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卧室内


    房间内安静下来,硝烟味在空气中静静流淌,将屋内所有东西打上自己的标记。


    正当沈随以为自己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哄人时,楚盛却抬起头,他弧度漂亮的眼睛泛着红,和沈亦一样长而浓密的睫毛上还残留着水雾。


    他微微仰头看向面前的沈随,唇角勾起一抹有些缥缈的笑意,生疏又客套道:“大人,不用浪费您的精力安慰我,真要追究起来,我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十年前他因色起意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楚家不会破产,他不会被改造成omega。


    正如沈随之前说的一样,一切都是因为他太蠢,如此蠢笨又无能的他,怎么敢责怪其他人呢。


    沈随注视着楚盛漂亮至极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柔软可欺,似乎真的是一个被驯服的omega,然而浅褐色的眼里却无半点波澜。


    他要把她当成一个陌生人。


    ——他想推开她


    这个猜测让空气中弥散的信息素有些躁动,沈随缓缓蹙眉,压下心里的躁郁,温声道:“楚盛,别叫我大人,你叫我大人的时候,总让我觉得你把我当成了一个陌生的大人物。”


    她身体朝前微倾,浓黑又扭曲的影子将楚盛吞吃入腹,而本体和楚盛却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让人觉得冒昧,却也不生疏。


    楚盛的手指微勾,忍着往后缩的本能,尽力语调平静,装作没听出沈随的言下之意:“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和别人一样,喊你首领吗?那首领,请您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沈随眼尾有些失落地下垂,墨色的眼眸里一片将人溺死的深情,似乎天上地下,除了被她注视着的人,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进入她的视线,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注视,楚盛也不例外。


    趁着楚盛愣神的时候,两个人的距离被沈随不知不觉拉近,她无奈道:“我发现你好像每次生气的时候,或者每次想起之前的事的时候,都会故意叫我‘大人’,为什么呢,是因为不敢对我生气,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迂回地表达自己的不满吗?”


    被沈随精准说中他的心情,楚盛回过神,脸上刻意粉饰的平静僵了一下,随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我和您不管从身份,还是从能力上都天差地别,为了不让别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是称呼您大人或者首领最好。”


    他怎么敢对高高在上的公爵大人,不对,首领大人发脾气呢,首领大人可是轻轻松松就能蹍死他。


    沈随面上的笑意更深,她似乎并不因为楚盛乖巧懂事的阴阳怪气生气,反而神


    情认真道:“我说过,从我们重逢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也说过,我想学会如何去爱一个人。”


    她的语调轻柔,配着优雅的腔调,像古地球的钢琴声一样悦耳,以至于她将头枕在楚盛头顶,虚虚搂着他时,他还没回过神。


    抱着怀里心心念念的人,沈随心底深处发出一声喟叹,屈尊低下高贵的头颅,主动示弱:“所以楚盛,你可以对我直接提出你的不满,或者直接朝我发泄你的怒火,不要再用生疏的话语将我推开了,好不好?”


    楚盛垂下眸,手指微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沈随趁机将人抱得更紧,真诚道:“我的意思是,宝贝,你可以朝我发火,也可以骂我,我才不会生气。”


    这句话说完,卧室内又安静下来,沈随也没再说话,嗅着楚盛身上浅淡好闻的玫瑰花香信息素。


    好一会儿,楚盛才小心翼翼开口:“真的?”


    沈随轻笑:“当然。”


    “你不是在玩什么惩罚小游戏?”


    沈随无辜:“重逢以来,我什么时候和你玩过那些游戏。”


    虽然真的很想玩,想看楚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缩在怀里祈求她放过自己。


    楚盛从沈随怀里挣出来,深呼吸一口气,脸上刻意维持的平静悉数崩塌,他想到门外叫他“叔叔”的两个孩子,想到错过的沈桉九年时光,无法排遣的不甘与愤怒喷薄而出。


    他想怒骂沈随,骂她冷心冷情,居然把他的两个孩子都从他的身边抢走,甚至绝情地告诉他们他已经死了。


    他想质问沈随,为什么现在又要装好心将两个孩子送到他身边,为什么要卑鄙地拿两个孩子要挟他,让他心甘情愿不再离开。


    但最终,那些到嘴的话又被悉数咽下,他不想骂沈随,也不要在沈随的宽容下说那些无足轻重又不痛不痒的话。


    ——真的很像一只在主人纵容下,带着权衡小心翼翼抱怨的宠物


    楚盛想通了这一切,但他依旧忍下内心的抗拒,像所有和alpha埋怨的omega一样,主动扑进沈随的怀里,摆出惹人怜爱的表情,哽咽着诉说他的委屈和不甘。


    他悲哀地想,他好像真的有点可悲。


    第52章 生日


    当楚盛调整好心情,和沈随一前一后从卧室走出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大一小两只精致可爱的团子趴在地毯上,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自己。


    他的心尖微颤,暗骂沈随好不要脸,派了这么两只雪团子来干扰他的计划,心却又忍不住化成一滩春水,巨大的生机仿佛从胸腔喷涌而出,像藤蔓一般蔓延全身。


    仿佛间,过往的伤疤似乎都被抚平,只留下黯淡模糊的一道印记。


    他加快脚步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克制住没有把两个抱到怀里,而是亲昵中又带着点生疏摸了摸沈桉和沈亦的头,轻声说:“你们好呀,接下来的时间你们会和我一起生活。”


    他顿了下,忍下心里无法排解的酸涩,接着道:“你们可以叫我楚叔叔哦。”


    “楚叔叔,你好好看哇!”沈亦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望着楚盛闪闪发光,表情真挚道。


    听到沈亦的夸赞,楚盛微微勾唇,专注地注视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小脸,真心实意说:“谢谢,你和你姐姐都很可爱哦。”


    谁知道听他说这句话后,沈亦却摇摇头,一脸严肃地纠正楚盛:“不能夸姐姐可爱,姐姐最讨厌别人夸自己可爱了,你要夸姐姐和妈妈像,姐姐才开心!”


    想到妈妈,他大眼睛亮晶晶看向沈随,又看向楚盛,好奇地问:“楚叔叔,你和妈妈什么关系呀?”


    楚盛的手顿了顿,将事先准备好的话术自然地说出口:“我和你的妈妈是好朋友,这次她托我照顾你们。”


    嗯,好朋友,别的没了,没有谈过恋爱,也没被包养过。


    说完,楚盛转移话题,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闷笑,带着笑意看向刚才暗暗瞪了一眼沈亦的沈桉,伸出手:“这是大人间的礼节,沈桉小朋友,你好呀。”


    沈桉耳尖微红,她下意识看了眼倚在墙边,神情不明注视着他们三人的沈随,反应过来后,伸出手,按照过往学的礼仪,像模像样和楚盛握手。


    握住手里温热的小手掌,心脏从里泛出一股无法排解的酸麻,激得楚盛眼眶发酸,他害怕在两个孩子面前失态,忙收回手,站起身道:“你们两个饿了吧,先过来洗手,饭已经做好了,快试试看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带着两个小孩路过靠在墙边一直沉默地注视他们的沈随时,楚盛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犹豫几秒后,才慢吞吞道:“你呢,要留下来吃饭吗?”


    仅通过新闻透露出的一隅,沈随现在应该非常繁忙,能抽出时间,亲自送两个孩子过来,他已经很震惊了。


    他期待沈随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然而他只是出于客气一问,沈随却已经颔首,并且主动牵起一大一小的手,往洗手池的方向走去。


    沈桉安静地观察两个人的互动,她敏锐地发现自己妈妈似乎对这位楚叔叔家里相当熟悉,根本不需要楚叔叔告诉她洗手池在哪儿。


    不管了,楚叔叔是爸爸的证据加一!


    餐桌上,除了楚盛因为祖父溺爱他没学那些礼仪,其他三个沈家人,哪怕是最小的沈亦,也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吃饭都静悄悄的。


    别说他想象中其乐融融的场面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被这仨沉默得吃不下饭了。


    沈家是变态吧,一家人吃饭也不准说话。


    想起之前他听说的沈家的一些呆板又无聊的规矩,又想起两个小孩可能都在这种有些压抑的氛围下长大,楚盛深呼吸一口气,暗暗地对沈随翻了个白眼。


    沈随却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满的目光,放下筷子询问:“怎么了?”


    楚盛看了眼默默吃饭的两个小孩,轻叹一口气:“我觉得太安静了,和我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没什么差别。”


    沈随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挑了挑眉:“以前我和你这样吃饭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不满意。”


    你是谁,这两个是谁,这能比吗?


    不过楚盛还没那个胆子直接明说,他有些敷衍地回答:“是吗,可能以前没注意到吧。”


    说完这句话,他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弯起弧度完美的眼睛,夹了把菜放到沈桉和沈亦的碗里,温声道:“多吃点。”


    沈桉抬起头,看了看一边似笑非笑的妈妈,又看了眼笑眯眯望着自己的楚盛,乖巧地点点头:“谢谢叔叔。”


    沈亦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看出来,但也大声道:“谢谢叔叔!”


    说完,学着沈桉的样子,握住银质的勺子低下头,绷着小脸表情认真干饭。


    一时间,餐桌上又安静下来,氛围却和刚才大不相同,楚盛看着两只埋头干饭的崽崽,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像两只小猫咪认认真真干饭,好可爱。


    突然,他感受到另一边传来的强烈的视线,瘪瘪嘴,又不情愿地随意夹了把菜放到沈随碗里,望向她,这次脸上带了点假惺惺的温柔:“你也多吃点。”


    沈随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不情愿,但她只当不知道,勾唇道:“多谢,当然,如果能替我盛一碗汤就更好了。”


    楚盛脸上的温柔僵了僵,然而还不等他拒绝,沈随又不紧不慢道:“汤上的浮沫也麻烦楚哥替我捞干净,还有楚哥能不能替我把星虾剥好,你知道的,我总是手笨剥不好星虾。”


    楚盛:“……”


    沈随边说边看向沈桉,自然地问:“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帮好朋友干这些很正常,对吧,小桉?”


    听到沈随的声音,沈桉抬起头,将嘴里的饭咽下去之后,违心地回答:“是的,母亲,这在朋友之间很正常。”


    楚盛刚才才在两个孩子面前说自己和沈桉是好朋友,当然不能这么快就打自己的脸,他深呼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戴上一旁的手套:“小沈你太客气了,就算你不和楚哥说,楚哥也会帮你。”


    “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


    不要脸,两个小朋友都可以自己剥,快三十岁了,还要别人给自己剥虾,万恶的大贵族!


    一顿饭以楚盛“热情”地投喂落幕,沈随大概真的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留下吃饭,和两个孩子简洁地交代了几句,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她笑着道:“楚哥,你来送送我吧。”


    楚盛扫了眼两个小孩,磨了磨后槽牙,要笑不笑地站起身:“好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餐桌,他们身后,沈桉拉住想要跟着离开的沈亦:“走了,姐姐今天给你讲故事。”


    沈亦两眼发亮,抱住沈桉,奶声奶气道:“谢谢姐姐!姐姐最好啦!”


    另一边,楚盛不情不愿地走在沈随身后半步远,心里悄悄嘀咕沈随折腾,一个alpha还要别人送。


    沈随也并未开口,似乎真的只是想要楚盛送自己一程,在到达飞艇后,才转身,黑眸深情地注视楚盛,笑着问:“楚哥,可以抱小沈一下吗?”


    楚盛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有些尴尬地解释:“你别喊自己小沈,怪别扭的。”


    沈随往前一步,靠近楚盛,挑了挑眉,状似好奇地问:“可是楚哥不是这样喊我的吗?”


    “这不是要在两个孩子面前演戏嘛。”楚盛不自然地往后退一步,继续解释,“喊你大人或者首领的话,两个孩子可能会怀疑我们的关系。”


    沈随扫了眼她和楚盛又被拉远的距离,收回视线:“可是姓沈的人很多,小沈不够特殊。”


    敢情不是觉得被冒犯了,是觉得没有被特殊对待是吧。


    那还这么多姓楚的,但他就很喜欢听沈随喊自己楚哥,因为总有种他比沈随年长,沈随很敬重他的感觉。


    见沈随不听到满意答案不会走的架势,楚盛哄她:“那你想要我喊你什么?小随、阿随?”


    沈随半边脸沉在阴影里,闻言,轻轻勾了下唇,上前将楚盛拥进怀里,温声道:“再想想,下次我来的时候,希望能听到满意的答案。”


    说完,她克制地松开楚盛,在楚盛诧异的目光下,大步朝飞艇走去。


    楚盛站在原地,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沈随的体温和信息素的味道,他抬头看向逐渐消失在空中的飞艇,良久,站得腿有些酸了,才收回目光。


    等他回到公寓的时候,沈桉已经带着沈亦洗漱完毕,看着香香软软的两只雪白小团子,他收拾好心情,神情温柔地问:“小桉、小亦你们想睡哪间卧室?”


    沈桉抬起头,瞪圆一双已经有些弧度锐利的眼睛,眼神也湿漉漉的:“楚叔叔,我和弟弟胆子都很小,想和你一起睡觉,可以吗?”


    楚盛的心顿时化成一滩春水,忍住把两只抱到怀里猛吸的冲动,回答沈桉:“当然可以,楚叔叔洗漱完就过来。”


    沈桉乖巧地道谢:“谢谢楚叔叔。”


    沈亦拉着姐姐的手,一下看看神情乖巧的姐姐,一下仰头看看楚盛,想不明白姐姐今天为什么怪怪的,停止思考这一复杂的问题,跟着道谢:“谢谢楚叔叔。”


    夜渐渐深了,主卧的大床上,楚盛安静地听着耳边两道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勾起唇,玫瑰花香的信息素浅淡地飘浮在空气中,轻柔地安抚他身旁的两个孩子。


    呼吸间,也都带着温暖的馨香。


    楚盛闭上眼,一夜好眠,无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或许是因为亲生的缘故,两个小孩似乎本能地亲近楚盛,除了沈亦爱黏着他外,就连在外人面前一贯矜持的沈桉也很爱对着他撒娇。


    楚盛每天看着沈桉和沈亦,总觉得心脏处那些陈伤似乎都被淡去不少,仿佛他真的在被他们治愈。


    又是往常的一天,楚盛照例rua完沈桉和沈亦,正美美准备起身给两个小孩准备早饭的时候,沈桉拉住他的袖子,眨着墨色的大眼睛:“楚叔叔,今天母亲生日,你可不可以帮助我和弟弟给母亲准备生日蛋糕?”


