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洛石真觉得这家伙莫名其妙。
他不站在人类这一边，难道还要站在诡异那一边吗？
洛石真的直觉告诉他，这场突如其来的黑夜正是对方带来的。
他冷冷盯着那家伙，一边很有气势的展现着我方的强大，一边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干掉这只强大的诡异。
白雾与主体感官一致，原本以守护姿态笼罩在基地上空的雾气分出一部分，张牙舞爪的，对着上空的诡异示威。
这种排斥感可能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感受不到，对于诡异来说，却强烈到令祂们难以忽视。
巨大的麒麟踏云而来，站在了白魄身旁。
他蹙眉，因为感受到了哥哥的排斥与愤怒，而焦躁的晃动着尾巴，拍散了一片又一片的云彩。
“这和你说的不一样。”
哪怕是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白魄，也在明确感受到白雾透露出来的厌恶后，胸口泛起熟悉的闷痛。
本源力量是不会说谎的，哥哥是真的厌恶到想杀了他。
哪怕是在之前，在他们看似夺取了哥哥的本源力量时，哥哥也只是难过，想逃离，想要将力量吃回来，却从未想过要杀死他们。
白魄压下了这股闷痛：“人类将他教坏了。”
墨忆冷嗤：“如果不是你信誓旦旦哥哥会在三十年前出生，误导了我们，他也不会被人类教坏。”
“三十年前，确实是哥哥转生到人类世界的时间。”
白魄再望向自己的兄弟姐妹们时，眼神便没有看向洛石真时的柔软了。
“他现在的人类身体骨龄只有二十四，哥哥被延误了六年转生，影响了身体与灵魂的契合度，能做到延迟他转生的，只有你们。”
墨忆蹙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害哥哥吗？”
白魄扫过他瞪的犹如一座人类房屋大的双目，确实也觉得，他没有这样的脑子。
那，会是谁呢？
红若在下方，但以他的耳力，自然将白魄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现在的脸色十分苍白，重新聚拢身体花费了他将近一半的力量，现在也谨慎的保持着离兄弟姐妹们一公里的距离。
毕竟如果现在他们想要吃了他的话，红若自认是抵抗不过的。
虽然他站的远也没用。
兄弟姐妹们真想要吃了他，他就算是躲到蓝星的另一端都没用。
“不管是谁干的，以后有的是时间查出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杀了那个人类。”
他直指隋安，哪怕披着一张艳丽的人皮，也无法维持蛇眸状的瞳孔，闪烁着明暗妒意：
“哥哥喜欢他，区区人类，他哪里配！”
一听说哥哥竟然喜欢上了一只人类，青荒第一个急了。
一声凤鸣，正在迷雾中斩杀诡异的隋安警觉抬头，手中长刀挡住了羽翼做的箭雨。
青荒和他交过手，知道他虽然是人类，但实力很强，当即邀请兄弟姐妹们：
“我们一起上，先把他弄死！免得他蛊惑哥哥！”
紫风绿冥立刻飞身而出，却被白魄拦下。
两人怒视白魄：“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白魄依旧高站黑云之上，视线始终紧紧跟着洛石真而移动。
自然没有错过，在青荒攻击隋安的时候，洛石真脸上的紧张担忧神情。
“别做哥哥讨厌的事。”
他已经被人类教坏了，这个时候杀了他喜欢的人类，只会让哥哥对他们抵触情绪更深。
“隋队！”
洛石真已经到了隋安身边，上上下下检查他，眼里除了隋安，再没有别人：
“你没有受伤吧！我看看，让我看看！”
银茧队长也就乖乖站在原地，任由洛石真拉着他转着圈检查。
“我没事，倒是你，同时净化这么多污染，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洛石真摇摇头，漫天的黑雾让他像是遇到了天敌的动物，浑身都炸起了毛。
要是以前，他就自己炸毛了。
但现在，他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脑海中，之前刷到过的恋爱日常一闪而过，他手随心动，将头埋在了隋安胸前，被结结实实埋了一脸后，沉闷的心情果然迅速得到了放松。
也不知道为什么，诡异之前一直猛烈的进攻突然停了下来，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休战时间，洛石真打算趁机享受享受。
“抱抱我就好了。”
这句话恋爱日常里没教，是洛石真的自由发挥。
他倒不是撒娇，而是真情实感的觉得，抱一抱会感觉好很多。
隋安心软成一片，垂下眼眸，轻轻拍打着洛石真的后背。
突然，他神情凌厉下来，猛然抬头，望向了虚空的黑雾。
那些原本停滞下来的黑雾，就在刚才一瞬间，像是被突然注入了大量的恶意。
对隋安的恶意，他甚至仿佛可以听到里面多声含杂着愤怒与仇恨和嫉妒的话语。
【你凭什么——】
【去死——】
【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上空。
白魄压下几乎要忍不住冲去将那名人类撕成碎片的半身。
不能杀。
当见到此生的哥哥第一眼，白魄就知道原本的计划行不通了。
杀光所有的人类，只会让哥哥更加憎恨他。
但这颗星球还是要占据的。
要想转圜哥哥对他们的看法，至少哥哥认识的人类要留下来。
尤其是，他喜欢的。
【喜欢——】
【哥哥怎么会喜欢上一只人类——】
【他是我的——】
身体内，属于他的另一个思想在暴怒着想要冲出来。
白魄看似平静，但压下自己的本能对于他们的种族来说并不简单，外表看不出什么，内里早已汹涌澎湃。
但毕竟是烛龙，那些被隋安警惕着的，属于白魄的黑雾，终究还是不情不愿退了回去。
白魄静静望着下方两人相拥的一幕，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根本没有将一名人类放在眼中：
“不过就是一只人类，区区百年寿命，哥哥喜欢，就当做宠物养在他身边也好。”
“等他死了，哥哥自然知道，我们才能陪在哥哥身边到永远。”
第162章
敌意化为实质，向隋安攻去。
白魄自信，人类挡不住这一击。
可隋安挡住了。
他的精神力化为一张大网，不光挡住了冲向自己的攻击，还护住了身边人。
白魄缓缓眯起眼。
但，也不算太意外。
能让哥哥喜欢上的人类，自然也该有些本事。
白魄的这番举动激怒了白雾，它们涌动着冲向云层，大口大口吞噬着白魄周边的污染。
