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烟花 麻木的神经正在一点点活过来。……
来荒星的时候, 许清淮几乎什么都没带。
离开的时候，他们的行李同样少得可怜，唯一的不同时增加了一个新的家庭成员。
许清淮和许肉包把行李搬到“凯旋09”号飞船, 默契地分工协作, 肉包开始收拾飞船, 许清淮开始做起飞前的最后检查。
许有余仍然趴在他身上, 已经不是睡觉了，看着像昏睡。
检查完飞船的所有区域之后，许清淮最后检查他饲养的大鱼。
他先是轻轻拍了两下背上的东西，没反应, 再从最长的那条触手里挑出交接腕捏了捏，仍然没反应, 看来确实已经度过了发青期，于是, 他不得不使用一点小电流, 把睡昏过去的大怪物电醒。
半透明覆膜懒洋洋地翻开, 触手们终于蠕动了起来, 缓慢爬到爱人的肩头, 凑过去贴紧许清淮的脸颊。
“怎么了, 清清, ”它打着哈欠, “我好困，清清, 我吃得太多了, 好困……”
许清淮带着它往休眠舱的方向走。
“我们准备起飞了，小鱼，”他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说, “你先进休眠舱，好好地睡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天上。”
许有余的身体正在发生巨变，新移入的卵比想象中的胃口还要大，迟迟没有想要入床的意思。它又疲惫又困，对老婆的决策没有任何质疑，顺从点头道：“睡多久？”
“顺利的话，十天。”
“不顺利呢？”
“……也很快，你在休眠舱里不会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不会饿，不会累，再一睁眼就到了新的星球了。”
“哦，”许有余将人类缠得更紧，“那你呢？你什么时候过来跟我一起睡？你会和我睡在同一个休眠舱吗？”
许清淮冰蓝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柔和的情绪。
他转过头来，看向肩头的怪物，像是第一次见它那样，仔仔细细的一点点打量，像是要将它刻进大脑最深处的地方。
“我得驾驶飞船，等飞行平稳了，再来跟你一起休眠，”许清淮亲吻怪物的额头，嘴角带着浅笑，“不要害怕，小鱼，我会平安把你送到目的地。”
许有余想到最快也要十天，又犹豫了起来，紧紧趴在人类身上，有些不太高兴：“我可以和你一起驾驶吗？我不会打扰你，我就在旁边睡觉。”
“不可以，”许清淮上瘾般摸着它的触手，“驾驶室只有一个位置，你会被甩飞。”
许有余：“但是我想和你在一个空间里，清清，我想闻到你的味道。”
许清淮笑了笑：“好好睡，醒来我会在你身边。”
休眠舱到了。
许有余的休眠舱早就提前准备好，许清淮又检查了一次，确认舱体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尝试把大怪物从自己身上拽下来。
……拽不动。
密密麻麻的吸盘黏在他皮肤上，越拽越紧。
许清淮短暂停止动作，再次看向许有余，有些无奈：“我想在你脑子里也装一个控制面板，输入指令你就能乖乖听话。”
许有余仍然有些低落：“你可以早点来吗？”
许清淮叹一口气，又吻了它一下，作为安抚。
“好，”他说，“先睡一天，只要飞行稳定了，我就把你叫醒，行么？”
许有余这才高兴一些，磨磨蹭蹭地松开吸盘，许清淮想趁这个机会把它抱进去，结果刚松开一秒，它又紧紧黏了回去。
“肉包呢？”它又问，“我睡在这里，肉包陪你吗？”
“……”许清淮看了一眼手表，耐心逐渐耗尽，“它等会睡你旁边，我昨天已经输入了指令，到点它会自己下来。”
许有余：“哦。”
它平衡了一些，又开始磨磨蹭蹭，花了好一会才松开人类。许清淮立刻抓住机会，双手抱着它的脑袋将它扯开，塞进休眠舱里，并第一时间将休眠舱关闭。
他的预判是正确的。
因为他的鱼果然在被关起来的下一秒后悔了，嘭地一声撞在透明舱壁上，吸盘撞得清晰可见。许清淮警告地用手指指住它的眼睛：“不许闹。”
许有余又挣扎了几下，不出意料被电了。
它不情不愿把自己盘旋起来，依依不舍：“一天，就一天。”
许清淮开始调整舱内温度和氧含量，启动休眠模式，“嗯”了一声：“一天。”
温度开始飞快下降。
许有余本来就困，温度下降之后顿时困得更加厉害，努力撑着覆膜想多看老婆几眼，但覆膜越撑越重，很快便沉甸甸地坠了下来。
许清淮就站在休眠舱边，一直等到许有余完全进入沉睡，仍然没有马上离开，立在一旁久久地注视着里面的生物。
他慢慢咬紧了牙齿。
“晚安。”
他在心里说。
过了几分钟，许肉包也触发了程序，不得不遵循主人的指令，一脸不乐意地走进休眠舱里，先是看了一眼睡着的许有余，又看了一眼许清淮脸上的表情，沉重道：“你让我也休眠，你到底想做什么？”
许清淮打开机械狗专用的休眠舱，示意狗自己跳进来。
“不用担心，肉包，”他从短暂失控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重新回归冷静，“我只是准备去抢点东西。在抢之前，我必须保证你们处于绝对的安全之下，否则会干扰我的判断。”
许肉包绝望地提高音量：“我知道你要干什么，许清淮！你给休眠舱留了70%以上的能源，一旦你的计划失败，你会启动紧急逃生系统，让休眠舱单独脱离飞船，按照你提前设定好的航向隔壁星系！”
说到这里，肉包越想越气，气得眼冒红光，逐渐语无伦次。
“没错，你计算过，我们现在的能源虽然无法支撑整个飞船离开星系，但正好可以让两个休眠舱航行到你设定的星球！你这个独裁者！你这个暴君！你严重违反了家庭民主决策原则！就算是要有人留下来操控飞船，也应该是我！我不需要休眠，我是联邦最顶尖的AI！你简直不可理喻——”
许清淮捏住了它的狗嘴，并不由分说地把它塞了进去。
“镇定点，肉包，别把许有余吵醒了，”他皱着眉，对机械狗的激烈抵触进行了反制，取消了它的语言系统，当场向它证明什么叫真正的独裁，“我只不过是提前做好紧急预案而已，这么激动干什么？”
肉包在休眠舱疯狂挣扎：“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许清淮一视同仁地指住许肉包，警告它消停些。
“你们两都越来越不听话了，等飞船离开荒星范畴，我就把你和许有余放出来，现在，老老实实待在休眠舱里，”许清淮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会安排好一切。”
许肉包：“唔唔！！唔！！！”
许清淮按下休眠键。
为肉包量身定制的休眠舱开始运作，快速且无情地切断了机械狗的电源。
机械狗绝望地翻起白眼，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按照主人的意愿安分地躺了下去。
舱内消停了。
许清淮缓缓松一口气。
他第三次检查紧急用飞行器，最后站在休眠舱里，看了机械狗和大怪物一会。
“好好睡吧。”他说。
没有生物回答。
许清淮反而感到一股强烈的安心，嘴角不由得带上一点笑意。
他转身离开休眠舱，往驾驶室的方向走，没有回头。
哒、哒、哒。
孤单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里，与手表的秒针节奏重叠。踏入驾驶室的那一刹，正好秒针归零，此刻的时间是6045年12月12号早晨8点整。
荒星还没有天亮，大地蒙在一片浓重的漆黑之中。
一个很适合放烟花的时间，许清淮想。
他熟练的穿好防护服，坐上驾驶座，给自己吃了一颗醒神的薄荷糖，在一派冷静之中拉动了起飞的拉杆。
飞船开始缓缓滑行，滑到地底的另一边，避开所有房屋，随后高效燃烧，爆发出强大的能量。
整个碎星街跟着震动不已，五分钟后，在一声巨响中，一架庞大飞船破地而出，喷射的高温将土地瞬间烘烤成灰色，义无反顾地冲向了深蓝天幕——
许清淮被加速度钉在驾驶室里，低下头，看着他们住了数月房屋矗立在狂风之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被云层完全遮蔽，取而代之的是呈现出一片赤黄色的贫瘠荒星大地，蒙着氧气燃烧时爆发的流火。
全身的内脏都被重力拖着往下坠，仿佛某种特殊的留念。许清淮闭上眼睛，忍过最难捱的那段加速度，再睁眼的时候，飞船已经进入到荒星的第一层卫星轨道，短暂停止航行，开始绕荒星做相对运动。
重力系统恢复正常。
许清淮先打开监控，看了一眼休眠舱。
狗和怪物都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受到起飞的影响。
他嘴角微翘，关闭监控，开始专心操控面板，十指飞舞，冰蓝色的眼睛被恒星的光芒映得明亮无比。
从逃离首星开始，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兴奋过。
所有低落、愤怒、恶心、以及死生一线的刺激全部混合在了一起，成为最好的燃料，让他全身的血液烧到沸腾。
他输入了第一段指令，驾驶室传出机械男音：
“武器系统已启动。”
“目标已锁定。”
“开始计算攻击角度，三种打击方案可选，请进行判断。”
“攻击方式已确定。”
“请确认是否启动攻击，请确认是否启动攻击。”
……
许清淮的食指落在攻击的按钮上，却没有立刻敲下。
第一场烟花，必须要有安排好的观众。
他拿起通讯器，拨给了李老头。
那头响了很久才接起电话，接起后又没有人开口，只有野兽般粗重痛苦的喘息声。许清淮知道他在听，低声开口：“打开窗户，看向三号炉，我答应你的烟花。”
那头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呼哧呼哧的喘息里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音节，说话的人仿佛连人类语言都已经忘记，只能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往外挤，满是祈求和痛苦。
“杀……嗬……嗬嗬……杀了……嗬……我……求……嗬嗬……求你……”
“我……嗬嗬……在……三……嗬……这里已经……没有……嗬……人类……啊啊啊！”
许清淮安静听完了带着血腥味的惨叫。
惨叫过后，连音节也跟着消失了，那头只剩下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许清淮说：“好。”
他挂断电话，摁下按钮。
“轰——”
绚丽的光道从飞船下方发射，穿过卫星轨道，穿过大气层，拖出一条长长的美丽尾巴，划破荒星漆黑天幕，最终精准地落在了三号能源炉的巨塔之上。
“轰隆隆——”
巨大的红色蘑菇云蒸腾而起，整个沉睡的大地开始疯狂震颤，爆炸带起的火光变成了一场名副其实的盛大烟花，将城区照如白昼。
许清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在胸腔里压抑了数月的情绪跟随三号炉一起，彻底被炸成了灰烬。
他感觉自己麻木的神经正在一点点活过来。
第52章 久违 鲨鱼的表情顿时一片空白。
“行政官先生！不好了！行政官先生！我们的三号能源炉遭到了未知飞船恶意攻击——！！！”
来人火急火燎冲到行政楼顶层, 顾不上礼仪，把行政官的办公室拍得砰砰作响，脸上的人皮因为过度惊慌而露出了破绽, 从鼻梁处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 露出一整排密密麻麻的眼睛。
眼睛们跟着嘴巴一起尖叫, 齐刷刷地喊：“行政官先生！行政官先生！”
刚喊了没几句, 蓦地又是一声“轰隆隆”巨响，整个行政楼跟着摇晃了几下，天花板簌簌掉落灰尘，还没天亮的荒星再次白昼降临, 照亮了那一排透着恐惧的眼睛。
拍门的“人”被震得流出了鼻血，下意识直勾勾看向天空, 脸上短暂呈现出空白，仿佛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光线一样, 诡异的安静了足足半分钟, 随后发出尖锐叫声：“啊啊啊啊——行政官先生！！要炸到这里来了！！一定是要炸到这里来了！！！”
“嘭”。
门从里面被打开, 不耐地将来人拍倒在地上。
一具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内, 脸上戴着蟒蛇面具, 低着头, 不快地扫视着瘫软在地上的人, 沙哑道：“吵什么？这里是忏悔室, 不是游乐园！”
地上的人脸上缝隙更大了，越来越多的眼睛聚集在缝隙之中, 惊恐无比地发着抖, 颤颤巍巍：“对、对不起，蟒蛇先生……我们接下来该、该怎么办？会，会轰到行政楼的吧？”
蟒蛇：“知道了, 滚。”
他还想说什么，眼睛们齐齐睁圆，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关在了门外。
门内，蟒蛇深深吸气，脸色不大好看地悄然接近落地窗边的人，又不敢开口打扰，只是谨慎地打量他的脸色。
鲨鱼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他没有戴面具，面朝市区方向的落地窗站立，被爆炸的余焰照亮脸庞，五官和谐自然，看不出任何非人的痕迹，也没有对这出盛大的烟花变现出任何情绪。
从昨晚的血月开始，他一直站在这里，像是在沉思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俯瞰着自己花了二十几年经营的荒星，只有嘴角微妙的弧度暴露出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蟒蛇整夜都不敢再打扰他，一直到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往前又走了几步，低声轻轻开口，没有提轰炸，只是说：“鲨鱼先生，祭司带着神子起飞了。”
过了好几分钟，第三颗小型导弹从天而降，这次离行政楼又近了几公里，几乎就在他们眼前炸开。
滚滚巨焰像海浪一样朝着他们呼啸而来，将防弹玻璃震得直抖，卷起熊熊明火，最后留下数百米高的浓烟，像是一个巨型鬼脸，嚣张无比地向他们露出嘲笑。
