊一晚上也是一样的！主人, 你……”
许清淮已经开始在电脑上设置参数。
“和变成傻子的风险比起来, 以我们目前的处境, 变成食物被吃掉的概率更高, ”他双手飞舞，计算时间和速率, “口述会遗漏很多细节, 我必须保证所有决策在最大限度内判断正确。”
许肉包：“许清淮！哎呀怎么二十四岁的你还是一样的独裁！暴政！”
“滴！”
“即将启动数据传输。”
“请注意：人脑过于复杂，至今还存在许多未知领域，数据传输可能导致大脑瘫痪, 据过往数据，瘫痪概率约5%。请确认是否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确认启动，配速已调整到最低，预计传输时间：八小时。”
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肉包不再说话，许清淮也靠进了椅子里，全身僵直，仿佛被定住了。
许有余猩红色的眼睛盯住狗和人类，观察片刻，怕许清淮坐八个小时太难受，于是爬进椅子里，把触手垫在下面，将人类完全包裹起来，再把额头贴上人类的锁骨，打了个哈欠。
“不用担心，肉包，”它嘀咕，“我会盯着清清。”
它的视线脱离三维，从更高维的世界投射下来，落在许清淮的大脑上，看着里面每一个脑细胞的活动，一旦出现异常，可以提前切断传输。
三个不同维度的生物各司其职，保持静止。
房间外，血月越来越大、越来越鲜艳，几乎笼罩起整个天空，红得仿佛随时要落下血雨。
整个首星都弥漫着压抑和愤怒，无论是醒着的人还是睡着的人，通通感觉到呼吸困难，甚至有一股不知缘由的怒火从胸腔升起，似乎非要破坏点什么才甘心。
而许有余腹腔里的幼体受到了愤怒的滋养，开始不安分地闹腾。
最开始，它只是动个没停，在许有余肚子里打太极拳一样，一会往左，一会往右，被许有余狠狠抽了两下，于是短暂安静下来。
又过了两三个小时，它肉眼可见地快速膨胀。
许有余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腹腔抵住了书桌，硬得像石头，圆鼓鼓的，眨眼的功夫居然就有了小西瓜的尺寸。
它把脖子变得很长，将脑袋伸到腹部，盯住活跃的腹部，目光探究，一寸寸打量里面的大圆球。
孩子的隐私意识越来越强了，最开始还能直接用眼睛看到，现在外膜布满鲜红色，一点光线都不放进去。
许有余感到不满，触手用力拍了拍肚皮，肚皮发出相当成熟的咚咚声。
它跟它说话：“你在清清身边也待了这么久了，相关课程也听了不少，能听懂人话吧？”
肚子不回答。
许有余“啧”了一声，脑袋绕肚子一圈，口器抵住肚皮：“别装晕，你明明在听，下午清清跟你说话的时候不是还很活跃吗？”
肚皮底下一闪而过密密麻麻的猩红色。
许有余指着它：“我知道月亮让你很躁动，但这是陷阱，小蠢鱼。它找不到我和清清，巴不得引诱你汲取能量，让你暴露我们的位置——”
话音未落。
许有余忽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哭泣声。
声音非常轻，像猫，像婴儿，诡异又瘆人，足以将任何正常人类吓到精神失常。
许有余立刻闭了嘴，摸了摸不存在的鼻子，有些头痛。
见爸爸不说话，哭声慢慢加强，里面混杂了断断续续的、极其骇人的音节。
“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饿……吃……饿饿饿……吃吃吃吃吃……chi……饿饿……吃……”
许有余叹了口气。
它沉默几秒，忽然灵光一闪，选择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转移话题的话术。
它热情地夸奖：“宝宝，你太厉害了，居然还没出生就会说话了！你一定能跟清清一样考上首军大，然后成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你真聪明！”
肚皮：“……”
年龄还只有负一岁半的小怪物显然玩不过狡猾的大怪物。
血膜慢慢染上了粉色，一下连饥饿都忘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想像胚胎时那样，往培育床里藏起来。
可惜，它现在已经大得难以移动。
许有余继续夸奖：“宝宝，你长得好圆，好可爱！生下来一定像你父亲。宝宝你要乖乖的，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等再过段时间，爸爸恢复了实力，就带你把月亮打下来吃掉！忍一忍，睡着就不饿了，睡吧。”
一边说，它一边哼起那走调成纯原创的摇篮曲。
幼体仍然饿得不行，但是很听话地匍匐下来，听着不知所云的摇篮小调，偶尔发出几句哀怨的哭声，却也没有再闹腾不休，也没有汲取附近充沛到触手可及的能量。
哼了半个多小时，肚皮睡着了。
许有余面带得色，触手戳了戳那个小东西，亲昵地极低声道：“……小蠢鱼。”
它对自己的教育成果相当满意，重新缠住老婆，探出舌头，把许清淮的脸舔得湿漉漉的，然后满足地合上眼，继续从高维保驾护航。
凌晨五点，血月不甘心地开始下沉。
趁着月光被晨曦稀释，许有余把触手探到窗帘缝隙间，打量起外面的世界。
经过一整晚的逡巡，月亮的力量很明显有种无以为继的疲惫感，月光变成了暗沉的褐色。
许有余眯起眼睛，瞳孔一点点收缩，以两千倍焦距盯住半空中的月光。
月光是活的。
每一道月光中，都游动着无数散发着红色荧光的蠕虫。它们感受到母神的召唤，朝着西面飞速奔去，但和查寝时的月光比起来活性要差很多，一部分甚至已经死掉，失去色彩，一动不动地飘在空气里。
许有余发出冷笑。
它收回触手，看到许清淮和肉包的数据互传完毕，已经进入解析阶段，解析还需要一个小时。
于是，它放心地闭上眼，把脑袋支在老婆的锁骨上，又打了个哈欠，开始睡觉。
……
许清淮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觉到许有余硬邦邦的肚子。
他的记忆被传进来的数据撞得七零八落，到处浮着朦朦胧胧的片段。他反应迟钝，下意识摸了一下怪物的肚子，过了好几分钟才用力皱起眉毛。
许有余还在睡，他决定等会再交流孩子的事。
他先敲了敲屏幕。
许肉包比他更早结束记忆解析，从屏幕里蹦起来，默契地没有说话打扰那条大鱼，在屏幕上噼里啪啦打字：
“这太不可思议了，主人！[惊悚][惊悚]这么看来，我们现在身处的世界，恰好就是——”
“没错，”许清淮回复，“我们现在在母巢。”
“让我来捋一捋，”他的脸上映着屏幕的冷光，“母神直接用一整个母巢来追杀我们，目的是让我们进入这个世界，大概率还可能设计了很多的陷阱，就等着瓮中捉鳖。”
“但许有余在坠落前爆发出来的力量影响到了母巢，导致时间出现差错，所以我们实际跌入的是两年前的母巢，所有布置的陷阱都不存在了，我们也至今还处于相对安全的状态。”
肉包：“有几个不对的地方，主人。”
“首先，母巢到底是什么？是一场幻境？还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为什么会跟我们现实世界如此相似？”
“还有，你看许有余，它掉入黑洞之后还能留有记忆，而母神作为可以和许有余抗衡的……姑且称为生物吧，祂大概率也存在于更高维度世界，不太可能因为时间的倒流而失去记忆。但祂至今没有对你们发起围剿。”
许清淮陷入沉思。
他用指腹轻轻敲打着桌面，许久。
许有余察觉到爱人的苏醒，覆膜开始颤动，也快要醒了。
许清淮看着大怪物，片刻后将手重新移到键盘上。
他道：“我的直觉更倾向于——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肉包，这件事现在只有你能够证实。”
“至于母神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对我们发起围剿，参考许有余现在一直懒洋洋的状态，母神大概率也受了不小的伤，或许只是还处于恢复期，等到恢复期结束，祂回到高维，找回记忆，可能就要发起真的围剿了。”
肉包：“……我要怎么证实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许清淮一时也说不上来。
这时，许有余醒了。
它打着哈欠，覆膜掀到一半，昨天吃下去那一大堆食物早就消化得干干净净，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响。
它贴上人类的脸，蹭了蹭，沙沙道：“早安，老婆。早安，肉包。天亮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许清淮握住它的触手，摸了摸。
“能想办法让肉包的数据和肉包主机取得联系吗？”
许有余用触手尖搓了搓脑门，想了很久。
许清淮提醒：“本质上是将发射的信号传送到另一个时空，比起传送活的生物，应该要简单很多。”
“这倒是从未设想的方式，”怪物嗡嗡道，“宝贝，我可以试试……唔，没错，可以捏个吸管。”
它抓住一截空气，开始搓动触手。
第73章 真相 人类孕妇七个月的大小。
吸管是真正的物理意义上的吸管。
许有余用触手在空气里搓出一条细细长长的吸管状通道, 通道另一端凭空消失在肉眼不可及的地方，但通道显得极不稳定，在短短一分钟内消失了好几次。
许有余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宝贝, 要问什么？我大概能维持……五分钟。”
许清淮道：“信息互传, 补充彼此的记忆数据, 然后向主机输入命令：搜索林癸的信息, 反馈林癸的状态。”
屏幕里的肉包高速转化命令数据，通过许有余的打开的通道，将信息波送出去。
接下来，就是等待。
房间里的气氛很紧张。
许有余等了一会, 有些等不及了。
它把眼睛挪到触手尖，挤进通道里, 朝里面看了好一会，试图透过时空的缝隙往那头看几眼。
它保持这个姿势静止了几秒, 然后震惊地将自己撤回, 有些不知所措, 看看老婆, 再看看肉包, 小声道：“我隐隐约约好像看到肉包在飞行器里哭诶, 它还没有到地球, 它为什么不跳跃？”
屏幕里的肉包冷哼一声。
“可不是嘛, ”它阴阳怪气，“一觉醒来发现好好的家只剩下一条狗, 看飞行记录发现弟弟和主人为了救自己, 带着没出生的小外甥一起被黑洞吞走，带入一下主机感觉天都塌了，按照这个情形进行逻辑试算, 主机会选择折返，回到黑洞附近，想办法也被黑洞吞噬，赌一把能不能找到你们。”
许清淮：“……”
许有余：“……”
一人一怪沉默，并同时心虚。
许清淮刚刚接受完一大堆肉包视角的记忆，听到这话有些不好受。
他皱起眉，道：“等我们回去，我要给你重新设定一下逻辑，一旦出现类似情况，就在肉包的记忆数据里强制抹除我和许有余，并加入大量乐观的逻辑倾向，确保系统不会产生自毁结论……”
屏幕里的肉包要炸了：“许清淮！！你怎么这么讨厌！！！我要告状给主机！！！！”
一旁的许有余默默用触手捂住老婆的嘴，再用另一条触手摸摸里迷你版的肉包，道：“给主机再发一段信息，跟它说：‘对不起，肉包，别哭了，我们现在好好的，过段时间就出来了，你先去地球等我们。’”
肉包指着怪物，怒斥许清淮：“你看看，许清淮！人家一条鱼都比你更有人味！你这个讨厌的家伙！”
许清淮有些不理解，但看到肉包这么生气，决定选择闭嘴。
肉包气呼呼地开始传送第二段信息波，许有余又把眼睛塞进去，盯着那一端的机械狗。
太模糊了，它看不清楚，只隐隐看到机械狗在激动地疯狂蹦跳，蹦跳的同时用爪子飞快敲击键盘。
大概过了两分钟，一大段数据通过“吸管”传播到这边，和电脑里的备份肉包程序进行匹配，开始艰难互联。
除了数据，还有一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飘上屏幕。
“许清淮许有余你们两个没良心的东西，就这么把我丢在太空里，还让我去地球养老，我一条狗去地球养什么老你们是要逼死我吗！呜哇哇哇哇哇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呜哇哇哇哇哇！我现在就要跳黑洞，你们等着！！别留下我！！！”
许清淮没底气地挪开视线，刻意转移话题：“正事呢？”
刚叹完，新的信息跳到屏幕上。
“林癸又怎么了，多么宝贵的时间居然问那个无关紧要的室友？你就不会问问我怎么样吗！”
“……是不是他在那边欺负你吗？别担心，虽然不知道你们具体穿越到了什么时候，但林癸应该快死了！我刚搜了一下，他在6043年9月14日死掉了，死因好像是突发疾病。”
……死了？
昨晚传过来的肉包备份记忆数据里，林癸一直好好的，至少截止他逃离首星的时间点还活蹦乱跳。
原来的世界居然发生了相应的改变……
