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缘分


    最后什么都没有发生,飞机平稳着陆。


    游惊雾一下飞机就被乔季渊带走了,而苏愿和其他员工一起另有专人带队。游惊雾本来不想跟乔季渊走的,但乔季渊说他带着猫跟别人在一起不方便,于是勉强同意。


    乔季渊安排的Y国司机带着二人来到了一个小型的庄园,迎接他们的是去年游惊雾见到的那个金发外商。


    “哎呀,乔!好久不见。”外商带着笑容走上前来。接着他碧色的眼珠放到了游惊雾的身上:“你……”


    “你想问什么?”乔季渊不悦地出声。


    莫凡清缓缓低头,与被他压在身下,面色绯红的对视。


    面色茫然,却依然紧咬着唇,眼尾一片湿热的红,眼神朦胧,淡淡的香气从他被咬得嫣红的唇隙中溢出。


    他穿着学校的制服衬衫,可能是因为刚换了衣服,扣子还没来得及扣好,露出大片大片白皙的锁骨,一小块阴影游动在他锁骨与脖颈连接的三角凹陷之中,细碎的发丝湿漉漉地黏至颈侧,乌色衬得他皮肤更是如瓷一般的白。


    莫凡清神色冷得厉害,然而他身体却滚烫如火一般,紧紧地将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你是谁?”莫凡清双眼通红,咬着牙,神智艰难地挣扎,低声道:“赶紧滚!别靠近我,我警告你——”


    欲望与神智在他大脑间翻滚,在喉间滚出一声威胁的低吼:“收起你下贱的信息素!别妄图勾引我——”


    平心而论,莫凡清长得很端正,他今天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框,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马甲,嘴唇薄薄地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显得薄情而冰冷,充斥着斯文败类的气息,一副冷淡刻薄的精英模样。


    他嘴上这样说着,可身体却实诚地缠着游惊雾,双手依然不受控制地勒住游惊雾的腰,衬衫轻而易举地被弄皱推上去,露出一小截漂亮精瘦的腰。


    莫凡清的手很大,指节修长,中指处有一个长期握笔而形成的茧,双手紧紧地掐在后腰一块凹下去的凹陷,指尖一片令人发麻的滑腻触感,像是抱住了一条湿滑的鱼。


    双手无力地勾在他的脖子上,头无力地后折,挂在他身上,眼神涣散,两个人鼻尖点着鼻尖,呼吸交缠。


    莫凡清脑子顿时轰地一声,平日里约束极为严苛的自我管控一下子被抛至九霄云外。


    他双目通红,已然全部失去神智,西装上的领带被他解开,扣至最上面的纽扣被解开两颗,露出一片精壮的胸膛。


    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上次那个味道让他难以忘记,回到家后,一整个晚上,梦中都是一片安静的雪松林。


    他想起了小时候与妈妈呆在古堡的时候,窗外便是一片高大的雪松林树。


    积雪从树梢上落下,他的母亲站在树下,浅笑着,对他张开怀抱,而他扑进那个温暖而芬香的怀抱之中——对他来说,舒适而安宁的家便是幼时母亲在雪松林下的拥抱。


    可鼻尖没有雪松林淡淡的清香,反而是一阵浓郁的硝烟味。


    为什么没有?


    莫凡清平日里看来高冷无情的脸,此刻写满了焦躁与烦闷,他像一只大狗一样,抽了抽鼻子,埋进游惊雾的颈间,鼻尖抵着衬衫,一路缓慢地往下嗅闻。


    衬衫被他抵开缝隙,的锁骨间有一粒很细小的红痣,他鼻尖划过红痣,一路抵在了白净柔软的胸|脯上。


    的身躯滚烫,胸|脯剧烈地起伏,带着他的鼻尖一起,仿佛翻滚的海浪。


    那日素雅而安宁的香味此刻却像是被厚重的灰尘掩埋。


    “啊……”


    灼热的呼吸打在胸口,皮肤表面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游惊雾感觉体内一阵阵致命的酥麻感,从脊骨一路过电似地,触击他的大脑,他如坠云雾一般,整个人神智模糊不清,只能如溺水一般抱住了眼前这唯一一个滚烫而炙热的浮木。


    他闭着眼,几滴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流下。


    眼泪中夹杂着少量信息素,莫凡清顿了下来,接着,缓慢地凝固在了那双蓄满了生理性眼泪的婴儿蓝双眼,脑子里一瞬间被汹涌澎湃的欲|望淹没。


    好香……莫凡清似乎非常不满意,甩了甩头,他今天还戴了一个金丝眼镜,方才动作太过剧烈,现下已经被他甩掉,砸在地上,咚地一声响。


    被命定这样说,莫凡清只能失落地深深埋下了头,头不断地在游惊雾的颈窝蹭,蹭得他原本精致打理的发型凌乱起来。


    他像个傻狗、疯狗一样扑在脆弱的身上,西装裤后面如果有尾巴,恐怕现在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雾年的表情奇异极了,“游惊雾,小看你了。你训狗技巧真是炉火纯雾,怎么,被白昭的狗劲训练出来的?不过,劝你一句,等莫凡清醒来就赶紧逃吧。”


    他像是想起什么很高兴的事情一样,弯起了眼睛,“他要是知道易感期的自己对你这么眷恋,你要么被他囚禁,要么被他杀死。他从来不喜欢别人控制自己,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份,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他一靠近,游惊雾才看清他的脸。雾年长得很好看,但是与白昭、莫凡清都不太相似——是一种野性的英气,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窝很深,一双眼睛居然是翡翠般的绿,幽深如碧潭。


    可若是仔细看,似乎又能看见他眼底的戏谑,与一股无由来的厌恶,漠然地看着游惊雾。


    游惊雾抬起头,忍不住反驳:“白昭才不是狗。”狗没他那么神经质。


    雾年却以为他是在护着白昭,忍不住嗤笑一声,“行行行,知道你爱他爱得发疯,爱得卑微,游惊雾,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锅配什么盖。”


    游惊雾艰难地把莫凡清从身上掀下来,莫凡清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游惊雾没有看他,他头疼欲裂,浑身发热,好在方才那股奇怪的酥麻感下去了,他喘了几口气,朝着雾年伸手,平静道:“刚刚的照片,麻烦你删掉。”


    他一起身,方才被莫凡清用鼻尖拱开的衬衫就从肩膀上滑落下来,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和如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肤,然而他头脑昏沉,没来得及注意这个,只知道死死地盯着雾年,手心都是汗。


    他把修长无力的腿折起来,挂在他精壮的后腰上,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莫凡清低下头,游惊雾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片湿热,热烘烘的热气迎面而来,龙涎香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像是一个玩偶一样眼神空洞,就这么任由在他身上的男人为所欲为。


    空气中一片暧|昧的湿热气息,门外的警报依然在响,红光透过宿舍的小窗,照进来,仿佛血红色的月光,危险而暧昧。莫凡清的唇擦过打湿的睫毛,接着烙印在的眼角处,像是一个得不到释放的狗,一下一下地舔舐掉游惊雾眼角的眼泪。


    眼看他就要顺着脸颊下滑,亲吻呼出湿热气息的唇缝,


    “咔嚓”


    清脆的照相机的声音传来,游惊雾猛地清醒过来,他瞳孔微微缩小,别过脸,趴在他身上的却不满意地皱起了剑眉,下意识地俯下身,死死护住了身下的。


    易感期的领地意识极强,他几乎是瞬间露出犬齿,目光变得有攻击性起来,往身后看去。


    “谁?”


    游惊雾昏沉的大脑被这声拍照声惊醒,他放下方才被情|热冲昏头脑而勾住脖颈的手,交叉的双腿试图并在一起,往回缩,压在他身上的感觉到他想要逃离,立刻扭回头,眉头拧得更紧,握住了他的脚踝。


    “看来是我打扰了两位的兴致?”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游惊雾咬着牙,艰难地抬起头,看见一个雾年靠在门边。


    他一身军绿色制服,修长的小腿被军靴束起,勾勒出笔直利落的弧线,胸前挂着几枚金光闪闪的勋章,站姿松散,却不觉得轻浮,反而像是一只潜伏着,伺机而动、随时爆发的小狮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头金发,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门外是金灿灿的阳光顺着走廊而涌入,他站在逆光处,于是阳光便给他的轮廓镶嵌上一层橘黄色的金边,让他看上去仿佛一个神秘的雕塑。


    他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看上去极为不正经,一只手拿着相机,低头端详着照片,“啧”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外地评价道:“没想到莫少居然也有沦为被信息素控制的这一天,栽得可真可怜。”


    他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个L状的东西,修长的手指翻转,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游惊雾眯起眼睛,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把手|枪!


    雾年抬起手,枪缓慢地对准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他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糖果在臼齿中咔嚓一声被咬断,甜腻的草莓气息溢出——居然还是草莓味的阿尔卑斯!


    雾年笑了一下,耸耸肩,“抑制弹。价格一万零八千人民币,折合一百八十张星币,莫少,这可是你欠我的。”


    扳机扣动,一声枪响,一枚血红色的子弹划破半空,精准无比地射|入莫凡清的右肩。莫凡清脸上一闪而过痛楚,接着轰然倒地,重重地压在游惊雾身上。


    游惊雾连忙偏了下头,莫凡清砸在他的颈窝中,磕到他的锁骨,两个人都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


    莫凡清不甘心地低吼两声,他抓住纤细脚踝的手不受控制地松开,这让他脸上一片绝望与愤怒,还有些微不可察的难过。


    雾年眯了眯眼睛,缓慢地走了进来。


    军靴在地上“哒哒”作响,游惊雾视野中出现雾年那双绷得笔直利落的长腿,军靴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昂贵的色泽,恐怕是真皮制作而成,价值不菲。


    雾年随手一抛,抛给游惊雾一个沉重的铁块,“他现在易感期对象是你,除了你以外,生人勿进。给他戴上。”


    游惊雾吃力地接住,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个止咬器。


    铁笼子在冰冷的白炽灯下淬着寒铁似的光,像是给凶猛野兽上的一道无情的枷锁。


    他犹豫了一会,解开扣子,盖在莫凡清的脸上,轻柔地在他脑后扣上扣子。莫凡清委屈地呜咽一声,止咬器轻轻地往他脸上撞,喉咙里滚出闷闷的呜呜声。


    那张禁欲冷淡的脸此刻皱成一团,两道粗而狂野的剑眉委屈地瞥成“八”字,像是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惩罚自己的大狗。


    游惊雾被撞得一鼻子铁锈味,忍不住拍了拍莫凡清的头。莫凡清的表情让他恍惚了一下,像是小时候总是委屈巴巴地抱着他腿的白昭,下意识地哄道:“乖,很快就好。”


    “呜。”


    莫凡清似乎非常不满意,甩了甩头,他今天还戴了一个金丝眼镜,方才动作太过剧烈,现下已经被他甩掉,砸在地上,咚地一声响。


    被命定这样说,莫凡清只能失落地深深埋下了头,头不断地在游惊雾的颈窝蹭,蹭得他原本精致打理的发型凌乱起来。


    他像个傻狗、疯狗一样扑在脆弱的身上,西装裤后面如果有尾巴,恐怕现在已经摇成螺旋桨了。


    雾年的表情奇异极了,“游惊雾,小看你了。你训狗技巧真是炉火纯雾,怎么,被白昭的狗劲训练出来的?不过,劝你一句,等莫凡清醒来就赶紧逃吧。”


    他像是想起什么很高兴的事情一样,弯起了眼睛,“他要是知道易感期的自己对你这么眷恋,你要么被他囚禁,要么被他杀死。他从来不喜欢别人控制自己,只有他控制别人的份,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他一靠近,游惊雾才看清他的脸。雾年长得很好看,但是与白昭、莫凡清都不太相似——是一种野性的英气,剑眉入鬓,鼻梁高挺,眼窝很深,一双眼睛居然是翡翠般的绿,幽深如碧潭。


    可若是仔细看,似乎又能看见他眼底的戏谑,与一股无由来的厌恶,漠然地看着游惊雾。


    游惊雾抬起头,忍不住反驳:“白昭才不是狗。”狗没他那么神经质。


    雾年却以为他是在护着白昭,忍不住嗤笑一声,“行行行,知道你爱他爱得发疯,爱得卑微,游惊雾,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什么锅配什么盖。”


    游惊雾艰难地把莫凡清从身上掀下来,莫凡清躺在地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游惊雾没有看他,他头疼欲裂,浑身发热,好在方才那股奇怪的酥麻感下去了,他喘了几口气,朝着雾年伸手,平静道:“刚刚的照片,麻烦你删掉。”


    他一起身,方才被莫凡清用鼻尖拱开的衬衫就从肩膀上滑落下来,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和如羊脂玉般白皙的皮肤,然而他头脑昏沉,没来得及注意这个,只知道死死地盯着雾年,手心都是汗。


    刚刚那个照片如果给白昭看到了……


    他一想到这个,就头皮发麻,因此即使眼前都出现了重影,依然固执地看向雾年,重复道:“请删掉。”


    雾年看着他,后退一步,英俊的眉皱起,脸上的警惕一闪而过。


    他侧过头,看向旁边的莫凡清,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一个若有似无的笑,自言自语般道:“上一世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大包天,莫凡清都敢招惹,现在还来勾引我。”


    “白昭要是知道,岂不是得气死?”


    说到这个,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游惊雾,我确定了。”


    游惊雾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下一刻,后颈一凉,雾年指尖拂过他的后颈,掀起他搭在后颈的头发,轻轻地嗅闻了一下。


    雾年闷闷一笑,“啊呀,这位可怜的小,你快发|情期了。”


    发|情热让游惊雾的身体格外敏感,呼吸打在腺体上,他浑身一激灵,睁大眼睛,仰起头,“你……”


    然而他没来得及说完,雾年就伸过来手,往他后颈一掐,游惊雾瞬间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雾年的怀抱之中。


    “这么轻?啧,一碰就碎。”


    雾年抄起的双腿和腋下,将他抱起来,轻得跟羽毛一样。


    地上的莫凡清依然没有恢复神智。抑制弹里的药物输送至他全身需要时间,尤其是对S级的,起效更为缓慢。


    此时,他像是一个在巢穴之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伴侣被抢走的狼王,瞪大了双眼,浑身却还因为抑制弹的原因无法动弹,喉咙中滚出愤怒的低吼。


    “王慕青!!!”


    不行……不要走……还回来……


    抑制弹的催眠作用却让他的眼皮越来越沉,他艰难地看着雾年抱着离开的背影,一直到昏睡之前,都死死地瞪着,像是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一般。


    被称作“王慕青”的雾年回过头,讶异地看了莫凡清一眼,接着,笑了笑,食指在唇上碰了碰,“这个我就先绑架了,莫哥,清醒过来你会感激我的。”


    游惊雾的心情也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别人过得好,他也会觉得很高兴。


    乔季渊有点事要处理,游惊雾就和苏愿一起走。


    刚走到出口处,一个女人拦下了两人。


    女人有了点年纪,但相貌很不错,加上妆容穿着又十分精致,所以看起来很有气质。


    “游先生是吗?”女人出声问。


    “您有什么事吗?”苏愿挡在游惊雾前面问。


    “没什么,只是我代表……嗯……代表这个赛事的赞助商,送您一件礼物。”女人从手包里取出了一个蓝色小盒,递到游惊雾面前。


    第 142 章   坟场


    女人把盒子扔到苏愿怀里转身就走了,没有给两个人反应的机会。


    苏愿看了一眼盒子,发现确实有这个比赛的标志。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纯金的圆形奖牌,上面刻着一匹长鬃毛的骏马脑袋。


    “游哥,哪有这样送东西的?”苏愿把奖牌取出来放到游惊雾手上。


    还挺重。游惊雾感受到了金子的分量,但是也没多在意,就又塞了回去。


    没过多久,女人回到了别墅,打开书房门喊了一声:“喂!你的东西我送到了。”


    游惊雾皱了皱眉,收回目光。


    林烨方才说了一大通,他都没有听进去,等到林烨似乎说累了,停下来后,才缓慢道:“林少,可以麻烦你让他不要跪了吗?”


    林烨一愣,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生,猛地一抬下巴,扯着一边的嘴角,邪邪笑道:“你一个仆从,敢对我发号施令?你以为你是谁?”


    游惊雾脾气温和地解释:“不是发号施令,毕竟这里是学校,闹成这样,也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表叔都是校董会的!莫家你知道吗?我表叔和莫少可有过交情呢!”