这几乎相当于在吞吃白魄的躯体了。
但祂并没有阻止，而是用一种柔和的姿态，放任白雾吞吃。
“哥哥，你现在变得很弱小。”
祂小心翼翼用黑雾捧起白雾：
“可即使弱小，你也想要保护这些人类吗？”
白魄黑沉沉的瞳孔逐渐拉长，转为竖眸，白皙面容也缓缓裂开，鳞片铺满全身，身形拉长。
不过转瞬，云上便多了一个人面蛇身，赤红尾长千里的青年。
只是一出现，祂带来的压迫感，便让风云卷动，天地变色。
这次出现的黑雾，不能再用铺天盖地来形容，更准确的来说，是无处不在。
其余诡异兴奋的同样变幻为原型，带着自身的浓重黑雾，跟随着烛龙，将整个世界瞬间染成黑色。
烛龙游走在云层间，看着身边的同类们，吟叫一声。
全世界的诡异一瞬间兴奋起来，哪怕是一些弱小的，几乎无法对人类造成伤害的小型诡异，都好像吃了什么强心剂一样，叫喊着冲向人类聚集地。
以往大型诡异会吞吃其他诡异的情景在此刻也没有发生，它们并入在一起，见到人类便冲上去撕咬，狂欢。
安置营里，傅礼楹浑身一颤。
即使力量已经给了红若，在听到这声吟叫时，他体内依旧蠢蠢欲动钻出了一条又一条的黑雾。
双腿剧痛，一片片蛇鳞在脸颊处若隐若现。
本能促使着他化为诡异，加入到这场毁灭世界的狂欢中。
“不……”
傅礼楹在要站起来时，又强迫自己猛地坐下，咬牙撕扯下脸上的鳞片，在双腿要并为蛇尾时，又以鳞片为刀，生生将之割开。
他不想变成诡异。
不光是因为他的认知里，自己是人类。
更因为，内心深处，另一个自己也在拼命抵抗着。
【哥哥喜欢人类！！要一直成为人类！！】
傅礼楹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但还在执着的撕扯下新长出来的鳞片。
哪怕，哪怕就算是死。
他也要以人类的身份死去。
——洛石真并不知晓傅礼楹的情况，他只是努力的膨大身躯，想要去阻挡这无孔不入的黑雾。
可太多了。
哪怕洛石真的白雾已经很大，却也盖不过整个蓝星。
他已经竭尽全力，可却依旧陆陆续续有觉醒者，在洛石真面前被污染，再快速异化。
有觉醒者反应快，在异化途中立刻自杀。
也有觉醒者异化速度太快，自己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就已经成为了一只无差别攻击周围所有人的怪物。
原本还算安全的营地，彻底被从内部攻陷。
一个个上一刻还在并肩作战的同事们，下一刻，就成为了敌人。
“小心——”
隋安挡住了来自后方的袭击。
另一边，林奇也挡住了一个异化的七阶觉醒者。
“靠！这异化也太快了！”
他的话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林奇自己也察觉到了，用手背擦了擦逐渐看不见东西的眼睛，擦出了一手的血。
同时，背部也渐渐生起鱼一样的背鳍。
“啊……”
在洛石真颤抖的视线中，林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声音也拉长变得浑厚，像是在吐着泡泡一样。
“中招了，我会……变成美人鱼吗？”
“我，我来帮你净化！”
洛石真几乎是下意识就用白雾缠满了林奇全身，可白雾多，黑雾更多，双方拉扯之下，终究是黑雾的数量更胜一筹。
林奇脸上多出了一片片鱼鳞，仅存的理智也几乎岌岌可危。
但他还在安慰洛石真。
“没关系，没关系……”
他含糊不清的说着：
“别担心，听说……鱼没有痛觉。”
一柄剑从他的心脏穿透而过。
握住剑柄的，正是林奇自己的手。
洛石真甚至没有时间去伤心。
其余队员也逐渐开始异化了。
而他的白雾散开面太广，根本无法与黑雾抗衡。
洛石真意识到：自己保护不了所有人。
觉醒者学校，林奇带他们上课时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中。
——“臭小子们，我知道，你们以为自己很强，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但是吧，教官要教你们一件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总会遇到一种两难或者三五六七八难的情况。”
——“这个时候，就需要取舍。”
——“取舍出，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
洛石真收回了原本散开的白雾，精准的将白雾覆盖住高阶觉醒者所在的范围。
这批高阶觉醒者，才是最后的战力。
只要高阶觉醒者保持清醒，胜率就会再多一分。
而没了白雾的庇护，普通人类几乎瞬间便异化，他们异化后痛苦的嘶吼声，让洛石真整个人都在发冷。
可他依旧坚定地这样做了。
还有，还有……
校长！
校长收着觉醒者的灵魂，保住他一个人，就相当于保住了所有牺牲的觉醒者。
只要有火种。
只要人类还有希望。
洛石真做出了决定，他望向隋安。
隋安也看向他。
两个人并没有商量，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隋安说：“去吧。”
“这里有我。”
洛石真转身就跑。
他去找校长的路很顺利，那些黑雾与诡异见人就攻击，唯独绕过了他。
校长还在校长室里。
他的头已经大到盛满大半个房间了，这让他的身躯显得格外小，让人怀疑那细细的脖子是不是能够支撑住这样大的脑袋。
即使如此，肉眼可见的，校长的脑袋还在变大。
再这样下去，房间绝对会被撑破。
见到洛石真破门而入，震惊的看着自己。
校长依旧稳稳当当坐在办公桌前，任由脑袋仿佛要无限大的生长下去。
他的语气也一如既往的慈爱和善：“孩子，你很难带走我。”
“这是世界的重量，太沉重了。”
洛石真看着那快速增长的脑袋，就这么几秒的功夫，它已经撞破了校长室的墙壁，并且还在往外延伸着。
“怎么会……”
哪怕是觉醒者们在一个接一个的牺牲，但也不会这样快啊。
在快速生长的脑袋下，他明悟了一件事：
“您承载的灵魂，不光是觉醒者？”
“所有，您承载着所有死去之人的灵魂？？！！”
校长还是呵呵的笑：“灵魂—归拢，这是我的能力。”
“我是倒数第二的底牌，无论形势怎么发展，我都只会被安置在最后一片净土。”
只要他还活着，就相当于全人类还活着。
可如果全人类真的死光，校长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就像是现在，他承载着全世界灵魂的重量，别说逃亡，他连动一动都不行。
洛石真抓住了重点：“您是倒数第二的底牌，那最后一个底牌是什么？”
校长室的地砖被顶开了。
白发男人缓缓出现。
“在~这~里~”