蟒蛇下意识冲过去想把鲨鱼护住，又被鲨鱼挡在旁边。
“我们的祭司先生脾气不是很好。”鲨鱼终于说，语气很平静。
蟒蛇额头全是汗，紧张道：“先进防空洞吧，老大！祭司先生一定对我们有很大的误会，我怕他一时冲动，直接炸到这里！”
鲨鱼摇摇头，示意他冷静。
“就在这里等他，”鲨鱼说，“清淮就要联系我们了。”
蟒蛇白着脸道：“您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鲨鱼微微仰头，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天空，缓缓吸一口气，道：“是我的问题，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低估他的脾气……他只是看起来像一座冰山，实际里面压着活岩浆呢，这爆脾气，希望不要被他们的孩子继承。”
蟒蛇憋得难受：“什么时候了您还说笑。”
鲨鱼又道：“但我们的祭司也绝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蟒蛇，他非常聪明，不会在无用的脾气上浪费宝贵资源。”
“他大概率精打计算了所有方案，最后发现无路可走，又猜到中转站危险性极高，所以干脆跟我们来一个鱼死网破……让我来帮他想想，等会用什么战略进行谈判成功率最高？”
鲨鱼摩挲起下巴，又沉思了片刻。
“……最佳方案，是用一颗导弹瞄准我的脑袋，告诉我要么交出藏起来的能源，要么一炮结束我的小命。备选方案，是威胁我要把整个荒星夷为平地，但这样能源消耗过多，一个不慎就会和我们同归于尽。再次选方案，是拿他肚子里刚刚怀上的、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做筹码，和我们协商合作。最最保底方案，联合神子一起，给我们新世界的承诺，将我们策反。”
蟒蛇已经听愣了，怔怔地看着身边人，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进去，思考他提出来的这几种方案。
鲨鱼又摇摇头。
“听起来都非常有诱惑力，但可惜，他对我们同样一无所知。”
蟒蛇“啊？”了一声，不明白：“那我们该怎么应对？如果他这么做的话，我们确实没办法啊！”
鲨鱼笑了。
他好笑地看向自己最忠诚的下属，目光里透出淡淡的无奈，道：“我们的任务，是确保进入了成熟期的神子、和已经怀孕的祭司能够顺利抵达母巢，一旦清淮所有的方案都没能奏效，又在这场攻击中用完了备用能源，他就只能铤而走险去中转站，我们的任务也就能圆满完成。还不明白吗？”
蟒蛇茫然地看着他。
“我不明白，先生。”
鲨鱼“啧”了一声。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蟒蛇，”他说，“无论他出什么方案，我们什么都不做。”
蟒蛇又愣了片刻，然后急起来了：“那万一他真的一怒之下——”
“那又怎么样？”鲨鱼垂下眼睛，淡淡地看着他，“我认为在一场漂亮的烟花里被烧死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这场烟花还是由怀着孕的祭司点燃的，这并非象征死亡，而是象征诅咒的结束，以及整个宇宙的新生……”
蟒蛇怔住了。
他还没有摘下面具，露出来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身边人，瞳孔被火光照得发亮。
他干燥到起皮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就在下一秒，他24小时随时贴身携带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这个通讯器是许清淮留给他的，仅可以进行单方向的联络。
一如鲨鱼所言。
蟒蛇的心脏忽然开始狂热的跳动，因为鲨鱼刚才的话，也因为通讯器的铃声过于刺耳。
他手指微微发抖，掏口袋的时候差点把通讯器掉在地上，又立刻被鲨鱼稳稳扣住手腕。
“别急，”鲨鱼微笑着说，“可不能掉了。”
蟒蛇拼命吞咽唾沫，点点头，哑声道：“我知道了，先生。”
他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提醒看了一秒，发现这居然是视频请求。他看向鲨鱼，鲨鱼朝他点点头。
他点了接通。
等人高的虚拟光幕缓缓在他们面前展开，一身驾驶服的祭司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没有再做外貌伪装，将俊美锋利的脸坦然呈现在他们面前，冰蓝色瞳孔冰冷镇定，丝毫不像刚刚炸掉了整个三号炉街区的疯狂份子，淡色的嘴唇甚至愉快地勾起了一个弧度，轻轻张合，朝他们平静道：“早上好，蟒蛇。”
蟒蛇想起刚才鲨鱼对他的评价，猛地打了个寒战。
“……早、早上好，”他竟难以做到和许清淮直视，仿佛会被那双锐利的蓝色眼睛冻伤，“祭司先生，您想和我们说什么？”
许清淮以一个放松的姿势靠进驾驶座里，目光转向蟒蛇身边的男人。
蟒蛇在接起视频的时候侧了过去，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男人的半边身体。
“鲨鱼先生，”许清淮一字一字说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或者说，行政官先生。”
鲨鱼勾起嘴角，深深凝望着眼前的光幕，用目光一点点扫视许清淮，试图从他身上找到蕴藏了新生命的迹象。
“早上好，清淮，”鲨鱼说，“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鲨鱼的声音比想象中的更年轻，听起来略微低沉，磁性很深，语速也不急不缓，带着常年处于上位时的威严。
许清淮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
这个声音让他感觉非常熟悉。
他微微扬起下巴，盯着鲨鱼的身影，命令道：“把脸露出来。”
鲨鱼无奈地叹了口气。
“如你所愿，清淮，”他说，“能让你高兴一些，是我的职责之一。”
他从蟒蛇手里接过通讯器，将镜头朝向自己。
——一张文雅的脸出现在视频里，看起来三十来岁，戴着眼镜，五官秀气，天生的笑唇自带三分笑意，皮肤白到像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气质温润和善，哪怕现在被人拿导弹顶着脑袋，也找不出半点攻击性。
看到这张脸的瞬间，许清淮的瞳孔飞速收缩，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两秒寂静。
许清淮突然笑了起来。
一种恍然又意料之中的笑，笑意没有到眼底。
所有看似没有关联的事情都在一瞬之间被这张脸串联到了一起，从他莫名被鉴定成灵牝，到顺利偷到飞船逃亡，到被护卫队追杀、不得不改变航线，到迫降荒星，到现在……
他盯着鲨鱼，声音冰冷，手心发痒，慢慢道：“是你，李医疗官。好久不见。”
鲨鱼朝他点头，一如当时在首星给许清淮做身体检查时那样温和友善，道：“好久不见。很抱歉，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想以这样的方式为你添堵。”
“还真是忙啊，医生，”许清淮嘲讽，“让我帮你数数——被流放的前第五军区上将李明简，第一军区医疗官兼灵牝专家李洛，E2508荒星的首席行政官，丰收教会神秘的鲨鱼先生。”
“披这么多皮，还记得自己一开始长什么样么？”
鲨鱼还真的微微偏头，认真思考了起来。
“确实有些想不起来了，尤其是来了荒星之后，”他感慨，像是熟人间聊天般，很自然地和许清淮闲谈，“说实话，清淮，我早就厌倦这个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任务，还好你出现在我眼前，给我带来希望，让我坚持到现在。”
许清淮冷冷笑了一声：“这么看来，你确实需要好好感谢我，李洛。感谢我让你有机会下一盘这么大的棋，好好的消磨了一段时间。”
鲨鱼颔首：“的确。如果还有机会，我很想再为你检查一次身体，尤其在昨夜之后，我很想知道你那个艺术品般绝妙的空腔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许清淮：“没有这个机会了，我不再是等待你体检的大学生。”
鲨鱼注视着他的眼睛，茶棕色的瞳孔里慢慢浮现出了兴奋。
“你说得对。”他凑近一些，紧紧盯着许清淮，“但我的初衷并不会变化，清淮，我的重要职责就是让你健康、快乐，所以你想离开首星，我便送你一架飞船，你对它还满意么？”
许清淮面如冰霜地看着他。
鲨鱼眼也不眨地盯住他的左胸，像是要穿透他的驾驶服看到那个特别之处：“现在也一样，你今天还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向来无比乐意为你效劳。”
许清淮道：“你猜不到吗？我当然是来胁迫你的。”
鲨鱼加深了笑意。
“我很期待你的胁迫，清淮。”他说，“我很期待。”
许清淮也跟着笑了起来，眼睛里浮起浓浓的恶意。他摁下手中的按钮，将通讯器放在驾驶舱前方，让摄像头可以清楚拍摄到飞船外侧的情景。
几秒后，在飞船下方，一个半透明的小型休眠舱缓缓探到外部，与飞船本体之间只连着两条摇摇欲坠的绳子。
休眠舱外侧绕了好几圈电线，电线最中央捆着一摞明晃晃的炸.药和一摞氧化剂，炸药的右侧悬挂了一个清晰显示屏，屏幕上用鲜红的字体写着1800，并在休眠舱离开飞船的刹那开始变化，每秒往下掉一个数。
而休眠舱内侧——
本体状态的怪物正酣睡其中，十数条触手安静裹着自己的躯干，猩红色单瞳盖着半透明覆膜，长长的尾巴安分摆在一旁，口器偶尔会轻轻动两下，似乎正在做美梦。
许清淮把他辛辛苦苦养了几个月的大怪物绑着炸.药吊在那里。
他甚至仍觉得不够，调转飞船的炮口，将它对准下方，装填好炮弹，给通讯器另一侧的人听冷漠的机械音：
“目标已瞄准，电磁炮已填充完毕，请确认是否发起射击，请确认是否发起射击。”
做完这些，许清淮好整以待地转过头，看向面前的光幕。
光幕里，鲨鱼终于不再游刃有余。
他所有的笑容都消失了，难以置信地盯着休眠舱，瞳孔收缩，表情一片空白。
第53章 启程 “再见，鲨鱼先生。”
旁边的蟒蛇脸色骤变, 立刻乱了阵脚，一把拉住鲨鱼的袖口，虽然极力控制情绪, 仍然无法遮掩慌乱, 压着声音：“神子, 是神子！他怎么会这样对神子, 预言里明明……”
鲨鱼慢慢咬紧了牙齿。
他深深吸气，让自己从那股浑身发麻的恐惧感中回过神，尝试找回冷静，避免在谈判里被对方抓到弱点——但他知道, 已经晚了。
在看到许清淮把神子绑满炸药的瞬间，他有种被一剑贯穿所有伪装的迷茫感, 有那么一瞬如坠冰窖，完全失去了对表情的控制。
哪怕是现在, 他仍然无法把目光从那道暗影处挪开。那是他们花了上百年都无法孵化的真神的种子, 是他不惜离开母巢, 在一个荒星呕心沥血经营二十年的唯一目标……现在却被人用摇摇晃晃的两条线吊在半空, 绑了大量炸药和氧化剂, 随时可能被炸成碎片。
鲨鱼第二次做深呼吸, 如果可能, 他甚至想吸一点纯氧。
他艰难地把视线转向许清淮, 后者显然已经将他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隔着光幕冷漠地俯视他, 冰蓝色瞳孔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俊美脸庞上的神色冷酷得如同杀戮机器。
现在的场景，鲨鱼确实从未设想过。
所有听过预言的人都知道，神子与祭司是不可分割的整体, 自许清淮迫降至荒星以来，他也一如预言所说，表现出对神子超乎寻常的亲密，甚至已经协助神子顺利度过了首个发青期……
就算抛开预言，以他对许清淮的了解，这个人敢爱敢恨，极其自傲，从不轻易跟人交心，而一旦交心也绝不会做背叛之举。
他被这一出戏打得措手不及，忍不住眯起眼睛，试图判断许清淮是在诈他、还是动了真格。后者镇定地和他对视，片刻后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疯狂意味的笑容。
“你在想，我是诈你，还是来真的？”许清淮淡淡开口。
鲨鱼的指甲陷入掌心，疼痛带来一阵清醒。
他朝蟒蛇挥了下手，示意他先退下，跟许清淮道：“清淮，冷静些，我认为我们之间还没到这一步，我们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许清淮似笑非笑，继续说了下去：“你认为你很了解我，觉得我最多拿你的项上人头做威胁，绝不会动你们口中的神子？李医生，你认识我多久，基于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鲨鱼：“清淮……”
“你猜我为什么要把一个丑陋、危险、食量巨大的怪物养在身边，难道真以为我和你们预言里说的那样，一见到这怪物就会被迷得没了理智？”
许清淮的五指拨弄着武器系统的按钮，只要一个失手，就能当场把神子轰得粉碎，看得鲨鱼心惊胆战。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嘲讽地看着冷汗越来越多的鲨鱼，凑近光幕，透过镜头直勾勾跟鲨鱼对视。
“怎么了，很热吗？出这么多汗。”
鲨鱼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沉沉地看着许清淮，放弃所有迂回的沟通手段，直截了当问：“你想要什么？”
许清淮勾起戏谑的笑容。
他不慌不忙道：“我有两个绝妙的好方案，还请行政官大人在……”他转头看了一眼倒计时，1800秒只剩下1560秒，“……在26分钟内做出选择。”
“第一个方案，把你藏起来的那些能源送到这里来，不少于两个装满的S级储能器，你亲自送，用单人飞行器，脱掉上衣，不允许带任何武器。我拿到储能器后停止倒数，带着活的神子离开这个星系。至于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就看你的本事如何了。”