    楚盛愣了下,看了眼墙上悬挂的日期,发现真的是沈随的生日,他有些恍惚地盯着墙上的日期,被改造成omega第一年的记忆如潮水般,将他瞬间吞噬。


    一次疯狂而又激烈的情事过后,他浑身赤果缩在沈随的怀里,因为巨大的刺激,身体依旧不住地颤抖,沈随仅仅是触碰他的后颈,他便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哭声。


    比起他浑身上下□□,沈随衣着整洁,只有裤子上几道被他泅湿的印子昭示着刚才她干了什么。


    被喂饱的alpha脾气一般都不错,沈随也是这样,她有一下没一下抚摸楚盛后颈的触感极好的软肉,慵懒道:“下个周末我的生日,想好送我什么吗?”


    他说,他也不知道能送什么,送他自己可以吗?


    沈随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美艳的脸上出现一丝笑意,她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当然可以,但不够,罚我的宝贝继续想。”


    十年过去,楚盛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时他的心情了,只知道他在那天之后,破天荒地下厨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跟着厨师学习如何做一个生日蛋糕。


    等到沈随生日那天,他一大早起床,在厨师的配合下,制作出他此生最完美的一个蛋糕,之后,他又悄悄在衣服里戴上沈随最爱的那几件小饰品,忍着羞耻和不适,将所有人赶走,独自一人坐在餐厅里,等待沈随的来临。


    他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桌边的玫瑰悄悄染上凉意,才恍然回过神,打开客厅的电视,如他所料的,电视里正在回放昨晚沈随生日宴拍摄的几个片段。


    她身着华美古雅的礼服,站在灯光璀璨下,美艳锋利的脸上挂着疏离却温和的微笑,而在她的身旁,那些帝国的各色权贵,各个滔天的权势,各个都耀眼非凡。


    他们却都对她毕恭毕敬,每个人脸上挂着最谦卑的神情。


    他站在电视前,呆呆看着屏幕里的回放,等到管家按照以往的惯例走进屋子之后,惊讶地叫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


    管家担忧地看着他:“楚先生,您一晚上没有休息吗?”


    楚盛彼时身上还带着alpha的骄傲,他微抬起下巴,眉眼桀骜:“你在开什么玩笑,等下把桌上的蛋糕拿去喂狗,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不用喊我吃早餐。”


    从那以后,他一直将沈随的生日当作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哪怕管家建议他可以为沈随准备生日礼物,以此让沈随更加宠爱他。


    可是现在,是他的两个孩子在请求他。


    “好呀。”楚盛笑着应下,“不过你们以后也要给我做,不然楚叔叔会吃醋的。”


    沈亦欢呼着抱住楚盛大腿,奶声奶气说:“嗯嗯,到时候给楚叔叔做大蛋糕!”


    楚盛揉了把沈亦的脑袋,心底轻叹一口气,算了,谁叫沈随是他们的妈妈呢。


    下午,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厨房,照亮三个忙活的身影。


    “小亦,不可以偷吃奶油!”


    “桉桉,帮楚叔叔把牛奶拿过来。”


    “楚叔叔,我还可以帮你做什么?”


    “谢谢桉桉,麻烦桉桉和小亦把这些水果洗干净哦,小亦,你怎么还在吃,脸成小花猫了!”


    “呜。”


    厨房里,各种器具摆在桌上,楚盛穿着围裙,按照03号的教程,有条不紊地完成各个环节。


    直到装饰环节的时


    候,他才停下手,声音平静道:“换个教程,不要玫瑰装饰的。”


    沈亦却抢在03号之前开口,好奇地问:“楚叔叔,为什么不可以是玫瑰呀?”


    楚盛的手一顿,低下头看向仰着脑袋的沈亦,嘴角的笑意有些勉强:“因为玫瑰很难做,我可能学不会呀。”


    见沈亦还要问,沈桉拉着他的手:“小亦我们先出去,我听别人说这一步是最难的一步,我们不能打扰楚叔叔,走吧,我带你去玩玩具。”


    “好耶,楚叔叔,我们先走啦!”


    沈亦一蹦一跳离开厨房,沈桉看了眼楚盛,才跟在沈亦身后离开。


    楚盛垂下眸,看着03号换好的其他教程,慢慢跟着裱花,又慢慢停下,垂着头,呆呆看着手下的蛋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杯带着吸管的水出现在他眼前,他惊讶地朝旁看,发现沈桉搬了把椅子,站在椅子上,举着水杯,想让他喝水。


    “楚叔叔,喝水。”


    楚盛勾唇,就着沈桉的手吸了一口水,温声道:“谢谢桉桉,小亦还在玩吗?”


    沈桉摇头:“弟弟睡着了,楚叔叔再喝一口。”


    楚盛又低下头,心里酸酸胀胀的,觉得沈随真是该死的幸福,居然有桉桉这么贴心的女儿。


    “叔叔不渴了,你放下杯子吧。”楚盛继续裱花,看沈桉还没离开,正观察自己的动作,将裱花嘴递到她面前,“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楚叔叔你做得很好看,我怕我弄不好。”沈桉不好意思地拒绝。


    楚盛勾唇,二话不说将手里的裱花嘴塞到沈桉手里,将沈桉虚虚抱在怀里,大手裹着沈桉的小手,带着沈桉的手慢慢裱花。


    沈桉嗅着楚盛身上温柔清浅的玫瑰花香,感受着自己爸爸的体温,在外人面前总是高冷又不喜形于色的小大人,现在却突然莫名其妙想哭。


    她不动声色把自己往楚盛怀里又塞了塞,闷闷地开口:“楚叔叔,你能不能当我的爸爸。”


    “我和弟弟都想要一个爸爸,一个不是因为我们的妈妈是沈随才喜欢我和弟弟的爸爸。”


    她小心翼翼试探,贪心地想要自己的爸爸为了她和弟弟留下来,贪心地想要永远能拥有这份温暖。


    ……爸爸,留下来好不好?


    听到她的话,身后的人停下动作,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哑着嗓子回答她:“楚叔叔和你的妈妈只是朋友,以后一定会有人和你的妈妈一起来爱你们。”


    沈桉将眼眶里的泪水憋回去,当作没有听出楚盛话语里的泣音,做出懵懂的模样,失落地叹一口气:“好吧,那楚叔叔以后一定要记得我和弟弟,不然我们会很伤心的。”


    似乎有潮湿温热的水落在她的脖子上,她仿佛没有感知到,兴奋道:“楚叔叔,我们继续做蛋糕,等我学会,下次要带着弟弟给楚叔叔做!”


    “……好,你们以后也给楚叔叔做。”


    那只微凉又带着细密疤痕的手,又重新带着她,继续刚才的裱花.


    晚上,听到两个孩子要和沈随全息通讯,楚盛找了个借口缩在卧室内,有一下没一下听着卧室外的声音。


    等沈随问完沈桉的功课情况后,沈亦激动地向沈随介绍他们仨做的蛋糕,又绘声绘色描绘三个人怎么做的蛋糕,沈随似乎被他逗笑了。


    楚盛表情平静戴上耳机,隔绝屋外的动静。


    两个小孩和自己母亲打完通讯之后很快就入睡了,楚盛今夜却莫名其妙睡不着,他轻手轻脚从两个小孩中间起身,走到客厅,没有打开灯,缩在沙发的角落,脑海里不断回想白天沈桉的那些话。


    他的孩子很喜欢他,甚至希望他能永远留下来,可是,他真的无法遗忘那些往事,也无法相信沈随会爱他。


    他怕,怕这一切不过只是沈随一时兴起和他玩的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她总爱这样,将他高高捧起,以为得到她真心之后,又将他踩到尘埃里,像狗一样跪俯在地,苦苦哀求她。


    化不开的夜色里,楚盛默默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双眼放空,任由自己陷入虚无中。


    直到门口的密码锁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他才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看向门口。


    过道里的灯光照亮来人的身形,感受到楚盛的目光,来人似乎有些惊讶,关好门后,大步走到他面前,温声问:“怎么还没睡?”


    楚盛看了眼墙上的时间,23:30,还有半小时今天就过完了。


    他往后缩了缩,反问沈随:“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沈随身上还穿着军服,她也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心情颇好道:“今天刚好在附近的其他星系商议一些事情,接到沈桉和沈亦的通讯后,突然决定换个方向,赶来吃你和他俩亲手做的蛋糕。”


    “生日快乐。”楚盛站起身,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蛋糕在保鲜罩里,两个小孩本来打算明天托人送给你,不过你既然来了,能在生日当天吃到他俩亲手做的蛋糕,他们明天起来知道这件事,应该会很开心。”


    沈随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那你呢?”


    楚盛脚步乱了一瞬:“应该吧。”


    当他带着沈随来到餐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禁锢在餐桌和双臂之间。


    沈随温热又带着硝烟味信息素的呼吸打在他未贴阻隔贴的腺体上,他下意识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甜腻的轻哼,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猛地回过神,奋力想挣脱沈随的怀抱。


    下一瞬,潮湿粗粝的舌如同猛兽一般用力舔舐过他的脖子,浑身上下仿佛被巨大的电流刺激,每根汗毛都觉得毛骨悚然,又被刺激得直立,他腿一软,往下朝桌面栽倒。


    精瘦有力又线条优美的手及时箍在他的腰上,将他往怀里塞了塞,身后的沈随从胸腔里发出低低的轻笑,嗓音微哑:“怎么比以前更敏感了。”


    “你放开我!”楚盛压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道。


    “不放。”沈随抱着他坐下,强制把他按在自己大腿上,将一旁的刀叉递给他,“喂我吃蛋糕。”


    楚盛不接刀叉,冷声道:“爱吃不吃,大不了别吃。”


    沈随也不生气,只是放下手里的刀叉,故作遗憾地叹一口气:“那好吧,不知道没有在生日当天吃到孩子们的蛋糕,孩子们明天知道了,会不会有些失落呢。”


    楚盛瞪她,不情愿地拿起刀叉,打开保鲜罩,切好一小块蛋糕,递到沈随嘴边。


    沈随心情颇好地接受投喂,手从楚盛的睡衣下摆伸进去,在腰腹处来回徘徊,激得主人绷紧腹部。


    手感更好了。


    “你硌到我了。”楚盛面无表情地又切了一小块。


    “是吗?”沈随笑眯眯,“大概是我的配枪吧。”


    硝烟味的信息素暧昧地挑逗空气中的玫瑰花香信息素,冷白修长的手指很有章法地顺着花瓶上的花纹滑动。


    “张嘴。”楚盛呼吸重一瞬,把蛋糕往沈随嘴上怼。


    沈随将蛋糕咽下,似乎感受到什么,冷白的指腹摩挲了下,挑眉问:“这是什么,真奇怪。”


    楚盛面不改色地垂下眼,淡定道:“天气太热,出的汗。”


    ……


    楚盛踢着双腿缩到角落里,可怜巴巴望着沈随,细声抽泣:“审核说虽然我俩现在没□□,但是我不能和你说其他的话。”


    为什么呢?他只是让沈随不要再欺负他了,结果就被审核锁了一次又一次。


    一只滚烫的手握住他细瘦的脚踝,将他拖到床尾,alpha敷衍地亲吻他的眉心,美艳锋利的眉眼柔化下来:“好好好,不做让审核锁我们的事,我们休息。”


    楚盛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泣音,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沈随,垂下泛着桃花红的眼尾,可怜巴巴道:“你以后也不准再骗我。”


    “嗯,当然不骗你,我怎么舍得骗你呢。”是alpha敷衍的承诺。


    (给我锁疯了!我要疯了,好不容易憋了这么多字!)


    ……


    美丽而又羽毛柔顺的金丝雀独自飞翔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海浪拍打着金丝雀,一浪高过一浪。


    终于,浪潮最高处,雀鸟高仰起头颅,从胸腔发出沙哑尖利的鸟鸣声,翻着白眼,直直坠落入海水中。


    ……


    吃完蛋糕和玫瑰花的沈随脾气很好,她抱着楚盛坐在沙


    发上,有一下没一下抚摸楚盛手感极好的脊背。


    楚盛从巨大的刺激中缓过神,他眨眨眼,哑着嗓子开口:“这当你生日礼物了。”


    背后滚烫的手停住,沈随勾起他的下巴,眉眼间带着几分邪性,语气却很认真:“不够,除非你再送我一束玫瑰花。”


    一束你曾花费心力,能拿出的最美的玫瑰。


    可以不够美,不够鲜艳,不够花香馥郁,却一定要是你拥有的玫瑰里,最美的那朵。


    楚盛望着这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恍惚中想,沈随的眼睛真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优雅迷人,他从前奢求这双眼里能映出他的身影。


    所以他才会等她一夜,他才会在准备逃跑前,仍旧不死心地送她一朵他最能拿得出手的玫瑰。


    可是,他等她一夜的时候,她正在璀璨的灯光下,温和疏离地接受众人的爱慕与崇敬。


    他送她的那朵玫瑰,更比不上她和别人大婚时,随意摆在路边装饰的玫瑰。


    现在,她却抱着他,含情脉脉地说,想要一朵玫瑰当作礼物。


    楚盛的手指微动,他撇开头,低声道:“那明天我让03号去采购一批玫瑰,你挑朵最好看的当礼物。”


    捏在下巴上的手慢慢缩紧,沈随的声音有些冷:“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楚哥,我不要那些玫瑰。”


    楚盛无意与沈随争吵,他无奈地看着突然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沈随,心底轻叹一口气,应道:“过段时间再送你好了吧。”


    沈随满意地勾唇:“到时候我也给你一个惊喜,你一定会喜欢。”


    楚盛勉强做出高兴的样子:“期待你的惊喜,不满意玫瑰花就不送你了。”


    第53章 离开


    翌日,沈桉和沈亦看到沈随出现在厨房,并得知她在生日的最后时刻吃了他们做的生日蛋糕,两人果然都很开心。


    楚盛贴着阻隔贴,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客卧时,就看到色调温暖的地毯上,沈随正柔下眉目,嘴角挂着笑意注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晨间的阳光太过柔和,像雾一样洒在三人身上,楚盛出神地望着他们,恍惚间,居然觉得留下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看到门口的楚盛,沈亦眼睛一亮,雀跃地跑到楚盛身边,伸出手拉住楚盛的衣服下摆:“楚叔叔你终于睡醒了,妈妈刚才说蛋糕很好吃!”


