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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刚经历过洗经伐髓的身体, 会有一段难受的适应时期,所以,有三日休憩时间。


    慕昭然回来沐浴完, 周身骨头都像是拆了又重新组过,从皮肉里泛着隐隐酸软, 她躺在软榻上,怀里抱着一个软枕, 懊恼地来回打滚。


    侍从捧着她的长发,用檀木梳蘸取养发的栀子油一缕缕梳通,再放到软绵布上拭干,她这样翻来覆去地扭, 让头发又缠在了一起。


    霜序问道:“殿下还难受么?要不让榴月再来给你揉一揉?”


    慕昭然闷闷摇头, 霜序打量她的神情,又问道:“殿下是有什么烦心之事?说出来, 臣等或许能为殿下解忧。”


    慕昭然转动眼眸看了一圈巴巴望着她的众人, 嘴唇动了动,实在说不出口, 最后一翻身坐起来, 拍了拍脸颊, 振作起来, 问霜序道:“谅解书都签好了吗?”


    霜序点头,从匣中取来一份绢帛呈给她。


    慕昭然抓住绢帛, 高兴道:“好, 为我梳妆更衣, 去刑罚堂看看。”


    榴月道:“殿下才从洗髓池里出来,不是身上还不舒服么?不再好好休息一下?”


    慕昭然想到游辜雪那张脸,乌团在他那里定然过得不好, 她活动了一下身体,“没事,领完罚好早点将乌团接回来。”


    收拾好出来竹溪阁时,正好撞见一个在院外徘徊的人。


    慕昭然有些意外道:“宁小公子,你是来找我的么?”


    宁衰回头看到她,面上纠结的神情定下来,暗中给自己打打气,快步走到她面前行一礼,抬手递给她一本书折,“这是我这几天匆忙汇总,写下来的,想奉于殿下阅看。”


    慕昭然不明就里地接过来,“写的什么?”


    宁衰认真道:“殿下天资卓绝,才貌超群,又芳华正茂,实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在下认为还是得多了解些别的青年才俊。”


    慕昭然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莫名其妙道:“宁小公子难不成是来自荐枕席的?”


    宁衰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怎会有这种妄想。”实不相瞒,他以前确实想过,但现在那是万万不会再想了。


    瑶光圣女和行天剑君,两人身份地位倒也十分般配,况且,若他们二人能修成正果,那行天君不就成了他们南境的姑爷么?宁衰只要这么想想,就恨不得冲上九天,去把月老抓下来,给他们两人绑死。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宁衰觉得自己有义务帮一帮行天君,于是绞尽脑汁写出了这么一本为行天君歌功颂德的册子。


    宁衰将册子送出去,人已经飞快地跑远了。


    慕昭然打开书折,入目便是一行斗大的“行天君辉煌纪事一览”。


    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把这册子丢了出去。


    感情宁衰不是来自荐枕席的,是来帮游辜雪荐的。


    你这么勇敢,游辜雪知道吗?


    慕昭然无语失笑,看着地上摊开的折页上,密密麻麻写满的字,她又有点好奇,弯腰捡起来翻了翻,里面记载的大多都是游辜雪行走四方,诛邪除恶的事迹。


    上月除了这个狂魔,下月杀了那只凶妖,转天又消灭了什么恶人云云。


    这在慕昭然看来,简直就是赤丨裸裸的恐吓!


    她把书折丢给霜序,冷漠无情道:“烧了。”


    走出两步,又回头从霜序手里拿回去,“算了,先不烧。”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前世不曾遭遇过这位行天君,还是得多了解他一些,有备无患。


    慕昭然将书折收进腰间锦囊,继续往刑罚堂去。


    天道宫的刑罚堂在绝山西面,沉黑色的建筑,威严无比,殿前的影壁上,雕刻着解豸神兽,形如牛羊,额生一角,身上环绕一圈浓密黝黑的鬃毛,怒目圆睁,望着每一个前来刑罚堂的人。


    相传此神兽能辨是非,识善恶,定忠奸。


    前世,慕昭然便是在这一头神兽前,被人定罪,然后被锁上刑罚堂后方的行刑台,在那台上待了十二天,每一天钉一道噬灵引入灵窍,足足钉入十二道,搅碎金丹,泄尽体内灵力。


    虽然那金丹是她为了追上云霄飏,靠无数丹药强行堆砌而来的,但金丹破碎灵力泄尽时,她还是尝到了剜心刺骨、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


