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是六年前雍亲王酒后宠幸后怀上的孩子。
她当时还只是府里一个三等丫鬟,一跃成为了王爷的小妾。
之后她平安产子,虽然再没得到过王爷的宠幸,但王爷对她也算不薄,逢年过节什么赏赐都少不了,日子过的不比郑氏差什么。
再加柳姨娘的孩子聪明伶俐,最喜欢读书,很得王爷的喜爱,她的日子便又好了一层。
从做上小妾那天开始,她便知道自己的命运身不由己。
从不敢参与府里的明争暗斗,只希望好好的把儿子养大成人。
谁知道,平安过了六年,到底还是被郑氏盯上了。
她当然不想去王爷面前刷存在感。
最好王爷忘了她这个人才好,这样她就能平平安安的在王府里生存下去。
可是郑氏的吩咐,她不敢违拗。
郑氏虽然花了六年时间都没搬倒一个傻世子,可郑氏捏死她和她的儿子就像捏死蚂蚁那么简单。
郑氏的父亲是当朝太师,权倾朝野。
亲姐姐是当朝贵妃,位尊天下。
她一个三等丫鬟上位的小妾,怎么和这样的女人斗。
如果不是王爷一心护着世子,世子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六年前王妃忽然失踪,这事惊动了整个西秦,难道和郑氏没一点关系?
柳姨娘是不信的。
她现在只能听郑氏的吩咐,去向王爷告状。
至于后果,她不知道。
也无法想象。
不过在见王爷前,她还是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
别人不知道当年王爷为什么会宠幸她一个三等丫鬟,可她是知道的。
只因为她的眉眼有些像失踪的王妃。
柳姨娘特意画了眉眼,本来就有三分相似,这么一画,竟然有个七八分相似了。
王妃是他们西秦的绝世美人,柳姨娘再自信也不敢和当年的王妃相比。
她只想顺利过了此关。
柳姨娘到尚清阁的时候,雍亲王刚起。
昨晚批了一夜的奏章,天放亮才眯了一觉。
皇上一病不起,大皇子找不回来,小皇子又只顾玩乐,偌大的帝国竟然连一个继承人都选不出来。
雍亲王恨不得现在就卸下身上的所有重担,安心陪着自己喜欢的女人。
可这种局势,他哪敢有丝毫的懈怠。
“王爷,柳姨娘求见。”雍亲王漱了口,听见如境过来汇报。
默了下,淡声道:“让她进来。”
柳姨娘三等丫鬟出身,以前就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雍亲王,就算被宠幸,就算有了儿子,就算儿子已经五岁,她见到雍亲王还是会双腿打颤。
进屋之后,不由分说,先跪了下去:“贱妾见过王爷。”
雍亲王素来不喜欢这些俗礼,可他生于皇家,大多数的时候都没办法。
面对柳姨娘见面就跪的行为颇为不满:“起来。”
“你也是做娘的人了,没什么事情,不要动不动就跪。”
柳姨娘心里发抖,赶紧起来:“是。”
雍亲王注意到她一双眼眸,繁星璀璨间,往事逐渐浮上心头,有几分怔忡。
半晌,声音柔和了几分:“一大早上,什么事?”
柳姨娘没开口,又跪了下去:“贱妾,贱妾……”
扶不起来的阿斗,雍亲王也懒得管了,有些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到底因为那双眼睛心软了几分:“什么事你老实说,看在峥儿的份上,只要不过分,我自然不会把你怎么着。”
雍亲王这话说的近情近意,但柳姨娘可不敢这么想。
情分之外还有几分威胁,那就是让她看在峥儿的面子上,安分守几,千万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
柳姨娘心里怕的要死,可是想到郑氏那边的威胁,就算咬着牙也还是要把话说出来的。
“贱妾,贱妾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如果贱妾说的不对,求王爷饶恕。”
雍亲王越来越不耐烦了:“那就别说了。”
柳姨娘:“……”
雍亲王:“我看你不说完,人家也不会饶了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本王还要上朝。”
时间紧迫,柳姨娘连头都不敢抬,只能拧着头皮说下去:“是四小姐……四小姐被世子和世子妃带出了贤淑院。”
雍亲王神色未变,眼神却冷了几分:“什么时候的事?”