    他又看向沈随,兴奋地对沈随说:“妈妈,蛋糕是楚叔叔做的,楚叔叔太厉害啦!”


    沈随轻笑着注视他们,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楚盛面前,看了眼楚盛贴着阻隔贴的后颈,下意识伸手想扶一把楚盛,但想到两个孩子,又垂下手,只温声道:


    “饭做好了放在桌上,我要走了,你先来送送我吧。”


    楚盛摸了把沈亦的头,有些惊讶地问:“这么快就要走了,我以为你会多休息休息。”


    根据他从新闻里了解的情况,沈随前几天刚打了场胜仗,原以为她能稍微放松一下,没想到才休息半天不到,就又要去前线了。


    沈亦在两个人中间大声道:“妈妈,我也要送你。”


    沈随笑着拒绝:“不行,因为妈妈要和楚叔叔说一个秘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沈亦可怜巴巴地问:“我这么可爱也不可以听吗?”


    楚盛被萌得心神一荡,正要答应,沈随却抢在他之前冷酷无情拒绝:“也不行哦,除了楚叔叔谁都不能听。”


    “好吧。”沈亦嘟嘴,跑到沈桉面前,抱着沈桉,奶声奶气道,“哼,那我也要和姐姐说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也不告诉你们!”


    沈桉一脸认真地点头,对自己笨蛋弟弟的秘密有点好奇,附和道:“嗯,不告诉妈妈和楚叔叔。”


    沈随和楚盛注视客厅里说悄悄话的姐弟二人,过了会儿,才一前一后安静地出门。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沈随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楚盛,弯起眉眼:“你腿还疼,就送到这儿吧。”


    她有些柔情地注视楚盛,轻声道:“楚哥,希望下次来的时候,能收到你的礼物。”


    楚盛根本不打算送,听到沈随的话,不敢和沈随对视,眼神有些飘忽:


    “你多久过来?”


    沈随拉近两人的距离,把人抱在怀里,大手力道适中地按摩楚盛酸胀的腰背:“我一定尽快回来,不让你等太久。你知道吗?每次空闲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你。”


    楚盛刚好腰酸腿软,顺势把力道卸了,靠在沈随怀里有些舒服地眯起眼:“我有什么好想的,人就在这儿,现在两个孩子也在身边,你还怕我跑了吗?”


    “难道你不应该深情地看着我,然后说‘你也想我’吗?”嗅着楚盛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的硝烟味信息素,沈随心情颇好地挑眉,“那些花言巧语看来楚哥真的忘干净了。”


    楚盛抬起头:“你不也变了,刚认识的时候除了蛮干,一句软话都不会说,现在这些花言巧语倒是张口就来。”


    十年时间,一切都变得太多了,但那些事又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和沈随都慢慢变得不像最初的自己了呢?


    沈随从胸腔发出让人耳朵酥麻的笑声,她低头亲吻楚盛眉心:“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你还想听什么情话我都和你说。”


    楚盛指尖发麻,他含糊地应了声,从沈随怀里退出来,有些不敢看沈随,催促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别让下属们等太久。”


    沈随专注地注视着有些慌张的楚盛,轻叹一口气:“真想什么都不管,每天就和你待在一起。”


    楚盛抿唇,心想这可不行,不搞事业他的宝贝大女儿和小儿子以后就要奋斗了。


    电梯门打开,沈随在走进去前,回头对楚盛嘱咐:“我走了,你带着两个孩子记得照顾好自己,等下次回来,我也会送你一个惊喜。”


    楚盛听到沈随的话,顺从地点点头,却一直没有抬头看一眼沈随,直到电梯门完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他才抬起头,看向里面的沈随。


    沈随一直在注视他的一举一动,见状,勾起唇:


    “下次见。”


    在这句话说完后,电梯门完全关闭,她有些遗憾没有听到楚盛的告别,旋即想到楚盛昨晚缩在她怀里,在她的威逼下答应送她玫瑰。


    她难得有些幼稚地想,如果那朵玫瑰不如之前送的那朵,她可能会换个方法讨回来。


    电梯外,楚盛疲惫地靠在墙上,半天,才找回力气,直起身返回屋子。


    打开门的时候,早就听到动静的沈亦抱着娃娃跑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大腿,眨巴着大眼睛:“楚叔叔,妈妈和你说了什么秘密呀?”


    秘密没说,骗人的情话说了很多,楚盛暗暗吐槽,他轻轻捏了一下沈亦肉嘟嘟的脸,笑眯眯道:


    “都是秘密了,当然不可以告诉你。”


    “哼!”沈亦气嘟嘟跑远。


    楚盛看着沈亦扯着沈桉又开始说悄悄话,他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但想到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他们,心脏又传来无法排解的苦意。


    ……


    是一个相当平常的夜晚,房间内只有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和往常似乎没有任何区别。


    楚盛站在床边,沉默地注视熟睡的两个孩子,直到门口传来细微的动静,才回过神,背起他一直带着的背包,手指掐进手心,狠下心不再看身后的孩子,大步朝外走。


    他身后,沈桉安静地睁开眼,看向她放在床边的光脑,只要她按下光脑上的紧急键,她的爸爸就能永远留在她和弟弟的身边。


    她死死盯着闪烁着微弱光亮的光脑,直到双眼通红,泪打湿整张枕头,也没有抬起手。


    她想到什么,从床上迅速爬起来,光着脚跑到窗户边,泪眼朦胧注视底下一行人。


    这群人的行动井然有序,速度很快,她的爸爸低着头走在中间,突然,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猛地抬头朝她这边看过来。


    楼下,见楚盛停下脚步,一直注意楚盛动静的李楚担忧地问:“怎么了?”


    楚盛


    望着空荡荡的窗户,以为刚才感觉到的那道目光是自己的错觉,白着脸摆手:“没事,走吧。”


    这句话说完,整个队伍又安静下来,他们按照计划,带着楚盛迅速登上飞艇。


    之后,又抓住03警报系统瘫痪的几秒钟,加速突破封锁。


    见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李楚松了一口气,看向一边还白着脸的楚盛,以为楚盛还在害怕,好心地安慰他:


    “楚哥别担心,她没那么快找到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你的专属休息室。”


    楚盛回神,客气地道谢:“麻烦你了。”


    过道里很安静,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


    楚盛跟在李楚身后,过了会儿,开口询问:“祖母现在怎么样,王室那些人有没有故意刁难她?”


    听到王室,李楚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王室一边命令元帅保护他们,一边用各种借口想把元帅手里的军权抢走。”


    “不过现在特殊时期,王室那些人也只敢背地里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对元帅做些什么。”


    楚盛长松一口气:“祖母没事就好,李戈呢,现在还在以格兰星吗?”


    “他在军队里当军医,大概是每天看到形形色色的伤员,比以前沉稳了不少。”李楚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楚盛:“人都会长大,而且他说不定只是看你忙才不敢在你面前胡闹,等见到我,又会叽叽喳喳闹腾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休息室的门口,李楚脸上也露出点笑意,无奈道:“很有可能,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能见面了,自从你离开之后,他一直很想你。”


    她一边说话一边推开门:“你先好好休息,等睡醒了有什么需要的都可以喊我,我在主控舱。”


    楚盛道过谢后走进休息室,心神俱疲地瘫软在床上,看向玻璃外的宇宙星空,沉沉叹一口气。


    不知道明天早上两个孩子发现找不到他了,会是什么反应,希望他们别怨他,他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沈随,脑海中出现沈随似笑非笑的脸,猛地从背后窜起一股寒意。


    沈随这人睚眦必报,最讨厌背叛和欺骗,他的逃跑明摆着是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要是他被她抓到,她这次会怎么惩罚他呢?


    楚盛越想越害怕,身体发凉又止不住发抖,他打开许久未拉开的背包,从里掏出一支药剂,抖着手给自己注射。


    冰冷的药剂缓缓注入身体,顺着血管很快蔓延到全身,在药剂的作用下,楚盛的意识越来越混沌,他打了个哈欠,蜷缩成一团,闭上眼陷入沉睡。


    他做了一个有些混乱的梦,梦中他轻而易举被沈随抓到,沈随杀了所有带他逃跑的人,拖着他的头发,把他丢进一个不到一立方米的狗笼里。


    她站在狗笼前,身上脸上溅着别人的血,脸上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楚盛,我不杀你,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但是你太不听话了。”


    “今后除非我要干你,你永远都只能待在狗笼里,等什么时候不想当人了,我再放你出来。”


    不要。


    放他出去。


    ……


    画面突然一转,他蜷缩着身体缩在狗笼里,脖子上带着黑色的狗链,狗链很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四肢也无法伸展,因为无法从狗笼里出去,浑身沾满恶心的屎尿,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时,沈桉带着沈亦突然走到他面前,两个孩子脸上露出如出一辙的嫌弃与厌恶:“好丑的狗啊,听说这是我们的爸爸,真恶心。”


    “恶心。”


    “我们才没有这样的爸爸。”


    ……


    “砰——”


    楚盛被惊醒,飞艇似乎遭到了巨大的撞击,机身在这道冲击下猛地一晃。


    警报灯闪着刺眼的红光,尖利的警报声刺破耳膜:


    “警告!警告!飞艇遭到不明物体袭击!”


    “警告!警告!飞艇遭到不明物体袭击!”


    想到什么,楚盛瞳孔急剧收缩。


    第54章 游戏结束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吗?


    想到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楚盛脸色发白,全身发抖从床上下来,将背包背在身后,正要拉开门去找李楚时,门刚好被人推开,露出门外人的脸。


    来人正是李楚。


    李楚向来冷静的脸上此刻神情有些难看,走廊里刺眼的红光像血一样鲜艳,警告声疯狂尖叫,仿佛最后的宣判即将来临。


    李楚的语速有些快:“沈随的人找过来了,跟着我,逃生舱已经准备好了,元帅那边也已经得到消息,正在派人来接应你。”


    在仿佛要把耳膜刺破的警告声里,楚盛没有迈开腿,反而直勾勾注视李楚,认真地问:“我跑了的话,你们怎么办呢?”


    李楚愣了下:“我们有其他办法,楚哥,时间紧迫,别再犹豫了,跟我过来。”


    听到她的话,楚盛反而往后退一步,沉默地注视着她,大有她不说实话他就不走的架势。


    “或许她会看在以前是同僚的份上,放我们一马?”见楚盛不肯走,李楚这才有些犹疑地开口。


    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下来。


    毫无疑问,如果楚盛离开,暴怒的沈随很有可能命令下属杀光他们所有人。


    比起身为贵族和元帅干孙的楚盛,这些靠功绩慢慢爬上来的平民士兵也毫无可以利用的价值。


    漫长的十多秒后,楚盛神情坚定地开口:“我不走,你问问其他人有谁想走,让他去逃生舱。”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把你安全地送到元帅身边,你被她抓回去,就代表我们的任务彻底失败了。”李楚摇头,“楚哥,很抱歉,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交谈间,飞艇再次被袭击,巨大的冲击使艇身不受控制朝一边严重歪倒,李楚扶住朝旁栽倒的楚盛,拉着楚盛的胳膊,奋力朝逃生舱的方向跑。


    楚盛的力气比不上李楚,他想挣脱李楚的手,但李楚的手就像机械臂一样牢牢抓着他,他根本甩不开。


    两人奔跑的间隙,飞艇又遭到了几次攻击,又一次被攻击时,趁着李楚分神,楚盛用力甩开李楚的手,拔腿朝主控舱跑。


    李楚瞳孔一缩,伸手正要强硬地拽住他,飞艇再次被攻击,巨大的冲击让她猛地往后退一步,等她站直的时候,楚盛已经跑远。


    “——楚哥!”


    突然,剧烈的撞击停了下来,楚盛面色却更加苍白,当他气喘吁吁跑到主控舱看到面前的场景时,心沉到谷底。


    果然,带他逃跑的一行人已经被身着起义军军服的控制。


    听到他急促虚浮的脚步声,主控舱内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在众人各色的注视下,楚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扫过被枪抵住脑袋的士兵,又强忍下心中的害怕,平静道:


    “放过他们吧,我和你们走。”


    他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沈随并没有亲自过来,虽然来不来都改变不了什么,但起码不用让他在众人面前跪下祈求她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领头的军官并没有要动的意思,看向他的目光中似乎带着不解。


    在一阵沉默中,楚盛皱眉,一股森冷的凉意从脊椎骨窜起,心中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终于,领头的军官带着困惑开口:


    “楚先生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我们会将你送到首领的身边,可是这些人从我们的大后方劫走首领omega的行


    为,不异于狠狠打了我们的脸一巴掌。


    楚先生现在要求我们放走这些人,是觉得我们起义军,或者首领是慈善家吗?”


    听到面前这位军官的话,楚盛的面色变得更加白,在灯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会带走我,但是不会放过他们吗?哪怕是我要求他们带我离开的。”他抬起眼,直勾勾望向军官,浅褐色的瞳孔此刻有些幽深。


    军官客气又敷衍地回答:“很高兴楚先生能理解我们的意思。”


    她看着楚盛掏出一把精致的枪,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从喉咙中发出一声极短的嗤笑:“楚先生,您是打算拿这把枪杀了我们吗?”