“第二个方案，我一炮把你们的神子轰成碎片，然后我独自驾驶紧急逃生舱离开这里。你们给的能源确实不够支撑整架飞船航行，但对于小型逃生舱来说绰绰有余，足够我从你能掌控的范围消失，还能顺手甩掉一个累赘。”
说到这里，许清淮短暂停顿。
他加深笑意。
“现在只剩二十四分钟了，鲨鱼先生，”他说，“如果你选择方案一，距离你起飞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他坐回驾驶座，靠在椅背上，局外人般镇静地注视着鲨鱼。
相比他的事不关己，鲨鱼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他又一次看向休眠舱，神子依然睡得很香，对祭司给祂安排的住所没有任何警惕，毫无疑问会一直睡到被炸成宇宙垃圾。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其他可能性。
……但时间来不及了。
许清淮把时间卡在一个非常微妙的界限，刨去起飞准备，他最多只剩下十分钟去思考该怎么处理，甚至这十分钟里还要包含收集能源的过程。
许清淮早就猜到荒星的能源被提前藏到了一处。
哪怕鲨鱼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在这么紧迫的时间下，他也没有能两全其美的选择。更何况许清淮行动得如此缜密，先用轰炸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再先威后诱，不慌不忙，已经把他杀得措手不及。
他仍然怀疑许清淮在使诈……但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无法承担神子在这个时候被炸死。
母神绝不会原谅他……
鲨鱼罕见地出现了强烈挫败感，这是他人生中极少有的体验。
他闭了一下眼睛，只花了半分钟思考，便得出了唯一的、无可奈何的结论。
无论如何，他都将不惜一切代价确保神子活着。
再睁开眼时，他用复杂甚至称得上欣赏的目光缓缓打量许清淮，声音沙哑了下去，有些不甘心地又道：“你真的知道许有余意味着什么吗？”
他精准地喊出了许清淮给怪物取的名字。
这对于许清淮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强的挑衅。他非常、非常不喜欢许有余的名字出现在其他人的口中，尤其是鲨鱼。
许清淮冷冷地垂下眼睛，睨视光幕另一端的男人，并不打算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二十二分钟。但愿你们的飞行器足够高效。”
“…………”
鲨鱼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极力忍住想要扭曲的神色，紧紧咬着牙：“……好，你赢了，祭司。”
他打了个手势，一直等在旁边的蟒蛇立刻大步走过来。
鲨鱼侧过头去，面色有些阴沉，道：“去取两个装满的S级储能器，让人马上给我的私人飞行器做起飞准备，另外，把我提前备好的那些东西也一起放上去，我五分钟后起飞。”
蟒蛇满头大汗，应了一声“是”，一路狂奔着离开了房间。
这里只剩下对峙的两人。
许清淮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脸上也没有任何喜悦神色，仍然淡淡地望着他，连嘲讽都是淡淡的：“我还以为你会更硬气一点，真无聊啊，行政官大人。”
鲨鱼：“………”
他勉强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道：“我们还有五分钟的时间，我想最后跟你说几句，清淮。”
许清淮兴致缺缺，靠在椅子里，仍然在把玩武器系统的开关。
鲨鱼忍了几秒，开口道：“除了储能器，我还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等会一起送上来，你就当我是买一送一。”
许清淮：“哦？”
鲨鱼：“我保证，是非常安全、没有动任何手脚的小物件。你拿了能源之后必然要带神子做长时间的星际航行，这些东西你们都会用得上。”
说到这里，他长长叹一口气，不甘的神色流露到了脸上，让这张寡淡的脸变得生动了一些。
“请务必收下，清淮。”他用了非常低微的语气，近乎祈求，“我知道你是机械方面的专家，无论我动任何手脚，你都能发现，如果不信任我，大可以先把这些东西放在隔离区，仔细检查过再用。”
“有很多事情我现在没法跟你说，但我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站在你的对立面。在某些方面，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清淮，我最重要的任务是确保你和神子平安，所以，我绝不会真正对你们做……”
许清淮慢悠悠道：“你还有十八分钟。”
鲨鱼一顿，接着无可奈何地举起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然后，他当着许清淮的面卸下所有的武器，把自己脱到上半身赤.裸。而蟒蛇的动作同样很快，飞行器已经停在了行政楼的顶层，并将升降梯放到了落地窗前。
鲨鱼道：“如你所愿，我现在过来送能源，请你冷静一些，不要做出伤害神子的举动。”
许清淮：“把通讯器带上，我要看到全程。”
鲨鱼于是把通讯器举在手里，操作落地窗缓缓打开，单手握住梯子。
梯子很快开始往回收，把鲨鱼拉到飞行器内部。蟒蛇紧张地站起身，张嘴正要说什么，鲨鱼做了一个打断的动作，命令道：“下去，我自己驾驶。”
蟒蛇：“先生，可是……”
鲨鱼：“走！”
蟒蛇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了下去，鲨鱼举起镜头，环视了一圈，狭小的单人飞行器一览无余，除了鲨鱼以外再没有别人。
他道：“我现在起飞。”
许清淮提醒：“十六分钟。”
鲨鱼深吸一口气，将通讯器放在驾驶座前方，熟练且高效地开始操控飞行器。
许清淮注视着一道火光极快地脱离引力、冲入大气层，这个速度几乎是不顾驾驶员死活。
八分钟后，机械音响起：
“收到未知飞行物对接请求，请进行回应。”
许清淮透过特质玻璃看到了鲨鱼，他坐在飞行器的驾驶舱里，因为过快的加速而流了鼻血，上半身是光的，血流得皮肤上到处都是，狼狈到了极点。
他没有和鲨鱼面对面亲切交流的欲望，只是点开最无关紧要的储存仓，通过了对接申请，然后操控机器人前往对接处，准备接收货物。
鲨鱼也很有默契地没有下飞行器，同样安排了机器人，避免刺激到手握电磁炮的祭司。
机器人和机器人没有任何硝烟味的完成了交接。
透过镜头，许清淮看到了鲨鱼送上来的东西。
两管完全装满了高纯度能源的S级储能器，大量浓缩肉罐头，成箱成箱的营养剂，奶粉，奶嘴，婴幼儿服装，恒温箱，市面无法轻易入手的限制药物，蔬菜种子，维生素片……
许清淮：？
鲨鱼已经驾驶飞行器往回走，一秒也不想多留，生怕被退货。
许清淮也没时间去思考鲨鱼在发什么神经，直接将储能器插入机器人接口，先检查最重要的东西。
纯度达标。
容量达标。
密度达标。
……
许清淮终于缓缓松了口气。
他勾起嘴角，把那堆破烂暂且丢到仓库，操作机器人将两罐能源带回驾驶舱，接入能源系统，十指在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面板上飞舞，规划起新的航线。
外面的倒计时进入了最后三分钟。
鲨鱼的声音明显变了，尖锐又紧张地在通讯器中响起：“东西我已经给你了，清淮，先把神子放下来！”
许清淮选定了最终的航行目的地。
“各系统已就位，检查到能源舱储备充足，准备二次启航。本次航行路程较远，祝您旅行愉快！”
鲨鱼：“许清淮！！”
许清淮偏过头来，看向镜头，朝着鲨鱼露出戏谑的笑容。
下一秒，他倒转通讯器，关闭虚拟投影，让那头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外面休眠舱的真实内容物。
——里面哪还有神子的影子，分明就是一个空舱。
而就在此时，秒钟归零。
太空中，最后一场烟花无声绽放，将空的休眠舱瞬间炸得粉身碎骨。许清淮关闭出口，听着飞船的加速倒计时，重新将通讯器翻过来，欣赏起鲨鱼无比难看的脸色。
他愉快地扬起了眉。
“再见，鲨鱼先生。”
通讯切断，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第54章 跳跃 “那你亲亲我。”
“航行距离超出自动驾驶范围, 请规划沿途坐标点，请规划沿途坐标点。”
“已接收坐标点，正在规划驾驶路线……察觉到驾驶路线并非最快路径, 将导致能源消耗增加150%, 是否确认？”
“已确认航线。”
“已离开E2508星引力范围, 即将进行第一次虫洞跳跃, 请驾驶员做好准备，提前进入驾驶座。”
“第一次跳跃倒计时十、九、八、七……”
“跳跃启动。”
……
鲨鱼脱掉身上所有的衣服，赤.身.裸.体地单膝跪在地面，面无表情, 动作缓慢，用火柴一根一根点面前的蜡烛。
蟒蛇如丧考妣, 用毛巾小心地擦鲨鱼身上的血，沙哑着声音, 低声道：“他们的飞船脱离了监控范围, 祭司先生果然选择了虫洞跳跃, 我们没法追踪他后续的航行轨迹。”
鲨鱼没说话, 只是专心致志地点蜡烛。
蟒蛇心中难受不已, 一想到二十几年的经营毁于胜利前夕, 心中便涌起强烈的不甘。
他在鲨鱼身边跪下, 低头舔舐毛巾上沾的血迹, 以此掩盖浮到眼角的湿意。鲨鱼的动作微微一顿，转过头来, 皱眉看向他。
“哭什么？”他道, “能够孵化神子并让祂顺利度过幼体期，已经堪称奇迹，不过是没能顺利将祂送往母巢而已。”
他一开口, 蟒蛇终于忍不住，高大健壮的身体用力蜷缩着，大滴大滴往下掉眼泪。
“可是……先生，”他控制不住地哽咽，“我们真的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努力，明明都到了最后一步……”
鲨鱼道：“世事无两全。哪怕再来一次，我仍然会做相同的选择。”
蟒蛇慢慢挪动身体，朝着上司靠近，贴在他干燥温暖、完全属于人类的手臂上，深深埋着头，声音越发低下去：“让我来点蜡烛吧，先生，是我办事不力，应该由我承担母亲大人的怒火。”
鲨鱼安抚般的把手掌放在男人头顶，镇定道：“你有其他任务，蟒蛇。我们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你去收拾好东西，准备飞船，等母神降了神谕，我们直接出发。”
蟒蛇：“只有我和你吗？”
鲨鱼又报了几个名字，都是跟随他一起潜伏在问灵的教会骨干。蟒蛇安静记下，见鲨鱼又开始继续点蜡烛，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又问：“要带上我们的孩子吗？”
听到“孩子”两个字，鲨鱼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厌恶。
“孩子？”他突然伸手挥灭所有蜡烛，压着声音看向蟒蛇，“你真把那些东西称作孩子？”
蟒蛇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鲨鱼，随后又无比恐惧地看了一眼蜡烛，在看到蜡烛全部熄灭了之后才稍稍松一口气。
“先生……”他嘴唇嗫嚅，不明白为什么鲨鱼会忽然说出这么危险的话。
鲨鱼闭了一下眼睛。
再睁眼时，他重回冷静，朝蟒蛇温柔笑了笑：“抱歉，我有些失控，这是仅限于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嗯？”
蟒蛇用力点头，顿了几秒后又问：“那……孩子？”
鲨鱼划亮了一根新的蜡烛，垂眸看着跳跃的火苗。
“孩子会再有的，小白，”他久违地喊了蟒蛇真实的名字，“我是说，真正的孩子。”
蟒蛇怔怔地看着身旁之人，手臂上莫名起了数层鸡皮疙瘩。
片刻后，他顺从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打扰，安静地从房间里离开。
鲨鱼点完了所有的蜡烛，独自俯下身去，嘴中低声念了几句什么，房间里忽然起了大风，像一只无形大手，把桌上的纸张全部扬到了空中。
接着，橙色的烛光变成了绿色，直挺挺立在蜡烛上，阴森看着赤.裸的人类。
鲨鱼脸上很快挂满冷汗，将头深深埋下去，跟蜡烛简要汇报。
越说，他的脸色越惨白。
他的身体很快开始颤抖，全身的皮肤变成了青紫色，身体用力佝偻起来，像是在忍耐非人的痛苦。几分钟后，他不再说话，僵硬地倒在地面上，皮肤像爆炸的气球一样层层裂开，血液紧跟着喷涌而出……
惨叫在行政楼顶层回荡。
但等蟒蛇做完一切准备，再次推开房间的门时，里面的鲨鱼又一切正常，。
他仍然站在落地窗前，已经穿好了衣服，面朝大海，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海浪不知道在想什么。
“先生，我们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鲨鱼“嗯”了一声。
蟒蛇：“母神大人有降下神谕吗？”
鲨鱼沉默几秒，淡淡开口：“嗯。关于神子和祭司接下来的航线，我们不用再追查下去了，母亲有祂自己的打算，我们先回母巢待命。”
蟒蛇大松一口气，克制地握住鲨鱼的手腕，道：“这个任务终于结束了，还好母神大人没有降罪。您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出发回程吧。”
鲨鱼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缓缓吐一口气，疲惫地点点头。
……
这一次虫洞跳跃走的灰道有些复杂，许清淮担心航线出现偏离，全程没有休眠，在驾驶座里坐了整整一个月，盯着飞船的每一个运行轨迹。
体感上的一个月。
而实际上，时间只是过去了25个小时。
