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祝新生 林砚,毕业快乐(学院篇结束)


    林砚拿到了全A,他下载了成绩单和证书,提前报考了空军军事学院。空军军事学院审核周期一般是七天到十四天,林砚多出了将近两周的空窗期,他呆在宿舍里,看了几部联邦新上映的电影。


    林砚喜欢看鬼片。


    无厘头的剧情、阴森森的配曲、再加点浮夸的特效,就变成了安眠曲。


    林砚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悠闲的时光还没超过一周。


    林砚收到空军军事学院的邀请,他需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夏令营的成绩达到百分之九十,就可以获得空军军事学院的入学通知书。


    空军军事学院位于萨亚州的地界。


    萨亚州和新啰苏达州以爱尔兰海洋为分界线,林砚选择飞机出行,他进入经济舱后,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睡觉。


    这一觉持续到了萨亚C机场。


    空军军事学院的校车停在机场周围,方便接送联邦各地的学生。林砚换乘了校车,他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滑过的风景,又看了遍夏令营的手册。


    今年空军军事学院提前批的招生人数为二十七人。夏令营是为期一月的秘密训练,前三周是训练,最后一周是考试,择优录取前百分之九十的学生。


    林砚随着人流来到了大礼堂。


    身姿矫健的年轻少将简单讲了些夏令营的情况,着重强调“会淘汰三个人”。


    这话一出,大礼堂的气氛紧绷。


    所有人偷偷观察着对方。


    林砚坐在后排,他垂着眼睛,雪白的面颊透着莹润的光泽,面部轮廓线条分明,像是个安静漂亮的小手办。


    这个年龄段的颜控不在少数,好几个男生偷偷回头,目光垂在林砚的身上。


    林砚察觉到旁人的视线,掀开眼皮,扫了他们一眼。那双略微狭长的、尾端勾起的黑眼睛透亮清晰,镶嵌在线条分明的面部,毫不突兀,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男生们被他看了一眼,耳尖发红,又赶紧移开视线。


    夏令营的课程有条不紊进行着。


    体能训练、理论教育、内务整理,还加入了直升机的操作步骤。空军军事学院的老师耐心和蔼。


    林砚适应良好。


    年轻少将提起直升机的操作时,双眼亮晶晶的,反覆重复着“大胆”两字,巡逻似的走来走去,帮助学生熟练操作步骤。


    林砚上手很快。


    年轻少将望着林砚的操作姿势,点了点头。训练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迎来了考试,考试分为两个版块。第一个版块是“森林逮捕”,第二个版块是操作直升机。


    “森林逮捕”的地点是在北亚森林。夏令营的学生共有三十人,三十人扮演“特工”。往年的学长/学姐扮演“间谍”,“特工”需要在三天时间内,单独作战,找到“间谍”。


    备注:森林里混有“平民 ”。一个“间谍”一分。误抓到“平民”,会减一分。被“间谍”抓到后,直接出局。


    年轻少将提醒学生们,至少要找到两名“间谍”。


    奥罗拉的时候,林砚就去过森林,他的勘察能力不断提升,学会了隐蔽和主动出击。林砚的脑海浮现出其他学生的面容,他躲在灌木丛里,目光扫视着四周。林砚唯一不确定得是,“间谍”会戴人皮面具吗?


    射程之内冒出个男生。林砚顿时收回思绪,目光紧盯着男生陌生的面容,他动了动手指,雪白的面颊微垂,冷静地观望着男生的动作。


    究竟是“平民”?还是“间谍”?


    就在林砚思索的时候。


    东南角的方向,爆出“砰”得一声,水池附近的男生顿时摔倒在地。林砚耳尖动了动,听到东南角的方向发出“啧”声。


    “艹,是个平民。”


    林砚趴在灌木丛里,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好长一段时间,西南角的方向忽然有男生站了起来,走向东南角:“兄弟,打平民的感觉和间谍的感觉一样吗?”


    “砰”得声。男生骤然倒地,东南角跳出个人影,嗤笑着,用猎枪拍了男生的面颊,轻视道:“学弟,警戒性需要提高啊。”


    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冒出个声音:“莱恩,不要大意。”


    可比这道声音更快得是麻醉弹。


    林砚紧盯着人影的胸前,冷静地按动了扳机,预判了人影扭头的动作,麻醉弹正好弹落在人影的左胸。


    人影摔倒在地,怒声道:“艹,哪个鼈孙。”


    “黄雀”林砚一直没有出声。


    北亚森林的学生几乎各显神通。


    装“平民”、装“间谍”、装“失足少男”。


    甚至有学生一通扫射,无论是“平民”还是“间谍”,通通就地击杀。


    相比而言,林砚的手段温和不少。


    他更喜欢隐蔽。


    “黄雀”收割其他“间谍”,这一举动,遭到“间谍”的追杀。林砚偷听他们的决定后,他懵了下,条件反射地拿出手枪,收割这片麦子。


    临近晚间,北亚森林的厮杀倒是按了暂停的按钮。林砚的编号是9087,他分到了北区边缘的住宿。等林砚按照地图走到北区边缘,他望着正中央的粗树,怔愣了片刻。


    住宿指的是,荒天野地吗?


    那直接睡在灌木丛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分住宿的地方?


    林砚的脑海里冒出好几道疑问。


    但他还是听话地走到粗树旁,打卡完成任务后,席地靠在树旁,望着天垂明亮的星星月亮。


    林砚衣袖上沾了些草茎,身上带着好闻的草木香,他劳累了一天,很快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假寐,梦中似乎闻到了烧焦的味道,他不适地皱了皱眉,蓦然惊醒,望见了冲天的火光。


    以大树为中心,画圈似的火势。


    林砚的瞳孔里倒映出火光,心脏跳了两下,冷静地拿出通信表盘,发出求救信号,心里冒出个疑问。


    奥罗拉的防火措施到位。


    空军军事学院怎么可能不会做防火措施?


    但时间不等人,如果林砚目前找不到离开的地方,他就会被活活烧死。林砚冷静地站起身,观察着周围的局势。


    灌木丛里露出双绿油油的眼睛。


    哪怕火光灼烧着他的手腕,他似乎毫无痛觉,只是望着火中的林砚。


    粗树周边的空气似乎被火光烧得扭曲了瞬。林砚清瘦的身体宛如风中摇曳的瘦长影子,被重重叠叠的树林遮住,脆弱不堪,似乎很快就能死在火中。


    沐澜偏执地盯着林砚,脖颈鼓起了青筋。


    就这样,就这样,就这样死在火中。


    就这样的一场大火,这场大火将他和林砚烧成枯枝,他们死在大火里,这样的话,林砚死了也无法摆脱他,他们下辈子也能遇见。


    沐澜的瞳孔里倒映出灼灼火光。


    林砚察觉道古怪的视线,但他没功夫去分辨。大火包围圈中,林砚意识到有人故意要让他死于葬身之地的,他眼睛动了动,深吸口气,决定忍着火舌烧灼手面的疼痛,跑出火势包围圈。


    沐澜的瞳孔里的林砚动了动。


    他突然意识到林砚是要硬生生地穿出火里,沐澜的瞳孔放大了些,心脏乱跳了两下,骤然站起身。


    林砚林砚林砚林砚林砚林砚林砚林砚。


    他受伤了怎么办?!


    沐澜的胸廓起伏了两下,神情痛苦地望着林砚。


    沐澜实在是太恨林砚了,恨林砚哄骗他,恨林砚冷血无情,恨林砚不给他机会,恨到想要林砚死,恨到想和林砚同归于尽,恨林砚为什么不爱他。


    可沐澜看到林砚可能会受伤的时候,他却生出难以抑制的心疼和恐慌。


    他不想要林砚受伤。


    林砚不能受伤!


    沐澜骤然冲出灌木丛,从背后强硬地握住林砚的手。冲天的火光烧灼着沐澜的手,他单手抱住林砚的腰,硬生生扯开林砚的身体,火势太烈,哪怕这会儿,沐澜的手臂鲜血淋漓,高声道:“哥,你别动。”


    林砚骤然回头,望向沐澜。


    沐澜神情痛苦地望着林砚。


    就是这道视线。


    林砚霎时意识到沐澜可能一直在他身后望着他,他深吸口气,冷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沐澜声音艰涩:“哥,你想出去吗?”


    这句话说得很古怪。


    还没等林砚想明白的时候,沐澜骤然熟练的抱起林砚,用全身护着林砚,冲进火里,火舌灼烧着沐澜的身体,也不知道沐澜用得什么姿势,林砚只感受到灼热的高温,却没有受伤。


    沐澜死死地扣着林砚的身体。


    他的表层皮肤被烧焦,可他却闻到林砚的身体是香的。


    这么香。


    可不是他的。


    沐澜痛苦地想,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抱林砚了。


    他看不了林砚受伤,也看不了林砚去。死。


    那他。死,只要他死。在林砚的面前,林砚就能记他一辈子。


    林砚不知道火是他放的。


    林砚会觉得他是救命恩人,这样的话,林砚一辈子都能记得他,记得他是因为他死。的,就这样,就足够了。


    林砚这么努力,就应该一辈子明亮顺遂。


    沐澜将林砚放在草坪上,身影慢慢被火光灼烧,他的面部第一次平和下来,绿眼睛安静地望着林砚,手臂鲜血直流,望着林砚笑了笑:“老婆,我爱你。”


    烟雾缭绕,林砚呛得面颊通红,黑眼睛蒙了层水雾,注视着沐澜。几分钟的时间,空军军事学院的人员急匆匆地赶来北区边缘。


    林砚冷静地诉说了情势,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拿过准备,火光将他的侧脸照得透亮,他平静道:“我也过去。”


    沐澜围坐在火海中,他望着冲天的火光,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脑海里又浮现出林砚的身影。


    他的唇角勾起笑意。


    他。死后,林砚应该能记得他。


    但是他死。了,就有其他狗缠着林砚了。


    沐澜神情瞬间阴沉下来。


    他根本无法接受林砚和其他人抱在一起,更别说,林砚可能会和其他人在一起。


    沐澜呼吸粗重,又想爬起来。


    沐澜的手背鼓起青筋,绿眼睛里浮现出痛楚。


    林砚林砚林砚。


    林砚为什么不能爱他?!


    沐澜的呼吸越发粗重。


    他还是死。了吧,他死之后,他就不会去破坏林砚的爱情和学业,也不会再囚禁林砚更不会让林砚委曲求全地过来讨好他,委曲求全吊。他。


    林砚身上有蒙特家族的勋章,代表着他手里蒙特家族的那部分势力。


    就算林砚去特利安州,也不会出事的。


    沐澜任由火舌灼烧着他的手臂,眼睛垂了垂,闭眼的瞬间,视网膜一片模糊中,他似乎看到了林砚的身影,他顿时睁开了眼睛,无意识放大了些瞳孔,似乎害怕破坏这个美梦,轻声道:“老婆。”


    空军军事学院的其他人员在帮忙扑灭火。


    林砚没理会沐澜,他将罩子披在沐澜的身上,伸手握住沐澜的手,冷静地托起沐澜,带着沐澜走出包围圈。


    沐澜瞳孔放大,脑袋发晕,声音轻轻:“老婆,我没下地狱,怎么上天堂了。”


    他本能地蹭了蹭林砚的肩颈,摩擦着林砚的手,依赖道:“老婆。”


    林砚冷着张脸,跑动起来,冲出包围圈,反手将沐澜摔在草坪上。


    剧烈疼痛让沐澜缓过神,沐澜意识到林砚过来救他,脑海里浮现出不可置信,视线直勾勾地盯着林砚,呼吸粗重道:“老婆。”


    林砚的身后是扑灭的火光。


    缕缕黑烟冲天而起。


    林砚没理会沐澜,他转身要走,没走几步,裤脚突然被沐澜抓住。


    林砚垂下眼睛,目光倾斜在沐澜鲜血淋漓的手上,冷声道:“脏死了。”


    沐澜连忙松开手,手擦了擦自己的袖子,讨好道:“老婆,对不起。”


    周围的人员沉默地当着哑巴。


    他们也不敢看蒙特家族小少主的笑话,自觉去了外围。


    林砚这才意识到书里面的内容,联邦的军事力量大多集中在蒙特家族。


    林砚也没有心思再想这些事情,他冷着脸,盯着沐澜:“这些天,你一直在背后盯着我。”


    沐澜仰视着林砚,吞了吞唾液,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说话。


    林砚移开视线,望向漆黑的草地:“沐澜,这个火也是你放的吧。”


    沐澜垂了垂脑袋,低声道:“老婆。”


    林砚平静道:“回答我。”


    沐澜骤然抬起头,瞳孔里倒映着林砚的模样,艰涩道:“是,我在监视你,也是我放的火。我想,我们一起死,后面又舍不得你死。我又想,如果我为了救你,死了的话,你一定能记住我。”


    林砚烦躁地按了按眉心。


    沐澜的瞳孔里倒映出林砚不耐的神情。


    他的心脏又疼又颤,呼吸急促,狼狈不堪地跪着爬到林砚的身边,抓着林砚的衣袖,崩溃道:“老婆,你怎么这么狠心?你为什么要救我?”


    太痛苦了。


    恨你不爱我,又痛苦你无法爱上我。


    沐澜的身体烧伤率几乎达到百分之四十。


    林砚不清楚他为什么还这么精神,甚至能大声说话。他沉默了好长时间,耳边听着沐澜的话,等到沐澜终于疲惫后,才掰开沐澜的手。


    沐澜应激地抓着林砚的手,恐慌道:“不要,你不要离开我。”


    血腥、草茎,从两人交握着的手中滑落在黢黑的草坪。


    林砚垂着眼睛,轻声道:“何必呢,沐澜。”


    沐澜反覆摇了摇头,恐慌到声音哽咽:“老婆,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别不要我,我求求你,你别不要我。”


    林砚深吸口气,他蹲下身体,黑眼睛注视着沐澜,平静道:“我这次不答应你的话,你会想出什么招数?囚禁?放火?下次呢,直接下毒杀。死我。”


    沐澜瞳孔放大,喉管挤不出声音,骤然松开林砚的衣袖,反应过来,又使劲抓了两下,只抓到片空气,他张了张唇,小声反覆道:“不会的,我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林砚注视着沐澜肩颈处烧灼的痕迹。


    沐澜意识到林砚的目光,他连忙遮住肩颈的伤痕,恐慌道:“哥,我不会变难看的,也不会变脏的,我回去就做手术。”


    林砚黑眼睛移到沐澜的身上,温声道:


    “沐澜,别这样对自己了,好好生活。”


    烧灼的枯树上最后一片枯叶打旋落下。


    沐澜心脏狂跳,他忽然平静下来,绿眼睛里翻滚着浓重的、激烈的痛苦情绪,他骤然伸手捂住面容,泪水和血液覆盖面颊和手掌上,他哽咽出声,痛苦又绝望道:“哥,你走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我真的不会再打扰你了。”


    “哥,我放你走。”


    林砚站起身,目光倾泻在沐澜的烧伤上,他闭了闭眼睛,没再说话,起身离开。


    沐澜听着林砚的脚步声,甚至能数着林砚究竟走了几步,就在脚步声即将消失的时候,他慢慢移开手掌,聚集的瞳孔贪恋地望着林砚最后的身影,动了动唇舌。


    “林砚,毕业快乐。”。


    接下来的两天,林砚冷着脸,收割着“间谍”,他交上通信表盘后,问清了“直升机操作”的注意事项和具体时间,没再加工加点地练习,沉沉地睡了一绝。


    林砚再次醒来后,恢复了精力。


    他重新泡在操作室里,训练几次后,跟随着夏令营的其他学生来到考试地点。


    直升机的操作需要绕过六个障碍物,到达相应的终点。障碍物的设置由易到难。萨亚州今天东南风三级,也是不小的障碍。


    检查驾驶舱安全后。


    林砚系上安全带,打开了燃油阀门,黑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无人机障碍物也相应升空。


    直升机滑跑升空后,林砚不断踩着踏板,控制着直升机的左右转。


    地面上的人影只能看清直升机熟练又巡视地移动,分针咔咔地转动着,还没转到十分钟,天边的直升机突然一个猛冲,越过了终点,两架无人机擦过表皮撞了下,紧接着,地面上的座机两边摇晃了,对接人员下意识拿起电话。


    电话的另一边,高空之上,清润的声线穿过呼啸的风声降落在众人的耳边。


    “报告,编号9087,申请归队。”


    分针停止转动,九分三十七秒。


    夏令营第一……


    林砚收到空军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他又重新坐上返程的飞机。


    手机响了半天,林砚下飞机后,发现聊天软件和邮箱里都是清一色的恭喜,他弯了弯眼睛,逐个回覆了消息,又简单和伊桑和伊萨克说了几句话。


    林砚选择先回到宿舍楼。


    过道里没什么人,林砚拿出钥匙,转了下钥匙。宿舍霎时明亮,彩带飞扬,伊桑欢呼道:“林砚,提前毕业快乐!”


    伊萨克站在旁边:“林砚,毕业快乐。”


    林砚弯了弯眼睛,温声道:“谢谢。”


    他说完,才发现室内堆积着各种各样的礼物盒,不解道:“谁送过来的?”


    伊桑视线漂移了瞬,他推着蛋糕车,也不敢说出匿名论坛神秘版块的事情,轻声咳了下,笑道:“好心人送来的礼物,林砚,你拆开看看。”


    林砚选择相信伊桑。


    他蹲下来,拆盒子时。伊萨克立马搬来椅凳,着急道:“林砚,坐上。蹲着太累了。”


    林砚道谢后,他拆开了礼物盒。


    联邦各地收集来的奇珍异宝堆积在小小的室内,附带着“毕业快乐”的纸条。伊萨克蹲在地上,小声开口:“林砚,你猜猜哪个是我送的?”


    林砚苦恼地皱了皱眉。


    伊萨克霎时指了指旁边的紫水晶。


    奥罗拉匿名论坛上冲出了热帖。


    【主题:L收到了空军军事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1L:恭喜恭喜】


    【2L:两年就从高中毕业,祝L路途坦荡】


    【3L:就我有点不舍吗(对手指)】


    【4L:还好我有L的照片】


    【5L:发我发我】


    【6L:我也不舍,本来就没见L几面,现在好了,我再也见不到L了呜呜呜呜】


    【7L:我也不舍】


    【8L:事已至此,毕业快乐】


    ……


    神秘版块也在持续更新中。


    【主题:宝宝收到礼物了吗】


    【1L:带到了,但为了防止某些混进来的黑子给宝宝送其他的礼物,我先拆开了礼物,检查后,才送给宝宝的。】


    【2L:楼上可真羡慕你啊,又见到宝宝了】


    【3L:报——,宝宝是夏令营第一】


    【4L:宝宝是个主。人】


    【5L:(不舍)见不到宝宝了】


    【6L:没事的1L,送到就好了】


    【7L:提起宝宝的成长,会哭得不止是妈妈】


    【8L:妈妈也哭,我扒出了宝宝高一下学期的成绩单,实验成绩都是B,到如今的实验加分考试第一。不敢想像,宝宝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9L:爆哭。】


    【10L:宝宝熬过了红牌,又熬过了满屏的辱骂。宝宝本来就是个温和又强大的宝宝,会坚定地朝着目标移动的。】


    【11L:祝宝宝新生】


    【12L:我都不敢想,当时有人反覆邀请宝宝去参加宴会,好多人都在看宝宝笑话,宝宝有多无助啊。】


    【13L: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14L:苦尽甘来】


    【15L:只有我希望宝宝尽快成长,逃离无助的岁月,成为世俗里更强大的人吗?】


    【16L:说个冷笑话,宝宝父母去世,还有一对弟妹,根本没有妈妈为宝宝哭】


    【17L:更冷的笑话,我怎么听说,宝宝是个孤儿,连父母都没有】


    【18L:我哭,我是宝宝的妈妈,我替宝宝哭】


    【19L:尽说些想让人死的话,我是梦男,我都哭了】


    【20L:宝宝之前是无根的草,现在已经长出缀满果实的树了。】


    【21L: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


    【22L:宝宝,祝新生】


    【23L:宝宝,毕业快乐】


    ……


    匿名论坛上满屏的毕业快乐。


    爆火的帖子随处可见,管理员还以为出什么事,登录论坛后,顺着学生的话语,也随了句“毕业快乐”。


    伊桑和伊萨克胡闹了一个晚上。


    林砚弯着眼睛,望着他们。等他们胡闹够了,伊桑和伊萨克又各自占据了寝室里的另一个床位的上下铺,胡乱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林砚中途起夜,又给他们重新搭了被子。


    第二天,林砚带了点礼物,送给伯特教授。伯特教授常年面不改色,这次看见通知书后,激动地拍了拍林砚的肩膀,眼眶带泪,连说好几声“好”。


    等伯特教授回过神后,他连忙拿出纸巾,生怕闹笑话似的擦了擦脸。伯特教授注视着林砚,心情复杂,沉声道:“林砚,你在哪个领域都能闪闪发光的。这个领域也不错,就是辛苦和危险。你这孩子,遇到什么事情,别总是不给别人说。老师其实也能给你很多帮助的。”


    林砚心下发软,感动地点了点头。他带着礼物,看了好几位老师,又跑去给奥罗拉的小动物告别。


    时间如沙漏,晃荡了下。奥罗拉已经将近晚间,月亮孤悬,星星密集,天色黑沉,彷佛蒙着层雾。


    林砚站起身,发现天边不是星星。


    是无人机。无人机不停变换着情景,队列整齐,从花到猫,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组成了壮观的景象。


    林砚的肩前恰好垂落硕大的花朵。


    林砚眨了眨眼睛,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林砚,毕业快乐。”


    林砚转头的时候,身后天边的无人机汇集成一句话。


    ——林砚,毕业快乐。


    祝新生、祝前途坦荡。


    第72章 中将 忘记给你说了,这里人人平等


    游隼,由特种飞行部队和特种战术部队两大分支构成,其成员大多来自联邦军校,经过严苛选拔和训练,执行各类救援活动,常以空降形式前往战区。


    林砚入校第二年,成为游隼的一员。


    第三年,特利安州的局势愈演愈烈,记者针砭时弊,新闻报道贴满了大街小巷,就连路边的儿童都能硬扯句打油诗。


    联邦上议院商议三天后,得出了主战的结果,下发给联邦各大军校。隶属于又独立于各大军校的游隼临危受命,率先前往战区。


    游隼的成员年龄分布在18~24岁。


    联邦的旗帜飞扬于空,年轻的军人面朝旗帜,单膝跪地,握拳发誓,帽檐压得极低,轮廓分明的下颌却扬得极高。


    全场静默而肃穆。


    特种战术部队的队长背后是飞扬的旗帜,猩红的眼睛直视着游隼里其他队员,沉声道:“誓死保卫联邦。”


    等到联邦的旗帜下落,特种飞行部队的队长林砚冷静上台,他单膝下跪,褪下手套,握着一角旗帜,低头唇瓣轻碰旗帜。


    年轻军人望着台下一双双猩红的眼睛,他脱下帽檐,额发淩乱,面部轮廓分明,黑眸沉静,郑重承诺:“我会带你们回家。”


    特利安州常年下雪,C区边境线漫天雪野。


    第一枪率先敲响了战争的开端。


    边境线尚未降落的旗帜,硝烟四起,战火纷飞,鲜血四溅,桢桢场景如同逐渐掉色、枯黄的画卷。总指挥部下达“进攻”的命令,南部陆军猎豹全速前行,与此同时,铅灰色机身掠过敌方的天空。


    南区机身没躲过袭击,猛然下坠。


    其中一个机身俯身猛冲,掠过低空,以迅雷不及之时开舱抛下绳索,年轻的军人半倾身,军靴勾着绳梯,单手握枪,枪枪爆头,握住人影的手,抛进机舱。


    黑色防护服遮住年轻军人的下半张脸,只露出双浓墨的眼睛。


    几秒钟的时间,机舱霎时关闭。


    鲜血喷溅在风挡玻璃的外侧。


    年轻军人轮廓分明的面部似乎也沾上猩红黏稠的血液,他神情平静,握动总距杆。


    桨叶飞速旋转,机身猛然上冲,以诡异的操作躲过了轰击,伴随着无数碎片下坠,机身上越,重新归入高空。


    至此,联邦和邦联的战争正式拉开帷幕。


    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三年里,海陆空里海军损伤最严重,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新生的力量投入战区。特利安州又下雪了,稠艳的血液抛洒在雪地,腐朽的枯骨生出热烈的玫瑰。


    那是战地记者不小心流露出的录像。


    C战区刚经历过一场战役。硝烟、焦土,似乎连肺段都聚集了腐臭的血腥。


    黄昏下,乌鸦横飞。


    年轻军官站在焦土上,清点着人数。冒失的小兵跑过来,踮起脚尖,和他说话。


    年轻军官移开帽檐,低头,倾听着小兵说话,没过几分钟,他似乎察觉到摄像头的存在,微偏过头,淩厉的目光从浓墨似的眼睛里倾泻而下。


    战地记者蹲了好几天,又捕捉到了这位神秘军官的录像。


    年轻的军官脱下了军帽,额发淩乱,肩颈微松,朦胧飘渺的雪雾化般凝落在那张雪白的面颊,典型的东方长相有种水墨画似的古韵。


    时间没有剥夺他的容貌,反而如同烹调过的清茶,回味悠长,给他披上难以言喻的夺目,漂亮到不可置信。


    小猫跳进年轻军官的怀里,他弯了弯眼睛,轻碰了下小猫的脑袋。


    两段几秒的录像将他推在大众视野里。


    这些年来,林砚这个名字反覆出现在联邦的各大纸媒上,平民出身,他常年呆在硝烟四起的战区,出入驾驶舱内外,不菲的战绩让他这个年龄就被授予中将的军衔。


    但他几乎不出现在人前,总有好事的记者想要扒出这位年轻军官的长相,这两张照片横空出世,那张漂亮到无法比拟的面孔总能轻而易举的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联邦各大纸媒议论纷纷,接连着好几天,林砚的名字占据了新闻报道大半江山。


    直到另一则爆炸性新闻才压制住了林砚的热度。近些年来,选民投票选出的平民议员,刚走出政法大学就已经经手了好几件立法案的年轻政客面朝镜头,礼貌微笑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


    那些个冠冕堂皇的答案已经不能满足记者的要求。安排好的青年记者窜出包围圈,拿着话筒怼到这位年轻政客的面前,询问道。


    “沐先生,您从平民走到政坛的动力是什么?”


