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计谋


    一夜混乱。


    最后宴焱也不知道今晚的闹剧是怎么收尾的, 他只记得云梧在他的身旁枕了一夜,直到天边冒起晨光,云梧才拖拖沓沓的离开。


    二人相处得倒是融洽。但外界‘宴焱云梧不合’的消息早就在短短几天内传遍各地, 越传越烈, 甚至已经将他俩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言书坊不出所料的又传起了‘天命之子两虎相斗’的传言。编得倒是有声有色, 从二人论道大会结仇, 到秘境之中争锋相对,再到冥界之行彻底撕破脸。事情脉络清晰,二人的打斗也是有来有回, 一时间传遍六界, 成了各派热议的话题。


    不少人暗中作赌,赌他们二人谁能够最后活下来。一时间支持各方的阵营也是打得有来有回,针尖对麦芒。


    *


    蜀山剑宗,火翎峰。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头,而云梧早就在从叩心台回来那日和怀远剑尊说过此事,他没有全部告知, 而是三言两语的交代了二人的计划, 随即重重一叩首, 道:


    “还望师尊为我们遮掩一二。”


    那时端坐在高座之上的怀远剑尊半阖着眸,沉沉的叹了口气, 摆手道:


    “也罢。也罢。本尊也读不懂你们的心思了。只是大会人多眼杂,你们定要多加注意。”


    大会还是由蜀山剑宗主持, 各派都来了人, 共同商讨如今局面的应对之策。


    问心尊者自然也来了。他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风轻云淡的入了座,还冲着怀远剑尊微微颔首。


    怀远剑尊脸上藏不住事,一见他望过来, 登时鼻子狠狠一出气,冷哼一声,瞥过头,装作没见到。


    问心尊者没有恼怒,只是他一旁跟着的罗刹门大长老一见端坐的云梧,顿时面色一黑,发难道:


    “云少宗主,您是不是该给罗刹门一个交代?罗奇横死叩心台,身上还是中得你的剑,试问蜀山剑宗身为天下第一宗,堂堂正道魁首,难道就可以草芥人命吗?”


    此话一出,在场各派的目光齐齐探来。审视的,畏惧的,好奇的……种种视线交杂不断,飞快的扫向云梧。


    这些日子以来,关于这位云少宗主和他的宿敌宴焱的消息传得火热。


    在场的都是六界各派的高层,知道的也比旁人多一些——比如那晚叩心台横尸于守山观的几个罗刹门弟子。


    叩心台戒备森严,那几名弟子身上分别有几处致命伤,况且剑伤窄而细,都是一剑毙命,还有箐云剑留下的剑意。


    很显然,云梧根本就没打算藏那日的行踪。


    闻言,云梧施施然转过头,薄情眼微眯,毫不客气的扫过罗刹门长老,坐直了声,抱剑道:


    “罗奇联合几个弟子给我下了幻阵。不过他们不知我和宴焱早有间隙,在阵中幻化出宴焱的模样,妄图骗过我,被我识破之后诛杀。”


    “试问罗刹门长老,难道我身为正道弟子连‘有仇报仇’这样的事情也使不得吗?”


    云梧一抬下巴,锐利的视线扫来,面容森冷,堵得罗刹门长老一顿。随即狠狠一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罗奇这小子鬼主意多,这也是六界都知道的。


    但罗刹门长老其实也知道点那晚罗奇的意图,本也只是试探一二,没想到天命之子的关系居然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如今被云梧堂堂正正的戳破,倒是他下不来台了。


    问心尊者面容一动,没有作声,只是轻轻一顺鬓角的发。


    其余众派长老宗主倒是不少吃了一惊,交换几个眼神,暗暗咂舌。


    外界传闻是一回事,亲耳听见云梧证实又是一回事。


    六界证道大会进行之时,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天命之子是惺惺相惜。但这淡薄的情谊还是没能抵得过利益的冲突,如今这样撕破了脸,虽说让人叹惋,但也是情理之中。


    小小的争锋被很快掠过,不断有各界修士出声交流情况。怀远剑尊拧眉听着,不住的摇头。


    虽说情况远远还没到万年前的地步,但也不容小觑。往生河依旧未能照常流转,人界也是瘟疫不断,死了不少凡人。魔界妖界更是暴乱频出。


    这样混乱的状况让不少修士都病急乱投医,原先对于问心尊者那卦不少人还是持怀疑态度,信与不信的宗门派别人五五开。但现在……


    怀远剑尊抬眸,又是沉沉一叹。


    只听座上众修士你一言我一语:


    “既然问心尊者已经算出解决办法,那蜀山剑宗是不是该拿出个态度来!不能因为云少宗主是纷争的源头之一就闭口不谈啊!”


    附和声渐起:


    “是啊是啊,我宗这短短几日就损失了不少弟子,这事情拖不得!!”


    怀远剑尊顿了顿,还是开口劝道:


    “诸位的难处我都知道,但宴焱和云梧都是根骨卓绝的小辈。他们中取舍一人,无论是谁,本尊都会感到惋惜。”


    罗刹门长老冷哼一声,率先开口;


    “怀远剑尊您说得倒是好听,恐怕是因为您的徒儿没有完全把握斩杀宴焱才有这样的说法吧!”


    还没等怀远剑尊出口,问心尊者倒是先动了,只见他一扬袖,重新坐直,朗声道:


    “承蒙各位信任,叩心台一直都是传天命佑苍生。看到如今六界生灵涂炭,本尊也是于心不忍。”


    他出声,座下顿时安静,目光齐齐探来。


    却见问心尊者面上沉静,略有惋惜,视线落在云梧身上,沉吟半会儿,开口道:


    “但六界事由实在紧急,还是希望云少宗主大局为重。”


    问心尊者的眸色浅,长得也温吞,说话吐字很轻,貌似劝慰,实则是把云梧架在了高台上,逼着云梧要表态。


    云梧自然清楚问心尊者的伎俩,毫不客气的对视,冷笑一声。


    见云梧没表态,问心尊者又不疾不徐道:


    “本尊是看着你长大的,云少宗主的秉性我还是知道的,定然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将天下人置于不顾。”


    重重视线交错,落在云梧身上。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发声:‘是啊,云少宗主,您作为剑修第一人,难道还要在这样紧要的关头逃避不成!”


    “这一切都是因为云少宗主和宴焱不合而起的,理应也要由云少宗主做个了断!”


    碎语纷纷,飞快的传入云梧的耳朵中。


    云梧侧眸,扫过一群群墙头草般附和的修士,抿唇,半晌才转过头,盯着问心尊者,一字一句道:


    “好啊。”


    “正好我也想和宴焱又一个了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云梧声音不大不小,能够清晰的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但如果今日一战分出胜负,但六界之乱还没有平息……”云梧顿了顿,视线冷厉的射向问心尊者:“那问心尊者最好给我,给天下一个交代!”


    见云梧在高压之下妥协,罗刹门长老不由得嗤笑出声,掩不住的得意。


    但问心尊者神色未变,眯了眯眼,望了眼一口答应的云梧,却开口道:


    “云少宗主不如选个日子,在各派面前决出胜负,否则有失公允。万一有旁人介入因果,恐怕会会引起天道反噬。”


    问心尊者说得委婉,但在场众人都是人精,马上就听出了话中之意。


    这是在质疑云梧是不是会暗中利用蜀山剑宗的势力做手脚呢。


    云梧自然也停听了出来,直起身,步步逼近问心尊者。


    “一会儿说要尽快,一会儿又要说推迟,怎么?尊者心里有鬼?”


    青年剑修生得高大俊逸,虽然尚且年轻,但步步紧逼的声势已然有了大能之风。箐云剑阵阵发出低频的嗡鸣,逼迫着问心尊者抬头看他。


    那是一双很冷的薄情眼,不含温度。


    问心尊者不甘示弱的抬头望去,唇角矜持的弧度不变,但眸色也冷了下来。


    “云少宗主。话不能乱说。”


    云梧在离问心尊者一丈远处停下,二人两相对峙,一人坐着一人紧逼,良久,云梧才收回视线,转过头,对着众人朗声道:


    “我知道宴焱在何处,诸位若是方便,就与我同去做个见证!”


    云梧说罢,转头,盯向问心尊者的眼睛,轻声道:


    “省得有些人借此大做文章。”


    第82章 近身搏斗


    宴焱站立山间, 闭眼小憩。


    几次历练下来,他的境界提升了不少。风声呼啸着越过山头,一切一切的花鸟虫鸣、枝叶掠动的声响都被他收入耳中。


    忽地, 腰间灵符传来一阵轻颤, 宴焱眉间一动, 睁开了眼。


    云梧的声音传来:


    ‘焱焱, 你说的不错。问心尊者果然在大会上逼我对你出手。’


    ‘如今我已经答应他,要在今日就和你对决。但他似乎表现得不大情愿,应该是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


    宴焱略一垂眸, 颔首。


    问心尊者费劲心机的要让他赢云梧, 宴焱不信他仅仅想要换一个靠山。如今问心尊者推脱,倒是证实了宴焱的猜测。


    不过问心尊者显然没有完全信任宴焱,如今只能再演场戏给他们看了。


    “我知道了。你照常来找我就好。”


    云梧很快应下。


    这些天宴焱为了将这出戏演好,在外没有掩藏自己的行踪,所以云梧能够很快找到宴焱的所在地也没有引起过多的怀疑。


    宴焱远远的便望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一见了宴焱,箐云剑反射性的发出铮鸣, 颤动不断。


    云梧不着痕迹的狠狠踩了脚不听话的箐云剑, 这才让剑身的抖动幅度减缓。


    他面上森寒冷凝, 腰间的灵符却震得响亮:


    “焱焱焱焱,我来了我来了。”


    宴焱负手而立, 侧眸飞速扫了眼在云梧身后的各派大能,传音道:


    “你可悠着点, 别多话, 后边的人一个也不好对付。”


    云梧还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他飞快点地,箐云剑入手:


    “焱焱,可是我一见到你就想和你说话, 不能和你亲近就算了,还不能和你说话就太难为我了。”


    宴焱忍不住的想翻白眼。但碍于各派都在,只好上下打量了眼云梧,想揍人的模样倒是演都不用演了,凤眸圆瞪,恶狠狠的刮了眼云梧。


    云梧提出今日就要解决二者纷争之后,怀远剑尊就以‘公平起见’的由头请了各派前去观战。


    问心尊者算过卦,如若旁人贸然插手天命之子的命数有可能会引起天道震怒。所以蜀山剑宗的行为也是让各派放宽心,不会因为云梧是蜀山剑宗的少宗主就横加干涉,违背诺言。


    大能们倒是没有走近,但宴焱远远的便感知到周遭传来阵阵威压,如同海水均匀的袭来。


    天音宗宗主大能见二人如此争锋相对的模样,不仅也摇了摇头,叹息道:


    “可惜了,可惜了。这二人都是我仙界的好苗子。本以为论道大会之上他们能够惺惺相惜,不曾想啊,天公不作美。”


    罗刹门大长老也一直紧盯着局势,冷哼道:


    “可惜什么?我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二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合,况且气运相争,怎么可能会真的称兄道弟?”


    罗刹门大长老说这话的时候眼含得意,罗刹门一贯和蜀山剑宗不对付,当时还试图拉拢过宴焱。最后宴焱答应了云梧,更是让这事成了他们心尖上的一根刺。


    如今看到宴焱和云梧不合,最开心的莫过于邪修一派了。


    怀远剑尊不着痕迹的瞥了罗刹门长老,没出声,只是哼了口气,胡须一颤。


    那头,云梧已然拔剑,率先出招!


    他的剑法的招式倒是多,一招接着一招,剑光如虹,瞬时间劈出几招,银光‘唰唰唰’的晃过。


    箐云剑发出气势迫人的铮鸣,宴焱飞快出手接招,骨鞭一扫,没击中云梧的脚踝,被险之又险的躲过。


    天岳宗主一直在沉默,如今见了云梧出手,轻轻扫了眼怀远剑尊,末了憋不住般,轻声道:


    “云梧这些年的剑术……怎么开始走这种华丽的风格了?”


    怀远剑尊一噎,沉默了半晌,末了才道:


    “徒弟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


    云梧几招下来,攻势并没有非常的迅猛,而是采取飞快近身的策略,不出几息,云梧与宴焱的距离便被拉近。


    “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宴焱一边打,一边咬牙切齿的询问。


    “没干嘛呀,就是打架呀。”


    云梧睁着眼说瞎话。


    又是一招‘游龙’,只是剑尖一转,剑柄往下走,于是握着剑的手便轻轻蹭过宴焱的腰,不落痕迹的把腰往里一带。


    宴焱躲避不及,只觉得后腰上一热,有人的手背掠过他的背,一下不够又来一下,叫宴焱的额角不受控的跳了跳:


    “你在做什么?快收手!!还有人看着呢!!”