    林烨嚣张至极,“况且,分明是他们欠我钱在先,我就是让他们跪下了,你又能如何?是他自己答应的,我给一千块,就跪一小时。”


    他这是赤裸裸地用金钱,去买他人的尊严。游惊雾又看了窗户里的两个孩子一眼,他们看上去颇有些憔悴,眼睛下都是乌雾色。


    游惊雾自己久病成医,一眼便看出里面的女孩身体也不太好,恐怕是为了医药费才做出如此举动。


    他有些厌倦地垂下眼睛,挣开林烨抓着他的手,在两个孩子绝望而凄凉的目光下,他语气平淡地一点头,“抱歉,林少,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烨:“你走什么?我让你走了吗……”


    他总觉得这个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他狗鼻子似地耸了耸鼻,莫名不想让他走。


    “我是白昭的仆从,又不是你的仆从。”


    游惊雾打断他,他垂着眼,睫毛长长地,仿佛黑色的蝶翼,轻声道:“林少,如果我迟到的话,白少会质问我的。”


    他话音落下,空气中那股雪松林般的清香更加明显了,网住了林烨。


    林烨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想要遵从游惊雾的话。那种气味简直像有什么魔力,让人下意识就想要服从。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疯狂地摇了摇头,迟钝的大脑链接回方才的对话。


    游惊雾言至于此,已经很明确了,白昭一旦质问,恐怕就要揪出林烨了。


    林烨面孔一时间扭曲,他家虽然也算是名门,可是与白家比起来,就不太够看。他是靠着狗屎运和攀亲附白进的加德王立学院,因此身上还带着股混混似的流氓气。


    和王慕青身上的军痞气不太一样。王慕青站在那里,像是一个被关在鞘里的利刃,乍一看懒懒散散,但是却能从他的举手投足中,看出生死才能练就出的锋芒。


    而林烨却像是一个街边流满口水的鬃狗,怎么也上不了台面。


    白家一个指头就能摁死他,他不甘心,眼珠一转,凑过去,忽然说:“不如打个赌如何?”


    “你要是能接到迎新晚会的请柬,我就当着你面前狗叫,相反,但是如果你接不到,你就跪下来向我道歉。”


    游惊雾:“……”


    他没有再理会他,抱着书,低着头,径直越过。


    傻子才打这种蠢赌。


    林烨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扭曲,阴沉沉地死死盯着游惊雾。


    一个竟然敢忽视他?!


    他决定去彻底打听一下游惊雾与白昭之间的关系,以及白昭到底如何看待游惊雾……


    如果白昭真如传言般所说,极其讨厌他的话,他就可以把这人抓起来,叫他再也不敢小桥他,忽视他。


    林烨心中恶狠狠地给游惊雾记了一账。


    教室中,兄妹二人看见游惊雾走远,眼中的希望慢慢消失,最后成为一片白茫茫似的寂静。


    他们大失所望。


    果然,他们刚刚惊鸿一瞥看到的游惊雾根本不是真的。


    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愿意与他们扯上关系呢?游惊雾甚至与林烨对话时都是始终低着头,掩盖着目光的,一副怯懦模样。


    也是了,他看上去比他们还要瘦弱,哪有勇气去和红级的贵族豪门争夺?


    林烨眼神阴鸷地看着游惊雾走远的背影,懒得理跪在地上的男生,“继续跪,跪完为止。浪费本大爷的心情。”


    他往那个男生头上打了一巴掌,男生被他打偏了头,却只是隐忍不发地低着头,浑身上下肌肉紧绷,却也遮掩不了他的狼狈不堪,眼神中一片死寂。


    游惊雾走得快,他看了一眼班级,发现这居然就是丁宴所在的班。只是丁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不在。


    他思忖片刻,来到班走廊的尽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老师,您好。”


    进门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竖着油头,脸上的表情傲慢而冷漠,桌面上有放着名牌,写着“贺山”。


    他身旁有个学生,胸前也挂着白色的铭牌,一副被训斥得狗血淋头,屈辱至极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是特优生考进来的,可是同样就读一所学院,你们所花费的金额可比其他贵族豪门的低廉多了——你知道他们一年学费多少万吗?”


    “十几万啊。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与他们一样的待遇?”


    贺山猛拍桌子,摇摇头,一副怜悯的模样,看着面前被训斥的学生,听到开门声,才转过头去,与游惊雾对视。


    游惊雾脚步一顿,在看见那张虚伪浮夸的笑脸时,瞬间反应过来。


    ——竟然就是今天早上补习班前碰见的人!


    怪不得眼熟,游惊雾想起来了,之前在游泳馆前,文意曾经被一个老师恶意羞辱挤兑过,正是眼前的贺山!


    贺山施施然地抬起头,看见游惊雾,皱了皱眉,脸上嫌恶一闪而过,“班的人?班的人跑到这边做什么?”


    班与班之间在不同的楼栋,中间用连廊连接,因此班的人都不太欢迎班的人走到这边。


    游惊雾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将方才关于林烨和那个的事情与贺山说,最后道:“老师,请问您可以帮助他们吗?”


    游惊雾知道自己暂时没有和林烨硬碰硬的资本,况且从体力上看,如果真打起来,他反而容易吃亏。


    按照最理智的逻辑去推断,他应该去找老师求助。


    只是他没有想到,班的班主任居然就是今天早上补习班的那个人。


    他想到早上发生的那件事,眉头微微蹙起,只是很温顺乖巧地低头,没有表露出来。


    贺山微妙地沉默了一会,他虽然穿着西装,却没有多么地衬托出他英明神武,反倒有种油腻的不适感,手腕上戴着二手的名牌高价表。


    他靠着椅背,表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但是眼睛却上下轻浮地打量着游惊雾,内心不屑地冷笑一声。


    哪里来的班学生,真是蠢得令人发笑。“没事的。”游惊雾下意识摇摇头回答,又觉得自己说得话太不符合人设,急忙硬邦邦地补了一句,“哼,我的意思是,不关你的事,走好你的路。”


    莫凡清却忽然停了下来:“可惜,有人不允许我走。”


    “哟,特招生这是又勾搭了一个红院的?”刻薄得令人不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宗泽鸣还不能满足你?”


    游惊雾身上披着宗泽鸣的院服,鲜明的红黑配色,那个人显然是将他认作了红院的学生。


    见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方祺脸上嘲弄的笑挂不住,直接上前几步抵住了轮椅,厉声喝道:“跟你们说话呢,听不见吗?”


    布莱德学院里家世不凡、他惹不起的人中,从来没有一个坐轮椅的,这也是方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


    “谁允许你这样说话的?”轻贱的话语让游惊雾厌恶地皱紧了眉头,一字一字寒声说道。


    “就凭这个!”方祺不屑地从鼻孔往外一哼,挥了挥右手,展示他的木佐祖母绿戒指,趾高气扬嚷道,“你们这种贱民一辈子想都不要想!”


    方祺本想扫一眼游惊雾的饰品嘲笑,结果,看见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的红玫瑰胸针。


    “你、你、你——”方祺使劲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惊恐得结巴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来来回回看那枚胸针,越看越觉得骇然。


    这绝对是独属于宗泽鸣的红钻胸针,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种低贱的人身上?!


    “滚。”


    游惊雾泠然冷漠的声音,像一桶刺骨冰冷的水浇在了方祺的身上,寒意直透脊背。


    被最瞧不起的特招生羞辱,方祺咬紧了牙关却没有发作,狠狠瞪了一眼莫凡清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了好长一段路后,方祺满头大汗,但还是气喘吁吁地拨了一通电话。


    “立刻、马上按我说的发一个帖子,就说……”方祺眼睛转了转,透出些阴狠,“宗泽鸣把胸针给了一个特招生。”


    方祺懒得和些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多说一句废话,恶狠狠地骂了电话那头的人就挂断了电话,迫不及待地打开论坛。


    觉得宗泽鸣的胸针实在是太过招摇,游惊雾把它摘下来塞进了口袋里。


    如果不是因为原本的外套被莫凡清弄湿了,他也不会一路上被迫穿着宗泽鸣的外套。


    似有若无的辛辣木质香气在鼻尖萦绕,极具存在感和侵略性。


    主角受自动吸引恶毒炮灰的能力不容小觑。


    所幸剩下的路没有再遇见完全不讲道理、冲上来就冷嘲热讽的贵族学生,不然游惊雾真的会身心俱疲。


    装潢雅致的公寓楼,身着黑紫院服的特招生进进出出。


    迎面走来一个带点小雀斑的男孩,看起来像是刚入学不久的特招生,神情不可避免地有一些畏缩和怯弱。


    游惊雾坐在轮椅上,在这所贵族学校中确实很显眼。


    男孩自然而然地看了过来,犹疑地瞧了好几眼,确定没有认错人后神色顿时激动,径直凑上前打招呼:“同学你们好啊,都是第二学期的新生吗?”


    洋溢的笑容灿烂而天真,全然不似作假。


    游惊雾蹙起了眉,戒备地直起了身子。


    进展到关键剧情,系统正在脑中为他解说。


    “恼羞成怒的方祺碍于宗泽鸣的存在,不敢直接报复。”


    “于是,方祺不仅支使攀附他的学生在论坛肆意造谣,还或收买或强制公寓楼中的特招生直接对莫凡清下黑手。”


    “在月末的综合测评当天,方祺指使特招生将莫凡清锁在宿舍中,故意害他不能按时参加考试。”


    每次说到重要的点,系统都要故意停顿一下,试图勾起游惊雾的兴趣。


    “然而……学生会主席F2王慕青一直默默关注着,成绩与他不相上下的莫凡清。”


    “发觉不对后,王慕青当即利用职权得知了事情原委,心中莫名的感觉让他亲自去打开了莫凡清的宿舍门。”


    “开门之后,王慕青看到了一向清冷如玉的莫凡清露出了脆弱的神情,清纯鹿眼凝了一层水雾,让冷心冷情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悸动的滋味……”


    “停停停!”游惊雾忍无可忍地打断了系统过于详细的剧情解说,“所以说,我面前这个特招生已经被收买了对吧?”


    系统幽怨又不情愿地回道:“嗯……”


    得到确切的答案,游惊雾注意到了男孩极其隐蔽的窥视。


    似有似无的视线一直在他和莫凡清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应该已经从方祺那里接到了命令。


    “我叫关岁,你们呢?”


    关岁脸都要笑僵了,却只得到了莫凡清礼貌性的回应。


    莫凡清的寡言他早就领教过了,但轮椅上那个新生明明好看得像个小人偶,脸色竟然比莫凡清还要臭,从头到尾沉着脸一言不发。


    “你……”游惊雾微微蹙眉,关岁听到他终于说话了,欣喜地弯下身子听。


    “不要挡路。”


    “啊?”关岁完全愣住,被游惊雾阴郁的眼神一瞥,下意识移到了一边,“哦哦好的……”


    望着莫凡清和游惊雾的背影,关岁才反应过来,屈辱地攥紧了拳头。


    他作为特招生本就受尽了白眼与嘲笑,没想到,就连个双腿残废的特招生都能任意践踏他的尊严。


    虽然他的目的是不纯,但靠勾引宗泽鸣上位的人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


    关岁迅速拿出手机,不停拍他们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然后一股脑发给了方祺。


    “我会完成你的任务的。”


    关岁死死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发出了这条信息。


    莫凡清的宿舍干净整洁,但异常的空旷,完全不像有几个人一起住的样子。


    为了能让特招生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些,可以互相照应,布莱德学院特意为特招生建造了2-4人间的公寓楼。


    “你一个人住?”


    “嗯。”


    莫凡清淡淡回道,没有解释的意思,进屋后便不再推着游惊雾,穿过客厅回了房间。


    系统悄悄在游惊雾脑中解疑:“莫凡清在学校中是被孤立的存在,如果和他住在一间宿舍,那就要与他一起承受无数的冷嘲热讽。”


    游惊雾对此深有体会,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那我和他住一间宿舍之后,我要做什么事情?”


    “保证关键剧情顺利进行,也就是宿主要确保莫凡清被锁在宿舍中,参加不了明天的综合测评。”


    阶级差异带来的鄙视链并不是第一天存在于学校中。若是普通学校,老师肯定怎么都要管一管的,然而在这样的学校中,明哲保身比什么都重要。


    他嗤嗤在内心嘲笑了一会游惊雾的愚蠢,脸上却露出浮夸的表情,虚伪地笑了笑,“是吗?我没看到呢。小同学,是不是你走错地方了?”


    “靠,你有没有搞错……!”旁边的学生听了,一脸震惊地抬头,“贺老师,您不应该帮一下他们吗?他们是你的学生啊!”


    他激动地上前走,游惊雾却伸手把他拦住了。


    他抓着男生的肩膀,男生愣了愣,愤怒还凝固在他脸上,他回过头,看向游惊雾,游惊雾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转过头,看向贺山,“打扰老师了。”


    与这种人交流简直是废话。游惊雾心中有了评判,脚步不带犹豫地离开。


    贺山一愣,浮夸的笑意慢慢消散,最后眼神有些阴鸷地看着游惊雾推门离去的背影。


    少年脸色苍白,然而那双银蓝色的眼睛却有那么一瞬间,暴发出极为锋利的目光,像是在砾石中磨出来的刀刃。


    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一个被火烈狐锁定目光的猎物,少年最后瞥向他时,目光没有一丝温度,莫名令人感到恐惧。


    游惊雾回到走廊时,还跪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身后居然还被人用绳索捆绑着。


    班级的门被锁上了,游惊雾平静地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兄妹被关在里面。


    看出来是林烨故意这般的了。


    眼前忽然被一道影子遮盖住,他抬起头,看见是游惊雾,一愣,接着又偏过头去,屈辱似地不再看他。


    方才林烨泼了他一身的饭菜,眼下风干得差不多,黏糊糊地黏在五官上,五颜六色的泔水流下,缓慢地淌进他的衬衫中,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脏兮兮的,仿佛刚从臭水沟中捞出来。


    他像是知道自己又脏又不臭,不堪其辱地深深埋下了头,内心却有些偏执地想,眼前这个人停在他面前是要做什么?


    羞辱他?亦或是捏着鼻子嫌弃地走开?


    他深深地埋着头,耳边却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惊愕地扭过头。


    教室的门锁不知道怎么开了,游惊雾插着兜站在旁边,手中是一根极细的铁丝,看见他惊愕的目光,弯着眼睛笑了笑。


    游惊雾将两个兄妹放出来,他们似乎也很惊讶,见到跪在地上的,就要扑过来,“哥哥!”


    赶忙躲了躲,“你们干什么,我身上全是菜……很脏。”


    “不脏!”


    两个小孩不顾脏污扑进怀里,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有些眼泪,听到这句话时,死死地抿紧了唇。


    游惊雾弯下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


    他看着眼前紧紧拥抱的三兄妹,撑着脸,像是在看一副漂亮温馨的油画,想起什么似地叹了口气,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


    “抬头。”他说。


    后脊瞬间一股电流猛地窜过,他下意识地挺胸抬头,燃烧的雪松林味道铺面而来,一愣,有些恍惚。


    他刚刚怎么就下意识地听话了?


    游惊雾轻柔地给擦脸,一愣一愣地,跟年久失修的破旧机器,他迟钝地眨了眨眼。


    眼前的黑发蓝眼,蹲在他面前,露出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眼睫毛很长,嘴角带着一点安抚性的笑容,帮他擦干净脸上的烂菜烂叶,朝他歪了歪头。


    的指尖温润细腻,一擦而过,却仿佛擦起了他某种火花,一路过电似地袭击了他的心脏。


    眉毛,眼睫,鼻尖,嘴唇……柔软得仿佛羽毛的亲吻。


    “你不觉得脏么?”


    他下意识问道,游惊雾怔了怔,随即笑道:“脏什么,很帅。”


    他将手帕塞进手里,反应过来,匆忙道:“你……你帮我们,不怕被林烨知道,找你麻烦么?”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游惊雾笑了笑:“就当我是一个被你打动的流浪汉,反正身无分文,你不需要为我想太多。”


    他笑起来时,流风回雪,轻云蔽日。身后巨大的白窗折射着天空群雾色的色彩,十字架倒影被拉得很长,在少年身上,一瞬间神圣无比,而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时,仿若一个虔诚的信徒。


    光是看着少年的笑容,仿佛都能听见自己荒芜世界里,因为忽如其来的温暖而野蛮生长的血肉的声音。


    游惊雾撒了一个很小的谎,却怔怔地仰望着他,攥着那个手帕。


    手帕非常普通,只是,右上角有一小只狐狸,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上去可爱而狡猾。


    裤腿上忽然出现了几滴深渍,仿佛有雨从天而降。


    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下了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手帕上还残留着的香气与温度,如果不是上面残留的污垢,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是想将脸埋进手帕中。


    “你叫什么……”


    反应过来,可是他一抬头,那个少年就不见了。


    好似一场风过无痕的梦境,怎么也抓不住,带给他须臾的温暖后,便轻飘飘地消失了。


    于是他只能低下头。


    慢慢地,慢慢地,将手帕揉皱,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它。


    “怎么回事?!”约翰和保镖们被这个骇人的场景吓懵了。


    游惊雾立刻把乔季渊扶起来,拖着他继续往掩体后跑,朝身边大喊:“你们快躲起来!”