    “那很有意思了。”


    握着枪,楚盛扫视了一圈主控舱内的众人,众人面色各异,但似乎都觉得他愚蠢可笑,居然想拿一把复古小枪威胁一群高级alpha。


    可是,他什么时候说过他要和他们比谁的枪更快了。


    “——砰!”


    子弹射击的声音后,弹药进入□□细微的“噗呲”声紧接着响起。


    看清楚发生的一切后,主控舱内所有人无一不瞳孔一缩。


    领头的军官皱眉,眼神锐利盯着楚盛,似乎正在重新评估他的性格和行为。


    楚盛因为剧痛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喘着粗气靠在冰冷的墙上,被子弹射穿的左臂脱力地垂在身侧,浓到发黑的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滑,又一滴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谁都能从他颤抖的身体看出他此刻正在遭受多大的痛苦,然而他却轻笑一声,将还发热的枪口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哑声道:


    “我没有想过拿枪能威胁到你们,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肯放他们走,那你们只能带走一具尸体。”


    主控舱静可闻针,空气渐渐焦灼起来,楚盛扯起嘴角,弧度完美的眼睛盯着话事人:


    “军官,还在犹豫吗?你猜我敢不敢开枪?”


    刚才果断到让人有些心惊的一枪之后,没人敢质疑楚盛这句话。


    领头的军官皱紧眉头,看了眼身旁其他下属:“看好他们,我现在需要和首领单独通话。”


    说完,她又深深凝视了一眼楚盛,随后拿着通讯器大步离开。


    等人走后,因为左臂的剧痛,楚盛脱力地顺着墙壁下滑,细密的冷汗打湿鬓角,一些落到眼睛里,有些刺痛。


    但他仍警惕地将枪抵在太阳穴上。


    很快,军官就回来了。


    她大步走到楚盛的面前,居高临下俯视他:“楚先生,恭喜,首领同意了你的请求。”


    她接着复述沈随刚才的话:“同样,虽然你的行为让首领有些不太开心,但你作为她的伴侣,首领决定给你两条路。”


    楚盛的心突然砰砰跳起来,他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枪柄,屏息等待军官接下来的话语。


    “第一个选择,我们带着你回到首领的身边,你可以继续和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首领可以宽恕你这次的逃跑。”


    “另外,首领理解你的顾虑,所以等回去,她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告召全体星众,你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伴侣,她也会向两个孩子解释你是他们爸爸这件事。”


    似乎是一个很难拒绝的选择,好像选择这条路,他就轻而易举拥有了一切。


    他不用再担心沈随用他要挟祖母,也能一直陪伴在两个孩子身边。


    似乎,还得到了沈随的爱。


    楚盛一愣,问:“那第二条路呢?”


    军官冷冰冰地陈述沈随的话:“第二条路,是你可以和这些人离开。”她的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连带着声音也比刚才冰冷,“但是首领不会放过背叛自己的情人,所以下次见面,或者说,当她入主主星的那天,她会用对待叛徒的方式对付你。”


    “简而言之,首领会让你生不如死,两个孩子也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她见楚盛怔愣的样子,因为他刚才开的一枪心里少了几分轻视,所以好心地提醒面前还没回神的omega:


    “楚先生,我建议你选第一条路,这样对你对首领都好,首领也会说到做到,不追究你这次的行为。”


    “第二个选择的后果,我们谁也不想知道。”


    这句话说完,军官不再开口,沉默地站在楚盛身边,等待他的选择。


    这应该是一个相当容易的抉择,所有人不约而同想,楚盛也不例外。


    第一个选择,沈随不计较他的过错,还给他法定的伴侣身份,让他可以安心又光明正大地留在两个孩子身边。另外,就算沈随最后失败,因为祖母的功绩与军权,他也能活命。


    而第二个选择,沈随将他的逃跑视作背叛,他虽然可以衣食无忧地度过一段时间,但按照目前的形势,沈随很有可能取得胜利,被视为背叛者的他会被如何对待已经不言而喻。


    ——这本是相当轻松的抉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盛渐渐放下手里的枪,失力地靠在墙上,良久,才嘶声道:


    “我选第二条。”


    军官耸耸肩,没再劝他,对身后的队友们道:“好了,撤。”


    起义军小队沉默地收起武器,井然有序地朝外走,在最后一个人目不斜视地路过楚盛时,楚盛突然开口,他的声音不大,所有人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麻烦替我转告你们的首领,我今天最开心的事除了能成功远离她,还有就是高高在上的前公爵大人,居然将我的逃跑视作了背叛。”


    当身处高位的上位者将宠物的离开视作背叛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认真道:“所以,请让她下次别手下留情,也别再玩些让人作呕的游戏,让她怎么对其他背叛者,就怎么对我。”


    别玩真心游戏了,他玩不起,也不想玩。


    前面的军官脚步一顿,看了眼一直没有关闭的微型通讯器,无端觉得背后发凉,她没有回答楚盛,加快脚步离开。


    等那群人离开后,楚盛垂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左臂上还流着血的伤口,觉得好痛却又好畅快。


    他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他也终于能彻底摆脱沈随了。


    可是,伤口太疼了,疼得他想哭,疼得他有点想选第一条路——在沈随身边当一只名声好听的玩物,缩在她的怀里,嗅着她的信息素,看她漫不经心又敷衍地关心自己。


    在此刻,他终于被迫承认,七年的驯化终究扭曲了他的认知,就算经过三年的疗愈,他心底的最深处,却依旧贪恋沈随给的那点虚假的温暖和爱意。


    所以,他才在沈随带他走的时候,迫不及待和她走。


    所以,他才在她虚伪地关心他的时候,迫切地挑战她的底线,以此来试探她愿意陪他玩多久的真爱游戏。


    他说着厌恶沈随,可除了逃跑,却从未做过真正触碰沈随底线的事。


    他就好像一只坏脾气的猫,看着龇牙咧嘴,主人将手指伸到嘴巴里的时候,却只敢用牙尖轻轻啃咬主人的指腹。


    因为失血过多,楚盛的瞳孔渐渐涣散,他平静地注视急匆匆过来替他医治的医生,突然开口:“……我有点疼。”


    “楚先生别担心,我们马上将您转移到治疗舱。”


    他摇头,轻着声音道:“不是手疼。”


    医生的神情更加焦急,忙问:“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楚盛不再看他,他收回视线,表情有些飘渺:“但是我又有点开心。”


    “不,因为我的选择,我现在很开心。“


    “啊?”


    楚盛不再回答医生,他闭上眼,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在心底默默想:


    他好喜欢沈随在他身上留下的各种印记,因为那让他觉得她爱他,她想独占他。


    他还喜欢沈随的信息素,沈随的眼睛,沈随的鼻子,沈随的嘴巴,沈随的怀抱,沈随的温度,或者说,沈随的一切。


    沈随比谁都知道他的卑贱和扭曲,所以在这场重逢后的驯服里,她终于施舍了一点点真心。


    也如她所料,他一边口是心非,一边捧着这点真心甘之如饴。


    他差一点点,就永远成为了沈随身边坏脾气的猫。


    但他永远不会被驯服,哪怕死。


    ——沈随,你


    玩了十年的驯服游戏,失败了。


    第55章 往事


    等楚盛再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李戈关切的目光,看到他醒过来,李戈喜悦道:“楚哥,你终于醒了。”


    楚盛眨眨眼,因为刚醒,声音还有些哑:“我现在在哪儿?”


    “在以格兰星。”李戈边记录他的数据边说,“你昏迷之后飞艇上的医生就把你送到了治疗舱,考虑到你是改造omega,很多药都不能用,她干脆让你一路上都在休眠。”


    楚盛看向自己左臂上被仔细包扎的伤口,子弹已经被取出来了,但伤口仍然传来顿顿的痛意,他抬起头问李戈:


    “我祖母现在在哪儿?”


    李戈回答:“元帅在前线呢,我本来也在前线,但考虑到你的情况,元帅就先让我回来陪你了。”


    听到李戈的话,楚盛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抱歉,麻烦你了。”


    “啧。”李戈皱眉,精致小巧的脸上露出不开心的表情,“楚哥,我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说这些话也太见外了吧!”


    楚盛注视着李戈年轻充满活力的脸,缓缓勾起唇,眉眼间隐约露出从前的几分桀骜:


    “我好不容易客气一回,劝你好好享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对味了,对味了。”李戈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刚才吓死我了。”


    “……”


    啧,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找骂,楚盛不解。


    他和李戈又拌了会儿嘴,深深的困意突然蔓延全身,他的意识渐渐迷糊,眼皮慢慢往下耷拉。


    李戈见状,将病房的灯光调暗,放轻声音:“楚哥,我不打扰你了,你睡吧。”


    “嗯,你也去休息吧。”


    说完这句话,楚盛疲惫地闭上眼,靠在枕头上,很快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总是会出现沈随和两个孩子的脸,一会儿是两个孩子哭着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开,一会儿是沈随掐着他的脖子骂他不自量力。


    他被沈随的脸吓醒,一睁开眼就看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光脑写写画画的索米。


    索米察觉到他的目光,放下手里的光脑,贴心地将病床调整到舒服的角度,又将一旁温热的水递给他。


    楚盛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之后抬头:“你在里面放了蜂蜜?”


    索米比三年前更加成熟斯文,戴着一副银丝眼镜,因为是beta的原因,身上还有alpha没有的亲和力。


    她弯起清秀雅致的眉眼,嗓音温和:“知道你不喜欢喝白开水,所以放了点蜂蜜。”


    楚盛垂下眼,右手拿着杯子,安静地喝水。


    “你刚被送来的时候,我看到躺在治疗舱里的你,又想起当初在楚宅的时候了。”索米想到楚盛的身体状况,轻轻叹息一口气,“当时你就是这样,呼吸很轻,脸色很白,我每次值班的时候,都会很紧张地盯着你的检测仪,生怕一不小心,你就永远都醒不来了。”


    听到索米提起那段时间,楚盛指尖一顿,想起一个藏在他心底,但一直没有合适时机问的问题。


    他想了想,好奇还是占了上风,开口询问:


    “索米,那么多人里面,为什么就你肯带我离开,你也最关心我?”


    “我的意思是,你明明可以只尽到一个医生本来的职责,不需要干后面那些事。”


    索米接过楚盛手里的水杯,放到一边,注视着楚盛的脸,眼神有几分恍惚,她有些苦涩地开口:


    “我是贫民窟出来的人,那时候,我和一个omega相依为命,我没有亲人,所以我一直把他当做我的亲人。”


    楚盛看着索米,眼睛微微睁大,索米之前从来没提起过这个omega。他抿了抿唇,猜测这位omega后面大概遭遇了什么意外。


    “我成绩很好,后面考上了帝国最好的帝国医大,他则通过帝国的匹配机制,找到了和自己高匹配度的alpha,那个alpha的家族在我们的星球也勉强算得上世家。”


    这本来是一个温馨圆满的故事,她考上了全帝国最好的医大,前途坦荡。他嫁给了优质的alpha,终于不用再过朝不保夕的生活。


    “后面因为学业繁忙,也因为我疏忽大意,没能及时发现他的异常,他跳楼自杀了。”


    楚盛的心彻底悬起来,关切地看着床边的索米。


    索米朝他安慰地一笑,望向窗外的天空,继续道: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过得很幸福。”


    “后面通过调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alpha明明家世这么好却没有omega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彻头彻尾的虐待狂,在他之前,那个畜牲已经逼死了好几任伴侣。”


    说到这里,索米才转回头,专注地注视楚盛,瞳孔倒映出楚盛的身影,却又似乎通过楚盛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他和你长得有一点像,也是玫瑰花香信息素。”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到关在隔离病房里,表情麻木的楚盛时,她就想救他了。


    她不想让玫瑰再次枯萎。


    可最后,楚盛还是从古老的教堂上一跃而下,但庆幸的是,他奇迹般地被救了回来。


    索米注视着楚盛苍白到几乎有些透明的脸,心口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可是一个本来就脆弱的改造omega即使被救回来,又能活多久呢?


    想到刚才翻阅的楚盛身体数据,索米的心渐渐沉入深渊,但她很快调整过来,在楚盛关切的目光下,耸耸肩,自然地开口:“你想知道那个alpha的下场吗?”


    楚盛点头:“别卖关子了,快说。”


    “我后面成为导师的得意门生,在导师的帮助下我把收集的所有资料转交给了主星的一位贵族。”索米摩挲指尖,“那位贵族想卖我导师的面子,所以主动帮忙把事情解决了。


    最后,那个alpha死了,她的家族在那位贵族的暗示下,被其他家族打压,最后破产,听说很多人也入狱了。”


    至于那个alpha是怎么死的,她觉得没必要说。


    听完这些话,楚盛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恶有恶报,你朋友知道了的话,大概也会很开心。”


    他顿了顿,又说:“很抱歉,让你想起这些伤心的事情。”


    “没关系,这些事我也一直很想找人倾诉。”索米温和地笑笑,“另外,楚哥,我最初救你虽然是为了弥补心里的遗憾,但现在,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


    楚盛眸光微动,真诚道:“当初是我连累你,幸好后面祖母帮你重新回到了实验室。”


    两人说话间,机器人推着餐车进门,索米起身,布置好一切后,拿起勺子想喂楚盛吃饭,楚盛往后倒了一下,摆手道:“我是左手受伤了,又不是成残废了,我自己来。”


    索米没说什么,将勺子递给他,时不时在旁边搭一把手。


    一顿饭吃得有些久,楚盛和索米聊了下近况,说着说着,他又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索米见状,眼里闪过一抹担忧,站起身,轻声道:“累了吧,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忙的话就别过来了,”楚盛将被子扯到头顶,含含糊糊道,“这里服务很好,我一个人也可以……”


    说着,他就沉沉陷入昏睡。


    索米在床边又观察了会儿楚盛的身体数据,过了会儿,才调低灯光,轻手轻脚出门。


    等回到实验室,看着再次失败的实验结果,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此刻露出人前少见的狼狈。


    直到通讯器传来“滴滴”声,她才抹了把脸回过神,接通通讯。


    元帅的全息投影出现在索米面前,她似乎刚处理完公务,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情况怎么样?”


