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穿越快穿 > 八零海岛恋爱日常 > 第21章 .1982
    舒安拒绝林建业时,态度真诚,言语尊敬,而且她之前就没答应过他,所以林建业觉得可惜、难过,但没有多作纠缠,只当是缘分不够。


    可有次他和朋友路过街心公园,看见舒安和陈竹青在那划船还有说有笑的。


    林建业送过舒安回军属院,他见过陈竹青,知道两人的关系。之前他没多想,毕竟陈家对舒安照顾有加,她跟他关系好一点也是正常的。


    现在细细一想,林建业大感不妙,舒安不像是那种容易动情的人,她该不会早就和陈竹青在一起了,又和舒平串通了,打着‘相亲’的名头,来延长还款的日期?


    自从脑袋里有了这个想法,林建业钻进了牛角尖,越想越别扭,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舒家两兄妹耍得团团转。


    思来想去,林建业决定去找舒安把话问清楚。


    门开了。


    舒安蒙圈地从里屋走出来,“林大哥,有事吗?”


    林建业双手插兜地站在院里,他瞄了眼陈竹青,“你和他在一起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啊?”


    舒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跑来问这些,还问得这样细,脑袋一时发懵,没有立刻作答。


    林建业见她有所犹豫,以为是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脸立刻拉下,脑袋顶上电闪雷鸣的,眼里发出生人勿进的危险信号。


    他哼了声,扬起脸,责骂劈头盖脸地落下来,“你们舒家可真厉害,为了拖延还款什么法子都有。我上个月刚答应舒平,他欠我的账可以延半年再还,你这边马上就拒绝我了。”说这,他拍了拍掌,“不亏是亲兄妹,戏衔接得很自然啊。”


    舒安攥紧拳头,咬紧后槽牙,怒目圆睁。


    她的脸红了一大片,又急又臊,若是之前,她听了这些话,大概早就委屈得哭出来了,可这些天,她躺在床上,把对舒平的怨恨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难过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没急着回话,一声不吭地转回房里。


    林建业以为是她心虚不敢见人,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极大。


    军属院的房子每户挨得很近,这边有点声响,隔壁几户全联动起来,陈红兵的余光能瞧见旁边两户的门开了一条缝,后面有人影闪动。


    他劝道:“我不知道你和舒平有什么矛盾,但有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说着,他侧身让出一条道,示意林建业进屋。


    林建业处于气头上,听不见任何劝告。


    不过这种事,被更多人知道了,他脸上也没光,林建业的声音压下声音,但仍挺胸叉腰地站在院里,气势很足。


    陈竹青以为他是来胡闹的,听到舒平欠钱,一下子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就比林建业高一些,现在站在台阶上,气场拉满,他沉声替舒安解释道:“我和舒安是在她决定拒绝你以后才在一起的。她就住在我家,想干点什么事都在我都知道。而且你上次把嫁衣都送过来了,我还能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要是我们之前就在一起了,我怎么可能让她跟你单独出去?”


    林建业噎住,嘴巴一张一合的,干张嘴不出声,傻愣愣地站在那。


    舒安捧着一沓信从屋里跑出来,她将那些信塞进他手里,“这些是他去香港后给我寄来的所有信件,从七九年末到今年八月,中间停过一阵,一共是三十一封。你全都可以看。看看他有没有和我串通。你们的生意,我不懂也从没听说过。如果舒平欠你钱了,你千万别放过他,他该什么时候还就让他什么时候还,他要是延期你就找他要利息。若是他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说的。”她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地发泄一通,说完长舒一口气,怒气稍消,紧接着说,“现在恋爱自由,婚姻自由,我不愿意跟你结婚,没人能强迫我。”


    “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林大哥慢走。”舒安没给他一点反驳的机会,扭脸就走,‘啪’地一声关回小屋子里。


    闹了这么一出,陈竹青心里同样不痛快,他终于知道舒安那天怎么会突然来找他,要他带她走。他的牙齿磨了磨,面上仍装得云淡风轻的,潇洒在站在一边,一直等到舒安进屋,他才不疾不徐地走到林建业身边,低声道:“其实我还得谢谢你和舒平。要不是闹了这一出,或许她还不会选择跟着我。”