他给肉包回了一段：“你在那个世界待着别动，我们需要有生物在正确的时间线上。帮忙调查一件事：灵太人遭受基因武器攻击导致无法生育这个说法背后的真相。”
许有余在旁边发出虚弱的声音：“宝贝，我快撑不住了……”
许清淮一顿，果断选择砍掉全部话题，抓紧时间输入最后一段：“下次联络在两天的这个时间点，我们双方时间流速是一致的。”
“先切断了，好好干活，肉包。”
肉包：“喂，等等，喂！！”
正好五分钟。
没有完全恢复的许有余没法继续支撑，松开了触手。
“滴”——
“数据传输结束”
“吸管”顿时消失不见。
现在，尖叫的变成了屏幕里虚拟肉包。
它接收完全部记忆，和主机数据保持了一致，同样也经历过了睁眼发现一家只剩自己的惨痛情景，在电脑中哇哇大哭，控诉怪物和人类的暴行。
许清淮和许有余对视。
“怎么办？”许有余悄悄问，有些心虚地搓了搓触手。
许清淮：“两天后再同步一次数据，等同于肉包就在我们身边，还能一狗两用。”
“……”许有余打了个寒战，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许清淮，“老婆，你太可怕了，我问的是该怎么安慰肉包？”
许清淮叹了口气，敲敲屏幕。
“别哭了，肉包。”他说，“我准备把你装在我的脑袋里，这样我们再也不会分开，嗯？”
肉包隔着屏幕愤怒又委屈地瞪着他。
许清淮弯下腰，凑近它，继续转移话题：“要听听我的结论吗？”
“你居然还……嗝……能够冷静……嗝……的推测结论。”肉包打着嗝指责，“所以……结论……嗝……是什么？”
许清淮道：“母巢是真实存在的。”
肉包大睁着眼睛，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们杀了林癸，林癸在另一个世界死了。所以这里是真实存在的。”
过了好一会，肉包的注意力才缓缓集中到他说的话上。
“这有点超出了……嗝……科学常识，”它说，“就算科学不存在了，但是在……嗝……这么大的世界里，总归是有科学规则的。”
许清淮：“我们对宇宙的了解太少了，肉包。直到现在，我们利用黑洞也不过是进行空间跳跃。”
肉包：“但是……算了，你怎么想？”
许清淮道：“阴和阳，太阳和月亮，实体和影子。你不觉得两个首星之间很像这种关系吗？”
“那边无法生育，这边大肆生育；那边月亮被弱化，这边月亮控制整个星球；那边明面上严禁宗教，这边以宗教为治理的基础……就好像一股力量把人的影子扯下来，让它单独变成了一个新的世界，再将所有曾经被压抑的东西都逆转成主流。”
肉包张开嘴，连哭都忘了，计算着主人口中的可能性。
“……哇哦。”它对许清淮的想象力和判断力发出了惊呼，“那两边的人口怎么对齐？”
“不清楚。有两个可能：第一，只有纯正的人类在两个世界同时存在，且相互影响，任一方死亡都会两边死亡。第二，人口本来就是一一对齐的，只是我们对原来的世界一无所知，还有大量像蟒蛇、粉猫一样的生物存在其他星球，而我们不知道。”
肉包用爪子擦了擦眼泪，已经被带偏了思路，点头道：“在这点上，我赞成你的说法。”
它进入计算模式，控制电脑自行敲击键盘，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许清淮：“如果把黑洞Phoenix A比喻成一个可以沙漏状的、可以两面放大的巨型凹凸镜，等于是有一束光照在镜面最中间，经由两边放大，在两个方向形成了两个相同但颠倒图像。但因为图像的来源都是同一束光、同一道能量，所以两个世界的本质上是相同的，唯一的区别仅仅在于发生了颠倒。”
许肉包：“……非常有魄力的猜测，主人。虽然你有时候很讨狗厌，但这种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你比AI厉害。”
许清淮：“那么现在的矛盾点出现了：为什么这里有母神，而我们的世界没有？”
许肉包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还沾着泪的狗眼相当严肃：“你是说，小鱼很可能是我们的世界里等同于母神的存在。”
许清淮：“只是猜测而已，关于这点，信息太少，得等两天后肉包主机的调查结果。”
“不过，”他在这里话锋一转，“无论是不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母神对许有余有着极其强烈的抢夺欲望，否则它不会冒这么大的险，直接打破两个世界的平衡，开着黑洞撞过来，不惜一切要把我们吞进去。”
许肉包：“这非常麻烦，主人。祂费这么大力气把我们吞进来，无论在哪个时间线，肯定都非常有信心把我们困死在这里。万一祂过几天把拨乱的时间找回来了，整个世界都是一个牢笼……祂的目的一开始就在此。”
许清淮沉默，对它的推测表示默认。
房间里出现了几秒安静。
片刻后，人和狗做了一个相同的下意识的动作。
他们同时转过头，看向许有余。
……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大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它把头靠在爱人肩膀上，覆膜安静地盖着，发出悠长且疲惫的呼吸声。
它的肚子比醒来时又大了一点，已经有人类孕妇七个月的大小，半透明黏膜被撑开，透出底下鲜艳的红色。
事实证明，当焦虑到极致的时候，生物是没有时间感到悲伤的。
许肉包已经完全忘了刚才的眼泪，在屏幕里急得团团转。
“那怎么办？主人，我们还有孩子呢！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许清淮：“嘘。”
他脸上发沉，面对一个相当棘手的真相可能性，手掌覆上怪物的肚皮，在上面温柔缓慢地抚摸。
里面的小怪物察觉到父亲的气息，缓缓顶了一下他的掌心，同样也没什么太大的力量，似乎正困顿得厉害。
许清淮缓缓吸气。
他道：
“要准备高杀伤力武器、大量的钱、假身份、不记名交通工具、多个住所、可随时提取的能源……实在不行，我们从首星再逃亡一次，寻找到这个世界的Phoenix A，但这样风险系数太高了。”
“我现在想不出万全的办法，总感觉信息还缺失了什么。先动起来吧。”他又说，“当务之急，先带许有余和孩子进食。”
许肉包：“好！先说好，不许再把我丢下，听到了没？”
许清淮笑了笑：“嗯。”
他拍了拍大怪物，见它没动静，又掀开它的覆膜，轻声道：“起来，许有余，我带你去吃东西。”
第74章 眼睛 金色的花上慢慢缀满了鲜红色的眼……
许有余困得不想起来。
它把自己缩小一些, 显得肚子大得像铜锣，用一个别扭的姿势从老婆衣领下方爬进去，让肚子朝外, 触手反过来吸在许清淮皮肤上。
“宝贝……到吃饭的地方再叫我……好困宝贝……吃……”
许清淮低头, 看着自己衣服下鼓起来的一大块, 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
肉包在屏幕里干着急：“分开的时候小小鱼不是还是个小胚胎吗, 怎么长这么大了！什么时候生啊？万一我们还没逃出这里就要生了，可怎么办！”
许清淮从衣柜里拿出大衣换上，正好盖住里面的大怪物。
“不会的。”他笃定地说。
肉包见他要出门，狂蹦几下：“带上我, 带上我！别把我忘了！”
许清淮收拾好东西，最后回到电脑前, 将大脑里的微型控制器取下来，花了一点时间做了个改造。
接着, 他把控制器重新塞进大脑里, 打开手机, 和控制器进行匹配。
很快, 肉包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里, 说话时会在他脑袋中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个好, ”狗对自己的新位置感到很满意, “这下就算天塌了你两也不会把我丢下了。”
许清淮：“不要乌鸦嘴。”
他推开门离开了宿舍。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他有六节课加两个活动。
首军大对出勤管得很严，他请了一礼拜病假, 理由是要去教会完成生育指标, 辅导员对此进行了秒批，并热情地向他推荐了学校合作的教会，把地址发在他手机里。
许清淮先带着一家三口开车去了餐馆。
他点了二十人份的食物, 把许有余叫醒，准备趁大怪物进食的时候先整理一下财产。
刚打开理财软件。
他听见叮叮当当的盘子碰撞声，忍不住抬起头，正看到许有余直接用触手同时端起所有盘子，把口器张到有自行车车轮那么大，然后一股脑把食物全部倒进去。
二十三道菜，只用了30秒。
没有咀嚼，没有吞咽，没有吐出任何一根骨头。
食物们像是被黑洞吸走了一样瞬间消失。
大怪物吃完，把食道缩成正常大小，砸吧砸吧嘴，用触手摸了摸膨胀的肚子，猩红色眼球翻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地看了老婆一眼。
许清淮：“……”
许肉包：“……”
几秒寂静。
肉包颤颤巍巍在脑内说：“你的钱包还好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被爸爸管着财政大权……”
许清淮假装没听到，和颜悦色地问：“还没吃饱吗？”
许有余的肚子蠕动几下，似乎有话要说。但许有余已经在这几秒内改变主意，坚定地合上了牙齿，用力点头，道：“饱了！”
许清淮还是给它再加了二十份。
新的食物上齐，许有余最开始还装模作样，含蓄地一口一口吃，吃了大概两盘，它受不了了，再次扩充口器，将剩下的飞快消灭，再飞速恢复原样，优雅地拿起餐巾擦擦嘴，看向许清淮：“吃饱了！”
许清淮：“……”
他又看了一眼账户里的余额。
确实有些捉襟见肘了……
他镇定地抬起头，决定明天换一种方式，道：“吃饱了那就走吧，回车上睡觉，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许有余打着哈欠，把肚子收收紧，在老婆看不到的地方抽了小怪物两下，警告它不要再继续蹦迪了，然后转头露出笑容，道：“好的，宝贝，我正好困了。”
许清淮领着它回了车内，为了避免被饭店怀疑，还装模作样打包了十几个空盒子。
一上车，许有余就趴在副驾昏睡了过去，长长的尾巴越过座椅，黏腻地卷着爱人的腰。
许清淮让肉包看着大小怪物，自己开始有条不紊地完成他的计划清单。
第一步，准备大量的钱。
他把理财账户里所有钱提出来，再透支掉许父给他的三张信用卡，以低价抢拍的形式卖掉五台飞行汽车，然后将这些钱全部清洗干净，以绝对无法被追踪的虚拟货币形式存进虚拟账户。
接着，他开始置办武器。
武器不会开放给平民购买，所以他用的是中将母亲的名义，在武器商场购入了各色的高杀伤力武器，甚至连微型导弹都有，经过简单改造后可以安装在军用的飞行汽车上。
再之后，是紧急情况下需要使用的房屋。
他编造身份，在皇后市的不同区租用了不同档次的公寓，有的在闹市，有的在郊区，还一套甚至就选在教会正对面，确保覆盖皇后市的各个区域。
还有药物，药物不用准备太多，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能用得上常用药。
机械改造工具，用于改造武器和飞行汽车，同样必不可少。
虚拟投影，万一被通缉，这个东西将成为非常便利的伪装工具。
十几张伪造的身份卡，在黑市花点小钱就能买齐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权限。
买完前面那些东西已经天黑了，许清淮知道父母都不在，于是悄悄回了一趟家，趁林叔还在睡觉，去父母的卧室里，破解掉电脑密码，拷贝走军区通行证和ID卡。
肉包协助他攻克密码，看他面不改色地坑爸妈，忍不住道：“主人，你真是好大儿，咱妈会气得喷火的吧？”
许清淮拿着资料，镇定道：“没事。”
临走前，他还顺手薅走了几件妈妈的贵重首饰、爸爸的名牌手表、收藏柜里容易变现的各类藏品、以及他爸放在保险柜里的爱用武器。
满载而归。
许清淮把所有准备的东西都清点一遍，确保没有重要遗漏，又悄无声息开车离开家里。
到这一步，他已经连续四十小时没有休息，整个人处于又亢奋又出窍的状态。
他吃了薄荷糖，看着飞行道旁熟悉的繁华城市之景，神色有些恍惚，似乎一时间分不清他们到底在阴阳的哪一面。
许有余一天都没什么精神，趴在副驾，闭着眼睛问：“宝贝，我们接下来去哪？回宿舍睡觉吗？”
许清淮道：“不能去宿舍，一旦我们身份暴露，在学校就等于牢笼。”
许有余“哦”了一声，触手卷在越发突出的腹腔，不适地挪动笨重身躯：“你需要休息，我们先休息吧？不用担心，宝贝，我会保护你。”
许清淮捏了捏触手，没说话。
他发现许有余的触手又变瘦了。
是孩子在大量汲取它体内的能量吗？
他叹一口气，最后选了教会正对面的那套公寓，准备先在这里住几天。