    索米握拳,又松开,最后颓然道:“最多一年。”


    这句话说完,对面两鬓斑白但威严非常的alpha沉默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一年之内能


    找到解决方法吗?”


    “很难。”索米摘下眼镜,深呼吸一口气后道,“改造人的寿命很少超过三十岁,加上他曾经受过重伤,一年时间,已经是星际最顶尖资源砸下去的极限。”


    这是她和这位元帅最大的秘密,从三年前开始,她就着手研究解决办法,为避免有心人泄露楚盛的身体情况,真实数据也只有她和元帅知道。


    三年来,她尝试过无数种方法,却都以失败告终。


    空气寂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索米抬起眼注视对面的老人,哑着声音先开口:“要告诉他吗?”


    良久,对面向来决策果断的老人发出长长的叹息,鬓角的白发似乎更加苍白:


    “……再过段时间。”


    “这段时间你和李戈他们几个都多去陪陪他,前线战事吃紧,我暂时没办法抽身。”


    索米闭上眼,又睁开,轻声道:“好,元帅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睡到一半的时候,楚盛突然被一股温热的液体呛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往鼻子上一抹,发现自己居然流鼻血了。


    他不在意地用纸将鼻血擦干净,又在机械助手的帮助下,走到洗漱间洗了把脸,把鼻子里的血块清理干净后,才继续躺回病床。


    现在是半夜,医院里静悄悄的。


    楚盛看向窗外的夜空,以格兰星的月亮比主星的要大些、圆些,散出的月光却更加柔和,像雾一样蒙蒙洒进室内。


    他发呆的时候,又有鼻血流出来,不过没有刚才的多,只有几滴。他懒得起身,用纸擦干后,让机械助手端水过来漱了下口,就不再管了。


    他什么也没想,却也没了睡意,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医院的各个楼层传来窸窣的人声,才疲惫地闭上眼,缓缓入睡。


    第56章 胜利


    第二天睡醒的时候,索米坐在床边,显然注意到了垃圾桶里还没处理的卫生纸。


    见楚盛睁开眼,她扶了扶眼镜,脸色有些难看:“上面的血是怎么回事?”


    楚盛不以为然道:“大概是吃的东西太营养了,给我补过了?”


    听到他敷衍的解释,索米艰难地扯起嘴角:“大概吧,下次身体有什么异常都要告诉我。”


    看索米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楚盛本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一转,还是点头道:“行,你别太担心了,这可是最好的医院,还有全星际数一数二的医生在,我能有什么事。”


    索米艰难地点头,起身道:“实验室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等会儿李戈来陪你。”


    “我这边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又不是三岁小孩。”楚盛无奈道,“怎么还一个两个过来陪床。”


    索米:“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太想你了。”


    对索米这个解释,楚盛接受良好,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你忙去吧。”


    索米点点头,离开前最后扫了眼垃圾桶里的卫生纸,纸上星星点点的血渍格外刺眼,像被人碾碎的玫瑰汁液.


    时间一天天过去,以格兰星的秋天来了,天气也渐渐一天比一天清爽。


    但不管灌多少修复液,楚盛左臂上的伤口依然恢复得很慢,他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被钝刀子磨肉的阵痛疼醒。


    索米的神情也一次比一次凝重,楚盛询问她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她避开他的视线,解释是实验遇到了一个难题。


    楚盛躺在病床上,安慰她不要这么急,反正急也解决不了问题,别让自己变成秃头了。


    索米无奈地告诉他,她的同事们都很羡慕她的头发,她也很注意保养,他这是瞎担心。


    星际时代解决了很多古地球时代无法解决的问题,但解决不了秃头。


    楚盛和她聊了会儿,就觉得有些累了,他打了个哈欠,缩在被窝里,沉沉睡去。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也会想,他好像是比之前嗜睡了很多。


    而且,似乎怎么睡都睡不够。


    ……


    这天,刚好是李戈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一直吵吵闹闹的omega今天格外安静。


    楚盛问他原因,他又摇头说没事,见李戈不想说话,楚盛躺在病床上,右手拿着遥控器,百无聊赖地翻台,然后他发现,除了主星及其他几个附属频道,所有频道都在播报同一件事情。


    楚盛放下遥控器,皱眉盯着新闻的主标题。


    【动机不明,王室雇佣星盗杀害数十名士兵。】


    新闻主播的声音从扬声器里清晰地传来:“王室目前对网上爆料的视频没有相关回应,母星最高研究院上午十二点发布检测报告,认为视频内容不存在伪造因素。”


    楚盛扭头看向一旁也在看新闻的李戈:“什么视频?”


    “你这些天一直没上星网,是有一个匿名用户在星网上发布了一段视频。”李戈一开始还算平静,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渐渐变得激动,“这个视频内容很血腥,是星盗把几十个士兵杀了。”


    “那和标题有什么关系?”楚盛不解地问。


    “本来大家都以为这是星盗故意发在星网上挑衅帝国脸面的视频,结果,结果!”李戈眼眶发红,“星盗团出来回应,人确实是他们杀的,但他们做完这单被帝国军团围剿的时候发现,要求他们杀死这些士兵的雇主——是王室!”


    王室?!


    “他们还列出了很多证据,我让姐姐看了,她说这些证据都没办法作假。”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元帅和姐姐她们守护的王室,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这些士兵的命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反应过来后,楚盛缓缓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电视屏幕里播放的视频,半晌,才开口:“祖母那边是什么反应?”


    这件事太荒诞了,却又真实发生了。


    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却对保家卫国的军人下手,不仅荒诞,更让人心寒。


    “元帅发布公告,在王室给出解释之前,她不会再带兵反抗反叛军。”


    “同样,当时反叛军首领不是之前说王室为了栽赃她,故意引发星兽潮,让几万士兵都死在星兽潮里吗?很多人其实不信王室他们会这么心狠,但因为这次的事情,民众都在要求军部彻查那次星兽潮的起因。”


    楚盛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注视李戈:“你是怎么想的?”


    李戈看了眼门口,见不会有人进来,才轻声道:“楚哥,我和你说句实话,我不想再效力这样的王室了,如果元帅还打算拥护王室的话,我、我可能会劝姐姐也辞职。”


    “我现在觉得,不,我一直觉得前公爵大人比王室那群畜生更适合管理帝国,起码她很多提案都是在为帝国和普通平民着想。”


    楚盛有些恍惚地听李戈夸赞沈随,看着电视上显示的日期,才猛地发现,距离那次逃跑,已经过去快半年了。


    “这件事应该有前公爵的手笔,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她确实比王室那群人更适合管理帝国。”心脏处那瞬间传来的波澜像是睡迷糊了的错觉,楚盛表情平静,缓缓道。


    李戈认同地点头:“而且我还打听到,军部好多人也都和我这样想的呢,大伙就等星兽潮的事调查清楚。”


    “这样啊。”楚盛目光看向窗外,浅褐色的眼中露出一丝疲惫,“那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这场内战终于要停了。”


    所以,下次见面应该很快了吧。


    玫瑰花香信息素在病房内缓缓流淌,不算馥郁,又有些颓败.


    一切比楚盛想象的进展还要快,军部通过调查,很快发现那


    起令数万名士兵死亡的星兽潮确实是人为引起,虽然王室那边极力否认这件事是他们所为,但没人再相信他们的说辞。


    接着,王室的丑闻一桩桩都被爆了出来,□□、诱杀都已经是里面最轻的罪名。


    举国哗然,曾经还有一半的民众认为沈随当日在斗兽场的宣言只是一个可笑的托词,但随着这些丑闻的爆出,这些民众也不愿意再相信王室。


    星历1825年,大元帅宣布不再拥护王室统治,并宣称帝国最精英的军团——第一军团不再参与内战。


    前公爵,现反叛军第二十七号集团军的首领沈随,随后发表公开演讲,表示除了王室,二十七号集团军和所有军团都亲如手足,她并不愿意和自己人开战。


    随着第一军团宣布停战,除了王室麾下的直属军团,其他军团和星系也纷纷宣布不再参与内战.


    主星轨道外的超级星航母上,会议室里,沈随着一身笔挺军装,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会议桌的中央是主星各处战备的全息投影。


    接下来的一战她几乎必胜,马上就要成为帝国新一任主人,她的神情却和往常无异,并未流露出半分急躁或者亢奋。


    会议室内很安静,大家都在等她开口。


    沈随戴着白手套的手指点了一处布置最密集的地方:“主星人口稠密,无法采取火力强攻的策略,所以明天由我带领直系机甲队突击这处。”


    坐在沈随一旁的军官不赞同道:“这里还是让我去吧,您是我们的首领,怎么可以让您去最危险的地方。”


    其他军官点头,一致认为沈随不应该冒这个险,这次强攻让他们来就行。


    沈随等众将领发表完自己的观点,才不疾不徐道:


    “我曾对民众说过我虽是贵族,却不是只会躲在他们身后的饭桶,如果明天的最后一战我让你们冲锋陷阵,自己却胆小如鼠躲在最安全的地方,民众会如何想,我的士兵们又会怎么想呢?”


    “您之前的功绩已经足够耀眼,您——”


    “如果谁还有异议,可以和我打一场,谁能打过我,明天突击的任务就交给谁。”


    军官的话被沈随利落地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打不过,好气,首领一定是故意的,在场的军官腹诽。


    见众人都不再提出异议,沈随面露微笑,手指点了点桌面:“好了,接下来是其他安排。”


    ……


    会议开到深夜,沈随让诸位军官回去休整一番,之后等待她的命令行动。


    她则一个人靠在椅背上,闭眼假寐,思索明天一战是否还有被她遗漏的细节。


    突然,门被人推开,一股浅淡的花香钻进偌大的会议室。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前,放轻呼吸声,似乎怕打扰到她。


    但会议室过分安静,所以沈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来人的心跳声。


    她睁开眼,似笑非笑看向面前的男omega。


    男omega容貌漂亮,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位omega虽然是平民,信息素等级却是s级。


    并且凭借出色的能力,在她的军团里蹿得很快。


    当然,真正让她记住他的原因,是他长着一张和楚盛五分相像的脸,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个男omega的气质甚至比现在的楚盛,都更像她记忆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楚盛。


    年轻,充满生机,漂亮的眉眼间时不时露出几分桀骜不驯。


    “有什么事吗?”看在这张脸的份上,沈随大度地原谅他的冒犯,声音平淡地问。


    “首领,”乔北弯腰,将手里的报告呈到沈随面前,“我想加入明天的突击队,请您相信我的能力,这些是我的战绩。我虽然是omega,但是能力不输除您之外的任何alpha。”


    沈随接过报告,快速地过目一遍,报告条理清晰,附上的战绩和检测报告也十分具有说服力。


    她勾唇,点开光脑敲了几个字,随后温和道:“乔北,希望明天的战场上,你不要让我失望。”


    乔北大喜过望,抬起头,在灯光的照射下,浅褐色的眼睛熠熠生辉,和记忆深处的那双眼睛完全重合。


    沈随眸色深沉:“靠近点。”


    乔北知道自己很漂亮,他并不扭捏,大大方方地靠近沈随。


    沈随抬起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乔北脸上和楚盛最相似的眉眼,戴着白色手套的指腹来回描摹乔北的眉眼,直到他的眼尾泛红,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才收回手。


    她想起楚盛的眉眼,虽还漂亮,却早已经没了最初相识时的桀骜明亮。


    那对曾经让她迷恋过一段时间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犹如布满灰尘的宝石,不再吸引人了。


    她勾唇,赞美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乔北耳尖微红,却很自信地说:“很多人都这样说过,连首领都这样夸赞,看来我的眼睛真的不赖。”


    他顿了顿,在沈随的注视下,大着胆子道:“如果这一战我的表现能超过突击队除了您之外的其他队员,我可不可以成为您的护卫?”


    一个漂亮的omega主动要求当alpha的护卫,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随指尖微顿,不知道想到什么,愉悦地勾唇:“很有意思的请求,如果你真的能做到,我会提拔你成为我的副官之一。”


    乔北大喜过望,忙道:“首领,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去准备吧。”沈随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等雀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沈随看向航母外璀璨的星空,墨色的眼眸深深,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指关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万众瞩目的最终决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


    二十七集团军首领沈随率领机甲兵,在火力掩护下,率先发起突击。


    纯白色的机甲在照亮半边黑夜的火光里,像一把锐不可当的利刃,直直刺向帝国最深处的黑暗。


    屹立数百年的宫殿里,无数花纹繁复的大理石柱像雪一样崩塌。


    王室的所有布置,在绝对的力量前,犹如一张脆纸被轻而易举撕碎。


    他们在这位置太久了,在权力的腐蚀下,变得太过无能和昏庸。


    贵族犹如蛀虫不断啃噬帝国的根基,他们却醉在蛀虫的拥护下,将镰刀挥向自己的子民。


    此刻,这群蠢猪涕泗横流躲在侍卫们身后,祈祷会有奇迹发生。


    可直到沈随被血染红的机甲轰开最后一道大门,打败所有侍卫走到他们跟前,也没有任何奇迹发生。


    帝国曾经的王站在人群最中央,跌坐在他的王位上,喃喃自语:


    “为什么……”


    他的身侧是他的王后,此刻,她正含笑注视沈随。


    “你来了。”


    之后,她不顾王室众人的哭叫,将王头上的冠冕取下来,优雅又高傲地走到沈随的机甲前。


    前王后的裙摆染上尘埃,她高举起冠冕,神情虔诚而圣洁:


    “这顶冠冕迷住了太多人的心神,但我相信我们的新王,会给她的子民,一个理想的帝国。”


    “未来的帝国,终有一天,不再有贵族和平民之分,流离失所的民众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属,保家卫国的将士是最受尊敬的英雄。”


    血染红华贵的裙摆,盛开出希望之花。


    众人屏息。


    沈随优雅地低下头颅,由自己的姑妈将冠冕戴在机甲的头顶:


    “和这群蠢猪比起来,我认为,只有我能给帝国一个更好的未来。”


    前王后无奈地一笑,看向身后面色灰败的丈夫:“您会怎么处置他呢?”