在宇宙中，时间并非真实存在，只不过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计量单位。虫洞里的时间更是难以衡量，只有从虫洞出来的那一刹那，飞船从黑洞回到白洞，才能计算出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许清淮听着机械音的报数。
“已结束第一次虫洞跳跃，当前坐标-7.2kpc，23，0.23kpc，距离预估落点误差2%，判断跳跃成功。请进行下一步操作。”
“收到指令，即将矫正航线。”
“航线矫正完毕，即将进入自动驾驶，即将自动自动驾驶……驾驶员强制入舱已解除，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许清淮解开防护，活动了一下发麻的四肢，看着外面缀满了繁星的深邃宇宙，第一件事是先吃两条蛋白棒补充体力，第二件事就是打开监控看他的怪物和他的狗。
一怪一狗并排躺着，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它们已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劫，并逃到了数千光年以外的地方。
许清淮感到愉快。
在大干一场后，还有什么比看到所有自己在意的东西都毫发无伤更让人高兴？
他吃完蛋白棒，唤来机器人，命令道：“去解除紧急逃生舱的休眠。”
机器人迟钝了两秒才回答：“收到！”
没有自动计算能力的低级AI，相较肉包果然逊色许多。他想。
解除休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等许肉包和许有余完全醒来，至少得一个小时的时间。
许清淮先回生活舱洗了个澡，然后穿上防护服，去了一趟仓库，开始检查鲨鱼留给他的这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拿自制的仪器来回扫描，确实没有扫到定位装置。经过虫洞跳跃之后，定位装置很难再生效，鲨鱼果然不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再检查里面的各种吃食，的确没有毒性。以他对许有余的关注程度，投毒的可能性也不大。
许清淮一件一件地确认，从肉罐头确认到营养剂，再确认到生活用品，眉头紧皱，仍然不明白鲨鱼送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直到他从一堆奶粉中翻出来一件草莓印花的婴儿襁褓的时候，他的神色终于凝固了。
草莓印花，婴儿襁褓。
好像和他给许有余买的垫子是一个花色。
……鲨鱼到底想干什么？
他觉得许有余和自己会在旅途中不小心生一个孩子吗？
以问灵的风格，这种想法也并非不可能。
他有些啼笑皆非，将襁褓丢在最角落，检查完最后一件物品，没发现特别有用的。
刚才只是做了物理检查，等会最好再给许有余看一下，以免藏了什么母神的东西在里面。
许清淮想着，仍旧将它们留在仓库，暂时封存起来。
他站起身。
一条冰凉的、柔弱无骨的触手沿着他的脚腕往上，从衣角边缘钻进去，紧紧缠住人类温热结实的腰。
许清淮立刻感觉自己整个背部都被压得发沉，熟悉的东西爬到了他的肩头，探出分叉的舌头，湿漉漉舔舐他的侧脸。
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他往后摸了一把，摸到有些干燥的触手，捏在掌心把玩了一会：“醒这么快？”
“我好想你，宝贝，”怪物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一点激动，“真的只睡了一天吗？感觉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许清淮转过头，对上专注的猩红色眼睛。
“我答应过你，就是一天，”他打开通讯器，给大怪物看上面的时间，“你看，12月14日9点15分。”
怪物眨了眨眼。
真的是一天？
它空出一条触手，摸了摸腹腔。睡之前，里面的小东西还在闹情绪，嫌弃它吃进去的食物不合胃口，迟迟不愿意入床，到现在醒来，它已经入床了大半，只有五分之一还露在外面，照这个速度再来四五天就能完全被包裹住，进入真正的孕期。
许有余迷茫起来了。
“……但我感觉好想好想你，宝贝，我好像还做了梦，梦到你把我吊在飞船外面，要把我炸成烟花。”
许清淮顿了一下。
许有余的声音慢慢变得伤心极了，湿冷黏糊地贴上老婆的鼓膜：“当然这没什么，如果宝贝想看烟花，把我炸上许多次也没什么，但不知为何，我梦里面听到你说我长得很丑，不听话，还特别能吃……”
许清淮：“……”
“这个梦真是太可怕了，宝贝，”许有余紧紧贴着他，心有余悸，“我拼命想要醒过来，但是休眠舱的温度太低了，我怎么也没法醒来，就只能躺在那里，被噩梦包围着，难过到快要融化成一滩泥。”
许清淮：“…………”
许有余分享完它的噩梦，盘旋一圈，把脸探到爱人面前，盯着他的脸不放。
“你不会嫌弃我丑吧？也不会嫌弃我不听话和食量大吧？”
“。”许清淮摸摸怪物的脑袋，“当然，怎么会？”
许有余：“那你亲亲我。”
许清淮毫不犹豫亲它的眼睛，甚至主动多亲了几下。
亲完后，他抱着他的大怪物，神色镇静，语气笃定，不容置疑地告诉它：“许有余，你只是做了噩梦，我这么喜欢你，怎么会说那样的话？”
许有余立刻开心起来了。
它盘着人类，用交接腕不安分地蹭老婆的身体，缓缓松一口气，点头道：“嗯嗯，我就知道是做梦。”
许清淮露出笑容，满意地拍拍怪物的触手。
第55章 手铐 进食、喝醉、再大做一场。
结束噩梦的话题后, 大怪物开始喋喋不休地诉说思念之情。
许清淮关闭仓库，带着它往驾驶室走，抽空微微低头, 又吻了一下它。
他现在心情好极了, 迫不及待想做一顿大餐、喝上两瓶酒, 再让他的大怪物变成人形, 在这架绝对私密安全的飞船里做几小时爱，最后抱着触手好好睡上一觉。
他嘴角满是笑意，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去网上搜索一些做*的新花样，片刻后开口打断了许有余的碎碎念, 道：“虽然只有一天，但我也想你了, 小鱼。我现在很饿，你能帮我做一顿早饭吗？我想吃牛腩炖土豆。”
许有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它爱惨了老婆找它要食物的模样, 忍不住用力回吻两下：“当然！”
它立刻从人类肩膀上跳下去, 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厨房, 用自己种出来的菜（或者自己的血肉）烹饪成食物, 把它的人类喂得饱饱的。
“等我十分钟, 宝贝, ”它雀跃又轻快地说, “土豆牛腩配米饭可以吗？我再给你热一杯蜂蜜牛奶, 加两个蔬菜——啊，做完饭之后我要赶紧把种子在恒温仓里种下去, 我也有些饿了——再加两个肉菜吧, 虽然没有新鲜的虫子了，但我已经知道怎么把蔬菜变成肉，口感和营养价值都是一样的, 宝贝，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你该多吃点东西了。”
许清淮叫住它：“不喝牛奶，我要喝酒。喝完之后你跟我回生活仓，我想跟你**，用人形，你只许躺着不许动。”
怪物庞大的身躯明显震惊地愣了两秒。
它睁大眼睛看着它的爱人，因为低温而失色的触手在短短三秒内迅速染上绚丽的鲜红色，消停了许久的交接腕立刻做出反应，直挺挺立了起来。
“土豆牛腩……做*……躺着……”它的语言系统短暂陷入混乱，灼灼地盯着爱人的胸腔，又在两秒之后拔触手就往厨房爬，一阵烟似的消失在了驾驶室里。
许清淮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四肢。
下一秒，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他转过头，看到刚结束休眠的肉包站在门口，眼冒蓝光，哀怨无比地幽幽瞪着他。
一人一狗僵持了两秒。
……不好忽悠的来了。
许清淮感到棘手，沉默片刻，肉包已经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还知道把我叫醒啊，我还以为你当腻了人类，准备自己当AI了呢，”它率先发起阴阳怪气攻击，“还活着，真了不起，我都做好一辈子醒不来，就在休眠舱里生锈废掉的准备，没想到还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许清淮靠在驾驶椅上，招招手：“过来吧，肉包。”
肉包重重冷哼一声，一边往主人的方向走，一边不停吐槽。
“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许清淮，你是不是总觉得自己是万能的，像九尾狐一样有九条命，啊？”它越说越忿忿不平，“但你只是柔弱的人类！人类！一天要吃三顿饭，必须睡觉八小时，受伤就流血，疲惫就生病——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家里最脆弱的人类？！”
许清淮：“人类怎么了？不允许歧视人类。”
肉包一跃跳到桌子上，用尾巴指住他，崩溃地大骂五分钟，控诉他的独裁和暴政。
许清淮这次没有捏住狗嘴，而是耐心地听它骂完。
骂完之后，他敷衍地点点头：“嗯。”
许肉包：“……”
眼看狗又要准备开始新一轮的控诉，许清淮飞快岔开话题：“我深刻认识到我是人类了，肉包，所以接下来由你来驾驶，我准备和许有余好好休闲一下。”
许肉包：“所以，你把导弹挂在鲨鱼脑袋上，逼着他把能源送过来了？”
许清淮轻描淡写：“不，我把导弹挂在了许有余脑袋上。”
许肉包：？！！
许清淮往厨房看了一眼，见许有余还在忙碌，于是放下心来，转移话题道：
“听着，肉包，我们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源，我也提前设置好了航线，后面的驾驶由你负责，你可以自由支配能源舱的东西。”
“我们这次航行的时间差不多要一年，我不打算进休眠舱，准备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给许有余上上课，你可以不用再管其他事情，专心驾驶就好。”
“这次航线有三次比较重要的跳跃。第一次跳跃已经成功了，第二次跳跃会在五天后，我们将跳出这个星系，也是全程最重要的一个跳跃。”
“一旦顺利离开星系，我们就安全了。后面的行程不用着急，慢慢开，好好享受旅程。”
有了任务的许肉包稍稍振作了一些，气鼓鼓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哀怨道：“知道了，我先去看看飞船的情况。”
许清淮目送机械狗哒哒哒跑向驾驶舱。
生活舱内，许有余很快做好了菜。
许清淮坐在餐桌边，看着一大桌丰盛的未知菜色，后知后觉感到极度的饥饿。
他上一次正儿八经进食，还是许有余发青期的时候，他被他的大怪物喂了一肚子的奇怪血肉。
许清淮现在迫切的想进食、喝醉、再大做一场。
他开了红酒，倒了两大杯，让对面的大怪物坐在身边来，左手揽着怪物庞大的身躯，像是揽着自己最值得炫耀的战利品：“你想喝吗？”
许有余察觉到爱人的情绪，语气轻快：“宝贝，你看起来好高兴，是因为看到了烟花吗？我可以每天给你放烟花。”
许清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要不要陪我喝一杯？”
许有余当然不会拒绝，它的心情也跟着飞起来了，用触手卷着杯子，学习人类的动作，和老婆轻轻碰了一下。
“叮”的一声轻响。
许清淮一口气喝光，许有余把触手探进杯里，用吸盘吸光红酒。
随后，他们默契地靠向彼此。
许清淮想要接吻，但他的战利品还处于本体状态，有些无从下嘴。
许有余马上察觉到爱人的意图，立刻将头部变回人类形态，故意将嘴唇舔湿，等待爱人的吻落下来。
他们之间有了片刻对视。
此时的许有余，毫无疑问，比最恶劣的恐怖片还有来得惊悚。它顶着人类的头颅，脖子以下却连了宛若蛇类的粗壮触手，触手下方的躯干微微鼓起，躯干后方还拖着长长的锋利尾巴。
许清淮上下打量，却觉得它很漂亮。
像造物主穷尽想象做出来的艺术品。
身上开始发热，一半是因为酒，一半是因为欲望。他扣住怪物伪装的脑袋，用力吻它。
两人交换了一个潮湿、黏腻、漫长的亲吻，松开怪物之后，许清淮的嘴角红润一片。
他好像有些醉了，眯着眼睛，对许有余轻而笃定地说：“从现在开始，你完完全全是我的了。”
没有讨人厌的问灵，没有碍事的虫子们，没有总想插一脚的母神。
他们的飞船就像宇宙里的一叶孤舟，许有余被他关在这里，只能围着他转，再也不会接触到别人，也再没有其他东西前来打扰。
许清淮膨胀的占有欲得到强烈满足，滚烫的手掌已经裹住了怪物的交接腕。
那里早就像石头一样了，许有余呼吸急促，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毫不吝啬地满足爱人的小心思，顺从道：“没错，我完完全全是你的，宝贝。你是我的全部。”
许清淮心满意足，又道：“你被我关在这架飞船里，这下谁也没法把你抢走。”
许有余倒吸一口气。
“你也是，清清，”它发出幸福的鼻音，“我们做*吧，我可以边做边喂你吃。”
许清淮笑了，手掌用力捏了一把，又在许有余脸颊上摸了两下，道：“不行，先吃饭，我好饿，等我十分钟。”
他左手揽着战利品舍不得放，右手拿起筷子快速进食。
许有余的触手在席间飞舞，一边忙着给老婆夹菜，一边顺道自己也吃上几口，同时还空出两条触手来，每吃光一个盘子，就顺手举到厨房里洗干净。
这顿饭吃得无比高效。十分钟后，许清淮放下筷子，许有余把剩饭剩菜扫进肚子里，连盘子都已经洗好了。
许清淮站起身。
对于休眠的许有余和许肉包来说，它们只是过去了25小时。
但对于没有休眠的许清淮来说，时间的流逝是真实的，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碰过他的鱼了。