    云梧演得逼真,神色变都不变,只是眼帘微垂,视线深邃,落在近在咫尺的唇上,道:


    “没什么的焱焱,别怕。”


    宴焱额角又是一跳:


    “这是你嘴上说没什么就没什么的问题吗?你给我老实点!”


    这么说着,宴焱手下骨鞭的力道更重,鞭身毫不留情的抽在了云梧的肩头,叫云梧闷哼一声。


    距离太近,骨鞭就施展不开。宴焱干脆手脚并用,冲着云梧的穴位打。力道不轻,泄愤似的。


    但云梧死性不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们近身搏斗,贴得很近,许多动作飞快的掠过,一招接着一招,所以有什么□□磕碰也是理所应当的。


    宴焱妄图挑臂扭肘,但云梧借势近身,扣住肩,旁人看了以为他要借机扳倒宴焱。宴焱却感受得清楚,肩上的手不老实的摩挲着,指腹蹭过肌肤,抽离时还意犹未尽的一抚,叫宴焱一个激灵,凤眸怒瞪。


    “焱焱,对不起,我忍不住。”


    箐云剑的剑势依旧凌厉,但云梧私底下道歉道得倒是顺溜。


    可嘴上道歉,手里还动作一刻不停。


    宴焱抬腿要踢,云梧就也伸腿,抓臂压腹,将人尽数揽在怀里。尽管相贴得时间很短,但是宴焱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背后贴着的东西,面色陡然一沉。


    这东西他在论道大会上还感知过呢,那时的宴焱还是个纯洁无暇的直男,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还以为是云梧藏了暗器。


    如今看来,这死断袖居然是早就盯上他了。


    宴焱气得磨牙,脚下狠狠一踩,转身,躲过云梧的桎梏。


    “混蛋,还在打着呢,你收敛一点不行吗?”


    宴焱实在是气不过,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脸,脚下一刻不停,抬腿,眼见着就要往云梧腿中间踹去,以解他心头之恨。


    新仇旧恨交织,宴焱一面妄图踹中目标,一面咬牙骂道:


    “混账东西,还长了个什么混账玩意,那尺寸是人能长出来的吗?”


    云梧委屈:


    “焱焱,你要嫌大了我就去做寻个法子弄小,肯定不会再让你疼的。”


    云梧一边劝说,一边极力躲过。


    宴焱的脚尖差点而就要触及目标,离了有半寸远,又一拐,踢中了云梧的大腿。


    “什么叫做‘再’??没有再了!!我和你就纯兄弟,纯兄弟懂吗?再什么再??”


    宴焱怒骂,凤眸狠狠一睨云梧。


    旁人看不清楚,他离得这么近还看不清吗?那薄情眼分明含着笑意,甚至还有点儿得意呢。


    远远观战的大能倒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见到二人紧紧缠斗在一块,不分上下,虽说二人都年纪轻轻,可手段赫然凌厉,出手之间已然又大能之风,眼见着局势逐渐紧绷起来,二人打得难舍难分,剑拔弩张。


    三清宫宫主略一摇头,轻声道:


    “他们二人谁都不服谁,看着这场打斗应该是没办法决出胜负了。”


    “可不是吗?云梧连压箱底的招式都用出来了,宴焱也像是要力竭了,但还没有分出胜负。”


    问心尊者不发一言,但视线微冷,扫过缠斗二人,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鞭影和剑影都飞快的闪过,眼看着宴焱真要急了,云梧连忙岔开话题道:


    “焱焱,你打我左腰处,我逼出旧伤,今日这场就演到这里。”


    说完,云梧暗示性的一低头,目光意味深长:


    “晚上再见。”


    宴焱冷笑,同时手中骨鞭顿时舒展,抽开,没有收力道,鞭尾精准的打在左腰上。


    灵力猛然炸开。


    “再什么见,没得见了!”


    云梧抬眸望了眼宴焱,忽地弯腰,猛的吐出口鲜血。


    与此同时箐云剑一挑,宴焱也似受了后坐力的影响,猛的往后退了数步,转头瞥了眼高处的问心尊者,手下捏诀,飞快的消失在山头。


    怀远剑尊眉头一皱,瞬间缩地成寸,一把搀扶住云梧。


    云梧唇角落血,气息不稳,见了怀远剑尊,扭头将箐云剑一收,拱手低声道:


    “徒儿无能,未能斩杀他。”


    云梧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是给陆续赶来的其他大能听的。


    他和宴焱打的这场战本就是临时起意,两人都是人中龙凤,所以在场的各派也没有抱着只打一场就能了结的心思,闻言,多数也只是点头表示一二,罗刹门大长老等人倒是幸灾乐祸。


    此场虽说宴焱先行离开,但云梧受得伤明显更重。


    如果六界情况再度恶化,各派势必要再度压力蜀山剑宗,云梧旧伤未愈,这天下小辈第一人的名号恐怕就要易主了。


    问心尊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脸,只是视线停在云梧的伤口上,略微一顿,随即低声道:


    “云少宗主,多保重。”


    此话落下,问心尊者没去理会怀远剑尊刀般冷的目光,后退一步,也消失在了山头。


    第83章 劫难


    不出意外的, 宴焱和云梧这一战的消息又是长了翅膀般飞快传入六界。六界是满城风雨,传闻二人见了对方恨不得啖其生肉,已经再也没有合谈的可能性了。


    外界闹得沸沸扬扬, 猜测纷纷, 但传说中兵刃相见的二人此时却贴得极近。


    云梧兑现自己的话, 甚至都没拐回一趟蜀山剑宗, 箐云剑就嗖的一下便寻到了宴焱。


    宴焱本还在约定好的竹舍等着问心尊者,一见是云梧先来,蓦地一怔, 随即挑眉问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


    云梧的左腰处还有旧伤, 闻言,他先是不答,反而一遮腰间,忽地低头‘嘶’了一声。


    宴焱一眼就瞧出他在装,冷哼一声,没有妥协, 继续追问:


    “灵符有定位?”


    云梧见岔开话题失败, 只好老实道:


    “是, 我偷偷下的阵法……”


    如此说着,云梧又企图分散注意力, 寻了一处墙靠着,蜷起腹部, 皱眉道:


    “焱焱, 我这儿是真疼。本来还好的, 方才赶路用了点灵力,更疼了。”


    宴焱没理,脚尖轻点, 蹙眉道:


    “疼就对了。你别装了,我已然和问心尊者相约再在这商量对策,你要是在这会被他发现的。”


    云梧不应声,而是一点点的往下坐,身体蜷缩,捂着左腰,脊背隐隐作颤。


    宴焱本来不想理的,但他没忍住抬眼瞧了云梧一眼,见他垂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一味沉默着。让宴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一抿唇,朝着云梧走来。


    他弯下腰,伸出细白的手,点了点云梧的肩头。


    没动。


    宴焱眉头皱得更紧,他扭头望了几眼四周,随手设下个结界。伸出手去摆云梧的头,企图把垂着的头颅掰正。


    这不掰不要紧,一掰,宴焱便愣住了。却见云梧面色惨白,额角还有细密的汗,似乎真疼极了。


    宴焱立刻蹲下身,前去扯开云梧左腰处的衣料,企图看清里头的伤势究竟如何。


    一边扯,宴焱一边自顾自道:“不对啊,我明明没用多大力,怎么会……”


    可就当宴焱的手贴上云梧腰腹的一刹,面色惨白的云梧忽地轻轻颤了下,宴焱一眼就瞧见他唇角抑制不住的弧度。


    宴焱:……


    他收起脸上的关切,一脚利落的又狠狠往左腹上一踹。


    “让你装。”


    见宴焱恼了,云梧立刻收起笑,眼疾手快的攥住宴焱的腿,往里拉了拉。


    正当云梧还想开口说什么话讨饶时,宴焱忽地面色一变,低声道:


    “问心尊者来了。”


    说罢,宴焱利落的踢开摆放一侧的衣柜,没顾得上征求云梧的意见,手忙脚乱的把人连箐云剑全塞进了衣柜里。末了还用脚踹了踹柜门,掩去气息。


    ……跟藏奸夫似的。


    云梧没来由的想。


    柜门‘砰’的一声合上,云梧的眼前景色彻底暗了下去。柜门小,于是他只能极力缩紧身型,不至于在问心尊者面前顶开柜门。


    宴焱的感知没有错,问心尊者果真是马不停蹄的出现在约定的地方。


    他面上没了白日的淡然,而是一反常态的有点儿急躁,一见宴焱,连客套也不顾,立刻开口质问道:


    “为什么没有用我给你的幻虫?”


    宴焱扫了眼问心尊者,挑眉,没有露怯,而是反问道:“在场的人那么多,我怎么能确保我不会被发现?”


    “再者说,”宴焱话音微顿,若有所思的掠过问心尊者的脸,好整以暇道:“你急什么?”


    宴焱此话一出,问心尊者话语顿时顿住,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急躁,蜷着道眉一松,唇角僵硬的提起,又恢复了那副假笑脸。


    “我这也是为了你考虑。至于其他……你尽管放心,本尊有的是办法。”


    “明日仙界会有一场大乱,你只需将人引到叩心台,我自会布阵。届时还希望小友能够一举斩杀,夺得最后的胜利。”


    问心尊者走近一步,仿若要和宴焱攀关系似的,低声道:


    “到时候气运都在你的身上,叩心台就要仰仗你了。”


    宴焱没有反驳,微微一点头,直视问心尊者的眼睛:“当然。如果你信守承诺,我自然会尽全力夺得胜利,不会叫尊者的希望落空。”


    问心尊者深深看了宴焱一眼,没有久留,像往常一样扯了几句客套,很快提脚离开。


    藏在柜后的云梧立刻扒开一道缝隙,往外探头。


    宴焱这一次没有制止云梧的动作,只是摸了摸下巴,轻声道:


    “他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们演的戏没有骗过他。”


    云梧继续探出半边身体,离宴焱更近了一点儿,回话道:


    “但他还是这么匆匆的要焱焱你动手,应该是已经箭到弦上不得不发了。”


    宴焱沉吟一二,继而转头道: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要提醒怀远剑尊,若是我猜的不错,明日或许会有针对蜀山剑宗道一场袭击。”


    “邪修一脉盯着蜀山剑宗这块肥羊已经很久了,罗奇不可能白白帮问心尊者的忙,问心尊者能给邪修的也只有出卖蜀山剑宗了。”


    *


    正如宴焱所料,所谓‘动乱’果真是针对蜀山剑宗。


    云梧回到蜀山剑宗没多久,仙界便无端端的起了暴乱。乌云沉而密集的压下山头,形成一张巨大而浓密的网,兜住了天幕。


    这场动乱先是从次州起的,密密麻麻的散修队伍集结在一块,打着为六界苍生的旗号围攻了几座由正派控制的城池。他们的速度太快,并且组织严密,正道宗门甚至连联结防抗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被各个围攻。


    紧接着,以罗刹门为代表的邪修也出手,很快和散修联盟集结在一块共同团团围住了冀州几座高峰。说是要占领高处要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举是冲着蜀山剑宗去的。


    冀州地势多数平坦,俊陡的山脉无非就那几座,蜀山剑宗的七座连峰自然而然的便成了众矢之的。


    火翎峰上是连成一排,将护山大阵守得严丝合缝的剑宗弟子,峰间凛冽的风将他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剑尖整齐的向外对准来敌;峰下则是在短时间内集结的密密麻麻,虎视眈眈的修士们。


    一眼扫过去,邪修居多。罗刹门居然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赫然有几个罗刹门高层在列,手握铁锤,面目狰狞。


    “开山!!”


    峰下聚集的修士群中,不知是谁举起了长戟,高声呼呵道。


    很快有人接二连三的呼应,一声声‘开山’整天响,此起彼伏的响彻在峰下。


    “这群无耻之徒!!”


    峰上弟子咬牙切齿的盯着底下人,狠狠道。


    “仙界刚开始混乱的时候我们蜀山剑宗都是打头阵,如今居然反过来围攻我们!岂有此理!”


    弟子还没有抱怨几句,底下的骚乱却愈发严重。罗刹门弟子从修士群中高举起手,冷笑着高呵道:


    “蜀山剑宗!你身为天下第一宗,如今天下人有难,你们却不肯尽职责!”


    “既然如此就让出高峰,让更有能力的人接管这样的局面!!”