    “他会成为新帝国第一个被审判的


    罪犯。”


    “当然,我会让大法官他们加快速度。”


    毕竟后面还有一大群都在排队.


    以格兰星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楚盛觉得这个冬天比之前的冬天都冷,而且这股冷不是外部的冷,更像是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凉,怎么捂都捂不热。


    只有缩在被子里昏昏欲睡的时候,这股冷才会被驱逐一点点。


    因为这个原因,他更加不愿意下床,整天缩在病床上,要么发呆,要么睡觉。


    很平常的一天,病房内很安静,他正昏昏欲睡的时候,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


    楚盛被吓一跳,看到是索米才又放下心,正准备继续把脑袋缩到被子里,就看到索米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辆轮椅。


    索米把轮椅推到床边,什么都没说,连人带被子把他裹起来,放到轮椅上。


    楚盛现在的脑子没之前好使,他眨巴眨巴眼,直到索米推着他进入电梯,才反应过来:“怎么了,这么急匆匆的?”


    “沈随派来的人马上就要到达以格兰星。”索米的语速很快,“为了第一军团其他士兵,元帅没办法和她抗衡,她让我带你离开。”


    楚盛沉默几秒,才有些惊讶地说:“她赢了?好快啊。”


    索米推他出电梯:“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很抱歉,我和元帅虽然在几个月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让你离开,但直到今天才安排好一切事宜。”


    正说着话,索米的面色突然一变,她加快脚步把楚盛推出医院大门,之后将人推到一块大石头后面。


    在楚盛诧异的目光下,她将手里的光脑递给楚盛,语速急促:“飞艇在研究院楼顶,里面配备了最先进的智脑,它会带你到目的地。


    等你到目的地,会有人接应你,元帅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你上飞艇,她就彻底找不到你了。”


    毕竟沈随再厉害,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快接管以格兰星的领空


    “你呢?”楚盛担忧地看着索米。


    索米摇头:“不用担心,元帅会保护我。我现在去引开那些人,等我引开他们,你就立刻去实验大楼。”


    楚盛起身:“你推轮椅吧,让他们以为你还带着人,我现在还能跑。”


    索米不再多言,果断接过轮椅,往和研究院相反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儿,一群穿着第二十七号集团军制服的士兵便朝着索米的方向追了过去。


    楚盛缩在石头后面观察了一会儿,等看不到这群人的人影了,才裹紧身上的衣服,跌跌撞撞往实验大楼跑。


    然而才刚迈步,一刹那,空气中的所有气味似乎全都朝他挤压过来,他像陷入了潮水中,而这些潮水正不断挤压他胸腔中的氧气。


    在近乎窒息的挤压中,楚盛双腿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响起,一人清润的声音有些突兀地响起:“立刻去禀告首领,我们找到他了,不过他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楚盛模模糊糊地想,他似乎没有听过这人的声音,但是这人身上沾染的信息素的气味,是硝烟味信息素。


    ……沈随的新欢吗?


    这样想着,楚盛完全陷入昏迷。


    第57章 他真的要枯萎了


    乔北刚将通讯器放下,一位身形修长的女性beta就带着第一军团的人匆匆赶来,显然第一军团的这位元帅虽然没有明面上阻止,却一直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他们。


    索米看着躺在地上的楚盛,忙蹲下身,将手里的特质面具盖在楚盛的脸上,她皱着眉,心一直沉到谷底。


    没想到这一天,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她俯下身,想将沉沉昏迷的楚盛抱起来,领头的omega军官却厉声道:“放下他,这是首领下令逮捕的叛徒!”


    索米这才抬头看向乔北,看清乔北和楚盛五分相似的脸的时候,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想到某种可能,冷笑一声,没有一贯的好脾气,语气冰冷反问:


    “那你问问你们首领,是不是想带一具尸体回去?”


    “如果再不抢救,他马上就会死,不管你们是谁,现在请让开。”


    这句话刚落下,第一军团的士兵和乔北身后的集团军同时拔出枪,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乔北目光扫过楚盛的脸,心神一怔,意识到楚盛可能并不是他认为的军事叛徒,他伸出手示意他的人放下枪:


    “跟在他们后面,另外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首领,记住,要只字不落。”


    主星


    因为王宫被自己轰得稀巴烂,沈随办公的地点依旧在她原先的公爵府。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比自己人抓回叛徒的通讯,抢先一步拨通自己通讯号的,居然是第一军团这位老人。


    她端坐在花纹繁复的椅子上,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指优雅地互相交叉,虽然笑盈盈的,锋利的眉眼间却是让人不容忽视的威压:“上次和元帅大人视频通讯还是快五年前呢,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接到您的通讯。”


    “收起你假惺惺的客套。”元帅不解,明明沈随也是上过战场厮杀的战士,说话怎么就爱带着政客的油嘴滑舌,“沈首领,我一大把年纪了,本来不想掺和你们小年轻的事,但现在楚盛你不能带走。”


    沈随的指尖微顿,漆黑的眼瞳沉沉,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波动,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时隔五年的通讯,元帅居然是为了这件事才和我联系,不过可能要让您失望了,如果是其他事情我与您还有协商的可能,但这件事没得谈。”


    “你和他信息素的匹配度不到20%,也早就厌恶了他不是吗?”全息投影出来的元帅两鬓早已斑白,眉宇间是比沈随更深厚的威仪,“看在我未来会率领第一军团保护你的帝国的份上,为什么不能放他一马?!”


    硝烟味的信息素不悦地在办公室内挥舞,沈随面色微沉,没有人知道她此时的不悦是因为即将归降的将领的顶撞,还是因为楚盛本人。


    “不为什么,”她挑了挑眉,目光坦然,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因为他惹我不开心了,而且他本来就是我的人,我把他从你的身边抓回来,为什么不可以?”


    空气滞缓地在办公室内流动,已经迟暮的alpha注视着这位年轻有为的首领,突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沈首领,你大概还不知道,楚盛马上就要死了。”


    空气中像蟒蛇一样蠕动的信息素一顿,又继续缓慢地流动,沈随优雅地端起一旁的茶杯,浅饮一口后放下:“元帅大人是想为他安排一场假死,然后把他藏起来吗?”


    “很好的游戏,大概在我未成年之前会相信呢。”


    老人无视她的挑衅,与她对视,目光忽然变得沧桑,像在看沈随,又似乎透过沈随,想起那段她刚得知楚盛身体状况的时间:


    “五年前,我把楚盛接回以格兰星,他到以格兰星之后总是陷入昏迷,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清醒时唯一的要求是把被他连累的好友接到以格兰星。”


    这位好友显然是索米,沈随表情不变,舌尖抵过发痒的犬牙。


    “我找来以格兰星所有知名和不知名的医生,但他们都对他的状况手足无措,并扬言他不超过半年就会因为身体衰竭死亡。”


    “正当我打算放弃治疗他,让他最后过一段安生日子的时候,索米到了以格兰星,并告诉我,给她一点时间,她能救活楚盛。”


    沈随直勾勾盯着这位陷入回忆的老人,眼神锐利:“我的人并没有告诉我这份情报。”


    老人不紧不慢反驳她:“以格兰星是我管理了数十年的星球,给你一点错误信息易如反掌,你所有得到的有关他的信息,都是我想要给你看到的。”


    “……”


    沈随微微眯起眼。


    老人并不害怕她充满压迫感的凝视,继续说:“索米虽然是beta,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她很快


    就研发出了一系列药剂,只要楚盛定时注射,就能勉强维持身体状况的稳定。”


    沈随表情不变,看来这就是楚盛不管到哪儿都会带着背包的原因。


    “但是她也告诉我,如果还没办法解决他体内的排异现象,他一定会死。”


    老人一直挺拔的脊背疲惫地弯下,鬓边的白发变得更加苍白,她长长地叹息,艰难地说出她和索米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她告诉我的期限是五年,现在,时间到了。”


    “他已经陷入昏迷,谁都无法保证他能不能醒过来,看在他是你的两个孩子亲生父亲的份上,放过他吧,他快死了。”


    万籁俱寂。


    主星总是和煦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落下,将沈随漆黑的影子不断拉长,她端坐在象征权势和地位的主位上,眉都没有皱一下,只是盯着对面的老人,表情轻蔑:


    “抱歉,这种过分拙劣的谎言,只能骗到三岁小孩。”


    “让你的手下配合我的抓捕计划,明天,我就要看到他的人。”


    说完,她毫不留情地挂断通讯,只觉得可笑。


    过于可笑。


    她猫抓老鼠的游戏还没玩够,楚盛怎么会死呢?


    直到三天后,沈随见到紧闭着眼,面色苍白如纸的楚盛,她依旧觉得可笑和荒谬。


    她认定一辈子都要囚到自己身边的所有物,呼吸微弱地躺在星际最先进的治疗舱内,像蝴蝶一样展翅的长睫一动不动地落下,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是再也不会睁开这双浅褐色的眼睛。


    而就在不久前,她正拿这双眼睛和他人的眼睛比较,玩味地得出这双眼睛不再吸引人的结论。


    ——现在,这双眼睛可能再也不会睁开了。


    不会对她笑,不会对她哭,不会露出憎意和怨恨后又小心地垂下。


    隔着特制的隔离玻璃,沈随死死盯着躺在里面的楚盛,突然发现治疗舱的形状很像棺材,楚盛正躺在棺材里面,再也不会睁开眼。


    站在周围的其他人屏息注视着这位帝国权势最大的alpha,沉默地等待她的指令。


    让人意外的是,这位alpha再抬眸的时候,目光温和却很冷淡,似乎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她看向自己的alpha副官:“让负责他的那个beta继续负责他,没有什么事不用再告诉我他的情况。”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不再看楚盛一眼,犹如那七年里无数次的离开。


    只是这次,背后再也没有人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沉默地注视她的背影了.


    另一边,乔北不明所以被带到沈随的私人花园,这里种满了名贵的玫瑰,花瓣红润饱满,花香更是馥郁芬芳。


    沈随拿着一束比火还热烈的玫瑰,看到他之后,柔和地一笑,朝他招手:“过来。”


    她怎么可能在意楚盛会不会醒呢,不过是因为这是她这辈子第一场输了的游戏,这让之前的她有些在意和恼怒罢了。


    不过是因为那双眼睛确实好看,好看到比过她所有珍藏的宝石而已。


    ——可是现在,她已经有比那对眼睛更璀璨的眼睛了,也不想再和一个将死之人玩什么真心游戏了,所以醒不醒的,有什么好在意的?


    楚盛是死是活,都不值得在意。


    看着让所有玫瑰都成为陪衬的沈随,乔北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他加快脚步走到沈随面前,语气雀跃:“首领,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随将手里的玫瑰别到乔北的耳后,弯起多情的眉眼:“笑一笑。”


    乔北有些疑惑,但还是扬起笑脸,灿烂明媚地笑起来。


    浅褐色的眼睛在人造阳光的照射下,像剔透漂亮的琥珀,没有alpha会不喜欢这对眼睛。


    沈随直勾勾注视着这对眼睛,声音更加轻柔:“哭。”


    乔北心中的疑惑加重,他摇头,有些难为情:“首领,我现在很开心,哭不出——”


    巨大的信息素威压毫无预兆地碾向他,他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闷哼,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头顶传来alpha优雅悦耳的声音。


    “哭。”


    在顶级alpha的威压下,乔北哭起来,刚才的兴奋一扫而空,眼中满是恐惧。


    “笑。”


    “哭。”


    “不对。”


    “再笑。”


    “再哭。”


    乔北被吓得瘫坐在地上,一会哭一会笑,直到最后脸麻木得做不出什么表情,才颤着声音哀求:“首领,我笑不出来了,请您放过我一次。”


    看着乔北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沈随突然觉得无趣,她取走他耳边的玫瑰,厌弃又疲惫道:


    “滚吧。”


    乔北甚至不敢行礼,得到允许后,连滚带爬逃走了。


    偌大的种满玫瑰的花园,此时又只剩下沈随一个人。


    她被艳丽的玫瑰簇拥,站在玫瑰花海里,一动不动,犹如古老的雕像。


    忽然,一阵风起,千古亘立的雕像轰然崩塌。


    她往后仰倒,任由起伏的玫瑰花海将自己吞没。


    馥郁的花香迷惑她的心智,柔软鲜嫩的花瓣亲吻过她的脸颊,直到最后,锋利的尖刺才划破她的皮肤。


    沈随安静地躺在花丛里,长久地仰望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墨黑的长发像黑色的血流淌在身后。


    细小的伤口慢慢渗出浓稠的血液,顺着她的眼尾滑落,像泪一样。


    第58章 他只是有点累


    一个星期后,在索米和沈随派来的医生的治疗下,楚盛终于睁开眼。


    他眨了眨闭了很久,却依然疲惫的双眼,缓慢地转动眼球,将周遭的景象扫视一遍,看着周围熟悉的白色和各类医疗设施,意识到什么,目光落在匆匆赶来的索米身上。


    索米身上穿着的也是他熟悉到似乎刻入脑髓的隔离病服,在他沉默的注视下,索米大步走到他的床边,记录完他所有的数据后,在他平静的注视下,缓缓垂下手,轻声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索米的声音隔着隔离服传来,似乎蒙了一层灰色的雾,有些缥缈和无力。


    楚盛似乎没有看到索米眼里的挫败和无力,大咧咧道:“我感觉我现在好到能去打爆一头星兽,是不是我的手一直好不了,所以给我转到隔壁病房来了?”


