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汇演结束,乔漾都没有等到沈鹤行来。
——这下，她也彻底死心了。
汇演结束，乔漾没有和小姐妹们一起去庆祝,而是与乔爸乔妈吃了顿晚饭。
饭桌上，乔爸感慨颇深,特例让她喝了杯酒。
平时酒这种东西,乔爸是严厉禁止她喝的,就算乔漾去酒吧,也只敢点一些低浓度的果酒。
出国的时间就定在了两天后。
这两天，乔漾就留在家里陪乔爸乔妈。虽说现在交通发达，家人想见面随时都可以，但一来一回，路上得花上不少时间,哪有待在身边安心？
乔妈虽然舍不得乔漾出国,但心里还是自豪。
临走前,亲自给她收拾行李。
舒蜜在乔漾出国的前一晚终于出差回来了,还给她带了礼物回来。
“东西收拾好了吗？”
舒蜜进乔漾房间时，她正在装段其羽送来的零食。
乔漾拉上行李箱拉链,“收拾好了。”
乔妈怕她在国外吃苦，小小的行李箱塞了不少东西进去。
甚至还打算等她到了国外，再邮寄过去。
舒蜜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些东西你拿着，国外不好买。”
乔漾也没客气，甜甜地笑着，“谢谢嫂子。”
她拉开行李箱的上层，将东西塞了进去。
“要去多久？”
舒蜜又问。
乔漾摇头：“不知道呢。”
她突然想起来那本经书,“对了嫂子，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边说，一边走到书柜前，她垫起脚拿下来了放在最顶层的《百佛名经》，“这经书是沈老师的，你帮我还给他吧，还有里面的照片，放在我这儿也不合适。”
舒蜜怔怔地接过，随意地翻了翻。
果然在经书的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张照片。
说起来，这照片还是自己给她的。
“小乔，表哥他……”
乔漾笑着打断了她：“嗯，我知道，沈老师一心向佛，不会动让儿女私情。这三个月，就当是我对他的考验吧。”
就像是摩登伽女对阿难那样的考验。
但最后，他是阿难，而自己却不是摩登伽女，她眷恋这个俗世，眷恋俗世里的父母兄长和朋友，还有俗世里的欢声笑语，莺歌踏舞。
乔漾说的轻松，但舒蜜听的却不是滋味。
一个是自己的表哥，一个是自己的妹妹，她两头都不好受。
当初她也是心存侥幸——
若是表哥喜欢了小乔，那既断了表哥的剃度之心，也圆了小乔的情。
哪成想成了现在这样的境况。
见舒蜜脸色为难，乔漾倒转过来安慰她，“嫂子，沈老师既然想入佛，那就成全了他吧。而我呢——”
她翘了翘唇，“我长得这么好看，还怕找不到男朋友？”
舒蜜扑哧一笑，心里也宽松了些。
她稍顿，又想起了一件事来，“对了，你这几天没上网不知道，你的那支舞蹈火了。”
乔漾的《妖》自汇演过后，就在短视频平台上爆了，不少舞蹈博主都跳了翻版。
不过好坏都残次不齐。
乔漾笑道：“那是好事啊。”
舒蜜：“我看不少粉丝想看你再跳一遍。”
乔漾收了收笑，语气淡淡，“马上要出国了，等有时间再跳吧，正好我也想休息两天。”
舒蜜心下一怔。
她察觉到乔漾有点排斥这支舞蹈。
舒蜜到底是没细问，“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赶飞机，你早点休息啊。”
乔漾：“好。”
舒蜜走到门口，又回了头，她扬了扬手里的佛经，“那我帮你送回去了。”
乔漾：“嗯，谢谢嫂子。”
…
舒蜜出房间里后，乔漾一头栽进柔软的床垫里。
她摸出手机，给发消息的朋友一一回复。
她出国这事已经不是秘密，关系好的、一般的都发来了消息，无外乎是一切平安之类的话。
她往下划拉着联系列表。
在最底下看见了沈鹤行的头像。
还是那只仙鹤。
她控制不住地点了进去。
聊天页面还停留在毕业汇演的前一天。
她单方面发的消息。
乔漾：【表哥，明天晚上有我的毕业汇演，你来吧。】
乔漾：【最后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烦你了。】
——沈鹤行到现在都没有回。
乔漾迟疑了半个小时，还是发了最后一条微信。
乔漾：【表哥，我明天就要走了，祝你心想事成，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
发完微信，乔漾直接拉黑了他。
以后就眼不见心静了-
沈鹤行在沈奶奶住院后的次日，便回了临台寺。
尽管沈家和舒家多次挽留，他都没有动摇决心。
回到临台寺快五天了。
他本以为是期待这次回归的，可从没有一天，心像这样乱过。
剃度的那天刚好是他二十五岁生日。