这套公寓只有40来平，在走廊最尽头，开门就是一股常年没有住人的灰尘味。
许清淮已经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了，进屋后直接上了床，衣服都没脱，两手抱住衣服里的怪物，疲惫地闭上眼。
明明已经累到难以动弹，但一闭眼，满脑子又都是转个不停的计划。
就算母神忽然发现他的身份，现在对他发起全球通缉……凭借今天准备的这些东西，他可以在城市里躲藏至少一个月。
除非母神发了疯，连自己的“子民”都全不要了。或者像上次一样，直接亲身上阵，和他们硬碰硬。
……这种可能性不大，许清淮对于这点有把握。母神已经在上一次硬碰硬中受了伤，祂一定会收敛。
他想着每一个细节，听着自己粗重疲惫的呼吸声。
渐渐的，房间里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清淮已经半梦半醒，身体很沉，没法行动。
下一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脱掉了他的衣服，然后温热的毛巾擦上他的皮肤，细致地将他身上擦得干干净净。
是许有余……许清淮想。
这家伙刚才不是已经睡着了？
他迷迷糊糊的，又感到自己被卷了起来。
许有余用一条触手挡住他鼻子前的灰尘，其余触手各自忙碌，清扫卫生、抖干净被子、分泌大量粘液让其浸透整张床，杀死所有细菌，再捏出一个小小的漩涡通道，把这里带着霉味的空气全吸走，再注入新鲜的室外空气。
足以扭动一整个黑洞的力量，现在被用于琐碎家务，且用的相当得心应手，不少小手段都明显属于许有余原创。
十分钟后，许清淮躺在了柔软、无菌、充斥着腥甜气息的被窝里。
他紧绷了几十个小时的情绪一下放松了下来，下意识翻了个身，去抱枕边的生物。
而许有余也正好伸出触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许清淮还是没忍住，睁开了眼。
今晚没有月光，外面黑漆漆一片，黑暗里只有许有余猩红色的眼珠反射着微光。
他有些含糊地说：“小鱼，你再坚持一下，明早，我会想办法……”
触手抵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怪物凑过来，仍然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惯，把头部抵住许清淮的额头。
“快睡，宝贝，”怪物嗡嗡的低声说，“你总是这么紧绷，让我担心。”
许清淮：“亲一下，盖上覆膜。”
怪物乖乖把覆膜盖住，将眼睛探到爱人的嘴唇边。
许清淮微微低头，在上面印下一个吻。
“宝宝还好么？”
“好。”许有余磨动口器，一边沉浸在亲吻的愉悦中，一边又有些生气：“说了快点睡觉，清清，你不听话。”
许清淮露出一点笑意。
他贴上大怪物，再次闭上眼：“晚安。”
“晚安。”
这回，他的大脑放得很空，几乎什么都没想，好像又回到了在凯旋号上跟大怪物、机械狗一起漫游宇宙的日子。
他很快陷入真正的睡眠，因为过分疲惫的原因，睡得非常非常沉。
许有余监督着他的呼吸，终于放下心来。
“不用这么操心的，宝贝，”它用触手尖虚虚地抚摸爱人皱起的眉心，低声嘀嘀咕咕，“你总是忘了，我现在是很大的外星生物。”
“我会保护你和孩子。”
“我非常非常——厉害。”
“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
“等我再过段时间，应该就快了，把小蠢鱼生出来，完全进入成熟期，拿回权柄，就能……”
“……嗯，就能把自己变得足够小，重新住进你的胸膛里，和孩子和肉包和你一起在地球看花海。”
大怪物嘀咕着，声音也越来越轻了。
它同样相当疲惫，触手把人类卷紧，陷入新一轮的昏睡。
他们都做了梦。
梦里面，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边，不再是带着腐败臭气的血红色，而是漂亮的浅粉色，流泻下皎白的月光。
月光落在一片一望无际的金色花海，这种植物许清淮曾在书本里见过，是专属于第二星系地球的特产，名字叫做郁金香。
他站在花海的最中间，身边是人类形态的许有余，在旁边是四脚朝上呼呼大睡的许肉包。许有余的左手伸过来，与他十指相扣，微微眯起眼睛，任由夜风拂起他们的头发和衣袖。
一切都如此的逼真。郁金香的香味、许有余手上细腻光滑到诡异的皮肤、夜风里的寒气、甚至月光流淌在皮肤上的温柔触感……许清淮忍不住想要躺下来，可刚一动，四周的郁金香花海立刻发生巨变。
金色的花上慢慢缀满了鲜红色的眼珠子。
密密麻麻的眼珠子从四面八方把他们包围，并在月光下齐刷刷转动，同时盯住许清淮。
许清淮呼吸一窒。
他下意识想要反手去摸不离身的武器，但许有余开心地凑过来，贴在他耳侧，用轻快的语气说：“看看我们的宝宝，清淮，看它，长得多像你！”
许清淮猛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还没来得及反应，眼珠子里同时发出如泣如诉地哀怨声音，被夜风吹着，幽幽地钻入他们的耳朵。
“爸爸……饿……肚子饿……爸爸……吃……吃吃吃吃……爸爸爸爸爸爸爸爸……饿饿……吃吃吃吃吃吃吃吃……饿……爸爸……爱……爱我……饿……爱我……”
……
“叮铃铃——”
一阵突如其来的铃声在许清淮耳边炸开。
梦境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他直挺挺地坐起身，额头带着冷汗，身体里还残留着被无数视线注视的紧张感，第一反应是低下头，去看身边的许有余。
许有余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得太熟，还是昏迷了。
它的肚子突兀地高高鼓起，里面的小东西正在疯狂挣扎。
许清淮将手按上去，沙哑地安抚道：“我知道你饿了，等会我带你去吃好的……不是昨天那样的食物，是你喜欢的东西。乖点，宝宝，你会听话的，对吗？”
肚子里发出一道委屈的声音，慢慢安分下来。
许清淮这才伸手去拿响个不停的手机，看到上面闪着辅导员的名字。
现在是……凌晨四点。
他眉心一跳，将手机静音，以免吵到许有余。
肉包在他脑中说：“主人，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第75章 潜入 ……孩子到底像谁啊？
显而易见。
对劲的情况下, 辅导员绝不会凌晨四点给他打电话。
许清淮切换到聊天列表，看到辅导员在半小时已经给他来过消息。
“清淮，明天早上有一个重要的接待, 你是今年的优秀学生代表, 又是学生会会长, 校长点名要你出席接待。我知道你请假了, 但这个接待真的非常重要！帮帮忙，做完接待我帮你批一个月的假好吗？”
“清淮，你睡了吗？生育指标的事我帮你搞定，真的！接待人物八点就来了, 你最晚需要六点回学校。”
“我也不想这个点打扰你的，清淮, 这次是真的紧急事情。”
“[语音未接通]”
“[视频未接通]”
“[语音未接通]”
……
许清淮皱起眉。
他又打开他们的家人群。
在昨天透支掉三张信用卡、花光了许父半年工资的情况下，许高震和明烨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一句没问, 更别提封锁他的银行权限, 像是一种默许。
许清淮戳了戳屏幕上的肉包。
一直在保持警惕的肉包立刻回应：“需要我做什么？”
许清淮：“调查一下：我在学校的各项权限是否完好, 我父母现在是否在正常工作, 昨天早上我们离开后, 学校里有没有发生异常事件, 然后给我的这部手机设定反追踪程序, 防止被定位。”
肉包：“收到，正在按优先级完成指令……”
刚输入指令, 辅导员的电话又来了。
许清淮觉得烦, 干脆接起电话，假装刚刚睡醒的声音，道：“老师, 发生什么事了？”
辅导员见他接了，在那头大松一口气。
“终于联系上你了！不好意思啊清淮，这个点打扰你，你能不能现在回学校一趟？”
辅导员的伪装功力太差了。
许清淮在他声音里听出了明显的颤抖，是因为恐惧和紧张。
许清淮脾气很好地镇定问：“具体是什么事情？”
辅导员：“有位大人物八点来学校视察，校长点名让你出席接待。这是大好机会，清淮，只要把这件事办好了，院里面愿意推荐你保送到……”
许清淮打断他：“哪位大人物？”
“目前保密不能说。”
“为什么指定我？老师，我目前在休假。”
辅导员见他没有答应，声音里的颤抖越来越浓了，急切道：“你是年级第一啊！还是学生会代表！指定你很正常。清淮，千万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听老师话，啊，你现在在哪？我让学校派车来接你。”
许清淮笑了笑：“没事，不用了，谢谢老师，我等会自己开车回学校。”
辅导员大松一口气。
“好好好，我在校门口等你。”
许清淮挂断电话。
来得真快。他想。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母神昨天晚上进行全球搜查的时候，明明还没有任何怀疑的迹象，怎么反而血月结束了才忽然发作？
许清淮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听见肉包在脑中说：
“很不幸的通知你，主人。”
“你的校园卡权限被取消的一部分，主要是和飞船权限相关的。从现在开始，你无法再进入演习区，也无法再打开任何演习飞船。”
“昨天我们离开学校后，并没有发生特别的异常事件，但我拦截到了一份学校上报的报告，是关于哪些人至今没有完成生育指标，尤其是大三/大四。”
“但光凭这一点，我认为母神还无法锁定人员就是你。我怀疑祂可能还调取了整个星球的数据，容易暴露点在于：你不仅没完成生育指标，前天还刷卡购入了大量食物。两个信息一叠加，很容易被锁定。”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点暴露，说明母神对星球的掌控力度完全超出想象。”
“不过，还有比较好的消息：咱爸妈还在正常上班，估计不想打草惊蛇。你的手机目前也没有被追踪，感谢24岁的你自己，拥有超强反追踪意识，给手机系统做了最坚固的防护。”
许清淮听完全部汇报。
他皱眉道：“是我疏忽了。前天我失去记忆之后状态不太好，很多行动太不谨慎。”
肉包安慰：“就目前来看，他们还只是怀疑，没法完全锁定，否则就不是让辅导员打电话。”
许清淮：“嗯。”
“现在我们怎么办？”肉包问，“还好我们行动的早，今天要是睡在学校就完了。”
许清淮轻手轻脚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然后重新上床，钻进被子里，搂住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沉睡的大怪物，闭上眼睛。
“继续睡觉。”他轻声说。
肉包：“？”
它尖叫：“你怎么睡得着！”
许清淮：“补充睡眠，以后可不一定有这么舒适的睡觉环境。对了，你就别睡了，去把我的车牌做一下反追踪。”
肉包：“……”
它无语片刻，然后看着许清淮真的睡着了，估计这几天累得够呛。
机械狗叹了口气，开始兢兢业业地用手机远程操控飞行器，进行权限修改。
……
睡到自然醒。
八点，许清淮坐起身，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手机已经被打爆关机。
他插上电，先去洗漱，叫了份单人的早餐外卖，一个人吃了。
吃完，他走到床边，搂住还在爆睡的大怪物，在它眼球上亲了亲：“起床了，许有余。”
许有余没动静。
许清淮玩着它的触手，又喊了两句，等待片刻，见它还没动静，于是戳了戳那个硬邦邦的肚子。
“叫你爸起床，”他对里面的幼崽说，“起床后我带你们去整点吃的。”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到，许有余的肚皮里一闪而过密密麻麻的猩红色，有什么东西兴奋地蹦起来，像是要把肚皮迸裂，狠狠地撞在了许清淮手臂上。
许清淮：“……”
那是眼睛吗？和梦里一样的眼睛吗？
这么多眼睛……孩子到底像谁啊？
他沉默地思考，而许有余终于被闹醒了，懒洋洋地掀开覆膜，依旧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触手蠕动起来，本能地爬到爱人身上。
“早上好，清清，”它像流体一样黏在许清淮腹部，把脑袋搁置在他肩头，“好困，我睡了很久吗？”
许清淮心道你昨晚睡得跟猪一样。
他摸摸那个圆鼓鼓的肚子，道：“你不是困的，是饿的。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许肉包：“还吃吗？我怀疑母神现在对所有饭店都进行的重点监控……”