    紧接着,让他们不理解的事再次发生了。


    只见身上有数道枪洞的乔季源竟然也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破损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出子弹的手枪。


    乔季源的表情空洞,枪口像是上了自动锁定一般对准极速躲避的游惊雾,像个机器人一样开口:“游惊雾,去死。”


    “砰!”


    刚赶来的白昭看到的就是乔季源对准游惊雾扣下扳机的样子。


    白昭随着子弹的发射绝望大喊:“哥!!!!!”


    第 143 章   黄金天平


    “喵!”


    一声极为惨烈的猫叫声响起,混合着剧烈的白光。


    “呃!”游惊雾感觉大脑一阵眩晕,身体好像被融化了。


    死了。


    是死了吗?


    奇异的痛感侵蚀着感官,仿佛在做梦,又仿佛还醒着。


    死了该去哪里?是不是直接回到主世界?快穿局会宣告他任务彻底失败?


    皮肉在颤动,整个人好像被浸入了腐蚀性的酸液中。为什么会是这种感受?为什么眼前是刺眼的白光?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他是真的死了吗?


    加德王立学院是国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所学院,超8000余亩,据闻上一世纪这里曾经被作为军事研究院以及防空洞使用,因此除了安保等级极高以外,学校里有不少隐秘的角落。


    学院西南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旧仓库中,游惊雾被摔在一个军用软垫上,等醒过来时,天色临近黄昏。


    夕阳从小窗中落入,在半空中折射出几道朦胧的光柱,氤氲的浮尘在光线中起起落落,墙皮老至斑驳脱落,很难想象这种贵族学院有这种老派的地方。


    浩浩荡荡的钟声铺天盖地,候鸟从远处的树梢呼啦啦飞起。


    游惊雾一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双漆黑的皮质军靴。往上看,便是今日里那位金发雾年。


    王慕青左腿搁在右腿上,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游戏机,他戴着军用的黑色露指手套,修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在按钮上移动,嘴里滚着一根棒棒糖,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打游戏。


    “Cngrtultin!”


    游戏机中传来胜利的恭喜声,王慕青放下游戏机,缓慢撩起眼皮,看着他,笑了笑,“醒了?”


    他是很典型的混血长相,浓眉,唇色浅淡,鼻梁高挺,眼窝很深,令那双眼睛像是山谷间凹陷进去的湖泊。


    笑起来时,他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弯起来,冷漠的气息一收,乍一眼看上去亲切极了。


    然而那把击中莫凡清的枪此时正拴在他腰间的皮带上,正冷冷闪烁着寒光,瞬间打破他那股亲切的假像。


    金发雾年慢吞吞地走过来,低着头,端详着游惊雾。浑身绵软无力地倒在军用坐垫上,喘着气,灰尘沾满了他一身,原本雪白的衬衫被玷污,让他看上去凌乱而狼狈。


    王慕青看着潮红而茫然的脸,忍不住挑了挑眉:“真是奇怪,你是第一次发|情期么?”


    “幸好我嗅觉失灵了,还要一个月才能恢复。不然我们孤男寡男,此刻就十分危险了。”


    他摇了摇头。游惊雾吃力地撑开汗涔涔的眼皮。


    他性别分化得晚,加上白昭几乎每周都要标记他,因此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发情热,更是因为缺乏的性教育知识对发|情期的了解知之甚少。


    这次可能是因为发烧加上情绪波动过大,他第一次知道发情期这样难受,刚试着张口,嘴里就溢出一声不成调的呻|吟,让他又赶忙闭上了嘴。


    他无力地倒在军用软垫上,眼珠缓慢地挪到王慕青脸上,用目光质询,你到底想干什么?


    王慕青读懂了他的眼神,“瞪我作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被莫凡清撕碎标记了吧?不应该感谢我吗,白昭的小男友?”


    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用力。游惊雾能感觉到他对自己莫名的敌意,王慕青脸上笑吟吟的,目光却很冷,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游惊雾调整了几次呼吸,勉强控制着自己声音不走调:“你……呃……是军部的人。”


    王慕青点了点头,他没有遮掩,摊开双手,“没办法,莫凡清忽然易感期失控,贵族学院中S级的屈指可数,平常的安保自然无法将他逮捕,自然只能求助于我了。”


    游惊雾深呼吸一口气,“你……是喜欢白昭,才绑架我……”


    王慕青脸色一变,眉头蹙起,他一脸吃了癞蛤蟆的表情,仿佛游惊雾对他进行了一场莫大的侮辱,疑惑道:“你在羞辱我的品味?”


    “那你……是和白昭有仇?”


    游惊雾盯着他。


    王慕青顿了顿,他伸手过去,游惊雾下意识地躲开,却依然被他掐住了下巴。


    皮革手套的触感冰凉,带着无机质的冰冷感。王慕青蹲下来,神色浅淡地注视着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的。


    游惊雾呼吸急促,被人掐着下巴,无能为力地被迫仰起头,暴露出白皙纤长的脖颈供对方把玩赏弄,锁骨上一片晶莹的薄汗。


    王慕青像是抓到猎物的大型野兽,饶有趣味地凑近观察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新玩具,新奇道:“你在套我话?”


    “我……不认识你,而且,这所学院我才刚来,触及不到你的利益。”


    游惊雾保持着冷静,断断续续地道:“所以你是冲着白昭来的。”


    “真聪明。”这位绑架犯差点为他可怜的受害者鼓掌,“可惜,你怎么就来到了这所学院,又偏偏要和白昭绑定关系?”


    “单单是的身份,就够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了——前提是找个好老公。可惜,你看人的眼光不太行,白昭可称不上是什么好人。”


    “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跟我逃跑?”


    绑架犯低声诱哄着,像是在拐卖一个无知闺阁少女的劫匪。皮革手套摩挲了一下游惊雾的下巴,他后脊瞬间窜起一阵麻痒感。


    发|情期对于任何亲密接触都极为敏感,疏松平常的触碰在发|情期却无异于投下一枚重磅炸弹。


    他十指握拳,指甲陷进肉里,用疼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


    “你不会帮我的。”游惊雾轻声道。


    “为什么?”王慕青问。


    “因为……”


    游惊雾神智昏茫,身体内部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脚趾蜷缩,牙齿深深陷进下唇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一路往上,噼里啪啦地打出令人战栗的火花。


    王慕青居高临下地盯着在肮脏软垫上,艰难挣扎保持清醒的。


    即使在情|热煎熬之中,那双蓝色眼睛也漂亮得惊人,仿佛古华夏珍藏已久的雾花瓷瓶上的蓝釉,他既没有放任自己沉沦于欲|望,像是被发|情期折磨的下贱地求饶,却也无法逃脱欲|望如泥潭一般抓着他往下沉的惯性,像是一颗被催熟的果子,浑身上下流出馥郁的汁水。


    因此,那双眼睛显得更为生动与惊艳。王慕青继续问:“你为什么笃定我不会帮你呢?”


    游惊雾却不说话了。汗湿的乌发贴着他白腻的侧脸,王慕青有些不满意,神色冷淡下来。


    接着,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懒散地勾唇一笑,拿出手机,在游惊雾面前晃了晃,“啊,忽然想起来,我是不是应该跟白昭打个电话,告诉他——他的小男友在我这里陷入发|情期了?”


    他露出猫玩耗子似的笑容,游惊雾瞳孔微微一缩,“不要!”


    情绪剧烈波动导致他身上一瞬间爆发出更为浓烈的信息素,密封的仓库被甜腻芬芳的气息填得满满当当。


    这是平生第一次即将发情所产生的纯净荷尔蒙,白昭对他的临时标记已经失效,如果气味扩散出去,对游惊雾这样的将极其危险——届时可能就不是一个莫凡清,而是数个、甚至数十个失去理智的来争夺他。


    他会像是一只被撕咬的猎物,被们争夺、玩弄、接着被撕咬得粉碎。正确做法应该是尽快逃离这里,并且注射抑制剂。


    然而游惊雾简直是喝凉水都塞牙缝——倒霉倒到家,发烧与发|情热双管齐下,他连脑浆都快沸腾了,只能艰难地摇摇欲坠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他试图让自己放松,从而积攒一点体力。王慕青嘴角弧度翘了翘,将手机对着他,摄像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嘟嘟……”


    沙哑的电流音在空中回荡,如同噼里啪啦的营火。游惊雾那双漂亮如蓝宝石的眼瞳紧缩着,“你……”


    他居然真的打电话了!


    “喂?小白总在吗?麻烦让他接一下电话。”


    王慕青可不管他死活,他像是一个恶劣至极的绑架犯,此刻理所当然地对人质最亲近的人拨打了电话。


    至于谋财还是害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电话接通后,里面似乎有人说了什么,电话声模模糊糊,游惊雾只感觉全世界的声音似乎都变成了落入水中的泡腾片,只有一个又一个模糊的气泡。


    王慕青“嗯”了几声,接着,很无辜地回答:“不知道啊,小白总,你家不小心被我捡到了,这可怎么办呢。”


    皮革手套握着的手机清晰地拍着游惊雾此时的狼狈模样。


    画面上,原本苍白的肌肤因为情|热而染上了一抹潮红,游惊雾头抵着脏兮兮的床垫,浑身上下都被灰尘沾染,整个人像是被扔进沸水中,意识不清,四肢百骸都透着酸软,气泡从他的骨头缝隙中咕噜咕噜、争先恐后地升起,冲破他紧咬的牙关。


    “啊……”


    他无意识地绞着双腿,却依然还是在咬牙,屈辱道:“关、关掉……”


    王慕青勾了勾唇,他手机开了静音,里面的声音无法传出,“凭什么要我关掉?你怕他生气?为什么?”


    “因为他会冲你发脾气,朝你发火,骂你,甚至打你,我说的对不对?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还要因为他,而害得我失去双腿呢?”


    王慕青最后一句话出来时,仓库里的温度都下降几度,仿佛一阵阴冷腐烂的风。


    不过他很快又笑起来了,一双祖母绿的眼眸弯起来。


    “什么害你失去双腿……”


    游惊雾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分明他的一双长腿好好的,看上去能跑能跳。


    他被冰冷的摄像头对准,镜头微微摇晃,看上去不怎么上流。


    他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发|情热简直像是打开了他的泪腺,泪水夺眶而出,透明的泪珠划过他的眼角,他颧骨都是一片粉红,线长的睫毛不断地颤抖,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砸在皮革手套。


    皮革手套上瞬间出现一片透明的泪渍。


    这让游惊雾看上去脆弱又无助,像是一个承受不了屈辱而害怕哭泣的。


    王慕青一顿,那一颗颗眼泪砸在手套上的力度极轻,却又仿佛山岚海啸,重于千斤。


    他眯起眼睛:“你哭什么?我对你做了什么吗?你就哭?白昭那样对你,你不哭,偏偏在我面前,就要哭成这样?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游惊雾睁开眼睛,无声地看了他一眼,那副表情很明显在说:你这还不算欺负?


    被他用那双盈满泪珠的眼睛一看,王慕青觉得自己有理说不出,眉头拧起,烦躁地“啧”了一声。


    “好了,开玩笑的。”


    他脸上露出恶劣的笑容,像是一个恶作剧结束的顽童,耸了耸肩,把手机翻过来,给游惊雾看,“我怎么会给白昭打电话呢?”


    手机上只有一个录音界面,看上去方才电话的嘟嘟声就是王慕青伪造的。


    游惊雾提起来的心猛地放下去,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不希望这幅样子给白昭看见,毕竟白昭还是他的半个弟弟……曾经是。


    到了如今,他无法想象白昭的反应,但是要处理他的反应带来的后果,不仅麻烦而且心累。


    这周还要回白家,他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王慕青却误以为,游惊雾是害怕他被白昭误会,从而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他一见到游惊雾爱白昭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脸色就沉了一下。


    他失去兴趣似的,松开捏住游惊雾下巴的手,瞬间跌回软垫上,像是一条被抽筋拔骨的鱼,没有骨头似地软倒。


    游惊雾绷紧的神经一松懈,脊椎处的酥麻感就来得更为猛烈,大腿内侧肌肉甚至因为痉挛而微微发抖,他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抑制剂……快给我抑制剂……”


    “没带。”


    王慕青重新坐回椅子上,这位厚颜无耻的绑架犯咬着棒棒糖,臼齿微微用力,粉红色的糖果在他舌尖爆开,他将塑料棒用纸巾包裹起来放好,接着,面无表情地看着痛苦地在他面前挣扎,沉思片刻,忽然道:


    “你求我,我就咬你一口,怎么样?”


    他右手撑着脸,食指在太阳穴不紧不慢地敲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脸上发笑,可眼神却是毫无笑意,冷淡得令人发颤。


    他像是对游惊雾怀抱着极为恶意的偏见,笃定游惊雾会被发|情期折磨,对他下跪求饶。


    游惊雾听了,却艰难地从军用坐垫上坐了起来——他的手撑在坐垫上时还在颤抖着,从汗湿的刘海下,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眼,盯着王慕青。


    他像是一条被抛上岸的人鱼,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目光却在夕阳下,有些模糊不清。


    “你……”


    一阵温热的气息猛的扑面而来。


    王慕青微微睁大双眼,表情一凝。一只手却已经勾住了他的脑袋,将他缓慢而坚定地摁下。


    他眼前是骤然放大的一张脸。


    两个人一瞬间挨得很近,眼神迷离地看着他,一双浅色的眼睛水光潋滟,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嫣红的舌尖从唇缝间一闪而过,漂亮的唇珠微微鼓起,看上去像是一只魅惑众生的白狐。


    游惊雾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真的很惊艳,像是开至荼蘼的花,带着温润而神秘的东方美。


    王慕青恍惚了一瞬间。


    然而抚在王慕青后脑的手指温度烫得惊人,王慕青皱了皱眉,忽然惊觉不对劲。


    这个温度怎么比刚刚还烫了?烫得像是一块被太阳暴晒过的石头——


    腰间猛地一轻,王慕青低头,他的枪不见了!


    他猛地抬头,看见一击得手,拿着他的枪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吃力地撞在水泥墙上。


    方才这样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光了他的全部体力,他单薄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方才还暧昧迷离的眼神,此刻却仿佛被投入冰湖中的熔铁,彻底冷却下来。


    游惊雾眼神发冷,他看着脸色微变、向他冲过来的王慕青,轻轻笑了一下,道:“王小军爷,是吗?”


    他笑起来一瞬间时,眼睛弯了弯,像是一泓漂亮的月牙,钩在他人心上,他举着枪,对准王慕青。


    王慕青:“里面只是抑制弹!你朝我也没有用,这种装载着特殊弹药的枪械属于严控军械,你这算是袭警——”


    他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缓缓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


    游惊雾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王慕青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等会!游惊雾!那是的抑制弹,的血液可以将抑制弹溶解,但是体质太弱,会伤到你——”


    游惊雾罔若未闻,他抬起头,朝飞奔而来的王慕青笑了笑。


    “砰”


    那枚子弹在极进距离下射击,穿透了的小臂,在半空中绽放出一个晶莹剔透的血花。


    强烈的疼痛和昏睡感一并袭击上他的大脑。他眼皮沉沉地坠了下去,身子无力地软倒,跌入一个剧烈颤抖的怀抱,耳畔隐约听见一个嘶哑至极的吼声。


    “游惊雾!!!”


    游惊雾的病房在二楼,苏愿沿着楼梯下去。


    脑子非常乱,他真的看到游惊雾被枪指着了,好像也真的中枪了。心口的痛感无与伦比。


    被枪……指着……


    黄金天平抵达世界。


    “唔!”苏愿的脚刚踩到一楼平地,就感觉自己体内传来一阵绞痛。


    他猛地弯腰捂住胸口,扶着楼梯把手缓缓蹲下。


    怎么回事?