沈鹤行拒绝了沈家人送来的礼物，他马上就要皈依佛门，身外之物用处不大。
剃度前一天晚上，他照旧做着晚课，心思却静不下来。
应该说，从那个荒唐的梦开始，他就开始慌乱起来。
闭上眼，他默念着佛经。
正念着，房门就被敲响了，打断了他念经的节奏。
沈鹤行睁开眼，起身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寺院里的小沙弥。
小沙弥合上手掌，“梵一师兄，这是你的快递，刚刚才送上来的。”
沈鹤行唇角轻敛，抬手接了下来，“谢谢。”
小沙弥应了声，便离开了。
沈鹤行回到屋内，拆开了快递。
是那本《百佛名经》。
他翻了翻，确定是自己送给乔漾的那本——
佛经上有很多生僻字她不认识，还特意用拼音做了备注，不懂的句子还做了翻译。
听舒蜜说，她以前文化课成绩不好，难得有这份心静下来做佛经批注。
当初看到此，他还有欣慰。
沈鹤行盯着经书，心间微凉。
她竟然把经书换回来了。
他从没有要求过她归还的，如今看到经书回归到他手上，心头隐隐有些失落与酸涩。
沈鹤行随意地翻了几页，正打算放回去。这时，从经书里掉出了一张照片来。
照片里是他。
十八岁的自己。
这照片怎么在乔漾那里？
他从地上捡起照片，这才发现照片背后写着一首小诗——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沈鹤行心脏骤然加速。
这一刻，他心里从未有过的慌乱。
这时，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突然在静谧的房间里发出了一声震动。
像是在敲击他的心房，一声一声的，铿锵有力。
他深吸了口气，拿出了手机。
上面有好几条消息，还有一封邮件。
他先点开微信消息。
舒蜜：【阿行哥。】
舒蜜：【小乔让我还给你的经书，我已经寄过来了，你记得收一下哦。】
沈舟：【虽然出家了，但没事的时候还是可以回来看看的。】
沈西临：【三哥，一路平安。】
周予霖：【欸？我去你家怎么没人？你已经离开海城了吗？】
周予霖：【表妹昨天出国了，我还去送她了。】
周予霖：【你太狠心了，她的毕业汇演你不去，现在走了，也不来送送人家。】
……
他翻到后面才看到乔漾。
【表哥，我明天就要走了，祝你心想事成，年年如今日，岁岁如今朝。】
这条消息是三天前发来的——
他又错过了她消息。
沈鹤行突然笑了下，笑容里有些苦涩。
他叉掉聊天界面，又点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是乔漾发来的。
点开后，他才发现是毕业那天她跳的舞蹈《妖》。
视频里的姑娘穿着青色长裙，腰身掐得细致，裙子随着她的摆动而翩然舞动。
画面里的背景不是舞台，应该是她提前录制好的。
舞蹈一共四幕：初识、相知、冷战、最后相恋。
沈鹤行脸色冷白，唇角抿了一条线。
他明白这支舞蹈了——
是两人的点点滴滴，只是最后他们的结局是分开，而不是相恋。
初识那天，是在舒蜜的婚礼上。
他那时不记得，是不在意，而现在一幕一幕都回想了起来。
那天她穿了件月牙白的旗袍，身段窈窕，像是民国电影里的名媛小姐。
匆匆一眼便会被她吸引目光。
只是那时，他眼里只有佛，看不到俗世的她的美好。
再后来相知，她真的太有心机了，家里的台灯、台灯、纸笔都是她送的，处处都弥漫着她的气息，连梦里都是她，让他想忘都忘不了。
冷战也是从那晚的梦开始。
他心头意动，主动疏远了她，直到后来，他因奶奶住院，不得已去了他母亲去世的医院。
所有噩梦再次浮现出来，小时候的恐惧也纷至沓来。他只想回到自己舒适地，不愿再踏出一步。
沈鹤行心下如钻心一般的疼，有一种名为“爱”或者“喜欢”的情愫破土而出。
他曾经心中有佛，可是心动与她时，她便是佛。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而现在，一切法都是她。
山川是她，草木是她，朝暮是她，晚霞也是她。
世间万物都与她有关。
沈鹤行将视频看完。
在视频最后一秒，屏幕上跳出了六个大字。
“表哥，生日快乐。”
是哦。
明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剃度的日子。
但这会儿，她已经到了大洋彼岸的另一端。
一瞬间，他像是坠入了极寒冰地。
手脚冰凉入浸，心里也空落落的，宛如丢失一件最珍贵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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