话音未落。
它看到它的主人穿上防弹背心，装备上枪支，背上战斗用背包，换上有防护作用的马丁靴。
许肉包：“你你你你……”
许清淮：“出发。”
首军大正在满世界找他，不出意料的话，明后天可能就会锁定他的身份，发起全球通缉。
而许清淮利用虚拟投影，就这么光明正大进了母巢最核心的地方——教会。
这个区的教会在全球排得上前十，建造得相当恢弘，安保同样数一数二。
许肉包以为主人是心血来潮，到了之后它才发现，许清淮早就盯上了这间教会，昨晚火急火燎开车经过教会门口的时候，他居然还扫描下来了门口保安的生物信息。
许清淮用投影一键copy，从头到尾伪装成保安的模样，堂而皇之走到门口，朝“同事”点点头。
八点半，正是交班时间。
同事打了个哈欠，将电棒和通讯器交给他，完全没察觉到异常：“终于下班了。今天老大脾气不好，你悠着点，别溜班。”
许清淮径直走到打卡机前，打卡机扫描到正确的瞳纹，滴了一声：“打卡成功！早上好，孙键先生，今天也要好好工作哦！”
许清淮拍拍同事，顺嘴问了一句：“老大又怎么了？”
同事压着声音，悄悄道：“这不是听说母亲大人受伤了吗？主教这两天连续举办献祭仪式，老大昨天第一个报名参加，结果被嫌弃不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纯种……”
许清淮发出意会的笑声：“原来是这样，我会小心的。”
果然，母神在和许有余的那场对峙中受了伤。
……居然可以通过献祭补充力量，在这一点上，许有余确实比不过。
许清淮等同事走了，抬脚迈进教堂。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教堂里。
目之所及的地方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的地毯，红色的水晶状玻璃，红色的烛台，红色的幕布，深浅不一，压抑至极，又因为光线折射的原因显得格外生动，似乎只要一站在这里，这些红色就会活过来，从四面八方向来客逼近。
教堂的最前方，立着一个雕像。
两条类似于大蛇的生物彼此纠缠，形成对称形状，左边的大蛇嘴巴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眼睛处镶嵌着鲜艳的红宝石，表情愤怒。右边的大蛇微微低头，头部扭曲，眼睛用的是黑曜石，表情慈悲。它们的尾巴交.合在一起，从交.合处爬出无数蝌蚪一样的“小蛇”。
许清淮一眼就联想到了——问灵大门上的诡异图标。
还没到开放的时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空的长桌中间，和眼前的雕塑沉默对视。
许肉包在脑中轻轻开口：“不知为什么，哪怕我只是一个AI生物，刚才我盯着雕塑看的时候，也起了赛博鸡皮疙瘩。这东西长得太邪门了……”
许清淮“嗯”了一声，压住心里泛起的恶心和眩晕之意。
“你到底准备干什么？”肉包又问，“这里可没有饭吃。”
许清淮轻轻张嘴，正要回答，刚才同事给他的耳机里忽然传来声音：
“一组，现在过来主教的房间！”一个男声焦急道。
许清淮摁住通话口：“收到，马上到。”
第76章 祷告 永恒的黑暗之主。
很快, 耳机里响起另外两个声音，大约也都是一组的同事，同样回复：“收到！”
许清淮不知道主教的房间在哪, 站在原地没动。等了二十几秒, 两个同事急匆匆从另一侧过来, 看到许清淮的时候都愣了一下, 问：“你不是昨天才值过班吗？”
许清淮道：“老大叫我回来帮忙。”
他们朝他投来同情的视线，表情相当严肃，压低声音，道：“你不该回来的, 键哥，今天主教情况非常不好, 我们怕是都难逃一劫了。”
许清淮露出惊讶地表情：“怎么了？”
“昨晚的献祭出了问题……”另一位同事说，“哎, 祝我们好运吧。”
许清淮跟在他们身后, 大步往教堂内部走。
路比想象的还要迂回。
最前面的同事用权限刷开了好几道门, 小跑着穿过迷宫一样的走廊, 一圈一圈往上绕, 没有电梯, 只能徒步。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 他们才终于走到教堂顶部。
一个高大的、全副武装的男人站在门口, 脸色奇差无比，手里拎着三副特制眼镜, 显然已经等他们许久, 不耐烦地骂道：“妈的，来这么慢，一个个的都没吃饭吗！”
两人全低下头去, 不敢跟他对视，许清淮也跟着低头。
男人把眼镜发给他们，沉声道：“主教先生为了协助母亲大人恢复身体，两天内主持了十几场献祭，现在情况很不好，被力量侵蚀后出现了明显的变异。你们进去之后不要直视主教，所有动作都要快，用麻醉枪将他麻倒，然后把他扛出来，送到教会医院。听清了吗？”
几人：“听清了！”
男人：“现在，行动！”
几人飞快戴好眼镜，清点好麻醉枪，但在进门的那一瞬同时出现了犹豫，一时间谁也不敢做第一个推门的人。
许清淮明显感觉到，那两个“同事”相当的紧张。
男人抬脚就狠踹了其中一个。
“在教会工作，受母神庇佑，却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他骂道，“闪开！”
他们立刻往旁边走了半步，让开位置。
男人拧开门把手，第一个迈了进去。
许清淮低调地跟在最后面。
刚进门，一股新鲜的血腥味迎面而来，还有浓郁到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腐败后的甜腻味道。无数烛台密密麻麻放置满四面墙壁，此时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零零散散几根还在燃烧着烛光。
深红色的地毯上摆放着大量被鲜血浸透的植物，植物们仍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长在”地毯里面。而植物从中，无法描述的庞大怪物正在焦躁地飞快爬行，嘴里发出阵阵刺耳声波。
隔着厚厚的防护镜，许清淮隐隐看清了怪物的的形态。
它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繁复袍子，四肢是扭曲的肉团，屁股后拖着长长的尾巴，脸似狗似人似猪，五官完全打乱，随机排列组合，嘴巴在上，眼睛在下。更离奇的是，它的四肢是反的，反向支撑在地面上，面朝天，背朝地，凸显出腹部巨大无比的肚子。
那肚子内部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挣扎，把肚皮顶出各种各样的形状。它发出阵阵痛苦又欣喜地吼叫声，长在额头上的嘴唇断断续续喊难以辨认的音节：
“伟大的……啊啊啊啊……宇宙……之母……”
“祈求……祈求您的……注视和……啊啊啊……滚！滚出去！……和恩赐！”
“我愿竭尽……无用……啊啊啊啊统统吃掉！要出来了……滚啊！……渺小之躯……作为……祭品……”
这一幕实在有些过分诡异。身边的同事已经吓到双腿战战，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磕磕绊绊道：“老、老大，主教还在主持，献祭，我们要不，还是，不要打扰了吧？”
“蠢货！”男人咬着牙，“主教明显已经失控了，再不去医院他没救了！快，现在动手！”
他率先抬起麻醉枪，朝中央的怪物连射几枪。
有了他领头，另外两个也下意识抬起枪，顾不上害怕，朝着主教疯狂发射麻醉剂。
一时间，数十针麻醉扎进那具恶心的身躯里，怪物动作一顿，却丝毫没有要麻倒的迹象，反而转过头来，用长在下巴处的两只眼睛看向房间里的人。
男人脸色一变。
“妈的！”他低骂，“连特制麻药起效都这么慢……你们几个，加大剂量，务必把它放倒！”
“噗呲”“噗呲”，更多麻醉针冲向怪物。几秒寂静，怪物忽然发出几乎能震碎人鼓膜的叫声。
许清淮飞快闪进旁边的厚重书桌背面，听到尾巴划破空气的簌响，下一秒，一侧传来尾巴和肉.体撞击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主教大人！”
“吃掉，吃掉！叛徒！渎神者！吃掉！”
“啪”、“啪”！
那条长长的尾巴如同锋利的钢制鞭子，无情地甩向自己的同事们。自以为装备优良的保安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许清淮看到被称为老大的男人狠狠撞在他对面的墙上，脊椎断裂，鲜血四溅，四肢软绵绵地滑落。
还没落到地上，尾巴又将尸体飞快卷走，房间里很快响起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以及主教肚子里迫不及待想要出生的咕噜声。
房间短暂重归安静。
许清淮等待怪物的注意力放在进食上，才从书桌后站起身。
许肉包在他脑内颤抖着说：“冷静，主人！这可不好对付，你别冲动！”
许清淮从背后拿出枪，上膛，瞄准。
他胸膛处挂着的半死不活的许有余也察觉到什么，疲倦地从衣领出探出一个头。
“砰——”！
第一颗子弹射出，正中怪物的眼睛。
黄色的脓液从眼睛里涌出来，主教发出痛苦的嚎叫，愤怒地转过头，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住漏网之鱼。
它把吃到一半的保安队长甩开，尾巴高高甩起，以极快的速度破空朝许清淮甩过来。
“啪！”
许清淮闪到书桌后，书桌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一下就被抽得当中断裂。
他抓住机会，趁尾巴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对着主教连续扫射。
比起不痛不痒的麻醉剂，高杀伤力机关.枪瞬间将主教打得满身血洞，它嚎叫得越发尖锐，疯狂扭动身体，四肢飞快移动，径直冲向许清淮的方向。
许清淮冷静换了一个弹匣，一边持续扫射，一边往柜子的方向后退。但看着肉块一样的主教，速度却奇快无比，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眼前。
许清淮抽出军刀，准备肉搏——
千钧一发之间，一条要小上很多的尾巴突然卷住了主教的脖子。
那条尾巴远没有主教的尾巴那么粗壮，像一条绳子，看似柔弱，实际如同最锋利的尖刃，在所有生物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轻而易举将主教的脖子勒断。
“咔嚓”一声脆响，是颈椎断开的声音。
许清淮举着的刀还没来得及刺出，已经被喷出的血溅了一身。
掉落在地上的脑袋嚎叫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首分离，只是眼睛越睁越大、声音越来越低，瞳孔里映着从许清淮怀里爬出来的怪物模样，五官开始扭曲，很快永远定格在极度恐惧的神情。
许清淮收起刀，抹了一把脸，眉头紧皱，洁癖犯了。
许有余罕见地没有优先帮老婆清洁血迹，它明显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瘦了许多的触手疯狂涌向怪物，膨胀的腹腔也激动得大肆蠕动，喉咙已经完全忘却了人类语言体系，发出阵阵急切的声波。
这声波让许清淮想起它被捡回来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每次喝他的血都会这样呜哩哇啦的叫。
他勾了一下嘴角，正准备把枪管上溅到的血擦干净。
主教庞大的肚子忽然动弹一下，下一秒，里面突然扎出一条锋利的、黑色的、长满了毛的腿，瞬间撕裂肚皮。从里面爬出来的怪物朝着许有余飞扑过去。
“砰”！
“砰、砰、砰”！
许有余吃得满脸血，有些迷惑地抬起头，只看到了被子弹射成了筛子的新生怪物，黄色的脓血流了一地。
许清淮收起枪：“看你急得那样，吃吧。”
许有余立刻又把头埋进去，用触手绞紧猎物，所有吸盘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齿，喀嚓喀嚓进食。
和所有人类食物都不同，和作为普通人类的林癸也不同，变异的主教的身体里蕴含着充沛的能量，对于许有余来说皮薄肉厚，汁水丰富，是最好的孕期进补养料。
它吃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房间里很快蔓延起薄薄的血雾。
许清淮用窗帘擦掉身上沾的脏东西，走到断裂的书桌前，捡起掉落在地的神谕书。
被血浸湿的封面写着祷告语：
“伟大的宇宙之母，您是所有新生的轮回之所，是慈悲的万物之始，