洛石真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副校长？！”
副校长说话太慢，脑子又不好，校长直接代他开口。
“三十年前，诡异突然出现，我们在防守诡异的同时，也做了人类会灭亡的预案。”
“我和他，就是最后的预案。”
“一旦蓝星失守，人类灭绝，副校长会打开时间，我会带上所有已逝人类的灵魂，进入这扇时空之门，我们会跨越时间长河，带着全部人类，寻找新家园。”
洛石真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为什么还不走？”
校长动了动细弱的脖子，那上面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层层树纹。
“世界，太沉重了。”
“走不了，走不了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浑厚起来，原本属于人类的四肢不受控制的贴合身体，与身体一起化为树干。
洛石真这才发现，校长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并不是因为脑袋太大，而是因为，他的双脚早已深深扎根地下。
校长的脑袋裂开，绽放出无数华光溢彩，他终究化为了一棵参天大树，树木之上，是灵魂在飘动游荡。
属于校长的面部已经半融合到了这棵参天大树中，他在艰难的说着话。
“太沉重了……灵魂的重量，它们让我必须扎根在蓝星，如果我要走，就需要丢下这些灵魂。”
校长自然不会这么做。
参天大树簌簌的笑了：
“我的职责，是守护。”
“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大树弯下了腰，洛石真听到了树木被折断的声音，下一刻，属于灵魂的枝叶，被包裹在了树干内。
污染无法侵扰，诡异要想踏入，必须先攻击枝干。
校长用他的身体，护住了所有的人类灵魂。
至少，在他死之前，灵魂们都会被保护的很好。
洛石真看着面前半折断的巨树，说不出话来。
“走~吗~”
副校长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洛石真咬牙：“走！”
“去~哪~”
“两千年前。”
洛石真想到了那只黑发诡异说的话。
他说，人类多住了两千年。
也就是说，两千年前，诡异就出现在了蓝星，只是没有战胜那时候的人类，所以不得不离开了蓝星。
直到两千年前的现在，卷土重来。
洛石真要回去。
回去学习，古时候甚至连科技都没有发展出来的人类，是怎么战胜诡异的。
然后，再回来。
夺回他的家园。
第163章
洛石真穿越的时机不太巧。
副校长刚把他送到地点，就找了个地，挖了个坑钻进去了。
他头发上的白发好像更白了一些，脸色也苍白无比，如果不是还有呼吸，洛石真几乎要以为副校长是死之前给自己挖个坟。
副校长躺在坟，不是，躺在坑里，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洛石真赶紧趁着他清醒问：“副校长，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比如不能和古代人接触，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之类的。”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未来人穿越到过去，如果和过去的人有了纠葛，就会改变历史，从而导致发生一些十分可怕的事情。
比如说，他现在和一个古代人交谈了，那个古代人因为和他说话而没有像是历史那样去其他地方，也就不会认识本来应该认识的伴侣，自然也不会有孩子。
万一这个孩子的后代子孙里，有个人叫隋安呢？
洛石真暗暗提醒自己，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副校长却打了个哈欠，一脸的无所谓：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洛石真还是忧心忡忡：“但我万一改变了历史怎么办？”
副校长轻轻合上眼，顺便拉了一片大一些的树叶盖住肚脐眼位置。
“当~我~们~来~到~这~里~”
“就~已~经~是~历~史~的~一~部~分~”
“了~~~”
副校长累的连打好几个哈欠，视线才轻轻落在了洛石真身上。
“你的到来，是时间的注定。”
“就好像现在，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和我的身份，但你不会记住，可有一天，你会喊出我的名字。”
这些话语速竟然正常。
然后，副校长就睡着了。
洛石真叫了半天没等到动静，只能找来一些树叶树枝，将副校长的坑遮盖好。
诶？
副校长刚刚明明告诉他名字了，可是一下子又记不住了。
可能这就是穿越时间的代价吧，也不知道副校长要睡多久。
洛石真正发愁，天空一声巨响。
天裂了。
是的，不是形容词，就是真的裂开了。
洛石真目瞪口呆的看着天裂开了一条差不多有千米宽的缝隙，然后从里面钻出来一堆长相各式各样的奇行种。
那是诡异吗？
两千年前的诡异这么丑陋的吗？
莫非他穿越到了诡异第一次攻打蓝星的时候？
那这时候的人类，岂不是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洛石真立刻警惕起来，绷紧身体打算上去应战。
结果还不等他上前，就见一个个身形高大，体型健硕的男女奔腾而上，或拿巨斧攻击，或手撕诡异，甚至还有看样子并不会飞，但硬是踩着一个个掉落的诡异保持在上空停留的。
洛石真：“……”
感觉古人们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他去救的样子。
不过半个小时左右，从天边掉下来的诡异们就被这些勇猛的古人解决了。
洛石真悄悄隐匿身形，躲在树木后面，想要探测这些古人都是几阶觉醒者。
可当检测仪静音开启后，洛石真整个人都懵了。
九阶。
竟然全部都是九阶。
在场的古人至少有三十多个，每一个都是九阶。
这怎么可能？
等等，如果他们都是九阶，那以九阶觉醒者的敏锐度……
“哟，看我抓着个什么？”
洛石真被拎着后颈，像是一只豹猫一样，提起来了。
他：“……”
艰难的转过头，看到一身麦色，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高大女人。