    他笑了笑,同样转身回了屋,留下林建业在那发呆。


    —


    晚上。


    陈竹青煮了碗面,要端给舒安。


    敲了几次门,里面没应声。


    他擅作主张地开门进去了,屋内没开灯,借着月光能看见舒安趴在桌上。


    他将面放到桌上,又把那叠信塞回她的抽屉,“晚饭吃那么点,现在饿了吗?我给你煮了碗青菜肉丝面,还卧了个鸡蛋,要不要起来吃一点?嗯?”陈竹青跟她说话时,很喜欢用气声作结尾,温柔又宠溺的,听得人心发痒。


    舒安动了动,支撑起身子,“吃一点吧。”


    陈竹青按开房间灯,斜靠在桌边看她。


    暖色的光线罩在两人身上,氛围感很好。


    他的手覆在她脑袋上,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安安,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才决定跟我结婚的?”


    舒安放下筷子,坐直身子,诚实回答:“嗯。不跟林建业结婚、要离开福城这样的想法是有的,但有点喜欢你也是真的……”


    “就一点啊?”陈竹青瘪嘴,心有不甘愿,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更温柔了。


    舒安有点担心,“听说林家在福城有很厉害的关系网,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家?”


    陈竹青摇头,“哥哥和姐夫都是部队的,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也没那么容易受影响。工程院里更不看关系,谁有能力谁上,没这些乱七八糟的。再说了,林家只是有关系,又不是恶霸,就算是恶霸,现在是法治社会,他翻不了天。没事的。倒是你……”


    “我?”舒安咬住了筷子,懵懵懂懂地看向他。


    陈竹青找了把凳子,坐到她身边,“事情解决了。林建业不会再为难你了。你如果不想在福城,我也能帮你联系其他的外地医院,不用勉强跟我结婚。西珊岛的条件真的不太好,会很辛苦。”


    舒安握住他的手,“我不怕苦,也不怕穷,只是怕不自由,不能为自己的事做决定。我想跟着你,去哪都可以。行吗?”


    她明白陈竹青最在乎什么,急忙补充道:“我会努力喜欢你,也会努力让你喜欢我。”


    陈竹青被她的眼神打动,心陷进一块,“决定跟着我了?一辈子?”


    “嗯!”舒安点头,“一辈子。”


    陈竹青松开她的手,起身拿过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两份表格,一份是写给院里的结婚申请,一份是调去西珊岛的志愿书。


    “我们明天先去工程院交表,拿了证明就可以去拍照领证了。我这边的工程已经全部结束了,可能年底你拿了毕业证,就得跟我过去了。”


    “好。”


    舒安拿起笔,没有犹豫地在四份单子上签了名字。


    舒安和陈竹青登记结婚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舒平写信,连带着将舒平三年给她寄的钱都还回去了。还钱给他,一是生气,二是觉得他现在大概是用钱的时候,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舒平回她的信一向很慢,这次倒是破天荒地隔了几天就寄回来了。


    舒平和爷爷一样讨厌薄情的陈家,在信里对舒安一顿教育,提醒她万事留个心眼,不要被人蒙骗了。通篇没有提到他拿舒安的婚事去做交易的事,也没有一点歉意,反而责怪她不懂事,找了这么个人。


    舒安对他失望透了,又怕陈家人看到这封信会难过,就把这封信烧了。


    冯兰从柜里找出一沓钱,“安安,这是你这五年交给我的生活费。”


    “啊。这……”舒安推回去,冯兰抓住她的手,硬是将钱塞给她,“本来也没想拿你的钱。你现在和竹青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要买的东西肯定很多,拿着吧。”


    两人一番推脱,舒安最后收下了这笔钱。


    她拿出采买的小单子,一点点核对,力求把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也是到了这时候,她心里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舒安翻出地图,看着上面的一排小黑点,脑袋里开始勾勒西珊岛的模样,是不是像电影里那样碧海蓝天,翻卷的白浪拍在金色的沙滩上,头顶有海鸥盘旋鸣叫,远处的红色灯塔不知疲倦地闪着信号灯,为过往船只指引方向。


    她托着腮帮想得入神……


    陈竹青提着新买的大寸行李箱走进来,“想好要买什么了吗?我一会跟你去。”


    舒安指了指床上收拾出来的衣物,“你看先带这些行吗?”