我愿竭尽无用渺小之躯作为祭品供您享用
祈求您的注视和恩赐
祈求您赐予我新的生命
祈求您为我们指引新生的方向
伟大的永夜之夜，您是所有阴性生物的庇护，是永恒的黑暗之主，
祈求您聆听您最忠实的信徒的祷告
祈求您引导我前往没有苦难的极乐世界
我愿以卑微之身供您驱使
请注视我，聆听我，享用我！”
前半段许清淮在问灵听蟒蛇用过，后半段应该就是当天没能说完的部分。
许清淮皱着眉。
里面提到了几个很关键的词：“母亲”、“轮回”、“黑暗之主”，很明显跟生育和夜晚有关。
他们设计这样的祷告词，是为了精准地指向他们的母神吗？如果是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还有其他类似于“母神”的存在，只要设计出指向性足够明显的祷告词，就能构建人和这些高维生物的能量通道？
许清淮思索着。
这对许有余有没有效果？
他转过头去，看到房间里的血雾已经浓到几乎无法视人，大小怪物父子两趴在肉块上大快朵颐，刚才还有肉山那么大的主教已经只剩下1/6。
许有余一边吃，一边坚持不懈地抽打肚子里那个不安分的家伙，含含糊糊警告它不要冒头，小心被母神察觉到神力波动。每打一下，小怪物就会发出尖锐的哭声，转动身体朝向许清淮，看起来像是要告状。
许清淮想起昨晚梦里面的那些眼珠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短暂放松下来，准备先等许有余吃完再讨论祷告词的事。
他靠在破碎的书桌上，盯着许有余越发庞大的肚子，闲聊般问肉包：“你说，如果孩子长了几万只眼睛的话，它到底是像许有余，还是像我？”
肉包：“？”
主人你又在说什么鬼话？
许清淮：“许有余只有一只眼睛，我有两只，所以如果孩子有那么多眼睛的话，理论上像我更多。”
肉包：“……许清淮，你的逻辑思维是拿来这么用的吗？”
许清淮对没有得到附和而不满，并表示：“总归不是像你。”
肉包瞬间炸毛：“喂！！怎么不像我了！照这么说，我额头上还有一个微型摄像头，我有三只眼睛，所以宝宝理论上最像我！外甥像舅是最大的真理！”
争吵间，许有余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食物。
它的触手表皮又变回了鲜艳健康的颜色，不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缩水的身体在几分钟内又恢复了正常大小，非常精力充沛地把自己舔得干干净净，然后爬到老婆身上，将许清淮身上沾到的血迹全部卷走。
许清淮只感觉抱着许有余的双臂沉得发酸。
他吻了一下怪物的脑壳，笑着问：“吃饱了吗？”
许有余感动地用力贴住爱人：“吃饱了，好吃！特别好吃！老婆，我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了！”
许清淮摸了摸肚子，肚皮翻山倒海，估计正在疯狂捡爸爸的漏。
许清淮放下心来，开始说正事。
他把那本《神谕书》拿到许有余眼前，提出自己的思路：“整个皇后市只有三个主教、一个大主教，我们不能把他们全吃了，得找点细水流长的食物来源。”
许有余把眼睛凑到书上，仔细看了几遍，很不屑地评价：“那条虫子也敢叫自己宇宙之母、黑暗之主，宝贝，你不要听它吹牛，我会比它还厉害！”
许清淮：“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些祷告词嫁接到你这吗？”
许有余从未设想过这个方案。
它愣了一下，沉吟片刻，随后眼睛微微一亮。
“清清，你真是天才！”它激动得搓动触手，“月亮知道一定会气疯的吧，想想真让人开心！”
“不过，我需要等完成生育之后才能真正进入成熟期，现在还没法接受供奉，得好好想一下，”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崽好像是有的，我这几天已经能隐隐察觉到了……它是什么来着？”
它低下头，看向肚子。
肚子里的幼崽激动翻滚，似乎有话要说。
不过，指望一个年龄负一岁半的胎鱼来描述自己的权柄，实在有些过于为难鱼了，恐怕它自己都还不清楚。
许有余听着肚子里的家伙叽里呱啦，认真听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它叹一口气，提起触手，道：“我来试试吧……老婆，我们掉到了母巢之后，孩子的学习一直在落下，以后生出来会不会是文盲啊？”
许清淮道：“没事，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学习。”
许有余用触手抹掉祷告词最前面那行字，思索片刻。
它开始用它歪歪斜斜的笔画写下了第一句：
“皇后市最具权威的美食鉴赏者；”
许清淮：？
许肉包：？
第77章 包围 “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肉包在脑中吐槽：“怎么感觉格局一下就下来了……什么美食鉴赏家？人家写的是永夜之夜, 同级别不应该是永恒的美食掌控者？”
许清淮：“就一定要跟吃的过不去吗？”
许有余又沉思许久，写下第二、三句：
“慈悲的幻梦之主，伟大的创作家, 知悉一切的预言者……”
写到这里, 许有余开始嘀咕：“是不是写的太大了？感觉小崽还只是个小肉团, 连话都说不明白, 怎么就创作家了？”
说着，它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有改，只是将后面的那句“祈求您赐予我新的生命”改成“祈求您品尝最忠实的信徒供奉的美食”, 再把第二段全部删除。
许清淮看着这段宛若过家家的祷告词沉默好一会。
算了，来都来了。
他道：“要不要试一下？需要些什么仪式？”
许有余道：“只有那只虫子才会要求这样这样的程序, 我们没有那么多讲究，无论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方式念起这些话, 应该都会让引起宝宝的注意。而且因为它现在还依托于我存在, 所以我同样可以察觉。”
“不过, ”它话音一转, “既然提到了美食, 肯定还是要准备一份美食……”
肚皮底下已经在激动地蠕动。
许清淮看了看四周, 捡起一块许有余剩下的碎肉, 开始低声念上面的祷告词：
“皇后市最具权威的美食鉴赏者, 慈悲的幻梦之主，伟大的创作家, 知悉一切的预言者；
祈求您的注视和恩赐
祈求您品尝最忠实的信徒供奉的美食
祈求您为我们指引新生的方向”
话音落地。
一股阴凉之意瞬间降临整个房间, 熄灭了仅剩无几的烛光。
许清淮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裹在其中，好像有看不见的生物正隔空亲昵地蹭着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抱, 那股能量又迅速消失不见，好像害羞似的。
而许清淮手里的碎肉，以一个诡异的姿态凭空消失，很快，许有余的肚子又变大一点，里面传来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许有余和许清淮对视一眼。
许有余疑惑：“没有眼睛？照理来说得有眼睛……母神回应信徒的祈祷的时候还用烛光做眼睛呢。”
许清淮：“昨晚在梦里找我要东西的时候也没这么害羞。”
几人同时盯住肚子，对已经能够回应祷告的小怪物感到极度好奇。
那小家伙吭哧吭哧啃完肉块，嗖地一下钻进培育床最中间，估计是脸朝下把自己埋了起来，将许有余的肚子顶起来一大块，然后一动也不再动。
许清淮笑了：“没事，至少证明你编的祷告词有效。”
许有余用触手啪啪地拍了肚子几下，后者不满地蠕动着，发出了一些古怪的声音，像是在抗议，又像是还没有吃饱。
许有余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它分离出一小块触手，黏在神谕本上，从那些字中间爬过，很快，神谕本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只要有人碰到它，就会被我留下来的力量影响，”许有余道，“他和母神之间的联系会被切断，视觉开始扭曲，会穿透伪装看到修改后的真正祷告词，并被里面的词汇引诱……”
许肉包：“听听，母神真的会气疯的吧，跟着把祂的付款码悄悄换成自己的有什么区别？”
许清淮看了一眼时间：“把神谕书留下做测试，我们得走了。”
他将这本书放在房间最显眼的地方，收起枪。饱餐一顿的许有余飞快缩小身体，照旧钻进爱人的怀中，幸福地闭上眼睛。
许清淮开始做善后工作。
大小怪物在进食的时候，把子弹全舔干净吐出来了，整齐地排在地毯上，方便许清淮巡回利用。
他回收子弹，处理好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戴上手套，转身拉开门把手。
许有余的肚子忽然猛地跳了一下。
这一下非常用力，以至于怪物和人都顿住。
许有余从衣领里钻出半个脑袋，露出疑惑的神色：“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咚、咚！”肚子再次跳跃，似乎又有话要说。
“……”许有余缓缓叹气，“你要什么，说啊。”
肚子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声波，除了情绪非常急切以外听不出任何信息。
许有余无奈地看向许清淮，许清淮也一脸无奈。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许清淮道，“回去再说。”
他推开门往外走。
肚子发出尖锐爆鸣声，终于破防了。
在所有人、怪和狗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一条沾满粘液、还覆盖着胎绒的细长须状东西从许有余肚子里钻出来，飞快蹿向窗帘背后没被发现的几块碎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绞碎、吸收，再飞快缩回母体之中。
许清淮、许有余、许肉包：“……”
房间出现刹那寂静。
许肉包：“刚刚刚才是什什什么东西飞过去了？等等，不不不会是我外甥吧？它它它是原地出生了吗？！”
许清淮还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有些茫然：“所以它刚才想说，还有食物没吃完？”
只有许有余愣了几秒后慢慢变了脸色。
许清淮第一次在大怪物畸形的头颅上看到极为明显的愤怒神情。
它的触手变成了鲜艳的血红，口器磨得咔咔直响，朝着肚子啪啪痛抽几下。
许清淮吓了一跳，赶紧抓住它的触手，皱眉问：“怎么了？”
许有余咬牙切齿：“你这条蠢鱼！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在这个世界冒头，你一冒头就会暴露我们的位置，引起虫子的察觉！”
肉包大惊失色：“！！”
被爸爸痛揍了一顿的小怪物后知后觉察觉到错误，开始感到心虚，把自己用力团成一团，发出几声可怜兮兮的呜咽，企图唤醒爸爸们的父爱。
许有余想把触手从老婆手掌抽出来，但许清淮捏得太紧。它怒气冲冲地扭头看向人类：“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它！”
许清淮在触手上亲一下。
“算了，小鱼，”他说，“它也不是故意的。”
许有余：“清清，你松开我，人类的育儿书籍上明明写着溺爱是不行的！”
许清淮抱紧大怪物，又道：“算了算了。”然后快速离开主教房间，开始往外一路狂奔。
许有余还在愤怒地进行家庭教育，许清淮观察四周，避开所有摄像头，飞快回到了教堂大堂。
已经到了开放时间。
大堂的排排长桌后坐满了人，所有人都虔诚地低着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朝雕塑的位置低声祷告，祈求神明的庇佑。
许清淮藏在最右侧的阴影里，目光扫过整个大堂，仍然维持着保安的伪装，若无其事地大步往外走。
只要在母神反应过来之前登上飞行汽车……许清淮想。
上了空道后被包围的概率就会小很多，他已经给汽车安装了完备的虚拟投影装置，完全可以混进车流之中，迅速摆脱追踪。
这里离最近的军事基地有足足40公里，这也是一开始许清淮选择这家教会的原因。军事基地的棘手战力赶到至少要十分钟，足够他快速离开。
一边想着，他抽出枪，不发出一点声响，从快走变成了小跑。
而就在这时。
震耳欲聋的防空警报忽然在外面响起。
许清淮听到巡逻机器人的声音彻响整个红枫区：