“你亲眼所见?”
柳姨娘:“不不,贱妾没有看见。”
“是世子成亲的第二天,世子和世子妃忽然带走了四小姐,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王爷不信一问便知。”
雍亲王脸色越来越差,一双经历过岁月沉淀的眼眸,发出凛冽的寒光,吓得柳姨娘连头都不敢抬。
她说完之后,将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
雍亲王喜怒未辨,冷声道:“叫如境和贤淑院的管家过来。”
如境一直站在门口伺候着。
没有召见从不上门的柳姨娘一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想要提前通知世子和世子妃,但他一时没找到合适的人。
就听见王爷唤他了,赶紧进屋伺候。
“奴才见过王爷,”屋里气压极低,如境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凉飕飕的目光像冰棱一般,扫向他:“四小姐被人带走了,你可知道?”
如境双腿一软,赶紧跪了下去:“奴才知道。”
雍亲王:“为什么没禀告给我?”
如境:“奴才以为赵管家汇报过的,”他伏地磕头,“是奴才不懂事,不知道王爷还不知晓这事,求王爷责罚。”
雍亲王:“赵管家为什么没汇报?”
“他不是一直和紫元阁不对付吗?”
如境不敢乱猜,只能试探着说道:“许是……许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雍亲王:“什么特殊原因?”
如境可不敢在这个时候乱攀乱咬,只能不停的磕头:“奴才确实不知道,求王爷责罚。”
转眼间,于管家就被人带来了。
自从四小姐被人带出贤淑院,她就知道会有今天。
但事到临头,还是吓得瑟瑟发抖。
“老奴见过王爷,求王爷责罚。”
雍亲王越来越烦,再也绷不住贤王的人设了,忽然提高声音喝道:“说!”
“到底怎么回事?”
于管家是当事人,自然不敢隐瞒,便一五一十的把当日的事情说了个仔仔细细:
“那天三小姐忽然带着鞭子过来教训四小姐,这事被世子知道,世子急了,就跑过去护着四小姐,不小心被三小姐的鞭子抽中,世子妃也急了,抢过鞭子打了三小姐,后来世子妃和世子就带着四小姐离开了。”
“奴婢拼死拦着阻拦,可世子妃凶的狠,一脚就踹开了奴婢,奴婢养了两日,这才好些了。”
“本来要跟王爷汇报,可这事……”
“这事……”
于管家忽然痛哭不止,“是奴婢年纪大了,心力不及,没办好差事,还求王爷责罚。”
“只是奴婢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这贤淑院奴婢一去就是六年,不但差事没办好,家里也没照顾到,想来,当年还不如随着王妃去了,也省的给王爷添乱。”
提到王妃,雍亲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他无比烦躁的摆了摆手,沉声喝道:“滚!”
于管家动作一顿,说了句:“谢王爷,”爬起来就跑。
就见寂静无声的大堂上,一个略微臃肿的老妇,嗖的一下就从门口消失了。
雍亲王:“……”
如境也想跑。
可他不敢。
柳姨娘更想跑。
可她更不敢。
雍亲王凉飕飕的目光落在柳姨娘身上:“你也想跑?”
柳姨娘:“……贱妾不敢!”
雍亲王:“传下去,柳姨娘不思安分守己,专会胡言乱语,搬弄是非,从今天开始留在雅馨苑闭门思过半年,不准踏出雅馨苑半步。”
“带下去!”
听到闭门思过,柳姨娘暗中松了口气。
反正她平时也极少出门,罚她闭门思过,正好不用参与府里的勾心斗角了。
“贱妾谢王爷宽恕。”
柳姨娘深深扣了个头,起身退出去了。
此时屋里只剩下如境一个人了,除了王爷。
此刻的如境深深的感觉到了恐惧。
如果能长两只翅膀就好了。
雍亲王拧眉看向他,声音凉如寒冬里的湖水:“去把世子妃给我带过来。”
如境:“……世子呢?”
雍亲王:“本王没那个时间见这个孽子!”