她约莫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短衫，腰间佩戴着一柄弯刀，臂膀健壮有力，肌肉清晰无比。
所以才能轻轻松松拎小动物一样的，把洛石真这么一个成年人拎起来。
一只手拎着洛石真，另一只手还能戳戳他相对于自己来说十分白嫩的脸颊。
“小家伙，你从哪里来的？躲在这里偷看我们作甚？”
她说着，凑近嗅了嗅：“你是巫？很久没见到你这么弱的巫了。”
巫，是古人对于觉醒者的称呼吗？
年纪轻轻就已经早早跨过七阶，现在甚至已经到了八阶，却被古代人说弱的洛石真：“……”
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像样的说辞，干脆学了电视剧里的一招：
“你是谁，这是在哪？我又是谁？”
女人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看的洛石真浑身都快要炸毛了，才轻轻把他放下来。
“太白，你过来看看。”
一个和女人一样健壮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上下扫视洛石真一番，手中抬起一面镜子，对着他照。
洛石真警惕的和铜镜里的自己对视，随时准备有什么不对就逃跑。
他虽然觉醒者等级比不上在场的这些古人，但是逃跑能力还是不弱的。
大不了，化为白雾逃命。
见没什么反应，男人收回铜镜：“不是妖。”
洛石真明显感觉到，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那些一个个如同野兽一样在背后若有似无盯着自己的视线这才移开。
古代人也太强了吧。
难怪诡异打不过他们。
女人已经抱臂靠树了：“既然不是妖，赶紧回家去，日后可别瞎凑热闹。”
洛石真当然不会走。
他回来就是想知道记载里面，人类将诡异赶走是怎么个流程。
哪怕现在知道了古时候的人类能力都很强，但至少记载里，是明确记录了，古人用了补天之法，才彻底隔绝了诡异。
他得留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补天之法。
而且，为什么古时候的古人，觉醒者之间，好像并不受男女影响呢？
“姐姐……”
洛石真小心翼翼开口：“我可以留下来跟着你们一起吗？”
他指指地上的诡异尸身：“我也能杀诡……妖。”
女人哈哈大笑：
“小不点，那是怪，你连妖和怪都分不清，还跟我说可以杀妖？”
以女人将近两米三的身高，确实有资格说洛石真是小不点。
洛石真抿抿唇：“我是分不清，但我也很有本事。”
这话听在两个古代人耳朵里，就好像是一个小孩认真的说着他可以现在就考上大学一样。
太白看看怎么看怎么稚嫩的男孩，对他身上的奇装异服并没有多看，如今人们的能力各式各样，造出这样的一身衣服也自然简单。
他问：“你多大了？满十岁没有？”
身高一米八七的成年男性洛石真：“……我二十四岁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白被逗笑了：“小娃娃，我知道你很想打妖怪，但这些是你长大以后才能做的事，你是哪族的？快快回家去，别胡闹了。”
洛石真头一次遇到这种说实话没人信的窘状。
面对连自己成年了都不相信的古代人，他只能咬死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自己是哪族的。
反正就是赖着他们！赌他们不会放自己这么一个“未满十岁的小娃娃”自己在野外。
果然，等收拾好了战局，剩余壮汉壮女们也走了过来，有人哄劝他，有人诱导他，还有人吓唬他，如果不说出来是哪个族的，他们就把他丢在这里，晚上妖怪要出来吃掉他的小**。
洛石真反正就咬死：“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些人无奈，果然只能带着洛石真一起回部族。
到了部族，洛石真就被安排给了一群约莫有两米高的壮汉壮女，他们正互殴，看样子是在训练。
检测仪静音发出文字，这里的人几乎每个等级都在七阶之上，甚至八阶还是半数。
洛石真来了之后，壮汉壮女们有的好奇看他几眼，有的继续一对一训练。
有个约莫一米九的壮汉走了过来，嗅了嗅洛石真：“你好香啊，你多大了？”
洛石真记住了刚刚的教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多大了？”
壮汉嘿嘿笑，身上的肌肉也跟着抖动：
“我九岁了。”
“你好小啊，你是不是比我小？”
洛石真的猜想被印证了。
这里的人，果然生长速度要比现代快。
好险，还好他平时爱看小说，要不然真的想不到这一层。
所以他是被放在了幼儿园吗？
那些壮汉壮女们也不是在训练，而是在打闹着玩？
洛石真茫然了。
历史里并没有记录过这一点，倒是神话传说里，记录过巫族。
巫族，掌握巫术，沟通天地，驱邪避灾，巫族的特征，就是体魄健硕，能与神灵抗衡。
所以，古代的觉醒者，在两千年前，被认为是巫族吗？
他们为什么不用怕男女之间互相攻击？又为什么都是高阶觉醒者？
怪是指那些约莫七八阶的诡异，那妖指什么呢？
洛石真从小就不是可以被称为聪明的存在，恰恰相反，他很笨。
现在一大堆的问题摆在面前，他根本想不通。
可同时，洛石真也很倔强。
想不通，他就慢慢想，一点点看。
只要他活着，就一定要挖掘出答案。
到时候哪怕是回不去了，也可以将答案藏在某处，让未来的人类有能够解决诡异的方法。
做下了要打长久战决定的洛石真，很快就被其他“小朋友们”邀请着一起游戏了。
他们之前那拳拳到肉的训练动作，还真的只是打闹玩耍。
洛石真好歹也是训练过的，加入进去之后，很快和小孩子们打的不可开交。
部族里面的大人们身高都很高，一般都是两米四五到三米左右，有时候路过了小孩聚集地，也会乐呵呵的看一会，然后拖着粗长的木头，或者刚被打死的巨大野猪离开。
这个部族的一切看上去都很野蛮，但也很安宁。
直到天空又是一声巨响，天边又裂开了一丝缝隙。
这一次，先出来的是洛石真熟悉的污染。
原本正在打闹的一米九孩子们瞬间安静，拉扯着同伴往房屋里躲去。
有个女孩见洛石真没跑，还拉着他一起跑。
“愣着干什么呀！妖来了！！快跑啊！！！”
女孩的力气实在是大，洛石真几乎是被扯着飞起，但他的视线始终紧紧盯着裂缝里出来的那道身影。
人身蛇尾，尾色赤红。
是那只烛龙。
第164章
就是祂，几乎杀死了所有人。
也是祂，逼迫的洛石真不得不来到两千年前寻找希望。
跨越两千年，他又见到了他。
烛龙的样子对比两千年后，还是有一些变化的。
洛石真印象中的烛龙，很……优雅。