    又有人附和:


    “没错,问心尊者都算过了,如今的局势有蜀山剑宗少宗主的一半责任,为什么蜀山剑宗不尽早处理此事!!还要龟缩至此!!”


    “道友说的对!!”


    此番话一出,修士们更是群情激愤,刀剑戟锤各个晃动,眼看着就要一鼓作气攻上蜀山剑宗。


    守山的弟子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转头道:


    “快去通禀剑尊!!”


    但来不及了,罗刹门显然早有准备。


    无数的修士从山脚处围来,罗刹门人打头阵,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人网,围住了山脚的各个部位。


    ‘轰隆隆’——


    是无数法器撞击护山大阵的闷响。


    但蜀山剑宗毕竟树大根深,护山大阵牢固至极,阻挡了大部分的修士进入门内。


    他们一次次攻击之下,只在东南角被砸开了一道小豁口,数十邪修越过了护山大阵,在阵内摇旗呐喊,企图破开阵法让更多群情激愤的修士进入山内。


    蜀山剑宗弟子立刻拔剑而来,冷兵器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可就在这时,峰尖集结的乌云间顿时滚过几道闷雷,隐隐有紫色的雷光在云层中间闪动。


    ‘轰隆’的一声巨响炸开。


    天雷从层云间劈落,精准的落在从山脚到山腰处的这一段阶梯之上。紧接着,一股凌乱的灵力流在山间炸开,形成一道道漩涡状的风暴,将周遭的灵力卷入,压紧,发出可怖的‘滋啦’声。


    立刻有人大叫不好,屁滚尿流的就要往回跑。


    这样混乱的灵力流正是如今仙界灵力错乱的产物,但以往只会在偏远的地方出现,不曾想如今居然蔓延到了冀州的中心。


    无数袭山的修士没能逃过灵力流巨大的吸力,渺小的躯体腾空而起,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吸入灵力流的核心。很快,山间就爆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血雾,薄薄的像一层水纱,均匀的落在山脚。


    其余没有冲上山的修士面色顿时发白,哆嗦着往外拥挤着逃开,一边逃,一边在人群中传着:


    “不好了,不好了,蜀山剑宗要遭天道清算了——”


    第84章 祭台


    问心尊者的时间掐得刚好。


    罗刹门与叩心台配合得很默契, 一边突袭蜀山剑宗,一边则是利用宴焱再引出云梧前往叩心台。


    冀州中心混乱不堪,地处最高峰的叩心台却很冷清。命修们早便被驱赶到山内一角。铺天盖地的护峰大阵应声而开。庞大的比斗台上设了一张巨大的防护罩, 严丝合缝的将内里笼罩。


    宴焱站在比斗台的外侧, 略微挑眉, 望向一旁的问心尊者:


    “这就是你所说的主意?让我引云梧来再在这比斗。我又怎能信你没有在这暗设什么机关串通蜀山剑宗斩杀我?”


    问心尊者闻言, 抬眼直视宴焱:


    “到现在还在纠结于信不信任,宴小友是不是考虑得有点晚了。”


    宴焱不甘示弱的回望,嘴角一扯, 垂眸哼笑。


    即使护峰大阵开启, 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嘈杂也能清楚的传入耳中,整个冀州乌云紧罩,阴沉沉的透不出一点儿光。


    “云梧呢?”


    问心尊者在比斗台边来回踱步,终于,他抬起头,质问宴焱。


    宴焱回头扫了他一眼。这些天问心尊者的情绪是越来越不稳定了, 鬓角的白斑起得很快, 他的黑发很快便被密密麻麻的白丝替代, 面容焦灼,见宴焱不出声, 又高声问了一句:


    “云梧在哪呢?这都过去多久了,他怎么还没来??”


    宴焱耸肩, 眉梢一挑:


    “不是尊者您请他来的吗?问我做什么?”


    闻言, 踱步的问心尊者脚步一顿, 转过身,深深看了宴焱一眼。


    正当他哆嗦着唇,眯眼想再说什么时, 云梧终于来了。


    蜀山剑宗离叩心台不近。问心尊者是掐准了时间,待到云梧接近了叩心台再爆发针对蜀山剑宗的‘动乱’,不会让蜀山剑宗已经被围攻的消息传入云梧耳中。


    宴焱抬眸,不着痕迹的瞥了眼风尘仆仆的云梧。


    昨晚云梧过得并不平静。在宴焱猜出问心尊者的意图之后,云梧便连夜赶回蜀山剑宗制定对策。经过了一夜的筹备,整个人都疲惫了不少。


    箐云剑掠过半空,精准的落在了宴焱面前。


    为了避嫌,宴焱后退一步,没有说话,反倒是问心尊者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几步匆匆走来,左右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催促道:


    “好了,既然二位小友都到此地了,就快些进比武台吧。如今六界大乱,天下生灵可等不了太久……”


    问心尊者话语一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道:


    “二位小友都是人中龙凤,损失任何一位本尊都不忍看见。但,但如今天下情况危急,本尊也只能出此下策,让二位小友在此地做个了断,也算不辜负苍生期望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举起袖口,轻轻擦了擦眼角。


    云梧后退一步,蹙眉,忍不住道:


    “别装了。”


    听了这句话,问心尊者抹着眼角的袖口停顿,缓缓抬起半边脸,眼里没有泪意,反而冰冷冷的盯着云梧。


    “小心他在这里布了阵法。”宴焱立刻传音。


    很快问心尊者又低下头去,继续抹眼泪,一边低头,一边轻声道:“云小友,我知道你因为我和你师尊之间的误会对我有意见,但是你放心,我身为叩心台的宗主,立志要为苍生做事,绝对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


    “所以,”问心尊者终于停下了抹眼泪的动作,放下袖口,抬起头:“你们两个都快点给本尊进去吧!!”


    话音落下,地面骤然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宴焱登时拧眉,想要抽出骨鞭击中迅速后退的问心尊者。尽管他们早有准备,但地上的阵法不似凡物,地动山摇之后,瞬息万变,这比武台骤然换了个模样,赫然是由四根玉柱铸成的巨大祭台!!!


    宴焱立刻转头呵斥道;


    “问心尊者!你言而无信!!”


    白虎从问心尊者的身后绕出,头一甩,咬住问心尊者的袖口,将他驼上背,迅速往外飞奔。


    问心尊者颤颤巍巍的揪住白虎的毛发,支撑着身体,叩心台在剧烈的摇晃着,不断有厚雪积攒着滚落下高耸的山头,隆隆声不绝,连被赶到一侧、浑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命修弟子也没有幸免于难,而是接二连三的被咆哮着的雪崩吞噬。


    山头很快陷下一角,唯独中间的祭台高耸不倒,骤然而起的结界网将二人老老实实的禁锢在里边。


    问心尊者吐出口血,随即大笑:


    “哈哈哈宴小友,你从开始就在骗我,何来言而无信一说??”


    “你以为本尊是傻子吗?你们二人根本就没有决裂,没有——”


    白虎飞奔至一个安全的地方,问心尊者这才颤颤巍巍的站上高处,伸出手,指头都在抖,摇摇戳着二人:


    “你,还有你,你们感情多好啊,和亲兄弟都没有区别了吧哈哈哈,还想骗过本尊的眼睛!!本尊会看不出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问心尊者猖狂笑罢,收敛脸上的笑,又缓缓道:


    “不过没关系,亲兄弟也会手足相残。”


    “你们要是不认识此阵法,就请容许本尊和你们介绍一番——叩心大阵!这可是历代宗主传下的秘阵!就算是你们有一点点的欲望都会被无限的放大!”


    问心尊者那薄而白的嘴皮迅速的上下翻动,没有一点停顿,念咒般的絮絮叨叨:“就算你们一直犹豫不决无法对对方下手,它也会催生你内心深处对气运的渴望,然后相残,相残哈哈哈哈——”


    问心尊者癫狂的大笑着,一边笑,一边掏出了他的宝贝命盘,不停的拨弄着。


    “哈哈哈我,我要成了,我要成了!!师父师祖,您看到了吗,我要成了!!!哈哈哈”


    “等到天命之子都死了,我、我就可以改命了,我就可以改命了……”


    他疯疯癫癫的念着,视线可怖的咬向迅速合拢的祭台。


    云梧眉头皱紧。


    祭台结界氤氲的灵力磅礴如海,即使是二人合力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撬开一角。


    眼见逃不出去,云梧立刻朝着宴焱靠近,迅速攥住宴焱的手,低声道:“焱焱别怕。”


    随着最后一声隆隆声响落下,巨大的祭台被严严实实的闭拢遮盖,投不进一点光,外界的声音和景色全部被隔绝,不大不小的空间中只剩下相对的二人。


    阵法启动了。


    宴焱咬牙望了眼阵法之外,骨鞭狠狠一甩,溟攀爬着藏入袖中。他转头问道:“他方才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欲望不欲望的,哪里来的有什么欲望?胡说八道什么呢……”


    一见外界和祭台被彻底分隔开,云梧也没了顾忌,贴近宴焱,抬眸回答道:


    “叩心阵我是听过的。它和心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能勾起修士心里的负面欲望。问心尊者打的算盘应该就是利用这阵法,让我们在这里头相残至死,他则是等到阵法结束,坐收渔利之利。”


    云梧顿了顿,又凑近了点,忽然低笑:“焱焱放心,我已经用留影石留下他的话语,如今我师尊应当也收到消息了。而且,他应该也没想到,我对于你最大的负面欲望可不是……而是……”


    密闭祭台内的空气浑浊,宴焱的头脑也跟着晕乎乎的。当云梧凑近,慢吞吞的在他耳鬓旁念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字眼时,宴焱才像是反应过来,反射性的伸手一推。


    指尖触及云梧的胸口,玄衣隔不住底下肌理的温度,滚烫的传入指尖的神经。宴焱指尖一颤,立刻往回缩:


    “我警告你,你别想对我做什么,我宴焱是不会再让你这种死断袖得逞的!!”


    “再说了。”宴焱扬起下巴,虚张声势,大声强调道:


    “那只是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可没有,小心到时候我一个控制不住,就真把你弄死在这了!!”


    云梧没有退却,反而步步紧逼。


    阵法起效得很快,宴焱只觉得从脖颈开始蔓延起燥热,他极力的想后退,但云梧快他一步,大手一捞,掐住宴焱的腰,把人往里带。


    明明是强硬的动作,云梧脸上装得却无辜委屈。


    “焱焱想杀我吗。”


    大掌握住宴焱的手,提起,轻轻带着它覆盖上云梧的心口。


    隔着一层薄薄的玄衣,皮肉之下的震颤清晰可闻。


    “焱焱若是想要它的话,尽管拿去吧,反正早就是你的了。”


    高大剑修垂着眼睫,唇齿一张一合的说着示弱的话,可攥着腰的手臂绷起道道青筋,摆明了就算是宴焱出手,也不让那个宴焱逃的意思。


    死断袖。


    宴焱在牙间恶狠狠的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脏话。手往下摁,泄气般的捶打。


    “云梧你能不能有点志气!!”


    云梧不要脸的接话,把头埋进宴焱脖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焱焱想杀就杀,我不反抗。’


    说着,云梧还闭紧了眼皮,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宴焱哆嗦着唇。


    他只觉得这阵法果然厉害,连他的脑子都有点转不动了,只能听见靠在他身边的云梧极重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耳膜。


    “够了,够了。云梧,我没和你开玩笑,你离我远点,之后我们努力撑到阵法结束就可以了。我怕我真的会把你杀了……”


    宴焱开口劝说。


    云梧却忽然抬起头,眼眸乌黑而亮:


    “可是焱焱,你明明舍不得杀我。”


    第85章 双修真相


    宴焱愣住了。


    云梧贴着他, 他们的距离是那样的近。灼热的吐息毫无章法的喷洒,酥酥麻麻的拂过宴焱的面颊,让他原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无法思考。


    “你胡说。”


    宴焱张唇反驳。他想抬起手握紧手中骨鞭, 让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断袖知道一些他的厉害。可是指头关节是如此的松软, 连最基本的蜷缩握紧都无法做到。


    宴焱不可置信的低下头, 又一次尝试握紧。


    不对劲。


    意识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卸去了大半, 甚至雪白的脖颈也一并染上薄红,宴焱的唇瓣抖了抖,哆嗦的问道: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了??为什么我的手使不上力气了。”


    云梧闻言, 忽地提唇, 凑近。宴焱只见眼前的一张俊脸猛然放大,鼻尖贴着鼻尖。却听云梧眉眼含笑,轻声道:


    “焱焱,我没下药啊。”


    他忽地伸出手,指尖轻碾过宴焱胸膛上的红艳,声音沙哑, 慢吞吞道:


    “焱焱难道忘记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明明是这阵法的原因……”


    阵法?什么阵法的原因?