如境:“只怕世子不会让奴才带走世子妃。”
雍亲王皱了皱眉:“你尽管去,世子的事我会处理。”
如境就这么出了王府,找到了世子和世子妃。
当然了,他没有直接过去。
有世子在,他就是有一万个脑袋只怕也带不走世子妃。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王爷做了什么布置,世子竟然跑走了。
正好给了如境时间。
赵旖然紧张了一路,终于到了尚清阁。
这是她第一次来尚清阁。
实在没什么心思去欣赏它的巍峨,它的雄伟。
能不能过得了王爷这一关,能不能活过今天,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自从穿越过来,可谓一步一个雷。
如果这次能顺利过关,一定给菩萨多烧几炷香。
“小弟见过嫂子,”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赵旖然光顾着失神了,竟然没注意到这么大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一脸油腻,都能炒菜了。
赵旖然满脸嫌弃的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
秦泽熙跑去外公家躲了两日,今早收到妹妹的信息,说是世子和世子妃带走四小姐的事被父王知道了,怕是有场热闹要看。
他便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特意留在尚清阁门口等着赵旖然。
秦泽熙挑了下眉,大家都说他的桃花眼好看,专会勾引小姑娘。
他也自认为自己的桃花眼无可挑剔,所以当着赵旖然的面,挑了又挑。
“自然是为了等嫂嫂了。”
赵旖然满心恶心,特别无语的往后退了两步。
“二少爷上火了吧,眼睛都红成斗鸡眼了,不抓紧看大夫,影响视力可就不好了呢。”
秦泽熙:“……”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秦泽御指着自己的眼睛,“我这是斗鸡眼?”
“你视力有问题吧?”
赵旖然冷笑:“不好意思,本世子妃耳聪目明。”
秦泽熙好笑道:“还当上瘾了是吧?”
“你以为没有我你能当上世子妃?”
“赵旖然,你揭了父王的逆鳞,他现在叫你过去,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想要活命,现在就求本少爷一声,本少爷至少护你周全。”
赵旖然嗤的一声,笑了:“不知道谁险些被动家法呢,那个时候又是谁护的谁周全?”
“赵旖然!”秦泽熙生气了,“就算我不能护你,那我外公总可以吧。”
“就算我外公也不行,那我贵妃姨母也能护着你吧。”
“你最好给我识相点,知道谁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赵旖然冷眼瞧着他,真是不明白这人哪来的底气。
书里傻子恢复智商后,这秦泽熙给人擦鞋都不够看的,也就现在耀武扬威吧!
“让开,”赵旖然冷声道,“本世子妃还要去见父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赵旖然说完这话看向旁边的如境。
如境虽然不敢得罪二少爷,但有公事在身,也不敢耽搁:“二少爷,王爷事急,如境还要带世子妃去见王爷,求二少爷让路,免得王爷问起来,大家都不好交代。”
秦泽熙冷冷的扫了如境一眼,满心不悦。
赵管家是他们郑氏这一房的人,谁知道就这么被赶走了。
新换的如境,根本不买他们这一房的帐。
秦泽熙心有不甘,但还是往旁边退了两步。
心里恨恨的骂道,等他以后当了世子,早晚要让这个如境生不如死。
进门前,如境叮嘱赵旖然:“世子妃,王爷虽然看着冷漠无情,但也最心软。”
“这么多年,除了王妃失踪处置过一批奴才,从来没难为过谁。”
“一会儿不管王爷说什么,您就表现的凄苦一点,委屈一点,可怜一点,王爷一定会心软的。”
赵旖然感念如境,真心谢道:“谢谢小公公,我知道了。”
如境不放心,又道:“还有王爷最忌讳提王妃了,世子妃千万不要往上撞。”
“尤其是四小姐的身世,世子妃更是连提都不要提。”
赵旖然:“好,我知道了。”
如境:“就连三小姐提了王妃,都被打了巴掌,世子妃一定要记住。”
赵旖然:“好。”
看见赵旖然答应的这么痛快,如境才稍微安下些心。
雍亲王一直坐在大厅里等人回来。
他冷面冷心,端坐在太师椅上,目露寒光,好像一樽不会动的雕塑般。
赵旖然一进屋就感受到了这令人呼吸不畅的高气压。
看见高座上头戴通天帽身穿五爪蟒袍的男人,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儿媳见过父王,”赵旖然俯身行礼。
她也不知道这礼数对不对,反正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赶鸭子上架的世子妃,能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雍亲王冷眼睨着她。
眼前的女子明艳俏丽,一双眼睛灵动有神,一言一行也算是有礼有度,大体还算是过关的。
最重要的是,她能哄着儿子。
如果是平时,雍亲王是不会讨厌这样的女子的。
但她触及了自己底线。
“跪下!”雍亲王忽然出声。
通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气度,震得整个大厅乌沉沉的犹如山崩地裂来的前夕。
如境被吓了一跳,紧张的看向赵旖然。
赵旖然也被吓了一跳。
本能的就要屈膝下跪,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现代人,可不是被封建礼教荼毒的古人。
便又站直了身体。
“小女子不懂礼数,还想请教王爷,您现在是以父亲的身份让我下跪还是以王爷的身份?”