他的*现在正涨得发痛。
他灼灼地看着许有余，道：“今天我们玩点新鲜的，好吗？”
许有余的触手已经红得要滴血了。
它脑中自动浮现出几百G的视频学习资料，喉结疯狂吞咽，声音沙哑又无比期待：“什么？”
许清淮：“在荒星那会，每次都是各种突发状况，所以一直没能好好跟你科普人类正常的*交过程。现在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得更细致一点。”
许有余已经无法忍受，交接腕紧紧缠着人类的手腕，祈求道：“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清清，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去生活舱好吗？”
许清淮明明涨到连走路都受影响，偏偏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他说：“等我一下，不急。”
许有余急得快死了，它亦步亦趋地跟在老婆身后，看他先去浴室洗脸刷牙，甚至喷上了一点香水，然后走到仓库，从里面翻出来了……
一副手铐。
许有余兴奋到直接用触手直立起来，恨不得把老婆当场淹没。
“要玩这个吗！”它激动得嘶嘶地问。
许清淮带着它回了休眠舱，拎着手铐坐在了床边。
“现在，变成人形。”他命令。
许有余嗖的变成人类形态，伸手去拿手铐，红痣因为过度兴奋而忘记伪装，鼻头睁着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老婆白皙的手腕：“我会轻轻的，宝贝，我绝对不会铐疼你，我发誓！”
许清淮轻轻挡了它一下。
“咔嚓。”
许有余的右手被铐在了床柱上。
第56章 热恋 请腕足品尝威士忌。
许有余：？
它低下头, 看了看被铐上的手腕，再抬头看看许清淮的脸，流露出一点迷茫。
虽然它可以轻而易举从手铐里挣脱, 但毕竟是老婆拷的, 所以还是乖乖坐在那里, 迷惑地问：“宝贝, 你为什么铐我？”
许清淮伸出一只手。
许有余下意识地把另一只左手也给过去。
“咔嚓”。
左手也被铐上了。
许有余：“……”
许清淮又道：“躺下。”
许有余不太明白，但还是老老实实躺好，接着，它被许清淮三下五除二扒了个精光。
许清淮随手把衣服丢在地上, 缓缓吸一口气，眯起眼睛, 一寸寸欣赏眼前的美景。
人类形态的许有余双手被绑上同一根柱子，修长的身体斜躺在灰黑色的被子里, 一头柔软的头发东倒西歪铺在枕头上, 黑漆漆的瞳孔里没有任何防备, 里面专注又深情地映着他的倒影。
许清淮只觉得口干舌燥。前所未有的口干舌燥。
这一次是不同的。
他不需要迁就鱼的发青期, 也不需要担心随时可能冒出来打扰的蟒蛇, 可以专心致志地仔细品尝。
他把手掌放在怪物的皮肤, 抚摸没有体温的冰凉肌肉, 感受怪物呼吸时的起伏, 然后不动声色地掌控了尾巴。
许有余的眼睛骤然眯起来，哼哼两声, 用沙哑的嗓音低低喊爱人的名字。
许清淮：“再叫几下, 我爱听。”
偷学千日，用在一时。许有余立刻模仿它在视频里学习到的方式，跟随爱人的频率时快时慢, 低低的，有节奏地发出声音。
许清淮热得厉害，忍不住将衣领扯开，直勾勾盯着许有余的脸，动作越来越粗暴，并命令许有余不要忍耐，然后在十分钟之内得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
许有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回了交接腕，把它的人类弄得一片混乱。
熟悉的蜂蜜鱼味道迅速在房间里蔓延，许清淮被勾得有些发晕，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在尝指尖上的东西。
……
味道很奇特。
闻着那么甜，尝起来倒有点苦。
被铐着的许有余鼻头顶着红色的眼球，那眼球火热无比，看起来想把他整个吞进去。
“把我放开吧宝贝，”大怪物无法忍受地请求，“松开我，我想抱抱你。”
许清淮无动于衷。
他走到一侧，解开衣服，然后坐在怪物身上，用刚才的战利品作为介质，开始不急不忙地*，一边探索一边做解说。
“之前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跟你介绍人类的结构，这是我的问题，”他看着快要急死的怪物，笑了一下，“前几次不知道你从哪里学的东西，有些是对的，有些错的厉害，我试图纠正了一下，但过程太匆忙，效果似乎不是很好。”
许有余的交接腕又在短短几秒内翻起了倒刺，看起来只要被碰那么一下，就会瞬间爆炸开来。
但许清淮偏偏不如它愿。
许有余凄凄凉凉：“老婆，我会好好学的，你先放开我，好吗？”
“叫错了，”许清淮说，“我说过很多次，不许叫我老婆。”
许有余看着他用黏答答的手指拨开独属于它的地方，呼吸急促得像快要断气，语言系统被爱人勾得烧成了浆糊，嘴里开始胡乱地喊：“宝贝，亲爱的，主人，爸爸，清清，死鬼，小心肝……”
下一秒，它被许清淮用衬衣堵住了嘴。
“别吵。”许清淮说，“思路都被你打断了。”
许有余不能说话，猩红眼球急得全身乱跑，蹿到离爱人最近的地方，径直盯着那几根正在动作的修长手指。
许清淮将那处撑开，仔细寻找着什么，边寻找边跟许有余说：“这里不属于常规的*交结构，所以你得更温柔地对待它，不能在里面蹿来蹿去，更不能把它当成能装很多东西的罐子……”他的语气不稳了起来，“我不喜欢你之前那样到处乱戳，人类和人类之间的*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尤其是男性。这里面是有目的点的，许有余……嗯，在这里。”
许清淮稳住身形，把手撤离，让徐有余的尾巴到达正确的地方。
许有余眼睛红得吓人：“……我记住了，老婆，我真的记住了。”
许清淮对它的乖巧感到满意，开始把它当成一个玩具，自顾自地继续探索。
许有余感觉自己要死了。
它被两个不堪一击的手铐困住，被迫承受这场漫长的甜蜜折磨，完全听从爱人的指令，只有在他批准的时候才能获取快乐的权利。
许清淮今天心情极好，精力极其旺盛，把它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吃饱喝足，尽兴离开，留下依然直挺挺的大怪物。
许有余不敢置信地看着爱人离开。
“清清，”它要哭了，“清清，你要干什么，你要把我就这样铐一个晚上吗？清清，你不爱我了吗？”
许清淮眼尾泛红，低头看了它一眼，眉眼间全是餍足，道：“等我休息一下。”
他光脚走到酒柜前，从里面选了喜欢的威士忌，铲一大杯冰块，慢慢喝掉大半瓶，喝到有些醉意，然后含一大口酒，走回大怪物身边。
许有余警觉：“宝贝？”
许清淮似醉非醉，脸颊是红的，眼睛里一片水润，专注地凝望着他的怪物，接着俯下去，请它的交接腕品尝冰凉的威士忌。
许有余倒抽一口气。
怪物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酒流得到处都是，和爆炸后的黏液混在一起，让威士忌带上了苦味。许清淮也没想到一切会结束得这么快，有些茫然地愣了两秒，随后直起身子，微妙地看了大怪物一眼。
“没事，小鱼，”许清淮擦了一下嘴角，由衷地表示宽慰，“你还年轻。”
许有余这下真哭了。
它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从鼻头的猩红眼球里涌出水分，两只摆设用的人类眼睛却进攻欲十足，盯着人类不放，好像精神分裂了似的。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清清，”它一边沉浸在快乐到发抖的余韵里，一边悲伤控诉，“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零六秒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因为太久了才这样！……因为你太过分了！！”
许清淮：“……”
是不是有点玩脱了？
他感到一丝心虚，看着怪物又是酒又是汗又是泪又是黏液的皮肤，轻咳一声，俯下.身去，温柔地吻了一下它的鼻尖。
他拿出钥匙来给怪物开锁，开到一半又忍不住吻它，嘴角无法克制地勾起，有些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没什么威慑力地威胁道：“别哭了，再哭，我又想把你按住再来一遍。”
这个威胁立竿见影。
许有余马上止住用来装可怜的眼泪，屏起呼吸，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一个不高兴不开锁了。
“咔嚓”。
手铐被丢在地板的衣服堆里。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猛地将许清淮扑倒在被子里，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刚经历了滑铁卢的交接腕精力十足地弹起，迫不及待想要一雪前耻。
“到我了！！”许有余一口咬住它的人类，空出一条触手当绳子，像手铐一样缠住许清淮的手腕，“宝贝，我有好好学，你可以检查作业了！”
许清淮张嘴想说什么，但怪物已经忍到了极限，一个音节都没让他发出，将他完全淹没在了触手里。
……
……
中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许清淮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还醒着，迷迷糊糊间感觉到那不知疲倦的东西慢慢退下，大怪物把他卷在触手里，哼着走调的小曲，爬向了淋浴间。
原来的地方肯定是没法睡人了，洗过澡之后，他们占据了肉包的小床，为此许有余不得不重新变回人形，四肢紧紧缠住爱人。
许清淮醒了一下，累到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只是翻开眼皮看了一眼，正看到一颗鲜艳欲滴的鼻尖红痣，接着是熟悉的柔软嘴唇。
那嘴唇先落在他眉心，亲了一会，不过瘾，又沿着鼻梁往下，落在嘴唇，亲了许久，还不过瘾，干脆在他脸上来来回回地亲，亲得许清淮觉得烦了，皱眉低低斥了一句。
许有余消停了。
许清淮困得要命，闭上眼睛，但仍然能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他努力动动手臂，回抱住他的大怪物，闻着那股好闻的甜腥味，在它脸上敷衍地回了一个吻，下一秒就呼吸平稳、沉沉地睡了过去。
许有余也又困又累。
它被掏空了所有的存货，多到甚至把整个被子都打湿。
此刻，它心满意足地抱着宝贝，为自己下一波存货能不能及时供应而担心了半分钟，然后在这样幸福的担忧里慢慢沉入睡眠。
浓浓甜腥味仍然没有散去。
舱内一片安静，智能睡眠系统检测到他们的呼吸频率之后，将所有灯慢慢调暗，直到完全熄灭。
无垠的孤寂宇宙中，他们彼此相拥，享受这个静谧的夜晚。
……
在精疲力尽之后，本应该一夜无梦。
但许清淮在最深的睡眠里莫名做梦了。
他感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的浓雾，无数双猩红的眼睛藏在暗处，将他完全包围其中。
这些眼睛没有瞳孔，最中心有一个类似于太阳的光轮，看上去有些怯生生的，在黑雾里若隐若现。
每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一片的眼睛都会瞬间消失在黑暗里，等到他转移了视线，它们才重新浮现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如此恐怖的画面，或许是噩梦。
可许清淮的心跳骤然变得急促，像是在潜意识里隐隐察觉到什么，并没有感到恐惧，反而涌出了强烈地想要靠近的冲动……
第57章 着床 像藤蔓和枝干一样无法分离。……
可周围的黑雾像是有生命力的东西, 将他禁锢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眼球们在黑雾里浮浮沉沉。甚至——哪怕他只是想好好看看这些诡异的小家伙们，它们也会瞬间害羞地消失在黑暗里。
许清淮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张开嘴，急促地跟眼睛说话, 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发出的声音全部被黑雾吞没。
就这么僵持了许久。
慢慢的, 浓雾散去了, 那些奇怪的眼睛们也跟着消失在四周。
它们离开的时候似乎很开心，像弹珠一样在地上一蹦一跳。
许清淮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复杂情绪，他抬脚想要追，又一脚踏空, 陷入了真正无梦深眠之中，并迅速忘记了刚才看到的一切。
……
许有余先醒来。
它罕见睡这么熟, 醒来的时候自己先怔了片刻，有种又一次被强制休眠的恍惚感, 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脸颊碰到了柔软的发丝。
它一愣。
动作立刻停住。
它两只眼睛还闭着, 鼻头上的眼睛先睁开, 小心翼翼地看向枕边。
许清淮还在睡, 呼吸平稳, 眉眼舒展, 温顺地躺在它怀中, 不带任何戒备。
只一眼，许有余的心情便飞起来了, 像一朵巨大的棉花糖, 甜滋滋地飘到了半空中。
它想跟老婆再亲亲抱抱，又怕将他吵醒，于是只好安安静静欣赏他的睡颜, 猩红眼睛里的迷恋满得快溢出来。
看着看着，许有余忍不住了。
经过一晚的休息，它空空如也的存货又积攒了一小些，交接腕再次蠢蠢欲动抵住了爱人。
它先悄悄凑近一些，深深地闻怀里人身上的味道，再用嘴唇轻轻蹭他的发丝，蹭完又闻，闻完又蹭，窸窸窣窣的，不出所料烦到了还在睡觉的许清淮。
许清淮翻了个身，面朝许有余，右手臂将它箍紧，困顿地沙沙说：“别闹，好困。”