“S级警戒！红枫区全区封锁！所有人原地待命，所有人原地待命，警卫有权对任何擅自移动的民众开枪！！”
许清淮听到警报，眉头皱了一下。
居然这么快……情况有些不太妙。
下一秒，整个大堂里所有游客都同时抬起了头。
他们的瞳孔全部消失了，整个眼球都呈现出瘆人的深绿色，齐刷刷站起身，机械地扫视整个教堂，随后将视线钉在了许清淮身上。
许清淮开始奔跑。
所有人立刻跟着奔跑起来，一部分甚至发出痛苦的惨叫，身形飞速扭曲，从背后钻出尖刀一样的黑色的细长腿，嗖地扎向许清淮的方向。
许清淮的胸前瞬间爆发出大量绚丽的触手，将他彻底卷住，在被扎到的前一刻只留下残影，下一刻已经出现在教堂大门口。
数不清的飞行器正在聚集，街道里的所有摄像头都在自动追逐触手的身影，许清淮甚至听到了导弹预热的指令。
S级警戒，意味着整个红枫区将启动能量罩，连一只蚊子都无法从里面飞出去。
许有余的移动速度已经接近光速，而速度接近光速之后，时间跟着慢了下来。前后大约过去了0.1秒……或者更慢，他们冲进了停车场，上了飞行器，起飞，加速，冲向天空。
但已经晚了。
许清淮冷声道：“没用的，小鱼，你看到天边的能量罩吗？我们飞不出去。”
许有余食用了主教之后，力量依然没有完全恢复，不足以支撑将他们的整架飞船都运输到别的区域。
赶到的军用飞行器已经开始布列，许清淮不太确定他们隶属于巡逻队还是军队，但从武器装备来看，大概率是后者。
来得这么快……母神可能在每个区都安排了临时的军事驻点。
许清淮看着外面飞快收紧的包围圈，导弹看样子是最后的手段，他们显然更想进行活捉。
他道：“放开我，让我驾驶，你听我指挥。”
许有余将人类放进驾驶室，自己占据副驾，触手将整架飞船严密包裹，防止即将爆发的热战将飞船击落。
许清淮把油门踩到底，开始加速，径直冲向包围过来的军队——
……
“坐标，北纬34°12.3N，东经118°15.4E，高度FL180，进行锁定。”
“目标已锁定，电磁炮加载完毕，正在对目标飞行器进行包围。”
“扫描结果：目标驾驶的是歼A-1223号，为军民两用飞行汽车，具备完善的常规攻击手段，最快飞行速度可达3.5马赫，考虑目标为首都军事大学机械系学生，可能会对该飞行汽车进行改造，综合判断捕捉难度2%，逃脱可能0.01%。”
“请进行下一步指令。”
最中间的飞行器里，一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戴上头盔，从高大的副手手中接过驾驶位置，目光落在正直冲而来飞行汽车上。
“胆量不小。”他发出评价，“不愧是母校培养出来的优等生。”
副手看上去很放松，心情也不错，显然对今天的行动势在必得，帮助主驾调整了一下角度，道：“先生，大家都在等你的指令。”
男人道：“根据母神大人的指示：非必要情况不要动用高杀伤力武器，但一旦目标尝试逃脱，不用手下留情，直接进行处决。”
副手愣了一下：“但……”
“我们的武器杀不死那只邪神，”他说，“放心。”
“现在，所有人准备，”他打开语音频道，“知道老鹰捉小鸡吗？保持包围圈不变，跟着目标一起飞，让他把能源消耗光。”
第78章 金蝉 里面的生物紧紧蜷成一团，装死。……
许清淮冲向军用飞行器队列的时候, 很快发现不对劲。
想象中的攻击并没有开始，飞行器们飞快变动队列，像是要躲避他似的, 自动扩大包围圈, 和他拉开一段距离。
而这个时候许清淮已经加到了最高速度的1/2, 从他们的反应速度来看, 这些人绝不是普通巡逻队，很可能隶属于特种部队。
眼看要冲到能量罩，对方仍然没有做出反击，许清淮无法得知对方战力, 只好猛地拉升，原地掉头, 朝反方向飞去。
所有飞行器都和他保持着精准的距离，跟随他的速度变快变慢, 但整个包围圈仍然纹丝未动。
许肉包：“主人, 他们在遛我们！”
许清淮看着密密麻麻浮在他附近的队列：“嗯, 他们想消耗我们的能源。肉包, 扫描他们的战机编码, 确认他们的隶属。”
肉包：“收到！”
高速飞行中, 肉包借用激光雷达, 扫过所有飞行器, 再利用许清淮父母的权限进行匹配。
“第五军区……医疗部队？”肉包有些迟疑，“医疗队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战斗力？治不好就物理超度吗？”
许清淮眉心微皱。
“李明简, ”他说, “第五军区医疗部队负责人。”
肉包猛地吸了一口气：“鲨鱼！他在这个世界不一定已经去了荒星，可能还在第五军区当医疗领域的上将，或者假装流放, 实际仍然掌权，在首星搜寻‘祭司’。而且他恰好负责高保密医疗项目……”
许清淮露出一点冷笑：“老熟人啊。不知道他在现场吗？”
肉包：“我们怎么办？”
许清淮看了一眼能源表，今天天气不好没有阳光，最多还能再绕两个小时。
他道：“小鱼，能断掉他们的通讯和追踪吗？”
这件事不难。
许有余直接用眼睛就能看到他们用来传播信息的波段，它在高维建了一个小型能量旋涡，将通讯器发出的信号全部吸走，经由旋涡卷成一团，加上精神污染，传回各个耳机里面。
许清淮又一次掉头，丝毫不顾及能源的消耗量，直接在十秒内抬到最高速度，冲向最近的队列。
李明简微微抬眉：“他想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杂音同时穿透人的鼓膜。
滋啦滋啦的杂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轻笑声，进入鼓膜的瞬间让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们心中涌起没由来的狂躁情绪，意识陷入一片空白，竟短暂地难以动弹。
这一瞬间，队列的反应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很多，一眨眼的功夫许清淮便冲进了对方的包围圈中。
而当他融入的刹那，被改造的飞行汽车从二十个方向同时展开虚拟投影，变成了敌机的形状，与这上百架战机完全融为一体。
所有驾驶员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没有从许有余的小把戏里回过神，脑袋嗡嗡作响。有些反应快地先扯掉了耳机，有些反应慢地还僵在原地，甚至连李明简也迟钝了好几秒，等再抬眼去看的时候，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目标消失了！
短短几秒的时间内，目标居然从他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他们的通讯频道一片混乱，追踪系统也遭受了未知力量干扰，这里总共有上百架飞行器，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了目标消失的全过程。
李明简咬紧牙，拿起通讯器想继续下命令，但通讯频道已经废了，手里的通讯器半点反应都没有。
他旁边的蟒蛇十指飞舞，换了一种方式，直接将命令输入到中控，经由中控转化为最原始的广播，响亮地回荡着整个红枫区上方：
“所有人注意！”
“戴上防护眼镜，摘下耳机，避免邪神污染！”
“目标可能混在在我们中间，从左开始依次报飞行号！”
飞行号像是他们内部的编码，许清淮听了几个，字母混着数字，相当复杂，也没有规律。
变回了人形的许有余转过头来，看向许清淮，有些蠢蠢欲动：“可以把他们都打下来吃掉吗？”
许清淮：“不行，他们只是还没开始攻击，一旦真正发起攻击，我们不是对手。小鱼，不要小看人类科技的力量。”
许有余的耳朵动了动，听着那些飞行器有条不紊地报飞行号，两分钟内已经报完了一大半，马上要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区域：“我可以试试，宝贝，我刚才吃得很饱，再从宝宝那里借一点力量……”
许清淮：“嘘。我们还没到让你上阵的时候。”
他专心致志盯着中控，十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打，淡色的瞳孔映着密密麻麻的代码。
而报数的区域也越来越近，已经只相距十几米，不出意外的话，十秒钟后就会轮到他们。
许有余越来越紧张，在副驾里频繁挪动身体，双手已经变成了触手。
肉包忽然道：“匹配上了！”
许清淮的手越来越快，几乎只剩下残影，在中控里输入一连串代码。
许有余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老婆在干什么，但看许清淮抬起了头，它也跟着抬起头，看向窗外。
几米开外与他们相距最近的那架飞机突然之间失控了。
“砰！”“砰砰砰！”
它开始无差别朝着四处疯狂扫射，井井有条的队列瞬间被打乱，由近及远的所有飞行器都开始下意识躲避、还击，还击的过程又不可避免地产生误伤。
报数被打断，加之通讯频道失效，他们没法及时获取命令，每一个行动全部依靠本能，立刻让这一片陷入混乱。
混乱之后更加方便浑水摸鱼。肉包一连又破解好几辆飞行器的中控，混乱开始以难以遏制的速度扩散。
最中央的飞行器很快传来新命令：
“停止攻击！原地不动！”
但接连的炮声已经震耳欲聋，命令的广播声音被最大化稀释。
许清淮专心驾驶飞行器，趁乱在队列里穿梭，许肉包飞快破解他们靠近的敌机，以每五秒破解一台的速度把水越搅越混。
指挥中心的人显然相当生气，一连重复好几次命令。但通讯频道无法使用，广播的声音被炮声掩盖，他们带着一百多台战机，这会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内部乱成一团，而目标飞行器到现在还没有被找到。
许清淮一边飞行，一边低调地朝最中央靠近。
李明简沉着脸跟副手道：“小白，关闭所有飞行器权限，强制全员降落！”
副手：“收到！”
这个时候，许清淮已经开到了指挥舰旁边。
透过前挡风玻璃，他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两位熟人——
左边的副手一身军装，没有戴面具，第一次将整张脸呈现在许清淮面前。他的长相意外的端正硬朗，眼睛很大，就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全然听从身边人的指令。
而在他身边，一名文雅的男性正在驾驶，眉头紧皱，嘴唇张合，快速说着什么。
许清淮：“小鱼，想办法追踪他们！”
许有余把触手脱落下来一截，塞进枪里，趁他们绕到了李明简的视野盲区，朝主战舰开了一枪。
断裂的触手被射到了机舱外，牢牢扒在外壳上，还保留了极强的活性，飞快顺着缝隙爬进机舱内部，悄无声息到了驾驶舱，贴在蟒蛇的身后。
同一时间，所有飞行器中控都受到命令，开始强制降落。
许清淮高速远离李明简所在的地方，开向队列边缘，靠近红枫区最高的那栋写字楼。
他冷静道：
“等会听我指令，小鱼，你带着我离开这架飞行器，跃到写字楼里面。一定要快，不能被发现。”
“肉包，我把手机留在飞行器里，手机里有你的分程序，你接管飞船驾驶，让它降落，然后等所有飞行器都降落之后，随机操控一架地方战机起飞，撞向能量罩。”
“这个过程他们的注意力一定会被吸引，你再想办法悄悄把飞行器开回停车场，实在不行也不要紧，放弃这架汽车。”
肉包兴奋：“收到！”
许有余跃跃欲试搓动触手：“好的！”
高度开始下降。
许清淮保持着和其他飞行器相近的下降速度，越来越靠近写字楼。
直到旁边的飞行器跟他们落到了同一水平线，正好为他们带来一道可以隐藏的阴影。
许清淮：“跳！”
许有余卷着人类，触手短暂变得透明，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蹿进写字楼打开的窗户里。
肉包接管中控，行云流水地继续操控飞行器，跟随敌机一起平稳地落在地上。
指挥舰仍然浮在半空，开始对降落的飞行器进行数量扫描。
而他们想找的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红枫区最繁华的金融大厦，在进入的瞬间伪装成了西装革履的上班族，现在正光明正大走到落地窗前，似乎是上班累了准备看看热闹。
许有余握住许清淮的手，低头，在密密麻麻的战机里精准找到了他们的那辆。
下一秒，不远处有一架飞行器忽然失控，脱离指挥舰控制，径直冲向天空。
蟒蛇按耐不住了，立刻道：“他们准备趁这个机会逃跑！”
李明简：“把它击落。”
“电磁炮就位！”
“目标已锁定，准备射击！”
“五、四、三、二、一……”
“砰”——！
起飞的战机才刚刚升到半空，就被指挥舰射出的电磁炮击中。一阵轰隆隆的巨大响动，昏暗的天空下绽出绚丽的烟花，瞬间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身边的上班族发出恐惧的惊呼声。