哪怕同样是人身蛇尾，尾巴的每一片鳞片也像是泛着光，打理的干干净净，人类面貌更是收拾的整整齐齐。
可面前的这条烛龙，粗糙，浑身上下都很粗糙。
祂甚至还没有长全一张属于人类的脸，看上去更像是一条半蛇，鳞片上面甚至还有灰尘，以及密密麻麻爬着的各种小型诡异。
洛石真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巫族却没有心情去看妖的外貌，之前面对七八阶诡异还轻轻松松的九阶巫族们，此刻却是如临大敌。
怪和妖是不一样的。
怪只会袭击人。
妖的力量却十分强大，同时还能污染巫族的神智，让巫族化为巫妖，强大的力量面向同伴而战。
所有大巫都提起了心神，但身后就是部族和孩子们，他们还是朝着天空上的烛龙冲了出去。
一只只强大的诡异也再现了。
九尾狐，相柳，凤凰，饕餮，穷奇，麒麟。
只是这六只诡异并没有人形，只保持着最原始的身形作战。
祂们比在现代时更强大，洛石真毫不怀疑，如果是以现在的实力，这些诡异单单只派出一只，就能轻轻松松毁灭两千年后的蓝星。
祂们的力量与现在相比衰弱了很多。
为什么，是现在的巫族做的吗？
后出现的几只诡异都四散开来，冲着其他巫族族群而去，这片族群只有烛龙与大巫们对战。
洛石真知道自己现在上去也不够烛龙拍一巴掌的，老老实实跟着其他的小巫族躲在了房屋里，只是透过缝隙观看外面的战斗。
他的举动不算起眼，因为其他小巫族们也在偷看。
这次的战斗对比之前，就艰难了很多。
大巫们一个个坠落。
属于巫和妖的血液几乎要染红整片天空。
到了最后，在大巫们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烛龙带着其他诡异撤退了。
但天边还是留下了一条裂缝，仿佛预兆着祂们修养好后会再来。
战后的巫族族群里，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不光是因为牺牲了许多大巫，还因为剩下的大巫，有不少人都在异化中。
他们被同伴们围在中间，点燃篝火，绕着歌唱。
洛石真听不懂歌词，但里面透着的悲伤与苍凉他却感受到了。
直到歌声停下，一个年老的大巫手里举着尖矛，一脸肃穆的走到了污染严重的大巫面前，尖头直指她的心脏。
洛石真：！
他这才反应过来，巫族好像没有能量者？
受伤的大巫们并没有迎来能量者的净化，而是举行了一个仪式后，就坐在原地让族人刺死自己？
“等一下！！！”
洛石真赶紧跳了出来。
他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巫族的巫一个个这么强大，九阶遍地走，八阶多如狗，却连一个能量者都没有，这些只能等到以后慢慢研究了。
“我有办法！我能解除污染！”
此刻正是大巫们齐聚的时候，一个个身高两米四五，乃至于三米的强大巫族直勾勾盯着这个看上去也不过七八岁的“陌生小孩”。
换成常人，可能在这样的眼神逼视下，还要紧张一下，或者是等到对方让自己动作了再动作。
可洛石真的迟钝这时候就显现出来了。
他丝毫没有受影响，好像潜意识里，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在场的巫族们不会伤害他。
洛石真只快步走到了那个险些被刺死的大巫面前，伸出手，白雾飞出，吸食尽了他身上的污染。
奇怪的是，这些污染并不算多。
隋队体内的污染含量，是这些污染的千倍，而隋队一直都保持着清醒。
可这些巫族明明也是九阶，却连千分之一的污染都承受不住就要异化。
洛石真思考的瞬间，白雾已经吞吃了这个大巫身上的污染，转而又去吞吃其他被污染大巫身上的污染。
在众人的注视下，最后一缕污染也被吞吃殆尽。
之前污染最严重，也是险些被刺死的大巫站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翻动双手，又望向洛石真。
“你竟能消除妖的诅咒？！”
她正是之前第一个发现洛石真的女人，在污染被祛除后，她身上的伤口以飞快的速度愈合，很快就重新变得健壮无比。
女人举起洛石真。
就像是狮子王里面，辛巴被举起一样的，把他举起来了。
她激动的高呼：
“这是神的指引！”
“神为我们带来了这孩子！！”
巫族其余人也都兴奋起来，甚至都不去问问洛石真为什么会这一招，就愉快的接受了，他们举起手里的木刺，发出有节奏的声调。
“呜呼！”
“呜呼！”
“呜呼！”
洛石真挣扎无果，就干脆放弃了。
他想，自己现在看样子已经拥有了地位和信任，那么，他应该就可以知道很多关于巫族的事了吧？
***
巫族果然是对洛石真的问题有问必答。
据他们所说，妖怪是百年前出现的，在那之前，天先裂开了，掉下来了一块巨大的白色石头。
上面写着三个从没见过的文字，很奇怪的是，明明不认识，但每个巫族都能意识到那是什么意思。
“界石——”
女人给洛石真递过去一杯温热的羊奶，看着他喝下去了，才点点头，放心的往下说：
“当时，我们的祖先并不知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妖怪的出现，我们才慢慢知道，原来界石，是天地自然生成，镇守世界之石。”
洛石真恍然大悟：“这块界石是我们世界的？妖怪将它打落，所以祂们才能攻打我们的世界？”
这样的话，就和神话传说中，女娲补天对上了。
女人摇头：“祖先们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的，后来才知道，不是这样的。”
“那块界石，是妖怪世界的界石。”
“祂们生活的世界贫瘠，并不像是我们的世界一样，有着多种多样的色彩与天地，妖怪们便打破界石，划开空间，想要抢夺我们的世界。”
洛石真心里莫名一堵：“所以，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世界，要来掠夺我们的世界。”
“是的，但我们怎能容忍，五十年里，巫族与这些妖怪数次大战，巫族死伤无数，普通百姓也毫无抵抗之力，妖怪可以随时来入侵我们的世界，我们却对他们毫无办法，到了如今，巫族已从原本的几十万人，变成了如今只剩上万人。”
“族群原本共有百个，如今，也只有三个了。”
女子说到这里，眼底满是怒火：“但巫族，绝不会向妖怪屈服！我们已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原本这法子虽不错，但做到之后，巫族却要就此灭族，我们本已认命，可你出现了，你能够帮助我们！”
洛石真用力点头：“好，你说，我要怎么帮你们？！”
他完全没去想，现代已经没了巫族的踪迹，甚至就连巫族，都成了神话传说的一部分。