许有余猛地顿住，连人类的两只眼睛也跟着睁开，瞳孔有些不可思议的用力收缩。
不是因为不小心吵到了爱人。
而是在许清淮翻身抱住它的那一刹那，它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它腹腔里动了一下——
许有余浑身僵硬，维持着和爱人相拥的姿势，震惊地愣了好一会，等许清淮再次睡过去了，才慢慢挪动眼球，把眼球挪到了自己的腹部。
人类的腹部，对应本体的躯干最中央，正是关着那个小东西的地方。
眼球有些警惕地眯着，镶嵌在肚皮上，像探照灯一样，扫视里面的内容物。
……一个灰色的肉球完全融进了它的血肉里，被培育床彻底包裹，宛若一颗扎入了土地中的种子。
它比刚刚基因融合时那会还要小很多，看样子因为极度挑食被饿瘦了，小到许有余一开始差点没注意到它。
许有余的呼吸蓦地变急促。
怎么这么快就着床了？是因为昨晚和清清待在一块吗？
它好奇地盯住小灰球，后者也正盯着它。
这小东西明明还只是一个小胚芽，却带着不可思议的旺盛生命力，会随着母体呼吸的节奏缓慢起伏，会看，会听，甚至——许有余怀疑它已经在思考。
身体里多了一个独立生物的感觉非常奇特。
和没着床前的体验截然不同，这种感觉称不上多美妙。
种子此刻已经扎根进了躯干最脆弱的地方，会肆无忌惮汲取争夺母体的营养，也可以轻而易举威胁母体的生命。
排斥它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尤其对于许有余这样的生物，一个新生的幼崽，还牵扯到涉及权柄的许多复杂关系。
它们天生就微妙敌对，同时又像藤蔓和枝干一样无法分离。它需要依赖母体诞生，而许有余又必须依赖它走向真正的成熟，这是造物主套在它们身上的基因枷锁。
所以，对于许有余来说，最佳的选择是找一个外部容器，让他代替自己孕育幼体，既可以避免和幼体直接接触，又能顺利度过成熟期。
但是，所有这些麻烦事，此刻都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在看到它的瞬间，许有余没有想任何关于权柄和成熟期的事情，甚至连身体的抵触也忽略不计，只是一点点任由自己被汹涌的爱意和期待淹没。
它从不觉得自己孕育了一个权柄争夺者、或者成熟期催化剂。
它孕育的是它和许清淮共同的结晶，是爱情故事里最终的结局，是人类组建家庭的象征之一，是可以绑住许清淮一辈子的王牌。
只要一想到这些，许有余就兴奋得发抖。
这小家伙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它止不住地想。
会是人类吗，还是怪物？是像许清淮，还是像海洋生物？……最好像许清淮，因为它的人类责任心极强，以后的时间里清淮只要一看到孩子，就会想到他们之间无法断裂的血缘纽扣。
猩红色眼球轻快地蹦了起来，在肚脐眼里跳来跳去。
而小胚芽也感受到母体的情绪，不再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放松，属于生物的另一半本能占据上风，开始情不自禁想要朝母体靠近，渴望得到父亲们的爱和关注。
许有余毫不吝啬地爱它，就像许清淮曾经毫不吝啬地爱捡来的小怪物一样。
于是，小胚芽很快变得无比温顺。
刻在基因深处的兽性迅速消散，它舒舒服服埋进血肉中，一点也不忐忑了，开始放心地呼呼大睡，在爱的滋养里享受起生命开始的第一段幸福时间。
许有余探出一条触手，满意地摸了摸肚子。
和清清一样乖。
它的眼睛跑回鼻头，看向爱人，胃里又一次腾起强烈的食欲，和爱.欲混在一起，爱到恨不得将这个人类吞进肚子里，用消化液与他融为一体。
许有余的喉结动了动。
它忍不住含住许清淮的耳垂，尝了两口，止住那股馋意。
许清淮的眉心皱了一下。
他仍然没有睁眼，在被子里扣住怪物的手，哑声道：“一早上这么精神？窸窸窣窣干什么呢。”
许有余勾起笑容。
“早安，宝贝。”它用力亲吻许清淮的脸。
许清淮还是困得厉害，深深吸气，翻开沉重的眼皮，看向枕边的许有余。
这怪物在笑什么呢？许清淮想，嘴角咧到耳朵根了，牙龈、牙齿、脸颊肉全在外面，真刺激。
他重新把眼睛盖回去，假装没有看到刚才的恐怖画面，拍拍许有余：“让我再睡半小时……”
许有余：“睡吧，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许清淮准备重新酝酿睡意，但许有余的目光过于灼热，生生把他看得不困了。
他无奈地重新睁眼。
这回，许有余的笑容含蓄很多，终于看着人模人样。
许清淮在它嘴角吻了一下：“算了，不睡了，起床吗？”
许有余点点头：“早上想吃什么？”
许清淮想了想：“煎饼吧。你会做吗？”
“我当然会，宝贝，”许有余自信地说，“我会像神灯一样满足你的一切愿望！”
许清淮笑了。
“正经数理化没看你这么用心，学这些倒是用心得很。”
许有余又咧开了嘴，它今天心情实在太好了，以至于嘴角又不小心碰到了耳根。
裸.露的脸颊肉一动一动，说：“你明明喜欢，清清，你就是喜欢我给你做饭的样子，每次都会变成红色。”
“……”许清淮看着它沉默两秒。
“小鱼，”他发自内心地说，“别笑。”
许有余愣了一下。
它慢慢收起笑容，又变回面容英俊的年轻男人，有些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许清淮镇定道，“你笑起来太好看了，我有点忍不住。”
刚压下去的嘴角又开始不安分，许有余克制地把嘴角扬起四十五度，思考着该怎么告诉清清关于孩子的事。
得找个安静的地方，要很自然的引入话题，最好再把肉包叫上，这样老婆就会在肉包的劝说下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接受这个现实……
许有余想得入神。
许清淮弹了它一下。
“想什么呢？”
许有余被迫回神，很明显地转移起话题：“……除了煎饼还吃什么？”
许清淮怀疑地盯了它一会。
许有余又想笑，有些洋洋得意的，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老婆知道消息时的表情。
无论清清想不想要，他都已经没有选择。他和它之间有了跨越物种的现实纽带，这条纽带将一直绑着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解开。
这个人类是我的。许有余想。
他责任心这么强，再也跑不掉了。
许有余收紧手臂，又一次感到汹涌的食欲，喉结开始滚动。
它心不在焉地听着它的爱人回答：“煎饼里加鸡蛋，火腿，再来点青菜，其他不要了。”
许有余语气轻快：“好啊，我会帮你煎得酥酥的。”
说完，他们都陷入安静，谁也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就这么抱着彼此，好像黏在一起了，舍不得动弹。
“起床？”许清淮又提议。
“嗯。”许有余点头。
仍旧没有人动。
许有余：“真的得起床了，宝贝。你看起来好饿。”
“嗯，我好饿。”许清淮说。
四肢仍然纠缠在一起。
又是一段沉默。
怪物是没有体温的，冰冰凉凉，但抱的时间久了，它的四肢慢慢被许清淮的体温完全浸透，似乎已经融为了一体。
许清淮听着它悠长的呼吸声，不知为什么，莫名地兴奋了起来。
他掀开被子。
“算了，”许清淮说着，伸手捏住了怪物的下巴，欣赏许有余完美的捏脸艺术，“在吃煎饼之前，我们可以再吃点小甜品。”
第58章 掏空 “你两迟早闹出人命！”……
在遇到许有余之前, 许清淮从未对任何男女产生过*方面的冲动，甚至连正常肢体接触都颇为抵触，被许肉包评价为极致性冷淡风, 并预言这样下去会寡一辈子。
到现在他才知道, 原来只是物种的问题。
他好像天生不喜欢人类, 就喜欢像许有余这样诡异的、黏糊的、冰凉的冷血动物, 足够强大，又足够柔软，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可以不需要朋友，不需要家人, 不需要任何没必要的社交，由他养大, 照着他的心意成长，从里到外完完全全属于他。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完美生物。
许清淮喘着气结束甜点时间, 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享受做*。
他拿开交接腕, 从触手堆里坐起来, 浑身都是汗, 揽过怪物的人头, 先是眯着眼睛细细地注视了片刻, 然后低头堵住它的嘴唇。
许有余的舌头和它的触手一样灵活, 立刻将爱人的舌头一圈一圈卷住, 吮吸花蜜一样吮吸人类口腔里的唾液，甚至舌尖又蠢蠢欲动地想要伸长, 想伸到食道里去。
它对进入人类身体内部有着狂热的渴望, 不管从哪里，也不管以什么方式。
许清淮很快被亲得又出了汗，在许有余占领食道之前撤离, 多余的液体顺着嘴角一直流到锁骨。
“不行了，”许清淮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现在几点了？”
许有余意犹未尽，触手爬上人类皮肤，吸盘贪婪地舔舐爱人的汗水，声音里透着被完全满足后的甜腻：“一点零五分，宝贝。”
许清淮愣了一下，反应不过来。
“几点？”他不可思议地反问。
一条粉色的触手爬向床头，卷住老婆的手表，将表盘伸到许清淮面前。
没错，精准的半夜一点零五分。
飞船里执行和首星一致的24小时制，这也就意味着，除掉睡觉时间，他和许有余厮混了整整两天。
许清淮微妙地沉默了。
他摸了两把许有余的触手，诚恳地问：“我怎么还没饿死？”
许有余弯起眼睛。
“宝贝，虽然你总是不允许我全部灌进去，但它们确实营养丰富，活性充沛，对于人类来说是相当难得的食物，甚至能治愈大部分疾病和伤口，将人类身体改造得更健康。”
许清淮：“…………”
哪怕他们已经什么都做过，但这段话里的深意依然让他无法细想。
他有些尴尬地下了床，大怪物立刻像流体动物一样滑到他背上，依依不舍亲吻他的肩膀，很是遗憾的样子：“不来了吗？”
许清淮的目光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生活舱。
衣服满地都是，好几件上沾满了不明的黏液；喝光的酒杯酒瓶摊了一桌，有个杯子还从桌上掉下来，碎片溅了一地；大床更是无法看，被子被卷成了咸菜干，湿透又干掉、再湿透再干掉；地板布满了暧昧的干涸痕迹，散发出一股浓重的甜腥味。
许清淮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度过了多么疯狂的两天一晚，震惊地呆立几分钟，然后慢慢伸手扶住额头。
许有余的触手在他腰间游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食欲：“再来吧，宝贝，你看你也不是很饿……”
许清淮抓住它的交接腕掂量了两下。
“我没有了，”他说，“你看起来也不遑多让。”
许有余瞬间安静。
它不甘心地用交接腕卷住老婆的手腕，顶部的倒刺掀起来，刮着许清淮的掌心：“我可以！”
许清淮现在是真吃饱了，已经逐渐失去对交接腕的*欲，半个小时前还觉得这东西实用又可爱，现在只觉得蹭来蹭去烦得很。
他把交接腕甩开，背着大怪物去淋浴间，里里外外好好清理了一遍，然后换上衣服，二十八个小时以来第一次走出了生活舱。
肉包正拎着桶路过。
见到许清淮，它蹭地转过头，见鬼一样地睁圆了眼睛。
“哟，”它上上下下打量，“原来咱们飞船还有两个其他生物啊，我以为只剩下我了！”
说着，它的目光在许清淮不堪入目的红润脸色上停留了几秒，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两迟早得闹出人命，哦，也可能是闹出怪命，”它忧心忡忡地碎碎念，“我说真的，迟早的事！看来我得提前准备了，谁叫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正常狗？……哎我可怜的未来小侄子，嗯，或许是小外甥？不管了，我可怜的小侄子，没有靠谱的爸妈可怎么办啊？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吗？”
许清淮：“…………”
许肉包提醒了他。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看了许有余一眼。
虽然他的空腔并没有生育功能，但这两天许有余实在弄了太多东西进去，而且全部被吸收了，不会真的发生意外吧？
上一次惦记他空腔的人，被他投了一颗弹药在家里。
但如果是许有余的话……
他首先想到的是会长出什么？半人半鱼的新型怪物？
想完，许清淮自己先感到难以置信。
原来他对他的鱼已经爱到这个地步了吗？
许清淮抿起唇，有些走神，听见黏在他肩膀上的许有余跟肉包打招呼：“晚上好，肉包，我觉得你的担心是不必要的，我和清淮的孩子会非常健康地长大，哪怕一出生就把它丢进深海里，它也能在一个月内成为海洋霸主。”
“……”许肉包看起来很无语，“那并不能说明你和许清淮靠谱，只能说明你们的孩子很坚强！”
许有余歪起脑袋：“只要能健康长大不就可以了吗？当然，我不会真的把它丢进海里，我会当一个合格的爸爸。”
许肉包：“你对当爸爸这件事一无所知，许有余，你知道当爸爸要付出什么吗？”
许有余竟然真的起了兴趣：“要付出什么？”
许肉包哼了一声，苦口婆心：“就拿首星来说，要在首星养一个孩子，首先，得有一套不错的学区房，然后孩子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进入优质学校，不至于学历阶层跌落。其次，毕业之后你还得给他单独买一套房子，没有固定住所的人会被政府标注为风险人员，很多公司不愿意招聘。然后还有结婚的钱，申请使用生育仓的钱，生育仓维护又是一大笔钱，之后还有各种保险、医疗、身体改造……”
许有余看起来完全呆滞了。
肉包说得口干舌燥，清了两声嗓子，最后总结：“……所以，你们给我好好戴套！不许胡来！”
许有余：“…………”
已经晚了。