    陈竹青走过去,把其中几件大衣和厚毛衣全挑出来了。


    舒安睁大眼,“你干嘛?不是说明年一月出发?那正是冷的时候呀,不带厚衣服去啊?”


    陈竹青摇头,“那炎热温湿,又没有酷暑。偶尔会有几天超过30c,年平均气温在28c左右,最低温不过15c。不需要准备这么厚的衣服,多带些夏天的衣服,准备些轻薄的长袖,防晒。”


    听到这些,舒安笑弯了眼,“那没有冬天呀?太棒了!我最讨厌冬天啦!”


    陈竹青对季节没什么偏爱,随口接道:“冬天多穿就行了。夏天才不舒服呢,又热又容易出汗。”


    “可是一到冬天水都好凉,干活也不方便,洗碗洗衣服都好难受哦。而且……”舒安顿住,她想说‘冬天来月经容易肚子疼’,但对着陈竹青没好意思开口,又硬生生咽下去了,“反正就是不喜欢。”


    工程院和军属院有专供开水的锅炉房,打热水很方便。所以陈竹青冬天洗东西,基本上都会掺些热水,对舒安说的并没有太大感觉。


    陈竹青握着她的手,小小的,微微发凉,焐了好一会也不见升温。他索性抓着她的手直接揣进大衣兜里,拉着她往外走,“以后洗碗洗衣服这些活我尽量多做些,女孩子不能总用凉水,对身体不好。”


    舒安嘻嘻两声,缩在他兜里的手贴紧他的手掌,人也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些,“不是说那没冬天嘛。那水就不会那么凉啦。没事的。你上班好忙的,我们一起分担吧。好吗?”


    “好!”


    陈竹青牵着她,像散步似的,压着道路边边走。


    陈竹青身材高挑匀称,是天然的衣架子,不工作时去了眼镜,穿着新款的驼色大衣颇有几分日历模特的味道。而舒安相貌出挑,尤其是那双杏眼黑眸,扑闪扑闪的,像会说话似的,十分动人。她就那样依偎在他身边,微微仰着头和他说话,偶尔被逗急眼了,会红着脸分出一手去锤他,陈竹青也不躲闪只是笑。


    这样的两个人走到那都能引来羡慕的目光。


    出门时,指导员家的买了菜回来,“哟。小陈带对象出去啊?”


    陈竹青点头,继而补充道:“不止是对象。领证啦。”


    “恭喜你们啊。我说你哥、你嫂子这两天心情那么好,果然是家里有喜事。我家今天包饺子,一会给你们送一盘去。”


    陈竹青站在路边和她聊了几句,见她话闸开了,赶紧推说有事,带着舒安脚底抹油地跑了。


    舒安小跑跟上,“你跑什么?”


    陈竹青:“她那嘴太厉害,不跑她能说到明天,我们今天的任务还多着呢。”


    西珊岛什么都缺,东西全靠一周一趟的物资船运送,有缺的需要提前申报,不然就得再等一周。


    陈竹青先带着舒安去百货商店,买了雪花膏、卫生棉条等一些女性用品。


    买东西的时候,舒安全程红着脸,比蒸鸡蛋糕还吓人。


    “这些我自己之后再来买就好了。”


    陈竹青比她更清楚岛上的情况,“多准备些。这些是你的必需品,怕你去了那供应不上会很不方便。”


    这些东西全集中在一个区域。


    一般都是女生自己过来买,男人在外面等着。售货员看见陈竹青跟着过来,先是一愣,随即笑开,热情地接待他们。


    舒安不好意思,只想快点买完走人。


    可陈竹青却自在得很,没觉得问仔细了有什么可丢人的。


    他很有耐心地听售货员介绍完新上架的商品,“那就买这些新出的,行吗?”