他只知道，诡异在前，那就应该打。
女子握住洛石真的手，眼神里带着慈爱，毕竟在她眼里，洛石真只有几岁大。
洛石真对这种慈爱的眼神接受良好，他甚至很喜欢被这样看着，这会让他想起自己的奶奶。
“妖怪的界石一直停留在人间，但却黯淡无光，有位预言未来的大巫曾说，界石是唯一能够克制妖怪之物，只是它并没有成长到足够的力量，唯有帮它长大，我们才能用它将妖怪封印在天的另一边。”
女子说起这个时很激动，五十年的对抗中，她死了许多亲人，战友，如今，是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上万巫族，会将所有巫力注入界石，让界石重新拥有力量。”
“到时，再有一大巫，带着界石飞天，将它立于天边裂隙之中，让它重归妖界，自此，界石再立，妖自然不可再来。”
洛石真觉得这个计划真是棒极了！！
“那我能做什么呢？”
“你能帮我们祛除诅咒！”
女子开怀大笑：“我巫族上万人，俱都与妖作战过，哪怕是孩童，身体内都积攒了诅咒，如今是有巫力才能勉强压制，到时所有巫族献出力量，没了巫力，会被瞬间化为怪。”
所以巫族本来的计划，是所有人献出巫力后，当场自杀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神明有眼！让你出现了，你可以帮我们祛除诅咒，待巫力献出，巫族依旧可存活！”
洛石真重重点头应下。
但还是有点好奇。
“神明……巫族的神明是谁？”
“哈哈哈哈哈！”
女子大笑，点点胸膛：“巫族的神明，正是巫族自己啊！”
“我巫族战死之魂，皆会化为神明！只是你我不得见而已。”
洛石真明白了，这和奶奶说的一样，奶奶也说，人死之后，还有另一个世界。
“好，我会帮大家祛除诅咒，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女子一把抱起他：“此刻便可！”
洛石真见到过许多行动力强的人，就是没见过这么强的。
“这么快的吗？”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趁着妖刚被打退，我们得速速完成，否则等到妖下一次再来，就来不及了。”
“也有道理。”洛石真被说服了。
他很快跟着女子到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前。
这石头黯淡无光，并不像是神话传说中描写的五彩神石的样子，表面甚至还有裂痕。
看上去，就像是一块被废弃的乱石。
可洛石真看到它的那一刻，心中却有股莫名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往前。
白雾也在他体内安静了下来，不像是之前那样横冲直撞。
洛石真甚至能隐约感受到，这块石头在伤心。
也是，作为界石，被自己世界的生物毁坏，祂如果有情感的话，自然该伤心的。
巫族们已经开始献祭仪式了。
一批批的大巫上前将巫力注入巨大石头，洛石真就在旁边帮他们祛除污染。
随着一个个的大巫上去再下来，洛石真也知道为什么巫族会这么着急了。
这上万巫族，不少人都是缺胳膊少腿的，甚至还有不少人奄奄一息，像是下一刻就要咽气的样子。
这块界石是巫族最后的希望。
如果不用界石，巫族和其他普通人类会很快被妖怪毁灭。
用了界石，至少有一线生机。
洛石真带着白雾一口口吞吃着污染，也亲眼看着原本黯淡无光的石头随着巫力的注入，渐渐染起光彩。
这些都是属于巫力的色彩，巫族的巫力们竟然都是各种不同颜色的炁体，注入石头之后，化为上面的一丝彩纹。
直到天亮时，随着第一缕阳光洒下，巨大的石头绽放出了五彩的光。
之前第一次发现洛石真，又被洛石真救下的高大女子站了出来。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深吸一口气，在失去了力量的族人注视下，用力抱起了这块几乎有十米高的巨石。
她是唯一没有献祭力量的巫族。
因为她承载着将界石送回妖界的使命。
“呜呼！！！”
女子成功将巨石扛在了自己的肩上。
她脸憋得通红，浑身肌肉都在跟着颤抖，却硬是对洛石真挤出了一个笑。
“谢了，救了我的族人，神明会祝福你的。”
一向愚笨的洛石真，此刻却突然明悟。
“你的名字是什么？！”他大声的问。
女子一脚陷在地上，用力往天上飞去，很快飞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句话残存。
“娲，我叫娲。”
天空上，风云变幻，烛龙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带着其余妖上前阻拦。
他们对着娲使出多种攻击，娲却半点没有停下，扛着巨石，带着鲜血淋漓的身体直直冲向天际。
烛龙等妖想要近身阻止，却被五彩神石一一弹开。
这块属于妖界的界石，最后却站在了人类的这一边。
界石归位，爆发出了刺目的白光。
其余巫族都捂住了双眼，唯有洛石真不受影响，他甚至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那白光……
怎么和他的炁体一样？
一道界石的光芒照入洛石真体内，与他的炁体融为一体。
洛石真眼前闪过一幕幕，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等等？
五彩神石？是我？？
白发男人从地底突然冒出来，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该~走~了~”
其余妖都在界石的光辉下，渐渐消散，唯有烛龙保住了神智，回到了妖界，只是走之前，似有明悟，冒着风险从妖界裂缝处望向了人界地面。
祂什么都没看到。
原本洛石真站着的位置，已空无一人。
第165章
每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界石。
界石是保护，可以阻止外界的入侵，可以让还未长成的，自家世界的生物们茁长生长。
但对于某些世界的生物来说，界石也是桎梏。
桎梏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现在的世界。
如果界石会说话，一定会觉得很委屈。
因为界石只会在世界还没长成的时候阻止入侵以及出界。
界石会一点点长大，当祂长到了足够大，这片世界也会受到反哺，所有世界该有的东西，都由界石一点点制作出来。
等到最后，界石会化为真正的世界，哺育着祂的孩子们。
就如同人类世界的界石一样。