而当所有人都在看烟花的时候，许有余看到，肉包又将他们的汽车悄然换了伪装，变成一辆普通的家用小轿车，低调地滑进了写字楼车库。
许有余吹了一声口哨。
“清清，我们安全了。”
许清淮扣紧他的手，转身离开落地窗。
“还远没有到安全的时候。”他说，“只要能量罩还开着，我们无法离开这个区，被抓到只是时间的问题。”
许有余：“我可以试试，宝贝。我现在还没结束成熟期，没有权柄，动用一点力量也不会被母神察觉，我可以尝试先把你和肉包送出能量罩外。”
许清淮想也没想的拒绝：“不行。”
拒绝完，他顿了一下，又问：“孩子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许有余低头看了一眼。
即便现在处于人类形态，它的肚子也已经大到了难以掩藏的地步，拼命收缩仍然有四个月大小，好在人类男性上班族多的是啤酒肚，并不算过于突兀。
它戳了戳肚皮。
里面的生物自知犯了大错，紧紧蜷成一团，装死。
许有余磨了磨牙：“不要以为你装死就能一笔勾销！”
肚子很明显抖了抖，然后把自己缠得更紧。
许清淮：“……好了，别吓唬它。”
许有余抬起头，相当谴责地盯住它的人类。
许清淮挪开视线。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许有余短暂放过幼崽，“清清，你真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先送你和肉包出去，能量罩无法杀死我，我和孩子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出来。”
许清淮下意识地回忆起他们被Phoenix A追杀的时候，肉包眼睁睁看着逃生仓和飞船分离的场景。
心脏尖锐地跳了一下，他沉下脸，盯着许有余，警告：“想也不要想。”
许有余：“……哦。”
“说。”许清淮一动不动看着它。
许有余深知老婆的脾气，立刻伸手揽住许清淮的腰，乖乖道：“宝贝，我刚才开玩笑的，我发誓，我哪儿也不会去！”
许清淮勉强颔了一下首。
他道：“不用急，母神不会再亲身上阵硬碰硬，鲨鱼又错过了抓住我们的最佳机会，我猜他们下一步应该是要收缩能量罩范围，这意味着我们至少还有两天时间。”
“先去拿回我们的汽车。”
第79章 烤鱼 把他吃进肚子里藏起来。……
许有余紧紧牵住爱人的手, 夹杂在惊慌失措的上班党之间，一边等待电梯下停车场，一边好奇地观察着这么多人类。
他们大都穿得相当体面, 但在见证了刚才的大追杀之后惶恐无比, 有的害怕到不停擦眼泪, 有的双手合十低低求母神保佑, 有的脸色苍白，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呆呆地注视着前方。
许有余听见身后一对女性好朋友啜泣着小声说：
“怎么办？军区不许我们随便移动，但是我家小朋友还在幼儿园, 天啊，怎么办, 幼儿园会不会不安全？老师会给孩子们东西吃吗？”
“我家的正好昨天送到了外婆家去了，但是我丈夫正好在红枫区的军事驻扎点服役, 我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就无法再联系上他……”
“我好想偷偷溜去幼儿园看看, 可刚才那么多战机……”
“忍一忍, 现在出去一定会死的！说不定到明天就抓到犯罪分子了, 母神保佑！”
女性旁边的几个男性上班族, 神色紧张, 机械性地不停拨出电话, 试图联系自己的家人。但能量罩启动之后, 所有民用信号都被切断，每接通失败一次, 他们的脸色就惨淡上几分。
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身形佝偻，双手用力握拳压在胸前，喃喃念着母神大人。
这里到处浮动着充沛的、鲜活的负面情绪, 许有余甚至能直接用肉眼看到，他们头顶凝聚出了深紫色的能量团。
它感到很新奇。
这是它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活的人类。
和荒星无聊的伪人不同，这些人类浑身散发着无比浓郁的、充斥着诱惑力的气息，他们如此渺小，如此脆弱，在怪物眼中显得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又纯粹、新鲜、营养丰富，甚至细看起来，还有些有趣。
许有余观察得津津有味。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来了，许清淮牵着它走到里面。
电梯门一关，这里的情绪能量越发浓郁起来了。许有余正想动点小手段，把情绪卷起来尝一尝，忽然，电梯停在了半途中。
下一秒，一道光幕同时展开在所有人面前。
“现在播报一则通缉信息，现在播报一则通缉信息。”
“许清淮，男，24岁，原首军大大四学生，犯有叛教罪，携带高危邪神进入红枫区，对首星、对母神大人存在极大的潜在威胁。”
“该名通缉犯性格谨慎，擅长利用非法投影设备伪装自己，身持武器，同行的邪神有伪装成人类的能力，伪装成人类后祂的腹部会明显凸起。”
“为消灭重大威胁，维持社会稳定，从现在起，取消红枫区禁足令，各位民众可自由活动，如发现上述男子，第一时间上报军区！”
“同时，在通缉犯被捕前，每隔四小时，能量罩将以教会为圆心收缩一定距离，如两日内无法找出该通缉犯，能量罩将覆盖整个红枫区。”
“伟大的母神会庇佑你们，赐予你们新生。”
播报结束，电梯重新开始运转。
光幕里，一张俊美锋利的脸呈现在每一个人面前，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冷漠俯视一切。
寂静。
许有余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嗖的将肚子收了回去，里面的幼崽被挤得发出不满的呜咽。
但电梯里没有一个人留意。
片刻后，低低的啜泣再次响起，负面情绪呈指数级上升，所有人都是惊慌、愤怒、悲伤，有几个恶狠狠地痛骂通缉犯，诅咒他马上下地狱。
许有余不高兴了。
它的杀意一闪而过，转头看向披着光幕伪装的爱人，而后者神色平静，用力捏了它一下，示意它镇定。
许有余磨了磨后槽牙。
它微微张嘴，借用宝宝的力量，一口气将这里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吞进去。
很快，电梯再次寂静下来，崩溃的人们有些迷茫，好像分不清为什么自己刚刚如此激动，只是疑惑又麻木地再次看向通缉光幕。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里的人鱼贯而出，散在上下四层的巨型停车场里，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自己的家人汇合。
许清淮拉着许有余夹在其中，伪装出脚步匆匆的样子，奔向肉包发过来的定位点。
肉包把飞行汽车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将它伪装成一辆平平无奇的旧黑色轿车。许清淮开门上去之后，中控立刻兴奋地给他放了一段胜利的烟花。
“当当当当！”肉包在中控屏里跳了一段舞，“本狗刚才的表演怎么样！”
许清淮笑了一下：“很好，鲨鱼应该气疯了。”
肉包得意地抬起下巴：“当然！他派了一百多台战机来追杀我们，结果被我们从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哈哈哈哈哈，真应该把他的脸放出来，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他的脸色！”
许清淮从手套箱里抽出一瓶冰镇的酒，给自己倒满一杯，一口喝光，平复直到现在还在沸腾的血液。
他靠进主驾的椅子里，把刚才的通缉内容又看了一遍。
许肉包和许有余也跟着看了一遍，许有余评价：“宝贝，你这张照片拍得真好！”
许肉包道：“我觉得这个通缉令恐吓的成分更多，红枫区是皇后市的金融中心，这里住着三十几万人，如果我们真的藏到两天之后，母神要把这三十几万人全部杀掉吗？”
许清淮无法确定。
以母神的繁育能力，三十万人口而已，它可以将他们全部换成“伪人”，只需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补充完毕。
但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三十万人里，就算只有一半的人是真实人类，一旦他们被能量罩湮灭，意味着至少有十五万人在原来的世界里也会消失，这将带来巨大的蝴蝶效应，甚至可能打破两个世界的阴阳平衡，影响整个星球的发展趋势。
许清淮安静很久，对于母神和鲨鱼的这一步动作竟想不过好的对策。
肉包道：“我有一个方案。”
许清淮：“说来听听。”
“能量罩的本质是磁约束等离子体屏障，等同于在区域边缘构造了一个巨大的环形粒子加速器，要维持这样的能量罩，需要有大量的能源供给，红枫区地底必定埋有超高规格的加速器，我们说不定可以尝试找到它，进行破坏。”
许清淮摇头。
鲨鱼肯定在加速器附近安排了大量兵力，而且两天时间，要他们破坏一个军用级别的巨型加速器，成功率太低了。
许有余：“我也有一个方案！”
许清淮：“嗯？”
许有余用毫不在乎的轻快语气道：“我可以吃掉整个区的人，清清，这些人补充的能量足以让我和宝宝带你们回原来的世界。”
许清淮仍然没说话。
旁边的肉包先尖叫起来：“你这条蠢鱼！这当然不行！”
许有余歪起头：“为什么？”
“这……为什么？不为什么！”肉包噼里啪啦甩着尾巴，“现在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哦对，我们推导的时候你睡着了。”
许有余：“我那时候听着呢！蠢肉包！”
许肉包：“蠢鱼蠢鱼蠢鱼！”
许清淮听着它两熟悉的争吵。
他忽然意识到，许有余虽然一直待在自己身边，接受人类的教育，但从未真正在人类社会生存过，也无从提起归属感。
而同一时间，他也意识到，母神和鲨鱼的这道通缉令，可能是下给他的——下给这里唯一的人类。
许清淮看向许有余。
许有余又变回了本体，在肚子越来越大之后，人形已经无法再承托起沉重的腹腔。
那只猩红色的眼睛正专注地望着他，里面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确认，似乎只要他点一下头，它便会真的跑到街上，将整个区三十几万人口全部吃光。
许清淮捞起一条触手，压在脸颊边，用怪物冰凉的体温镇住涌上来的酒意。
他道：“小鱼，如果你吃掉了这些人，他们会真正的死亡。”
许有余微微偏头，似乎不是很明白。
“他们不是母神制造的寄生物，不能无限繁衍，就像林癸一样，”许清淮又道，“在这边死掉，在那边也死掉。”
许有余道：“我知道的，宝贝，他们会化成能量粒子，被更高维的磁场捕获，重新回归宇宙，有些可能会幸运的遇到高维磁暴，于是再次散落到三维，成为一个新的生命。”
“死亡不是死亡，”怪物说，“死亡是回家。宝贝，你不用担心。”
许清淮反问：“如果是我呢？”
怪物愣住。
“我变成了能量粒子，飘向宇宙，然后也可能在一百年、一千年以后，才终于等到一场磁暴，于是重新诞生，”许清淮说，“但忘记了一切，忘记你和孩子，成为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怪物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它直勾勾地盯着许清淮，似乎在想象他描述的场景，畸形的脑袋上卸下了所有为了讨好爱人而编造的拟人神色，变得像一只真正的恐怖怪物。
飞船里的温度在飞速下降，怪物猩红色的眼睛一下暗了下去，触手也转化为危险的暗紫色。肚子里的小生命察觉到母体的情绪，被吓得发出了低低的哭声，小猫似的，听起来格外瘆人。
许清淮把它搂进怀里，亲吻它的眼球。
“我是说，你的方案不太合适，”许清淮道，“没有别的意思。”
许有余似乎生气了，它阴森森地注视着它的爱人，这样的视线让许清淮联想到刚刚捡到它的那两天，它晚上会趴在天花板上，用相同的视线凝视他一整晚。
许清淮可以很肯定，怪物正在思考该怎么把他吃进肚子里藏起来，这样就可以屏蔽高维的能量，让他永远留在自己体内。
许清淮勾起嘴角。
他又亲了怪物两下。
“如果真有那个时候，把我尸体吃掉，许有余，”他开玩笑地说，“让我待在你肚子里。”
“啪”！
触手毫不留情地抽在了许清淮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了鲜艳的红痕。