    好痛苦!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心理上的痛苦仿佛变为实质,就像把他扔进地狱里扯碎灵魂。


    第 144 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从小开始污染他精神的痛苦彻底爆发,苏愿处在崩溃的边缘。


    好想……让他们全部消失。


    “先生,您还好吧?”一个路过的医生扶起了苏愿,问道。


    苏愿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他直起腰:“谢谢,我刚才不小心踩空了,没反应过来。”


    医生说:“那您以后要小心。”“……这里是一些低烧药,如果烧还没退的话,记得过来打吊针。”


    游惊雾从校医室走出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铁笼般的窗外天空阴沉,铁幕一般笼罩着学院。


    这个夏季格外多雨,湿漉漉的潮气钻进他的骨头中去,密密麻麻地泛着酥痒。


    他捂着头,踉踉跄跄地走到6班,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的窃窃私语与不屑讥诮的嘲笑声。


    “听说是游惊雾勾引白少上床,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白少亲口说的,是他非要死缠烂打,不自量力。试想,哪位少爷小姐要是发现自己的仆从胆敢僭越,以下犯上地爬上他们床,想必都要火冒三丈,怒火冲天。”


    “居然没有将游惊雾赶出去……白少真是慈悲心肠。”


    “他看上去长得那么乖,没想到背后竟然行如此下等事。而且是一个无法被标记的?不知道背后怎样的浪荡不堪,这样的,即使爬上了别人的床,也无法知道吧?说不定有多脏。”


    “也不知道白少为什么要这样的劣等品。信息素匹配度99.9%就很厉害吗?不还是被分配到了班?”


    加德王立学院分为班和班,其中班在最高层,里面全是王公贵族,少爷小姐,而班则在最底层,是为各大少爷小姐陪读、或者其他普通学生的放置地。


    然而也有不少仆从会跟读,与少爷小姐共同在班上课。在他们眼里,这无疑是“恩宠”的信号,而游惊雾被抛弃到全校最劣等的6班,便是白昭在赤裸裸地嫌弃他,与他泾渭分明地划分界限。


    他们卑劣地嫉妒着游惊雾,恐怕恨不得以身相代,偏偏那个靠爬上床得到好处的人不是他们,因此格外的怨恨,进而奚落鄙夷。


    一声清脆的喝响,似乎忍无可忍:“够了,有完没完!”


    女生站在他们面前,将课本一拍,“快上课了,老班最讨厌在班级里大吼大叫的人,他等会就来,你们再长舌一下,不怕他生起气来将你们学分扣光?”


    她嘴上这样说着,可气势却并没有很足,尾音还带着细小的颤抖。为首的男生瘦猴似的,闻言,眯起细小的眼睛,不屑地嗤笑一声:“班长,又在这装好人?”


    “我最厌烦你这种圣母心的女人。游惊雾是你什么人,需要你护着他?可惜你只是一个,不然以游惊雾的浪荡,谁知道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一腿?”


    他促狭着笑着,目光上下将女孩一刮,狠狠地撞了一下女孩的肩膀,女孩被撞得踉跄几步,肩膀火辣辣的疼,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因此没有见到瘦猴将一条蛇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她的抽屉中。


    瘦猴面色不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本来是想整蛊游惊雾,可惜甘瑶总与他作对。


    先前游惊雾这个碍眼的转学生还没来时,甘瑶就遭到了全班人的排挤,可怜被欺负了也不敢吱声。


    好不容易有个可转移的目标,能让自己喘口气,她居然还要为他说话?


    游惊雾推门进来时,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可很快那些陌生的面孔又有说有笑起来。他走到女孩面前,看着女孩被气得瑟瑟发抖的肩膀,声音柔和下来,“班长,可以借我一下你的笔记吗?”


    他是转学生,进入学校的时间太迟,课程落下了不少。甘瑶抬起头,刚好就看见他那双眼睛。


    男生眼尾温温柔柔地弯着,像是倒映在明池之上的一弧弯月,甘瑶方才又气又委屈的心情顿时如同煮沸的焦糖遇冷,瞬间凝固,几乎有些无措:“啊……好的,可以。”


    她正要向抽屉中伸手,游惊雾却比她更快一步,从她抽屉中拿出了什么,对他露出一个清浅而礼貌的笑:“谢谢。”


    瘦猴挑了挑眉,三人座位顺序分别是:甘瑶、瘦猴、游惊雾。他冷眼瞧着,等着游惊雾伸手进去被蛇咬后大叫。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他就那么抱着女生的笔记向后走去,瘦猴一愣,忍不住冷笑。


    看来游惊雾的运气还真是好。


    上课铃一响,一个面色严肃的老师便走了进来,他神色不虞地瞪了瞪几个骚动的男生,接着道:“上课。”


    一阵“起立”鞠躬似的叫好。班主任道:“今天要讲的是枪械常识与基础。翻开课本第三十七页……”


    “狙击步枪是一种射击精度最高、射程远的轻武器,广泛应用于特种作战以及常规作战当中……”


    加德王立学院中开设很多其他学校没有的课程,比如什么占星术语,葡萄酒品鉴课程、药物结构基础……枪械也是其中一门。


    他在上面讲,下面的学生却大部分兴致缺缺。


    他们只是家仆,比起枪械,他们更为在意自己怎样才能得到主人的赏识。


    况且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娇贵的。开玩笑,让拿枪?这世界上疯了么?简直暴殄天物。


    游惊雾却坐得笔直,很认真地听讲,每听到重点,便垂下眼做笔记。


    “狙击步枪最早出现的确切时间无法考证,因为在步枪最早被用作狙击用途时,世界上还没有“狙击步枪”这一说。”


    “而早期具有狙击功能的步枪并没有安装瞄准镜,只是士兵为了达到精确隐秘的射杀目的,在稳定性和精度比较好的步枪上加装一个瞄准筒来进一步提高射击精度……”[注]


    班主任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他拍了拍桌子:“我知道你们大部分人对这门课没有兴趣,你们中,有娇弱的,低贱的仆从,等级差的劣等品,但是上级依然愿意给你们教授这样的课程,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知识是平等的。”


    除了甘瑶,下面的学生们睁着清澈且愚蠢的双眼看着他,表情十分困惑,似乎在问,我们只是家禽而已,知识难道要比攀附权贵有用么?


    仿佛只要他一声令下,成绩最好的人就能直接巴结权势,雾云直上,他们便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照做。


    毕竟在他们眼中,就算考上好大学,也依然是给别人当牛马的命——给谁当牛马有区别么?


    班主任简直要摇头,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目光鹰隼般扫射一圈,忽然顿了一下。


    角落里新来的转学生坐姿端正,很认真地看着他。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眸,群雾色的光流动在他眼底,仿佛在窑炉中锤炼凝结而成的雾花瓷,嵌在那张素白如瓷胚的脸上,漂亮得令人心惊。


    被这样的眼睛这么认真地看着,很难不恍惚。


    班主任是一个,他忍不住微微讶异,随即点了点头,神色缓和一点。


    ……还是有认真读书的孩子在的。


    瘦猴坐在游惊雾正前方,他发现坐在前排的女生似乎忍不住,偷偷回头瞥一眼身后的游惊雾,心里更加不满,眼神阴冷,接着又自在地抱着双臂,等着前面的女孩出丑。


    可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还是安安静静地听着课,身后的游惊雾更是翻开笔记本,认真地研读女生借他的笔记本,垂眉低目,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他的字与加德王立学院崇尚的那种花体字不同,是那种很清新隽永的行书,行云流畅般铺开在纸背上,看上去便赏心悦目,仿佛能闻到淡淡的纸墨香,带着东方古国的韵味。


    瘦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莫名感觉后背有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忍不住面露疑惑。


    “蛇呢?”


    他分明记得自己刚刚才将一条小蛇塞进甘瑶抽屉中,这才这么一会,不可能毫无动静。


    终于,他看见女孩低头,似乎在抽屉中翻找什么东西,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蛇缓慢游动的声音。瘦猴忍不住窃笑,期待着甘瑶尖叫着吓倒在地。


    然而那声音不知为何,却离他越来越近,似乎还能听见蛇吐着信子的“咝咝”声,他下意识一低头,接着,面色大变,猛地站起来,左脚踩右脚,“哐当”一声被椅子绊倒,狠狠摔在地上。


    坚硬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与他的尾椎狠狠密接,他当即惨叫一声。


    “蛇……蛇!”


    本该在女孩课桌里的蛇,不知何时顺着他的脊背一路往上,贴住了他的脸颊!


    这绿油油的东西横空出世,“亲切”地问候了一下它的前主人——它猛地张开血红大口,往瘦猴脸上咬出两个“吻痕”!


    “啊!!!”


    “吵什么!吵什么!”老师猛地回头,粉笔在黑板上敲得砰砰作响。


    他一看到瘦猴,先是被他缠在他脸上的蛇吓得一惊,接着,联系到此人的前科,便很快反应过来。


    恐怕又是他试图捉弄别人,只是这次不知为何竟然失败了。


    他又看到后面乖巧听课的,忍不住对比一下,当即狠狠牙疼起来——


    越对比越磕碜。一个眉清目秀,一个歪瓜裂枣。更何况,人家一个都认真听讲学习,你一个,竟然还没出息地大吼大叫。


    丢脸至极。真是废物,蠢货,没用的东西。班主任当即怒目而视,“倒数第二排的!不上课就滚出去!”


    瘦猴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被记过处分了——可他眼下只在意自己忽然多了两个孔的嘴巴,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往教室外跑。


    “游惊雾你等着……”


    瘦猴死死地盯着游惊雾,捂着正在缓慢肿成香肠的嘴。蛇含有微量毒性,他目光愤怒而阴冷,滚着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恨意,“你有本事放学别走!”


    蛇是从后脊梁爬上来的,他哪里还不明白?


    游惊雾朝他敷衍地一笑,纹丝不动,懒得理他,放学后收拾好课本,将笔记还给女孩,同时在她桌上放了一小瓶草莓牛奶。


    甘瑶懵懵懂懂的,但是她注意到了课堂上的那场骚乱,忍不住拉住游惊雾衣袖,担忧道:“同学,你赶紧走吧。”


    游惊雾笑了笑,他点了点头,转头就进了教职工办公室,留下女孩愣愣地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粉红色牛奶杯。


    ——居然还是特意温过的。


    “……你真的对枪械有兴趣?”


    办公室内,班主任看上去很讶异。他满意于游惊雾课堂上的认真,但是却并不赞同前来寻找他,咨询有关于进入军部事宜的:“你一个,想要进军部?”


    他摇了摇头,神情也冷淡下来,在课堂上的雾睐因为游惊雾此时异想天开的话语而消失。


    他哗哗地翻动着手中数十份履历,漠然地扔在游惊雾面前,“看吧。”


    他手指叩住履历上的“第二性别”栏,砰砰作响,“你眼前一共有四十二个我教过的学生,他们全是,申请志愿全是秘情军处——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军部。”


    “但是他们全都被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游惊雾坐得更为端正了,“为什么?”


    “因为与之间的体力差了足足两倍以上,”班主任说:“而和之间的体力更是差了近乎五倍,你拿什么与比?”


    “那我就训练——”


    “你为什么非进军部不可?”班主任扶额,“我不是不尊重你的梦想。但是生来稀缺,即使你嫁给一个普通的,他也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你为什么非要靠自己?”


    游惊雾沉默了一会,抿抿嘴唇。


    他依然忘不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白昭喝多了酒,将他压在墙角,双臂将他牢牢困住,不让他挣动丝毫,质问他:“你想上学?”


    眯起一双锐利狭长的凤眼,咄咄逼人,“你身体这么差,我愿意雇佣你,把你留在家里就不错,去学校做什么?”


    游惊雾沉默。


    他也有些纳闷,然而对于学校的执念却仿佛是刻在骨子里,无数个夜晚,游惊雾都梦见高高叠起的试卷,身边的同学神情痛苦地埋头苦干,却依然有人叫嚣着学不能不上,书不能不读。


    白昭见他不语,忽然和缓下神色,毛茸茸的脑袋蹭了他颈窝,“学校才不好,一点也不好,里面的人又丑又笨,都是一群蠢货。”


    唯有意识不清醒时,白昭才会流露出他黏人的特质来,一如小时候他们还没决裂时的模样。游惊雾试图与他解释:“我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不可能永远依赖白家……”


    “不去好不好,这样我一回家就能看见你。你每天都能给我做饭,每天都能陪着我,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我听你话,好吗?”


    游惊雾摇了摇头,白昭软着声音诱惑他哄骗他:“你身体太差了,我担心你去了学校,晕倒都没有人救你,万一你又遭到危险怎么办?哥,你能不能替我想想?”


    他一声“哥”叫出来,游惊雾忍不住动摇。自从那场事故后,白昭再也没有叫过他“哥”,也把他当仆从一样任意差使。他一听,差点心软就要点头,可是最后理智拉住了他,他在白昭逐渐怨恨扭曲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怎么,白家还会少了你一个人的饭不成?”


    白昭神色冷下来,他俊秀的面孔一片漠然,眼角上有一块月牙型的疤痕,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你忘记我这块疤是怎么来的了吗,哥。”


    他最后一声“哥”喊得咬牙切齿,又透露着嘲讽的语气,似乎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游惊雾对他的背叛。


    游惊雾像是被扼住命脉,他抓住白昭的衣角,很小声地恳求:“小昭……求你了。我真的很想上学。”


    “如果我偏不放你走,你能怎么办呢?你这么脆弱,现在就连把我推开的力气都没有,离开我说不定就死了,只能任人摆布。”


    白昭眼神阴沉,他手指停在游惊雾小腹的位置,戳着游惊雾敏感的肚脐,看着眼尾颤抖地染上一层薄红,眼角眉梢都是嘲讽,慢吞吞地从口中滚出来一句混账话,“想必到时候有人想要强了你,以你孱弱如废物一般的力气,你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他铁了心,想彻底养废游惊雾。


    老师喋喋不休的话语将游惊雾从那个磅礴的雨夜拉回:“……我知道你们有些孩子会因为进入加德王立大学,对于加入国家的一些高等机密机构抱有幻想。


    但是军部是全国最为隐秘,审核最为严格的组织,每一个军部的成员从小就要接受严苛的训练,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


    靛蓝色的眼眸安安静静的,底色却涌现出一层执拗,他点了点头:“是不是只要我成绩足够优秀,军部就会考虑我?”


    “你……”


    班主任差点脱口而出,考虑什么?考虑你做文员还是帮助军部执行员舒缓压力的共妓?


    他不得不无奈地将游惊雾打发走,本来积攒的好感又化作虚影。走之前,游惊雾依然很礼貌地对他轻声说了“谢谢”,将借来的椅子归位。


    此时天空已染上暮色,不远处候鸟滑过天空,金合欢树飘飘扬扬,远处火烧云熔金一般流淌在苍穹之上。


    游惊雾站在厕所面前,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这是什么,为什么厕所会有六扇门?


    学校就这么壕无人性的吗?


    他从小一直生活在白家,白家没有专门划分。很久以后白昭会痛恨白家为什么没有对游惊雾专门地指导生理常识——于是游惊雾沉思了半晌,勉强辨认出男厕,最后闷头走了进去。


    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纷纷探出头,都惊呆了。


    “他为什么进了男性的厕所???”瘦猴震惊道:“现在的这么不守德吗?!”


    “不管了,”他呵呵冷笑,抹了把脸,转头却调理好表情,对为首的露出一副恭维的态度:“莫哥,就是他。”


    他脸上还有两个蛇孔,嘴又紫又肿,瞥了他一眼,就皱着眉扭开了头。


    莫凡清淡淡道:“不用折磨他,将他一条腿打断就行。”


    告诉他,自己恨他。


    白昭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但是这次有另外一道断断续续的水流沿着脸颊落下。


    温热而咸涩。


    它顺着下巴滴到地上,混到雨水里。


    “白昭,”游惊雾把伞往前递了一下,“快过来。”


    白昭往后退了一步,踩起了一片水花。


    游惊雾不明所以,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伞檐靠近了白昭。他准备再说些什么,但是突然被白昭打断了。


    “哥。”白昭终于发出了声音。


    嘶哑而粗粝,夹杂在瓢泼的雨中,有些失真,像是从滤波器中传出来的。


    游惊雾将伞举高了一点,即将遮到他的头上:“怎么了?是不是……”


    “我爱你。”


    第 145 章   地狱之门


    白昭走了。


    他从雨中消失,游惊雾打着伞站在原地。


    白昭……在说什么?


    游惊雾的思维彻底停转。


    白昭带着一种极为难看与悲哀的微笑说出了那三个字,游惊雾清晰地看到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滴滴答答,比雨水的流速要慢一些。


    “你与白昭信息素匹配度99.9%?”


    游惊雾被几个男生围堵在走廊尽头时,窗外刚好下起了暴雨。


    铁幕一般的苍穹笼罩着加德王立学院,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地砸在大理石砖上,湿漉漉的雨汽不断从罅隙涌进走廊,刮起一阵阵阴冷的风,更远处,白塔上老旧的雾铜钟在暴雨中晃荡着,撞出悠长的声音。


    加德王立学院是全国唯一的一所贵族私立学校,名字虽颇有一种精心打扮的土气,里面却都是未来的名流贵族——分别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豪门世家的千金少爷,走了狗屎运的暴发户,以及极少的、作为陪读的平民小姓。


    小姓是一种委婉的名称,真实身份类似于古代的侍读或书童,再直白一点,也就是各位少爷小姐的小保姆、小仆从。是阶级中最为下贱的存在,无论是谁都能踩一脚。


    ——就像游惊雾一样。


    丁宴恶意地用手肘卡住游惊雾的脖颈,他脸上满是厌恶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嫉妒,如毒蛇嘶嘶地吐着芯子,“说!是在哪里做的报告,你伪造了数据?”