    宴焱的脑中一团浆糊, 云梧说出的字眼在他脑中撕毁重整,怎么也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只是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不仅仅是他身上的,云梧身上的热气也灼热无比, 如火炉般烧起。


    过了好半会儿, 宴焱才缓过神, 意识到了云梧的话中话。


    宴焱凤眸圆睁,条件反射般的高声驳斥道:“怎么可能?绝对是哪里出问题了,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他念着, 想要证明什么一样,举起手妄图把云梧往外推。


    可手掌即使贴上了云梧的肩头,手肘却很快软了下来,使不上劲,哆哆嗦嗦的直打颤。


    宴焱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剧本怎么回事??!


    他明明是一个比钢铁还要直还要坚硬的直男!!


    自己一个堂堂点家男主,遇到这种阵法难道不应该是涌起杀意、肾上腺素飚升,然后借助金手指把宿敌除之而后快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宴焱哆嗦着抬头望天怀疑人生,云梧则是低头,唇瓣自动导航到食物的位置。


    他的手一伸,熟练的揽过宴焱的腰,另一只手熟门熟路的找到腰带,一拉一扯,眼见着宴焱衣领就这么敞开,露出里边鲜嫩的包子馅。


    包子已经被蒸熟了,白里透红。云梧低头,精准的叼住包子馅,牙尖不轻不重的磨了磨。


    宴焱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云梧在做什么后,面色顿时烧得愈发红。腿抬起就要踹,可脚踝还没有抬高多少,又被云梧攥住脚踝,挂到腰间。


    很危险的姿势。


    宴焱再也不是当初单纯的直男了,在六界的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许多风霜,已经能够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


    “不要,云梧,不,云兄,你冷静点……”


    闻言,云梧一边咬,一边抬起头,嘴里含糊不清的道:


    “可是焱焱明明也想的啊。”


    敏感处被牵动,于是宴焱的腰身便可怜的拱起,以免馅肉被拉扯过长。可这动作却像是把自己往云梧嘴里送一样,羊入虎口,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眼见云梧的动作越来越猖狂,宴焱急了,连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云兄,这阵法的时间这么短,到时候要是开阵了让被人看到了多不好。况且定是这个阵法有问题,是那问心尊者的布阵有了差错,怎么可能是他说的那样,你不要往下了——”


    宴焱唇边话语不停,也不断的往后挪着,可云梧一眼就瞧出了他的心思,不但没有松手,反而熟稔的一捏臀肉,轻笑道:


    “焱焱,问心尊者的阵法可是六界顶尖,他怎么会弄错了呢。”


    云梧垂下眼睫,唇角微扬,眉眼间满是心愿得逞的得意。他抽开手,指尖晃了晃。


    “这就是证据啊焱焱。”


    宴焱瞳孔一缩,瞧清楚云梧手指上的是什么之后,脸皮顿时烧得通红,唇齿也哆嗦着半晌说不出狡辩的话。


    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热。此时的阵法内没有自己想象中和宿敌的搏杀。反而是和吃了什么药一样,浑身瘫软,任由云梧动作。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应该是要被激起战意的,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宴焱想不明白,宴焱也不敢细想。


    他漂亮的凤眸失焦了片刻。于是古板繁复的外裳如同剥洋葱般层层掉落,叠在脚踝处。大面积的布料铺散开,层层叠叠的衬着身着亵衣的身体如同玉般漂亮白皙,骨肉停匀,随着呼吸缓缓颤抖。(受有穿衣服!!


    云梧的双手如同游鱼一般巡逻着,上上下下、反反复复。


    只见随身带的包子被手拿把掐,翻来覆去的捏。


    云梧乐此不疲的玩弄,宴焱则是早已卸力瘫软,过了好半会儿才找回点理智,哆嗦着去推云梧的肩膀,麻木的重申道:


    “我们是好兄弟,对吧……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好兄弟,好兄弟……”


    宴焱一直失神的强调念叨着这句话,与其说是想要让云梧即时收手,不如说是催眠给自己听的。


    云梧轻笑一声。他虎口掐住宴焱的下巴,轻轻将那漂亮失神的脸庞掰正,让凤眸对正自己的眼睛,凑近了哄道:


    “对,焱焱说的都对。我们不是断袖,我们这就只是好兄弟打闹着玩的,焱焱也不是断袖,焱焱是直男,焱焱现在只是不忍心伤害兄弟而做出的让步。”


    宴焱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立马附和着重复了几遍,最后还得寸进尺的道:


    “对啊,对,就是正常的互帮互助。都怪你,经常说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让我的思维都不正常了。”


    “这两次就是例外,反正以后不能这样了,以后就、就回归正常的好兄弟,听到没有?不然我就和别人做好兄弟……”


    宴焱的唇瓣润润的,一张一合间飞快的念叨着自己的计划。


    云梧停下了动作,视线幽深的望向宴焱翕动的唇齿,等他说完,忽地咧嘴轻笑:


    “焱焱你说错了。不是两次哦。”


    他俯下身,指头捏玩着宴焱的耳垂,低声道:


    “是三次呢。”


    宴焱的眼神清明了一点,反驳:“什么三次?哪里来的三次,你胡说,我明明只和你……”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凤眸顿时瞪大,不可置信的回望:


    “那次双修??!!”


    云梧笑眼眯眯的回望,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可薄情眼里的笑意却好似作答,激得宴焱差点儿炸毛蹦起来。


    可惜现在宴焱被云梧死死按住,钉在原地,根本没办法逃,否则宴焱定要冲出去把那死系统活剥了不可!!


    死系统死断袖统统去死!!!


    宴焱只觉得耳边轰隆隆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急促的喘了几口这才缓过神。


    怪不得呢,怪不得那次在梦魇中睡醒的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他本来还安慰自己是错觉,肯定是错觉,自己身为直男的操守怎么可能这么早就被攻破了……


    没想到,没想到……


    宴焱心如死灰。


    宴焱彻底对这个充满男同的六界绝望了。


    意识到自己的屁股早就已经遭遇不测光荣战损。宴焱第一次有了摆烂的想法,他成‘大’字一躺,放开手脚,面露绝望的催促道:


    “你快点。”


    说完,宴焱重重的一闭眼,想要装死度过此男同劫。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出了这个阵法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他宴焱起码在世俗意义上还是个直男,还有挽回的余地。五百年之后等他和云梧都淡忘了这件事,不就和没发生是一样的道理吗?他宴焱就还是直男,还是一条好汉!


    但云梧存心没想放过他,大手一伸把人捞起,不满的轻声问道:


    “焱焱说的恢复正常是什么意思呢,哪种正常?是这样的正常吗?还是这种……”


    云梧一边说一边暗自发力,另一只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过宴焱光洁的脊背,指腹粗粝的剑茧沿着皮肉蜿蜒下滑,一路落向尾椎骨,轻轻往下摁了摁。


    宴焱挣扎着往上逃,慌忙大声道:


    “就是那种我结婚你当伴郎的那种正常!!”


    此话一出,云梧方才还轻柔的力道一重,没说话,只是低头沉默的继续。


    宴焱身体抖了抖,他立刻后悔了。宁愿云梧说几句骚话怼自己,也不要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就只知道蛮力捉弄他。


    于是宴焱很识时务的丢掉了他身为直男的包袱,颤着唇,出声安抚道:


    “错了,停下,我说错了,我真错了,不是你当伴郎,你、你当新郎总行了吧。”


    可云梧不领情,还抬眼幽怨的阴阳怪气道:


    “焱焱对兄弟这么好吗?自己的婚礼还让兄弟当新郎。是别的兄弟都有,还是只有我一个兄弟有?新娘又是谁,你看上谁了……”


    宴焱被折磨得没办法了,只好极力凑近云梧,哆嗦着把唇贴近他的耳廓:


    “是我,新娘是我。”


    第86章 天道


    明知道宴焱是被逼急才说出这话, 云梧却还是很受用。他轻眯了眯眼,唇角一扬,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啊, 我记着呢。这可是焱焱亲口答应过我的。”


    他一手扣住宴焱的肩头, 另只手抵住背, 将人抬起。随即从善如流的垂头, 衔住了宴焱的唇,不由分说的便往里探。


    可怜宴焱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口腔被什么又沉又闷的东西覆盖住, 胡乱的搅动吮吸, 毫无章法,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搜刮着腔壁的甜味,害得宴焱的唇肉都肿大了几分。


    宴焱睁着凤眸,无助的‘唔唔’几声,随即伸手推搡云梧的胸口,趁着结束的间隙赶忙道:


    “别、别再来了, 阵法要结束了!!”


    云梧低头瞧了瞧宴焱生艳的凤眸, 轻笑一声, 伸手捏了捏宴焱的面颊。


    在不出意外的得到宴焱气急败坏的怒瞪之后,云梧这才大发慈悲的拉开一段距离, 但手下动作不停,开始整理宴焱的身上的衣着。


    但可惜的是, 一通胡乱的纠缠之下二人的衣物早就层叠交缠在一起, 分不清你我。眼见着阵法要落下, 宴焱额角直跳,一面恶狠狠的低声埋怨,一面慌忙去找自己的衣物。


    宴焱的心思一直放在把衣服穿好这件事上, 也竟然忽略他和云梧此刻糟糕的坐姿。


    二人面对面坐着,宴焱的长腿探出衣裳厚重的下摆,伶仃的挂靠在云梧的腰旁,白皙修长,趾头尖因热气还泛着粉。上半身哆哆嗦嗦的在穿衣服,连带腿部轻微的颤抖。


    云梧倒是不急,慢条斯理的穿。一边穿一边掩不住眉眼间的得意,仿佛还在回味宴焱刚才的话呢。


    宴焱见云梧磨磨蹭蹭穿了这么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云梧打得是什么主意,不客气的锤了云梧一拳,气道:


    “你快点儿穿!!露着背生怕别人不知道刚刚发生什么吗??”


    云梧意犹未尽的摸了摸自己的背,麦色脊背上赫然有几道刺眼的长痕,凌乱的交织着,轻轻肿胀,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但云梧是何人,怎么会讪讪的听话穿衣呢?只见他嘚瑟的一仰头,胡搅蛮缠道:


    “焱焱,这是我们比斗过的证明呀。焱焱和我是关系好的兄弟才会……唔”


    云梧还没说完他的诨话,宴焱早已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了,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怎料掌心一湿,宴焱面色瞬间又涨红,是羞的也是气的。


    就见云梧眉眼含笑,反客为主的紧握住宴焱的掌心,往下按了按,唇瓣轻轻啄吻着掌心的软肉。


    手心的肉很敏感,跟别提被人这样来回的磨蹭和啄吻了,宴焱凤眸怒睁,气得说话也哆嗦了。


    “云梧!!松手!!”


    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调戏他!


    云梧见宴焱真恼了,也只好手往下一滑,顺势攥住宴焱的手腕,往里头拉,轻轻的抵在自己的心窝处,一双含情含笑的眼盯着宴焱。


    但此刻宴焱已经没有心思再和云梧纠缠了。


    只见原本封闭的阵法豁然开了一个小角,点点光亮从中透入,很快,光线扩大,眼见就要破开阵法。


    叩心阵有时效,通常是三个时辰左右。宴焱方才和云梧胡闹一通,一时间也忘记了时辰。眼睁睁看着阵法打开,连忙把腿往回勾,但宴焱抽回得太急,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再想抽回,外边的阵法已经落下了。


    问心尊者已经在外边等候多时。


    灵力流大乱,凌厉的风刮着他的发,张牙舞爪的铺开。问心尊者手中还紧紧攥着命盘,此时那命盘中的指针胡乱晃动着,阵法之上,两团势均力敌的气运交织搏斗,谁也不让着谁。


    问心尊者的眼睛牢牢盯紧了缠绕的气运,嘴里疯狂的喃喃自语:


    “好,好,很好,哈哈哈哈哈太好了!!”


    “斗得好,斗得两败俱伤最好……两个都给我玉石俱焚吧,玉石俱焚吧!!”


    眼看着阵法逐渐关闭,问心尊者眼睛顿时一亮,他抬头望了眼两团胶着的气运,唇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两个气运之子的气运居然相缠至此,几乎不分你我。


    能够如此纠缠,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气运之子早已经被阵法所惑住,要同归于尽了!


    问心尊者哆嗦的捧着手中命盘,随着阵法的落下,步步走近。


    他一边走,一边情难自已的大笑出声:


    “哈哈哈,就算是天命之子又如何,就算是天道宠儿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哈哈哈!”


    “凭什么我费尽心思,费劲全力只能做你们的陪衬?凭什么我的气运就算拼尽全力也只能是你们的附庸!!”