它尖锐道：“你忘了，清清，我不是人类，我根本不在乎你的同类。如果你死了，我会把所有人类全部吃光，再和宇宙一起炸开，让世界重归混沌！”
许清淮：“……”
飞船里陷入安静，只剩下宝宝越发可怜的哭声。
片刻。
肉包颤颤巍巍开口：“……为了宇宙和平、人类安全，请你们两马上和好，可以吗？”
许有余抬起触手，威胁意味十足地在许清淮脸颊上蹭了蹭，然后转过身去，挺着庞大的肚子，蠕动到角落里，背对着许清淮。
许清淮：“…………”
肉包：“火烧眉头的关键时刻，你两居然还在吵架，是不是有点太不尊重母神了？”
许清淮忍不住勾起嘴角。
他手里还拿着闹脾气的怪物的触手，干脆将它缠在自己手腕上，打一个结。
他暂且回归正题：“现在只能先赌一把了。”
肉包：“赌什么？”
“盯紧鲨鱼，我觉得母神绝不会让他死掉，”许清淮道，“倒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而是一旦他在这个时间点上死掉，必定让母神努力了这么久的结果化为乌有。”
肉包慢慢睁大眼。
“你是说，”它道，“如果鲨鱼提早死了，你在另一个世界可能就不会被发现，也不会逃亡荒星、遇到许有余、和许有余孕育出孩子、并且掉进母巢——”
许清淮：“嗯，只有鲨鱼的死亡会毫无疑问影响这一切。当然，这基于母神能够恢复记忆。”
肉包：“是哦！”
说完，它转过头，看向忧郁的大怪物。
许清淮也拍了拍触手。
“我们只能靠你跟踪李明简了，小鱼，”许清淮礼貌地问，“可以吗？”
第80章 小粉 “我的肚子全是它的眼泪。”……
许有余没反应。
它盯着飞行器小角落的那块地板, 似乎在发呆，不知道正想什么。
许清淮在它的触手表皮上挠了两下。
“许有余。”
大怪物缓慢地蠕动了一下，依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用庞大的身躯背对着爱人, 以表达自己相当不愉快的心情。
肚子里的幼崽刚刚经历一场父亲间的对峙, 已经进入一抽一抽的阶段, 发出诡异又好笑的声音，像是打嗝，又像是抽泣。
许清淮没想到大怪物反应这么大。
他只好让它先静一静，自己坐进驾驶室, 发动汽车，跟随慌张回家的车流一起往外开。
禁足令刚刚解除, 所有人一蜂窝出行，加上他们所在的位置在区域中心, 这里不出所料的堵车了。
许清淮慢吞吞挪动汽车, 目光缓缓扫过头顶白到耀眼的能量罩, 以及街边越发多起来的巡逻士兵。
他们能够驾驶这辆飞行汽车的机会不多了。
在今天吃过亏之后, 明天鲨鱼一定会投入反投影设备……所以最好是待在出租屋里不要轻易离开, 出租屋的位置很不错, 正好能观测到教会的动静。
许清淮想着这些琐碎细节, 把车开回出租屋, 不再依赖投影，而是用物理手段把车漆改了一下, 车牌也做好伪装。
结束这些工作, 天已经快黑了。
许清淮拉开车门，看到生了一下午闷气的大怪物正腹部朝天趴在副驾，触手裹着鼓鼓的腹部, 覆膜半盖着眼球，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
肉包在他脑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颇有幸灾乐祸准备看戏的意味。
许清淮靠在车门上，微微抬眉，提高音量：“许有余！”
覆膜完全翻开，倒吊在椅子上的脑袋晃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盯住许清淮。
许清淮：“过来，回出租屋里睡。”
许有余过了好几秒才开始移动，触手缓缓爬到他面前，然后将他从头到尾严严实实裹住。
许清淮只剩下半边下巴在外面，连呼吸的空间都被大怪物完全挡住，那个庞大的腹腔更是牢牢抵在他的脑袋上。
他窒息了片刻，正要将这只报复心极强的大怪物扯开，又忽然听见它的口器凑到了自己耳边，嗡嗡地说：
“我花了一个下午，想到了一个绝妙好主意，清淮。”
许清淮：？
许有余安静了一下午，居然一直在想逃离方案的事？
许清淮对它的胜负欲感到好笑，准备开口问问是什么好主意，但触手结结实实裹在他嘴唇上，让他无法发声。
“我可以在你的每一颗能量粒子上都刻上我的印记，这样就算你消散了，我也能把你一粒一粒重新找回来，拼成原来的形状，送你回到低维世界……”
许清淮静了下来。
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什么，他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被触手挡住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段扭曲，手臂上也起了鸡皮疙瘩，身体陷入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触里，似乎基因中的某些记忆得到了唤醒。
他恍惚了几秒。
许有余以为他窒息了，将他脸上的触手挪开。
许清淮看到那只猩红色的眼球。
好一会，他才在怪物灼热的视线里慢慢开口，注意力仍然不太集中，连话都说的有些断续：“……我以为你说的是逃出这里的方案。”
许有余道：“对于这一点，我有很多种方案。如果你不能在两天时间内逃出去，我自然会用我的办法将你送出这里。”
许清淮：“……”
这家伙白天还发誓一定会待在自己身边……
算了，看来许有余是真的生气了。他有些迟钝地想。
变成大怪物之后，这似乎是许有余第一次向他发脾气。
许清淮下意识伸手揽住它，微微偏头，亲吻它的额头、眼睛和触手，最后亲吻那个明显还在忐忑不安的巨型肚子，罕见地没有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很温顺地回答：“好。”
许有余将他卷得特别紧，触手在他身体上留下了鲜艳的红痕。
“不许再说那样的话！”
许清淮：“好。”
“你发誓。”
“我发誓。”
许有余从口器深处发出相当不满的声音。
许清淮低下头，又亲了它几下。
许有余终于缓缓放松触手，把脑袋凑过来，用紧闭的口器在许清淮嘴角处蹭了蹭。
许清淮知道，这是大怪物向他递来的和好信号。
今天的吵架算是翻篇了。
他不动声色地松一口气，道：“我饿了，我们先回出租屋。等天完全黑掉，母神可能还会行动。”
许有余不情不愿地从他身上爬下来，变成人形，牵住爱人的手。
因为生气的原因，它的捏脸显得相当敷衍，小眼睛配厚嘴唇，奇丑无比，此时还严肃地板着，死死拽着许清淮，过了片刻后轻声嘟囔道：“饿死你！”
许清淮：“我想吃面条，要加两个煎蛋。”
许有余：“……哦。”
许清淮又吻了一下它的手背。
它一点点扭过头去，似乎对此非常无动于衷，但身体倒是相当诚实，离他越来越近，直到和他的肩膀贴在一起。
他们回了出租屋。
许有余去厨房里做面条，许清淮走到窗前，拨开窗帘，朝对面的教会看了一眼。
一直不敢说话的肉包终于发声，精神抖擞道：“……这也太热闹了！”
许清淮眯起眼睛。
对面的教会可以称得上是人山人海，无数普通民众纷至沓来，迫切地渴望在这种危急时刻能得到母神的庇佑。
还有相当一部分军力也留在教会里，但因为群众过多，反而显得他们毫不起眼。
许清淮扫过人群，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教会顶层。
死掉的主教的房间，现在居然亮起了灯。
他看一会，打开手机，发现网络也恢复了，大概率是为了加重民众对“通缉犯”的仇恨。
许清淮忽略那些谩骂诅咒的信息，很快刷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红枫区前任主教在与通缉犯的对抗中不幸牺牲，在这个危急时刻，为了能够让每位民众都能聆听神谕、得到庇佑，红枫区教会的原执事先生将接任主教一职，于今晚19点整正式上任，为大家举行祭祀仪式……”
肉包：“太牛了吧，这是什么精神，都这样了还要办祭祀仪式！”
许清淮皱眉道：“可能没这么简单……教会这么努力地让民众全员恐慌，是不是因为信仰也可以给母神带去力量？”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彻响全区的空中广播：
“距离通缉发布：三小时五十五分零两秒。”
“五分钟后，能量罩将以教会为圆心，收缩三公里。”
“请边缘居民做好撤退准备，请边缘居民做好撤退准备！”
广播一结束，对面的教会立刻发出惊恐的嘈杂，更多的人涌进其中，拼命往里面挤，试图在七点的祭祀仪式时离母神更近。
五分钟后，能量罩真的开始收缩。
罩在天空上方的耀眼白光发出尖锐的响动，以他们所在的教会作为中心点，往内缩小了一段半径。而收缩半径上的一切房屋、道路、人、树木……全部在瞬间被高速粒子湮灭成灰，再被能量流动带得飞到半空，很快让整个区域都笼罩起了灰蒙蒙的烟雾。
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这时，许有余敲了敲碗：“吃饭！”
许清淮收回目光，拉上窗帘，走到桌边。
许有余又变回怪物形态，把筷子和碗一股脑塞进他手里，目光灼灼地盯住他。
许清淮脑中还盘悬着能量罩收缩的惨烈场景，有些心不在焉地低头一看。
他的怪物爱人给他煎了四个鸡蛋，放了许多辣油，还洒了满满一层葱花，整碗面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香味。
许清淮愣了两秒。
他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抬起头，试探地看着许有余：“……我记得我们似乎没有备葱花。”
许有余：“隔壁偷的。”
“那四个鸡蛋……？”
“楼上偷的！”
“还有水煮青菜……”
“顶楼菜地薅的！……我有给他们留星币。”
“……”许清淮发自内心道：“小鱼，你真厉害。”
许有余高傲地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看着他：“你吃。”
许清淮埋头开始吃面，大怪物用一条触手撑着脑袋，一条触手捂住肚子，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人类进食。
为了不辜负怪物的期待，许清淮把整碗面一扫而光，毫不意外地吃撑了。
他靠在椅子里不想动弹，大怪物十几条触手开始行动，两条用来洗碗和收拾厨房，其余触手把他卷进狭小的浴室里，三下五除二将他剥干净洗一遍，然后裹上睡衣，放进床里。
许清淮以为许有余困了要睡觉，忍不住道：“我们还有一些事没做完，比如，鲨鱼。”
许有余点了点脑袋：“我知道。”
许清淮：“所以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许有余：“不，我们需要睡觉，宝贝。你忘了吗？我们的孩子的祷告词里，有一个称号是‘幻梦之主’。”
它收拾好触手，爬到床上，将许清淮淹没。
“闭上眼，”它说，“默数三个数。”
它盖住许清淮的眼睛。
许清淮：“等等……”
“三。”
许清淮：“七点有新主教的祭祀仪式！”
“二。”
“我们先看完祭祀仪式，留下的神谕书说不定会……”
“一。”
许清淮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飘飘抽离，抓着怪物的手坠落在被子上，又被触手卷走。
许有余将沉入睡眠的人类卷紧，将头靠在他的锁骨上，盖好覆膜，警告了肚皮两句，同样跟着沉进梦里。
……
皎洁的月光流了一地。
梦里的世界在下雨，雨水中夹杂着不知从来而来的委屈的哭声，听起来像是在控诉。
许清淮睁开眼。
他仍然站在教会对面的出租屋窗前，外面是浓重的黑夜，夜空里挂着一轮巨大的淡粉色月亮，月亮正在掉眼泪，眼泪化成雨，唰唰地往下掉。
身边有人牵住他的手。
许清淮偏过头，看到许有余的人形正站在自己身边，肚子很平坦，鼻头的红痣被月亮照着微微发亮。
“都怪你！”许有余指责，“你说会将我和孩子都忘掉，把小粉吓得一直哭一直哭，哭了一整天了，我的肚子全是它的眼泪。”
许清淮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还有些恍惚，看着许有余回不过神，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里、又要做什么。
“……小粉？”他疑惑地问。
许有余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把头转过去，指向那轮正在下雨的粉色月亮。
“小粉，”许有余信誓旦旦地说，“我给它取的小名，是不是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