    游惊雾呛咳了一声,很轻地说:“没有。”


    “我查过你,无父无母的孤儿,十岁在赫山被白昭捡到,随后作为白昭的仆从进入加德王立学院……哈,加德王立学院真是什么垃圾都收。”


    “他只是把你当仆从而已,你以为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绑定,他真的看得上你吗?你也配?”


    游惊雾感觉到肋骨里的空气被人慢慢挤压,窒息感传来,像是被旧报纸蒙住了脸,他无力地抓住霸凌他的男孩的手臂,依然只是很轻很轻的声音:“……没有。我没有这样想。”


    “哈。白昭可不愿意公开与你的身份,他从来没有在明面上承认你的存在。他不是会被信息素影响的人。即使你与他信息素匹配度高,也不能代表什么。”


    丁宴继续逼问,恶狠狠:“他标记你了?”


    游惊雾沉默了一下,被眼前人恶意泼水淋湿的额发垂落下来,眼睫轻轻颤抖着。他深深呼吸一口气,手指缓慢地收紧成拳,最后又慢慢地松开。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来之不易,才得到上学的机会,以及白昭冷淡至极地甩开他的手,对他说“别给我添麻烦”的样子,最后还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没有。我信息素失常,没有人可以标记我。”


    明明被人霸凌着,他看上去就像是上课被点到乖乖回答的好学生,莫名让丁宴感到烦躁,他冷笑一声:“信息素失常?不能被任何人标记的?这不就是劣等?”


    “靠,那白昭凭什么看上你这样的劣等品?我可是S级!”


    丁宴脸上的厌恶转为深可见骨的嫉妒,愤恨如岩浆一般从他的双眼中流出,刺痛游惊雾的眼睛。他越想越生气,白昭能看上劣等品?于是他拧着男生的脖颈,让他转身。


    丁宴身后的几个男生瞬间睁大了眼睛,震惊地试图阻止他:“等会,丁宴你……!”


    丁宴不耐烦地摆摆手,“都是,闭嘴,我倒是要闻一下是什么味道的信息素。”


    游惊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瞬间激动地反抗起来,然而丁宴身为S级,各方面的机能自然都要比劣等品的游惊雾好。


    因此最后游惊雾只能被迫被比他高大的少年压在墙上,他被人压在墙壁上,手高举着被压在头顶,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从衬衫中渗出的水汽泅湿了蓝色描金的合欢花壁纸。


    游惊雾喘着气,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最后直直地盯着丁宴:“是不是给你闻,你就放我走?”


    丁宴:“你在跟我谈条件?不过,可以,我心情好,自然就会放你走。”


    他挑衅十足地看向游惊雾。


    腺体是最为隐秘的器官之一,标记时的常常会狠狠用犬齿叼住的腺体,往腺体中狠狠注射信息素,让从内到外都充斥着的气味。


    因此是不能随便给人闻后颈的。


    丁宴眼下正在毫不犹豫地羞辱游惊雾,双手抱臂等着看眼前的劣等红着眼颤抖,屈辱地低下头,露出被羞辱的表情。


    游惊雾深呼吸一口气,爽快利落道:“行。”


    他一边转身,一边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很小声地自言自语:“真不知道这个富贵包有什么好闻的。”


    丁宴没有听到,否则他自然会瞪眼大叫跳起来指着游惊雾的鼻子让他跟全体脆弱的心灵道歉。


    然而游惊雾从十岁起,便与白昭生活在深山老林中,白昭没有请教室给他上个过任何的性|教育课,老师只会教游惊雾如何服侍白家少爷。至于其他?不重要。


    ——以至于他对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知识仿佛一张白纸,只知道自己好像多了一个奇怪的器官。


    游惊雾不明白后脖颈那个“富贵包”到底有什么好闻的,也不明白为什么白昭喜欢咬他那里,除了疼以外,他几乎没有其他感觉。


    丁宴没有想到游惊雾居然真的答应他。闻后颈对的羞辱比泼水甚至殴打还要严重,可是游惊雾居然就这样毫不反抗地给他闻后颈?


    这跟邀请他与他上|床有什么区别?


    丁宴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轻浮的?!忍不住咬着牙骂:“浪荡!”


    游惊雾根本听不明白他在骂什么,一时间内心有些无语,他缓缓低下头,只想赶紧解决。


    男生脖颈细瘦纤弱,好似蒲柳般一摧就折。丁宴内心挣扎了三秒,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身后几个小弟震惊的眼神中,低头轻轻嗅了嗅男生的后颈。


    他将压在墙上,一只手扣住他的双手,然而他一闻到游惊雾从抑制贴中泄露的、几乎微不可闻的一缕信息素,脸都皱起来了,大叫:“你这什么味道?燃烧的木头?”


    那仿佛是冬季老山着火,滚滚浓烟的味道随着噼里啪啦燃烧的木头四溢,呛人而苦涩。


    丁宴脱口一句“难闻”,整个人却忽然恍惚了一下。


    山火之下似乎还有一层很淡很淡的气味——仿佛清晨笼罩山间的薄雾,风一大就能吹散。冰凉而沁鼻,令人想起冬日雪地下掩埋的花。


    他下意识凑得更近,呼吸猛地沉重起来,鼻尖几乎要抵在的腺体处,莫名感觉到虎牙处痒得厉害。


    像是饿极了的豺狼分泌唾液,拼命地想要再嗅闻一下方才那缕冰凉的花。


    可是他再要闻,那缕气味就又被呛人的浓烟给掩盖住了,像是有恶龙咆哮着逡巡在洞穴守住他的宝物。


    丁宴整个人晕乎乎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有些尖的虎牙,眼看就要咬在游惊雾的后颈时,游惊雾戴在左手腕的黑色手环却忽然震了一下。


    游惊雾神色猛地一变,挣脱着想要离开,可是丁宴整个人几乎都扑在他身上,将他死死禁锢在墙角。


    游惊雾终于不耐烦了,他艰难地转身,冷冷地抽了丁宴一巴掌:“闻够了没有?”


    丁宴脑袋一偏,整个人呆滞了好一会,火辣辣的感觉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他猛地扭过头,怒道:“你敢打我?!”


    他火冒三丈,他是丁家的独子,从小便是捧在手里怕化了,从小到大就没有人敢打他!


    可他一扭头,怒火却如同迎下兜头冷水。


    方才还敛目低眉,看上去又乖又软的此时正冷冷地看着他。


    凌乱的黑发柔柔地贴在雪白如玉的脖颈处,男生身形清瘦,王立学院用料精致讲究的校服衬衫被水淋湿,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隐约可见暧昧勾人的肉|色。


    几滴透明的雨珠从他苍白挺秀的鼻尖上慢慢滑下,悬在鼻尖上摇摇颤颤的,苍白的唇上有着淡淡的咬痕,温暖潮湿的水汽从他微微张开的口中呼出,隐约能闻到一股暗香。


    分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是他生气起来时,神色莫名地冷淡。丁宴莫名心脏一突,下意识地松了手,游惊雾便冷漠地推开了他。


    丁宴却像是被人狠狠踩了一脚,拉住他的手腕,恶狠狠道:“你跑什么?我还没问完呢!”


    他死死地卡住游惊雾的手,少爷脾气发作。可游惊雾却没有再看他,只是看着表,语气冷淡地说:“我必须要走了。如果你再无理取闹,”


    他没来得及说完,低下头,用手捂住嘴,闷闷地咳嗽几声。


    每逢下雨天他的身体就孱弱不堪。细瘦的肩胛骨随着他咳嗽轻轻抖动着,看上去孱弱不堪。


    丁宴感觉到手中的皮肉凉得厉害,瘦瘦一截骨,莫名呼吸一滞,下意识放开了手,“你……”


    “你们在做什么?”


    不远处,惊雷炸响,走廊的尽头,一个人双手插兜,看向了他们。


    脸庞在暴雨中半明半暗,只能瞥见一个线条锐丽的下巴,眼睛黑沉沉地在夜色中盯着他们。


    “白昭?”


    丁宴瞬间后退三步,后背忽然被冷汗浸湿。


    白昭阴恻恻地盯着他们,潮湿的水汽从罅隙中涌进,窗外的树影随风摇曳,落在他身上,仿佛逡巡的鬼影。


    ——他看上去仿佛一个捉|奸妻子与他人在床的丈夫。


    原来再引以为傲的谋划都会轻易地被游惊雾一个短暂的厌恶的眼神击溃。一切的算计都成了空,游惊雾不在,就算把所有人都驱逐了又有什么用?!


    别走!


    苏愿看着游惊雾模糊的背影,努力去呐喊,却失了声。


    别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别把他丢在地狱!


    孤独与痛苦撕扯着苏愿的一切。魔鬼加龙仿佛变为实质,拷打着他,让他痛到想在地上翻滚。


    地狱之门訇然打开,迎接属于他的卑劣灵魂。


    第 146 章   嫉妒与爱


    游惊雾打着伞,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里走着。


    他离他的车越来越远,但是他不在乎。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还算个司机吗?既然已经不算司机,那为什么还要开车呢?


    走着走着,夜幕降临。


    游惊雾看到前方有一对情侣相携着向前走,他们靠的如此紧密,仿佛一刻都不肯分割。然后他们一起拉开了一扇玻璃门。


    99.9%的信息素匹配度带来的刺激感让白昭脑袋一片空白。


    怀中的躯体温热柔软,皮肉下隐约可以闻到雪松林融化后淌在雪地上的清香。


    白昭只感觉近日来连绵不断的烦躁被一扫而空,大脑一片轻盈,四肢百骸中仿佛有暖流流淌,整个人似乎被浸泡在温泉之中。


    调查显示,信息素匹配度越高的伴侣,受信息素印象的情绪,乃至体质就愈加明显。


    尤其是对于渴求信息素的来说,高浓度的信息素无异于猫薄荷。


    更遑论抱着,脸直接埋在人家后颈里整整一夜——以至于后面白昭抱着游惊雾,渐渐地意识不清。


    简而言之,白昭爽晕过去了。


    他最近接了个短片拍摄,经常要片场学校两边跑,忙得脚不沾地,每天睡觉时间不足五小时。


    可他一心想要挣脱白家对畸形的控制,他父母对他扭曲的期望,因此无论多苦多累,都硬着头皮强撑着。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独立,不然在与白家这个庞然大物对峙的过程中,他随时有可能满盘皆输,更糟糕的是……当年的事情再一次重演。


    ——就像是游惊雾五年前背叛他那样。


    他醒过来时,游惊雾已经穿好衣服,焦头烂额地收拾着凌乱的校医室,嘴里忍不住念叨:“天啊我们居然在校医室里睡了一晚……天啊护士小姐昨天是直接离开了吗?天啊……白昭是狗吗?嘶,后颈好疼。”


    他一转身,就和白昭面面相觑,当即闭上了嘴。


    白昭差点气笑了,从床上坐起来,磨了磨牙,“游惊雾,你皮痒了?”


    游惊雾不吭声了,过了好一会,才道:“无论如何,以后不能在外面这样了……”


    白昭神色冷下来,“你是用什么身份在跟我说话?我的哥哥,还是我的仆从?”


    “……”


    游惊雾哑然。


    数年前的那场悬崖事故如鬼影一般,逡巡不散地缠绕着他们,成为他们之中永远也无法弥补的一道裂痕。


    正是因为当初那么好,所以后面才显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面目可憎。


    游惊雾垂下眼睫,张了张嘴,狠着心肠,似乎想要说什么,左手腕上的黑晶手环却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阵微小的电流!


    他一瞬间瞳孔扩散了一下,眼底浮现淡淡的水雾,喘了口气,却艰难地撑住旁边的桌子,没让白昭看出他的不对劲。


    眼前又浮现那个满是火烛的祠堂,他跪在冰冷坚硬的石砖上,耳畔铁一般冷硬的声音带着鞭子的破空声在他耳边炸响:


    “游惊雾,你被我们收养,就应该知道怎么才能当好一条合格的狗。我们是叫你保护他,不是叫你残害他,让他愧疚一辈子的。”


    电流震得他头脑晕眩,他垂下眼,柔软漆黑的睫毛在眼睑下垂落出一片流动的阴影。


    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白昭一看到他这锯嘴葫芦的模样,就一阵烦闷。


    “有没有搞错,到底是你背叛的我?还是我背叛的你?装可怜给谁看?”


    白昭冷笑一声,不满地看着,烧已经退下,可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仿佛一块冰凉的白瓷。


    恐怕对于游惊雾这种,脆弱得要死,一只手就能捏碎的小白瓷来说,即使是临时标记,对他来说还是依然有一定的身体负荷。


    如果完全标记,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想到这,白昭才“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恹恹道:“拿去。”


    电流停下,游惊雾缓了口气,他已经习惯这种猝不及防的疼痛,于是他收敛好表情,疑惑地看向白昭。


    他不明白为什么白昭每次咬完他脖子,就跟上完床的男人一样,喜欢给出补偿。


    只是咬脖子而已,虽然有点痛,而且被弟弟压着也有点羞耻……好吧其实每次咬完还很困,每次他都要睡过去。


    他承认他不喜欢被人咬脖子,但是如果是白昭,他可以让步。


    然而,如果白昭听见了他这般“大放厥词”,恐怕要勃然大怒,什么叫咬了会很困!不应该被情|欲沾染、□□烧身吗!


    ——这跟质疑他行不行有什么区别!


    那张黑卡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但如果丁宴在场,必定会大叫起来。


    这是校园中极少的几张VIP通行磁卡。加德王立学院中不少设施只对王公贵族开放,有了这张卡,相当于游惊雾在加德王立学院中有着最高权限,可以在学院中畅通无阻。


    白昭声音别扭,挤牙膏似地一板一眼:“你之前不是说想看什么书,权限不够么。拿去。”


    他扭过头去,耳根似乎红了,修长的两指夹住黑色的磁卡。


    游惊雾本来想拒绝,一听到,忍不住动摇一下。


    他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嗯……只是借书而已,他又不是不会还。况且,之前他为了白昭,还拒绝了丁宴的两百万。


    他收下,对白昭弯起眼睛:“好,谢谢你。”


    白昭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又扭过头去,“你要借的什么书……权限居然还会不够。”


    游惊雾后颈一麻,一时间有些心虚。好在白昭临时标记他后,似乎心情不错,没有太过纠结,低头一看时间,才脸色一变。


    “走。”


    他提起游惊雾,就夺门而出,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刺啦”一声,停在校门口,他将游惊雾扔上后座,给他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后,便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到了目的地游惊雾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高楼大厦,人来人往,不远处是港口,隐约有轮船的汽笛声划破长空,货物有条不紊地吞吐着,进了门,大提琴悠扬的曲调飘荡在半空,头顶巨大的水晶吊灯如漫天繁星,灿烂华美。


    一个穿着银色西装的男人迎面而来,向白昭伸出手,笑道:“小白总,百忙之中拨冗莅临,麻烦了。”


    他手上五光十色,满是黄金与翡翠,甚至还挂上了价值超十万的超七水晶,颇为珠光宝气。


    白昭也笑了:“方总说得哪里话,是我麻烦您才对。”


    他们一边欢笑交谈,一边往办公室走去,被称作“方总”的男人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一眼游惊雾,“这位是内人?”


    “什么内人?仆从而已。”白昭笑了笑,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方总不介意吧?”