    索米因为他的话愣了下,回过神后,才勉强自然地回答:“没错,我们怀疑你的伤口无法恢复是受没净化的空气里某种物质影响,所以打算先让你住在这儿,看看会不会有助于你伤口的恢复。”


    “那等我伤口愈合的那天,我是不是就能出去了?”楚盛笑起来,“到时候把李戈他们几个也喊过来,你们一起给我下厨庆祝。”


    ……他们真的还能等到愈合的那天吗?


    索米攥紧手里的光脑,沉默几秒钟后才回答:“把你想吃的东西都记下来,等出去那天,我们给你做,想吃什么都行。”


    楚盛眯眼,有些不开心道:“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吃那些,然后只能喝难吃至极的营养液?”


    “反对!希望医生能多关注病患的心理健康!病患现在非常不开心,并且非常抗拒这种虐待行为!”


    “反对无效。”索米被楚盛有些幼稚的话逗笑,刚刚放晴的心却因为仪器上显示的数据再次沉到谷底,她深呼吸一口气,垂眸掩下眼里的情绪,“伤口疼吗?”


    楚盛看了眼左臂,忽视伤口传来的钝痛,笑眯眯道:“不是很痛。”


    “所以就是还疼。”索米记录。


    接下来,索米又问了几个问题,楚盛仿佛没有察觉到索米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依旧笑呵呵的,好像他真的只是因为一个普通的伤口住院。


    等索米问完所有问题,楚盛有些撑不住了,他强撑起精力,但眼皮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连索米什么时候离开的病房都不知道。


    等病房内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才慢慢蜷缩身体,苍白的脸埋在柔弱的枕头里,松开因为疼痛紧握的右手,缓缓入睡。


    后颈腺体正中央横陈的疤痕,如今十二年过去了,仍然无法淡去。


    疤痕的旁边,那些曾经有些惨烈的咬痕,却已经不见踪影。


    夜里,楚盛被左臂传来的剧痛疼醒,他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看着左臂的伤口,喘


    着粗气想按下呼叫键,指尖却在按下的最后一秒顿住。


    他收回手,将自己抱得更紧,等左臂的剧痛过去,他也没了睡意,在机械助手的帮忙下起身,一步一步挪到窗户边。


    虽然已经是深夜里,主星各处却依旧灯火通明,各式飞艇沿着规定的轨道,像一道道光划过。


    直至黎明前的最后一刻,夜的最深时,主星才寂静下来。


    楚盛将头靠在有些凉的玻璃上,浅褐色的眼里映出窗外的灯火。


    主星四季如春,隔壁病房内的温度更是舒适,但他控制不住缩起脖子,觉得好冷。


    “楚先生,你该休息了。”机器助手扶着他的手,一板一眼道。


    “看一会儿,就一会儿。”楚盛眼中闪过一抹恍惚,轻声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主星了,让我再看看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楚盛的病房总是很热闹,那些他曾在电视上看过的专家总是出现在他的病床边,询问他的身体情况。


    有时候他能回答他们,可有时候他们问着问着,他会说着说着就睡过去。


    他笑着告诉前来检查他身体情况的索米,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一个迟暮的老头,说话说着说着就能睡着。


    索米的反应是什么呢,他不记得了,毕竟他和索米聊天的时候,他居然又睡着了。


    又是一天晚上,楚盛忽然被自己的鼻血呛醒,他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手上的液体,恍惚地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干什么。


    他正艰难思索的时候,一张纸递到他的面前,他接过纸,将鼻血都擦干净后,下意识将沾着血渍的纸藏好后,才抬头看向床边的人,有些歉意地笑笑:


    “麻烦你了。”


    等看清隔离病服里的人脸后,楚盛愣住,将手里的纸握得更紧。


    沈随没说话,沉默地注视床上的楚盛,楚盛的头发比半年前长了很多,柔软地别在耳后,显出几分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柔。


    下巴也变得更尖,让他本来就大的眼睛变得更大。


    良久的寂静后,楚盛咽了咽口水:“沈首领,你是来报复我的吗?”


    “不是。”沈随站立在原地,声音平静,“你快要死了,惩戒你的背叛变得毫无意义。”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捅破这件事,床上的人愣了下,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他们都不会在我面前说这些,就怕我伤心,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不喜欢这个人的时候,一点都不愿意哄。”


    沈随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注视楚盛,像一尊雕像。


    见沈随不理自己,楚盛又把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半张脸,过长的黑发遮住后颈的腺体,轻声问:“你不惩罚我,那你过来干嘛呀?”


    沈随这才有了动作,她坐到床边,手指隔着隔离服抚摸楚盛漂亮的眉眼,简短地回答楚盛:“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今天才来看我?”楚盛并没有躲开沈随的触碰,而是困惑地又问。


    其实在楚盛睡着的时候,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会像今天这样,沉默地站在床边,但沈随并不打算告诉楚盛。


    她反问:“你不是要和我一刀两断吗?为什么在意我不来看你这件事?”


    楚盛的意识又有些模糊了,他伸手握住沈随的手,声音柔软:


    “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天天来,我好想见你。”


    他的声音很小、很含糊,但在安静的病房内,沈随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指尖顿住,突然觉得被楚盛握住的手指过分滚烫。


    见她不说话,楚盛以为沈随生气了,又觉得他不知好歹,他艰难地起身,本想和沈随面对面平等地交流,但很快力竭,朝前半摔在沈随怀里。


    沈随搂住他的腰,双手慢慢缩紧,皱眉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冷淡:


    “你不是最讨厌我,觉得我最可恨吗?当时甚至为了逃离我,自己打了自己一枪,现在你又想见我了。”


    “楚盛,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耍我很有意思?”


    楚盛趴在沈随的怀里,半垂着眼感受沈随的温度,半晌,才牛头不对马嘴,慢吞吞反驳:“可是,我快死了啊。”


    死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在死亡真正来临之前,它还有让人放下过往恩怨的神奇作用。


    比如现在,楚盛就不用再害怕沈随玩弄他了,连带着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也像被蒙了一层厚厚的布。


    他缓慢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全塞进沈随的怀里,苍白脆弱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所以我什么都不用管了。”


    “不用管你接近我是不是为了赢得祖母的信任,”楚盛将头靠在沈随的颈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也不用担心留在你身边会把自己玩死。”


    “只是这样吗?”沈随将下巴轻轻靠在他的头顶,继续发问。


    听到她的问题,楚盛陷入沉思,他为什么想见沈随?


    是因为还爱沈随吗?


    他不知道,他早就忘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可是爱的话,就算沈随现在拒绝他,毫不留情地将他摔到地上,他大概也不会在乎,更不会因为沈随的举动伤心。


    可是不爱的话,为什么他想在人生的最后阶段,每天都看到沈随。


    他安静又乖巧地蜷缩在沈随的怀里,费力地动脑子想解开他内心的困惑。


    沈随有一下没一下抚摸他消瘦的脊背,沉默地注视着怀里的omega,心里默默想,这个omega又瘦了好多。


    终于,怀里的omega抬起眼,浅褐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几点星光,连带着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大了些:“我知道了,因为执念!”


    “我之前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想让你多陪陪我,来找我的原因不是为了do爱,也不是为了发泄情绪,只是单纯地陪我。”


    当这些愿望永远都无法被实现的时候,就变成了可笑的执念。


    在平时这个执念一直被他压在心底,连他本人都没发现,可在人生的最后时间,在见到沈随的那一瞬间,就突然发疯似的蹿出来。


    楚盛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沈随却听懂了他所有的意思,她依旧保持着沉默,直到楚盛坚持不住在她怀里睡过去,她也没有告诉楚盛这个回答她满不满意。


    第二天,楚盛醒来的时候,沈随的人影早就看不到了。


    他表情平静起身,拒绝机械助手的帮助,慢吞吞走到窗户边,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感受阳光落在掌心的温度,又弯曲伸直手指,笑着注视地上变化的影子形状。


    这时,门被人推开,沈随穿着隔离服走到他的身后,发现他在玩影子,不解地问:


    “生病会让人变得这么幼稚吗?”


    第59章 颜文字


    听到背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楚盛愣了下,眨了眨眼,才转过身,看着穿着隔离服的沈随,阳光下浅褐色的眼睛像被雨刷洗过后的玻璃,明亮又透着光泽。


    即将离开人世这件事,似乎掩埋了他所有在乎的、无法放下的往事,让他终于能什么都不用想,只是安静地缩在这间病房内,安心地过完最后的人生。


    “我以为你不会答应,没想到你居然来了。”他的笑容似乎过分灿烂。


    沈随的眼睛被刺痛一瞬,她移开眼,生硬地扯开话题:“今天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感觉还行,”楚盛看向医院下方的城市,有几分烦闷地说,“唯一不舒服的地方,大概就是我想出去走走。”


    沈随伸手扶住他,又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地拒绝他:“不行,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出去。”


    楚盛有些失落地叹气:“可是我每天都好无聊,真的不能出去逛逛吗?”


    大抵是他的神情太过落寞,沈随沉默一会儿后才回答:“等你身体痊愈的那天,你想


    去哪儿我都陪你。”


    真的还能等到那天吗?楚盛在心底默默想,但他并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有些疲惫地靠在沈随的脖颈,轻声道:“好吧,那你可不能骗我,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沈随搂住他腰的手缩紧,声音却依旧疏离冷淡:“这种小事我还没必要骗你。”


    楚盛靠在她的肩颈上发出一阵轻笑,似乎觉得很开心:“这可是你说的,我全都记住了。”


    “我扶你去床上休息。”沈随见楚盛眉眼间浮现倦色,打算让楚盛休息。


    楚盛却摆头拒绝,他将大半重量全压在沈随的身上,伸出手触碰阳光:“我还不累,你陪我晒晒太阳。”


    沈随沉默地注视阳光下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楚盛,半晌,才开口:“之前没发现过你喜欢晒太阳。”


    楚盛绵密的黑睫轻颤,长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他的瞳孔,他抬起眼,微微弯起精致的眉眼:“我也是最近才发现晒太阳很舒服,特别是主星的太阳,感觉永远都很温暖。”


    温暖到他想永远睡过去,不再醒来。


    他专注地注视着落在手掌的阳光,手指弯曲之后又伸直,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变化。


    听到楚盛的回答,沈随又沉默下来,对着这样平和又似乎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楚盛,她发现自己沉默的次数比过往人生几十年还多。


    他们两人,从相识那天开始,似乎就从未心平气和聊过天,以至于她居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所以,她只是扶着楚盛,垂眸看他专心地玩这种幼稚的影子游戏。


    又晒了一会儿,楚盛终于累了,他放下手,眉眼疲惫,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沈随,我累了,想睡觉。”


    沈随搂着他的腰,让楚盛的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我扶你过去。”


    之前疼得在她面前昏厥都不服软的人现在却不干了,抬起苍白却漂亮的脸,软着声音撒娇:“不要,我好累啊,不想走路了,你抱我过去嘛。”


    沈随看了眼不到十米远的病床,又看了眼仿佛多走一步路就要昏厥的楚盛,挑了挑眉,手指摩挲楚盛的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见她不为所动,楚盛可怜巴巴垂下眼,又有点委屈地抱怨:“你怎么这样呀,我都生病了,你还狠心拒绝我,你对其他omega根本不这样。”


    说着,他从沈随怀里直起身,有些不开心地打算自己走回去,结果他刚转身,就被人轻松打横抱起来。


    沈随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抱你就要生气?当时疼得快晕了,还让我别管的人是谁?”


    楚盛趴在沈随的肩膀上,直到沈随抱着他走到床边,他才艰难地想起来沈随说的哪件事。


    见沈随打算放下他,他忙伸手搂住沈随的脖子:“你陪我睡好不好?”


    “我一个人睡觉总是好冷,冷得我的骨头都有点疼。”


    听到他近乎撒娇的话,沈随微顿,她看了眼显示板上的数据,想到索米忧心忡忡的医嘱,抱着楚盛在床边坐下,靠在床头柜上,调整了一下楚盛的姿势,让他能躺得更舒服,做完这一切后,她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撒娇,睡吧。”


    楚盛还想说什么,但架不住席卷全身的疲惫,缓慢地闭上眼,沉沉睡过去。


    等楚盛完全睡着,沈随按下一旁的按钮,不一会儿,索米和其他几位医生安静地进入病房,为首的索米检查完楚盛的身体后,看向沈随。


    沈随会意,放下已经睡熟的楚盛,站起身朝外走。


    她和索米一前一后从消杀间走出病房,索米走到她的身侧,很客气地说:“沈首领,这边。”


    沈随跟着索米走到她的专属办公室,见索米想让自己坐下,她冷淡地拒绝:“不用跟我来这假惺惺的一套,你让我过来想说什么?”


    索米也没再客套,看着光脑上的数据,长叹一口气后,才低声道:“他的身体情况很不容乐观,他说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我猜这只是因为他想安慰我们,现在他应该连呼吸都在疼。”


    沈随似笑非笑注视索米:“索米医生,我花大价钱让一堆大拿来配合你,可不是为了听你和我说这些废话。”


    索米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沈随,想到楚盛的身体状况,面上露出苦意:“如果再多给我几年我可能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来不及了,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能是下个星期,下个月,我们谁都无法确定。”


    她抬起头,哀求道:“他看到您之后比平时都开心,您今后能不能多来陪陪他。”她艰难地将后面的话说出口,“……让他能开开心心地离开。”


    这句话说完,办公室内陷入难捱的沉默。


    沈随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将索米从上到下扫视一遍,最后盯着索米的眼睛,嗤笑道:“医生,你弄错了一件事情,他是我的omega,同时和我孕育了两个可爱的孩子。你只是他的朋友之一,由你越俎代庖说出这些请求似乎格外可笑。”


    索米显然也意识到这点,她带着歉意道:“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明明您比我更在意他的身体情况。”


    沈随看着面前的beta,眼皮半垂,眼中是独属于上位者的不屑:“我来这儿并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没用的东西,也不想理解为什么你们无法解决他的问题。我会继续无条件资助你的研究,但是希望下次你来找我,是为了告诉我,你找到了解决办法。”


    说完,她高傲又自然地轻弹没有一丝褶皱的袖子,没再看索米一眼,转身离开。


    她身后,索米注视着她的背影,垂着头站在原地一会儿,才回过神,继续自己的工作.