    要不是为了乌团,慕昭然绝不愿意再踏入刑罚堂半步。


    她垂着眼,避开影壁上的神兽怒目,快步绕过影壁,往刑罚堂里走去。


    刑罚堂长老看见她,便知她的来意,请她坐到椅子上,又让人看茶,说道:“刑罚堂已经对乌团犯下的过错进行了审定,乌团只是一只未开智的猫灵,食过量灵石而致暴走,主要责任还在于殿下看管不力。”


    慕昭然拱手执礼,满脸悔过,将手中一份绢帛递过去,说道:“的确是我之过,这三日来,我已派了手下医修去为受伤之人诊治,送上伤药,确保他们后续能康复无恙,也让人去与如归楼长老核验好灵田损失,照价赔偿,如还有不足之处,我亦愿意接受惩罚。”


    长老接过绢帛打开来看,是一份谅解书,上面是此次受到牵连的各方签名,他满意颔首,让人取来一本小册递给她。


    慕昭然接来手里,封面写着:天道宫文明养宠三千条例。


    只是养一只灵宠,竟然能有三千条规定!比南荣圣殿管理灵卫的规矩都多了。


    长老面容和善道:“在天道宫,灵宠犯错,养宠的主人都得罚抄这本小册,殿下既已尽力弥补,获得各方谅解,那惩罚也可再减三成,抄写三十遍即可。”


    慕昭然:“……”怎么她都进天道宫了,还逃不过罚写抄书?


    乌团,你真是害苦了我。


    慕昭然苦抄书久矣,想拿回去让霜序她们帮着抄写,长老很有先见之明地呵呵笑道:“殿下先在这里抄上一份,存于刑罚堂里,也好比对笔迹。”


    慕昭然:“……”


    不愧是天道宫,很好,很严谨。


    长老最喜欢看弟子吃瘪的表情,抚着下颌短须,好心提醒道:“殿下可要用心抄写,完成刑罚后,你若想将乌团留在天道宫里,伴随左右,就必须要往内事堂为灵宠录名,要想录名,就得先考核答题,答案嘛,都在这条例当中。”


    慕昭然被天道宫这层出不穷的规矩砸得头晕,为了早日领回乌团,她干脆也不回去了,就待在刑罚堂的偏殿,闷头抄写起养宠条例来。


    这条例里面,有许多正经养灵宠的规定,比如天道宫门下弟子,契约灵宠之前,需要提前上报灵宠属性,品种,并评估灵宠危险等级,主人必须有辖制灵宠的实力等等。


    越抄写到后面,离谱的规则便也越来越多,抄得慕昭然满脑子疑问,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如对未开智的灵宠有猥亵之举,视为虐待生灵,情节恶劣,当断主宠血契,逐出天道宫。”慕昭然抄得崩溃,“什么样的人,会对自己灵宠做出这种事?”


    旁边为她伺候笔墨的童子说道:“条例中已有的规定,当然是有人犯过,才会被补充进来的。”


    慕昭然闻言,露出一脸鄙夷,问道:“那开智的灵宠,又如何算?”


    童子道:“长老说,开智的灵宠,有了明辨是非之智,便算是妖修灵修这等修者了,这种得按照人与人之间的章程来判定,不在这本条例规定范围内。”


    一遍三千条,要抄写上三十遍,慕昭然在刑罚堂中,从早抄到晚,中途饿了只停下来就着茶水吃两口旁边碗碟里的点心,她抄得手腕发酸,身旁伺候笔墨的童子都趴在一边睡着了。


    刑罚堂里安安静静,入夜之后,渐起浓雾。


    到了夜半,主殿之上却忽然亮起灯光,一道身影从刑罚堂外绕过影壁走进来,穿过庭院弥漫的夜雾,往主殿行去,站定在堂中。


    刑罚堂长老巫善打着呵欠从内殿出来,看到他时,面上都是无奈。


    游辜雪道:“我来领罚。”


    巫善看一眼他腰间的行天剑,并不多问,便要领着他往后方刑台去。


    慕昭然一下急了,从偏殿中快步跑出来,喊道:“等等,游师兄,乌团呢!”他总不能带着乌团一起受罚。


    主殿内的两人一同回过头来,殿内的烛火轻轻一晃,灯影婆娑中,游辜雪的目光隔空落在她身上,那浓稠的眼神,像是被这弥漫庭院的夜雾侵染,透着一股阴冷的湿漉。


    令人不适。


    行天剑颤动一霎,被游辜雪不动声色地伸手按住,他很快垂下眼睫,淡声道:“我已将乌团交给内事堂长老,师妹受过惩罚,自去领回便可。”