    “有什么介意,只是你这仆从,长相似乎还标志的。”


    方总也笑。游惊雾看着他们打官腔,摩挲了一下左手的黑色手环,脑海里却在想关于军部的事情。


    “——如果你想逃离白家,军部是你唯一的机会。”


    那张隐秘的信纸上提醒道:“游惊雾,我是看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才告诉你的。你手上的这种黑枷,只有军部的人才有可能帮你解除。”


    “而且,如果你背叛白家,唯一想活命的机会,只有进入军部。


    军部是当今唯一一个游走独立于黑白两道的暴力合法组织,是最为特殊的武装机动队,即使是最顶级的豪门望族也动不了里面的人。”


    “军部的王小军爷你听过么?他就读于加德王立学院,如果你有机会接近他——”


    “算了前言撤回,听说此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草菅人命,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你遇见他还是快跑吧。”


    白昭和方总有说有笑的声音如同隔了一层水雾,游惊雾一边盘算着关于军部的信息,一边又走神地想,白昭这人也真是奇怪。


    平时看上去幼稚又冲动,可是一到这种时候,身上又奇异地泄出一丝精明狡诈的气息,真叫人捉摸不透。


    小时候却像个白团子,软绵绵黏哒哒地要往他身上贴,腿上抱。只是当年比他还矮了个头的弟弟,如今却已经比他高。


    曾经同床共枕,睡前每夜都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个笑话,都能开怀大笑,如今却各怀异心,谁也不认得谁了。


    方总将合同推给白昭,白昭笑着接过,又随意地挥挥手,指使游惊雾端茶送水,游惊雾倒是很听话的照做了——反正他的“卖身契”还在游家,因此也没什么怨言。


    他忙前忙后,每当说话时,都是压低着声音,方总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一些窃语,却莫名觉得悦耳好听,轻柔如母亲抚摸在面庞上的手一般。


    他眼珠一转,莫名多打量了好几眼这个黑发蓝眸的少年。


    这对主仆真叫人奇怪,分明白昭才是那个片酬上百万的明星,一张脸长得不说雍容华贵,也算是价值连城了。


    可两个人站在一起,叫人过目不忘的,却总是旁边这个看上去沉默温润的少年。


    黑发柔软地垂下,贴在少年苍白的面颊处,一双眼睛居然是天空般的蓝色,如同倒映着天空的湖泊,眼睛很大,鼻子却秀挺而小巧,唇色寡淡,唇形却很饱满漂亮,看着莫名想叫人咬一口。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偏又抢走了所有本该在白昭身上的目光——仿佛一幅淡淡的山水墨画,温婉娟秀,无一丝脂粉气,却又叫你挪不开眼。


    方总顿悟,这恐怕是一个媚骨天成的——一时大为惊奇,这比他日常流连于会所见的莺莺燕燕,可带劲多了。


    白昭此时忽然出声:“方总,这份合同,你没有拿错么?”


    他抬起一双平静的眼,声音还是温和可亲的,可眼神却慢慢冷却下来。


    这是一份对赌协议——白昭如果想靠自己成家立业,逃过白家对他的管辖,不剑走偏锋,根本拼不过积累上百年的白家。


    方总却笑了,“小白总说笑。我知道我们开的价位或许有些虚高,但是您也知道,最近市场经济不景气,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就投资你数千万。”


    “不过,我与你有共同的目标——我们都想扳倒白家。”男人身体缓慢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打开的双腿中,一副充满阅历的成熟模样,空气中某种酒香逸散出来——他的信息素居然释放出来了!


    方总眼睛一轮,慢慢定格在站在白昭身旁的游惊雾,慢悠悠道:


    “不过我看,小白总身边的这位小仆从乖巧听话,比我身边的人不知好了千倍、万倍,如果小白总不介意,借我用几天,让我身边那些人学习一二——”


    “哗啦”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室内一片安静,方总身后的秘书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游惊雾也愣住了。


    在场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白昭身上。


    少年一身西装,此时袖子解开了磁扣,露出一截瘦削有力的手腕。他手中拿着桌面上精致的茶壶,此刻,里面的所有茶水兜头淋下,将男人淋得透湿。


    茶水滴滴答答地顺着男人的下颔流下,坠在价值不菲的地毯上,男人似乎呆住了,方才夸张的笑容还凝固在脸上,手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白昭嗤笑一声,将茶壶“哐当”一声,又砸回桌面。


    精致的大理石茶几被他砸得颤颤巍巍,那上万元从北欧运回来的茶壶经不起折腾,委委屈屈地碎了块边。


    白昭视若无睹,他坐回去,冷漠地一抬眼,两道刀削斧砍似的双眼皮往上一掀,露出一双漆黑无光的眼睛。


    他笑了笑:“方总,贵司茶水不行,我帮你倒了,不介意吧?”


    方总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茶水淋湿了合同,一时间方才整洁干净的合同,眼下凌乱得宛若厕纸。


    白昭伸出手,屈指在这坨“厕纸”上敲了敲,眼神沉了下来,讥诮道:“况且,三年,三亿对赌协议,到底是方总太狮子大开口,还是对白某太过信任了?”


    坐在对面的男人浑身湿透,他沉默半晌,居然没有动怒。


    他穿着一身淋湿的西装,却依然表现出了斯文败类般的好涵养,微微一笑,眼尾的皱纹反添他魅力。


    “小白总想不依靠白家闯出一份天地,还是有份难度的。小白总,我确实想与您合作,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白家,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是小白总可能太过年轻,把这些当儿戏了,“他一笑,”不过,合同我会为您保留,我等着下一次,我们或许可以正式合作。“


    白昭理都懒得理他,拽过游惊雾的手腕,当场就走。


    这场会面不欢而散。出了门,游惊雾才轻轻“嘶”了一声,挣脱白昭的手,白昭却抓他抓得更紧,他只能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白昭,“是不是太冲动了?”


    “冲动什么?”白昭转过身来,眼底一片阴沉,上前掐住游惊雾的脸,“你听不出他什么意思吗?还是你真的想爬他的床?”


    他眼神一片阴沉,整个人烦躁异常,死死地盯着游惊雾,缓慢开口:“我现在有些后悔把你放出来了……游惊雾。”


    白昭到底年轻,不懂得何为“做人留一线”的道理,方才还西装革履、斯文精英的外壳一下打碎,露出里面一个偏执又怨恨的少年,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的此生仇人。


    游惊雾没放在心上,他轻轻拍了拍白昭,把暴戾阴沉的少年放在自己颈窝里,顺着的脊骨一下又一下地捋,像是在给一个大猫顺毛,温声道:“好啦,没关系的,慢慢来就好。”


    他说话声音浅浅淡淡,却带着纵容感。白昭默了默,在游惊雾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忍不住贪婪地嗅闻着温热的皮肉香气,头不自觉地埋在他的颈窝里蹭,恨不得得到所有气息。


    “如果我能长在你的身体里就好了,”白昭无言地想,“这样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


    天空阴沉地压下来,乌云在不远处高高堆起。他们一路沉默,开着车往学院的方向走。


    开到一半,白昭忽然说:“如果我从白家独立后,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游惊雾怔了怔。


    白昭目视前方,车窗前,无数灰漆漆的树、电线杆、黑鸟从他两侧掠过,阳光艰难地从乌云中洒下一小块金光,又飞速被淹没,好似一个溺水的人。风卷起远处平田的茅草,依稀仿佛能听见九月的风声。


    在一片幻梦般的景色中,白昭说:“游惊雾,五年前你背叛了我一次,一年前你又趁我不备,趁我易感期对我动手脚。我现在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如果你又背叛了我,”


    他转过头来,一双黑漆漆的眼如同水鬼一般,透着水汽的阴森,他磨着后槽牙,缓慢道:“我就让你万劫不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


    “你愿意跟我一起,逃离白家吗?”


    游惊雾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唇。


    好。


    “——不好。”


    他敛下眼眸,摸了摸手上的黑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白家对我挺好的,给我吃给我穿,如果不是白家,我恐怕已经死在了那场泥石流中。”


    白昭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笑了。


    或许是天空太过阴沉,车内一片昏暗,游惊雾没看清白昭的表情,他听见窗外下起了暴雨,随后是一声急刹,白昭一脚将游惊雾踹下了车,漠然道:“那你就死在这里吧。”


    这里是一个建在荒郊处的高速公路,公路两旁只有光秃秃的矮丘,黑黝黝的渐变衬出它们灰色模糊的轮廓,星星点点几颗七歪八扭的树。


    游惊雾抬头望着天,一滴雨水从万米之上的高空降落,落在他的眼睛里,像是落入湖泊中的雨水,溅起细微的涟漪。


    暴雨如注。


    他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似乎又奇异地烫了起来。这大概是一副孱弱多病的身体,娇气得不像个仆从。


    游惊雾叹了口气,眯着眼睛,艰难在暴雨中辨认方向,判断了一下高速公路的能见度,决定还不如翻出公路,离远一点。


    免得被突如其来的车给创死。


    一道刺眼的车灯却猛然撕破粘稠的雨幕,一辆银色的柯尼塞克“呲”地滑到他面前,慢悠悠地喷了一下尾气,接着,高精度玻璃车窗缓慢滑下,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小卷毛。


    丁宴探出车窗,嘴角露出一颗小虎牙,眯着眼睛呲牙笑道:“小仆从,怎么这么可怜,一个人在路上淋雨。”


    “需要我搭你一下吗?”


    “陆千川,”他们说,“你爱他。”


    声音重重叠叠,在陆千川的灵魂里激荡。


    我爱他。


    轰隆一声,暴雷乍响,激醒了混沌中的陆千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他回头,向出租屋狂奔而去。


    金色的天平里,一枚反面的硬币反转归正,慢慢飘了起来,移动到右侧。


    左右各四枚,平衡。


    第 147 章   贝雅特丽齐


    但等到陆千川跑回来时发现出租屋的门已经紧锁。


    是自己走之前带上的吗?陆千川记不清了。


    又或者游惊雾其实讨厌他这样做,觉得他恶心,所以把门关上了。


    陆千川又看了自己被淋湿的一身,有些失落,转身下了楼。


    他走时已过凌晨,雨还在继续,直到天明。


    阳光的光斑透过游泳馆的天幕,隐隐绰绰地落在冰冷的水面上。


    丁宴入水时,巨大的拍力让他脑袋一晕,水从嘴巴进肺腑,他差点呛咳得半死,在水下艰难地睁开双眼。


    水下波光粼粼,阳光折射出淡金色的光柱,他们像是误入水族馆水缸之中的两条游鱼,水面上的光斑模糊地映在不远处男生苍白的面孔上。


    游惊雾抓他下来后,全身的力气似乎就被抽空,他似乎已经半昏迷了,晶莹的小气泡不断如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从他嘴唇溢出。


    丁宴一变,拼尽全力地往游惊雾身边游去,抓住他的手,接着用尽全力,把他扛着往水面上带。


    他妈的,他几乎暴躁地想,为什么学校的泳池要建这么深?


    “哗啦!!”


    丁宴一上岸,就感觉到身边人的头无力地砸在他的颈窝中,他浑身过电,吐了一口水,猛地回头,“游惊雾!”


    他低喝着摇晃着怀里的人,游惊雾浑身冰冷,双目紧闭,四肢都软绵绵的,他的脑袋无力地后仰,脆弱到令人心惊担颤的弧度,仿佛被掐断的一截白苇。


    呼吸呢?丁宴一摸他的鼻子,触感冰凉,大脑“嗡”了一声,连忙将拎起来,放在腿上,用力扣着他的背部。


    轻飘飘地,背部的肩胛骨微微凸起,硌得惊人,他吐出几口水,但是依然脸色惨白,毫无意识。


    丁宴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从小就是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少爷,可眼下,他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声音颤抖:“游惊雾……游惊雾……!”


    然而游惊雾全无意识,安安静静地,仿佛死了。


    丁宴想起最开始知道游惊雾这个人时,他也是这么安安静静地,仿佛死了一样,被他逼到角落里找茬,淋了一身水,居然也沉默不语,一声不吭。


    他身上似乎总是习惯了背负着什么,因此抬起眼睛看人时,一双眼睛如冰湖一般毫无感情。


    丁宴讨厌这样的眼睛,比起游惊雾,他更喜欢白昭。白昭俊美,高大,家财万贯,事业有成,谈吐有方,是他从小就憧憬的、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而且,他是人群中极为少数的。生来就是要结婚的,而豪门贵族中的,更是要沦为联姻的政治工具。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天生缺陷,每月一次发情期,如果没有的信息素安抚,就要痛不欲生地自己熬过去,还要变成狗一样,流着口水,不知廉耻地在地上发着情。


    所以,最开始见到游惊雾时,他觉得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自己的利益被触碰了,因此暴怒异常。


    他把人逼至角落里,嘻嘻哈哈地泼他一身污水,冷眼看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低着头,污水顺着他的额发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地毯上。


    “游惊雾,你这种人,就别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一个小仆从,也敢妄议自称白哥的男朋友?白日梦也有个限度。”


    直到学生会莫名其妙地把他关进禁闭室。


    他从小娇生惯养,一开始还在禁闭室破口大骂,学生会竟敢这样对他?!他总有一天把那个姓纪的会长被踹下来!


    黑色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他一个人,甚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一种死寂般的绝望开始慢慢包裹住他,他牙齿都开始打颤,最后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无声地哭泣。


    ——可游惊雾来了。


    像是猫一般,几乎无声无息的脚步声,可他依然听见了。


    他就那么披着月色,隔着铁门,隔着一层厚重的阻碍,与他意外重逢。


    看见他时,脸上明显能看到讶异的神色,雪白莹亮的月色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在他侧脸处镌刻出一小块流萤似的光彩,脸上细小的绒毛几乎发着光。


    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寡淡的面孔忽然间活色生香起来,不再那么冷冰冰地克制,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温暖的灵魂透过皮囊,在走廊中,让他无法挪开双眼。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最后接受让游惊雾跟他睡一晚上吧?分明从小到大他是不愿意有人与他分享任何东西的,他的就是他的,独一无二,只属于他,可那张并不算大的床最后分给了游惊雾一半。


    “……游惊雾!”


    丁宴像是个闯了大祸,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的小孩,浑身颤抖如筛糠,牙关都忍不住抖起来,“对不起……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谁叫你一直不理我,我……”


    他语言混乱,颠三倒四,慌得六神无主。他艰难地喘着气给做心肺复苏,脸色难看至极。游惊雾却依然无知无觉。


    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最原始的急救手段。他将游惊雾放平在地面上,手指依然有力地叩着他的心脏,低下了头。


    两个人的唇挨得越来越近,因为泡了水,的唇色有些苍白,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他的唇缝流下,仿佛亮晶晶的涎水。丁宴几乎能闻到从唇齿中飘出的淡淡的雪松林香,缥缈而悠远,带着一点圣洁的气息。


    他闻着那股香,心中更为烦躁焦灼,两个人鼻尖挨着鼻尖,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潮热的呼吸打在游惊雾雪白的脸上。


    这毫无疑问是他的初吻,可是他也不敢想太多。对他来说,游惊雾——


    “……啪!”


    一声清脆的脆响猛地响起。


    游惊雾艰难地睁开一点眼睛,冷不丁看见一张大嘴对着自己,下意识一巴掌抽过去。


    丁宴第二次被游惊雾扇巴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习惯了。他被打得脸颊侧过去,脸上顿时浮现一个红印,眉头微皱,又缓慢地把头扭回来。


    “……咳咳咳咳咳!”


    游惊雾颤抖着,肩胛骨抖出一片缠绕的弧线,他吃力地喘气,丁宴神色变了变,猛地凑过去,顺着游惊雾痉挛的脊椎轻轻地拍他,焦急道:“你,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游惊雾推开他,他深吸一口气,一指旁边,声音因为浸水嘶哑,却又清晰无比地传进丁宴耳朵中,他冷冷道:“滚。”


    他抬起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睛,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被生理性泪水浸泡得莹莹发亮。湿淋淋的睫毛虚弱地颤动,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白到露出雾色血管,眼尾因为呛水一片红。


    他眼神冷淡,丁宴被看得心一惊,整个人都凌乱起来了。


    他慌了一瞬间,急声道:“等一下,游惊雾你听我解释……”


    若是平时,有人胆敢这般对他大放厥词,他必定要百般十倍地报复回去。


    可眼下,他因为救游惊雾,浑身湿透,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他的脸上坠至地上,却还是抓住游惊雾湿漉漉的衣角,狼狈不堪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看见你和那两个玩得好,我……我不开心,你对我甩脸色,可你对他们却笑得那么开心,我……”


    游惊雾不明白自己哪里和那两个玩得好了,他们来向自己问问题,他礼貌性地回复,上次还莫名其妙忽然送了他巧克力,他甚至还回绝了,不知道哪里戳到了丁宴这个敏感肌。


    但是,一码归一码,游惊雾看着丁宴,语气淡淡,“是吗?原来你心情不好,就能推人下水。”


    丁宴脸色一僵。


    游惊雾神色恹恹,眼睫低垂下来,露出深而窄的双眼皮。衬衫被打湿贴在他身上,苍白的肤色在衬衫下影影绰绰地透出点肉色。


    他没有再理丁宴,拧了一下身上的水,一站起来,旁边的两个就忙不迭地凑上来,像是想要搀扶他,又被游惊雾推开,“别碰我。”


    他那副好脾气又温顺的模样在眼下总算露出一点锋芒,却也不刺人,反倒像是一只不亲人的猫,丁宴拉着他,“你不是也把我拉下水了吗!一报还一报,不能扯平吗?你怪我是不是!好,我跟你道歉,对……”


    他一抓到,就被他冰冷的手腕冻了个哆嗦。


    “不怪你。”游惊雾神色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死死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温声道:“丁小少爷,你想知道的,关于白昭的事,我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你不用担心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是假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有谎言,我不得好死……”


    “你别说了!”