    沈随很忙,一天二十四星时,她需要高强度工作十六小时往上,但她不想让楚盛像之前一样被她丢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沉默地枯萎,所以她命人在楚盛病房旁边打造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和病房相邻的那面墙,则被改造成特制玻璃。


    这样,如果楚盛想看到她,或者她想近距离观察楚盛的状态,只需要侧头便能看到对面的人。


    不到一天,在巨大财力的驱使下,专业团队便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沈随站在门口,扫视两个vip病房大小的办公室,办公室内的布置简洁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挨着楚盛病房的那面贯穿整个墙体的巨大玻璃。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将会在这间临时办公室内办公和休息。


    沈随正思索还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耳尖微动,敏锐地捕捉到玻璃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她侧头,看到楚盛整个人贴在玻璃上,巴巴望着自己。


    他刚才不是在睡觉吗,什么时候贴过来的?沈随大步走到玻璃墙旁边,正打算打开交流设施,但是刚才还整个人像猫猫饼贴在玻璃上的楚盛却噔噔噔跑开。


    她皱眉不解地看着楚盛跑到床边,又拿着光脑跑回来。


    两边都没有开灯,除了光脑亮着的蓝光,室内没有其他光源。


    楚盛手指在光脑上点几下,又把光脑屏幕给她看。


    原来楚盛是以为玻璃隔着他们没办法交流,刚才才跑回去拿光脑,沈随垂下眸,看着屏幕上的字。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将这十几个字来回看了几遍,沈随突然想起还在军校时,那几个如今已经是将领的室友,会巴巴请求她放哨,他们则拿着早就淘汰的手机,和自己的omega情侣发着在当时的她看来毫无营养的消息。


    沈随眸光微动,并没有告诉楚盛这面玻璃墙不会影响他们交流,她拿出


    自己的光脑,指尖飞快地打出几个字,打完之后学着楚盛的样子,将屏幕翻转对着玻璃。


    【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


    玻璃另一边的楚盛皱起精致的眉头,在光脑微弱的光亮下,他的皮肤更加苍白细腻,眉眼也更加朦胧,他指尖动了几下。


    【明天处理行不行,你就算身体好也不能这么熬,快睡觉o-o】


    看着末尾最原始的颜文字,沈随唇角泛起一点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


    【不行,是很急的事情,必须在明天上班前处理完,你先去休息,我不会打扰你】


    楚盛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打了几个字。


    【好吧QAQ】


    哪里学得被淘汰几千年的颜文字,沈随眉头舒展。


    【快去,等你躺下我就开始办公】


    楚盛不情不愿地走回病床边,在沈随的注视下乖巧地缩回被子里,想了想,他拿起光脑,手指点了两下,又把屏幕对着玻璃另一边的沈随。


    凭借优秀的视力,沈随轻而易举地看清上面的字,她勾唇,低声道:


    “晚安。”


    楚盛显然看到了她的嘴型,他开心地放下光脑,这次真的躺下了。


    沈随又看了会儿床上鼓起的那一团,才按下灯光屏蔽按钮,一面幕墙迅速地将玻璃遮住。


    她打开办公室的灯光,正打算走到办公桌办公时,玻璃那一头又传来被敲动的声音,另一边的那个omega像敲门一样,敲三下停一下,似乎在客气地给这边的她一个反应的时间。


    沈随将所有灯光关闭,只剩办公桌上的那一盏台灯后,才打开屏蔽帘,抱胸注视着楚盛,显然是在等楚盛的解释。


    楚盛忙将光脑上打好的字给她看。


    【我想看着你,能不能不要把玻璃关上】


    楚盛把脸贴到玻璃上,可怜巴巴看着沈随,表情可怜,但又摆出了一副沈随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架势。


    沈随揉了揉眉心,点头,又快速打了几个字。


    【好,我不关】


    等下被亮到睡不着可不要怨她,她难得幼稚地想。


    楚盛听不到她的心声,满意地看着光脑上的几个字,雀跃地回到床边,盖着被子朝沈随摆摆手,意思是沈随快去办公,他要睡了。


    沈随见他真的躺下后,才又走向办公桌,她没有开其他灯,将台灯的灯光调成让人觉得温暖的暖色调,专心致志开始办公。


    夜很深了。


    月光都黯淡下来。


    楚盛悄悄拉下被子,看向玻璃那边的沈随,沈随端坐在桌后,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她美艳锋利的眉眼,让她无端显出几分柔和。


    灯光彻夜长明,在这抹光亮下,身体里的冷似乎都被驱逐了些。


    第60章 夕阳


    第二天,楚盛让机械助手把椅子放到靠着沈随那边玻璃的墙角,又把窗帘完全拉开后,缩在椅子里,头靠在玻璃上晒太阳。


    晒了会儿,他觉得累了,看了眼一边还在办公的沈随,像昨晚一样敲了敲玻璃。


    沈随显然听到这边的声音,她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楚盛刚要把光脑上打好的字给她看,她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两指弯曲击打三下,可以关闭或者打开隔音功能。”


    楚盛眨眨眼,放下手里的光脑,脸趴在玻璃上,闷闷道:“沈随,椅子不舒服。”


    沈随听到楚盛的话,微微皱眉:“我喊人换一把舒服的椅子过来,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不是椅子的原因,”楚盛摇头,撇撇嘴,“你过来抱着我好不好,我想边晒太阳边睡觉。”


    “我如果不过来呢?”沈随抱胸,隔着玻璃看楚盛,挑眉问。


    听到她的话,另一边的楚盛转过身背对着她,闷闷的声音从玻璃那一边传过来:“那我就不理你了,今天晚上也不和你说晚安。”


    沈随挑眉,注视着楚盛缩在椅子里的背影:“楚盛,有没有人和你说你最近真的很爱撒娇,也很幼稚。”


    楚盛的背影僵了下,随即梗着脖子反驳:“那又怎么了,有没有人说你也很烦。”


    “你把昨天那个东西打开,我不想看见你。”


    这句话说完,身后果然没了动静,楚盛缩在椅子里,觉得沈随真过分,他都要死了,结果这人还说他幼稚。


    他闭上眼,安静地感受落在身上的光亮,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一个人把他从椅子上抱到自己怀里。


    楚盛睁开眼,看着穿着隔离服的沈随,反应了会儿,才慢吞吞道:“你不是说我幼稚,不肯过来吗?”


    沈随抱着他坐在椅子上,两个人身形都很修长,不算太大的椅子顿时显得有些逼仄,但两人却好像都没注意到这点。


    沈随将他脸颊上有些长的碎发拨弄到一边,靠着椅背,微微闭眼:“好了,保持安静,睡觉。”


    楚盛看着沈随有些疲惫的神情,将头靠在沈随胸前,听着沈随沉稳有力的心跳,突然道:“阳光好大,睡不着。”


    “那去床上睡。”沈随淡淡道。


    楚盛拒绝:“但是我想晒太阳。”


    说完,他抓着沈随的手搭在自己脸上,勾起唇:“这样就可以边晒太阳边睡觉了。”


    沈随垂眸,她的手遮住了楚盛大半张脸,只露出楚盛的鼻尖和嘴唇,她的目光落在楚盛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上,良久,才收回目光,抱着呼吸平稳的楚盛闭上眼。


    “沈随,以后每天都这样抱着我晒太阳好不好?”


    楚盛的声音很轻,轻到在安静的病房内,沈随都差点错过这句话。


    她的指尖微顿,久到楚盛差点睡着,才慢慢道:“看吧。”


    听到沈随的回答,楚盛把沈随的手扯下来,不满地噘嘴:“什么叫看吧!”


    “我是病人,你要尽力满足我要求!”


    沈随注视着阳光下面色更加苍白的楚盛,眼眸微动,低声问:“那我尽量?”


    楚盛这才满意,他哼哼唧唧地把沈随的手又搭到自己的眼睛上:“这还差不多。”


    “好了,我真的睡了,不算晚的晚安。”


    沈随失笑,轻声道:“嗯,睡吧。”


    听着楚盛平稳的呼吸声,她眼中闪过一抹恍惚,她和楚盛,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相处了。


    或者说,在这之前,她好像从没有这么平和又怜惜地对待楚盛,她总将他放在必须驯服的猎物的位置,玩味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睛里露出痛苦、哀求。


    病房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沈随的眼里露出一丝迷茫,垂下头,沉默地将楚盛抱得更紧。


    楚盛安静地缩在她怀里,沉沉昏睡。


    自从那次之后,楚盛似乎发现了一件打发时间的趣事,他常常叫机械助手搬一把椅子到玻璃旁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欣赏沈随办公,还美其名曰,看到沈随工作,而他可以美美躺平,这种鲜明的对比让他觉得特别满足。


    等晒累了,他就敲玻璃,按响铃,催沈随过来陪他。


    医院的工作人员经过这间病房的时候,常常能看到帝国的新王一边抱着缩在她怀里入睡的omega,一边皱眉处理公务。


    有时候,她会放下光脑,垂下眸,什么都不做,只是沉默地注视怀里的omega。


    明明医院的隔音很好,但他们路过这间病房时,总会忍不住屏住呼吸,害怕打扰两人的独处时间。


    因为医院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间病房里漂亮脆弱的omega,已经时日无多,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下个星期,就会彻底枯萎.


    是主星难得一见的大暴雨天气,天气阴沉沉的,沈随看了眼因为没有太阳,玻璃另一边安静地缩在被窝里昏睡的楚盛,又收回目光,将幕墙打开。


    幕墙刚落下,副官便带着几名帝国新上任的临时法官进入办公室。


    等所有人都进办公室后,沈随坐在办公桌后,温和又疏离地注视着他们:“今天请各位来,是想和各位一起商讨关于上一任王最后审判的相关事宜。”


    站在副官身后的一名法官上前一步,有些犹疑地问:“沈首领,法院在调查其他王室成员里有您的前未婚夫安尼亚,考虑到他和您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90%,并且是稀有的高等级omega。按照现在的帝国律法,您的功勋可以赦免他的部分罪过,您看……”


    听到法官提,沈随才想起这


    个被她遗忘许久的前未婚夫,她勾起一抹客套但又挑不出错的微笑:“一切按照帝国律法审判,哪怕是我的前未婚夫也无需赦免。”


    简而言之,她不想插手安尼亚审判一事。


    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闻言,正要客气地赞美沈随的公正,就看到沈随微笑着抬手打断他们:“诸位,民众让你们成为法官可不是为了听你们赞美我,开始讨论正事吧。”


    ……


    楚盛从昏睡中突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窗外的雨也停了。


    窗外的夕阳接连远方的天空,大片大片燃烧,绚丽如火。


    他安静地注视着窗外的夕阳,像是看到什么,眸光微动,从床上起身,在机械助手的帮助下,一点点挪到窗边。


    仅仅几步路,却像是耗尽了他所有力量,他疲惫地靠在机械助手的身上,浅褐色的眼睛耷拉着凝望夕阳里的一道彩虹。


    在光线的折射下,这道彩虹现在天边的夕阳里,来来往往的飞艇像光一样穿过它。


    他想到什么,勾起苍白的唇,手指弯曲轻叩玻璃,不一会儿,幕墙打开一人的宽度,沈随站在玻璃边,抱胸不明所以注视他。


    楚盛越过沈随的肩膀,发现办公室另一边有几名身着正装的官员,他们显然正在商议什么事情。


    他拿起光脑,手指有些滞缓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


    【快看窗户外面】


    沈随看清屏幕上的字后,朝落地窗外看去,看到大片夕阳和主星也难得一见的彩虹后,眼眸微动,拿出光脑打字:


    【看到了,很美】


    看到沈随的字,楚盛头无力地靠在玻璃上,满足地弯起精致漂亮的眉眼。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手指轻点:


    【真的很美】


    但是他大概再也看不到了,他在心底轻声道。


    沈随隔着玻璃,伫立在楚盛身旁,垂眸注视楚盛的侧脸。


    灿烂的夕阳终于让楚盛苍白的脸染上几点血色,又将他漂亮至极的五官晕染,让他整个人显出油画的古典和沉寂。


    或许是窗外连绵的夕阳太过绚丽,又或许是此刻的楚盛太过沉寂,沈随忍不住抬起手,隔着玻璃触碰楚盛的侧脸。


    指腹却无法感知到温热的触感,一阵透骨的凉意顺着指尖席卷全身,在她的注视下,楚盛安静地闭上眼,身体靠着玻璃无力地下滑。


    楚盛倒在他曾无数次遥望的夕阳下,夕阳此刻,真正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楚盛!”


    玻璃另一边红色的灯光疯狂闪烁,索米带着一群人冲进病房,他们将楚盛转移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手术间。


    沈随指尖发麻,沉默地注视突然变得空荡荡的病房,胸口处传来一阵阵无法排解的钝痛,她垂下手,无比清楚地认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离她而去。


    她恨此时的夕阳过分盛大,盛大到像是一场为楚盛准备的葬礼。


    身后正在商议的官员们此刻都安静下来,无措地注视背对着他们的首领。


    半晌,副官艾米丽才上前低声问:“首领,商议是否还继续。”


    长久的沉默后,沈随背对着他们,轻声道:“抱歉我现在的状态,大概没办法冷静地和诸位商讨。”


    “艾米丽,帮我送送各位大人。”


    艾米丽有些担忧地看了眼沈随,对身后的几位法官道:“各位,请。”


    很快,办公室内只剩沈随一人,她沉默地将头靠在玻璃上,身形寂寥,任由窗外的夜色渐渐吞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