    高大青年身着得体的西装,他没抬起眼睛,耸了耸肩,低笑出声:“哦,这个问题啊,让我好好想想。”


    一霎那,场上所有的眼睛落在青年身上。


    年轻政客扯了扯领带,微抬起下颌,绿油油的眼睛直视着镜头,他身上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压迫感,面上却笑道:


    “主。人的任务啊。”


    周遭霎时寂静下来,没出几秒钟,记者朋友眼冒绿光,不停按动快门,一个个激动得像是喝了两斤假酒。话筒再一次怼到年轻政客的面前,明明灭灭的白光以他为中心,快速聚集。


    保镖很快反应过来,围住了记者夹枪带棒的询问。年轻政客自如走出场所,两指夹过桌面上的大字号报纸,亲吻了下报纸上的人影。


    这一劲爆性的消息出现后。


    联邦纸媒两大板块头条,政客和军官各占据半壁江山。政坛上的争端有时比战场还要残酷,对家瞄到沐澜自曝的消息后,开始不断放黑水,纸媒身处于政坛不知真假的消息里,年轻军官的照片以迅雷不及之时撤下,纸媒寻到更稀奇的腥气,没再刊登神秘军官的消息。


    远在战区的林砚没有关注首都塞斯的消息,他拎着登山包,回到了基地。


    两百个伏地挺身对于特种部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游隼训练营的军人嬉笑怒骂,单手撑地,松松垮垮地做着伏地挺身。


    林砚将背包扔给墙角里的红发青年,没什么情绪道:“拿好。”


    红发青年单手做着伏地挺身,另手摩挲了下背包表面,还是一背包沉甸甸的玫瑰,他心下失望,小声道:“队长,你没打开看吗?”


    林砚淡道:“没有。”


    青年人精力充沛,闹哄哄的,明明能做好的事情,可这个时候却松懈下身体,眼风偷瞄着林砚。


    这还是第一次,连伏地挺身都做得不标准。


    红发青年咬了咬牙:“队…队长。”


    林砚冷着张脸,偏头望了眼红发青年,军靴骤然踩上灰发青年的脊背:“什么事?”


    红发青年吞了吞唾液,慌神地盯着林砚。


    林砚收回视线。


    灰发青年骤然一怒,脑袋微偏,目光接触到林砚垂下来的浓墨似的眼睛,怒气裹挟在冰雪里,似消融又似兴奋,他还没回过神,就听到林砚冷冰冰的声音。


    “连伏地挺身都不会做吗?”


    灰发青年吞了吞唾液,还没说话,就听到旁边其他青年连声卖乖讨巧道:“队长,队长,别管查理,我会做,我会做。”


    林砚移开军靴,靴尖踢在灰发青年的手肘处,冷声道:“加训一百个。”


    查理直勾勾地凝视着林砚。


    刚被林砚踩过的脊背烈火烹油般灼烫,可他只觉得兴奋又激动。


    林砚面无表情,走到训练营。


    青年们霎时安静下来,荷尔蒙的躁动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凝视着林砚。可他们知道林砚强大到能围殴他们一群人,会和他们交流军事,也会在战场上护着他们,就是不会理会他们那些躁。动的小心思。


    像是不在意,又像是不清楚。


    又畏又敬,又恨又爱。


    林砚掀开帘子,望着漫天的雪雾。


    有小兵喘着气跑到林砚面前,忙声道:“队长,新来了一批军校生。”


    林砚慢条斯理地脱下手套,他抬了抬眼睛,声线平直:“带我过去看看。”


    新兵训练营吵吵嚷嚷。


    好几个男生勾肩搭背的凑在一起,声音轻蔑:“谁说不是呢?”


    “他晋升那么快,谁说没点猫腻呢?”


    “如果长得普通,我就不说呢,他那张脸,简直漂亮到极致,连以往玩。的那些个小明星都没他漂亮?”


    “怎么不是靠床上功夫上位?”


    “说起来,我也是奥罗拉毕业的,他还是我的学长呢。啧,那么漂亮又是平民,估计床上一堆金主吧。”


    他们越说越起劲,越说越过分。


    旁边的女兵忍受不了,愤怒骂道:“去吃。屎了,嘴巴这么臭?”


    刚才说话的男生怒道:“你他/妈……”


    其他男生连忙拉了拉男生,劝了几句。


    可气氛依旧凝滞,砰得一声,男生放在桌面上的军帽砸落在地。


    其中一个人影啧了声,他还没弯腰去捡,视野里就出现双漂亮的手。


    肤色雪白、根根分明的素白骨节。


    人影滚了滚喉结,伸出手:“谢谢。”


    军帽降落在他的手中。


    人影抬头的时候,撞上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拿好了。”


    人影被他笑得心脏狂跳,喉管似乎被挤压住,脑海里不自主的浮现出林砚的面容。


    林砚已经走出他的身边。


    周遭鸦雀无声,目送着林砚上台。


    新生们或尊重或敬仰或满含恶意地望着林砚。


    林砚情绪很淡,有条不紊地讲明战区相关事项。


    嘴上花花的男生松了口气,心脏却狂跳不止,视线不聚焦地落在林砚的身上,恶意变了味,神情有些恍惚,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听见林砚最后的话。


    “欢迎来到游隼,未来的战士们。”


    男生的心脏随着林砚的话慢慢平静下来,他像是中蛊了般,愣愣地望着林砚,恍惚中看见台上的年轻军官举起了手枪,漆黑的洞口隔空指着他的脑袋。


    男生涨红了脸,发蠢道:“你敢对我出手,我爷爷可是中将。”


    利落的上膛声。


    三十几秒的时间,多年来在军校里练习出来的本能让男生骤然移动了下身体,子弹准确擦过男生面颊处的头发,男生毫发损伤,他双目失焦,手掌撑着桌面,微微喘息着。


    子弹准确钉在后面移动的靶子上。


    砰得一声,刚好是十环。


    男生心跳声乱七八糟地动弹着,恍惚中听到林砚冰冷的声线。


    “不带军帽,扣两分。”


    四周更静,林砚收回枪,转身就走。


    他穿着白金军装,肩颈线条流畅,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有力,骨节勾着精巧的 手枪,漂亮又带劲。


    新生们不约而同凝视着林砚的背影愈发模糊。嘈杂的声音刚冒出个头,就看见年轻的中将扭过头,雪白的侧脸笼着层昏黄的光晕,声音轻而有力:


    “忘了给你说了,这里人人平等。”


    林砚平静地走出新兵训练营。


    他只是过来讲战区事项的,训练新兵的是游隼另一位队长尼尔,林砚低头给尼尔发完消息,刚想回到宿舍,通信录响了起来。


    林砚望着通信录上的名字,他按了按眉心,还是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边冒出个含笑的声音。


    “中将大人,晚上好。”


    略微低沉的声音夹杂着电子的嗡鸣声坠落在林砚的耳边。


    林砚听到现实里愈发临近的脚步声,他安静地抬起眼睛。


    北区今天又落了层白雪。


    山丘、树梢、地面都铺了层白意,沈涅的军靴踩在雪面,湛蓝的瞳孔倒映出林砚的面容。


    林砚关上通信录,抬起眼睛,扫了眼沈涅。


    林砚是在战区遇见沈涅的。


    沈涅是南区猎豹的队长,南区猎豹隶属于又独立于陆军军事学院,和空军游隼的性质类似,成员多是武器士官。


    沈涅走到林砚身边,随意和林砚聊了几句目前的局势。两人共事了三年,还算是有默契,林砚自然接过他的话,又询问了新兵的事情。


    沈涅慢林砚一步,走在林砚身后,他的骨架要比林砚大,个子比林砚高半头,几乎替林砚挡住了南边的寒风。


    中将是有单独的休息室的。


    两人走进室内。


    林砚望了眼沈涅军装北面的薄冰,他从炉旁拿起热水袋递给沈涅,淡声道:“需要换件外衣吗?”


    沈涅接过热水袋,他脱下外衣,温声道:“没事,室内温度刚好。”


    林砚没再管沈涅,他微低头,认真地洗着手。战区的盒饭都是大锅菜,食物又煮得软烂,口感一般。沈涅自然打开盒饭,他熟练地用公筷替林砚拨开胡萝卜和葱姜。


    林砚用毛巾擦了擦手,他转身发现沈涅的动作,微顿了下:“沈涅,下次别在西区边缘等我了。最近要带新兵,吃饭时间会推迟。”


    沈涅答非所问:“你是在心疼我吗?”


    林砚正视着沈涅,讽道:“想多了。万一你耽误军情,他们扯到我身上,怎么办?”


    沈涅一个皇子隐姓埋名跑过来。


    军队里几乎没有士兵知道沈涅的身份,他和所有人都在同个起跑线,从小兵做起,步步向上爬。


    边境线压抑痛苦,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引人注目。


    更别说,沈涅简直大张旗鼓。第一场战役结束后,常年驻扎战区的老上将见两人相识,便询问两人的关系。沈涅张口就对上将说,他在追林砚。


    随时会发生死亡的战区,同性相恋的事情也变得稀疏平常,更别说是,只是追求和被追求的关系。


    沈涅笑了笑:“不会耽误军情的,我们身后是手无寸铁的居民,我有分寸的。”


    林砚重新坐回饭桌上。


    沈涅抬了抬眼睛,将饭盒推到林砚面前,笑道:“刚才是谁惹你了?那群新兵吗?”


    林砚动了下筷子,掀开眼皮,扫了眼沈涅,慢吞吞吐槽道:“还是奥罗拉的学弟呢,开口第一句就是我爷爷是中将。”


    沈涅笑出声,又道:“这种小兔崽子是需要好好教训,然后呢。”


    林砚黑眼睛注视着沈涅,认真道:“我给他说,联邦佛子来了,都要从零开始训练。”


    沈涅握紧筷子,不动声色道:“你们队空降新人了吗?”


    沈涅微顿:“下次我替你教训一下他。”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几秒,黑眼睛沉静:“你还好意思教训他们啊,联邦佛子。”


    沈涅足足愣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林砚是在调笑他,他无奈道:“我不是联邦佛子。””好吧,”沈涅看向林砚,笑道:“我在奥罗拉的时候,是喜欢去教堂。”


    他看向林砚,湛蓝瞳孔深深:


    “相信我,殿下,我没做过坏事。”


    第73章 突袭 请不要哭泣,春天不会埋进坟墓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


    游隼训练营的队员三三俩俩聚集着在墙角附近,天南地北谈论了圈,不知道扯到哪儿,话题又突然扯到飞行特种队长林砚的身上,跟队长同个学院出身的黑木咳嗽了几声,语气上扬了几个度。


    “队长啊,其实就是性子冷,其实特别温柔。接触得时间长了,你就知道,队长很好说话的,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的,就是实力太强了,跟队长同学院那一年,队长始终是第一,成绩甩了第二名,也就是我,甩了我三条街,几乎包揽了全部奖项。我当时年纪小,还不服输,偷溜进驾驶舱找队长单挑,然后被队长按在地上摩擦了三个小时……”


    周围发出善意的哄笑,队员们显然很想听队长的往事,不同瞳色的眼睛全都盯着黑木,黑木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钱包,又小心翼翼从钱包的夹层里拿出张照片。


    照片的像素不算清,但构图比较明显。


    过度曝光的山崖天空,年轻军人站在机舱外,神情很冷,却微俯身,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约莫五六岁的小朋友仰着小花猫似的脸,捧着束山花,大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黑木晃了晃照片,得意道:“这可是队长和我第一次参加救援活动的照片。”


    加入游隼的第三个月,他们参与了一场救援活动。那非镇接连几天暴雨,恶劣天气造成了泥石流,困阻了好几个镇民。黑木手忙脚乱地帮忙调出灾区的人数,得意地看向林砚。林砚没理会他,冷静地握动周期变距杆,机翼掠过低空,直入灾区深处。


    医疗人员有条不紊处理伤员,抬动担架。


    年轻军人目测着人数,刚想转身,听到石头滑落的声音,他条件反射的回头,视网膜里倒映出半跪在地面上的小朋友。


    山体上的石头越发临近小朋友的身体。


    年轻军人动作迅速,俯身抱起小朋友,他转身得及时,但滑石还是擦过了他的右臂,重重砸落在地。


    这一声响惊动了其他队员的目光,救援人员匆匆赶来的时候,小朋友愣怔地呆在年轻军人的怀里,大眼睛里都是泪水,磕磕绊绊:“哥哥……”


    黑木冲上前,难得发怒道:“不是让你老实呆在机舱里吗?”


    小朋友被吼得哆嗦了下身体,抽泣道:“小羊……小羊……”


    黑木还想发火。


    林砚轻飘飘瞥了眼黑木,黑木莫名噤声。


    林砚原本雪白的肤色更白了,苍白到宛如一张纸,眉眼却越发惊心动魄,他抱起石缝里的小羊羔,塞进小朋友的怀里,弯了弯眼睛,放轻声音:“宝宝,是我们的错,少统计了个生命,能原谅我们吗?”


    小朋友含着泪,怔怔地望着林砚。


    黑木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音。


    其他队员都没听过这段往事,个个眼冒绿光地盯着黑木,脾气爆的队员踹了黑木一脚,黑木回过神,他彷佛做了个美梦,挠了挠头发,嘿嘿笑道:“后面就是救援的流程啊,咱们都清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不过自从那件事过后,我算是佩服队长了,队长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雄性里的雄性。就是我们快离开那非镇的时候,小朋友抱着束山花说,长大后,要嫁给咱们队长。哈哈哈提起来就想笑,队长当时都懵了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原本还在嬉笑打闹的队员霎时不说话了,周遭莫名寂静下来,倒是“外来人员”突然问了句:“他当时伤得重不重?”


    黑木和沈涅对视了眼。这位“外来人员”总凑在游隼里,战区这几年,也算是跟游隼的队员打成一片,黑木见怪不怪,刚想说话,眼风一扫,瞄到个人影,脊背霎时窜出冷意,连续咳了好几声。


    沈涅莫名紧张,抬起下颌,仰视来人。


    林砚就站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他这个角度,只能看清林砚偏窄瓷白的下颌,林砚似乎谁都没看,视线轻飘飘的。


    沈涅的心脏却乱七八糟的跳了两下,目光凝视着林砚。林砚似乎察觉到他直勾勾的视线,垂了垂眼睛,目光倾泻在沈涅的面颊上,沈涅只觉心跳好像越发加重。


    黑木咳到队员不再说话,他仰头,望向不远处站着的人,扯出个笑:“队长。”


    本来还想踹黑木几脚的队员们齐齐转过脑袋,话语卡壳似的吐出两个字:“队长。”


    林砚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侧身离开。


    好几双眼睛黏在林砚的后背上,恨不得跟着林砚一起走。黑木奇怪地伸手在查理面前挥了挥,查理骤然回过神,拉回眼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不死心瞥了眼林砚,就看见林砚身后跟了个人影,心一梗,又听见旁边的黑木疑惑又愚蠢的声音:


    “唉?沈石人呢?”


    查理生气道:“咱们队说话,南区猎豹的过来做什么?”


    黑木摸不着头脑地望着查理。


    林砚没管身后的尾巴。


    沈涅也没出声,他亦步亦趋跟着林砚,垂着眼睛,盯着林砚的手臂看了几秒,提了话茬:“黑木刚才说,你和他之前去过东州那非救援。”


    林砚没抬起眼睛,随意应了声。


    沈涅笑了下,温声道:“东州那边信佛教,落华台的千年古树据说很灵验,战事结束后,你想去看一看吗?”


    林砚不想说话,没搭理沈涅。


    沈涅又道:“那就默认去落华台。”


    林砚停下脚步,瞥了沈涅一眼。沈涅似乎没察觉到林砚的视线,他拉开帘子,眼睛里流淌着静静的笑意,明知故问:“怎么了?”


    林砚没再看沈涅,迈出一步:“南区猎豹不用训练吗?”


    他话落,被沈涅扯住了袖口。


    林砚不习惯和人接触,下意识想要挣开沈涅的手,沈涅先一步松开手,无辜地看着林砚,笑道:“注意头顶,殿下。”


    据统计,联邦军人的平均身高为一米八。


    基地里暂时居住的场所其实不太适合联邦军人,出入都需要弯腰低头。


    林砚扫了眼沈涅的手,他收回目光,走进室内。沈涅自觉跟进室内,林砚却突然斜靠在门边,大半身体挡住了门,抬起眼睛,正视着沈涅,淡声道:“我要你进来了吗?”


    沈涅猝不及防被林砚一挡,只好大晚上站在门外,他也没生气,只是道:“我其实有话和你说。”


    林砚抬了抬下颌,示意沈涅站在门外说话。


    沈涅也不强行进室内:“我想问你,第一次救援的伤有没有伤到骨头。”


    林砚作势要关上帘子。


    沈涅没有阻拦林砚的动作,但忙声道:“如果伤到骨头的话,难保不会留下后遗症,沈家有专门从事外科的医生,等局势稳定,我带你去检查下身体。”


    还以为会遭受驱逐的沈涅发现林砚停下了动作,几秒钟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林砚后退几步,唇瓣张合了两下,彷佛幻听似的听到了林砚的声音。


    “进来。”


    沈涅微怔,他顿了顿:“当年伤得很重吗?”


    林砚没什么情绪道:“皮外伤。”


    沈涅放下心,他受宠若惊地走进室内,心跳有些加快,还没回过神,就瞧见林砚开了火,略微泄露的火光照亮林砚大半张侧脸,他略长的睫毛蒲扇了下。


    沈涅移不开目光。


    林砚没抬起眼睛,淡声道:“你的外衣上沾了层薄冰。”


    室内温度较高,薄冰化成了雪水,顺着沈涅的手臂下坠,他垂下脑袋,喉结耸动了下,脱下外衣时,林砚给他塞了个热水袋。


    林砚靠坐椅凳上,淡声道:“室外温度很低,你们为什么总是围在室外?”


    沈涅的指腹摩擦了下热水袋,微不可查地笑了笑,解释道:“室内空间太小了,又不想去训练营,只能跑到室外,大家比较抗冻,坐在地面上都没什么关系。”


    林砚虽然不太理解,但好歹搞清了游隼队员挤在室外的原因。他不再冷着脸,黑眼睛注视着沈涅,声音轻轻,讽道:“确实比不上你的教堂大。”


    沈涅微怔,反应过来,笑道:“你又在取笑我吗?殿下。”


    林砚抬起眼睛,认真道:“我在说实话。”


    “我当年没想去陆军军事学院,”沈涅收起笑,眼睛依旧落在林砚的身上,温声道:“我小姨以前给我定得目标就是去联邦政法大学镀层光。反正去哪儿都一样,我也没有反驳。但后来,我想跟你去同一个大学,殿下。”


    但蒙特家族那两条疯狗追着他们咬,沈涅没能报考空军大,只好报考了陆军大,他也不是软柿子,自然也给其他人添了不少乱子。


    沈涅没给林砚说这些事情。他们私底下怎么疯是他们的事情,但摆在林砚的面前,就容易给林砚添堵。


    沈涅顿了顿,垂眼笑道:“在战区呆久了,我发现,有些纸媒的坚持是有道理的。”


    林砚抬起眼睛,目光落在沈涅的身上。


    基地里突然响起象徵着敌方入侵的爆鸣声。两人迅速对视一眼,训练有素地走出室内,前往各自的训练营。这注定不是平静的晚上,敌军反扑,硝烟四起,耳边是爆炸的轰鸣声,分不清是身边人的血还是天边垂下的雪花,纷纷扬扬,避无可避。


    铅灰色的机身掠过高空,提前遮掩着南区猎豹的行动。沈涅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红十字提前锁定目标,伴随着耳边擦过的子弹,他冷静地按动扳机。


    “砰”得一声。


    林砚握动总拒杆,桨叶飞速旋转,冲出黑烟范围,他动了动眼睛,踩动踏板,窜出包围圈,掠过高空,冷静地望向镜面里身后相撞的直升机,单手按动通信录,平静出声:


    “北纬二十八度,尼尔,出击。”


    又是相撞的声响。


    硝烟弥漫到整个战区,后方的总指挥部快速下发主动出击的命令,林砚握动总拒杆,浓墨似的眼睛冷静沉稳,声线平直:


    “编号9087,收到指令。”


    天边隐约露出青白色的光晕,C区大获全胜,浓重的血腥气被冰雪覆盖,没了爆破声和怒吼声,战后的局域呈现出难以形容的空旷和寂寥。


    挡风玻璃上溅落了血花,林砚隔着玻璃,望向世界时,世界都像是蒙了层朦胧的血雾。林砚扯了扯领口,以手覆面,肩颈微松,精疲力尽地躺在驾驶座上。


    他刚开始执着来特利安州,是想查找朗洛小镇的痕迹。但现在,林砚忽然意识到,联邦的人或许并不是像奥罗拉一样公然的以教导来欺淩他人,讽刺的是,更多的平民也在为家国而奋斗。


    好长一段时间,林砚走出机舱,他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短暂地取下了军帽,额发淩乱,他身上出了层汗,面上恍若落了些水,面部宛如湿透了、模糊着的水墨画。


    “林砚。”


    林砚下意识望了过去。


    沈涅没什么形象地靠坐着,他的眼睛很亮,温声道:“别难过,应该恭喜我们,又一次取得胜利。”


    旁边的士兵突然爆发出了力气,高声着,似哭似笑:“沈队长说错了,应该恭喜我们,又活了下来。”


    年轻人总是会因为一些小事变得咋咋呼呼,逐渐演变成兴高采烈,最后变成手舞足蹈。战地记者跋山涉水,千幸万苦来过战区,采访了好几位军人,又看到了这一幕,抗着摄像头,哒哒地跑了过来,怼在唯一站着的林砚面前。


    林砚猝不及防地眨了下眼睛。


    晶莹剔透的汗珠重重滑落他的睫毛,林砚抖动了睫毛,水光要落不落地缀在眼尾,这幅宛如融化的水墨画依旧是白得分明,黑如浓墨,分界清晰,给人一种震撼的、夺人眼球的美感。


    战地记者微怔,神色郑重,又询问了刚才的问题。


    青白色的天空掠过几只雀鸟,空气中浮动着冰冷的雪花,年轻的军官望了镜头,很轻地弯了弯眼睛,认真道:


    “春天没有埋进坟墓。”


    ——又像是在回答几年前那个问题。


    那非救援的时候,黑木笑得乐不可支,又生怕小朋友不高兴,偷偷躲在了机舱里。小朋友拽着林砚的衣角,苦恼道:“那我长大后,不嫁给你了。”


    她苦思冥想,高兴道:“你能做我的妈妈吗?”