赵旖然说完这话默默的攥了攥手指。
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水。
紧张到呼吸困难。
可她就是这个性子,冲动劲上来,完全凭着一鼓作气,上敢怼天,下敢怼地。
至于事后怂的非常快的事,她现在还想不到那步。
“呵,”雍亲王出生在皇家,从小就站在权利的巅峰,从没受过半点忤逆。
敢上来就跟他杠的,赵旖然是第一个。
他起身踱步走到赵旖然身边,低头睨着她,“以王爷的身份怎么样,以父亲的身份又怎么样?”
赵旖然拱手行礼:“如果以父王的身份,我只听说子女犯了错,或者有什么祭祖等重大活动才需要孩子下跪行礼。”
原书的世界并不是封建礼教特别严重的时期,见人就跪的习俗也还没形成。
“如果是以王爷身份,那小女子现在就跪地行礼。”
“但想请教王爷,小女子一个妇道人家,好端端的在家相夫教子,就被王爷的侍卫带了过来,是何道理?”
“你在家相夫教子?”雍亲王从来没这么无语的面对过一个人。
“那我倒是想问问赵小姐,成亲之日可曾拜过高堂?”
“成亲之后,可曾给公婆敬过茶?”
“如果这些都没做过,又是相的哪门子夫?”
“教的哪门子子?”
这是要赖账啊,赵旖然丝毫不怵:“正好我也想问,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算不算成亲?”
“三书六礼又算不算成亲?”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又算不算成亲?”
“结发合卺又算不算成亲?”
“难不成我赵家的姑娘,是自己夹着包袱跑来的?”
“还有,王爷既然喊我一声赵小姐,那就是不认我这个儿媳妇了。”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告退了,恕不奉陪。”
赵旖然说完就走。
秦泽御不在,她和王爷对峙下去,肯定捞不到什么好处,还是先溜再说。
“站住!”
雍亲王怎么可能就这么让她溜走了。
赵旖然脚步一顿,看着王爷应付性的笑道:“还请王爷赐教。”
儿子就算当人肉垫也要护住的女子,雍亲王自然要顾着一些。
“这事先放一边,我只问你,贤淑院怎么回事,谁让你把人带走的?”
到底还是扯出了秀儿的事。
赵旖然故技重施:“请教王爷,您到底是以父王的身份问这事呢,还是以王爷的身份问这事呢?”
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孩子,雍亲王不想和她过多纠缠,不耐烦道:“王爷的身份。”
赵旖然:“好,那小女子倒是想问问,您一个高高在上,万人瞩目手握大权,文能定国,武能安帮的亲王,到底有何理由对一个十来岁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用刑?”
雍亲王皱眉:“用刑?”
赵旖然:“难道不是?”
“您大概是没看过那个小女孩吧,明明13岁了,却瘦小的不如十岁孩童,常年营养不良,身上到处都是伤痕,除了一口气,和死人也差不多了。”
“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小女子倒想请教王爷,如果是您的女儿,您能忍心看见自己的孩子受这种折磨吗?”
雍亲王只把四小姐囚禁了,但绝对没有让人虐待她。
他就算丧尽天良,也不可能对一个小女孩使用这种下作手段。
今天被赵旖然质问的哑口无言,半晌说道:“那以父王的身份。”
赵旖然冷笑:“从来没见过哪个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呢。”
雍亲王:“我说的是你的父王。”
赵旖然:“所以您是觉得那女孩不是您亲生的?”
这句话就是雍亲王腹内火药山的引线,随时都可能山崩地裂。
“赵旖然,你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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