    “嗯嗯。”舒安连连点头。


    售货员将东西装进袋子,交给陈竹青,轻声朝舒安说了句,“你运气真好,我还是第一次碰上有男人愿意跟着来买这些的。”


    舒安挺胸抬头,骄傲地应了声,“我也觉得。”


    她盯着在柜台那付账的人,心里有暖流涌动,一阵又一阵的,不断往上涌。


    陈竹青付过钱,朝她伸手,“走吧?”


    舒安蹦蹦跳跳地跑过去,牵紧他的手。


    “你的手终于热起来了。”


    “是啊。还好有你。”


    —


    两人逛了两圈下来,两手都提满了东西。


    东西是越看越缺,越缺越想买,无底洞似的,好像买不完了。


    陈竹青赶紧叫停,“今天先买这么多。回去整理一下,看缺什么改天再来一趟。”


    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临出口是一节手表柜台。


    舒安定住,“我给你买块手表吧?那天我找大哥要了张手表劵。”


    “其实不用,办公室那有挂钟,我知道时间。”陈竹青瞥了眼价格,觉得与其买块表,不如给她买几套护肤品,到了那风吹日晒的,肯定对皮肤损伤很大。


    舒安掏出冯兰给她的钱,“我有钱。嫂子把生活费退给我了,而且我帮老师翻译材料也有攒下一点。”


    她故意把那叠钱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可是小富婆呢!”


    陈竹青笑了笑,“行吧。不用太贵的。”


    舒安站在那挑了一会,最后选了款海鸥牌的发条表。


    她拿了表,当即拆掉包装,给陈竹青戴上,“我要你时时刻刻记着时间,下班就回家,不要乱跑。去了那,我只认识你……”


    陈竹青摸摸她的脑袋,“瞧你说的。我像哪种到处乱跑的人吗?而且那有随军家属,你可以和她们一起阿,还有你们卫生所的同事。”


    “他们跟你不一样嘛。”舒安晃着他的手撒娇,“你是不会乱跑。但你好喜欢加班噢。每次去工程院找你,就你在那工作,他们都跑没影了。”


    陈竹青是小组负责人,所有工程图完成后,还要到他这里过一遍审核。


    舒安见他眉头皱起,赶紧补道:“我也不是要你撇下工作。工作还是要认真完成的。就是希望你多想着点工作之外的事……”


    “我会的。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不是一个人了。”他拉起她的手,翻过来,轻吻了下手背,“家里有人在等我。我知道。”


    周末的商场,人流量爆炸。


    但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舒安的耳朵自动屏蔽掉周围的嘈杂,眼里、心里装着的只有他。


    陈竹青迈开腿,“走吧。回家!”


    医学院要学生们填资料和毕业去向。


    舒安在个人资料那把信息更新为‘已婚’,毕业去向也填了西珊岛。


    她和陈竹青登记结婚的事,决定得仓促,还来不及告诉朋友、同学,就连林素都不知道。


    林素看见那两个字的时候,大感震惊,“你结婚了!和陈竹青吗?”


    舒安点头,“嗯。两周前去登记的,下个月我就要跟他去西珊岛工作了。”


    林素没忍住,彪了句脏话,“赛……”紧接着低下语气,委屈地噘嘴,“你都没和我说噢。”


    舒安挽着她的手,“哎呀。这阵子忙一下子忘了。一会请你去吃饭。”


    她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急忙将话题转向林素,“你呢?你和江策怎么决定的?毕业就领证,然后跟他去他那的部队医院?”


    “嗯。”


    江策不在福城服役,是因为所在的部队医院治疗条件有限,才转过来治疗的。


    他已经先林素一步回部队了,向上提交了结婚申请。


    林素这阵子同样忙着自己的事,没怎么过问舒安。


    她们坐在自习室聊了一下午,从过去聊到未来,渐渐红了眼眶。


    以前,舒家和林家院子挨着院子,林素常开玩笑,每天早上在院里洗漱,一抬头就能看到舒安,看都看烦了。一眨眼,两人就要各奔东西,一个去往南边的小海岛,一个去往西北边塞,一南一北的相隔千里,不知何时再见。