    慕昭然在夜雾里点了点头,“谢谢师兄。”


    游辜雪转过身,随巫善往刑罚堂后走去。


    慕昭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廊后,还在因方才一触及离的黏湿目光而浑身发寒,忍不住搓搓手臂,返回偏殿去继续抄书。


    她不是那等喜欢偷听墙角之辈,只不过刑罚堂里太过安静,一点风吹草动她在偏殿都能听见,看到游辜雪深夜踏入刑罚堂,她心里实在好奇,才会凑到门边努力听了一耳朵。


    虽然听了也跟没听差不多。


    看那位刑罚堂长老,似乎已经习惯游辜雪前来领罚,甚至都没问他领的什么罚,便将他带去了后方。


    慕昭然抓起笔抄写了两行字,心中好奇地如同乌团在挠,戳醒旁边的童子,问道:“游辜……游师兄经常来刑堂领罚么?”


    童子揉揉眼睛,迷糊地点头。


    一个执掌行天剑,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之人,竟然也会有犯错的时候?这在慕昭然看来,就像是一个高居于庙堂之上,定人生死之人,忽然跌下堂来,变成了一个与她一样,也会犯错的普通人。


    不再那么凛然威严,令人惧怕。


    哼,也不过如此嘛。


    慕昭然越发好奇,追问道:“他经常犯错?”


    童子打起精神为她磨了两圈墨,眼皮又开始打架,含糊不清道:“游师兄怎么可能经常犯错?也就是最近一段时日,来过那么两三次、四次、五六次吧……”


    慕昭然看出他困得厉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数了几次了,说道:“你去休息吧。”


    童子趴到一旁的坐席上,很快又睡过去。


    慕昭然通宵抄完三十遍养宠条例,外面天刚蒙蒙亮,她揉着手腕和那小童一起,倚在偏殿的坐席上,摸出那一本《行天君辉煌纪事一览》细致地拜读起来。


    等晨钟敲响,刑罚堂巫善长老出来上职,她才收好书折,捧起抄好的一大摞宣纸送去给长老审看。


    巫善昨夜被游辜雪半夜搅扰,睡得也不好,眼下一片乌青,看到慕昭然明亮的眼眸,笑道:“殿下熬了一夜,精神头还这么好,看来我是真的老咯。”


    慕昭然在心里嘀咕,你可不老,你在刑台上操纵噬灵引钉穿我灵窍的时候,可是非常地老当益壮。


    当然这种话,她也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罢了。


    慕昭然也明白,她的罪是法尊亲自盖棺定论,刑罚堂长老只是执行者而已,但她对这一座阴沉可怖的刑罚堂实难有好感,只想早点解决乌团的事,以后绝不再踏入这里半步。


    巫善大约看出她的急迫来,也不再寒暄废话,说道:“你随我来。”


    慕昭然拿到巫善出具的文书,准备往内事堂去时,游辜雪也从刑罚堂后方出来,两人在影壁前打了个照面。


    现下已近深秋,天道宫居于绝山之巅,气候比山下凉得更快,雾气散得缓慢,游辜雪一身白衣,潮湿白雾弥漫在他身周,看上去格外厚重,脸色苍白得像是要和雾气融为一体。


    慕昭然上下将他打量一圈,实在看不出他究竟受了何种惩罚。


    脑子里面打转的,都是书折上游辜雪一剑诛妖魔的伟岸形象,不得不说,宁衰很有写话本的天赋,能把游辜雪写得如天神一般光明伟大,不染污尘,简直是拯救苍生的大英雄。


    只可惜,这位大英雄最后并不是为救苍生而死,而是死在道心拷问上,就像是白雪堕尘,死得甚至称得上屈节辱命,负人所望,令后来人都不愿再提及他的名。


    游辜雪抬起乌黑的瞳,轻轻扫她一眼,视线又往别处移去,慕昭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挥开晨雾朝她迎来的一行人。