    “师尊师祖,你们看,你们看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要逆天改命了!”


    问心尊者癫狂的大笑,手中命盘飞速旋转,与此同时他大踏步向前朝着阵法的方向步步逼近,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而是藏不住的癫狂和贪婪。


    天命之子互相残杀,气运也会一起相互蚕食。


    问心尊者算好了时间,算好了阵法,只要他们两个的气运有了削弱,他就可以借助着魂灵之乱一举将气运收归——


    阵法缓缓落下,问心尊者的瞳孔也兴奋的瞪大,呼吸剧烈的起伏着,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景象。


    角落里似乎有两个人影。


    问心尊者的嘴角上扬,声音中藏不住的兴奋:


    “好,打得好啊,两位小友怎么不动了呢?是不是都受伤了?啊哈哈哈哈!”


    随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眼前的两个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人影交叠,打得很激烈,衣服都七零八落的,有些跌散在地上,有些挂靠在臂弯和腰间。甚至宴焱的一只修长的腿还挂靠在云梧的腰上,整个人往后靠着,得亏是云梧扶着他的腰才不至于落在地上。


    二人见了问心尊者,云梧倒是一脸坦然,宴焱则是眼神飘忽,不敢直视。


    问心尊者:……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问心尊者双手捧着命盘,凄厉的风打在他的脸上,很疼,也在提醒他不是梦。


    他上上下下,哆哆嗦嗦的观察了二人好几遍。


    问心尊者抬头看了眼交缠的气运。


    问心尊者低头确认了一遍自己的阵法。


    最后他抬起头,木然的问:


    “你们在干什么。”


    不是问句,是绝望的陈述句。


    宴焱尴尬的撇过头,妄图收回自己的腿,不料身体不稳,跌得踉跄了下。云梧立刻娴熟的一只手搂过他的腰,一只手垫了垫臀,不顾问心尊者如刀一样的视线,将宴焱稳稳当当的抱进怀里。


    甚至在抱入怀中之后,云梧还要挑衅的抬眼望向问心尊者,勾唇,似乎在讥嘲问心尊者的少见多怪。


    问心尊者的视线如芒在背,宴焱没来由的心虚。


    俩人面色红润,气运昌盛,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哪里有什么玉石俱焚的模样?


    问心尊者唇色泛白,他紧攥着命盘,忽地高声冲着宴焱质问道:


    “你不是讨厌断袖吗??!!”


    问心尊者这样吼,宴焱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云梧倒是先不乐意了。


    他熟稔的搂过宴焱的肩头,把自己挡在宴焱前面,护着宴焱,不悦挑眉道:


    “老不死的会不会好好说话,吓到焱焱了怎么办?”


    说完,云梧还特意低下头,唇瓣蜻蜓点水的拂过宴焱的额,轻声哄道:“焱焱你没吓到吧?”


    问心尊者气血上涌,目眦欲裂,喉咙咕隆咕隆的阵响,鲜艳的红丝从唇角溢出。


    宴焱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尴尬侧目,此地无语三百两的云梧隔开一段距离,高声辩解道:


    “对啊,我就是讨厌断袖!我和云梧只是兄弟情而已,兄弟情!铁打的兄弟情!”


    问心尊者踉跄几步,圆瞪着眼,又看了眼二人,气极反笑:


    “好好好,好你个兄弟,好你个兄弟!!”


    宴焱嘴硬辩驳道:


    “怎么?你没见过好兄弟感情好的吗?少见多怪,不要随便就污蔑别人是断袖。”


    云梧小鸡啄米点头,无脑附和:


    “对啊对啊,少见多怪,少见多怪。”


    他一边附和同意,一边还伸手替宴焱去整理衣领,从善如流的继续给宴焱穿衣服。


    方才动作大了,宴焱匆忙穿上的衣服就不由自主的滑落,露出里头凌乱可怜的吻掐过的痕迹,刺眼又显目。


    问心尊者深深一闭眼,唇瓣哆嗦着说不出话。


    白虎从他的身后绕出,甩了甩尾巴,看了二人一眼,又瞧了眼摇摇欲坠的主人,不住的摇头。


    阵法大开之前云梧早已将证据传给了怀远剑尊,如今阵法大开,各路被集结的门派也一呼而起的蜂拥至叩心台。


    叩心台下早已密密麻麻的围攻了不少修士,来自各门各派,都举着长戟看这大刀,愤怒的高呼着让问心尊者出来给六界一个交代。


    撼天动地的讨伐声一重接着一重的涌来,灌入问心尊者的耳中,让他不由得狠狠吸了口气,哆嗦着回头。


    怀远剑尊来的很及时,他不仅仅带了蜀山剑宗的精锐,同他一起的还有各个门派的长老宗主。


    云梧和宴焱早已整装完毕,一个抱着剑,一个手执骨鞭,左右将问心尊者包围,不让他逃出此地。


    攻上蜀山剑宗的罗刹门虽说一时气势盛大,但蜀山剑宗终归还是天下第一宗,加之云梧早就在宗内留有准备,没过多少的时间就将这群入侵者尽数赶杀。


    怀远剑尊则是马不停蹄的向天下传颁证据。这些天里怀远剑尊奔波于六界并非一无所获,还是在各个地方找寻到了关键的线索。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问心尊者就算是有八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问心!束手就擒,念着旧情我还能让你元魂不散!”


    怀远剑尊率先抽出剑,剑尖遥遥对准问心尊者,眼神复杂,开口道。


    问心尊者已经从悲愤中回过神来,他的视线缓缓扫过缓缓围来的大能们,忽地哆嗦着冷哼一声:


    “一群懦夫!”


    人群中立刻传来不满的回怼声:


    “我们是懦夫??问心,试问你一手策划的这场好戏害死了多少人,你竟然还有脸说我们是懦夫?”


    问心尊者丝毫没有畏惧,反而骄傲的冷笑道:


    “你们难道不是懦夫吗?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命运的傀儡,一生都要被气运所挟持掌控却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凭什么!!”


    问心尊者一挥袖子,怒而瞪向云梧和宴焱。


    “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拥有一切,凭什么千万年后我要泯灭于苍生,他们就可以青史留名??凭什么!!”


    命盘疯狂的转动着,古铜色的盘身裂缝盘缠,问心尊者一口鲜血喷出,鲜红的血液便顺着命盘的缝隙洇入命盘之中,隐隐作颤。


    “如今我反抗了,你们这群懦夫不支持我就算了,居然还要对我兵刃相向,哈哈哈哈真是好笑,真是好笑!!”


    问心尊者话音刚落,道道闷雷便从高处苍穹浓厚的乌云处劈下,狠狠的落在叩心台的山体之上,轰隆作响,犹如猛兽的低吟。


    “强词夺理。”


    云梧冷着脸,步步逼近。


    “如果以其他生灵作为牺牲品来满足一己私欲就是正义,那将天下苍生又置于何地?他们的命不是命吗?”


    “况且,恕我直言。天道不是傻子,它也知道不该选择你这样的人。”


    云梧的话音落下,厚云层中立刻滚过道道闷雷,雷声此起彼伏,隐隐团聚成一巨大的劫数雷,盘踞在叩心台的上方。


    “就是!!”立刻有人出声附和。


    “如今六界大乱,多少苍生因你而暴亡,你居然还在为自己辩解!!”


    地上修士们步步紧逼,天上雷云密布。


    问心尊者抬头望了眼熟悉的苍穹,千年来他多少次在此地苦修,多少次妄图得天机。但如今,天道雷鸣声滚滚而来,似乎已经将他注定的结局钉写在册。


    可他想不认命。


    问心尊者缓缓转过头,视线锐利扫过眼前二人,忽地停在了宴焱的身上,蓦地顿了顿。


    宴焱心头一跳,隐隐又种不好的预感。


    却见问心尊者突然举起手中的命盘,疯疯癫癫的举起手,高声大笑道:


    “好好好,好好好,看来我还是败在既定的命运上了。”


    笑完,他冷冷的转头,继续盯向宴焱。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不能回到你既定的命运!!”


    宴焱蓦地皱起眉头,后退一步,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在说什么?”


    可问心尊者没有回话了。


    他迅速低头,手成爪状刺向自己的丹田,几息的功夫便抛出丹田。


    手中命盘开始疯狂的转动,有一股强大的吸附力将问心尊者的丹田硬生生的拽进命盘,裂缝之中猛然刺出耀眼的光芒,红色顺着裂缝蜿蜒曲折,于此同时,问心尊者猛然跪地,以血为契,在雪地之上高声大喝:


    “晚辈问心,叩请命数归位!!”


    “叩请命数归位——”


    随着问心尊者凄厉的呐喊声落下,异况出现了。


    宴焱立刻提起手中骨鞭,可没等他继续反应,苍穹之中的雷光越滚越大,越滚越旺盛,逐渐形成了盘踞厚重的漩涡云。


    圆形的雷云中间硬生生的凹下一个飞速旋转的大口,风声起伏的咆哮着,雷光交缠,犹如天幕撕开的一道巨口。


    巨大的漩涡云迅速沉下,遮天蔽日,笼罩住小小山巅之上如同蚂蚁般的修士们。


    是天道。


    云梧立刻攥紧了宴焱的手腕,另一只手提剑,眉眼中戾气横生,望向逼来的天道雷云。


    藏在系统空间中的溯世镜发出疯狂的颤动,系统也在这时跳了出来,它似乎漏电了,滋哇乱叫着:


    “不好了宿主,不好了,咱的剧情线和时间线全乱了!全乱了!”


    宴焱没有回话,面色凝重的抬头望向眼前逼近的天道雷云。无声的紧紧回握住云梧的手。


    可下一秒,天道动了。


    雷光瞬间交织,组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雷网。它似乎下定了决心,雷网从四面八方涌来,精准的落向了处于最中心的宴焱和云梧。


    眼见雷网逼近,云梧迅速侧身,意图将宴焱拥入怀中。


    但他晚了天道一步。


    刹那间,风声,雷声,人的呼喊瞬间凝固。


    宴焱只觉得手心一空,另一只滚烫的掌被什么东西剥离而开。他尝试着一次次握紧手心,妄图寻找熟悉的热源。


    迎接他的是空无一物。


    *


    蜀山剑宗,火翎峰。


    这对于云梧来说是个平淡的一天。


    他像往常一样起身,先是调理自己的内息,而后在日头刚刚探出火翎峰的山头时准时睁开眼,下床,推开吱吱呀呀作响的木门,沿着门前的小路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


    云梧木着脸抬头扫过晴朗无云的天幕,又迅速低头擦拭自己的本命剑。


    箐云剑剑身被他擦拭得锃亮无比,剑身一侧,就能反射出冰冷的光晕,斜斜的落在初雪后的地面上,晃开一片雪光。


    云梧低头打量了两眼箐云剑,又收回眼,提剑继续朝着熟悉的竹林走去。


    这把箐云剑是上古铜铁所制成,削铁如泥。上古铜铁是他从恶寒的东境深渊辛辛苦苦夺来的,而后又托了师尊的福气,请了位天下有名的大师铸成此剑,赐名箐云。


    云梧对它自然是宝贝至极。


    毕竟,没有什么东西比剑、还有剑道更重要了。


    云梧冷着一张脸,漫无目的地想着师尊时常念叨的话。


    竹林岑寂无人,云梧在此处练了一上午的剑术。效果倒是不错,‘游龙’已经融会贯通,‘惊鸿’也练得不错,比昨日好一些。如果两个组合能够连贯,应该还能再进步不少。


    云梧低头复盘着。


    自从那一次他从冥界顺利寻到万年魂莲之后,一直困扰云梧的瓶颈也被顺利突破,如今境界大成,又加上剑法也有所感悟,他对于六界论道大会的把握也多上几分。


    练剑一直持续到日头落山,云梧这才堪堪停住,转而又开始胡思乱想。


    很奇怪,今天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想七想八,练剑的时候也是,平常练剑时他的脑子里都在复盘重演方才的动作,可今天不同,总是在漫无目的地思来想去,练了一会儿就要走神。


    云梧攥紧眉。


    师尊可是特地交代过了,此次的六界证道大会极为重要。不仅仅是百年难遇的重大盛会,并且连奖品也成了世间珍宝的溯世镜。


    他利落的把箐云剑收归剑鞘。天色已晚,云梧又重新回到洞府,像往常的任何一天一样,他盘腿在榻上坐下,睁着眼,继续发愣。


    这一次六界论道大会赛制和以前一样,没什么特别的,连对手也是。


    也就齐岳和那什么罗奇二人是云梧有点印象,其他的也不过是泛泛之辈,没什么好想的。


    况且那俩人也不是云梧的对手。


    怀远剑尊对这次比赛地结果胸有成竹,云梧虽说不喜狂妄自大,但不可否认的是,如今这般局面看来,天下小辈没有他云梧的对手。


    云梧盯着房顶,慢吞吞的盘算着。


    等参加完这一次的大会,他要先去北境历练一趟,再找一处人迹罕至的灵地闭关。这一次他要闭关百年、或者是千年,等到了闭关出来,再……


    再什么呢?然后呢?