妖怪世界的界石本来也是这样发展着的。
祂还很小，因此还没有多少力量，只能一点点完善着妖界，慢慢的，妖界有了风，有了云，有了地，有了天，自然，也有了妖。
界石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小妖们，给祂们食物，给祂们水源，让祂们长大。
妖很不满足妖界的贫瘠，也并没有耐心等待这个世界一点点变好。
于是，祂们抛弃了自己的界石，转而入侵别的世界。
这时候的界石，还是不会伤心的。
祂并没有思想，也没有感情，祂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却在履行途中被抛弃。
直到掉到了人界，被人界的巫族试探性的注入巫力。
界石不再纯粹，而是拥有了属于人类的情感。
祂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被孩子们抛弃了。
这让界石很伤心。
但人类总来找界石说话，这又让祂很高兴。
直到巫族用界石填补了天空的漏洞，祂重新回到了妖界，但也因为要再次修补妖界，丢失了这一次的记忆。
再一次有意识，是不知不觉间的。
界石和上一次不一样了，祂体内有很多属于人类的力量，祂也开始变得像人类一样思考。
唯一没有的，是记忆。
没有记忆的界石走上了老路。
祂创造了风，创造了云，创造了天，创造了地。
在一次自由飘荡而过的时候，祂看到了一个奄奄一息，趴在黑河边，人首蛇身，尾色赤红的小家伙。
界石不记得祂是谁，但那疑似人类相貌的脸，还是让祂感到了亲切与舒适。
界石用着巫妖才会的方式，让自己化为一道雾气，抱起了这个小家伙。
对方用黑黝黝的漆黑瞳孔，直勾勾看着祂。
界石这时还不懂表情是什么，只兀自高兴着，一点点喂养大了这个小宠物。
小宠物一开始冷冰冰的，但慢慢的，祂也开始黏着界石了，也会跟界石说话。
只是界石总觉得祂长大之后，就不是那么好看了。
面部不平滑，鳞片不光泽，奇怪，这些词汇是哪里来的？
界石体内的巫力让祂有了人类的思维，也有了人类的审美，虽然祂还不会表达。
但渐渐长大的烛龙，却意识到了什么，一点点变化为了界石喜欢的样子。
可长大的烛龙，总让界石有些想远离。
祂没有记忆，自然不知道，那是第一次的印象在作祟。
毕竟第一次的界石，可是被烛龙带着其余孩子一同毁下界的。
于是，烛龙长大之后，界石又养起了第二个小宠物。
第二个小宠物长大了，界石又想远离了。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最终，祂养大了七只小家伙。
祂失去了记忆，但伤害好像永远都在，让祂在小宠物们长大后，下意识的远离。
直到界石有了长大的迹象。
长大，代表着祂可以融入这个世界，用自己的身体，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不会被嫌弃的世界。
祂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小宠物们，希望去到一个完美的世界。
那么，就按照完美世界的标准来融合吧。
界石开始大量吞吃食物，祂需要营养来成长，小宠物们也在反哺祂，主动送给祂大量的食物。
界石感到开心。
然后，祂在食用了小宠物们送上的食物们，就损失了大半力量。
七个孩子，拿着祂送给祂们的武器，刺向了祂。
界石再一次从空中摔落而下。
只是这一次，祂不再想要恢复力量了。
祂散去了身体里属于巫族的，和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将这些力量送给了这个世界的人类。
界石落地，化为了一个人类婴儿。
婴儿闭上眼，渐渐石化，最终，变成了只有婴儿大小的普通石块。
祂不想再醒来了。
可婴儿化为石头的一幕，却被一个刚刚失去儿子，又早就失去丈夫，因此被刺激到疯疯癫癫的中年女人看到了。
她欣喜若狂的抱起了石头，将祂当做逝去儿子留下的孩子，小心翼翼放在襁褓里，将石头当做普通婴儿一样照顾。
界石依旧不想醒来。
可每一天，女人都认认真真的照顾着祂。
关心与爱。
呵护与期待。
这是界石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一年。
两年。
五年。
七年。
已经不再健壮，发丝也有了白发的女人干完农活回到家，小心翼翼抱起襁褓哄着，却见襁褓里的石头，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婴儿。
婴儿不会叫，也不知冷热，明明有着人类外表，却还是像是一块石头一样。
女人就很耐心地照顾，教导着他。
他不知道吃喝，就教他吃喝，他不知道冷热，就教他冷热，他不知道什么是蝴蝶，就带他去看蝴蝶。
一天复一天，一年复一年。
婴儿渐渐长大，知道了冷，知道了热，知道了饿。
于是在某一天，已经苍老的女人抱着他在柴火前，握着他的小手教：
“乖乖，跟着奶奶念，我叫洛石真，我是奶奶的大宝贝。”
小小孩童便乖乖坐在奶奶腿上，笨拙的跟着学：
“我叫……洛石真。”
“我是奶奶的……大宝贝。”
***
洛石真回到了校长办公室。
副校长又睡着了。
他太累了，躺在地上就是睡。
面前就是校长的树干一角，外面依旧是熟悉的战火声。
洛石真清醒到了极点。
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一开始是界石，后来是五彩神石，现在是洛石真。
是奶奶的大宝贝。
为什么现代的觉醒者和古代的巫族都有着相同的能力？
因为这本来就是巫力。
是巫族献祭给他，他又四散给这世界的。
为什么那时候的巫族并没有净化能力而现在有。
因为他四散给世界的力量不光有巫力，还有自己的力量。
白魄他们，依旧是想要占据人类世界。
可同时，他们也不想放弃界石。
那个时候的界石，是真的不想再醒来了。
如果不是奶奶发现了他，如果不是奶奶把他抱回家。
洛石真，界石，将不再出现在这世界上。
他踏出已经残破不堪，称得上只剩下一扇门的校长办公室，望向天边的烛龙。
白魄立刻回以视线。
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洛石真面前。
“哥哥。”
他黑黝黝的眼眸泛起亮色，直勾勾盯着洛石真，手落在了洛石真脸颊上，轻轻抚摸。
“你醒来了。”
这黑黝黝的眼眸，一瞬间与记忆中，小烛龙黑漆漆的瞳孔重叠。
洛石真偏过头，躲开他的手：“你一直都是你。”
其余妖，无论是九尾狐还是相柳，亦或者是凤凰饕餮，穷奇麒麟，都是重新聚起的灵魂。