    坐在周围同学加进她们,一起捧着脑袋哀叹。


    忽然有人提起田雨薇,“哎。雨薇也结婚了呢。我看她填的表了,是跟那个林建业。”


    另一个一起在市一院实习的同学附和:“实习的时候,我就看林建业给她送过花篮,挺好的。大家都有归宿了,那我呢……”


    舒安稍稍惊讶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


    按照田雨薇描述的理想生活,林建业确实很贴合她的要求和想象。


    他们两人在一起了,也让舒安松了一口气。


    说完了婚姻家庭,话题又转回工作和未来发展上。


    选择参加工作的同学要么留在福城,要么回到家乡。


    有个同学盯着舒安表上那个地方,一阵迷惑,“舒安,你真要去那里啊?我就是西珊岛所属省份的,我都没去过那哎,听说很偏僻,条件可不好了。”


    其他同学加进讨论……


    “你跟他结婚,不见得非得去那吧。建设工程队都是一批一批轮流的,每年还有探亲假,你留在福城或是回家多好。”


    “就是的。现在医学生紧缺,哪不好去啊。”


    “你们别以为福城难留。我是上周才被市一院分院招录的,现在那还有空缺的,不用什么关系,去参加面试就行。”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给舒安出谋划策,只有林素拉住她的手,肯定道:“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现在政策好了,要发展起来可快了。说不定你就和西珊岛一起腾飞了呢!”


    最先泼冷水的那个同学摇头,“那真挺落后的,之前还打过仗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她们出生在和平年代,‘打仗’这个词她们多少听父辈提起过,也在课本里读到过,离她们很近,又好像很远,只是一个严肃、模糊的概念。


    林素抿唇想了会,“你考虑好。真去了那,给我写信,要经常写!”


    舒安拍拍她的手,“我会的。”


    她耸耸肩,“你们怎么没人说她啊。她要跟着去部队医院,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坐在她们后一排的同学,拍了拍林素和舒安的肩膀,郑重道:“保重。”


    这天,舒安和陈竹青又去了趟百货商店。


    两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街边的小吃店亮起灯,门前支上小桌子,将人行道几乎占满。


    他们只能挨着马路沿走,舒安站在人行道上,而陈竹青则被挤到了马路上。


    相差的身高被台阶抵消,她好奇地往他脑袋顶上瞅了一眼,“原来你头顶长这个样子……”


    陈竹青轻笑,“这有什么好看的。”


    舒安伸出食指往他脑袋上一戳,“有个小璇。”


    陈竹青的头发乌黑浓密,就当中有个小白点,不仔细看还瞧不见。


    舒安又戳了戳,“好可爱哦。”


    陈竹青扶额,嘴角勾起,笑得有些无奈,“这是什么形容……”


    就在两人顿在路边说话时,有辆车从后面飞驰而来,经过两人身边时,故意加速飙过。


    陈竹青的脚边有滩水洼,是昨日下雨积攒下来的。


    车轮压过水洼,水花四溅,喷湿了他半截裤管。


    车子开过一段,在不远处的停车道停下。


    舒安抬头,发现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是田雨薇和林建业。


    她又低头看了眼那个水洼,距离陈竹青有一段距离,如果不是他们突然加速,根本不会溅这么远,很明显林建业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冲过去要同他们理论。


    林建业先她一步摇下车窗,轻挑地看了眼,“哎哟。怎么弄成这样。真是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你会走在路边边。”


    一句话,将过错全推到了陈竹青身上。


    舒安攥紧小拳头,气鼓鼓地盯着他,脑袋里闪过一堆骂人的话。


    陈竹青后退一步,站到人行道上,他甩了甩裤管,“没事。裤子脏了大不了换掉就是,其他地方脏了就不好弄了。”


    林建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哼了一声,只当他是找不到话,用阴阳怪气来扳回一局。


    他不准备和他们多说话,摇上车窗要走人。


    舒安瞥见副驾驶田雨薇嘴角的笑,心里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


    她敲了敲车窗,拿眼神点田雨薇。


    林建业又将窗户摇下来,“还有事?”