    年轻军人微怔,不知道如何应对小朋友。


    好在小朋友又意识到年轻军人的性别,又苦恼地皱起眉头,好半响,忧心忡忡道:“哥哥,我听其他人说,联邦要打架了吗?我爸爸妈妈去年得病了,没有撑过春天,进了坟墓。如果联邦打架的话,我们是不是也没有下一个春天啊?”


    她的大眼睛浮了层泪水,偷偷看了眼林砚,小声道:“妈妈。”


    年轻军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可始终没有回答,也无法解决她的问题,只好安抚道:“宝宝。”


    当年,三个问题,他都沉默不语。


    可时隔四年半,最后一个问题终于得到了跨时空的回覆。


    宝宝,请不要哭泣,春天不会埋进坟墓。


    第74章 朗洛小镇 这实在是一个称不上拥抱的拥抱。


    邦联突袭后,总指挥部下达了“进攻”的战术,战区硝烟四起,联邦军队势如破竹。战区气候寒冷,天空蒙着层阴郁,铅灰过渡到青白,始终没有璀璨明亮的阳光。


    机身不堪重负,从高空坠落。


    年轻军官瞳孔骤缩,本能按动总距杆,桨叶飞速旋转,机身猛然俯冲,刚要擦过编号9037的机身。好几架直升机四面夹击,年轻军官快速握动周期变距杆,机身倾斜,以诡异的操作冲出重围。


    四面的直升机互撞出黑烟。年轻军官驾驶着机身,以诡异的操作冲出重围,眼睁睁看着队员眉心的子弹,手背鼓起青筋,他压抑着情绪,桨叶嗡鸣般的打转,冲向敌军。


    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比起美貌,这位年轻军官其实是以不怕死闻名于战区。


    狙击手的红十字不断锁定着敌方的脑袋。 枪枪爆头是每个狙击手应该具备的素质,沈涅顶替了死亡的狙击手的位置,他完全不在意周身的子弹,准确瞄准,枪枪不落空。


    压倒性的胜利敲定了战争的结局。


    C区战区天光大亮,旗帜高高扬起,永不坠落。


    年轻军官的军靴踩在地面,脚步不稳,防护服遮住大半张脸,全身浸在密不透风的窒息里,宛如出鞘的刀锋。


    薄雪覆在黑木锈迹斑斑的尸首上,黑木眉心的血洞触目惊心,尚未闭合的眼睛凝望着故土的方向,胸前还夹着妄想寄给未婚妻的书信。


    年轻军官肩背僵硬,他弯下腰,水花没入肩颈衣领,伸手覆在尸体的眼睛上,喉管酸涩,声音轻不可闻:“抱歉,我会代你向她问好。”


    没出几秒,沉重的脚步声越发临近,狙击手笑意疲惫,唇瓣张合。年轻的军官站直身体,神情冷漠,倾听着狙击手的汇报,微屈的指腹还凝着血污。


    取得胜利后,联邦士兵却气氛低沉,提不起精神。似乎过了很长时间,雀跃的口哨声带动了其他士兵的精神,他们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背,士气高涨,拉高声音:“我们赢了!!!”


    年轻军官给予狙击手肯定的回覆。


    等到狙击手奔向队员时,年轻军官收起面上的情绪,身上裹着坚硬的盔甲,却不敢再看过往并肩作战的队员,目光不聚焦地落在天边的余晖。


    沈涅交代完其他事项,自然来到林砚身边,他没有说话,安静陪着林砚。


    C区战区胜利的消息传到了首都塞斯。


    预计六年才能解决的战事,却在三年内取得了重大的胜利。纸媒大肆报道吹嘘,刊登在大字报。


    邦联推出的代表灰头土脸,刚下飞机,北风吹走他的帽子,露出了毛发稀疏的头颅。这一幕被联邦网民得知,这位两国和平的使者获得了亲切的称呼。


    能在举联邦欢庆的日子占据纸媒大字报四分之一的是生物基因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这位明日之星是生物基因界所有混子研究员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身于爱尔德家族,天赋异禀,年仅二十四岁,在基因学领域获得了诺奖,迄今为止,是诺奖的最小得主,又是爱尔德家族新一任的家主。


    据小道消息,这位家主虽年轻,但心狠手辣,六年时间,夺了父亲的权,送父亲进了精神病院。年轻的家主穿着白大褂,气质矜贵冷欲,金瞳冷漠,声线平直,回答了几个问题。


    突出重围的记者言辞犀利,话筒怼在爱尔德新任家主的面前:“爱尔德的前任家主,也就是您的父亲,是您亲自送进精神病院的吗?”


    年轻的家主声线冷漠:“无可奉告。”


    还没等记者反应过来,爱尔德家族的保镖护着年轻的家主离开研究所。青年记者实在不想好不容易见大人物一面,却没能挖出更多的消息,拚命挤出人群,气喘吁吁道:“爱尔德前任家主重病,爱尔德夫人长达五年没出现在公众面前,是生病还是自。杀?”


    爱尔德夫人曾经只靠脸,就和大皇女索菲亚并列为联邦明珠。她出身高贵,天真活泼,对爱尔德家主一见钟情,追求八年,成功嫁给爱尔德家主。


    爱尔德夫人是个文学家,但没写出什么名人名言。这辈子最著名的名言就是,如果人生没有爱情,人就是腐朽的骷髅架子。也难怪每个记者提到她的时候,都遗忘了她的名字,用爱尔德夫人称呼。


    年轻的家主没有理会记者的挑衅,他坐上私人飞机,走进房间,埋进衬衫里,鼻息粗重。


    研究所的灯泡亮了又暗,顾烨的身躯逐渐抽高壮实。可时间没有减轻他的思念,反而加重了他的渴望,可他手里连林砚的照片都没有,只有当年偷拿林砚的衬衫——很早已经褪去香味的衬衫。


    顾烨先是回到了爱尔德的庄园。


    风筝永远都不会倒,爱尔德夫人还在放风筝,她的时间好像停留在发现丈夫出轨那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永远放着风筝。


    顾烨盯着母亲看了几秒,他明明知道母亲什么都不懂,顿了顿,还是道:“我要去见他了。”


    爱尔德夫人收了风筝线,她如同孩童一样,歪了歪脑袋,笑容天真,不谙世事:“小烨。”


    无论是她的丈夫在她的儿子身上做活。体实验,还是她的儿子将她的丈夫送进精神病院。可她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天真,永远放着风筝。


    顾烨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还没走出庄园的时候,听着身后爱尔德夫人欢乐的声音:“小烨,我记得,妈妈记得,你是不是要上军校,找你的心上人。人世间不离开爱,妈妈支持你,妈妈永远支持你。你爸爸肯定不支持你,别管他,妈妈给你钱,妈妈永远支持你。”


    顾烨蓦然回头,金瞳落在爱尔德夫人的身上。


    爱尔德夫人穿着繁复的宫廷纱裙,站在挤满鲜花的庭院,笑容灿烂,泪眼婆娑,手上还牵着风筝线:“小烨,妈妈会去教堂帮你祈祷的,上帝会让小烨心想事成的。”


    她彷佛一瞬间又恢复了记忆,想起六年前那个秋夜。落满杂叶的庭院、相叠丑陋的两道身影、隔间里的生物研究,伤痕累累的孩子握着她的手,对她说:“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想去找他,想为他奉献上我的忠诚。”


    可因为这场变故,她的孩子永远困顿在秋夜。她的时间也永远留在那天晚上。


    她什么也没留给她的孩子。


    只留给她的孩子一脉相承的固执和执着……


    塞壬小镇。


    和塞壬两字完全不同,这个小镇还保持着联邦几十年前的建筑风格,没有任何科技感,白墙红瓦,青石板,镇口紧紧锁着,封闭意味严重,巷道上没什么人,墙体脱落,空旷寂寥,到处透着股老化、腐朽的气息。


    林砚重新踏入小镇,他望着脱皮的墙体,脑海里浮现出当年的情形,手脚僵硬,黑眼睛重新转向中心广场干涸的水池上,始终没说话。


    年轻士兵没察觉到长官的情绪,四处张望着,却迈着脚步,老实地跟长官的身后。


    沈涅不动声色地望着林砚的神色。


    裹着白色长袍、脊背佝偻的老人扶着墙体慢悠悠地往前走。


    林砚垂下眼睛,自觉让出条道路。


    老人似乎才察觉到小镇来了生人,没精打采地往上瞥了眼,目光突然停在林砚瓷白的面颊上,瞳孔骤缩,慢半拍抬起脑袋,动了动唇舌,神情恍惚道:“阿砚哥哥。”


    林砚猛然看向老人。


    老人的面部完全暴露在眼前。


    其实也算不上老人,约莫三四十岁,但他的身体佝偻,身材消瘦,精气神也弱,面色萎黄,皱纹沟壑深重,下拉着唇线和眼角,沾了点闷闷不乐的苦相。


    林砚足足愣怔了好几秒,目光凝视在中年人的眼角痣上,喉管干涩,唇瓣张了好几次,却吐不出任何的话。


    士兵人高马大,惊奇瞪大眼睛,目光来回看了两下。中年人却摇了摇头,他重新低下脑袋,扶着墙就要离开:“老眼昏花,老眼昏花。”


    沈涅注意到林砚的神情,他转向士兵,笑着分布任务:“我和林队长检查南面,挑两个人守在镇口,其余人检查北面。”


    士兵们人高马大,步子也迈得快,接了命令,四散开来。中年人的腿脚似乎有些问题,跟蜗牛爬似的,扶着墙体,挪动着身体。


    林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勾勾盯着中年人的左腿,黑眼睛似有若无地蒙了层雾气,身形微不可察晃了晃,如梦初醒,艰涩开口:“小豆子。”


    朗洛小镇里的那群孩子,有的孩子生来体弱,缩在角落里,比凳子还要矮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眼角带痣,看人时,羞怯的抿了抿唇。


    中年人身形僵硬在原地,他处于巷道里阴影里,慢慢抬起脑袋,眼圈不可抑制的红了圈,目光落在林砚的脸上,不可思议,自言自语道:“阿砚哥哥。”


    这是一个怪异又荒诞的场景。


    被时代抛弃的小镇,阴影处的中年人反倒是像个孩子般,望着阳光下的年轻人。


    林砚动了动雾蒙蒙的黑眼睛,怔愣地望着中年人。


    故人相见,本该激动欣喜。可在怪异的时间下,又萌生出些近乡情怯、物是人非的震动。


    沈涅盯着林砚眼睛里的雾气,能感知到林砚的难过,甚至生出些同样的难过,他不清楚林砚的往事,可喉管酸涩,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睛,轻声道:“可以换个地方说。”


    中年人骤然回过神,警惕的看向沈涅,带着林砚穿过巷道,来到木屋。


    林砚全程发懵,跟个提线木偶似的跟在中年人的身后,指尖蜷缩似的落在墙体,眼睛落在中年人布满皱纹的手上,又像是灼烫似的收回指尖。


    沈涅跟在林砚的身后,凝视着林砚的背影。这些年来,沈涅看得最多就是林砚的背影,他甚至能从林砚的背影里分辨出林砚的情绪。


    林砚高兴的时候,后背像是长出了翅膀,脚步会轻一点。林砚不高兴的时候,脑袋上像是垂着对兔耳朵,连脚步声都会有些发重。


    可沈涅从来没见过林砚这种姿态。


    像是蜷缩着的、挪动着的、似乎空无一人的时候,会跟个流浪猫似的偷偷哭泣,慢慢的舔舐着伤口。


    沈涅心口发疼,眼眶酸涩。


    他没打扰林砚和其他人的叙旧,安静地守在院外,目光透过未闭合的门缝里,望着林砚的动静。


    他又害怕中年人是间谍,身体紧绷着,似乎随时去冲出去保护林砚。他更害怕心底里隐隐的猜测是真实的,又不敢想林砚会有多难受。


    林砚发懵的情况好了许多,他面上似乎没什么情绪,听着小豆子的话,偶尔也说一两句。


    小豆子比教室里其他的孩子都聪明,但身体却又比其他孩子都孱弱。边境上战火纷飞,身体强壮的同伴死在他的面前,唯独他这个体弱多病的人,活到了现在。


    小豆子擦了擦眼睛,听到林砚的情况,他甚至没露出任何的惊奇。或许是年少时,他看见“怪姥姥”将巷道里美丽脆弱的少年带回家的时候,就觉得少年的美貌宛如神迹,似乎天使降落人间。


    小豆子似乎终于想到什么,颤巍巍的站起身,他翻动着抽屉,从最内层里拿 出来个盒子,递给林砚,抽泣道:“这是招招留下来的,阿砚哥哥你保护小蝴蝶,死…离开的第三个月,招招护着小蜻蜓也永远离开了。他离开前,留下这个盒子,说是如果能再遇见你,想将盒子亲手送给你。”


    当年的支教老师就叫招招,他是个二十岁的大学生,诗歌专业,不知道受到什么刺激,成年后就致力于往边境打转,后来,常居在朗洛小镇。


    说是老师,实际上更像是朋友。


    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后来突然多了个林砚,自然更亲近相近年龄的大孩子。


    林砚不知所措的握着盒子,黑眼睛里雾气更重。


    中年人絮絮叨叨的说着其他孩子的死因,边境线战火纷飞,不知何时会打到这里,孩子护着孩子,都永远埋藏着地面上,反倒是留下了他这个身体最弱的孩子。


    林砚跟着中年人慢慢走过这座小镇,他停留在姥姥的家门口看了许久,似乎还是年少闹矛盾,偷偷蹲在家门口的孩子。


    姥姥是火化,尸体归于万千生灵。


    大小孩子也都是火化,成为了万千生灵的一部分,反倒是支教老师招招很早就强调他要“入土为安”,甚至还早早为自己立了墓碑,但他的尸体被战火粉碎,最后小蝴蝶只好捡了他的发簪,埋进土里,立了墓碑。


    这样,满打满算,小豆子每年上坟,也只拜了三座坟。


    坟墓在山丘上,满山丘的草木迎迎展展,如同故人的手擦过林砚的脸,林砚捧着山花,放在墓碑的面前,他沉默望着墓碑上面的字体,肩颈僵硬。


    字体很飘逸,独具一格的飘逸,模仿不来的飘逸,根本看不出来,字迹的主人来自顶顶有名的文学院,飘逸的留下几个字。


    ——别哭了,别哭了,别来看我。


    又重重划去“别来看我”的字迹,因为其他字迹太过飘逸,只能委委屈屈的放小字体,写在角落里。


    ——还是来看我吧。


    林砚望着这些字体,可以确定,他还未“穿书”前,就生活在塞壬小镇。只是没想到,睁眼闭眼的功夫,时间就流动到三十年后,看清了满目苍夷的故土、墓碑和沧桑的玩伴。


    说不清是时间对他独有的优待,还是时间对他的惩罚。


    只不过,与他有关的人都站在过去,而他被抛弃在未来。


    林砚拿出盒子,放在墓碑面前。


    可是盒子腐朽了很长时间,刚落地,就突然打开了。


    盒子是板硬的泥土和一张纸条。


    风卷起纸条,纸条上落着几个飘逸的大字。


    我带着一捧故土,埋葬你。


    ——致我没有勇气说出口的爱人


    林砚怔怔的望着纸条。


    小豆子忍受不住的偏过头,身体佝偻的去另一边,给小蝴蝶上坟。


    林砚眼眶酸涩,视野模糊。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拚命的想要窃取着呼吸,可于事无补,眼眶反而更酸涩,喉管像是含着又酸又涩的柠檬。


    林砚的耳边突然冒出沈涅的声音,轻轻的:“作为战友,我们能拥抱一下吗?”


    林砚垂着眼睛,他说不出话,又想起陪伴他三年的队员黑木,肩颈越发僵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像是一只蝴蝶扑到他的身前。


    拥抱很轻,甚至没有接触皮肤。


    沈涅似乎在触碰易碎的瓷器。


    若有似无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林砚垂了垂眼睛,想要推开沈涅,肩颈湿润了一片。


    沈涅哭了。他知道林砚不喜欢哭泣,但林砚的情绪需要宣泄。既然林砚不愿意哭泣,那他替林砚哭泣。


    林砚慢半拍的眨了眨眼睛。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重敌人的恶意。


    他向来会解决问题,没有人告诉他,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怎么办?


    但他这次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眶甚至发酸发涩,而且又是沈涅先哭的,所以他也不算是个爱哭鬼。


    林砚慢慢放松身体。他身上坚硬的盔甲撬开个口,似乎流露出些许脆弱。晶莹的水珠颤巍巍的垂在睫毛,砸落在沈涅的肩颈上。


    这实在是一个称不上拥抱的拥抱。


    可沈涅心口骤疼,胸廓艰难地起伏了下,连呼吸都牵扯着疼痛。


    他想解决林砚所有的痛苦和悲伤。


    可到头来,他的权势、他的地位、他的财富都无法为林砚承担分毫疼痛。


    他毫无用处。


    第75章 男朋友 我们试试吧,沈涅


    林砚在朗洛小镇逗留了两天,接到总指挥部战后会议的邀请,他安静起身,黑眼睛凝望着窗外的花田。


    三十多年过去了,本该荒芜的花田重新焕发生机。祛除了乱糟糟的杂草,移栽过来的绿苗随风飘荡。


    似乎察觉到林砚的注视,沈涅将盆栽重新摆在院门口。沈涅长得过于高大,朗洛小镇没有适合他的衣服,他身上套得是林砚的白袍,袖口短了截,看上去有点滑稽,他倒是没有在意,甚至还问林砚了句“他能带走这身衣服吗”。


    林砚冷着脸告知沈涅“不可以”。


    沈涅失望地“哦”了声,然后大半夜开始拔草种花。林砚昨天太疲惫了,睡得很沉,白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忙来忙去收拾小院的沈涅,大有一副要赖在小镇的模样。


    沈涅放完盆栽,自觉来到窗前,他隔着道模糊的纱窗,盯着林砚看了几秒。林砚就先推开了窗户,目光落在沈涅的身上,没什么情绪道:“总指挥部来消息了,说是七号要开战后会议。”


    沈涅温声道:“还有两天时间。”


    林砚垂下眼睛,他点了点头。


    沈涅又道:“弟弟需要安排疗养院吗?”


    林砚抬起眼睛,他微顿,意识到沈涅说得“小豆子”,缓声道:“他要呆在小镇里。”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固执又长情。


    沈涅沉默了会,他安静地望着林砚,轻声道:“维那木的弟弟妹妹最近怎么样?”


    沈涅注意过艾普利和卢卡斯很喜欢给林砚发消息。果不其然,林砚闻言,他的面部轮廓柔和了些,温声道:“一切都挺好的。”


    沈涅也笑了笑:“我能和你回维那木吗?”


    林砚沉默了会,黑眼睛盯着沈涅看了几秒。沈涅知道没有答案,他心下失落了会,但又准备扯开话题,却听到林砚突然疑惑道:“你没有疑问吗?”


    沈涅微怔,他反应了几秒钟,意识到林砚的意思,认真地注视着林砚,温声道:“殿下,我在乎的是你,不是你的身份。”


    “我只希望你开心,”沈涅侧过身,露出小院装饰好的场景,除开模糊的纱窗,院内的景象几乎离林砚印象中的场景完全符合,他弯了弯眼睛,轻声道:“我找弟弟画了小院的场景,就帮忙重新摆设了下,不确定符不符合你心中的场景,也不确定你是否喜欢我的自作主张。”


    沈涅托着毛茸茸的小狗送到窗边,弯了弯眼睛,轻声道:“但为了这只小狗,开心点吧,殿下。”


    林砚安静地注视着沈涅。


    小狗泪眼朦胧地望着林砚,不断嗅嗅闻闻,最后咬住林砚的袖口。林砚碰了下土黄色小狗的脑袋,奇怪道:“你是从哪里找来的小狗吗?”


    沈涅凝着林砚放在小狗脑袋上的手指,他回过神,视线又重新放在林砚垂下来的眼睛上:“弟弟家的。我问他了,他说可以让我抱走。”


    林砚微怔,抬起眼睛,望着沈涅,询问道:“小豆子家里的狗都比较凶,你被抓伤了没有?”


    沈涅伸出手,如实道:“它抓了下,但没破皮。”


    林砚平静道:“几个小时了?”


    沈涅疑惑地望向林砚,还是如实道:“三个小时前,我刚和它接触的时候,它抓了我几下,没破皮,我就没管。”


    林砚一言难尽:“小狗没打疫苗。”


    沈涅微愣。


    奥罗拉的动物都会定期清洁和疫苗接种。


    毛茸茸的小狗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湿漉漉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呜咽了几声。林砚下意识摸了摸它的脑袋,沈涅本能隔开林砚的手,他察觉到林砚的注视,想要解释,就听到林砚认真道:


    “但你需要打疫苗。”


    林砚熟练托着小狗放在盒子。


    小狗老实缩着脖子,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刚才咬沈涅的劲儿,可怜兮兮呜咽了几声。


    林砚敲了敲小狗的脑袋,声线平直:“坏狗狗。”


    林砚抱起毛茸茸的小狗。小狗老实缩着脖子,可怜兮兮呜咽几声,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刚才咬沈涅的劲儿。


    沈涅的目光凝在林砚的身上。


    林砚瞥了沈涅一眼:“走吧,佛子,带你去打疫苗。”


    沈涅怔怔望着林砚,他跟着林砚走了几步,下意识想接住林砚手中的小狗,林砚托着小狗没递给沈涅,斜瞥了沈涅一眼:“还想再被它抓一次吗?”