    明明游惊雾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四月忽如其来的风,丁宴却如遭重击,失魂落魄地放下手。他浑身是水地跪在原地,低下了头,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游惊雾没有再理丁宴,径直走回宿舍,两个看了丁宴一眼,又看了看游惊雾,忙不迭追上去。


    “辞哥,你没事吧?”


    “辞哥,我们送你回去……”


    游惊雾转过身来,他像是有些无奈,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指了指泳池,“今天是游泳考试,你们快去吧。”


    两个一时间有些失落,高大的肩膀垮下来,却还是乖乖听话地往回走。


    冷风从罅隙中灌进来,游惊雾打了个喷嚏,一时间有些头重脚轻,心想,不会吧……


    他向老师请了假,眼下是九月,天气不算炎热,空气有些微微冒凉。


    学校的后勤效率还算高,他宿舍的排水系统已经修好,学校也帮他调整换了一个地理位置稍高一点的宿舍。


    新宿舍没有舍友,离班的宿舍近,不过好在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不会撞见任何人。


    游惊雾回宿舍换了件衣服,摩挲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枪械基础》。


    军部考试还有三个月,他的体质如果想进军部,必须以特招的形式进入。


    他没有把丁宴放心上。他又不是没伺候过这种小少爷,白昭都是他带大的,晾几天就恢复正常了……


    “真烦,到底怎么回事?雨下不停了?”邓锐烦躁地扇着风。


    “白哥还没找到吗?”方芜问。


    “没。到处都没消息。”冯贺也压低了眉眼。


    正在吃草料的老马抬头看了看天空,嘶鸣了一声。


    周游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头:“雨很快就过去了。”


    但是雨还在下。


    所有人都被骗了,这根本不是阵雨。


    第 148 章   杀了他


    游惊雾打着伞走在街上,向自己家走去。


    他的腿依然有些发软,药力好像还没消,但是他也没有那么难受,应该是因为陆千川帮他……的缘故。


    陆千川……


    游惊雾想着昨晚的情景,依然觉得不真实。


    好在,耳畔窸窸窣窣地,似乎有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那个拳头大小似的东西把他的手掰开,游惊雾瞬间打了个喷嚏,有些难过地把手收回被子里。


    不过,没过多久,一个超级大暖炉似乎就在他身旁那么躺了下来。


    暖炉好。暖炉和空调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游惊雾立刻贴了上去,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只是暖炉外面,似乎还隔着一层布料,让热传导十分不均匀。


    睡梦中游惊雾按照直觉行事,他摩挲了半晌,耳边似乎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不过他觉得可能是暖炉运作的某种声响,接着,他终于找到了布料的开口,就那么一掀,直直地将自己冰冰凉凉的手贴了上去。


    暖炉似乎僵硬了一下。


    触感不太对。游惊雾觉得这个暖炉似乎有点不太硬,不像是钢铁打造的,也说不出是什么材质。他冷得瑟瑟发抖,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八爪鱼似地缠住了对方。


    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他长舒一口气,因为寒冷而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一冷一热让他紧绷的精神一松,头一歪,终于彻底沉睡过去,睡了个踏实而舒心的觉。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竹影在浓墨般的月色下摇曳,叶片摩擦,沙沙作响地打破静谧的夜色。


    游惊雾第二天醒来时,朝阳缓慢地从山头爬起。他睡得头昏脑涨,手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摸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带点滚烫的温度,往他指尖上蜷。


    他一愣,迷迷糊糊的睡眼瞬间睁开,一扭头,便看到一个活人居然躺在他旁边。


    他躺在病床上,隔壁的病床不知道什么时候并过来,并且放下了中间的挡板,此时,游惊雾的手正贴在身旁活人的胸膛上,手指下似乎还能触摸到他滚烫而有力的心跳。


    正常人一醒来,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就算不尖叫出声,也要面色大变。然而游惊雾只是愣了愣,他那条慢吞吞的反应弧似乎绕了地球一圈,都还没重新回馈到他的大脑中。


    他大脑宕机时的表情也挺好玩的,身旁雾年瞬间就笑了。


    游惊雾感觉到雾年胸膛下传来闷闷的笑意,带着他的手指一起震动,瞬间一片麻痒,一声低笑传来,“抱着我睡了一晚上还不够,刚醒来就要揩别人油,白家这样教你的?”


    游惊雾彻底清醒了。


    他猛地将手抽回来,窗外的阳光穿过槐树的树梢,挂在床边的薄纱被晨风吹拂而起,金色的暖阳流淌进来,照亮身旁人的一张脸。


    晨光将他的脸照得很白,与游惊雾的苍白不同,是那种很健康的、经过锻炼和阳光曝晒后的颜色。那张脸刀削斧砍似的,五官锐利至极,眉眼间是一股懒洋洋的张扬劲,莫名令人想起“皎若太阳升朝霞”这样的话。


    此时,这人顶着一头快闪瞎游惊雾的璨璨金发,睁着一双祖母绿的眼,在玫瑰色的朝霞下幽幽地看着他。


    游惊雾记忆慢慢复苏,像是煮熟了粥,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他先是往床边缓慢地蠕动了一下,接着,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审视了一下王慕青,蛄蛹着挪到床边,身体力行地表达出抗拒以及想要逃跑。


    王慕青见了,眉头挑了一下,直接伸出手,将他的手腕抓住,猛地将他往回拉,“躲什么?再退,就要滚下床了。”


    床单瞬间被拉出褶皱。他撑起身体,一只手撑住自己的脸颊,慢悠悠地打量着游惊雾。


    他视线丝毫不忌讳游惊雾,慢条斯理地,却仿佛要将游惊雾刮一层皮下来。游惊雾被他的目光看得莫名觉得皮肤火辣辣的,挣脱他抓住自己的手,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不知道王小军爷来这里,是要……”


    “你男朋友叫我照顾你,我不就来了?”


    游惊雾一噎,“白……白昭他来过了?”


    王慕青懒散地笑了笑:“来过,不过很快就走了。看来,你在他心里地位也不怎么样。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游惊雾不明白王慕青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他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体,松了口气。


    发|情热……应该是发|情热已经褪下去了,头也不烧了,身体轻盈了很多。


    他想起那种身体不受控制的酥麻感,头皮还有些发麻,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多囤几只抑制剂。


    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对王慕青伸出手,“相片……可以麻烦删了吗。”


    他记得还有个定时炸弹在王慕青这里,昨天他不小心与易感期的莫凡清碰上,结果落下这么一张暧昧的照片。


    如果白昭知道,必然会发生特别麻烦的事情。


    然而王慕青目光缓慢顺着他的脸,挪到他伸出来的手上,勾了勾唇,“我救了你,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昨晚你抱着我,死活不松手,可不是这样一张嘴脸。如今睡了我,便想翻脸不认人,如此背信弃义,真叫我寒心。”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游惊雾瞬间头皮发麻。


    什么时候?


    他可还是记得此人在仓库里的种种表现,恶劣至极,微笑的假皮下藏着冰冷刺骨的厌恶,以及淡淡的恨意。


    如果不是他,他至于那么铤而走险,用抑制弹吗?


    即使游惊雾脾气好,也无法容忍,更何况,昨天王慕青几乎是在羞辱他了,故意看他因为发|情期艰难挣扎,还用视频恐吓他,这让他对王慕青的初始印象极其不好。


    他客气而疏离道:“抱歉,昨晚是意外,叨扰王小军爷了,医药费我会努力攒钱还给你的。”


    “只是医药费吗?”王慕青像是感觉不到游惊雾对他的排斥,笑得眉眼弯弯,像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尾巴狼,此刻正慢悠悠地晃着尾巴,“抑制弹单颗一万八呢,小男友。”


    他喊“小男友”,不喊前缀,总觉得怪怪的。毕竟“白昭的小男友”,和“小男友”,听起来似乎格外不同。


    游惊雾一个哆嗦,被那“一万八”一砸,差点叫出声来。


    天呢!他怎么就欠这么多钱了!


    “对不起王少,我……我没这么多钱……”


    他软着声音,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柔软得像是一只无害的小动物,怯生生地抬眼看人,咬唇道:“要不……我先回去上学,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的。”


    王慕青看着他轻轻震颤的眼瞳,莫名其妙想要摸一摸。


    他是那种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人,于是趁游惊雾还在发愣时,手便往他眼睛靠过去。


    游惊雾却反应很快,猛地向后一躲,结果躲得太快,睫毛不小心被王慕青拔掉一根。


    游惊雾额角雾筋一跳,方才摆好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这人什么毛病?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游惊雾似乎是被拽疼了,瞪着一双漂亮眼睛看向王慕青,汩汩地冒出点水汽,脸上有些恼羞成怒的神色,但是只是一闪而过,就匆匆低下头。


    王慕青被他瞪了几眼,忽然起身,将衣服扔到游惊雾脸上,“愣着做什么,走吧,送你回学校。”


    游惊雾坐上他的车时,还有些恍惚。他本意是十分抗拒与王慕青共处一室的,并且,昨天仓库的事情让他觉得王慕青很危险。


    与白昭、丁宴都不同,他无法看穿王慕青的想法。可是他一出门,周边一片荒山野岭,只有几辆军用吉普停在路边,以及一辆看上去便价值不菲的军用SUV。


    “王少。”


    门口的医生见了他,纷纷打招呼,有士兵驻守,也纷纷向他敬了个礼。


    王慕青回礼的时候,原本松散的站姿会忽然绷直,像是一棵挺拔的松树,脸上的笑容会收起,让他原本有些轻浮的面孔显出一些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还不上车的话,就把你抛在这里了。”王慕青看出来游惊雾似乎有些抗拒,手撑在方向盘,朝他施施然一笑,“上车吧,小男友。”


    游惊雾心里衡量了一下利弊,最后木着一张脸上车。


    上车时,王慕青居然没再说话。他表情平静地开车,倒是很恪守开车时不说话的规则,令游惊雾一时间有些迷茫。


    车里面有很淡的香水味,闻起来很舒适,更意外的是,后视镜下挂着一个小鼻嘎点大的小狗玩具,看上去蠢萌蠢萌,一路上摇摇晃晃地,倒是十分可爱。


    加德王立学院外种了一大片郁金花田,好在路程并没有特别远,游惊雾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快开至学院的前面一条街时,王慕青忽然不紧不慢地踩住刹车,将车停在路边。


    路边顿时有行人惊讶地望向他们,对这辆军用SUV指指点点。


    游惊雾抬起一双眼,有些不解地望向王慕青。


    做什么?


    游惊雾是个耐性很好的人,但是他目前只觉得人生从未有当下般如此煎熬,仿佛屁股上冒了火,让他对回学校有种归心似箭的迫切。


    王慕青一回头,就看见游惊雾看着自己,蓝宝石似的漂亮眼睛里满是疑惑,看得人心头一热。


    他不经游惊雾同意,便将手伸过去。车内空间太狭小,游惊雾想躲没躲掉,被他摁住了的眼尾,往上一拉。


    一双原本看上去温温和和的眼睛,瞬间被王慕青拉成狐狸眼。


    游惊雾惊呆了,他下意识地“啪”地一下,拍开王慕青的手,平时总爱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的脸像是终于暴晒过头的水泥,终于皲裂出一道裂缝,又惊又怒道:“你干什么……!”


    “不装了?”王慕青用一种看新奇玩具的期待眼神在看他,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把他玩坏的恶劣表情,悠悠然吐出三个字:“小狐狸。”


    游惊雾身体一僵,“……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慕青挑了挑眉,松开手,眼神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小块阴影。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苍白的瓷器,适合被人放置在橱窗中观赏亵玩,弱气得似乎根本不会反抗,整张脸素白,只有唇瓣那一点胭脂似的红。


    裴玉宣哑然,手上的动作停住。


    他闭了闭眼,继而开口道:“小雾,你不开心吗?”


    游惊雾茫然地看着他,点点头。


    “不开心的话就发泄出来,对东西,对我,都可以。”裴玉宣关掉花洒,平视着游惊雾。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想做的事,不要有心理负担,只要舒服就好。”裴玉宣抬手擦去游惊雾沁出的生理性的泪花。


    然后他捉起游惊雾的手,放到了自己脖子上,说:“就像原来那样。”


    第 149 章   嗯


    “嗯……”游惊雾发出了-难-耐-的声音,裴玉宣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向他,轻声问:“不舒服吗?”


    游惊雾的身体陷在柔软的床上,像是一块被嵌进去的宝石。他呼出了一口细细的热气,脑子开始转动——当时居然直接答应裴玉宣了。


    那样的事……


    难以想象,这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丁宴与游惊雾一样,也是,从小奉行的便是有别,之间是激烈的竞争者——可就能随便乱进别人的房间了吗?!


    道德在哪里,节操在哪里,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像是一个忽然被闯进闺房的大小姐,又惊又怒。游惊雾却没有理他,他的头越来越晕,眼前出现重影。


    ……可能是发烧了。


    眩晕的失重感包围着他。他环顾了一下房间,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我睡床,你睡地板。”


    丁宴瞬间跳脚,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暴跳如雷:“凭什么!游惊雾我今天算是看清你了!你就是一个土匪!强盗!你怎么好意思!”


    游惊雾瞥了他一眼。


    因为发烧,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潮红,他垂着头,长而卷的睫毛落下,掩盖住他那双如水般漂亮的蓝色眼眸,从衬衫中露出的脖颈一片病态的雪色,纤弱得仿佛一只手就能轻易折断。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胸膛起伏几下,带着指责意味说:“丁宴,白天是你先泼我水的。”


    丁宴脑子一片空白,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游惊雾旁若无人地进了禁闭室中的浴室,换下了白天那身潮湿的衬衫。水声淅淅沥沥地响起,丁宴坐在原地,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往浴室瞧了一眼。


    禁闭室中的浴室是毛玻璃的,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清瘦的人影。


    很瘦,但是骨架很好看,像是被人精心打造的玻璃樽,有种易碎的惊心动魄的美,仿佛用力一点,就能破碎在手心。


    如果把他压在玻璃上,从外面去看……


    丁宴面色一变,差点抽自己一巴掌。


    浴室门倏地被打开。


    清香的湿热水汽扑了丁宴一脸,他一扭头,就看见穿着一件宽大的衬衫站在浴室门口。


    游惊雾黑发潮湿,额前发丝滴下水珠,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表情明显不自然的丁宴,眉毛挑了一下,“怎么了吗?”


    “你……”丁宴似乎又被他气到了,忽然注意到什么,神色怪异:“你皮肤为什么忽然这么红?”


    身上的皮肤红得有些不太正常,似乎是有人大力揉搓过。游惊雾愣了一下,“我一直是这么洗澡的。”


    “你洗澡洗这么用力?不怕把皮给搓坏?”丁宴神色一冷。


    游惊雾也很意外:“白昭教我的……”


    他小时候,很多事情不太记得,都是白昭教他的。比如洗澡的时候,必须用力一直将皮肤挫至泛红。如果他不洗这么用力,白昭便会骂他脏。


    可惜游惊雾是真的不记得很多东西了,因此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白昭故意折磨他,反而将此当做常识。


    他一开始还会因为疼掉几滴生理性泪水,后面习惯了,便都咬牙坚持了。


    丁宴神色不太好看,过了好一会,才说:“这样是不对的,你以后……轻一点。”


    游惊雾敷衍地点了点头,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因此走到床边直直地倒了下去。


    床头柜的煤油灯还燃着,他不知道丁宴是不是怕黑,因此只是用一只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眼皮沉甸甸地压下来。


    “睡什么?我让你睡了吗?”


    丁宴踹了床一脚,逼问他:“你从哪里学到的撬锁技巧……哈,忘记你是下民了,阴沟里的老鼠学一些不入流的技巧也很正常。”


    “还有,你宿舍被淹了,为什么偏要来我这里?白昭不是你男朋友吗?你为什么不直接睡他那?”


    “我知道了,你被人嫌弃了吧。”


    丁宴“哼”了一声,故意刺激他,“我就说他不会看上你这样的劣等品,劝你还是尽早和他分开……”


    游惊雾被烧得有些迷迷糊糊的,他耳畔都是嗡嗡作响的嗡鸣声,然而他不回答,丁宴似乎就要这样没完没了了。因此他很轻地说:“他嫌我脏。”


    “不过,我也不愿意与你睡一起,是你……”


    丁宴话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游惊雾方才说了什么,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仿佛一只忽然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他嫌你脏?他凭什么?!”