    云梧忽地愣在原地,久久的盯着空中一个虚无的点。


    心脏在皮肉之下缓慢而沉重的跳动着,一下接着一下,掷地有声。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很顺利,就像他云梧平坦顺利的一生一样,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有什么变故。


    可是,云梧就是觉得心脏的某一块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很疼很疼。


    抬起手,云梧缓缓的抵住自己的胸口,表情木然而困惑。他缓缓低下头,望向自己心脏的位置。


    有一滴奇怪的,晶莹的泪从他的眼眶里坠落,重重的砸在玄衣之上。


    云梧眨了眨眼,呆呆的抬手去碰自己的眼睛,面露困惑。


    什么也没有。没有眼泪,泪渍也很快被玄衣吸收殆尽。


    仿佛那一滴眼泪、今天发生的所有奇怪的事情都是一场错觉。


    第87章 君生我未生


    云梧猛地睁开眼。


    竹舍透进屋外白雪反射进的阳光, 明晃晃的打在他的眼皮上,他侧头,失神的望向窗外一尘不变的积雪。


    他又做梦了。


    那日没来由的心悸之后, 他便开始频繁的做梦。


    可惜梦的内容他记不清。只记得梦很长, 也很繁复。梦里隐约有个人影, 单薄颀长, 面容模糊,也不知道名字。云梧几次三番的想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仔细瞧瞧他的脸, 可每回都以失败告终。


    到底是谁?


    云梧头疼的闭了闭眼, 索性不想了。他起身,重新整衣提剑,寻着他走过无数次的山路向下走去。


    今天的日子特殊,是六界证道大会的第二关。


    高高筑起的擂台下人声鼎沸,云梧照常跃上擂台,借着高处的地势朝着人群扫了几眼。


    他不喜交际, 在场熟识之人除了师尊师叔没有旁的。此时他们都遥遥高座在台上, 可云梧却无端端的迫切想要在底下的人群里找到点什么。


    “云少宗主, 开始了。”


    旁人低声的提醒将云梧唤回。他一愣,迅速眨了眨眼, 方才后知后觉的收回视线,低声道谢。


    真是奇怪了。


    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比赛进行的很顺利, 云梧毫无悬念的赢了。


    他甚至连‘游龙’都没来得及使出, 不论是任赤、罗奇, 还是齐岳,都没能挺得过他的剑法。


    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平顺,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当箐云剑横过对手的脖颈, 当云梧的名字被主持弟子高声念出,当最后一次比赛落下帷幕。


    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云梧木然的矗立于高台上,执剑的手轻轻垂下。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豁开一角,越扩越大,茫然不知所归,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他茫然无措的扫视着四周,反射性的想抓住点什么,想望向谁,想说点什么话,可到了最后,他只是缓缓地蠕动唇,喉头干涩,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雾笼罩,隔绝了自己和世界,眼前的一切都失真,慢放,鲜活得有些虚假。


    云梧一步步僵硬的走上高台,座上的怀远剑尊笑得畅快,欣慰的拍着他的肩头,嘴里依旧是那套‘祖师爷后继有人’的说辞,周遭热烈的围来一众恭贺的修士,他们的笑脸言语重叠模糊,分明离得很近却又离得很远。


    云梧晃了晃神,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答谢自谦,可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落向哪里。


    怀远剑尊一向敏锐。


    他察觉到云梧的不对劲,却没有当场出声询问,而是在第三关开始前的深夜将他唤至大殿。


    高座之上的怀远剑尊面露关切,他望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即是欣慰又是担忧:


    “你这几天有何心事?为师见你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云梧被怀远剑尊戳破了心思,低下头却没有出声,只是缓缓摇了摇头,抿紧唇瓣。


    怀远剑尊见状轻叹了口气,随即捋了捋胡,不放心的交代道:


    “你身为天命之子,虽然注定一生顺遂不会有阻碍,但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为师还是要交代你一句,这一次的比赛很重要。溯世镜是祖师爷飞升前留下的最为重要的宝物,你一定一定要拿到。”


    ‘溯世境’一词传入云梧耳中,让他瞬间抬起了头,望向怀远剑尊。随后很快重新低下头去,深深一拜道:


    “弟子遵命。”


    *


    事实证明,怀远剑尊的担心是多余的。


    第三关的归墟秘境畅行无阻。或许是因为归墟秘境是蜀山剑宗祖师爷遗留而下的缘故,云梧还遇见了位剑修石像,和它对了几招之后略有所感,连‘惊鸿’也精进了几分。


    一个月的历练很快便过去,秘境结束,云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万众参赛修士们被召集到巨大的广场上。云梧一步步踏上漫长的阶梯,行至高处,顶着师长们宽慰的视线,双手珍重的接过质朴的铜镜。


    溯世镜发出细微的颤动。


    云梧抬眼,掠过镜壳繁复的花纹,面上没有欣喜,神色漠然。


    不知是谁起了头,恭维称赞道:


    “云少宗主不愧是当世第一的天才,天下小辈无人能够与之争锋。”


    “的确如此,这场大会也是毫无悬念的由云少宗获胜。蜀山剑宗真是有福了。”


    众人的碎碎细语一字不落传入云梧的耳中。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每一套说辞,云梧都在他以往的人生里听了无数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熟悉得让云梧生出了一丝陌生的情绪。


    是这样的吗?


    云梧缓缓抬起眼帘。熟悉的,令他感到恐慌的空落感再次席卷而来,紧攥住他的心脏,扼住他的咽喉,让他说不出应和的话,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出了差错……


    云梧的瞳孔瞬间紧缩,猛地低头盯紧了手里的溯世境。下一瞬,周遭的声音被隔在一层厚重的透明隔阂之外,唯有手中溯世境颤动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厉害——


    “徒儿?”


    是怀远剑尊的声音。


    云梧这才猛然惊醒,抬起眼,背后早已汗涔涔,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


    对上怀远剑尊欲言又止的眼睛,云梧佯装镇静的眨眼,又重新装作一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当天晚上,云梧再次陷入梦魇。


    这一次的梦很清晰。


    梦里有座皑皑的雪山,漫天的白雪覆盖住一重又一重无穷无尽的山头。


    熟悉的身影在前头走,云梧亦步亦趋的在后边跟。雪很厚,云梧每一脚都陷得极深,灵于是行动迟缓,废了很大的劲才勉强跟上前人的脚步。


    云梧尝试着张嘴,想要祈求他停下。


    可是那人越走越急,越走越轻盈。乌黑的长发被随手束起,利落的盘在脑后,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他没有回头,因此云梧看不清他的脸,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只能看见他手拿纤长的竹枝,以木作剑,随手挽花,劈开一道凌厉的剑风。


    于是满山的雪便扑簌簌的滚落,越滚越大,越滚越大,铺天盖地的雪色涌来,逐渐把云梧吞噬。


    云梧惊醒了。


    他睁着眼,盯着竹舍的房顶,急促的喘气。


    怪异的湿濡感黏在眼角,冰凉凉,并不好受。云梧抬起手,怔然的用指腹去摸。是一团泪渍。


    云梧久久的盯着指腹处的水渍,困惑的蹙眉。


    怎么又哭了。


    这时屋外传来呼唤:


    “师弟,师弟?”


    云梧定了定神,意识到是三青鸟在唤他,于是起身着衣,飞速的推开房门。


    三青鸟站在雪地里,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云梧,斟酌片刻,开口道:


    “师弟,听闻你马上就要离宗历练了?”


    云梧心不在焉的点头,应道:


    “是,打算在外头闭关历练数百年再回宗。”


    三青鸟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道:“你身为少宗主,剑尊嘱咐你要将宗内事务打理好再走。”


    说着,她略一迟疑,瞧了眼云梧不算好的面色:


    “你要是急着走,今天就可以去。”


    云梧垂下眼,干脆的答应了。


    怀远剑尊是个剑痴,沉迷于各路剑法以及筹集资金给祖师庙翻新和建新的祖师庙。怀清剑尊不遑多让,喜欢暴力练剑,砍碎了不少宗内财物。


    云梧需得在离开前将宗内的财物打理好,免得怀远怀清两个剑尊将剑宗搞的负债累累。


    这一路走,云梧低头翻看着账本,头胀得疼。


    “师尊怎么偷偷花了这么多钱?”


    三青鸟无奈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尊的秉性。一有闲钱就建庙翻新,七座山头每一座都要被修满了,还在修。最近他还把最大的那一座庙重新翻修了,就是火翎峰山头那座。”


    说着,她遥遥指向前方:“瞧,离你还挺近。修缮的动静那么大,你平日里难道没注意吗?也不制止一下你师尊……”


    云梧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手下动作停住。他望着山巅巍峨耸立的庙宇,久久才出声道:


    “我确实没注意。”


    三青鸟闻言,狐疑的瞥了眼云梧。想说什么,但出于礼节还是咽了回去,转而提议道:


    “那就顺路先去那吧。你好好掂量一下修缮还需多少灵石,别让你师尊花多了。”


    云梧低声应好,可眉头紧皱,视线还是紧紧锁在远处的庙宇之上,看都不看三青鸟一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三青鸟无奈耸肩,带路朝着庙宇处走去。


    剑宗开山祖师信徒众多,剑宗当今宗主怀远剑尊也很舍得花钱,于是这座庙宇自然是建得恢弘壮阔。


    上好的玉砖开路,劈开雪色。一路直指庙宇高大的朱红大门,厚重的门扉需得两侧侍候的弟子合力才能推开。


    琉璃瓦晶莹剔透,内里则是宽阔空旷的大殿,重重白幔垂落,遮住里头高大的神龛。


    云梧在殿前站定,扫视了一圈,眉头皱得更紧。


    奇怪,奇怪。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墟?为什么他会觉得祖师爷庙不应该存在呢?


    云梧盯着这座大殿出神,不自觉的问道:


    “原来祖师爷真的存在么……”


    三青鸟闻言,终于按耐不住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云梧:


    “你是不是修炼修傻了?最近怎么这么奇怪?”


    不知何时,山头开始下雪了,雪花纷纷,漫天飞舞。擦过翘起的檐角,平铺的砖瓦,落向云梧的肩头。


    云梧反射性的低头去擦,那头三青鸟还在埋怨:


    “这你都能忘?祖师爷不仅存在,还是和你一样的九阳剑骨呢。”


    雪下得大了,风也跟着起来。风刃凛冽的刮着雪花,使得它们凌乱的飘。


    三青鸟在碎碎念,云梧低头赶雪。


    温热的指腹擦过雪花,很快使它融化,化为水渍融在掌心。


    只听三青鸟吐槽够了云梧,又话锋一转,似乎为了避讳,特意压低了嗓子,道:


    “对了,我这几日翻看宗内秘笈发现了个新东西。”


    “听闻这祖师爷原来在飞升圆寂之前还有个俗世名,还挺好听的,像个叠词。叫……”


    与此同时,最后一点儿雪花也被掌心的温度融化,云梧抬起头,风卷进大殿,神龛前白幔轻扬,露出半寸神面。


    “宴焱。”


    云梧听见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88章 泪


    云梧滞在原地。


    面前的神像表情漠然, 无悲无喜的垂眼望苍生,手中一柄木枝作剑,乌发高束, 眉目生艳。


    三青鸟还在絮絮叨叨:“祖师爷没有本命剑, 已经练成万物为剑的境界, 对了, 你那招‘游龙’不也是祖师爷真传精髓么,你……”


    云梧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如同被摄了魂, 怎么动也动不了。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长相, 明明是从没听过的名字。


    他手脚冰凉,面色蓦地苍白,心脏被牢牢攥紧。


    三青鸟见他长时间没有动作,面露疑惑的瞥了眼云梧,想出声询问,却被云梧骤然死灰的表情吓到了, 半晌说不出话。


    好半会儿, 云梧才缓过神, 僵硬的转过头道:


    “师姐,我有些不舒服。”