    沈涅喉结滚了滚:“我担心它抓你。”


    林砚天生受小动物亲近,他没担心这件事,黑眼睛盯着沈涅看了几秒,笑出声,语调微扬,骂道:


    “蠢货。”


    沈涅移不开眼睛,愣神地望着林砚。


    林砚没再说话,他将小狗重新还给小豆子,又领着沈涅去打狂犬疫苗。沈涅全程恍恍惚惚,似乎毒素渗入体内,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林砚的身上。


    等两人来到医务室,支教医生询问了几遍,给沈涅注射了疫苗,又礼貌地说了几句医嘱。忙了一通,两人结伴回到小院时,沈涅还是那幅呆呆愣愣的样子,林砚走到哪儿,他就走到哪儿,林砚让他坐,他就坐。


    林砚伸手在沈涅眼前晃了晃,黑眼睛好奇地望着沈涅的脑袋,冷幽默地思考着。


    沈涅是不是还撞到脑袋了?


    还没等林砚发散思维,沈涅骤然抬起眼睛,湛蓝的瞳孔倒映出林砚的面颊。林砚被吓得慢慢后退一步,就听见沈涅的声音:


    “殿下,能再骂一句吗?”


    林砚难以形容地望着沈涅,他怀疑沈涅魔怔了,本能后退几步,思考着给沈涅请个大师,又想到沈涅也相当于佛子,便慢慢消退了这个想法。


    好在沈涅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到总指挥部再次发送战后会议的邀请,林砚也决定离开朗洛小镇,车窗降落的同时,他又望了眼小院的模样。


    没有隔着不同的时空,林砚还能再次回到朗洛小镇。


    也算是回到了故土。


    林砚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眼睛……


    战后会议定在了方尖塔十一楼。


    沈涅错半步跟在林砚的身后,这是一个极具保护性的姿态。但他比林砚高,骨架也比林砚大,远远望过去,几乎像是将林砚抱进怀里。


    两人似乎在讨论著什么,林砚偶尔会偏头,黑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沈涅,等着沈涅发表观点,沈涅却总是被他看得卡壳了瞬,本能地弯了弯眼睛,面颊凑近了些林砚。


    负责记录来往人员的士兵勾画了两人的名字,刚抬起脑袋的时候,发现林中将好像默默拉开和沈中将的距离,沈中将似乎没察觉,又连忙跟上了林中将,急忙道:“我刚才确实在思考重建的问题,只是你刚才突然转头看我,我一时没回过神……”


    士兵支起耳朵,还想再听几句。但两位中将已经走进了方尖塔十一楼,他只好收回耳朵,忙着记录接下来的人员。


    刚踏进长廊,林砚瞥了沈涅一眼,沈涅止住了话语,人模狗样地跟在林砚的身后,朝两排士兵点了点头,走进会议厅。


    会议也确实讨论了“战后重建”的问题,总指挥官倾听了几位军官的想法。这场会议大概持续了三个小时,军官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会议室,走过长廊,好几个军官讨论著要去参观方尖塔。


    方尖塔是特利安州标志性建筑,目前最高层被军方征用,其余楼层正常向民众开放。


    相熟的军官们讨论了几遍,没讨论出结果,想到始终没出声的两人,转过脑袋,询问了林砚的意见,沈涅总是跟着林砚走的,他们一时没想起问沈涅的想法,就看着林砚,林砚没想去参观方尖塔,刚想拒绝,但想起什么,难得斜瞥了沈涅一眼。


    沈涅正在苦恼林砚不理他,此时发觉林砚递了台阶,立马上道:“我们就不去了。”


    相熟的军官笑了起来。他们的年龄大多都比林砚和沈涅都要大上一楼,看着两人的神色也加了些慈爱,尤其是对林砚,哪怕林砚在战区呆了三年,身上气势越发凛然,可他的面容始终没什么改变,瓷白的肤色,黑亮的眼睛,漂亮得像是个小手办,让人不自觉有好感。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送走其他军官,数字最后停到一楼。方尖塔一楼是商城,两人穿过玩偶区,林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没走几步,电动小狗撞到他的鞋面。


    林砚弯腰,扶起电动小狗,抬起眼睛时,发现沈涅站在他的对面,沈涅的身上挂着形态不一的小玩偶,看上去有点滑稽。


    林砚难以形容地看向沈涅,沈涅两指跪在柜面上,目光注视林砚,轻声道:“求你了,中将大人,别生气了,原谅我吧。”


    林砚被他逗笑了,声音轻轻:“我没生气。”


    沈涅凝着林砚瓷白的面颊,也跟着笑弯眼睛,温声道:“你没生气,但应该被我逗笑了吧。”


    林砚瞥了眼沈涅,他越过沈涅往前走,轻声道:“你自己猜。”


    沈涅两眼发直,跟着林砚走了几步。


    售货员骤然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紧急喊道:“先生,先生,你还没付款呢。”


    还没付款的先生和他的管理者老老实实排着队,管理者先生羞愧地垂下了脑袋,还没付款的先生提着堆毛绒玩具,安静地跟在管理者先生的身后,小声道:“我没想不付款的。”


    管理者先生瓷白的肤色上透出莹润的粉,似乎连耳尖都冒着热气,竭力平静道:“没事,我现在有点尴尬,你目前可以当作不认识我。”


    可管理者先生依旧老实地排着队。


    还没付款的先生站直身体,小声道:“好的。”


    等付完款,沈涅拎着一兜玩偶。


    管理者先生已经站到了几米处,严肃地盯着绿植,察觉到沈涅的脚步声,才抬起脑袋,勉强承认自己认识沈涅,黑眼睛似乎蒙着层水雾,轻声道:“蠢。”


    沈涅又被林砚骂了,他这次表现得稍微正常了点,但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林砚,目光落在林砚的身上。


    路上偶遇了几个小朋友,小朋友们紧紧盯着沈涅手中的玩偶。林砚瞥了眼沈涅,沈涅拿出玩偶,分发给其他小朋友。也有戒心强的小朋友连连摆手,送到最后,沈涅手里就剩下只白色小猫玩偶,他拎着玩偶,准备走到林砚身边。


    一个记者模样的男人扛着摄像头先一步走近林砚。林砚俯身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他哭笑不得地抱着手中的玩偶,听着小朋友们叽叽喳喳道:“那边…那边有个大哥哥发得玩偶。”


    还没等林砚直起身,就听到句粗犷的声线:“先生,今年是餐厅周年庆,您是第一百位客人,接受采访,会免单。”


    林砚抬起眼睛,刚想婉拒,目光无意识落在男人大拇指内侧的茧子和刀疤。林砚心下微惊,指着玩偶区,对小朋友们平静道:“玩捉迷藏吗?哥哥一会儿找你们。”


    小朋友们眨了眨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跑了起来。林砚自然站起身,挡着几个孩子,余光目送着孩子们离开,他背过手,紧急戳着显示屏,向总指挥部发了信号。


    林砚最坏的打算,就是先挨几枪,再趁机夺回主动权。


    林砚还没来得及周旋。


    男人已经扣动了扳机。


    “砰”得声。


    电光火石间,林砚的身上蓦然覆着具温热的身体,他的大脑卡顿了瞬,黑眼睛里倒映出沈涅的面容。


    林砚手脚发凉,却趁男人不备,骤然伸手夺过手枪,卸掉男人的手臂,几乎是眨眼的功夫,漆黑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太阳xue,他的胸廓骤然起伏了两下,枪口移至男人的四肢,连续开了好几枪。


    子弹爆破声骤响。


    方尖塔一楼发出尖叫声,好在林砚提前发送了信号,没出几分钟,军队迅速疏散人群,又快速包围涉事人员。


    林砚终于缓过神,他的手脚越发冰冷,手掌无意识地覆在沈涅的左背部,摸到满手黏腻的液体,他张了张唇,喉管干涩,目光没聚焦地落在沈涅的面上,只能看到两双明亮的眼睛。


    沈涅的呼吸落在林砚的肩颈上。


    林砚离他这么近,沈涅甚至能闻到林砚的香气,脑海里无意识地浮现出第一次遇见林砚的场景。


    其实,沈涅走到林砚的身边时,已经在监控里观察了林砚无数次。他以为他在观察一只小猫,却不自觉被这只小猫占据了大多心神,只好来到林砚的生活里,近距离地观察林砚。


    他刚开始没把林砚当一回事。


    起初只是好奇,但他越接触林砚,便越为林砚心动。


    沈涅五岁那年,不小心目睹父母的事情,决定在父亲常喝的咖啡里放致幻药物。


    他帮母亲逃脱金笼,帮母亲跳楼。


    父亲吃了那么多致幻药,必然会看到满地的鲜血。他又大叫着,哭泣道:“父亲,父亲,好多血。”


    父亲被药物折磨得晕倒后,再次醒来就见到母亲的骨灰,怒极攻心,将他扔进了野兽笼。他满身鲜血,从金笼爬出来的时候。小姨的人匆匆赶到,将他带走,询问母亲的事情。


    他毫不知情、他满口谎言。


    但他还记得母亲说话时,亮起来的眼睛。


    沈涅决心要做母亲期望他成为的人,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浸在金碧辉煌、声色犬马里,再一次忘记了来路。


    直到他遇见了林砚。


    沈涅朝林砚安抚地笑了笑,他张了张唇,喉间溢出血腥气,他还害怕林砚自责,艰难咽下血腥,痴痴地望着林砚,轻声道:


    “殿下,你是我迷失道路上的灯塔。”


    林砚的黑眼睛蒙了层雾气,他张了张唇,声线微颤:“你不知道避开要害吗?”


    沈涅伸手想碰林砚的眼睛,但他又害怕林砚不高兴,只好笑了笑:“对不起。”


    只不过是一时紧急,情难自禁。


    林砚快速偏过头,声线发抖:“救护车马上来,你再坚持会。”


    沈涅笑了笑:“好。”


    林砚苍白着脸,肤色接近透明,黑睫毛颤抖着,微抿着唇,唇线绷直,张了张唇,喉管发涩,又说不出话。


    沈涅慢慢挪动着手,牵着林砚的袖口,安抚道:“殿下,我牵住你了。别难过。我…做鬼也会回来…找你的。”


    林砚微闭了下眼睛,水光快速没过眼角,动了动手。沈涅得寸进尺地抓着林砚一截小指,他抓得很轻,似乎在碰触易碎的珍品。


    林砚没再动,轻声道:“嗯,你记得牵好我。”


    可沈涅已经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准时赶了过来。


    医护人员将病人搬上担架时,病人手中还紧紧抓着林砚的小指,林砚冷静地坐上车,任由沈涅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等来到手术室时,几个医护人员把掰不开病人的手,很难想到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执念。


    医护人员正犯难的时候,林砚垂下眼睛,轻声道:“沈涅,听话。”


    很神奇得是,再次掰这位病人的手时,病人竟然松开了手。林砚目送着手术室的门被骤然关上,他坐在长椅上,目光不聚集地落在地面,手腕微垂,瓷白的小指透着触目惊心的红痕。


    军部很快来了人,说清了边境线的事情。


    邦联本来就是由好几个国家组成的,他们不满和平条约,内部四分五裂。最强劲的突非尔国目前在边境屡屡挑衅,大字报发到总指挥部上,嚣张地询问“那个东方蛊术死没死”。


    林砚没再去看手术室,他站起身,没去问间谍为什么能混进方尖塔,冷静道:“总指挥长目前的决策是什么?”


    通信兵跟上林砚:“主战。”


    林砚没再应声,他走出光线昏暗的长廊,就要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眼手术室的方向。


    通信兵垂着头:“总指挥部会派士兵保护沈中将的。”


    林砚点了点头,他没再回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林砚的面色越发苍白,唯有黑眼睛亮得惊人,他坐上军用车,视线在表盘上停留了几秒。


    听说手术时间是十二小时。


    特利安州的天色阴沉下来,似乎酝酿着雷电和暴雪。刚停战没多长时间的B区战区迎来了突非尔国的袭击,C区战区空军三队前来支持。


    铅灰色机身掠过高空。


    手术室的灯光暗了下去。


    沈涅被紧急送往重症监护室。


    病人的求生意愿极为强烈,但子弹只差几厘米就会靠近心脉,这一晚上,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突非尔国的军事一向强悍,几乎全民皆兵,他们国家的人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像是不会疲惫的机器。


    战区硝烟四起。


    年轻军官冷静地观望着对面的局势。


    机身猛然越过包围圈,掠过高空。


    薄雪从天边滑落,倾在机身的边缘。


    心电监护器发出警报声,值班医生观望着病人的情况。沈涅的额头沁出汗水,他似乎浸在不间断的噩梦中,梦里天色昏暗,他始终仰望着的、观望着的铅灰色机身骤然降落在地面。


    那一霎那,沈涅根本不敢上前,心脏像是被重重撕扯起来,疼得连呼吸都无法受控。


    心电监护器的警报声越发清晰。


    值班医生有条不紊应对着病人的情况。


    B区战区战火纷扬。


    年轻军官驾驶着直升机,机身以诡异的操作甩过前后夹击,穿过片火海,掠过高空。


    特利安州的雪已经下得很大,薄雪覆在士兵们未合拢的眼睛上。林砚隔着挡风玻璃,侧脸淩厉,判断着对面的局势。


    早晨六点钟的太阳升起在高空,暖黄色的光芒洒向下空,暂时的胜利让联邦士兵松了口气。年轻军官坐在驾驶舱,正视着前方的动静。通信器里冒出道粗犷的男声:


    “林中将,总指挥部决定让C区空军暂时撤离B区。”


    年轻军官荒诞地扯了扯唇角,讽道:“张少将,这是总指挥长的命令吗?”


    另一边似乎有衣物摩擦声,还未听到总指挥长的声音,先传来了声叹息,紧接着是苍老的声音:“阿砚,回来吧。”


    年轻军官冷静地望着高空,声线冰冷:“突非尔不会善罢甘休的,不出半个小时,他们就会再次发动攻击,我们现在要做得是制定战术。而且这次不把突非尔国打到南部以南,他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总指挥长又叹息一声。


    粗犷的男声急急地传了过来:“我说啊,林中将,你一个平民,能不能听点话,又没说不打了,只是让你们C区空军撤走。B区的空军又没说要撤走,白少将还在呢。”


    年轻的军官冷笑一声:


    “就凭那个酒囊饭袋?”


    粗犷的男声怒骂了几句。林砚没心情听了,冷声道:“恕难从命。”


    粗犷的男声急了:“你知道人家白少将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林砚,你每次都要这么犟吗?就不能软和点吗?人家可是曾经教皇的子嗣,仅次于联邦四大家族。”


    他的声音骤然提高:“林中将,你是要抗命吗?”


    林砚直接掐了通信录。


    张少将那粗犷的声音像是尖叫鸡似的掐在喉管,隐隐约约传了句:“林砚,你是要谋反吗?”


    林砚闭了闭眼睛,他将消息发给三队里的其他队员,简洁表明自己的立场,又告知总指挥部的决定。三队通信霎时响了起来,冒出七嘴八舌的声音。


    “队长,我们听你的。”


    “早就听闻B区白队是塞过来的人,怪不得连忙让我们C区的过来。”


    ……


    “他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这是争军功的时候吗?”


    “干他/娘的,我早就看突非尔国不顺眼了。”


    “队长队长,你当年救过我,我的命是队长的。”


    ……


    也有少数的队员提交了离开的申请。林砚通过了这些申请,对其他队员冷静开口: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林砚没等其他队员说话,暂时掐断了三队通信。他的手紧紧按在通信录上,肤色将近透明,黛青色的筋脉隐隐跳动着,修长的指骨骤然握动总距杆。


    机身掠过高空。


    病人恢复情况很好,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沈涅暂时还没有清醒,他又掉入了那场噩梦。天色灰沉,沈涅直勾勾地望着坠毁的机身,全身僵硬,心脏狂跳,他忍着全身的疼痛,一步步挪到机身旁,骤然对上张苍白的面颊。


    沈涅瞳孔骤缩,双膝发软,狼狈地跪在机身旁边。过分的悲呦几乎戳穿他的心脏,沈涅颤着手,喉管干涩,指尖慢慢挪到机身上面,轻声道:


    “林砚,别丢下我。”


    心电监护骤然发出刺耳的声响,值班医生急忙站起身,骤然对上双湛蓝的瞳孔。


    病人醒了。


    沈涅压抑着狂跳的心脏,他的目光转了几圈,嘶哑出声:“林砚呢?”


    值班医生茫然地看了眼沈涅,还好外面守着的士兵听到声音后,走进病房内,如实道:“突非尔国生事,林中将去了B区战区。”


    这是沈涅第一次没有跟着林砚上战场,又做了个噩梦。沈涅蓦然掀开被子,身形不稳地晃了下。


    值班医生没见过恢复这么快的病人,惊奇地瞪大眼睛,本能出声提醒,沈涅点了点头,还是看向通信兵,平静道:“我要去总指挥部。”


    没出半个小时,B区战区突非尔士兵卷土重来。因为刚才的拉扯,联邦士兵失去了暂时性的优势,再一次陷入僵持的战局。


    青白的天色跳出几只雀鸟。


    C区空军三队向来所向披靡,不怕死地冲往敌营。没有配合的队员,他们照样能打败突非尔士兵,正如当年离开军校前往战区的誓言——誓死保卫联邦。


    方尖塔最高层,张少将跳脚似的怒骂了林砚一通:“他算是个什么玩意?一个平民,整天出风头就算了,现在连军令都不听了?”


    总指挥长本来耷拉着眼皮,听到这话,忽然拿镇纸砸了几下桌面,冷声道:“阁下的话算什么军令?”


    张少将一噎,又想起背后的主子,有了些底气:


    “我是算不上什么,但白少将是教皇一脉,他要是出事,罗恩家族不会放过你们的。林砚好大喜功,行事冒进,按照军规,理应革除中将职位。”


    张少将话音一落。


    指挥部的门骤然被人推开,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后,拓在地面上的影子庞大阴森,有着强烈的侵略性,目光冷冷滑过他的身上:“你刚才说什么?”


    张少将浑身哆嗦了下,又看清来人的眼睛,想了会,才想起来人是跟在林砚身后的跟屁虫,恶心人的同性恋,他笑道:“沈中将身体好了?去商城逛了一趟,都能吃到枪子呢,太虚了吧。”


    沈涅径直朝张少将走过去。


    其他人骤然反应过来,询问病情的询问病情,劝架的劝架,打量的打量,几乎乱成一锅粥,还是总指挥长用镇纸敲了两下桌面,室内才安静下来,气氛刚和谐了些。


    沈涅骤然掐。住张少将的脖颈,他的力气太大,几乎将张少将提起来,冷声道:“我问你,你刚才说得什么?”


    张少将脖颈青筋暴起,眼眶突出,他满含恶意地艰难说着,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怎…么?你…像个…狗一样的追在…林砚身上跑,别人也都要…当林砚的…狗吗?死同…性恋。”


    沈涅没理会张少将的话,冷声道:“林中将违背了什么军令。”


    张少将的面部已经涨成青紫色。


    其他人微惊,他们印象里的沈涅常是跟在林砚身后,也总是挂着张笑脸,甚至有人感觉沈涅黏在林砚是为了军功,毕竟谁不知道林中将战无不胜的名声,也怪不得罗恩家族的小儿子看上了林砚的军功。


    但其他人没想到沈涅出手就想搞死张少将,赶忙去拉架,有人着急说出了来龙去脉。


    总指挥长望着乱糟糟的场景,用镇纸敲了敲桌面:“都安静下来。”


    沈涅嫌恶地松开手,嗤笑道:“罗恩家族,那算是什么东西?”


    张少将连声咳嗽着,青紫的面色恢复了点正常,听到沈涅的话,脸色又涨成了青紫,模糊的视野里似乎看清沈涅拿出个令牌。


    张少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令 牌的内容,喉咙滚出几个字:“大皇…子…”


    那是沈家的信物、皇室的象征。


    周遭鸦雀无声。


    沈涅讽道:“沈家和皇室来抗罗恩家族的报复。现在,能平等对待林砚了吗?”


    B区战区火光冲天,新加入的C区空军四队弥补了B区空军二队的失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几乎以压倒性的胜利碾压了突非尔国,将突非尔国赶到了南部以南。


    昏黄天色下,雀鸟单腿立在树枝上,黢黑的黑豆眼睛茫然地对着薄雪覆盖的地面,视野里倒映出林砚的模样,它蒲扇着翅膀,偷偷摸摸追上林砚,刚刚好闯进了C区三队的合影,弥补了黑木的站位。


    林砚摸了摸雀鸟的脑袋,面色苍白,温和承诺道:“你的未婚妻一切都好,身体健康,心理健全,还考上研究生。我设置了平民奖学金,按照你未婚妻的能力,可以获得一等奖学金。最近还有几个男生在追她,她很好,你不要担心,黑木。”


    雀鸟懵懂地点了点头,挥舞着翅膀,慢慢和C区空军三队渐行渐远。


    或许,突然停在你身边的动物,可能是故人来看你。


    C区空军三队快速撤离B区战区。


    林砚坐在军用车,肤色瓷白,黑眼睛注视着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象,思考了会总指挥部突然派兵的原因,他没想太长时间,军用车就停在方尖塔附近。


    林砚走特殊信道,径直上最高层。


    年轻军官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帽檐压得很低,泄出点莹白的肤色,偶尔从帽檐下倾出的视线多了点冷漠的审视感。


    他气势强大得不像是过来忏悔的,倒像是来踢馆子的。


    年轻军官走过长廊,来到指挥部,手指刚要擦过帽檐,目光忽然凝在门外的长椅上。


    沈涅几乎浸在大片阴影里,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很亮,轻声道:“殿下,一切顺利。”


    林砚走到沈涅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沈涅的伤看了几秒,沈涅心脏莫名跳动了两下,身形不稳地想要站起身,林砚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沈涅听话地坐直了腰背,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林砚的身上。


    林砚轻声道:“嗯,一切顺利。”


    林砚没有背上处分,他走出方尖塔,在众人战战兢兢的目光里,领着沈涅离开,沈涅走得比较慢,林砚也放慢了点脚步,回答着沈涅的问题。


    军用车就停在不远处。沈涅大病还没初愈,走了这段路,额头上凝出了冷汗,但他的眼睛发亮地盯着林砚,又要说话。


    林砚望向沈涅,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笑意,轻声道:“歇一歇吧,沈涅。”


    月色落在林砚的面颊上,似乎给林砚披了层莹润的光泽,他的面部轮廓似乎柔和了些,有种温柔安静的幻梦。


    沈涅连呼吸都放轻了点,他没看着林砚,但还是听话地闭上眼睛,安静地倾听着林砚的呼吸声。


    医生好不容易等来沈涅又回来就医,连声说着好几遍医嘱,又重新检查了沈涅的身体。可能是军人的身体都比较抗揍,沈涅的恢复情况还算正常,倒没有出现什么危急的状况。


    医生松了口气,离开了病房。


    沈涅半坐在床上。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会,给沈涅加了个枕头。沈涅第一次得到林砚这种好脸色,他有点战战兢兢接过林砚的枕头,心下却生出点隐秘的喜悦,轻声道:“今天心情很好吗?”