    舒安的目光越过他,看向田雨薇,“你不是不想留在急诊科吗?前几天系里开学生大会,你没来,我听老师说,市一院分院外科那还有位置。”


    田雨薇不知舒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告诉她这些。


    但碍于同学情谊,她应了声,“是嘛?那老师有说要准备什么去面试吗?”


    “就个人简历和学校的推荐信。不过不知道那有没有像我这样,能无条件跟你换班,让你去什么联谊活动的同事。”说着,舒安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林建业,“对你来说也不在乎什么推荐信吧,你不是抓住了最大的关系户嘛……”


    田雨薇脸色大变,“舒安,你什么意思……”


    舒安眨眨纯良无害的大眼睛,无辜地说:“这不是你原来实习的时候教我的吗?要尽可能地抓住一切能留在福城的机会。”


    林建业的面色骤变,比田雨薇的还要精彩。


    他虽然怀疑过田雨薇心思不纯,但没质疑过她值班照顾自己的事,毕竟医院一天不止一个值班医生,也许那天田雨薇和舒安都在,只是他没注意到她。


    现在舒安一说,他扭脸向她,“所以那天不是你值班,对不对?”


    田雨薇嘴角一抽,彻底慌神了,在车里支支吾吾的,“你听她胡说。到底跟你结婚的是谁啊!你信她的,不信我?”


    舒安没工夫跟两人扯皮,火点了,后续要怎么发展,他们是吵是和跟她都没关系,她也不想关心。


    她拉着陈竹青继续往前走,“快点回去换裤子,这样湿着不舒服,还会感冒。”


    陈竹青没弄懂那样一句话怎么会让两人吵起来,跟在她后面好奇地追问。


    舒安笑了笑,把她和林建业之间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陈竹青点头,颇为感慨地叹道:“雨薇怎么变成这样,以前没觉得她那么势利眼呀。”


    舒安耸肩,“人都是多面的。大概你只是看到了,她想让你看到的那面。”


    陈竹青顺势俯身,凑到她面前,“那你呢?你想让我看到什么样的你?”


    舒安扬起脸,“就现在这样。”


    她抿唇想了会,很认真地和他道歉,“对不起。让你卷进这样糟糕的关系。要是我早点做决定就好了。”


    陈竹青‘哎哟’一声,伸手环过她的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你是该说对不起。但不是为这件事。而是为你每次有什么事都不告诉我,全都想自己解决的想法。”他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安安。我愿意为你分担任何事,所以下次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好。你也是。”舒安踮脚,伸长手勉强揽过他的肩膀,颇为豪气地拍了拍,“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明明她看起来那么小一只,却能如此有底气地说着这样的承诺。


    陈竹青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舒安嘟嘴,“你笑什么!我说得很认真啊!”


    陈竹青敛了笑,“嗯。我知道。一起往前走吧。”


    一九八三年,一月。


    医科大的最后一学期临近尾声。


    这个学期没排课,学生们都忙着各自的事,学校组织了几次学生大会,却没有一次是全到齐的。一直到分发完毕业证和学位证,学校最后一次将同学聚集到一起拍毕业照,有几个同学还是没能及时赶回学校。


    同学们自发地将位置空出来,洗照片后,还将他们的名字写在空位上。


    拍了毕业照,老师将同学集中到小礼堂。


    “同学们,今天过后你们将离开校园,迈向人生的下个阶段,老师祝大家工作顺利、学业进步,永远记得最初选择医学的热忱。学校请来新街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为你们最后放一部电影,就当做送给大家的毕业礼物。”


    一听要放电影,礼堂内掌声雷动,一下子就哄开了。


    林素拉着舒安往前跑,挤占了个正中央的好位置。


    林素的室友们则坐在她们的前面一排,几人凑在一起讨论学校要放什么样的电影。


    白幕落下,礼堂的灯于同一时间关闭。


    场内‘哇’了一声,逐渐安静下来。


    影碟机咔嗒咔嗒地响,荧幕哗得变绿,下面飞过‘上海电影制片厂’几个字。


    礼堂里有人认出来,窸窸窣窣地议论,“是《城南旧事》!”