它飞快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想了一遍，瞬间变得忧郁无比，脑中回荡着许肉包的话，担忧地低头看了一眼躯干，然后转头看向许清淮：“宝贝，我们家里有钱吗？在首星有房子吗？能付得起保险吗？”
许清淮：……这两个家伙在一本正经聊些什么东西。
他拍了怪物一掌，道：“去做饭，我要吃煎饼。”然后拍了许肉包一掌：“少吓唬它，我没有生育能力。”
许肉包叼着水桶哼哼唧唧的：“谁知道会不会大力出奇迹，毕竟许有余可是从鱼卵里面孵化出来的……”
许清淮道：“等会吃完饭，你跟我一起把飞船再检查一遍，三天后的跳跃很重要，到时候我和你一起驾驶，让许有余休眠。”
许肉包收到命令，终于闭了嘴，“哦”了一声。
打发走机械狗，许清淮偏过头，看向还不肯动弹的许有余。
后者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许清淮：“怎么了？”
许有余出乎意外地相当执着，又问：“宝贝，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家里有钱吗？有房子吗？有保险吗？”
许清淮：“……”
这条鱼哪条神经搭错了？
他道：“从世俗的角度来说，我爸妈都属于权贵阶层，有钱，有房子，有保险，什么都有。但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如你所见，我们现在正在逃亡。”
许有余：“所以，只要不在首星，我们的孩子就不需要很多钱买房子对吧？”
许清淮半开玩笑道：“嗯。可以找个水质不错的星球，把它丢海里当霸王——如果有的话。”
许有余大松一口气。
它似乎是真的在因为肉包的话而焦虑，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盘旋着绕了许清淮一圈，触手们轻快地晃动着：“太好了。”
“我还在想，早知要花这么多钱，当初就应该多打劫蟒蛇几次。”
许清淮：“我说过了，我没有生育能力，许有余。快去做煎饼！”
许有余猩红色的眼睛一跳一跳的，从头顶蹦到了许清淮面前，笑眯眯道：“遵命。”
它爬下爱人的身体，吸盘在地面蠕动，快而安静地往厨房移动。
许清淮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它庞大的身体，不知是不是刚才聊过孩子的原因，他的左胸开始滴滴答答分泌黏液。
……再这么下去不行。许清淮想。
得禁*一段时间，不然满脑子都装着这些废料，会变成傻子。
许清淮伸手捂住胸腔，看大怪物像模像样的挂上围裙，嘴角微微翘起，转身准备去处理恒温仓的植物，刚走两步，又被他的大怪物叫住。
许清淮回过头。
许有余从厨房里探出半边身子，笑容满面，道：“宝贝，你会和我结婚的吧？我是不是该准备买婚戒的钱？”
许清淮：？
还没说话，许有余又道：“等会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说一件事好吗？我觉得你会很高兴。”
许清淮：“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许有余又不说了，回到厨房，十八条触手忙忙碌碌开始做饭。
许清淮皱眉看了它一会，很快听到它嘴里哼起了快乐的小曲。
第59章 结婚 “孩子是你的，这毫无疑问。”……
飞船运行一切正常。
三天后, 他们将进入第二个大型灰道。这是许清淮在实习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并没有被官方记录在案，独立跳跃存在很高的风险系数。
许清淮听着许有余哼的歌, 饿着肚子又把面板检查了一遍, 片刻后想到什么, 叫来了许肉包。
肉包以为他在担心第二次跳跃的成功率, 先开口道：
“预设的虫洞坐标我已经提前测算过，能量比较稳定，灰道的走向正好贯穿两个星系之间，落点大概率和你的预想一致, 是个非常不错的跳跃选择。”
许清淮道：“你最近一次数据云备份是什么时候？”
许肉包：“好问题，主人。我在荒星都快饿死了, 一直处于省电模式，你猜够不够云备份？”
许清淮道：“备份到今天, 不够的能源去舱里取, 今天晚上在我旁边睡, 把数据传输到我脑内的芯片里。”
肉包愣了愣, 有些不解：“外接的硬盘一直是实时备份的, 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跟这个没关系, 肉包, ”许清淮摸摸它, “灰道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备份是一个保障, 等于你住进了我的大脑里。”
肉包沉思片刻, 点点头，表示赞成：“你说的确实是对的，虽然不会有实质性的意义, 至少让我感觉到很高兴，主人。很高兴你在变成恋爱脑之后还记得我。”
许清淮：“……”
他无情地给许肉包设定了任务，要求它在半小时内结束备份。
肉包哒哒哒跑向了能源舱，开始愉快地进行copy工作。
等copy结束，厨房里的许有余完成烹饪，将一大桌食物端向餐桌。
说好的吃煎饼，许有余煎了比盆更大的厚厚一叠饼，再配上荤素搭配的十几道菜，可以供人类自由选择。
餐桌上，许清淮和许肉包看着宛若喂猪一样的食量，同时沉默了。
许有余变回了人类形态，坐在许清淮身边，主动拎起一张饼，把每道菜都夹一筷子放在饼的最中间，卷巴卷巴，递给许清淮。
“尝尝，宝贝，”它无比期待，“我觉得味道很不错。”
许清淮捧着比他脸还大的煎饼，一时不知从哪里下嘴。
他看了一眼肉包，后者正幸灾乐祸地埋头偷笑，再看一眼许有余，大怪物情绪很亢奋，眼睛发亮地盯着他。
许清淮吸一口气。
他尽量保持用餐风度，把嘴巴张到最大，艰难地咬了一口。
还没尝出味道，他转头朝怪物点头，夸赞：“很正宗。”
许有余相当高兴，背后蹿出数条触手，开始兴奋地给家人们包煎饼，眨眼的功夫就包出三大盘，连肉包都有份。
肉包的笑容消失了。
虽然它可以将食物转化为能源，但……这个煎饼比它的脑袋还大。
许有余同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它，它无言几秒，默默地捧起煎饼。
于是，一人一狗都开始艰难进食。
只有许有余，双手握饼，轻轻松松把嘴张到半张脸那么大，将鼻子和眼睛挤到小角落里，再把煎饼塞进去，不用咀嚼，直接扩宽食道，让食物滑入消化袋。
幼体着床之后，它的食欲非常旺盛。
许清淮埋头咬煎饼，余光里只见到餐桌上触手飞舞。许有余边包边吃，把胃袋塞满之后只用等待三十秒，然后就能清空食物，继续往里面塞。
他和许肉包才刚吃完煎饼的一角，这一百多张煎饼已经只剩下五分之一，用盆装的十几道菜也纷纷见底。
许有余吃累了，中场休息，缓缓舒一口气，捂着胃部，靠进椅子里，矜持地看向身侧。
许肉包和许清淮保持同样的举饼姿势，嘴唇微张，震惊地看着怪物。
许肉包喃喃开口：“……我知道你很能吃，但你有这么能吃吗？”
许有余的五官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朝它微微笑：“抱歉，我有些饿了。”
许清淮轻轻咳嗽一声：“没事，想吃就吃吧，我们带了足够多的种子。”
许肉包呆滞地咬了一口饼，然后打了一个嗝。
许清淮也饱到想打嗝，但手里的饼才吃到一半，旁边又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纠结片刻，最后选择转移许有余的注意力。
他悄悄把饼放下，问：“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跟我们讲吗？”
许有余的笑容加深了。
它抽出纸巾，触手蹿过来，擦干净人类和狗的嘴角，又把乱糟糟的桌子收拾一遍，确保这里干净整洁。
“是这样的，”许有余清清嗓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许清淮：“问。”
许有余道：“宝贝，你让我学过社会学，里面有提到在人类社会里，相爱的两个人会组合成家庭，共同养育下一代。这个是真的吗？”
许清淮想了想：“大部分情况下，这么说也没错。”
许有余漆黑的瞳孔像两个小黑洞，牢牢吸在爱人的脸上。
它又问：“所以，你会不会和给你生孩子的生物结婚？”
许清淮的直觉动了一下。
他皱起眉，一时间不敢确定这条鱼是单纯感到好奇，还是在迂回地向他求婚。
他沉默两秒，选择了一个委婉地说法：“许有余，我让你学社会学，只是希望你了解人类社会的运行方式，并不是想你以完全用人类的标准要求自己。而且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一般的婚姻要来得更牢靠，我……”
许有余并不想听这些无意义的话，急切地打断：“你会吗？”
许清淮：“……”
既然这条鱼这么执着。
“可以，”他明确告诉它，“跟生孩子没关系，如果你很想结，我可以想想办法。”
许有余似乎没有预想过这个回答，愣了一下。
旁边的肉包已经开始计算，边计算边道：“这事也不难，如果是在本星系领结婚证，给许有余弄一套假.身.份.证就行了。如果在隔壁星系结婚就稍微麻烦点，听说那边是宗教制，还得证明自己的信仰……不过你们要是结婚了，许有余会变成我的什么？弟弟？监护人？”
它用爪子摩挲起自己的下巴：“这还涉及到我和许清淮的关系。许清淮到底算我父辈还是算我同辈？啊，人类的辈分真复杂。”
许清淮道：“结婚了它也还是你弟，当然，也算半个监护人。”
许肉包对此表示同意：“不错，我认为这是合理的。那你也算我哥，你是大哥，我是二哥，许有余是小弟。”
“这不影响，你开心就好，”许清淮说，“无论什么辈分，你们都是属于我的。”
许肉包：“我一直说你独裁，你还不认！都要结婚了辈分怎么不重要？万一以后你们还要生小孩，对吧，这涉及到我的称呼，这很重要！”
许清淮：“……我很民主，关于结婚的事，等到了下一个星系，可以让许有余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仪式。”
一人一狗无比自然地聊着结婚，谁也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而一旁提起这个话题的大怪物完全呆在座位里，脑袋一片空白。
等等，这不对。
……清清就这么答应了？
没有戒指，没有仪式，没有求婚词，就这么答应了？
它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打算一被拒绝便提起孩子的事情，以此要挟它的人类点头同意。
可宝贝为什么会这么快答应？他为什么愿意和不属于一个物种的生物结婚？他的爸妈肯定也会提反对意见吧？对了还没见过他的人类爸爸妈妈，得想个办法……无论如何这看起来都过于草率，不符合人类行为逻辑。
但许有余的身体已经做出了非常诚实的反应。
它正感到一阵强烈的喜悦，心脏咚咚咚直跳，触手慢慢爆发出鲜艳的色彩，脸颊染上红色，呼吸急促无比。
肚子里的幼体胚芽也受到影响，愉快地在血肉里移动，试图朝着另一位父亲靠近。
旁边的爱人还在和机械狗商量着什么，许有余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老婆刚才笃定的“可以”两个字。
它呼吸困难，在短短几分钟内已经想到它和老婆的孙子该叫什么名字，直到被许清淮用力拍了一下肩膀。
“就这点小事？”许清淮问，“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点检飞船。”
他站起身，试图逃避吃不完的煎饼，然后被许有余死死攥住了手腕。
“不……不，”许有余在强烈的冲击下，语言系统又开始混乱，“不是，宝贝，不仅仅……你真的愿意和我结婚吗？你……结婚吗，马上，现在就结婚吗？那我还有一个孩子怎么办？我还没说完……我们结婚吧！”
许清淮没有反应过来。
不只是他，旁边的肉包也没有反应过来，满耳朵都是许有余的结婚发言，忽略了夹在中间的那句炸裂性宣言。
许清淮想了想，道：“现在结婚可能不行，既然你执着的是人类社会的婚姻关系，那就得等我们到达下一个星系，给你弄个假身份才能登记结婚。你……”
他在这里忽然顿住。
他的大脑后知后觉中冒出了刚听到的句子。
几秒安静。
许清淮缓缓睁大眼，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狐疑和不理解，盯住许有余，有些不太确定：“……你刚才说什么？你还有一个……？”
肉包磨磨蹭蹭咬着煎饼，听到许清淮的疑问，开始调取数据，很快找到对应的记忆，肯定回答：“许有余刚才说它马上就要结婚，它还有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什么？！！！”
机械狗猛地转过头，看向许有余。
两双不同材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它，一个眉头紧皱，一个冒着火光。
许有余顿时紧张了起来。
它和它血肉中的幼体同时绷紧了身体，喉结轻轻滚动，语言系统一时有些卡壳，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许清淮扣住了它的下巴，逼迫它看向自己，严肃道：“你再说一遍。”
许有余开始疯狂回忆自己打的草稿，紧张地舔了一下下唇，尽量自然地开口道：
“是的，宝贝，我还有一个孩子，刚刚怀上不久，在这里。”
它用触手指了指腹腔。
“很小，几乎看不见，有可能会长很快，快到明天就出生，也可能在我肚子里待很久，具体我还不清楚……但总之，按照人类的说法，我怀孕了。”
“孩子是你的，这毫无疑问。”它在这一句上无比笃定，加了重音，“毫无疑问！”
许有余说完，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住许清淮，不愿意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神色。
但许清淮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
他的表情呈现出一片绝对的空白。