    三青鸟很有眼色的点头说好, 随后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开。


    宽广的庙宇里岑寂冷清,唯有云梧一人沉默的矗立在原地, 仰着头, 望向漠然而立的神像。


    一像一人, 两相对立。


    庙外的大雪越下越大,逐渐覆盖住殿前高高的阶梯,刺骨的冷风穿进庙中, 打在云梧的脊背之上,明明冷极了,云梧却觉得浑身发烫。


    他僵硬的去摸自己的额头,指尖发抖,指腹处也一片滚烫。


    奇怪。


    他发烧了。


    修士的体魄一向强悍,云梧剑体双修,发热对他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可或许是今日的雪来得实在急,又或许是其他别的原因,烧热来得气势汹汹,几乎要把云梧压垮。


    云梧不受控的跌倒在面前的蒲团上,靠着神像,沉沉的合上眼。


    身上冷热交替,云梧本能想靠近点热源,他手指撑开,拼尽全力妄图去够到什么,可惜庙中再无他人,有的只是一尊冰冷俯视的神像。


    热气撺掇了云梧的神智,将他又一次拖进梦魇中。


    这一次的梦真实又生动。


    梦里青年有着一张和祖师爷一样的脸,他们是如此的亲密,以至于云梧能清楚的看清他生气时的眉目凌厉,动情时的凤眸潋滟。


    漂亮匀称的身体在他的掌心之下翻转折叠,没有高高在上的俯视,也没有漠然的神情,有的只是连青年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柔情。


    双手颤抖,云梧在梦中不自觉的向前伸,想要揽过什么。


    那是一个他做过无数次的,熟稔至极的动作。


    梦中人近在咫尺,可迎接他的不是温热的怀,而是冰冷的神像。


    云梧哆嗦着,像是梦魇,又像是情难自已:


    “焱焱,焱焱……”


    他遍遍呢喃,仿佛这样就能把人留下。


    *


    庙外的雪下了一夜又一夜。


    这场毫无预兆的雪居然持续了这么久,不免叫人疑心老天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庙里的云梧蜷缩在地,他紧紧挨着冰冷神像,挣扎着睁开眼。


    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有熟悉的温度,没有熟悉的身影。云梧僵硬的抬头望去,对上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凤眸。


    神像依旧矗立,万年前是这样的,万年后也依旧是这样的。那双凤眸垂眼望着云梧,如同以前那样,可眼底分明波澜不惊,注视着云梧,也注视着天下万生。


    云梧此刻对他来说,不过是万年来茫茫苍生中的一位罢了。


    巨大的惶恐攥紧了云梧的心脏,叫他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哆嗦着站起身,面色发白,挣扎着要去触摸神像,连声唤道:


    “焱焱,焱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可神像终究是死物,不管云梧如何呼唤,玉石铸成的美人面上依旧毫无波澜,漠然依旧。


    泪水蜂拥而下,云梧直起身拥住神像一角,他很用力,粗粝的玉石外表狠狠磨过掌心和指腹,渗出点点猩红的血,印在莹白的玉石之上,刺眼至极。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马上就能让焱焱松口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云梧站起,又不受控的跌跪在神像脚下,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让他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什么。


    “对了,溯世镜……溯世境!!”


    只要扭转溯世镜,他就能回到焱焱那个时代,就可以和焱焱重新相遇……


    铜镜被云梧牢牢攥紧,指节用力得泛白。云梧的手颤得不成样子,嘴里念着灵诀,逼出心头血去浇灌溯世镜。


    溯世镜有两面,每一面都有铜盖附着,只要他扭动了铜盖使得它们相反、同时以心头血浇灌,就可以见到焱焱了!


    云梧期望而虔诚的盯着溯世境。


    一秒,两秒,三秒……


    什么都没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云梧面色唰得变得更白,只觉得心口发慌,连手脚都冰冷得发麻。


    他不可置信的再一次尝试,这一次的心头血如同潮涌,濡湿了大片的布料,镜盖也被一遍又一遍的扭合盖隆。


    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溯世镜的使用办法云梧是绝对不会记错的,可任凭他怎么尝试,怎么扭动,心头血不要命一般的滴落,溯世境还是静静的躺在那,没有一点儿响动。


    ‘哐啷’一声。


    血流得太多太多,云梧的指缝间都沾满了血,他一个晃神,溯世境便狠狠的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动。


    云梧立刻跪地去捡起,但捧起镜子的手直抖,踉跄之下,溯世境一次又一次的滑落。


    “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


    云梧神色癫狂的念念。


    忽地,他想起什么,直起身,将溯世境揣回怀中,朝着外头飞快踉跄走去。


    冥界的往生河!


    世间万物,除了他手头上的溯世境,能扭转时空的也就只有乘着沿着那往生河顺流而下了。


    这方法世人皆知,没人敢试,无非是因为往生河中冤魂众多。若无鬼役驱使,生灵冒然进入河内往往是神魂具散的下场。


    但云梧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也不顾自己满身的血了,箐云剑顺势腾空起,朝着冥界冲去。


    箐云剑掠过冥界宽广的上空,如同巨龙般盘旋的往生河流缓缓浮现。无数冤魂被云梧的气息引来,咆哮着想要将这胆大妄为的生灵吞噬,但剑气无情,很快便被云梧尽数斩灭。


    “骨舟呢?骨舟呢?”


    一落地,云梧便发了疯般搜寻过往的骨舟。


    有鬼役乘着骨舟经过,很快被云梧用剑气拦下。鬼役并不是他的对手,一剑下去,拦着云梧路的鬼役便被分成了两半。


    见此情形,往生河发了怒,涛水雄浑的涌起,江水瞬间起伏不定,妄图掀翻小小骨舟。往生河中四起的冤魂眼冒寒光,只只利爪探来,想要刮下修士的皮肉,尝尝生灵的味道,


    但云梧统统没理。


    他只是自顾自的望着下游的方向,用箐云剑做桨,拼命划动江水,向下游流去。


    过往江水滔滔,白浪滚滚。从江底攀上的冤魂一个接着一个,它们扒着骨舟的底,骨舟的船檐,密密麻麻的利爪袭来,大张着的、冒着涎水的嘴巴对准云梧。


    剑气一遍遍的扫过,不少冤魂跌落,但还是有漏网之鱼爬上船,利爪刺破肌肉,留下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猩红的血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吸引了更多更疯狂的冤魂扑来。


    可云梧不怕疼似的,任由鲜血横流,手下划桨的力道越来越重。


    回去,他要回去。


    他要回到焱焱身边。


    但事与愿违。


    云梧发了疯一样的举动没有让时间倒流,反而是引来了怀远剑尊和怀清剑尊。


    他们联手才将固执的云梧从骨舟中拖出,看着满身伤痕,气息奄奄的徒弟,怀远剑尊面色发白,气得胡须直抖:


    “你是疯了吗?找死呢??”


    可云梧听不进话了。


    他只是哆嗦着,双眼无神的遍遍重复着一个人名。


    怀远剑尊面色不善的凑近去听,只听见云梧的声音直抖,念得似乎是‘宴焱’二字。


    宴焱?不是祖师爷的名讳吗?


    怀远剑尊眉头一松,哼哼道:


    “你小子,平日里没见对祖师爷如此尊敬。如今犯了错,居然也知道叫祖师爷来救命。不愧是我徒儿。”


    说着,怀远剑尊利落的给云梧喂了一颗保命丹药。反正他徒弟皮糙肉厚,又有天道眷顾,再怎么折腾也不会丢命。


    疗完伤,怀远剑尊又便大手一挥,将云梧丢到祖师爷庙反省禁足。


    云梧一路被两位剑尊用灵力封住穴位,逃脱不得,但眼神却倔强得很,庙的大门闭上,云梧便又强撑着身体去攻破结界。


    两个剑尊联手设下的结界哪是那么容易破开的?


    数次试图冲破无果后,云梧猛地吐了口血,踉跄坐在地。


    “焱焱,焱焱。”


    他失神的唤着,膝行了几步,随即又倒在神像之下,唇齿发抖。


    血水还在流淌,竟是连玄衣都收不住蔓延的鲜血。


    面庞黏腻,云梧反射性的抬手去擦,低头一看,不是血,是自己湿濡的泪。


    云梧愣愣的,又抬头去看那垂眸的神面,机械性的重复念道:


    “焱焱。焱焱。”


    可下一瞬,那本该漠然平静的神面却洇出了道湿痕。


    是一滴晶莹的泪。


    第89章 弑天


    神域宽广, 是一方纯白无人的空间。作为万众生灵敬仰之地,此时的气氛却紧绷至极。


    宴焱正和面前的天道对峙。


    说是天道,实则是一团不大不小的雷云, 细小的紫色雷电缠绕在云朵之中, 刺啦刺啦冒着细小的雷光。


    此时它遥遥悬停在半空, 与宴焱两相对立, 僵持不下。


    宴焱冷眼瞧着眼前陌生的东西,终的开口打破长久僵局:


    “我再说一次,我要回去。”


    雷云动了, 它身上的电流闪得愈发厉害。


    “不行!你想回去做什么?!你不能回去!!”


    宴焱被它问得烦了, 眉头蹙起:


    “没那么多为什么。”


    天道见状,不依不饶的逼近,周身的雷光闪烁得愈发猛烈:


    “你好好照着你既定的命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和他凑一起??”


    “登顶六界之巅,剑道圆满,飞升成神。这样的命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天道的质问铿锵有力, 它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一声比一声尖锐, 直逼宴焱。


    但宴焱却蹙眉,直视天道, 理直气壮:


    “你没见他哭了吗?”


    简短一句,却将天道噎住。


    雷云半晌说不出话, 只是上上下下, 左左右右的晃了一圈, 继而才又恨铁不成钢的逼问:


    “哭哭哭,哭又怎么了,你有那么多小弟, 他们哭了你怎么不回去??”


    宴焱理所当然:“云梧自然和他们不一样。”


    “那你甘愿放弃你的九阳剑骨??你回去了,你的剑骨就保不住了!”


    “这可是千万生灵都求之不得的绝佳根骨!”


    天道身上的雷纹炸起,整团云膨胀,说话的声音愈发尖锐。


    宴焱没着它的道,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凤眼不耐的眯起,冷笑道:


    “你说错了。”


    “是我成就了九阳剑骨,而非九阳剑骨成就了我。”


    宴焱的话语一刻不停,同时抬脚,缓步逼近雷云,手缓缓握紧,一柄细长的灵鞭逐渐成型。


    天道惊疑不定的看着宴焱手中的灵鞭,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管他九阳剑骨还是九转灵体,我身上的根骨是什么,什么就是好的。”


    宴焱皮笑肉不笑的抬手,一张美人面笑得森然。手中握着的灵鞭短柄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的敲着雷云,凤眸垂落,盯着眼前色厉内荏的天道,轻声道:


    “我才是主角。”


    硬质的鞭柄敲击着云体,陷下又弹起。此间宴焱早已成神,神格中摄出的威压如巨浪压境,缓缓逼迫着天道后退。


    身上是鞭柄毫不留情的敲打,又有铺天盖地淹来的威压,天道步步被逼到角落,迫使着它崩溃出声道:


    “云梧为什么值得你这么做??你不会是喜欢——”


    没等天道声嘶力竭的喊完,宴焱先行轻描淡写的抬起下巴:


    “是,我喜欢他。那又如何?”


    几字犹如千斤重,砸在了天道的身上。


    云体剧烈膨胀又猛地收缩,雷纹暴躁的轰然裂开,天道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破音:


    “不行,不行!!这里可是某点!!你休想!”


    “一山不容二虎,一文不容二男主,你们不可以共存!不可以!这是规矩,这是规矩!!”


    可宴焱却没理会天道的威胁,腕间一震,手中灵鞭顿时抽开,眉间挑起,戏谑落在天道因愤怒而涨大的云体之上,随着破空声,鞭尾精准的劈落在云体的正中间——


    ‘刺啦’一声。


    天道虎躯一震,云体光洁的表面瞬间裂开一道深缝。


    “你在干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是天道,我可是天道!”


    天道凄厉的叫喊着,雷纹愈发涨大,企图吓退步步紧逼的宴焱。


    但很显然,它失败了。


    天道虽说是世界意志的化身,但终归是抵不过身为世界中心、又已经飞升成神的男主。


    更何况,这可是某点。区区弑天,在这里可算不上什么奇事。


    天道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它哆嗦着看着眉眼微眯的宴焱,想起自己下场凄惨的同事,眼前阵阵发黑。


    “你要,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别想对我做什么,剧本里没写啊……”


    迎接它的是迅猛的破空声。


    由灵气化作的灵鞭绷直鞭身,拉出一道弯弓状的圆弧,利落的击中方才开裂的云体上,眼见又豁开一道大口。


    “什么规矩什么剧本?”