妖界需要有这七只大妖，所以就算是他们消散了，后面也会慢慢长出，只是没有记忆。
可白魄不一样，两千年前的白魄，与现在的白魄，始终是一个灵魂。
白魄笑了：“是啊，哥哥，所以我也清楚的记得，你抚养了我，你爱着我，你与我们，才是一体的。”
洛石真冷冷看着他：“你喜欢我？”
白魄靠近他，嗅着他身上的白雾，陶醉的眯起眼：
“当然，从你抚养我那刻开始，我就决定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所以，在哥哥你决定赴死完善我们世界的时候，我阻止了你，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世界与你，都在这里。”
洛石真：“真不要脸。”
白魄顿住：“什么？”
“我说你真不要脸！”
洛石真嫌恶的看着祂：
“明明是你们贪图人界的完善，偏偏要说是为了我，你只想要和界石在一起很简单，只要你告诉界石，不需要完善世界就可以，可你没有说，你不愿意一直生活在贫瘠的世界里，所以你才来攻打人界，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你损毁了界石两次，哪有这样的喜欢。”
奶奶教过他。
喜欢应该是爱护的，照顾的。
而不是毁坏与抛弃。
白魄不笑了。
“哥哥，人类教坏了你。”
“那么，你现在要做什么呢？为了这些小虫子，而与我们为敌吗？”
“你以人类身份生活，所以才会被人类影响，这样吧，哥哥，你喜欢这些人类，我们就留下他们，留下他们陪你玩，好不好？”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几个大妖。
祂们直勾勾的盯着他，向他靠近。
洛石真的身后，出现了隋安。
两人并肩靠着，便让洛石真瞬间更有底气。
“想得美！”
他冷冷道：“我们会赶走你们，让你们再也不能来。”
白魄一瞬间明了他要做什么。
庞大的白雾升腾而起，这一次却不只只是净化，而是吸纳着世界上本属于自己以及巫族的力量。
这些力量与祂融为一体千年，只要轻轻一召唤，很轻易地就回到了洛石真的身体内。
他也再次感受到了那种轻盈的感觉，仿佛世界尽在掌控。
还活着的觉醒者们一怔，刚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没了，下一刻白雾卷席，扫去了所有污染的同时，也灭杀了其余诡异。
白魄没有动作。
不需要抵抗。
也没有任何意义。
界石养育了妖，妖又怎么能抵抗界石的力量呢？
以前是哥哥对他们还有信任才能偷袭，这一次，看来是无法偷袭了。
“哥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他一如既往地冷静，甚至浅笑着：
“既然如此，这样也不错，你带着我们，回到我们的家。”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是甜蜜：
“即使你杀了我们，再过千年，我们依旧会被你孕育而出，我们依旧会永远在一起。”
“千年后，你在意的这些人类，也早就不在了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归来。”
这就是界石与妖的关系。
无论界石想不想，都会再次孕育出七只大妖。
这一次失败了不要紧。
他们将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这才是白魄最大的底气。
洛石真却依旧是坚定着神色。
他没有说话，只力量越来越雄厚，卷席着六只大妖向着天边而去。
六只大妖也没有反抗。
虽然没能拿下新家园，但又一次和哥哥在一起了也不错。
大不了千年之后，卷土重来。
直到妖界缝隙打开，白魄突然察觉到不对。
洛石真原本归拢在一起的力量，竟然隐隐有再次散开的意思。
“哥哥！你在做什么？！”
洛石真在黑雾与白雾中，依旧是认真的神情。
他没有回答，只用心的，让自己化为一片片的雾气。
如同娲一般，用力量封印住这天地。
界石只要存在，就有可能被夺走力量，让界中生灵离开世界吗？
那如果，他放弃自身，只用力量封住世界呢？
白魄已变了脸色，不复平静：
“停下来！力量用尽！你也会死！”
“哥哥！停下！你不喜欢我们来人类世界，我们不来就是！”
“哥哥！你会死！停下来！！！”
洛石真才不听。
电视剧里，到了最后时刻，话多是一大忌。
要在做完了所有一切之后，才能说话。
体内的力量几乎全部散尽，只剩下了一丝的时候，洛石真才露出一个笑容。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整个人开始石化，下肢已经完全化为了石头模样。
“我才不要和你们永远在一起，以后没有了界石，你们永远打不开世界。”
“我有奶奶，有男朋友，有朋友，我不需要你们。”
“这次，是我抛弃你们。”
他脸上的笑容随着石化凝固，往地上摔落而去。
白魄等人目眦欲裂，想要伸手接住，却被界石的力量遮挡，只能眼睁睁看着洛石真摔向人类世界。
最后一丝裂缝彻底缝补完全，两个世界分离，祂们永远失去了祂们的哥哥。
***
洛石真没有落在地上。
他被接住了。
隋安紧紧抱住石像，将自己的力量往里面灌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有力量。
难道是石真特地留下了他的力量吗？
直到脸色惨白，直到最后一丝力量用尽。
“石真……”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只兀自叫着：“石真……”
“石真……”浑身血痕的楚宵也朝着这边爬来。
“石真！！”萧善断了一条腿，狼狈的带着一条腿往这边赶。
几个失去了能力的觉醒者瘫坐在地，望向满片狼藉。
这就是最后了吗？
人类的最后？
林奇的尸首旁，副校长醒了过来——
他缓缓站起，白色长发几乎要到腿边。
他想不起自己是谁，想不起自己在干什么，只有一段话，反复在脑海中回荡。
“我是……”
他摇摇晃晃：“人类……最后的……底牌。”
副校长张开了双臂，时间长河流动。
原本折断腰的老校长树干重新笔直，上方的一片片树叶划入其中。
还存活着的觉醒者。
试图往洛石真方向爬的楚宵，萧善。
抱着哥哥尸体，断了一根翅膀站起来的赢流。
已经几乎将自己全身都用刀划遍的傅礼楹。
一个一个，被带入到了长河中。
最后一个，是隋安。
他始终紧紧抱着石像，像是抱着一个孩子一样，轻轻吻在石像额头。
下一秒，世界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