    坐在前面的老师重咳一声,礼堂再次安静下来。


    舒安以为是像之前那种宣传性质的医学记录片,没想到学校选了最近热映的电影。


    电影色调明朗,饰演英子的小姑娘活泼可爱,整体氛围却有些压抑,看得人闷闷的,眼睛酸涩,但镜头转到小主角的眼睛时又觉得生活似乎还有无限可能。


    演到老师弹钢琴,带领学生们唱《送别》时,礼堂内所有人都跟着一起轻声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抚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电影结束。


    医学院的老师一一上台致词,祝贺学生们毕业。


    新生入学时,他们是在这个礼堂签名报道,离开时,还是在这里。


    来的时候,舒安是一个人,对新的城市、环境,害怕又期待。走的时候,她捏着许多同学写的祝福卡片和通讯地址。


    五年很长,她认识了很多人,走遍福城的每个角落。


    可坐在礼堂里,细细一想,五年又很短,还没好好品味,就这么过掉了。


    林素现在和前排的室友哭了一阵,又回到舒安身边,她拉着舒安的手,“你一定要给我写信,还要寄照片,我也想看看西珊岛长什么样!”


    舒安强忍着泪水,“好。你也是。我还没去过西北呢,你要拍给我看。”


    林素的室友来喊她,说是要再去宿舍最后瞧一眼。


    舒安站在礼堂门口和她招手,然后抱着那叠祝福卡往外走。


    从拍毕业照开始,眼泪就在舒安眼眶打转,在这个无人的角落,终于夺眶而出,落在米色外套上。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自行车铃。


    陈竹青捧了束包装精美的花等在校门口。


    他半坐在自行车上,看到舒安过来,立刻直起身,站得笔挺,在冬日的暖阳里,他的驼色大衣很衬景,远远看过去温柔到了极点。


    舒安飞奔向他,不顾旁边人的目光,直接扑进他怀里。


    幸好陈竹青早有准备,伸手接住了她,轻轻环住。


    他俯身,在她耳边说:“舒安。祝贺你毕业。”


    舒安环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蹭了又蹭。


    未来的路,或许很艰难,但总会有他相伴。


    陈竹青安慰了会,揶道:“还哭呢?好多人看着呐。”


    舒安噘嘴,“那今天是特殊情况,可以哭的。”


    陈竹青拢好大衣,遮住她的脸,免得她尴尬。


    隔了会,舒安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平复好心情,她仰头,露出小脸,娇娇地说:“竹青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走?”


    陈竹青叹气,“下周。”


    送别一波接着一波,他怕她承受不住,说得很轻。


    舒安没他想的那么脆弱,她很快调整好情绪,挣开他的怀抱,“早几天走可以吗?我想回闽镇一趟。”


    陈竹青应声,他把花暂时放到自行车篮,拍拍后座示意她坐上来,“要不要去看电影?最近在放《城南旧事》……”


    话没说完,舒安鼻子一抽,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我刚在礼堂看完……”


    陈竹青捏了捏她的侧脸,“那就不看了。哥哥请你吃饭去,走!”


    冬天的风不像夏天那样友好,干燥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陈竹青放缓脚步,骑得很慢。


    他边骑车边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抚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舒安不满地锤他一下,“你故意惹我哭是不是?”


    陈竹青笑着讨饶,“没有。向文杰去看了好几遍电影,最近总在宿舍唱,搞得我都耳鸣了。你不喜欢,我就不唱了。”


    舒安趴回他背上,“算了。唱吧。你唱歌还挺好听的。”


    舒安侧耳贴着他的后背,能感受到胸膛里的微微震动,声音像是从那里传来的,含着笑意,似甜梨罐头,全是甜蜜的味道。


    陈竹青唱了两遍,听到身后的小姑娘在哀叹:“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那是《送别》的另一版歌词。


    陈竹青沉下声音,反驳道:“谁说离别多。我和你就不会分开。永远不会有相送、离别。”


    他们才刚结婚,被他这么一说,舒安忽然想到了好久远的事。


    陈竹青比她大四岁,那会比她先走吗……


    舒安环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


    陈竹青咳嗽一声,“怎么了?”


    她说:“我冷。”


    他笑了,“那就抱紧点。再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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