    霜序等人一早便等在刑罚堂外了,终于见得殿下出来,一群人迎上前来团团将她围住,有给她披斗篷的,有给她揉手腕的,还有人带了个四五层高的食盒,装着甜汤和点心,生怕殿下在冷森森的刑罚堂里渴着、饿着、冷着了。


    游辜雪看着她在众人簇拥下笑得开颜,朝阳穿透晨雾,洒落在她身上绣着山茶花的锦缎斗篷上,为这湿寒的晨日,涂抹上一片亮丽的艳色。


    原来她真心实意的笑,是这般模样。


    慕昭然被簇拥着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才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去看,游辜雪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湿漉漉的雾气中。


    霜序道:“殿下,你昨夜一夜未睡,还是先回去休息半日吧。”


    慕昭然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先去把乌团领回来再说。”


    趁着刚抄写完条例,对那些乱七八糟的规定记忆清晰,慕昭然很快答完了内事堂出的考卷,总算顺利将乌团领回。


    慕昭然带它回到竹溪阁,打开缚灵袋,一团黑影从里面滚出来,一下子膨胀开,琥珀色的眼珠转了转,猛地一下扑到慕昭然身上,嗷呜嗷呜地哭嚎。


    在缚灵袋里待了这么多日,乌团还没有将体内灵力消化尽,灵体圆滚滚胖乎乎堪比一头猛虎,一下将慕昭然扑得摔倒在地上,被它压得半天都起不来。


    “乌团,你这笨猫,你要压死我了!”慕昭然哭笑不得,一群侍从手忙脚乱地来推乌团,愣是半天都没把这只忘记了自己体型只顾撒娇的胖猫推动。


    南吕一连在它身上拍了五六张浮空符,符上朱砂符文化作丝缕红光融入黑猫灵体内,乌团的身子蓦地一轻,从慕昭然身上浮起来,划拉着胖胖的四肢爪子,在半空中扒拉,越飘越高。


    南吕一拍脑门,哎呀道:“糟糕,贴多了!夷则快跳上去,抓住它的尾巴,别飘走了!”


    一道黑影从院墙边的浓绿树冠上纵身飞出来,跃上半空,抓住乌团的尾巴将它往下拽。


    一群人立即扑过去,抓尾巴的抓尾巴,抱爪子的抱爪子,总算把这只大猫控制在了院子里。


    慕昭然被霜序从地上扶起来,叉腰指着扑腾的大猫,没好气道:“就这样,把它栓到廊柱上去,就让它在空中飘几天,免得它到处惹祸。”


    乌团顿时嗷呜嗷呜地哭嚎起来。


    竹溪阁里吵吵嚷嚷,人声和猫叫混作一团,热闹非凡。


    叶离枝站在竹溪阁的院门前,艳羡地看着这一幕,榴月扶着门扉边,对她笑了笑,说道:“叶姑娘不用来道谢的,当日是因为乌团暴走,才会让众人陷入险境,换做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殿下都会不遗余力地救治。”


    叶离枝咬咬唇,还想要再试着争取一番,她当初想来天道宫,是因着有人赠予了她一枚燕金令,她想要凭此逃离将军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算已到了天道宫来,却还是被困在叶凌烟身边。


    叶戎给予她的认可,并未带给她多少实质性的好处,当与叶凌烟的利益相冲突时,她永远是让步牺牲的那一个。


    可一再的退让,并未换来姐姐对自己的接纳,叶凌烟甚至还觉得她威胁到了她的地位,想要杀了她。


    叶离枝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可以拉她一把了。


    她捏紧袖口,犹豫片刻,说道:“我最近学了首新曲子,想要请殿下听一听,她也许会喜欢。”


    榴月回头往院中看去一眼,想起慕昭然之前的叮嘱,狠下心来说道:“殿下其实不爱听曲,叶姑娘请回吧。”


    叶离枝眼中的一点希冀完全熄灭下去,失魂落魄地转身往回走。


    走到半程又被榴月追上喊住,说道:“叶姑娘,殿下请你留步,说在来的路上时,没能听到姑娘开嗓很是遗憾,姑娘既做了新曲,殿下定要听上一听。”


    竹溪阁内,慕昭然坐在院中一丛凤竹下,手指紧紧扣着石桌边缘,被魂上罪印烧得额上起了细密汗珠,身子细细地发着抖。


    看到叶离枝进门时那一副欢喜模样,她心里恨得磨牙。


    相亲相爱,该死的相亲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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