    林砚淡声道:“一般。”


    心情一般,就对他这么好。


    沈涅越发战战兢兢,感觉自己在吃一场断头饭,但心下的喜悦却越发浓厚,他不自觉弯了弯眼睛,忽然想到什么,又止住了面上的笑意。


    沈涅轻声道:“林砚,你不要因为恩情而对我这么好。我是你的追求者,是我自愿的。”


    他抬起眼睛,望着林砚,郑重道:


    “殿下,我不是在乞求你的同情和怜悯,我是在乞求你的爱。”


    林砚黑眼睛注视着沈涅。


    他没有说话,忽然站起身,沈涅的目光不自觉凝在林砚身上,林砚站在窗边,视线望着窗外的树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盆里的绿叶。


    理应是听不到声音的。


    但沈涅知道这是林砚思考的动作,他意识到这点时,无意识屏住了呼吸,甚至感觉林砚在摩擦他的心脏。


    捏紧又松开,反覆如此。


    挂在墙壁上钟表的分针不停的转动起来,时针将要卡在午夜十二点时,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沈涅骤然回过神,他垂了垂眼睛,心下失落,但还是道:“时间不晚了……”


    沈涅说到一半,听见林砚的脚步声。


    沈涅心脏狂跳,骤然抬起头,凝视着林砚的眼睛,他不抱希望,说不出是第几十次告白,艰涩开口:“殿下,我爱你。你不喜欢我什么,我什么都能改。”


    林砚还在看他。


    沈涅注视着林砚,他轻声道:


    “殿下,能做我的男朋友吗?”


    几秒钟的寂静,沈涅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响,略微清凉的风吹过室内,乱七八糟的心跳声慢慢平复下来,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时候,想要扯过话题时,听到林砚的声音。


    “沈涅。”


    林砚在喊他。


    沈涅心脏狂跳,他抬起眼睛。


    林砚的黑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他没穿军装,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笑意清浅,温声道:


    “我们试试吧,沈涅。”


    沈涅心脏狂跳,甚至觉得自己在做一场美梦。


    而他已经完全窒息,溺毙在这场美梦里。


    第76章 牵手 天使带走了蔷薇的魂魄


    林砚发现沈涅越发黏人了。


    无论何时,林砚只要睁开眼睛,就能发现沈涅在盯着他看。就连林砚去洗手,他刚抬起眼睛,便发现镜面里倒映着沈涅的模样。


    镜子里的沈涅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镜子外的沈涅也深深地凝视着他。


    林砚没搭理沈涅。


    沈涅凝着林砚滴着水、白到透明的手背,他滚了滚喉结,想给林砚擦手,但又害怕林砚不想让他碰,只好僵持在原地。


    林砚偶尔抬头,又对上镜子里沈涅的眼睛。沈涅几乎将他困在洗漱台上,林砚轻叹了声,他转过身,手指碰了下沈涅的额头,轻声道:“也没发烧啊。”


    林砚曲起手指,抵着沈涅的额头:“你最近怎么了,沈涅。”


    沈涅被林砚亲昵的动作刺激得浑身僵硬,眼睛里倒映出来林砚的面容:“我感觉我在做梦。”


    林砚拍了拍沈涅的手臂,示意沈涅让路,沈涅连忙松开手。


    林砚瞥了眼沈涅,他越过沈涅,轻声道:“那你好好做梦吧。”


    沈涅跟在林砚的身后:“那我能做一辈子梦吗,殿下。”


    林砚坐在书桌前,支着脑袋看向沈涅,淡声道:“看你表现。”


    林砚说得这么敷衍,可沈涅却觉得自己得到了通行证。沈涅拉着椅子,坐到林砚身边,他凑到林砚面前,和林砚看一本书,林砚大方地将书移到沈涅面前,沈涅看不下去,余光注视着林砚雪白的手臂,吞了吞唾液,轻声道:“过几天,我们回塞斯的话,可以去古堡住吗?”


    林砚瞥了眼僵硬的沈涅:“你想跟我同居吗?”


    沈涅匆匆转过脑袋,他准备一肚子的解释,可对上林砚的眼睛时,他又熄了火,话语卡顿着:“不可以吗?殿下。”


    他补充道:“我听说,情侣都是住在一起的。”


    林砚想了想,在沈涅战战兢兢的目光里,眼睛里流淌着静静的笑意,他翘起了唇角,拉起声调,淡声道:“不可以。”


    沈涅的眼睛霎时黯淡下来,他刚要扯开话题,又听到林砚的声音:“你好失望啊,沈涅。”


    沈涅可怜兮兮地望着林砚。


    林砚顿了顿,笑道:“骗你呢,可以住在一起。”


    沈涅的眼睛又亮起来。


    他也跟着林砚笑弯了眼睛,心脏被高高提起,躁动地离林砚近了些,又继续随着林砚的目光,扫描著书上的字体,余光注视着林砚的动作,脑海里回想着塞斯的城堡地点。


    林砚喜欢花草树木和小动物。


    他在塞斯南部有座花园古堡应该可以满足林砚的喜好。


    联邦同性婚姻的法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过。沈涅一想到塞斯里有其他喜欢林砚的人,就开始心神浮躁,甚至阴暗地希望其他人能原地暴毙。


    但生活不是按个人的意志能改变的。


    特利安州的战事安定后,政客签署合约后,联邦议院派遣飞机来接战功卓越的将领,并准备了授予仪式。


    无论是坐列车还是坐飞机,林砚都很容易睡觉,他戴上了黑色眼罩,露出截瓷白的下颌,蔷薇粉的花瓣微抿着。


    沈涅坐在林砚旁边,目光始终落在林砚的身上。中途,沈涅害怕林砚冷,又给林砚搭了个毯子。等林砚睡醒后,沈涅给林砚说了罗恩家族的事情。沈涅也不会去参加授予仪式,两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便在飞机场分道扬镳。


    旁边的军官发现林砚身后没有人后,还大吃一惊,光明正大地走过林砚身边,笑着和林砚搭话。特利安州少将以上职位的军官其实并不多,林砚也认识这名少将,温声交谈了几句。


    萧绯一直关注着林砚的动向。过去六年后,少年的体格越发强壮,可萧绯始终没有忘记林砚,他甚至收集了林砚满墙的照片,得知林砚要来塞斯时,萧绯提前一天准备了各种衣服,哪怕是接手希尔微家族那天,他都没有这么紧张,心脏彷佛都要跳出来。


    萧绯手心出汗,他坐在后排,紧张地等待着林砚出场。萧绯反覆演练着话语,可越想越紧张,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起眼睛,猝不及防看见了林砚的身影。


    一群军官走过长廊,远远就能望见个青年军官,年轻军官穿着青绿色的空军军装,肩前的两排勋章熠熠生辉,微偏着头,似乎在跟其他军官说话,似乎察觉到萧绯的视线,抬起眼睛,往萧绯这边瞥了眼。


    像是穿越了六年的时光,那道令人神往的视线又重新倾泻在萧绯的身上。


    萧绯一时心跳如鼓,做贼似的躲了起来,脸颊都蒸腾起了热意。明明幕墙是单项玻璃,明明林砚根本看不见他,明明林砚也不乐意看见他,可萧绯却生出了心满意足。


    这样也好,这样他也能看林砚几眼。


    萧绯这般想着,连舌根都溢出了点苦涩,他的脑海里慢慢回味着林砚的面容和瞥过来的那一眼,他甚至连典礼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知道,等到耳边落下林砚的声音后,萧绯才慢慢回过神,他缩在椅凳上,慢慢听着林砚的声音,心痒难耐地打开了录音机。


    可萧绯还有点不满足,他又偷偷直起身体,碧眼望向林砚。


    正巧年轻军官微俯身。


    好多年没见,可时间似乎总会优待林砚,他的面容越发突出,令人心驰神往,那截被腰带勒紧的腰好像越发细窄,薄薄的一片,似乎一手都能抱着林砚。


    萧绯摊开了手掌,幻想握着那截腰的触感,他艰难地吞了吞唾液,目光直勾勾地落在林砚的身上,他看得太过于专注,似乎有一瞬间林砚疑惑往这边瞥了眼。


    萧绯连忙缩回椅凳。


    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跳了起来。


    等到其他声音落到萧绯的耳边时,萧绯跟个胆小鬼似的直起身体,往台面看了眼,林砚已经离开了,失落的心情霎时挤满萧绯的全身。


    萧绯完全瘫软在椅子上,脑海里自动浮现出林砚的身形。


    林砚林砚林砚林砚林砚。


    可林砚不是他的。


    好在林砚也不是其他人的。


    林砚没注意到台下的人影,走过后台,抬起眼睛,确认房间号后,打开房间门,室内昏暗,光线明明灭灭,林砚直觉地察觉到屋内有人。


    林砚心下微惊,他迅速打开门,发现衣柜靠着个青年。青年身形高大,体格强健,黑色长款风衣,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黏在林砚的身上,柏珩扯了扯唇角:


    “好久不见,林砚。”


    父亲终于死了,他再也不用担心父亲会伤害林砚了,也能过来找林砚了。


    林砚冷静地确认了下房间号,没什么情绪地看了柏珩一眼。


    柏珩眸中情绪翻滚,他凑到林砚身边,扯了扯唇角:“宝宝,这么冷淡做什么?我们可是亲密接触过的。”


    林砚骤然冷下脸,踹了柏珩一脚。


    几年过去,林砚的武力值越发强悍,柏珩一时没躲过,背部重重撞在墙面上,他没生气,灰眼睛望着林砚,扯了下唇角,懒散道:


    “还是这么喜欢打人啊,宝宝。”


    林砚冷笑道:“你当年囚禁我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柏珩站起身,他拍了拍风衣,笑道:“宝宝,你现在就可以找我算账。”


    他顿了下,又道:“刚才解气了吗?”


    林砚懒得理柏珩这个神经病,侧过身,准备开门的时候,发现钥匙根本打不开门,他冷着脸,扯了扯衣领,准备撬锁时,柏珩走上前,贪婪地望着林砚雪白的侧脸:


    “林砚,我来开。”


    林砚扫了眼柏珩,确认柏珩不再发神经后,才退出几步,冷着脸,用眼神示意柏珩去开门,柏珩的目光浏览过林砚素白的手指,吞了吞唾液,他侧过身,拿出钥匙,打开锁。


    “咔”得声,门打开了。


    柏珩不知从哪里变出朵玫瑰花,侧过脑袋,一幅要和林砚回顾往昔的模样,轻声道:“林砚,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会变魔术了。”


    他顿了顿,几乎祈求道:“我们能回到过去吗?给我点好脸色吧,林砚。”


    林砚冷冷地看了眼柏珩,理都没理他,径直往前走。


    柏珩追上林砚,他口是心非的毛病好像消除许多,顾不上脸面,直接道:“宝宝,当年的事,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囚禁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是喜欢你,无论以后你喜欢谁,我都能给你当情人。”


    林砚停下脚步,侧过身,瞥了眼柏珩,明确拒绝道:“我不需要情人,别跟着我。”


    柏珩笑了笑:“那我给你当小三。”


    林砚懒得理会他,又重新往前走。


    柏珩追着林砚不放,好在长廊没有人,似乎又回到六年前的那艘船上,轻声道:“宝宝,你在塞斯没有住宿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套庄园。”


    他见林砚没理他,又开始打感情牌。


    好在林砚不知道他是谁之前,两人还是有一些共同回忆的,林砚也会笑着和他说话。


    林砚冷声打断他:“闭嘴。”


    柏珩霎时闭上嘴,他注视着林砚瓷白的侧脸,微不可察地滚了滚喉结,小声道:“宝宝,我当年才十八岁……”


    柏珩话还没说完,察觉到林砚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脚步,下意识抬起脑袋。


    沈涅面无表情地站在拐弯的地方,手背鼓起了青筋,他的大半张侧脸映在阴影里,那双湛蓝的眼睛阴森森的,像是被侵犯领地的兽类。


    柏珩眯了眯眼睛,他直起身体,警觉地盯着沈涅,两人没对峙几秒,却见沈涅已经低下脑袋,对着林砚,温声道:“我已经处理完事情了。殿下,要回家吗?”


    林砚面色好了些,他点了点头,率先迈出脚步时,柏珩本能地扯住了林砚的袖口,林砚偏头,冷眼凝着柏珩,柏珩松开手,讪讪道:“宝宝,我可以给你找落脚处。”


    柏珩又想凑近林砚。


    沈涅却挡在林砚和柏珩的中间,柏珩烦躁地直起身,面上情绪寡淡,扯了下唇角,敷衍道:“好巧啊,倒是很久没见过你了,阿涅。”


    沈涅面无表情,声线平直:“不巧,我来接我男朋友。”


    柏珩微怔,反应过来,灰眼睛里迸发出深重的嫉妒,手臂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连脖颈上的青筋都暴起:“你再说一遍。”


    沈涅没再说话,冷冷地盯着柏珩。


    林砚不是他的战利品,是他的珍宝。


    沈涅刚才嫉妒疯了,说话没经大脑。


    柏珩这个神经病公然过来撬他的墙角,他才离开了林砚三个小时,柏珩都能缠上林砚,都不敢想他要是再晚点来,柏珩会对林砚说些什么。


    沈涅胸廓起伏了下,他甚至想把自己和林砚永远关在古堡里不出门。


    两个差不多身形的青年对峙着,毫不怀疑,只要其中一个人稍微动弹下,都能引起另外一个人的厌恶,两人就酣畅淋漓的打上架,宣泄着嫉妒厌恶的情绪。


    直到两人身后响起林砚的声音,打破着这样对峙的局面。


    “沈涅。”


    这话一出,谁得宠,谁不得宠,瞬间一目瞭然。


    沈涅应了声,他没再理会柏珩,跟在林砚的身后,走出长廊。唯留柏珩站在阴影处,面部轮廓明明灭灭,扭曲又怪异,像是躲藏在暗处的恶鬼。


    柏珩灰眼睛注视着林砚清瘦挺拔的身影,他握紧拳头又松开,恨不得冲上前杀了沈涅,但理智又拉着他,他不能冲动,还没搞清沈涅究竟是怎么拐骗林砚之前,他不能冲动。


    直到柏珩再也看不到林砚的背影,他骤然一拳砸到墙面上。柏珩粗重地喘息,面容扭曲怪异,拉长的影子铺在墙面,他像只无处发泄的困兽,又猛然砸了几拳,疼痛血腥让他恢复了几分神智。


    沈涅现在拐骗了林砚又如何。


    反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林砚总会腻了沈涅的,更何况,他不要求名分,可以偷偷给林砚当情人……


    林砚一路上精神欠佳。


    沈涅紧挨着林砚坐,他注意到林砚耷拉着的眼睛,压抑着其他情绪,心疼道:“身体不舒服吗?”


    林砚摇了摇头,声音低低:“只是有点困。”


    沈涅知道林砚坐车犯困,操作好椅面,让林砚暂时休息一会,他盯着林砚紧闭着的眼睛,睫毛在面颊上落了层半弧状的阴影,肤色瓷白到透明,莫名的脆弱和乖巧。


    沈涅滑动了下喉结。


    焦灼的情绪好不容易平复了些,沈涅注视着林砚,听到手机震动了下,他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发现柏珩给他发了条消息。


    那是一张图片。


    林砚的图片,林砚的腕骨上缠着黑红锁链,半躺在床上,额发淩乱,肤色越发清透白皙,唇瓣嫣红,白金色长袍衬得他像是坠落在地狱,被恶魔缠住的天使。


    【沈涅,他总会腻掉你的。】


    像是恶毒的诅咒,又像是不甘的怨怼。


    沈涅嫉妒得发疯,胸廓重重起伏了下,他知道林砚肯定不乐意被拍照片,也知道柏家那两兄弟手段一向下作,快速敲了两下手机。


    【不要乱发他的照片。】


    沈涅的消息还没发出的时候,柏珩很快撤回了林砚的照片,他速度快到根本没给别人保存图片的时间,又发出几条消息。


    【我没想拆散你们,但你也知道,林砚之前和沐澜谈过,现在跟你谈可能就是被你缠得紧,或许没过几天就腻了你。】


    【当然如果你介意这件事,也可以提前分手。】


    沈涅握着手机的手背鼓起明显的青筋,他没管四大家族的利益,直接拉黑了柏珩。


    他不会理会任何一个小三的叫嚣……


    林砚悠悠转醒的时候,撞上沈涅湛蓝发沉的眼睛,他想起什么,解释几句柏珩为什么跟着他的原因。


    正在想措辞怎么和林砚解释他刚才公开了两人关系的沈涅一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林砚,温声道:“我知道的,殿下。”


    都怪外面那一群想要撬墙角的小三。


    沈涅开口,有些忐忑:“刚才我和柏珩说了,我们之前的情侣关系。”


    林砚解开安全带,抬起眼睛,疑惑看向沈涅,淡声道:“你本来就是我男朋友,和其他人说也没关系的。”


    沈涅心脏狂跳了几下,眼睁睁地望着林砚下车,又亦步亦趋地跟上了林砚。这座古堡在塞斯郊区,符合皇室一贯的审美,清幽的密林,缠绕的藤蔓玫瑰,流淌的溪水和哥特式风格的建筑。


    沈涅如同兴致勃勃地领着伴侣参观领地的兽类,介绍着古堡的摆设,侧面展示着自己的博学多才,突出财力雄厚暗戳戳地增加着自己永久上位的砝码。


    林砚好笑地望着沈涅。


    他倒是没打断沈涅的话,甚至还配合著给沈涅鼓了鼓掌。


    沈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但又很快沉浸在林砚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恨不得所有财产都送给林砚。沈涅脑海里浮现出这个想法,他又开始思考想法的可行度。


    林砚不知道沈涅在想什么,他配合著沈涅转完古堡,望着窗沿上的盆栽,好奇地凑上前,给盆栽浇了会水。


    沈涅认真地注视林砚的动作。


    透过窗户的阳光似乎为林砚披了层光泽,原本就白皙的肤色变得透明,面上轮廓不再冷硬,少了拒人于外的冰冷,多了些安静柔和。


    沈涅痴痴地望着林砚。


    他突然凑近,看了林砚半天。


    林砚偏头,视线随着日光倾泻在沈涅的面颊上。


    沈涅甚至觉得面部有些灼烫,他望着林砚,别扭道:


    “你怎么不对我发脾气呢,殿下。”


    林砚惊愕地望着沈涅,他笑出声:“我为什么要对你发脾气啊,因为你是联邦佛子吗?”


    林砚的眼睛里像是有鈎子。


    沈涅也笑了起来,轻声道:“又取笑我。”


    几秒钟后,林砚朝着沈涅翘起唇角,眼睛弯弯,轻声道:“伸出手。”


    沈涅听话的伸出手。


    他的目光随着林砚抬起的手上扬,感觉心脏也被重重的扯高落到喉管里,视线又随着林砚的手重重下落,心脏骤然降至腹部。


    “啪”得声,林砚轻拍下沈涅的手掌。


    林砚的手很凉,动作也轻,属实算不是疼痛,至多有点麻,这麻意牵扯到心脏,沈涅心脏狂跳了两下。他无意识蜷缩了下指尖,恍惚中,望见林砚翘起唇角,轻声笑道:


    “好了,发完脾气了。”


    沈涅扶着林砚的手,没头没脑的冒出句:


    “能牵手吗,殿下。”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沈涅小心翼翼地握着林砚的手。林砚的手指冰凉,沈涅感觉自己像是握着块玉石,他揣着满心的欢喜,都不敢用力握林砚的手。


    沈涅感觉自己没牵多长时间。


    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沈涅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他做饭前,询问了林砚的想法,林砚吃得一贯少,他也不太饿,只是摇了摇头。


    沈涅难得硬气了回:“不能不吃饭。”


    林砚轻飘飘瞥了眼沈涅。


    沈涅又软下了声调,轻声道:“我全做你喜欢吃的食物,好不好?”


    他握住林砚的手,温声道:“殿下,赏个脸吧。”


    沈涅做饭的时候,监工林砚安安生生地坐在沙发上,望着沈涅越发熟练的动作,他点了点头,不再质疑沈涅的做饭实力,看了会书。


    沈涅之前其实更喜欢牛排。


    但林砚根本不喜欢肉食,沈涅就更擅长烹饪素食。林砚实在像是只吃得少的小猫,身体健康,就是吃得少,小猫又不喜欢浪费食物,每次就只盛一点饭,象征性的尝一尝。


    沈涅为此很忧心,他大学期间,甚至还去请教了沈家的大厨,但后来在特利安州,他也没时间显摆自己的厨艺。


    如今,沈涅决定要努力地饲养小猫。


    沈涅端上丸子的时候,林砚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沈涅注意到林砚的神情,保证道:“不会浪费粮食,你吃不完的话,我帮你吃。”


    林砚看了眼沈涅,认真地咬了口丸子。


    他的胃部神经可能本来就不敏锐,也没说什么话,安静地吃下丸子,抬起眼睛时,发现沈涅还在盯着他看。


    林砚瞥了沈涅一眼,示意沈涅说话。


    沈涅凑到林砚面前,温声道:“我也要吃。”


    林砚推了推盘子。


    沈涅又道:“我的手太脏了。”


    林砚好笑地看向沈涅,又推了推签子。


    沈涅没动,盯着林砚。


    林砚捏着签子,将丸子递给沈涅唇边。


    沈涅凑过来,吃下食物。


    林砚看了他一会,让沈涅低下头,顺带着拿着餐巾给沈涅擦了下唇角,他之前在朗洛小镇给小朋友们喂过饭,一举一动就显得很自然。


    沈涅微怔,愣愣地盯着林砚。


    俯视的角度,沈涅发现林砚的面容似乎更小了。林砚做事认真,黑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神情温和,瓷白细腻的面容上似乎透着股柔和的光晕。


    沈涅直勾勾地盯着林砚。


    林砚扔下餐巾,轻声道:“还不去做饭。”


    沈涅心魂恍惚地回到了厨房。


    林砚和沈涅放了长假。


    林砚暂时没有想出门的想法,也正合沈涅的意,沈涅更是连门都没出,窝在书房处理沈家事务,他处理沈家事务,就会去小树林查找林砚。


    林砚喜欢呆在森林边上看书。


    沈涅走过拱桥,刚要深入森林,听到流动的水声,他蓦然回头,往前走了几步,越过灌木丛,视线凝在林砚的身上。


    森林深处有一缀满荷花的水池。


    林砚淌着水拨开荷叶,他似乎刚从水里站起身,黑发完全湿透了,发梢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白衬衫在阳光的折射下,将近透明,水珠滑过光滑细腻的脊背,颤颤巍巍地垂在他手里的那束花上,后颈、胳膊甚至胸前嫩白一片,像是雪凝出来的,浑身似乎披了层莹润的光晕,又像是刚幻化成人形的美人鱼。


    沈涅甚至能想像到,林砚的黑发如海藻般飘扬,勾缠着水面,水花顺着林砚的脊背胸前,往更沈的地方延伸,滑过他修长白皙的大腿,颤巍巍地停在透着粉意的膝关节。


    沈涅直勾勾地盯着林砚,浑身好像升起股火,宛如蚂蚁爬似的躁动,根本移不开视线。


    好长一段时间,沈涅才反应过来,他走到林砚的身边。林砚靠坐在大理石砌成的台面上,他抬起眼睛,水珠因重力的缘故,滑过他白皙的面颊,临近看,没了虚无飘渺的水雾,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沈涅控制不住地吞了吞唾液,视线直勾勾,让人发毛,他顿了顿,轻声问:“冷不冷?”