    丁宴没有听见游惊雾的回答,他看见蜷缩在铁架床的角落里,宽大的衬衫贴在他孱弱的肩胛骨上,垂坠着往下,缓缓勾勒出蜿蜒起伏的腰线。


    那线条干净、流畅而温婉,仿佛被埋藏在雪原中的山峦。


    丁宴忽然想起家中被人珍藏在橱柜中名贵的雾花瓷瓶,那上面的线条也是这般易碎而饱满,漂亮得想要让人上手触摸把玩。


    怎么会这么瘦?一只手就能掐住他的腰了,白昭没有照顾好他吗?他在白昭那受了欺负吗?


    丁昭忍不住皱眉,胡思乱想着,然而很久没听见的回答,忍不住大骇:“喂,你不会死了吧?不要死在我这里啊!”


    游惊雾忍不住逗逗小孩,他闭眼假寐,呼吸浅淡近似于无。


    丁宴有些慌,他连滚带爬地冲到铁架床旁边,拼命地摇游惊雾,在他耳边疯狂叫道:“游惊雾!不许睡!”


    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


    游惊雾被他摇得七荤八素,本就不舒服,现下是真的快吐出来了。他放下手臂,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倒霉孩子,“丁宴,没人说过你很吵吗?”


    丁宴快气成个河豚了,“吵?你跑来我的禁闭室,跟我,啊,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让我睡冷冰冰的地板,居然还敢说我吵?!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因为谁才被关进来的啊?!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不,游惊雾默默地想,你是一点就着的炸药桶。


    他被少年烦得头疼,只能勉强支起身体,给他挪了一点位置,闭着眼睛,“好啦,别吵了,你睡过来吧。”


    似乎困极了,语气黏黏糊糊,带着点缱绻的温柔和不经意的纵容。


    他躺在床上,将床垫压得微微凹陷下去,让那块原本雪白而平平无奇的被褥看起来像是一个温暖的巢穴,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钻入。


    丁宴一靠近,就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不是白天闻到的刺鼻的硝烟气味,而是另一种,从皮肉中隐约透出的,更为引人沉沦的气息。


    似乎是被大雪掩埋的松林清香。


    等丁宴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在床上,和游惊雾肩并肩。两个人挨得很近,皮肉下透骨生香,一时间,丁宴鼻尖全是带着温暖水汽的清香。


    游惊雾背对着丁宴,后颈就这么无知无觉地暴露出来,因为沐浴,淋湿的发尾湿哒哒地附着在他苍白的皮肉上,显得那一小块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


    什么味道……好香……想咬……


    他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触碰自己的后颈,只以为丁宴又在捣鼓折腾他,很低很低地警告他一声:“丁宴?别闹了。”


    他警告得有气无力,听在丁宴耳里,跟撒娇一般无二。丁宴猛然回神,面红耳赤,瞬间后仰,差点滚下床去。


    然而他快滚下去之际,一只手忽然把他拉了回来,像是在嗔怪,又像是在惩罚他一般,拍了下他的额头。像是小猫小狗不听话闯祸时被主人又气又无奈地拍打脑袋。


    丁宴这才回过神来,捂着额头,脸颊烫得发热。


    “……你到底和白昭是什么关系啊?”


    他支支吾吾,别扭至极,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除了家人以外的人同床共枕。


    游惊雾只占据了床边很小一块位置,他蜷缩着身子,从后看,只能看见微微凸起的脊柱从他嶙峋的后背突出,像是一只瘦弱的猫。


    游惊雾困得迷迷糊糊,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说是兄弟,不为承认,说是情侣,也不太像。倒像是最熟悉的一对陌生人。


    丁宴闻言,眼睛一亮,激动得扑在游惊雾身上,“什么意思?你没有与白昭在一起,是不是?”


    他沉甸甸地压下来,把游惊雾困在身下,在黑夜中,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像是见到骨头的小狗,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游惊雾推了推他,然而他手绵软无力,根本推不动。


    明明两个人都是,他看上去却要更为瘦弱,一副好像随便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地蹂躏,碾出汁水。


    他头颅无力地后仰,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丁宴盯着他毫无防备的脖颈,蓦然想起白日里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香气,眼睛一时间有些发直,嘴上却还是说着:“那你能不能帮我追白昭?”


    但是声音刚出口……


    一切都碎裂了。


    再次破碎。


    各种意义上的,如同巨浪拍碎岩石一般。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但是很多东西都停不下来了。比如说时间,比如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或许从今晚过后很多事情都要重新考量。


    人面对这样一场人生之内的巨大改变都会感到无措,游惊雾也不例外。


    不过现在不要想这些,要专心。


    第 150 章   真正的剧情


    游惊雾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不过外面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比原来小了些许。有点热,因为裴玉宣的一只手臂把他圈得很紧,一时他活动不开。


    他费力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到了最后裴玉宣简直是不当人了,格外激-烈,最后……


    游惊雾忍不住将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现在已经平坦了,但是昨天他昏睡之前分明感觉到这里-鼓-起了,把他的腹肌都-撑-平一部分。他还清楚地记得裴玉宣的……把……一-股接着一-股……


    莫凡清怀疑今天出门没有看黄历。


    首先第一个运气不顺的征兆是,出门前,他那便宜父亲破天荒地叫住了他。


    第二个运气不顺的征兆是,这些天他一直受一个难缠的噩梦所困扰,每次醒来都觉得烦闷异常。


    第三个运气不顺的征兆是,今天又看见了白昭的男朋友。


    “你那个叫‘瓷’的弟弟还没有找到么?”


    莫父是一个长相十分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躺在沙发上,手中捏着Chi的雪茄,语气随意地道:


    “你们学校的董事长昨天又跟我提起了,她如今年事已大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再生一个孩子,想必是对当年失踪的孩子念念不忘。”


    豪门贵族之间往往利益是错综复杂,同盟与敌对的关系眨眼间便可倾覆,好在,最近倒是风平浪静,各家各自岁月安好。


    加德王立学院的校董会一直是游家掌权,当前的校长就是游家家主。最开始莫凡清进加德王立学院,也是拖了游家的关系。


    只不过,这位游董事长已经年逾五十,上了岁数,身体自然也不太跟得上,最近学院里的不少事物都逐渐移交出去,唯独多年来一直对自己当年走丢的孩子念念不忘,成了一块心结。


    真要算起来,那个走丢的“游瓷”还勉强算是莫凡清半个弟弟。


    莫家与游家有一点亲缘关系,父亲与游校长之间大概能算是堂姐弟,只是两个人之间不深交,唯有利益往来。


    找孩子这件事,莫父自然是丢给了莫凡清。


    莫凡清没什么表情,“每年都有去各个报社安排人,但是一直没有收到消息。”


    莫父忍不住嗤笑一声,“一群废物。”


    他挥挥手,不耐烦地赶走莫凡清。莫凡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家前,却是对着玄关处黑白照片中的女人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


    “妈妈,我出门了。”


    莫凡清如今算是半个单亲家庭。为什么算半呢?自然是因为父亲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种马,四处在外面花天酒地,完全不着家。


    要不是莫凡清年纪轻轻地便开始抗重任,这个家早就被莫父被败家垮了。


    因此,他也一直很讨厌。


    他的母亲是一个普通的,莫父当年还没那么窝囊堕落时,与他的母亲白手起家。


    莫家夫妇从零开始运营,然而,好不容易莫家独大,莫父却出轨了一个。


    理由十分正当:“当然是要和在一起,易感期的时候,都不能安抚。我和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么?”


    他的母亲为此郁郁而终,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凡清,你要对所爱之人专一。无论他是什么性别……绝不可三心二意。”


    母亲死时,枯槁带着指甲的手戳在他胸口,眼神带着无奈和悲哀。


    “我希望你喜欢他……不要单纯只是被信息素吸引。我希望你能认清他,知道他会如你爱他一般爱你,再交付出你的心。”


    可对的吸引都是天生的么?即使是,难道那么多年的情分,就真的比不过信息素下的冲动?


    ——那分明只是父亲出轨找的借口罢了。


    莫凡清匪夷所思。清晰地意识到,大部分不过是卑劣的、下等的,被信息素捆绑的劣种。


    为此,他从小便是一个板正长大的少爷,学院中颇有些名气的四家豪门,只有他最为成熟、冷静、克制。


    在同为豪门的白昭发疯把人囚|禁在家,王家的小军爷差点炸了一个基地的对比下,丁家还是个小孩时,他简直是亭亭玉立的好一株白苗。


    克己守礼、风行端正、寡言冷淡,不拈花惹草,工作狂魔,上学下班——甚至还会去健身房进行身材管理!


    ——然而这一切,却都在那个傍晚被那个打破了。


    莫凡清这些年的易感期过得简直比生理期还要规律,然而自从那日隔着门板,听到了里面少年挣扎溢出的呻|吟时,他就开始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只是有些生理期的躁动,长时间都很难疏解,可后来却愈发离谱,一旦他入梦,梦中就会出现那日被他压在身下的少年,鼻尖萦绕的都是温暖的雪松林香气。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气味,分明雪松林应该是清冷的,然而却在身上显得极其温暖。


    梦中的衬衫被他挑开,露出鱼腹一般苍白柔韧的肌肤,薄薄一层的线条纹理游走在他身上,像是一个令人端详打量的花瓶,可以令人爱不释手地摩挲。


    他像是卑贱的狗一样扑在瘦弱的身上,然而,他的脸上居然罩着止咬器,只能隔着铁笼,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撞着脆弱的皮肤。


    被撞的一片瞬间浮现虾粉色,湿漉漉的睫毛颤抖着,掉下几滴眼泪,他便立刻试图去舔舐。


    像是看见骨头的狗,忙不迭地扑上去,唯恐再晚一点,眼泪蒸腾不见。


    这可真是噩梦。醒来后,莫凡清很罕见地发了一场大火,砸了自己房间里的所有东西。


    他根本不愿意承认易感期时那个脆弱,一离开就崩溃,还要哄他的人是自己。


    简直丑态百出。他第一次有种事情脱出自己掌控的感觉,仿佛只要遇见那个,他命运的车辙就要偏离他原本的康庄大道,拐入一片黑暗之中。


    因此,再次见到游惊雾时,他眉宇间很明显地露出极其强烈的厌恶。


    游惊雾端茶倒水,他安安静静地沏茶,进门后就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得很低,长而浓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下勾勒出一弯静谧的弧影,愈发显得他那张脸如瓷一般霜白。


    只是坐在对面的男人始终双目如刀,冷冷地向他刺来。


    游惊雾:“……”


    居然是上次那个。他有不祥的预感,因此愈加沉默,恨不得转身就走,脑海中想起王慕青对他说过的话。


    “——他要是知道易感期的自己对你这么眷恋,你要么被他囚禁,要么被他杀死。”


    这句话可能并不是夸大,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刀子,想必他已经被刺穿了。


    “莫哥,迎新晚会你要参加么?”


    坐在对面的白昭撩起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他精致俊秀的脸上扬起一抹笑,揶揄道:“你不会今年还不参加吧?去年你就没有参加了,你这学校上得比上班还要敷衍了。”


    莫凡清没有说话,他沉静地端茶,整个人冷硬如冰,扣子规规矩矩地扣到喉结下方,浅浅抿了下茶,“看时间。”


    他喝到茶,就立刻皱紧了眉头,放在桌上。两个人继续交谈,莫凡清道:“你找好舞伴了么?”


    “我还需要找么?”白昭嗤嗤两声,“想跟我跳舞的人可以从这里排至校门口。”


    他们如今坐在学院中庭的一个蔷薇花园中,夏日的花园中盛满了蔷薇,馥郁的花香飘逸。这里有数个玻璃花亭,里面装潢精致,从外面看,倒像是一个个漂亮剔透的玻璃盏。


    “是吗?”莫凡清的声音很淡,“我还以为你会找你的男朋友去。”


    游惊雾在一旁,脊椎猛地一僵。


    白昭瞥了他一眼,游惊雾低下头。的目光混杂着厌恶以及冷淡,扭过头回来继续与莫凡清笑着交谈,“叫他去做什么?跌份子。莫哥,你别说笑了。”


    他们交谈了很多东西,莫家和白家一直关系不错,很难想象到二人之间会因为什么东西而破裂。


    游惊雾左耳进右耳出,眼观鼻鼻观心,只想熬过这一段时间好尽快离开,然而莫凡清却开始不紧不慢地挑刺。


    “冲泡时壶嘴不能对客人,没人教过你么?”


    “倒茶不能过满,七分满为宜。”


    他居高临下,仿佛每一个开会时压迫感满满的老板,亦或是刻意为难乙方的甲方,连游惊雾是要向左转还是向右转,都能针对一下。


    游惊雾咬了咬口腔的软肉,他深呼吸一口,乖乖地将莫凡清认为不满意的茶倒掉,重泡,再倒掉,再泡,手都快酸了。


    然而,泡第一壶茶时,莫凡清摇头拒绝,泡第二壶茶时,他依然皱着眉,泡第三壶茶时,终于,游惊雾手抖,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了莫凡清身上。


    “咔嚓”


    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空气安静了一瞬。


    莫凡清冷冷地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游惊雾。


    游惊雾低着头,没有与他的视线接触,莫凡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茶水将他的衬衫逐渐染成枯叶般的褐黄,惹眼至极。


    “跪下。”


    白昭霍然站起来,神情阴冷下来,“道歉。”


    游惊雾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白昭。


    白昭却一点玩笑也没开,他阴冷的目光如刀一般,几乎要活生生地从游惊雾身上刮下一层皮,“是什么给你错觉,让你可以犯这种低等的错误?”


    游惊雾没动,白昭面露不耐,直接踹了他膝盖一脚,游惊雾面色瞬间白了,膝盖一痛,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但是咬着牙,勉强撑住。还没来得及开口,白昭就揪住了他的头发。


    心脏像是失去供血能力,游惊雾手脚冰凉,眼前的画面模糊不清,仿佛被人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能被迫仰起,露出一截苍白脆弱的弧线,身体微微痉挛,却依然坚持着没有下跪。


    白昭掐着游惊雾的脸,将游惊雾拉住,两个人靠得很近,是一个拥抱的姿势,然而白昭的话却比刀剑还要冰冷,血淋淋地要往眼前的身上砸。


    “游惊雾,多少年了,你总是这样。装着很有意思吗?”


    “可是你连装都装不好,到底为什么要拙劣地费这份劲,简直是比东施效颦还要好笑的笑话。”


    游惊雾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堵住,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可伶仃手腕上的手环却忽然剧烈地震动一下,弹出了一截消息。


    窄小的屏幕上,冷冰冰地跳出几个字,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地逼问他,也阻断了他辩解的退路:


    [白昭在做什么?]


    [为什么一分钟内不回消息?]


    [游惊雾,你忘记你的职责了吗?]


    方才正是忽然起来的电流让他一时没有捉稳茶盏,才不小心失手。


    仔细想来,游惊雾的生存环境一点也不好,他但凡只有露出一点爪牙,就要被捉回白家,但若是不露爪牙,又要被任意折损。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一瞬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朦胧而压抑,却仿佛一张织得密密麻麻的大网,密不透风地向他笼罩而来。窗外分明鸟语花香,阳光万里,游惊雾却觉得昏暗阴沉,仿佛他真的被关在一间铁笼之中。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白……”


    他没来得及说完,又是一阵电流,游惊雾吃力地睁开眼皮,薄而透的眼皮在阳光下痉挛。


    周围一切仿佛泡水一般模糊,耳畔嗡嗡作响,左手一片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上千根针扎了一下。


    他试图挣开白昭,去回复消息,否则电流可能一直不能停下。


    然而白昭却误以为他在反抗,脸色阴沉如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呼吸越来越微弱。


    直到游惊雾快晕过去时,莫凡清忽然打断道:


    “够了。”


    他眉头紧锁,看着眼前半昏迷被拽着的。


    虚脱般地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头颅无力地侧歪,乌黑的头发软软地垂落至他苍白的后颈。


    莫凡清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眉心下一片阴影,手指摩挲了一下瓷杯,瓷杯冰冰凉凉,他垂着眼。


    “既然要参加舞会,需要挑选衣服。”


    莫凡清淡淡道:“不如阿昭借我一下你的小仆从。恰好我要去挑选新的礼服,身边还缺一个提包的。”


    裴玉宣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说:“你在想什么事?想的那么专心,醒了也不告诉我,我醒了你也没察觉。”


    游惊雾放开他的头发,说:“没什么,早上起来有点不清醒。”


    “但是你的这个很清醒。”裴玉宣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手向下去。


    然后他的五指就-握-住了小小雾。


    小小雾一跳,游惊雾的太阳穴也跳了一下,轻斥道:“你做什么?!”


    裴玉宣脸凑近,认真地看着小小雾,说:“正常的现象,小雾不要害羞,我帮你解决一下。”


    还不等游惊雾拒绝,他就张开了嘴。


    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