    宴焱嗤笑,手上动作一刻不停。


    “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随着接连不断的鞭响,宴焱雪白的手腕高高扬起又落下,天道被抽得四处窜,但还是没能逃开虎口。


    最后一声脆响落下,云体彻底轰然开裂。


    一个圆溜溜的光球从云体中漏出,随即‘扑通’一下掉在地上,光球之后还张了个短小的翅膀,很快开始拼命的扑腾,可惜圆体肥硕,根本跑不动。


    宴焱轻起挑眉。


    天道的真身居然和系统长得这样像。不过想想也是,同为意志产生的个体,共用同一个模板倒也说得通。


    对付这样的圆溜溜的东西宴焱经验丰富,很快手一掐,就捏住了天道背后的短翅。


    天道见自己吓唬人用的云体掉了,急得‘叽叽’直叫,眼泪都要流下了。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才是天道啊叽!!!”


    宴焱好整以暇的盯着眼前嘴硬的胖球,细长的手指捏紧,胖球也跟着被掐紧,泄出大团的肉,叫声也跟着急促:


    “叽叽叽叽男主你放手,放手!!!”


    宴焱挑眉,继续逼问:


    “改不改?”


    天道嘴硬:“不改不改不改我就不改叽叽叽。”


    “好啊。”宴焱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是右手高高举起,在天道惊恐的注视下,灵鞭迅速放大,随即毫不留情的抽下。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白浪翻滚,圆球表面瞬间肿起一圈鞭痕。


    “死天道,我让你离间!”


    “让你给我使绊子!”


    又是一鞭,宴焱恶声恶气:“我让你弄哭他!”


    天道被抽得直‘嗷嗷’叫,泪水不要命的咕咚而出,还嘴道:“他爱哭关我啥事啊,谁知道他能哭成这样,你不打他打我做什么?”


    宴焱见天道还在还嘴,下手更狠了:


    “谁说的算?”


    “谁的规矩好使??”


    灵鞭鞭身细长,宴焱又没收力道的揪着一处猛抽,更是让天道痛不欲生,它一边拼命挥舞短翅企图往外飞,一边开始嗷嗷叫着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你的规矩好使,你的规矩好使!!”


    宴焱没有因为天道一时的服软而停手,又猛地抽了几鞭子:


    “还容不容二男主了??”


    天道一边哭一边大声喊:“容容容容!!祖宗你快停手吧,我求你了,疼疼疼——”


    它挣扎着往外飞,又被宴焱掐回来。


    “我马上转组,我马上转组还不行吗?”


    见逃脱无果,天道转动身体,谄媚道:“我给你转绿江,你俩不在某点呆了,保证你俩好好的,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都一把年纪了……”


    宴焱垂下眼,若有所思的转动手中鞭柄。


    察觉到面上袭来的鞭风一顿,天道这才敢睁开哭肿的眼,乘胜追击的求饶:


    “我马上就让你回去成不,祖宗,老祖宗,我算是求您了,放我一条命吧。”


    “我再也不敢乱劈雷劫了……叽叽叽叽。”


    天道蜷缩成一团,哭得稀里哗啦,好不可怜。


    宴焱见目的达成,大发慈悲的收手,拍了拍天道的脑袋,将它掐至眼前,一字一顿,笑眯眯道:


    “既然如此,那还不快点?”


    天道也算是怕了这煞神了,连滚带爬的从宴焱掌心中爬起,撑开自己的短翅,指着宴焱手里的溯世镜,讪讪道:


    “您也转动这镜子就能回去了。”


    宴焱将信将疑的抬手,随即轻轻扭动溯世境的镜盖。


    天道没敢骗他。


    光洁的镜面之中瞬间爆发出剧烈的白光,覆盖住手上的天道,宴焱的身体,将一切的一切吞噬殆尽。


    *


    宴焱只觉得眼皮一沉,手上忽然抵住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再一摸,过分的熟悉,甚至还有沉沉的草木味。


    宴焱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对方也僵直在原地,但两只大手下意识的攀上宴焱的肩头,腰肢,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哆嗦的触摸着。


    “焱焱?”


    声音沙哑,尾音也在抖。


    宴焱睁开眼,外界的光亮瞬间涌入眼中,他眨了眨眼,适应着光线,眼前那张放大的俊脸也逐渐清晰。


    是云梧。


    但他如今算得上可怜又滑稽,眼圈红肿,脸上还有洇湿的泪痕,一见宴焱抬起头,方才消下去的泪又涌了上来,他立刻低下头,紧紧拥住怀里的宴焱,指节扣住,隐隐泛白。


    “焱焱,是你,我终于……”


    高大的剑修近乎压不住喉头的哽咽,收紧臂弯。


    “终于见到你了。”


    云梧的怀抱沉而闷,放在往常,宴焱肯定要挣扎一番,再说一些诸如‘兄弟要有边界’之类的话。


    但这一次,宴焱没有挣脱,额头抵着云梧的怀,垂下眼。顺从的抬起手,慢吞吞的,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云梧的脊背。


    “嗯,我在这呢。”


    第90章 当众出柜


    察觉到白腕轻轻搭上自己的后颈, 云梧手下抱得愈发紧,几乎要把人融入骨肉。


    宴焱也任由他紧拥,任由他垂下头, 任由薄凉的唇小幅度的啄吻过宴焱的眉眼, 确认着怀中人的温度。


    不再是冰冷的神像, 而是切切实实的焱焱。


    豆大的泪水不受控的滴落, 溅落在宴焱的肩头,温温热,混杂着云梧难捱的吐息。


    “焱焱……”


    云梧的手不住的摩挲, 确认着怀中人的存在, 大手攀过薄肩,划过脊梁,绕开腰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要仔仔细细确认过一遍,缠得宴焱都快吐不过来气。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这吗?”


    宴焱感知到云梧又将要决堤的情绪, 忙是出声安抚他。


    但这并没有让云梧的情绪收敛, 反而愈发的膨胀。


    他下意识的收拢手臂, 宴焱只觉得自己的脸贴上了一块硬邦邦的肌肉,为了不让自己被堵得彻底透不过气, 他只得尽力的抬头,望向云梧。


    云梧此时早就不知天南地北, 他的脑子一片轰隆隆, 既是欣喜又是后怕。所以一对上宴焱的凤眸, 云梧便彻底把持不住,哽咽出声:


    “可是焱焱,我差点以为我永远见不到你了。”


    他的话音在抖, 手也在抖。


    神像是那样的冰冷,和焱焱的温热一点儿也不一样。冷得云梧骨头都泛凉,心脏也跟着发冷收缩,痛得几乎要碎开。


    云梧实在太害怕了。


    因为害怕,所以畏手畏脚,因为害怕,所以患得患失。


    宴焱一言不发,他沉默的望着云梧红肿的眼圈,望着云梧眼底的恐惧,抿紧唇肉,他忽地伸手,摁住云梧的头。


    “闭眼。”


    宴焱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喙。


    云梧脑子还在发愣,闻言,还没反应过来宴焱要做什么,呆呆的听话垂头,又困惑的望向宴焱。


    可紧接着,云梧只觉得自己的唇一热,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云梧的瞳孔猛的一缩,没来得及听话闭眼,那张美人面在他眼前放大又放大,清香扑鼻来,唇上的温热也开始发烫。


    焱焱亲他了。


    云梧脑子轰隆一声,什么理智什么节制,统统都没有了。


    他只知道焱焱的唇很软很软,湿湿热热的,还有甜味。温软的唇肉把他迷得五迷三道的,明明吻的是唇舌,云梧却无端端的感觉自己惊惧的心也被这一吻融化了,心尖不再惊惶,反而开始冒起了甜水。


    云梧短暂的傻了几秒,很快就夺回了主动权。


    他欣喜又捉急的衔住唇肉,索取里头的温度,宴焱被吻得头昏脑涨,但念起云梧可怜泛红的眼圈,又只得咬牙坚持,任由云梧胡乱的吻。


    唇齿相缠,水乳交融。


    正当宴焱被云梧吻得快要缺氧发昏的时候,只听一声重重的道‘扑通’——


    宴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猛然睁开凤眸,手下一推,颇有些慌忙的往一旁看。


    他方才只顾着哄云梧,居然、居然……


    忘了他们还在问心台崖巅了。


    果不其然,宴焱惊惶的一转头,撞上了无数双同样惊惶的眼睛。


    怀远剑尊捋胡的动作僵住,眼睛瞪圆,手上还有几根硬生生拔下来的胡子;奕四差点提不住手中重剑,‘扑通’一声跪地上;怀清剑尊本抽着长烟,见状烟柄一抖,差点烧了她的眉毛;三青鸟笑得见牙不见眼,连扑来的重剑都没看到,摔了个底朝天……


    还有其余众修士,各个瞪眼张口,抻直脖子。一时间,崖巅聚集的数万修士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一片尴尬的静谧中,有一个人忽地动了。


    是问心尊者。


    他以自身元神作为燃料叩请天道下场,早就已经是垂死之人。本来口吐鲜血的倒在一旁,见了如今这一幕,忽地瞪圆了眼,回光返照一般的爬起身,伸出手,指着已经亲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俩人,手指哆哆嗦嗦。


    “你……你……”


    问心尊者的脸涨成猪肝色,‘你你你’了好半天,最后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忽地张口,吐出了大口鲜血,溅落在雪地之上。随即眼睛一翻,一闭,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白虎作为他的契约兽如今也是奄奄一息。它见主人彻底断了气,摇了摇尾巴,慢吞吞的抬眸看了俩人一眼,竟是口吐人言,叹道:


    “唉,断袖。唉,男同。”


    说罢,它也干脆利落的往雪地里一躺,放弃挣扎。


    只是那‘断袖’‘男同’四字,吐字清晰,声音洪亮,响彻在沉默的崖巅,久久回荡。


    宴焱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烧了起来。


    他想开口解释点什么,但他一转身,众人的目光都跟着他,一伸手,又免不了碰到云梧的胸肌,那一声洪亮的‘断袖男同’又在脑海中重复播放。


    宴焱:……坏了。


    “那、那个。”


    在一众人齐齐的注视下,宴焱艰难的开口:


    “你们听我解释。”他真的不是断袖。


    尽管宴焱满头汗,绞尽脑汁的想张唇论证自己还是直男的可能性,可他的唇张了又张,却舌尖打顿,吐不出一个字。


    亲也亲了,该做的也都做过了,还不止一次,怎么洗?


    宴焱绝望的一闭眼。


    更何况,自己似乎……还真喜欢上了云梧。


    “解释什么?”


    怀清剑尊倒是很冷静,她不慌不忙的抹去脸上沾染的烟灰,慢吞吞道:“解释就是掩饰。”


    “你们就是有一腿。”


    剑尊张钉截铁的话语一出,本来还诡异沉默的人群登时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炸开了锅。


    夭寿了!天塌了!六界出大爆闻了!


    ——俩势同水火的天命之子居然是断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在一起了!!


    奕四也圆睁着眼,喃喃自语道:


    “我去。不愧是少宗主。”解决宿敌的方式也是如此的别具一格。


    黄苏也抻直了舌头,半晌才反应过来:


    “我靠,男同啊。”


    三青鸟好不容易从土里直起身,摸着自己撞得淤青的头,得意的直哼哼:


    “我就说他们俩不清白。你们还不信。”


    系统瞪着眼,无助的跌坐在地上,整个胖球都要裂开,发出尖锐爆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宴焱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整个崖巅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他无助的张张嘴又动动手,无措的想要做点什么时,云梧却动了。


    他顺势将人摆正,不管不顾的、当着几万双眼睛的面,又亲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来得气势汹汹,宴焱彻底束手无策,任由云梧深入搅和,唇齿间的水液相缠。在万众瞩目之下,两具身体再次紧贴相拥,不分你我。


    “我爱你。”


    宴焱听见云梧的掷地有声。


    耳边是万人八卦的人声鼎沸,眼前是崖巅白茫茫的雪,可宴焱此时却听不清也看不见其他,只有云梧震耳欲聋的心跳和那一声坚定的——


    ‘我爱你。’


    宴焱慢吞吞低下头,用额头抵住云梧因紧张而绷紧的胸膛,忽地吐了口气。


    算了,断袖就断袖吧。


    于是他也贴紧了云梧的身躯,在嘈杂一片的人声中宴焱的声音几乎低得不可闻,却让云梧觉得是如此的震耳欲聋,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弱了下来,都在那一刻变得无声而寂静。耳中只能听见,也只能容纳得下宴焱的那一句:


    “我也爱你。”


    云梧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又漏了一拍。


    但没关系。


    这一次,宴焱与他紧紧相贴。两颗心脏隔着几寸皮肉,共振共跳。云梧落下的那一拍被另一颗补齐,没有缺憾地、缓慢而坚定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