    林砚摇了摇头,他嫌沈涅挡住太阳了,踢了下沈涅的膝盖,示意沈涅让开。


    沈涅被踢得双膝一软,或者是为了掩饰什么,骤然跪在了地面上。


    林砚微怔,慢半拍移了移身体,错开沈涅。沈涅却先一步牵住了林砚的手,那一次牵手过后,沈涅总喜欢握林砚的手,林砚也没在乎,任由着沈涅牵着,他抬起下颌,像是只晒太阳的小猫,餍足地眯了眯眼睛。


    林砚的手刚泡过水。


    肤色冷白,根根分明的指骨关节透着些粉意,触感越发接近冰凉的玉石。


    沈涅吞了吞唾液,又道:“怎么突然跑到水里了。”


    林砚不想说话,抬起下颌,支了支旁边的花。


    沈涅轻声询问道:“花掉进水里了吗?”


    林砚点了点头。


    沈涅直勾勾地盯着林砚的手,嘶哑出声:“我能亲一下你的手吗?”


    林砚微怔,跟个受惊的猫似的缩回手,浑身像是炸起了毛。


    沈涅重新握住了林砚的手,抬起眼睛,湛蓝的眼睛里倒映出林砚的面容,他知道林砚总是心软的,小声祈求道:“我就亲一下,殿下。”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会,勉强点了点头。


    沈涅被林砚勾得神魂颠倒,他跪在地面上,如同膜拜神明似的亲上林砚的手指。温热的气息擦过林砚的手背,他有些痒,缩了缩手,又被沈涅抓住了手指。


    阳光慢慢移到天幕西边,林砚浸在暖黄的光晕里,雪白的面颊上似乎也蒙了层昏黄,垂下来的瞳孔因为光线的缘故,变成了琥珀色,显得温和又包容。


    沈涅感觉自己没用多少力气。


    但林砚瓷白细腻的手上,已经多出了些红痕。沈涅呼吸急促了些,他抓着林砚的手,询问林砚的意见:“明天我带你见一个人,殿下。”


    林砚点了点头,他收回手,准备离开。


    沈涅站起身,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林砚的身后,又牵住林砚的手。


    林砚轻飘飘地瞥了眼沈涅,没再抽回手,似乎想到什么,询问道:“明天要见谁?”


    沈涅正视着林砚,温声道:“我的母亲。”


    林砚微顿,望向沈涅。


    沈涅轻声地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


    那场跳楼,沈父因为误食很长时间了致幻药物,以为索菲亚跳楼离世,但索菲亚成了植物人,近几年,莫名恢复了神智,只不过神经受损,半瘫在床上。


    沈涅当时还是个孩子,他虽然是明面上的继承人,但沈父掌管着沈家,小姨又掌管着皇室,跟在他身后的人也不值得相信。


    沈涅发现索菲亚给他留了张纸条,要他去帮忙找 蔷薇·罗特。


    因为蔷薇·罗特恋爱脑的名声,又因为纸媒上索菲亚和蔷薇惯来是“看不上”的关系,沈涅不抱希望地去了爱尔德家族,却得到了那位夫人的鼎力支持。


    十几年后,索菲亚的身体情况恢复得不错。索菲亚原本住在实验室,这几年,又搬到了爱尔德家族的庄园。


    第二天,林砚跟着沈涅去拜访了索菲亚。


    爱尔德庄园位于郊区北部,森林又密又高,攀爬在树木上的莬丝花并不明艳,反而透着股阴森的血腥感。


    高空上漂浮着几只脱机的风筝,风筝浮得又远又高,势要比雀鸟飞得要高。


    索菲亚靠坐在床前,她行动不便,没有下床,湛蓝的眼睛落在林砚的身上,温柔地笑了笑:“我听小涅说过你,小砚宝宝。”


    林砚没被长辈这么亲密的喊过。


    他微偏了下脑袋,瓷白细腻的面颊上浮现出红意,连耳尖都透着粉,但还是乖巧地应了声。


    沈涅稀奇地望着林砚,眼睛都要黏在林砚的身上。他其实没看过索菲亚几次,带林砚过来,也只是为了加深和林砚的联系,没成想会看见这样的林砚。


    但他又想起柏珩也喊林砚“宝宝”,脸色霎时有些阴沉,但目光还是紧紧黏在林砚。


    索菲亚也没在意沈涅,她温柔地和林砚说了会话,又拉着林砚谈了会不久前的法案。


    林砚轻声说着他的想法,索菲亚眼前亮了又亮,两人相谈甚欢,到了最后,索菲亚甚至想留下林砚住宿。


    林砚不好意思拒绝长辈,他刚想点头。


    房间外突然冒出个穿着宫廷纱裙的女人,海藻似的金发,金瞳闪闪,脚步声很轻,跟个女鬼似的出现在室内。


    索菲亚挥了挥手,温柔出声:“蔷薇,快过来,你可能不认识了,这是小涅,以前来过的,这是小砚宝宝,第一次来。”


    蔷薇没理会索菲亚的热情,金瞳落在林砚的身上,轻声道:“我认识你。”


    沈涅微皱眉,他近些天才知道蔷薇疯了,害怕蔷薇伤害林砚,本能挡在林砚的身上。


    林砚拍了拍沈涅的肩。


    沈涅才不情不愿地让开身体。


    蔷薇没有在意沈涅的反应,她望着林砚,眼睛里有种幼童般的固执,轻声道:“我听小烨说过你,他说他爱你。”


    林砚顿了顿,配合著蔷薇的声调,轻声道:“你是说顾烨吗?”


    蔷薇自顾自道:“他去了特利安州。好可惜,他又错过你了,又没能遇见你。”


    蔷薇声调幽幽的,眼睛也幽幽的:“你不喜欢他。”


    林砚点了点头,肯定道:“我不喜欢他。”


    蔷薇又看了会林砚,她没再说话,拉着风筝,走到索菲亚的床边,踹了下索菲亚的床,冷硬道:“喂,你起来,和我一起放风筝。”


    索菲亚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蔷薇的头发,温柔出声:“蔷薇去哪儿玩了?头发怎么乱七八糟的。索菲亚给你梳头发,好不好?”


    女鬼安静下来,背对着索菲亚,坐到床边,任由索菲亚梳着金发,金瞳无聚焦地落在桌面上。


    索菲亚朝林砚温柔地笑了笑,轻声道:


    “天使暂时带走了蔷薇的魂魄。小砚宝宝,你不要生气。”


    林砚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知道。”


    林砚曾经在朗洛的时候。


    学校里也有个小朋友永远停留在三岁,她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林砚给她梳头发的时候,发现她手上的青紫,后来他跟在小朋友的身后,引出那个男人,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被招招发现后,两人套着麻袋打了那个男人一顿,招招也暂时收养了小朋友。


    索菲亚又说起了留宿的事情。


    林砚不好拒绝,便同意了这件事。沈涅紧紧黏着林砚,也要留宿在爱尔德庄园。


    女鬼似的蔷薇却突然抬起眼睛,不高兴道:“小涅不能留宿。”


    她顿了顿,又道:“小砚宝宝可以留宿。”


    林砚耳根微红,不太好意思,又瞥了眼沈涅。沈涅没听蔷薇的话,他安静地呆在林砚的身边,偷偷牵着林砚的手,安静地听着林砚和索菲亚的谈话。


    但将近傍晚的时候,沈涅要去沈家开场临时会议,他不喜欢住在沈家庄园,也不想要林砚奔波,只好暂时离开爱尔德庄园。


    蔷薇拍手庆祝了会,又低下了头。


    晚饭是在索菲亚的房间解决的。


    林砚没吃多少的时候,房间内又匆匆冲出来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气喘吁吁,话语颠三倒四,着急道:


    “餐吧爆炸了,大皇子被送到了医院。”


    第77章 拥抱 殿下,我想亲你。


    蔷薇下意识想要拍手,望见室内其他两人严峻的神色,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林砚心下微跳,他站起身,冷静询问:“什么餐吧?医院在哪里?这次的爆炸范围波及了多少人?其他人有没有送去就医?”


    中年男人被连续的几个问句问得勉强回过了神,他按照顺序回答着林砚的问题。林砚点了点头,望向索菲亚和蔷薇,撑起身体,本能安抚道:


    “你们别害怕,我去看看。”


    林砚大步往前走,轻轻关上门,他抬起眼睛,心脏跳了两下,有些恍惚:“他没事吧。”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如实道:“不太清楚,只知道大皇子被送进了第四医院。”


    一墙之隔的蔷薇嘟着唇,嘟囔道:“小涅可真好运。”


    林砚朝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刚想离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陌生电话,林砚手机静音,也惯常不接陌生电话,此时发现手机里冒出十几个陌生电话。


    林砚心脏一跳,接通了电话,手机另一端冒出沈涅嘶哑的声音:


    “殿下,我没事,我在医院。绿野仙踪餐吧突然爆炸,炸毁了我的手机。我才用其他电话联系你的。”


    林砚睫毛微颤,轻声道:“没事就好。”


    沈涅低低出声:“殿下,能过来看我吗?”


    沈涅顿了顿,可怜补充:“我不想挂电话。”


    林砚默许了沈涅的话,他没挂电话,快速走到车库,接过钥匙,随手拉开车门,把持着方向盘。


    另一端的沈涅安静地听着林砚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有出声。林砚面上没什么情绪,车速也正常,赶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来到了第四医院。


    林砚出现在哪儿都是极吸睛的。


    好几个小护士偷偷摸摸地望着林砚,又笑着戳了戳身边人的胳膊,目光追随着林砚进入特殊信道。


    林砚确认着房间号,转动把手,打开房门。室内光线昏暗,林砚皱了皱眉,边摸索着开灯边出声:“沈涅,你怎么不开灯?”


    “啪”得声,灯泡亮了起来。


    林砚撞上双绿油油的眼睛。


    是沐澜。


    几年不见,沐澜身体越发强壮,过分高的身高给人强烈的侵略感和压迫感,绿油油的眼睛黏在林砚的身上,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扯了下唇,怪异道:


    “suprise,老婆,看见是我,很惊奇吗?”


    林砚微皱眉,他后退几步。


    沐澜却突然上前,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又快又准地握着林砚的手,林砚正准备给他一拳时,腕骨一凉。


    手机骤然砸落在地。


    是一对镣铐。


    沐澜锁住了他的手。


    沐澜的眼白里分散着密密麻麻的红血丝,似乎精神状态堪忧,他似乎很不想看见林砚冰冷的神情,握着林砚的肩膀,蓦然将林砚转了过去。


    高大的身影笼在林砚的后背,沐澜宽大的手掌抓着林砚伶细的手腕,强硬地将林砚按在门上,贴着林砚背部的胸腔微微震动,他凑近林砚的耳边,低低笑出声:


    “老婆,看来你也认不出他啊,随便一个电话都能把你骗到这里。”


    林砚根本没听沐澜的胡说八道,他也不知道沐澜这六年吃了些什么,力气跟个牛似的。林砚摸索着打开锁链的方法,他没有挣扎,只是冷声道:


    “你放得炸弹吗?”


    沐澜轻轻地扯了下唇角:


    “老婆,你可真聪明。”


    林砚冷着脸,他没再说话。


    沐澜的指腹落在林砚的脖颈上,顺着动脉,慢慢摩挲。林砚偏了下头,嫌恶地挣开沐澜的手,沐澜神色变了变,执拗出声:


    “这么讨厌我,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林砚冷声道:“你知道你炸了几个人吗?十个人,全是有家有室的人。”


    沐澜目光紧紧抓着林砚雪白的后颈,他伸手,强硬地箝制住林砚的下颌,手背青筋暴起,骤然发怒道:“他们是死是活,管我什么事?只要能炸死沈涅就好了。”


    他微顿,声音幽幽的:“老婆,从你离开沈涅的古堡,我就盯着你了,可你和他形影不离。”


    沐澜声音骤止,神经质道:“你竟然和他形影不离。”


    沐澜重复着这句话。


    这件事似乎对他冲击力太大了,导致他的神经系统都有些紊乱,好长一段时间,沐澜的情绪似乎恢复正常,他幽幽出声:


    “我一时没想到不会伤害你的方法,就任由那个奸夫摸了会你的手。”


    沐澜说着话的时候,指腹摩擦了下林砚的手腕:“他可真是个贱。人。”


    室内忽然响起轻微的“滴”声。


    沐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回过神,他的下颌抵在林砚的肩颈,他想给林砚解释他没去找他的原因,他想给林砚说他已经可以保护好林砚,他想给林砚说他的痛苦和难受,喉管干涩,张了张唇,声音刚挤出喉间,视线骤然望见林砚摔落在地的手机。


    手机依旧在通话,没有备注,是一串手机号。但因为室内设置了屏蔽器,手机另一端接收不到任何信号。


    沐澜却像是被刺痛了眼睛,他疾速喘息了两下,愤怒占据了他的大脑。


    沐澜斜着眼睛,望着电话的方向,手指恶狠狠地捏住林砚的下颌,音调诡异,拉长声音,幽幽道:“可真是情深啊,时时刻刻都通着电话,那就听着我和我老婆接吻……”


    沐澜胸廓起伏了两下,他恶狠狠踩着手机,伸手扯着林砚的衬衫:“老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没有上。了你。”


    沐澜痴迷地望着林砚,跟个狗似的凑到林砚雪白的脖颈处。


    电光火石间,林砚骤然挣开锁链,一拳砸向沐澜。沐澜猝不及防被林砚打中,他一时松开对林砚的桎梏。


    与此同时,紧闭的门锁从外拉开。


    沈涅高大的身形出现在病房外,望着林砚雪白的肩腰,瞳孔骤缩,忙脱下外衣,披在林砚的身上,双手扶着林砚的肩膀,他知道林砚要强,压抑着心疼的情绪,保持声调平稳,轻声道:


    “殿下,抱歉,我来晚了。”


    林砚披着沈涅宽大的衣服,雪白的手臂若隐若现,有种诱而不自知的魅意,他面无表情,摇了摇头:“没事。”


    这幅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彻底刺痛了沐澜的眼睛,那双绿油油的眼睛里涌现着怪异的笑意,古怪道:“你们倒是感情深厚。”


    电光火石间,沈涅骤然抬头,几步冲上前,一拳砸向沐澜,沐澜快速躲过,拳头捶向沈涅。两人身高都将近一米九二,骨架也大,有来我往打起来的动静,衬得病房都狭窄的不少。


    虽然这是VIP病房,过道上的人也不多,但人类的本质是爱热闹的,尤其是看有权有势高阶级的热闹。


    几乎挤眉弄眼的功夫,病房外就偷偷摸摸围了群人影,前排的人影小心翼翼偷窥着室内的场景,后排的人影又死活看不到,急得直跺脚,又害怕被算账,刚想偷偷溜走,又一听说,这病房里争得是个男人。


    人影们眼里冒光,呼朋引伴,也不怕处罚了。实习小护士因瘦小的身材钻空钻到了前排,目光刚一瞥,就顿住了,甚至连整个人都僵住了。


    因为窗户旁站得那个青年实在太漂亮了。


    青年披着件不合身的黑色外衣,雪白的面颊覆着层霜,极冰冷的气质,按理说,如果是雪睫雪发的话,可能会更能融合这身冰雪般的气质。可偏生他生了幅浓墨似的发和眼睛,浓墨重彩,夺人眼球,又毫不突兀。


    就像是他站在哪里,就像是场美丽的传说,就足够引得人前仆后继,飞蛾扑火。


    小护士心下骤然一跳,忽然能明白那两人争抢的决心了。如果他有幸能遇见这样的美人,如果他有权有势,他也必会争抢起来,哪怕滑稽可笑,哪怕丑态百出,也只求美人的回眸驻足。


    林砚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他们。


    纯粹的肉搏,带着血腥味的肉搏,几乎持续了很长时间。沈涅好歹在军队里呆过六年,还是略胜沐澜一筹。沐澜骤然摔倒在地时,室内忽然涨起层浮尘。


    这动静震得门牌上的号码砸落在地,显现出真正的门牌号。


    过道上的人影们骤然回过神,生怕被找麻烦,迅速离开过道。


    沈涅走到林砚面前,轮廓分明的脸上也多了些淤青,他低头,替林砚系上扣子。


    林砚睫毛动了动,目光倾斜在沈涅的脸上。沈涅安抚地朝林砚笑了笑,扯动了脸上的淤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宽大的手掌牵住林砚的手,带着林砚往前走。


    沐澜绿油油的眼睛宛如条阴毒的毒蛇。


    他紧紧盯着来两人的背影。


    尤其是林砚任由沈涅牵着他的手。


    尤其是林砚堪称安静地披着沈涅的外套,跟着沈涅往前走。无论是那一幕,都深深地刺痛了沐澜的心脏。


    林砚刚走出病房,就听见病房内爆发剧烈的震动声,像是有人拿着铁椅使劲砸在墙面发出的声音。


    林砚皱了皱眉,但他没往后看一眼。


    沈涅无意识握紧了些林砚的手。


    他不清楚林砚和沐澜的瓜葛,只知道沐澜曾经是林砚的男朋友,也害怕林砚心软,连忙扯了个话题,引起林砚的注意:


    “伤口疼。”


    林砚偏头,目光落在沈涅面上的淤青和红肿上,淡声道:“知道疼还去打架。”


    正巧两人走到病房门口,沈涅打开门,反锁了病房,目光凝在林砚的身上。沈涅咽下了“沐澜欺。辱林砚”的话,顿了顿,开口:


    “他都觊觎我的老婆,我能不打他一顿吗?”


    林砚没再说这个话题,轻飘飘地瞥了眼沈涅:“身体没事吧。”


    沈涅向林砚解释了来龙去脉。


    绿野仙踪餐吧是希尔微旗下的产业,一向都是素食人的天堂。沈涅挖了厨师几次,都没挖过来,他只好退而其次,提前预定了素食。


    沈涅开完会后,驱车来到了店内。他刚走进店内,拿出手机给林砚发消息时,闻到股硝烟味。


    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其实很难完全共情底层人民。沈涅察觉到不对劲,第一时间想离开,又发现店里还有其他人。算是因为林砚,也算是这些年在战区的经历,沈涅让保镖疏散人群。


    人群自然不相信,个个抬起杠。


    沈涅不耐烦了,让保镖拎着他们的领子扔出门外,又发现躲在桌底下的孩子,随手拎起孩子。


    就耽误这一会功夫,沈涅没来得及拿手机,刚踏出门外。


    炸弹爆炸了。


    沈涅暂时性脑震荡,但没受其他伤。


    医生建议沈涅做个全面检查,沈涅边做检查边让保镖重新买个手机,又让人去爱尔德庄园通知下林砚。


    沈涅知道林砚不接陌生电话,但还是控制不住给林砚打了好几个电话。


    林砚听到沈涅是暂时性脑震荡后,就让沈涅躺到了病床上,沈涅拉着林砚的手,不让林砚走,又让林砚帮忙给他擦药。


    林砚没拒绝,捏着浸满碘伏的棉签,按在沈涅面部的淤青上。沈涅望着林涅垂着的睫毛和瓷白的面颊,趁着林砚放下棉签的功夫,轻声道:


    “我能抱你吗,殿下。”


    林砚垂着目光,盯着沈涅看了会,应了声。沈涅心下一喜,他紧张得大脑空白,手掌先抓住林砚的腕骨,停顿了会,才揽住林砚的腰。


    林砚的腰身很细,薄窄一片。


    沈涅两只手臂滑稽地挂在林砚的腰上,心脏又开始没出息地跳动起来,他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慢慢靠近林砚,抱紧了林砚的腰,又自然地将侧脸贴在了林砚的腹部。


    沈涅近距离闻到了林砚身上的香味。


    他一瞬间有些口干舌燥,滑动了下喉结,艰涩出声:“殿下。”


    沈涅轻声道:“我第一时间没想到救人。”


    林砚垂下眼睛,目光倾泻在沈涅的侧脸上。沈涅又抱紧了些林砚,他听着林砚平静的呼吸声,轻声道:“但我害怕你不高兴。”


    沈涅抬起眼睛,用一种类似求表扬的语气,轻声道:“剩下的人没事,沈家会帮忙出医疗费和后续费用。”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几秒:“我知道了,沈涅。”


    沈涅望着林砚,心脏有些打鼓,呼吸微窒,又抱紧了些林砚的腰,他想说“你会不会不要我”,但害怕听到林砚肯定的回答,又闭上了话语,只是紧紧抱着林砚的腰。


    林砚任由沈涅抱了会,出声道:“先松手,我要去洗澡。”


    沈涅脑海里浮现出林砚不久前从水里出来的场景,他更觉口干舌燥,甚至能幻想到水珠滑过他摸着林砚的这截腰上。


    沈涅滑动了下喉结,他松开了手,目光黏着林砚:“病房里没有你的衣服。”


    林砚居高临下望着沈涅,翘起唇角:


    “那我一会儿穿你的衣服。”


    沈涅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扬起头,目光紧黏着林砚。


    他的个子比林砚高了一截。


    如果林砚只穿他的衬衫,衬衫下摆肯定会拖着,裸露出大片瓷白细腻的皮肤。


    沈涅头晕脑胀,滑动了两下喉结,晕乎乎想要答应,就看见林砚弯了弯眼睛,声音微扬:


    “逗你呢,沈涅。”


    沈涅心脏骤然落到实处,眼睛黯淡下来,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点头,目送着林砚走去浴室。


    “啪”得声,浴室门关上了。


    沈涅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听着浴室内流动的水声。等到保镖送来衣服时,沈涅等了会,等到林砚敲门时,连忙起身。


    林砚打开门,露出只被水浸泡过的越发白皙的手。他没擦干净手臂,水珠顺着清透瓷白的腕骨砸落在地。


    沈涅挪不开眼睛。


    可只有几秒的功夫,林砚就重新关上了门。沈涅听着衣物摩擦声,他没走,安静地呆在门外。


    林砚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沈涅。


    林砚的面容浮现出莹润的粉,黑眼睛蒙着层要落不落的水雾,似乎很惊奇沈涅守在门外的原因,轻飘飘地看了沈涅一眼。


    林砚的黑发没吹,随便擦了擦头发,发梢滴着水,坠在白皙的锁骨上,他越过沈涅:“不是说让你休息会吗?”