旁边的机械狗也同样，目瞪狗呆，完全僵直，耳朵里冒出了滋滋的火光。
飞船中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第60章 实力 一条触手挂百万只卵，二十条触手……
……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孩子？在许有余躯体里？
一个人类小婴儿吗？还是一个小八爪鱼？是卵生还是胎生？是……
等下, 错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怀孕的是许有余？
而且许有余这个雄性生物为什么会生孩子？人类的基因又为什么能和海洋冷血动物融合？！
许清淮感觉自己还算冷静，但无论尝试怎么思考, 大脑都是一片混乱, 好像迎面遭遇了一场海啸, 先是懵住, 随后才慢慢发现自己已经被拍晕。
他吸了一口气，迎着许有余狂热的视线，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 最好是先镇定地问问它是不是在开玩笑，问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他的喉咙好像失去了功效，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许有余心急如焚, 见老婆不说话, 又求救般地看向肉包。
一旁的肉包也没好到哪里去, 眼前疯狂闪现各种数字, 似乎在尝试以数据逻辑去理解刚才听到的话, 算到眼睛和耳朵里同时冒出火光, 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许有余有些慌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它变回原形, 庞大的身躯占据大半个桌子，触手完全散开, 铺得满地都是, 露出藏在最深处的半透明躯干。
比起在荒星，躯干的透明程度更高了，几乎能清楚看到里面包裹的血肉。
许清淮和许肉包直勾勾盯住这只大怪物。
许有余用触手指住藏在最中间的血肉中的小鼓包。
这个小鼓包实在是太小太小, 肉眼难以察觉，但当他们凑近望过去的时候，它非常明显地动了一下，从血肉的这侧移动到更深的地方，把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
许有余愉快地大声说：“你看，宝贝，它在动！”
许清淮瞳孔收缩到极致，视线死死黏在那处，迟迟没有反应。
许有余又转过头看机械狗：“肉包，你肯定看到了吧？它刚才动了！是真的！”
“砰”地一声闷响。
许肉包的脑子内部发生了小规模爆炸。
它倒在许清淮腿上，一脸可怜地向主人求助，祈求许清淮赶紧把它的数据修正：
“我之前只是说着玩的，主人，说着玩的，”它绝望又难以置信地碎碎念，“我测算过了，这不可能，你们之间存在无法跨越的生殖隔离，这不符合科学……许有余大概率在开玩笑，嗯，它想吓唬我，然后占据我的床，这样它就能跟你二人世界了。没错，一定是这样！主人，快对我进行数据修正，立刻，马上！我的系统逻辑正在遭受严重攻击！！”
许有余：“…………”
它的目光只好又回到许清淮身上，声音越来越低：“清清，我说的是真的，你亲眼看到了。”
许清淮一点点往后靠，靠到椅背，让自己能够缓一下。
他感到晕眩，大脑仍然一片空白，但身体终于后知后觉地产生反应，先是心跳狂飙，接着是血液流速加快，全身的毛孔都跟着张开，从里面渗出不知道是冷汗还是热汗的黏液。
他喉结滚动好几圈，伸出一只手，攥住许有余的触手。
许有余凝视着他，满脸期待和紧张。
一人一怪对视。
许清淮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咬破舌尖，制造出痛感，凭借疼痛找回了发声的方式。
“你……”他艰难开口，“……是一只？还是很多只？不会像青蛙那样全是卵吧？”
问完，许有余和肉包都愣住，连许清淮自己也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最先问这个。
肉包震惊地抬头看向许清淮，眼睛瞪得像铜铃，被他问题里的可能性吓得想昏迷。
许有余没想到老婆第一个关注点是数量。
它立刻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怀得太少。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选择产卵的方式，直接把触手内侧改造成培育床，一条触手就能挂百万只卵，二十条触手就能挂两千万……这样老婆就绝对不会怀疑它的实力。
它在浓浓的后悔和心虚中轻轻咳嗽一声，解释道：“是这样的宝贝，我这次先生一只好吗？如果你想要的话，第二胎我可以生上千万只，唔，上亿也可以试下，而且这样反而生育时间会变短，一年能生好几窝！”
肉包：“……”
机械狗硬硬地倒下，这次是真的昏迷。
许清淮也有种想要昏倒的冲动，呼吸急促，用力攥着许有余的触手，脸色发白，开始深刻反省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喉结抖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有余：？
人类和狗的反应让它迷惑。
……刚才的回答还不够满意吗？
它感到焦虑，两千万比较常规，一亿有点极限，再多就确实有些为难。
人类不是大都一次只生一只吗？为什么老婆看起来对数量如此在意？……是因为太爱它了，所以希望他们的后代越多越好，这样就能让他们爱的证明覆盖起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这么一想，许有余又快乐了起来。
它高兴无比，顿时觉得一切的困难都不是困难，再多的数量也不值一提。
它轻快地告诉许清淮：“别担心，宝贝，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让我们的孩子占领整个首星！”
许清淮：“……………………”
他的身体顺着椅子软绵绵滑下来一段，他腿上的肉包直接顺着他的腿滑到了地上。
许有余歪起畸形的脑袋：“怎么了老婆？”
许清淮心脏跳得快要骤停，在越发严重的晕眩中强制冷静两分钟，然后按着椅背慢慢坐起身，瞪着许有余，咬牙切齿，无比笃定，生怕任何一个迟疑都会给它造成错觉：
“听着，许有余，”他汗流浃背，“一只就够了！！”
许有余眨了眨覆膜。
浓浓的失望之意涌上头顶。
光是想想它和许清淮的孩子满宇宙都是，它已经感到极端兴奋，甚至情不自禁思考起生育方案。
一只……就一只吧。
“好吧，”它相当遗憾地说，“老婆，你不用害羞，也不用有压力，它们喝喝雨水就能长大的，如果你想要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不，不……真的不用，”许清淮发抖得厉害，从触手里精准找到交接腕，死死攥住，开始考虑要不要找机会割掉这个可怕的东西，“你发誓，只生这一只！”
许有余失落得更厉害：“好吧，好吧，一只就一只，我发誓。”
许清淮端起桌上的杯子，咚咚咚喝光了一整杯冰水。
喝完后，他飞快修理好昏迷的肉包，强制它跟自己一起面对这个重大家庭变故，然后站起身，焦虑地绕着桌子快步疾走。
哪怕只有一只。
一只……一只……一只…………
他的脑子仍然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花了好长时间才在一团乱麻中找到线头，重新坐回椅子里，再次面对他的大怪物。
许有余紧张地看着他。
许清淮严肃地问：“我从来没有*过你，甚至连你的生.殖腔都没找到过，你到底是怎么怀上的？”
来了！许有余精神一振。
清清果然开始问这个！
它流畅地回答预备好的答案：“天地灵气，宝贝，你知道的，修仙小说那样，我把你的基因和我的基因搅拌在一起，注入天气灵气，它就活了，扎根进我的肚子里。”
许清淮：“……你是说你可以像母神那样，利用一些不符合唯物主义理论的手段，创造出胚胎？”
许有余听到这句，有些不高兴：“我才不像那只大虫子，清清，它不行，只有我可以！”
“好，只有你可以，”事已至此，许清淮暂且放下这件事科不科学的问题，“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有余思索片刻，道：“在我们离开荒星的前一天晚上。”
许清淮现在的逻辑能力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花了平时几倍的时间才抓到重点。
“所以正好是你结束发青期的那天？”他皱起眉，“……对，你说要收集我的*液，是需要收集我的基因吧？”
许有余还没来得及想借口，许清淮很快又连上了新的线索：“问灵一直对生育表现出极大的狂热，对你的发青期也相当重视，甚至……没错，鲨鱼给我顶着导弹威胁的时候还不忘给我送了一车婴儿用品。”
许有余眨了眨瞬膜，猩红眼球迷茫地看着爱人。
许清淮吸一口气，目光落在许有余的躯干深处，忽然什么都懂了。
在经历了最初的冲击之中，此时，他的心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慢慢涌出更复杂的感情。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刚才还在动弹的小肉球又消失不见了，似乎对外界的注视相当敏感。他的声音不知不觉中放轻了，虽然得出了一些结论，但结论好像也没这么重要。
“……你结束发青期并不是因为收集够了的*液，”他喃喃道，“你必须要生育，只有通过生育才能完全成熟，可能和问灵信奉的东西有一定关联，对吗？”
许有余对于过程全部没听明白，但听明白了结论。
它点头，肯定道：“是的，我需要通过孕育新生命的方式走出成熟期，变为完全体。但是宝贝，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为了成为完全体，比起那个我更想永远处于幼年状态，这样就能一直待在你的左胸腔里。”
猩红色的眼球专注地凝视着爱人。
“我只是想孕育很多很多很多属于我们新生命，”许有余说，“你想要孩子，我可以给你生，多少都能生，这样你就不会找别人生孩子了！”
许清淮：“……”
他现在很后悔。
事实证明，环境会给教育成果带来极大的影响。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带了幼体状态的许有余去了问灵，并权宜之下说了想要孩子的话。如果时间倒流，他宁可孤身一人独闯问灵。
但是。
——现在还能怎么办呢？
都有胎动了。
在经历了强烈的刺激之后，许清淮现在进入巨大的无力和无可奈何阶段，这些情绪里面还夹杂着一点别的复杂感情。
这件事完全超出计划的意外，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对他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发起了极大的冲击……可许有余用它那只猩红的眼球无比期待地看着他，渴望从他脸上得到正面的反馈，看上去这么想生，似乎是真的恨不得攻占整个首星，给那些老古董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生育机器。
而且那个小东西已经拥有了生命，会动，会察觉他们的视线，甚至有可能正在偷听他们的对话。
活生生的，完全属于他和许有余的新生命……
还能怎么办呢？
大的怪物，小的怪物，都是他的。
许清淮听到自己的鼓膜在咚咚作响，一股陌生的情绪慢慢操控了他的脑子，让他心里乱成一锅粥，甚至隐隐生出一点匪夷所思的期待。
他沉默许久，暂且把自己都理不顺的乱糟糟思绪放到一边，决定先解决他和许有余之间的最大的问题——
他咬牙质问许有余：“要生孩子才能成熟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如果早点说出来，他明明可以做更充足的准备，提前体检、备孕、商量生育方式，而不是这么草率地直接怀上！
许有余和老婆对视两秒，然后悄悄挪开视线，瞬膜眨动，缓慢蠕动触手，朝着爱人靠近：
“宝贝，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我也不清楚呢，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幼体已经在我身体里了，这一定是天意吧？”
这时，痴呆了快半个小时的许肉包终于活过来。
听到许有余的话，它呆愣两秒，开始延迟发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说了！！许有余！！！你这只蠢鱼！你不要再说了！！！！！”
许有余态度非常良好地卷住机械狗，乖巧无比叫它“哥”，机械狗狂奔着想要逃离污染源，刚跑几步就被触手抓回来，再跑再抓，场面一度陷入一片混乱。
甚至那个刚刚宣布存在的小东西也打算掺和一脚，因为过于好奇，实在忍不住了，悄悄从血肉中探出半个头，透过母体半透明的黏膜，朝外界“看”了过去。
然后正对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许清淮本来被闹得心烦意乱，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意外局面。
但当那个小东西探出头来的刹那，他的耳边瞬间陷入寂静。
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的视野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凸起。
隔着大约五米的距离，他和它在混乱中对视，人生中第一次用目光真切确认到彼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