    沈涅拿着毛巾给林砚擦头发。


    林砚突然被沈涅袭击,如同只炸毛的猫,本能回头,眼睛都瞪圆了点,像是在瞪沈涅。


    林砚和沈涅在古堡里。


    两人虽然不是一个房间,但沈涅发现林砚洗完澡,总是随便擦擦头发,也不喜欢吹头发,发梢带点水,就躺在摇椅上。


    不爱吃饭、不爱吹头发。


    个个都是很容易致病的原因,但林砚身体也没什么异常,他除了平日里精神低了些,连感冒发烧都很少见。


    可沈涅还是放心不下,每次跟在林砚的身后,尽职尽责地给林砚擦头发。


    林砚只炸毛了会,但在沈涅越发熟练的动作下,还是放松身体,目光瞥了眼身后的沈涅,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涅每次都能被林砚的眼睛勾到,明明是轻飘飘的一眼,也没带什么情绪,可他总感觉林砚的眼睛像是带了鈎子。


    沈涅给林砚吹完头发,熟练抱着林砚的腰,下颌抵在林砚的肩颈上。


    林砚洗完澡,身上好像更香了,像是颗清香成熟的水蜜桃。沈涅不敢再想,他看林砚没有挣扎,又伸手握住了林砚的手。


    林砚没抽回手,继续翻著书。


    沈涅本来伤得不重,很快就能出院。


    出院那天,沈涅没有掉以轻心,特意在暗地里安排了很多保镖,但一切风平浪静。


    林砚和沈涅又在古堡呆了很长时间。


    在一个很平常的晚上。


    落地窗外绿影婆娑,林砚靠坐沙发给艾普利和卢卡斯发消息,对面似乎发了什么消息,林砚看了眼旁边的沈涅。


    沈涅处理公务的同时,还牵着林砚的手,他握得时间很长,可林砚的手像是暖不热,体表温度很低。


    林砚抽回手,沈涅退而求其次,又握住了林砚的手腕。林砚被沈涅缠得没办法,就没再管沈涅,平静出声:


    “我过几天要回维那木。”


    沈涅自然要跟着林砚回维那木,他甚至还有点紧张,提前好几天准备了礼物。


    林砚好奇地走去储物间看了眼,刚好被沈涅抓了个正着,他连忙站直身体,黑眼睛注视着沈涅,认真道:“我没打算带你去。”


    沈涅顿时垂下了耳朵,眼睛黯淡,可怜地盯着林砚。


    林砚被他逗笑,眼睛弯弯:


    “骗你呢,说什么,你都信。”


    林砚声音低低,笑骂道:“蠢货。”


    沈涅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自从那天沈涅抱过林砚后,他很喜欢抱林砚,自然伸手搂抱住林砚的腰,低低出声:“我害怕你不想带我去。”


    林砚仰头望着沈涅,轻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林砚也没理过其他人,只理过他。


    沈涅虽然没搭理柏珩发得消息,但他还是很害怕林砚真的会腻了他。


    沈涅喉结滑动了下,他没想说出心中的恐惧。


    但不久前他缠着林砚。


    两人之间约定了出什么事都要告诉对方。


    沈涅抱紧了点林砚,垂下眼睛,他没有笑,轻声道:“我害怕你没那么喜欢我,不方便把我带回家。”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几秒,他伸出手,指腹碰到沈涅的唇角,往上扯了下。


    沈涅配合著林砚扯动唇角。


    林砚松开手,翘起唇角。


    林砚拿开沈涅放在他腰上的手,即将走出储物室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回头看了眼沈涅。


    虚幻飘渺的阳光蒙在林砚的面容上。


    储物室的宝石都比不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声音轻轻:


    “沈涅,跟我回家吧,我目前,还挺喜欢你的。”


    巨大的喜悦砸在沈涅的脑袋上。


    沈涅心脏狂跳,呼吸微窒,怔怔望着林砚,他追上林砚,牵住林砚的手,低低出声:


    “殿下,我也是,我很爱你。”


    初春的维那木,到处都是鲜嫩青绿的葡萄藤。站在机场附近眺望的艾普利和卢卡斯踮起脚尖,远远就看到走出来机场的青年。


    青年个子很高,黑色长款风衣,身形挺拔清瘦,腰身偏窄,阳光落在他的周身,裸露在外的肤色清透白皙,浓墨似的眼睛更是点睛之笔。


    过去了六年,艾普利十岁了,她依旧蹦蹦跳跳地跑到林砚面前,扑到林砚的身上,欢呼道:“阿砚哥哥,你回来了。”


    她叽叽喳喳道:“我看见采访了,好帅啊,阿砚哥哥,你实在是太帅了。”


    艾普利还想说话,突然发现林砚身后冒出来个青年。


    青年身形高大,面部轮廓分明,同款的黑色风衣,朝她笑了下。艾普利下意识松开林砚的腰,余光瞄到林砚肩膀上的手。


    本来想要说话的卢卡斯微顿。


    这些年,卢卡斯听林砚的话,他没有去上奥罗拉学校,大学去了个金融学校。他继承了父亲经商的天赋,到了现在,也能兼顾生活和学业。


    林砚淡声道:“沈涅,我男朋友。”


    沈涅笑着伸出手:“你们好。”


    当年艾普利年纪小,她对沈涅没什么印象,问好后,又跟在林砚身后,叽叽喳喳:


    “我把你的照片拿给我同学看,女同学都说太帅了,长大后要嫁给你。男同学说,要把阿砚哥哥娶回家。”


    “阿砚哥哥,你超级受欢迎。”


    林砚弯了弯眼睛,温和道:“谢谢大家的好意。”


    卢卡斯下意识想拎林砚的行李。


    沈涅拿着行李没松手,笑道:“我能拿动行李,走吧,弟弟。”


    卢卡斯讪讪收回手,目光落在前方林砚的身上,突然道:“你还挺走运的。”


    沈涅目光柔和地盯着林砚,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他也认同这句话,甚至觉得天下在掉金子。


    尽管这些年,卢卡斯挣到了钱,林砚也运回来钱。但是卢卡斯和艾普利依旧没搬出阁楼,他们拿着钱装修了阁楼,楼梯的灯也不再黯淡无光,反而明亮璀璨。


    晚上这顿饭也是在家里吃的。


    家里向来是卢卡斯做饭,这次也不列外。


    但沈涅争着抢着要去做饭,卢卡斯斜了眼林砚,林砚没管,倒是卢卡斯凑到林砚的身边,忧心忡忡道:


    “你男朋友第一次过来。他做饭的话,会不会不礼貌?”


    林砚咬着苹果片,抬起眼睛,轻声道:


    “他想做饭就让他做饭吧。”


    卢卡斯挠了挠头,凑近了些林砚,刚想说什么话,闻到林砚身上的香气,浑身一僵,莫名地站起身。


    倒是艾普利似乎想起来什么,两手一拍,凑到林砚的耳边,说悄悄话道:


    “阿砚哥哥,我想起来了。我小时候,他是不是来过。”


    林砚点了点头。


    艾普利又苦恼道:“我小时候,还以为阿砚哥哥会和沐澜哥哥在一起呢。”


    艾普利这话刚出,正巧沈涅从旁边走过。


    艾普利尴尬地满地找头。


    沈涅面色不太好。


    林砚无辜地看向沈涅,还是道:“没有这回事。”


    艾普利连忙点了点头。


    晚饭的时候,沈涅伺候林砚伺候得习惯了,林砚也没察觉异常,两人相处自然融洽。


    倒是卢卡斯瞪大了眼睛,多看了林砚几眼。


    沈涅友好地朝卢卡斯笑了笑。


    卢卡斯又重新低下头。


    毕竟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卢卡斯忽略掉心里的不舒服,闷头吃饭。


    艾普利一心顾着吃饭。


    可能饭菜太对她的胃口了,一顿饭下来的功夫,艾普利已经彻底忘记了小时候的CP。


    饭后趁着卢卡斯和沈涅洗碗的时候,自顾自给林砚说悄悄话:“阿砚哥哥,我还是相信你的眼光的。沈哥做饭不错。”


    本来在厨房的沈涅又正巧路过。


    林砚好笑地看了沈涅一眼。


    沈涅连忙朝林砚笑了笑。


    艾普利吓了一跳,她回到房间,开始写作业。林砚不好去女孩子房间,就跟艾普利约定好了改作业的时间,他没事可干,就走到阳台上,望着夕阳,吹了会风。


    落日余晖给林砚披了层如梦如幻的轻纱。


    林砚随手给雀鸟喂了点面包屑,盯着雀鸟进食时,腰后突然一紧。


    林砚回头瞥了眼,看清沈涅的眼睛:


    “卢卡斯和艾普利都在。”


    沈涅没松开手,解释道:“卢卡斯去楼下拿蛋糕了,艾普利还在写作业。我就抱一会儿,马上就松开。”


    沈涅抱着林砚不松手。


    人类就是贪心不足。


    他盼了很多年,刚开始想着,只要林砚能亲近他一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后来他告白成功,继续想着,只要林砚以后能越来越喜欢他,要他把沈家送给林砚都可以。


    现在林砚越发纵容他,他却一听到林砚和其他男人的事情,就开始吃醋,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冠上林砚的名字,林砚身上冠上他的名字,所有人都感觉他们相配。


    沈涅垂着眼睛,目光倾泻在林砚嫣红的唇瓣上,喉结滑了下,刚想说话,听到卢卡斯的声音:


    “出来尝尝我的新品。”


    沈涅不情不愿松开手。


    他牵着林砚的手,就想出去。


    林砚没让他牵,抬了抬眼睛,示意沈涅先出去。沈涅理解了林砚的意思,他弯了弯眼睛,先林砚一步离开阳台。


    林砚等了几分钟,若无其事地回到客厅。


    卢卡斯奇怪地看了眼沈涅。


    明明这两个人都是从阳台方向回到客厅的,怎么不是同时回来,反而是一前一后回到客厅。


    卢卡斯挠了挠头发,他没多想,插上了蜡烛。这次回家的欢迎仪式是吹蜡烛,艾普利兴奋地关上了灯,连忙让林砚闭上眼睛许愿。


    林砚听话地闭上眼睛,吹灭了蜡烛。


    艾普利指腹抹了点奶油,扑到林砚的怀里,将奶油擦到林砚的面颊上,乐呵呵道:


    “阿砚哥哥,要永远幸福!”


    林砚微惊,将奶油擦到艾普利的鼻尖,笑道:“艾普利天天开心,永远幸福。”


    两人笑闹成一团。


    等到艾普利走了后,沈涅才重新挤到林砚身边,给林砚擦了擦面颊上的奶油,轻声道:“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艾普利又点燃了蜡烛。


    火光摇曳,落在林砚的瞳孔,眼睛里似乎盛着弯浅浅的笑意: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沈涅。”


    沈涅又道:“那你知道我许 了什么愿望吗?”


    林砚望着沈涅,大半张雪白的侧脸被火光映得透亮,眼尾上翘,眼睛像是盛了汪春水,笑意温柔,他伸出手指,抵在嫣红的唇上,轻轻道:


    “沈涅,都说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涅觉得林砚像是刚化形的精怪。


    他吐不出任何话,心脏狂跳,也挪不开视线。


    忽然,沈涅侧脸微凉,他伸手碰了下,发现林砚也给他抹上了奶油。沈涅猛然看向林砚,林砚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林砚笑着:“沈涅,天天开心。”


    艾普利和卢卡斯闹成一团。


    等大家都闹够后,夜也深了,卢卡斯认为,就要面临着沈涅要不要离开的决定,毕竟阁楼上只有三个房间。


    卢卡斯咬了咬牙,准备他和艾普利挤一间,让沈涅睡到他房间。他刚要说话,就看见沈涅跟个狗似的,已经随着林砚进了房门。


    卢卡斯眼一瞪,彻底不会呼吸了。


    这是林砚和沈涅第一次住在同一个房间。


    林砚的房间很干净,床榻和书桌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不算大,但能看得出有人清扫的痕迹。


    林砚刚要安排沈涅睡在地板上时,却被沈涅牵住了手腕,林砚疑惑地回头望了眼,鼻尖突然一凉。


    他被沈涅涂了奶油。


    沈涅笑着道:“殿下,永远幸福健康。”


    沈涅又重新靠近林砚,擦掉奶油。


    可他这么一靠近,小腿抵在林砚的小腿位置,两人靠得很近,身体的阴影交叠着,几乎挤到墙角处。


    林砚推了推沈涅,沈涅眸色沉沉,他伸手抱住了林砚的腰,视线巡视过林砚漆黑的发,又掠过林砚微颤的睫毛,刚被擦过奶油的鼻尖,最后凝在林砚嫣红的唇上。


    沈涅盯了很长时间,呼吸越发粗重,就在林砚想挣开他的怀抱时,他又抱紧了些林砚的腰,眸色翻滚着浓重的欲念,嘶哑出声:


    “殿下,我想亲你。”


    很早就开始想亲你了。


    第78章 亲吻 不许说话,不许动


    沈涅见林砚没反驳,心下狂跳,慢慢凑到林砚的面前,浑身肌肉紧绷,刚碰到林砚的唇瓣。


    莫名的紧张让沈涅的大脑空白了瞬,他停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亲了林砚。


    柔软的、稍微冰凉的触感。


    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林砚和沈涅,一个仰视,一个俯视,望着对方看了好几秒。


    林砚率先反应过来,他往后拉开和沈涅的距离。


    沈涅心脏狂跳,他伸手揽着林砚的腰,本能拉近两人的距离,眼睛微亮,低头,又碰了下林砚的唇瓣。


    一触即离的亲吻,就像是蜻蜓掠过水面。


    林砚又想后仰,可沈涅提前预知了他的想法,试探地含住林砚的唇瓣,林砚微僵,但他没推开沈涅。


    但这对于沈涅来说,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沈涅越发大胆,手掌托起林砚的脑袋,难得强硬地将林砚箝制在怀里。林砚的膝盖被顶开,沈涅的膝盖不容忽视地抵在他的大。腿间,林砚只好被迫到承接着沈涅的吻。


    这个吻,刚开始还算是轻柔,似乎生怕惊扰了林砚,到了后期,演变得又重又狠,几乎要将林砚撕咬入腹。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亲吻。


    沈涅只知道掠夺,林砚好几次想偏过头,又被沈涅含住唇舌。


    林砚垂在窗框上的骨节微微绷紧,根根分明的玉白手指晃荡着,肤色将近透明,像是透着模糊的水晕,晃得人眼花。


    林砚的下颌被迫高高扬起,脖颈弧度清晰,背抵着窗户,他听着窗外刮起的狂风,垂着的、颤抖着的黑睫毛似乎沾了水滴,透着股容易被人折毁的脆弱。


    好长一段时间。


    林砚实在受不住了,他抬起手掌,葱白的指骨插。入沈涅的头发,扯了下沈涅的发根。


    这细微的疼痛根本唤不醒沈涅。


    林砚喉间喘息着,使劲扯了几下,示意沈涅松开。


    沈涅似乎终于回过神,他停顿几秒,才拉开两人的距离,呼吸粗重,温热的气息扫在林砚的下颌处。


    林砚嫌痒,不适地偏了偏头。


    沈涅的脑袋埋进林砚的脖颈处,亲昵地蹭了蹭林砚。


    直到沈涅的发根再次传来拉扯的疼痛,沈涅才抬起脑袋,平复着呼吸,刚想说话,目光凝在林砚睫毛上的水光。


    林砚瓷白的肤色似乎因为呼吸不畅,透着股莹润的粉意,蔷薇粉的唇瓣像是被蹂躏过的玫瑰花瓣。


    沈涅盯着林砚看了几秒,他凑上前,又想亲林砚。


    林砚偏头躲了躲,抬起眼睛,目光倾斜在沈涅的面上,清透的声音,难得带了点嘶哑,他低低出声:


    “沈涅,我刚才就想说了,你抵住我了。”


    沈涅微僵,颇有些手忙脚乱地从林砚身上起来,拉开和林砚的距离。


    没了遮掩,沈涅的反应越发明显,在林砚垂下来的视线中,浑身越发燥热,他滑动了下喉结,轻声道:“我去洗个澡。”


    沈涅揽起来林砚的腰,用力抬了下。


    林砚猝不及防地被他揽腰抱起,眼睛都瞪圆了些,他刚想说话,就被沈涅放到床上。


    沈涅没敢看床上的林砚,他垂着眼睛,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林砚说话,重复了刚才的话:“我去洗个澡。”


    林砚应了声。


    沈涅转身的时候,听到身后的摩擦声。


    他强忍着没去看林砚在做什么,刚走到浴室时,沈涅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林砚。


    林砚打开了夜灯,在看书。


    林砚的身体似乎没什么反应。


    林砚察觉到沈涅的视线,他抬起头,疑惑地盯着沈涅几秒。


    沈涅朝林砚笑了笑,收回视线,走进浴室。


    偏低的水温好不容易打消了沈涅的欲。念。


    沈涅收拾完自己,发现卧室关了灯。


    薄被盖住了林砚的全身,只露出点淩乱的黑色碎发。远远望着被子的方向,应该是林砚面对着窗户,侧躺着。


    沈涅轻手轻脚来到床边,盯着林砚看了几秒,害怕林砚呼吸不畅,指腹刚碰到薄被边缘时。


    薄被却先一步从内里扯开。


    林砚坐起身。


    手电筒正抵着林砚的下颏,光束从下到上照亮林砚的面部。光影交叠,苍白迤逦的容色显得阴气森森,面部也萦绕着飞舞着的小光点。


    林砚在吓唬沈涅。


    可沈涅似乎没有被吓到,视线直勾勾盯着林砚。


    林砚唇线拉直,准备关掉手电筒。


    沈涅回过神,他后退一步,面上呈现出夸张的惊恐。


    “好可怕啊,宝宝。”


    林砚被他浮夸的表情逗笑。


    林砚关掉手电筒,弯了弯漂亮的眼睛,才注意到沈涅身上的衬衫,他微怔,还是指挥着沈涅睡着地板上。


    沈涅半跪在床上,抱住林砚的腰,可怜道:“晚上冷,我想睡床上,殿下。”


    林砚犹豫了几秒,他看着不算宽敞的床,刚想说话。


    沈涅却先一步道:


    “能睡下的,可怜可怜我吧,殿下。”


    林砚盯着沈涅看了几秒,还是允许沈涅睡到了床上。沈涅埋进林砚的颈窝,近距离的拥抱让沈涅闻到林砚身上的香气,林砚身上惯常是凉的,可林砚如今身体越发凉,还带着湿气,沈涅摩挲着林砚的手指,轻声道:


    “又开窗了?”


    林砚应了声。


    沈涅抱紧了些林砚,温声道:“前几天不是答应我了吗?晚上不能开窗吹冷风。”


    林砚装。死不说话。


    沈涅还想说些什么,林砚听烦了,伸手捂住沈涅的嘴,淡声道:


    “不许说话,不许动。”


    沈涅想笑,但又怕惹怒林砚,只好弯了弯眼睛以示友好,向长官保证他绝对不会再说一句话。


    林砚才将信将疑地松开手。


    沈涅从床边拿出湿纸巾,尽职尽责地给林砚擦了擦手,又重新抱住林砚。


    床确实不算宽敞。哪怕林砚的身形偏于清瘦,但林砚和沈涅都是实打实的高个子,更何况,沈涅骨架又大。


    两人长手长脚,平躺着睡觉,肯定是不行的。


    沈涅伸手将林砚揽住了怀里。


    林砚不习惯和人面对面睡觉,他背对着沈涅,闭上眼睛,可能是今天太过于疲惫,很快陷入了沉睡。


    这是沈涅和林砚第一次躺在床上。


    沈涅觉得自己在抱一片轻巧的云。


    云朵软绵绵的,他又生怕云散了,也不敢用力抱紧。沈涅听着林砚平静的呼吸声,心脏狂跳了半天,慢慢回过神时,又抱紧了些林砚。


    沈涅抬起头,他望着窗外高悬在天边的明月。


    好在月亮现在已经落在他的怀里了。


    比清晨第一缕阳光更早光顾阁楼得是,落在窗沿上的雀鸟。


    林砚听到轻微的鸟雀声,他撑开眼睛,刚想起身,又被沈涅揽腰抱了回去。


    林砚转过头,撞上沈涅湛蓝的瞳孔。


    沈涅亲了亲林砚的唇角,笑道:


    “不再睡一会儿吗?”


    林砚摇了摇头,推开还要凑上前的沈涅。


    沈涅只好悻悻地松开手。


    林砚起床的时候,沈涅也跟着林砚起身。


    沈涅跟着林砚,他站在林砚身后,盯着镜子里林砚的眼睛。等到林砚收拾完,要离开浴室的时候,沈涅图穷匕见,宽大的手掌握住林砚的腰,朝林砚笑了笑:


    “再亲一下,宝宝。”


    林砚瞥了眼镜子里的沈涅,他转过身,后背抵在洗漱台上,朝沈涅勾了勾手。


    沈涅目不转睛地盯着林砚,他听话地靠近林砚。沈涅目标明确,即将亲上林砚的时候,林砚突然转过脑袋,对沈涅露出截雪白的侧脸。


    沈涅目光跟随着林砚转动,克制道:“怎么了?殿下。”


    林砚突然看向沈涅。


    他弯了弯眼睛,主动碰了下沈涅的唇瓣。


    沈涅猝不及防被林砚奖励了下,他呼吸微窒,目光紧随着林砚的动作。林砚朝沈涅笑了下,他越过沈涅,就要离开,腰身突然被大力抱住。


    林砚整个人直接被沈涅揽腰抱到了洗嗽台面。微凉的触感让林砚有些茫然地望向沈涅,沈涅按住林砚的腰,他低头,含住了林砚的唇瓣。


    沈涅似乎在脑海里演练了整个晚上。


    不像是昨天晚上一样,只知道掠夺,反而还带着些安抚。镜面里倒映出两人几乎重叠的影子,尤其是沈涅宛如庞大的兽类,身体压在林砚的身上,迫切渴望吸取到甘露。


    胡闹了一通,沈涅才松开林砚。


    林砚的衣领被沈涅扯得七零八落。


    沈涅又想凑到林砚面前。


    林砚踢了下沈涅的小腿,示意沈涅让开。


    沈涅浑身燥热,他盯着林砚看了几秒。


    明明林砚身体素质也很好,可沈涅非要把林砚抱下去,才松开手,他轻声嘱托道:


    “你先去吃饭,早上不能不吃饭。”


    林砚随口应声,他盯着沈涅看了几秒,凑近沈涅,指腹碰了碰沈涅眼底的青灰,淡声道:“沈涅,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因为林砚突然靠近,沈涅身体微僵,本来还算能遮掩下去的反应越发严重,他刚想说话,目光注意到林砚好像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沈涅越发僵硬。


    林砚已经转过身,他重新扣好扣子,走出房间,轻飘飘来了句:“下次不要熬夜,沈涅。”


    卢卡斯和艾普利还没睡醒。


    林砚食欲不重,他慢吞吞地喝着粥,面容浸在朦胧虚幻的光影中,听到脚步声时,撩开眼皮,很轻地瞥了眼沈涅,望见沈涅身上整齐的衣服时,弯了下眼睛。


    沈涅走到林砚身边,目光落在林砚的身上:“笑什么啊,殿下。”


    林砚好笑道:


    “我还以为你会穿昨天晚上那件衣服。”


    昨天晚上沈涅穿得是镂空衬衫,扣子也没扣齐,几乎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胸前明显有训练痕迹的肌肉线条。


    沈涅意识到什么,目光凝着林砚,笑着承认道:“本来准备勾引你,但你不为所动。我还以为你昨晚上没看见呢。”


    林砚瞥了眼沈涅,不为所动:“我也有胸肌腹肌,沈涅。”


    他笑了下:“不过你穿上,还挺搞笑的,佛子。”


    沈涅更僵硬了,他决定给那位吹得天花乱坠、保证肯定以及一定会吸引到伴侣的设计师一个差评。


    不过后续是设计师战战兢兢回覆了句“会不会您不受伴侣喜爱”又紧急撤回,但沈涅还是看见了,他破防地打了个差评。


    沈涅平复下心情,还是冷静地收回了两个差评。林砚答应和他告白的时候,他就将服装美食等产业划在林砚的名下。


    沈涅想给林砚一个惊喜,才找了其他独立设计师。幸好沈涅联系的时候,用得是匿名账号,不然第二天联邦纸媒就会刊登上“沈家破产”、“沈家家主买衣服,还特意避开沈家产业”等各类词条。


    林砚喝完最后一点粥,他和索菲亚探讨了几个问题后,才站起身,便准备下楼。沈涅为了给弟弟妹妹留个好印象,正在收拾阳台,瞥到林砚要下楼时,又注意到林砚身上的薄衣,要林砚带件衣服下楼。


    林砚应了声,但他不冷,就没去拿衣服,径直下了楼。


    昨天晚上刮了一晚上的风,地面上落着厚重的绿叶,林砚走下台阶,转过阁楼,看见枫树下的长廊坐着个高大的青年。


    青年微垂着眼睛,身着长款风衣,脚边都是坠下的落叶,似乎在等什么人。


    林砚没仔细看,他越过青年。


    四周卷起轻微的风,落叶颤巍巍地滑落在青年的手掌,青年似乎察觉到什么,眼睛微亮,突然抬起脑袋,快速站起身,目光追随着林砚,他贪恋着看了会,突然出声:


    “林砚。”


    林砚皱了皱眉,疑惑回头,视野里呈现出青年的面容。


    青年个子极高,身材健壮,轮廓分明,金瞳亮晶晶地望着林砚。


    是顾烨。


    六年过去,大部分人的面容都出现了若有似无的变化。但顾烨,除了越发高大的身体、越发冷硬的轮廓,似乎什么也没变。


    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在成长,只有顾烨固执又执着守在冬夜。


    顾烨其实长了张冷漠的面容,可偏生金瞳一看见林砚,就熠熠生辉,像是家养的小狗,无论如何,都始终在原地等着主人。


    顾烨站在长椅附近,金瞳盯着林砚。


    就像是,六年前两人在学校里的最后一次见面,顾烨坐在长椅等着和林砚说话。


    六年过去,顾烨好像什么也没变。


    顾烨的灵魂好像永远留在了六年前的那座长椅上。他在等一场永不融化的冬日、永不消融的春雪。


    周遭落叶纷飞,分割开林砚和顾烨。


    林砚微顿,他走近顾烨,察觉顾烨的风衣上落了层露水。


    顾烨像是在楼下等了一夜。


    林砚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顾烨的金瞳黏在林砚身上,他学着六年前林砚微笑时的弧度,扯了扯唇角,声线平直:“好久不见。”


    林砚道:“你是在楼下等了一夜吗?”


    他没等顾烨说话,又道:“欢迎你来维那木游玩,小镇里有旅馆。”


    顾烨紧紧望着林砚:“我知道,但阁楼附近没有旅馆。”


    顾烨停顿了几秒,又道:“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下楼?”


    顾烨金瞳倒映出林砚的面容,他是个胆小鬼,现在才敢说出来当年没明白也说不出来的话:


    “林砚,六年前我就喜欢你,现在,我依旧很喜欢你。”


    顾烨没说自己横跨好几个州的事情,也没说这些年的往事,更没有当年被父亲困在实验室的痛苦,也没有说仪器分析他情绪波动的痛苦。


    如果没有爱尔德家族精心的教导,他其实是个纯粹的人,如同动物般纯粹的人,可他经过家族精心的辅导,身上又披上不达目标的果断和狠绝。


    名师教了他这么多如何更快的掌握资源、如何更快地达成目标。


    但没有人教他,人的基本感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普通人是心跳加速,但他的认知颠倒,他能闻到喜欢的人身上独一无二的香味。


    他对林砚是一见钟情。


    经年不忘、执念已久。


    只是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他才明白这件事。


    林砚盯着顾烨看了几秒,他垂了垂眼睛,残忍道:


    “很抱歉,顾烨,我有男朋友了。”


    顾烨金瞳无意识竖起,茫然地望着林砚。


    林砚轻声道:“祝你以后幸福,顾烨。”


    回房间拿到外衣的沈涅匆忙下楼梯,刚转过弯,遥遥看到林砚和一个高大的青年面对面站着,神情模糊。


    沈涅的雷达顿时响了起来,他几步走到林砚身边,眼睛都没抬,将风衣披在林砚的身上,温声道:“气温下降了十度。”


    他握住林砚冰凉的手,轻声问:“冷不冷?”


    林砚瞥了沈涅一眼。


    沈涅朝林砚讨好地笑了笑,他抬起眼睛,骤然发现对面是顾烨。


    沈涅顿了下,笑着,很大方道:


    “好久不见,顾烨。”


    顾烨的金瞳恢复正常,目光凝在沈涅握着林砚的手上,停顿了几秒,声线平直:


    “好久不见。”


    三人一时静默无声。


    还是林砚先开口:“顾烨,你订到旅馆房间了吗?”


    顾烨望了眼沈涅防备的视线,又盯着林砚始终被沈涅握着的手,顿了顿,神情茫然,放轻声音,听话道:“我住在青旅馆五楼。”


    顾烨突然转身,金瞳竖起:“我先回去了。”


    林砚应了声。


    林砚看着顾烨的身影隐入街角,这才抽出自己的手。他的皮肤不经碰,用力重一点,就会出现红痕。


    沈涅没想到送走柏家两兄弟,又来了个顾烨。


    沈涅刚想说什么,又注意到林砚手上的红,他反思自己刚才的力气,连忙追上林砚,小心牵住林砚的手腕:


    “我知道错了,殿下。”


    林砚没理他,但也没抽回手。


    沈涅得寸进尺搂住林砚的腰。


    林砚被迫停下来,望向四周,确保没有其他人后,轻拍了拍沈涅的手:“你这样抱着我,让我怎么走。”


    沈涅凑上前,亲了林砚雪白的侧脸:


    “别生气,殿下。”


    林砚好笑地扯开沈涅的手:“我没生气。”


    他解释道:“我的皮肤只是容易红。”


    沈涅这才松开手,跟在林砚往前走:“是要去商城吗?”


    林砚轻声道:“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沈涅点了点头。


    他们并肩走过街道。


    藏在拐弯处的顾烨金瞳竖起,心脏发疼。


    林砚身上的香气愈发浓郁,几乎萦绕在他的鼻尖。


    只是可悲的是,哪怕林砚不再他的身边,他只要想起林砚,就能闻到这股浓郁的香气。


    但顾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就好像是,当年特利安州那场起义。


    他看着沈涅将林砚抱进怀里一样。


    第79章 求婚 殿下,我想向你求婚


    搁置二十多年的索菲亚提案重新推行。


    旧贵族一片哗然,攀扯撕咬。上议院的平民议员经了好几遭围堵,但因为近年来的平民军官几乎全站在他的身后。


    旧贵族也无计可施。


    平民议员再次接受纸媒采访时,记者朋友的提问温和轻柔,但这位平民议员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等到提问结束的时候,他的身形晃动了下,突然问:


    “这次采访会出现在大字报吗?”


    记者朋友微怔:“是的,沐先生。”


    青年的面色因失血而变得苍白虚弱,绿眼睛紧盯着摄像头,似乎在透着摄像头,看什么人,半响,他突然道:


    “我什么都能改,我也愿意的。”


    就这一个镜头,联邦网络上飙升了好几楼的讨论贴。


    这次提案没有受到四大家族的阻碍,哪怕旧贵族再不满意,也无可奈何。但无人知道,西图尔女皇召见了沈涅。西图尔和纸媒上光鲜亮丽的姿态完全不同,棕发金瞳,眼角皱纹深深,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后战争过后,皇室式微,早年称得上是吉祥物,近年来,沈家势大,皇室和沈家的联系密切,收回了不少实权。


    西图尔没有孩子。在沈涅没有忤逆她、没有去战区、也没有推行这次提案之前,西图尔还算是会给沈涅好脸色,但她这次连眼睛都没抬,冷笑道:


    “怎么?怪不得说你是那个圣母的孩子。教你的东西,你倒是全忘了。我当年是怎么教你的,这个世界上就是弱肉强食。”


    西图尔以手扶额,叹息道:“也是奇怪了,蒙特那群神经病竟然也毫不阻止。”


    沈涅平静地站在原地,他始终没说话。


    他对西图尔的感情比较复杂。索菲亚当年假死后,沈父没再管他,反倒是西图尔抚养他长大。无论中间经历了多少折磨,他对西图尔还是保留些尊敬的。


    等到西图尔平静后,沈涅才道:“小姨,我过来只是想给你说,我准备结婚了。”


    西图尔锐利的眸光直视着沈涅:“就是引得你放弃继承人位置,诱得你要死要活参加陆军学院的那个男生。我倒是想看看,那个男生,长成……”


    沈涅忽然打断西图尔的话,面无表情地望向西图尔,冷声道:


    “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西图尔。”


    他说完,不再呆站原地,径直离开。


    西图尔骤然挥落茶杯,她粗重地喘息着,仰靠在椅背上,神情失望,讽道:


    “呵呵,沈家主,现在都知道威胁我了。你跟你父亲还真是一模一样,大情种啊……”


    沈涅脚步没停。


    沈涅在西图尔面前说是要结婚。其实他心里没有一点把握——他没求婚,也不确定林砚会不会同意。


    同性婚姻的法案本来进行顺利。


    但自从那几个神经病知道他和林砚的关系后,法案屡受波折,但好在沈涅在林砚答应告白前,就大力推行了法案——最晚明年前就能实施。


    沈涅回到古堡时。


    林砚正在和索菲亚聊天。林砚和索菲亚的大部分观点都能不谋而合,几乎要成为忘年交。


    沈涅凑到林砚的面前,明知故问:


    “殿下,你在做什么呢?”


    林砚瞥沈涅一眼。


    林砚不想搭理沈涅的时候,或者沈涅故意逗林砚的时候,林砚连表情都吝啬给沈涅,只会冷不丁地瞥沈涅一眼,示意沈涅闭嘴。


    沈涅不再说话,他坐到林砚的身边,望着林砚,等林砚关上页面时,他捞起林砚,将林砚抱进了怀里。林砚已经习惯了沈涅时不时的偷袭,他放弃挣扎,看着沈涅重新激活平板。


    沈涅做什么事情,都很喜欢抱着林砚。


    林砚体温偏低,肤色冷白,身上又香,抱起来软软的。刚开始沈涅这样做的时候,林砚立马站了起来,但后期沈涅软磨硬泡,抱着林砚坐到他的腿上,林砚已经不再应激,跟个小猫似的懒洋洋地窝在沈涅的怀里。


    沈涅双手环着林砚的腰,将林砚整个人都困在怀里。他处理公务的时候,甚至都抱着林砚。时间长了,林砚熟知了沈家的所有情况,如果林砚是个间谍,恐怕沈家现在已经破产了。


    沈涅处理完公务,他亲了下林砚雪白的侧脸,目光下滑,刚想凑上前。


    林砚的手指已经抵在了沈涅的胸前。


    手指还敲了敲沈涅的胸廓。


    林砚黑眼睛注视着沈涅,面无表情,声线平直:“你被逮捕了。”


    沈涅的目光凝在林砚的面颊上,他滑动了下喉结,配合著举起双手,低低出声:


    “好的,长官,但我有个问题。”


    林砚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


    沈涅扬起唇角,嘶哑出声:


    “长官,我犯了什么错。”


    林砚没出声,盯着沈涅的腰腹看了几秒,面无表情,冷声道:“你自己清楚。”


    林砚是在批判他,但沈涅每次听到林砚冷冰冰说话或者骂他的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兴奋,此时更是浑身燥热。


    林砚瞥了沈涅,刚想离开。


    沈涅突然将林砚抱到桌面上,他转动椅子,慢慢靠近林砚,膝盖抵在林砚的两腿间,温声道:


    “长官,现在是你被逮捕了。”


    沈涅上半身靠近林砚,痴痴地望着林砚安静的侧脸,又亲了下林砚雪白的侧脸,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林砚反锁住了双手手腕。


    林砚推开沈涅,他坐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涅,伸手轻拍了下沈涅的侧脸,面无表情道:“长官又重新逮捕你了。”


    林砚垂着眼睛,清透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瓷白的肤色似乎披了层模糊的光晕。林砚拍得不重,沈涅没感觉疼,只感觉面颊发麻,甚至想让林砚拍得更重些。


    但林砚没再理他,径直离开了书房。


    沈涅反应了几秒钟,连忙跟上林砚。


    林砚和沈涅刚开始其实不住在一个房间。


    自两人从维那木回到古堡后。


    沈涅开始三天两头找藉口,溜进林砚的房间,抱着林砚睡觉。林砚嫌沈涅体温太高,跟个暖炉似的,他很多时候都拒绝被沈涅抱进怀里,沈涅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牵着林砚的手腕,林砚这次倒是没拒绝。


    时间缓缓流逝,空军军校里带教的女将怀孕的时候,林砚被指派到了军校,暂时帮忙代课,他又换上白金色的军装,腰身越发薄窄。


    沈涅盯着看了几秒,甚至还拍了张照片。


    林砚没理会沈涅。


    两人刚分开五分钟,沈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还不让林砚挂电话,林砚没听他的话,直接挂了电话。沈涅不敢耽误林砚的工作,望着林砚的照片,没再打电话。


    林砚刚入校时,就引起了轰动。联邦空军军校的帖子翻了好几层楼,告白的帖子占据了大部分的页面。


    【主题:林中将来我们学校了】


    【1L:学长,学长,学长,我誓死追随学长,我就是为了学长报考空军学院的,我是学长的狗】


    【2L:学长抽。我!】


    【3L:学长当年怪不得被称为东方蛊术,那张脸实在太漂亮了,尤其那种看狗的眼神,太带劲了】


    【4L:我年龄小,让我先上,我今天就要给学长递告白信】


    【5L:学长的手又白又细,好适合…抓床单啊】


    【6L:学长,学长,我要为学长抗大旗】


    ……


    【25L:学长教我们班哦】


    【26L:楼上是哪个班的,求问,现在能转班吗】


    【27L:学长刚才从我身边走过了,学长身上好香】


    【28L:我好像当学长的狗】


    【29L:好美啊妈妈】


    ……


    林砚自然不知道这些帖子,他带教时,发现这届新生的素质普遍比较好,人也听话,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个个眼睛亮得惊人,林砚没在意,按部就班训练这些孩子。


    等林砚上完课,刚走出操场,就撞见了沈涅。还没超过三个小时,沈涅又跑了过来。


    林砚望着沈涅,还是弯了弯眼睛。


    沈涅放下心,他走到林砚的身边,伸出手,笑着打招呼:“林老师好。”


    林砚拍了下沈涅的手:“沈皇子不好。”


    沈涅趁机牵住林砚的手,他反思最近的行为,虚心请教林老师,疑惑道:“林老师,我最近没得罪你。”


    林砚偏头,盯着沈涅看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沈涅的罪名。沈涅动也不动,任由林砚盯着他看,他刚想说什么。


    不远处有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到林砚面前,似乎没看见沈涅,连声道:“林学长,你是我的梦想,我喜欢你很久,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沈涅抓紧了点林砚的手。


    林砚微怔,还是道:


    “同学,我有男朋友了。”


    男生骤然抬起头,由下到上的视角,率先看到林砚被抓住的手,和一个高大的青年。


    青年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


    男生失魂落魄地离开。


    与此同时,空军军事学院飘起了爆红的帖子。


    【主题:开屏即失恋呜呜呜】


    【1L:学长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也想当学长的男朋友】


    【2L:呜呜呜他怎么配得上宝宝,妈妈真的要哭了】


    【3L:学长的男朋友也太黏人了,满打满算,学长就教了两个半小时,学长的男朋友就来了学校。如果我是学长的男朋友,肯定不会这样黏人】


    【4L:虽然学长有男朋友,但不一定是热恋期,总会有七年之痒的呜呜呜】


    ……


    【15L:好了,我没有道德,我可以当小。三】


    【16L:求问,什么时候分手?】


    【17L:求问+1】


    ……


    沈涅没把这个毛头小子看在眼里,但还是敲响他的雷达,他开始思考求婚的事情,几乎想了几个月,但真正求婚的那天是林砚带着沈涅去那非镇看望福利院的小朋友们。


    那非救援时,林砚救了小女孩,又得知那非的福利机构倒闭后,他联系了伊桑和伊萨克,借用了这两人的关系,疏通政府,办了个福利机构。


    林砚大部分的奖助学金都汇总到了福利机构。


    林砚刚下车的时候。


    蹲坐在福利机构门口的小女生认出了林砚,龙卷风似的卷进利砚的怀 里,声音清脆,大声喊着:“妈妈。”


    林砚无奈地应了声,弯了弯眼睛。


    小女孩蹭了蹭林砚,她抬起脑袋,睁着大眼睛,又改了称呼:“哥哥,你是来看我们的吗?但风雅姐姐在上课。”


    风雅就是林砚当年在泥石流里救下来的小朋友。小朋友还想说话,眼尖地看见林砚身后的陌生男人,她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还是听话道:“叔叔。”


    林砚突然笑弯了眼睛。


    沈涅面色微僵,他半蹲下身体:“你如果叫他妈妈的话,可以叫我爸爸。”


    小朋友惊奇地瞪大眼睛。


    林砚也瞪圆了眼睛。


    沈涅抬起脑袋,注视着林砚,笑着道:“是不是啊,宝宝。”


    林砚快速扭头,表示自己不认识沈涅。


    小朋友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刚想说话,余光瞥到出来的伊桑,顿时张开了双手,兴奋道:“伊桑叔叔。”


    伊桑挥了挥手。


    他遥遥地望见风雪小朋友身边还站在个青年,伊桑近年来有点近视,他眯了眯眼睛,模糊晃动的视野里浮现出林砚的身影。伊桑怔了会,甚至停下脚步,反应过来时,又迅速跑到林砚,用力挥了挥手:“林砚。”


    林砚笑道:“伊桑,好久不见。”


    伊桑刚跑到林砚的身边,眼睛垂着,激动地满脸通红,刚想说话,就发现林砚的腰上多了双宽大的手掌。


    伊桑微怔,他抬起眼睛,慢半拍地看清沈涅的面容,足足停顿了好几秒:“沈少。”


    林砚不着痕迹地拍了下沈涅的手,沈涅不情不愿收回手,笑道:“好久不见。”


    伊桑呐呐地说了声:“好久不见。”


    几人结伴走进福利院。


    林砚给伊桑说了沈涅现在的身份,伊桑心里早就有点猜测,此时亲口听到林砚说得话,心中大石重重落下,精气神都变得有些颓丧。


    福利机构选址地段好。绿树花影,机构里的小朋友坐在阴凉地里,笑闹着玩耍着。林砚去看了食堂和寝室,发现没什么异样后,有一搭没一搭和伊桑说着话。


    中途,伊桑给林砚聊了聊福利机构儿童的发展,他尤其谈到了风雅小朋友。


    伊桑点评道:“风雅小朋友的绘画天赋很高,她也比较感兴趣,目前在钻研这个领域。”


    林砚这些年也收到风雅的作品,他认可地点了点头。


    伊桑又想跟林砚说些什么,余光莫名瞥到沈涅,沈涅始终错半步地跟着林砚,他似乎根本没听别人在说什么话,目光始终凝在林砚的身上,没有说过任何话。


    伊桑快速收回视线,心情复杂地继续和林砚聊天。他工作不忙,经常来那非,和每个小朋友的关系都不错。


    中途,林砚给每个小朋友分了点礼物。小朋友们一看见林砚,也不玩过家家了,拉着林砚去秘密基地。


    交代完食堂阿姨的伊桑刚回来,就发现小孩子们围到了林砚身边,而林砚坐在缠满花枝的秋千上,脑袋上还顶着圈漂亮的花环。


    小朋友们围坐在地面上,似乎在给林砚编手环。林砚安静地坐在秋千上,垂着鸦羽般的睫毛,雪白的侧脸安静温和,几乎和花影融为一体。


    伊桑晃神了瞬,眼尖地发现黏在林砚身边的沈涅不见了踪影,他走到林砚身边,纠结了几番,又道:


    “林砚,你真的和沈涅在一起了。”


    林砚应声,承认道:“有一段时间了。”


    伊桑停顿了几秒,刚想说话,余光瞥到不远处站着的高大身影。


    树影婆娑,遮住沈涅大半张脸,越发突显出他优越的骨相,却显得阴气森森。


    伊桑浑身哆嗦了下。


    沈涅没再看伊桑,他很快走到秋千后面,帮林砚推了推秋千。林砚抬起眼睛,视野里倒映出沈涅的面容,他放松了点,眯起眼睛,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涅慢悠悠地推着秋千,温声道:“我问了些小朋友。”


    “他们说,”沈涅拉紧秋千绳,凑近了些林砚,笑着道:“漂亮妈妈在坐秋千。”


    林砚瞪了眼沈涅。


    沈涅倾身,替林砚扶正了花环,他凑近林砚,亲了下林砚雪白的侧脸,温声道:“是不是啊,漂亮宝宝。”


    林砚快速伸手遮住脸,瞥了眼周围,发现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秋千附近,他这才松开手:“别总在公众场合亲我。”


    沈涅笑着应声。


    林砚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伊桑人呢。”


    沈涅无辜地看了眼林砚:“不知道,早在我亲你之前,他就带着小朋友们离开了。”


    林砚没再说话。


    两人又在秋千处待了会,才携手回到中心场。就在伊桑和林砚商量福利机构里儿童的未来规划时,沈涅没有黏着林砚,他出去了会,等到林砚和伊桑商量完这件事,林砚走出房门。


    小朋友蹦蹦跳跳地走到林砚身边,拉着林砚,高兴道:“哥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又朝伊桑眨了眨眼睛:“伊桑叔叔现在不能去,一会儿我再来接伊桑叔叔。”


    伊桑奇怪地挠了挠头。


    林砚点了点头。


    小朋友带着林砚踩过草坪,越过栅栏,走出福利院的地界,穿过绿意,跨过拱桥,来到围满簇花的木屋附近,开心地鼓了鼓掌:


    “哥哥,你开门吧。”


    林砚听着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和清脆的鸟鸣声,他走上爬满苔藓的石梯,安静地推开了门。


    一束光透过门缝落在室内,空气里飘散着细微的浮尘。沈涅换了身更庄重的服饰,他坐在钢琴旁边,湛蓝的瞳孔凝视着林砚。


    林砚顿了顿,他关上了门。关上门的时候,木屋内光线黯淡。林砚这才看清木屋里堆积着数不清的花束,钢琴上也放着束花。


    沈涅朝林砚笑了笑。


    流畅的钢琴音从他的手中飘出,林砚不算懂音乐,但这之前,沈涅就偷偷给他放过这个钢琴曲,他的记忆力很好,猜出这应该是梦中的婚礼。


    太阳西移,阳光穿过窗户透进室内。


    光斑落在林砚雪白的面颊上,模糊了漂亮的眉眼,他始终没出声,安静地望着沈涅。


    沈涅也安静地注视着林砚。


    一首钢琴曲的时间很快结束。


    沈涅拿起钢琴上的花束,走向林砚,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殿下,你愿意吗?”


    林砚没说话,目光倾泻在沈涅轮廓分明的面容上。


    沈涅默认为林砚同意,才进行下一步动作。


    沈涅记得求婚,应该单膝下跪。


    明明在脑海里演变了很多次动作,但沈涅却莫名紧张,大脑几乎空白,他望着林砚,双膝骤然一软,跪了下来。


    林砚低头,目光凝着沈涅。


    这一跪,倒是驱散了沈涅的紧张。


    沈涅抱着花,尽量声线平直:“殿下,我想向你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