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珈洛几乎是掀开被褥, 踩着软鞋,就想要出门去见自己的阿布。
“主子,主子, 您还未穿衣服呢。”
翡翠连忙上前, 搀扶住了珈洛, 对着她快速的说道。
“快去请阿布进来。”
珈洛拉着翡翠, 说道。
话音落,珈洛便听到门被人打开, 阿布神色匆匆的进了门。
屋外此刻朦胧发亮,乾清宫的月台前, 巨大的香炉氤氲着龙涎香。
繁星此刻隐隐烁烁,快要被朦胧的日光掩盖光华。
而那高大的男人,扎着辫子的吴克山阔步迈入门槛。
珈洛只看到了阿布的第一眼, 便觉得自己瞬间满腔的委屈, 还有那昨夜惊惧之后的颤意。
在这一瞬间, 瞬间将她裹挟。
“阿布!”
珈洛扑着朝着阿布而去,吴克善甚至来不及行礼, 便将珈洛抱在了怀里。
“新萨日,别怕, 阿布来了。”
阿布的嗓音依旧是这样的沉稳,还有那不加掩饰的温柔和心疼。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 令珈洛瞬间泪水决堤。
她万般依赖的靠在这一世自己父亲的怀中,将委屈全部发泄一般的哭着。
“乖女儿,定然是被吓坏了, 对不对?”
阿布一边拍着她的背脊,一边低声的说道。
珈洛泪水渐歇,她忽然想到什么, 不安的拉着阿布的手,泪水自眼眶滑落,看向阿布。
“阿布,五姐姐她………”
刚开了个头,珈洛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目光紧紧的瞧着阿布发髻上的白发。
珈洛分明清晰的记得,前几日在京郊别院的时候,阿布还是满头乌发的。
如今短短几日,竟是生了这么许多的白发?
是啊,无论五姐姐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但五姐姐究竟是阿布的亲生女儿。
而她,只是那个占据了原本阿布和额吉女儿躯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可阿布却丝毫没有怪罪于她,反而刚见面便告诉她别怕,阿布来了。
也在安慰她,问她,是不是被吓坏了。
屋子里陷入了安静,在阿布的背后,珈洛的面前,旭日缓缓升起。
猩红的旭日,满满的在这皇宫之中铺满了辉煌的色彩。
昨夜,那缓缓晕开的那滩血色,又浮现到了珈洛的面前。
她深怕阿布发现了她眼底的情绪,仓促的垂下眼睫,手拉着阿布宽大的手,低声说道:“阿布,五姐姐昨夜去了。”
她听见阿布叹了口气,那双大手牵着她,往一旁的坐榻走去。
“阿布知晓了,阿布是男子,终究是不能留在宫中的,等阿布得知皇太后请大萨满入宫时,却已经不能进宫了。”
父女两人坐在榻子上,珈洛不敢和他的眼眸对视,只垂眸瞧着两人相握着的手,安安静静地听着阿布说话。
“你五姐姐当初想要来京城时,阿布便是不同意的。”
“却不曾想你额吉缺一力支持,都怪我,没能理解到你额吉竟是含着让你五姐姐争夺你位置的意思。”
“但你也别责怪你额吉,她啊……”
珈洛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女儿来历您和额吉一清二楚,但是即便是如此,您和额吉豆浆我如同亲女儿一般抚育长大,这般恩情,女儿如何能怨恨额吉分毫?”
她话刚说完,便听到阿布的一声叹息。
那叹息之中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哀痛。
珈洛不忍阿
布再伤心,再一次抬头,和阿布的视线对上,想要告诉阿布,她真的没有丝毫怨恨额吉的想法。
但却撞入了一双深深含着心疼的眸子之中。
阿布的双眸是深褐色的,他的肌肤带着科尔沁草原留下的痕迹。
此刻这双装着碧绿天地的眼眸之中却装满了心疼和哀痛。
“孩子,你就是阿布的女儿,没有其他的,原本的孩子在你出生之前,便走了,而就在这个时候你便出现了。”
“一开始的时候,阿布在想那孩子是不是也像你似的,能托生到另一具身躯之中,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本着这样的想法,阿布经过了你额吉的同意,你便顺利的诞生了。”
“你活泼,烂漫,甚至知礼懂事。”
“在你的影响下,你的哥哥姐姐们都明事理了不少。”
“新萨日的名字,也是阿布想要祝福你,这一次的诞生,是带着希望,还有你自己的期许的。”
“你就是阿布的女儿,是科尔沁草原最明亮的明珠。”
珈洛听着阿布这么说,眼眶之中的眼泪滚来滚去,在她一次眨眼时,便溢出眼眶,从脸颊滑落。
“至于你五姐姐,她自己蠢笨,从你额吉处得了你的来处,又知晓皇上亲自去别院接你,心中不平,竟是不顾你额吉阻拦,跑到皇太后眼前,说了此事,要置你于死地。”
“太蠢了,阿布都不知晓你五姐姐竟是这么蠢笨,不光要害死你,甚至置整个科尔沁部族于不顾。”
“她以为皇太后姓博尔济吉特氏,便就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儿?”
“她从来都没看清楚过,皇太后是什么人,也没看清楚皇上是什么人。”
珈洛听见阿布这么说,心中更是难言的感动和伤心。
阿布将他当作了亲女儿,珈洛如何不知,这十几年的呵护和疼爱,如何能做一分的假?
但她也知道,尽管阿布这么说,但五姐姐的死,阿布如何能不难受?
父女之情,岂是一个对错便能掩去的?
珈洛在这一刻,看着阿布的眼眸,只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京城之中,甚至是恨福临为何要中意她?
也恨自己,为何不直接按照历史发展,让福临废了自己。
可事已至此,终究一切都成了空。
吴克善瞧着她脸色并不好,又说了许安慰她的话。
珈洛也不愿阿布再百般的担心她,便强行打起精神也安抚着阿布。
一个时辰后,瞧着快下朝了,吴克善说要去皇太后处,便命她好好休息,说是明日再来看她。
珈洛点了点头,送阿布出了宫殿。
此刻日光一如往日照耀着紫禁城,昨夜层层叠叠,森严诡谲的宫殿,此刻在日光下散发着巍峨而庄严的光芒。
月台上的板砖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的血色。
珈洛立在门口,看着昨夜那般犹如地狱,今日却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场景。
翡翠和玛瑙安安静静的站在她身后,一语不发。
而远处,却渐渐的传来了声响。
珈洛安安静静的看着,直到那明黄色的身影匆匆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男人神色紧张,身姿匆匆。
似乎是极为担忧她。
昨夜是他帮助了她,是他护着她,令珈洛不必死,也是他强势的护住了博尔济吉特氏。
当初那个处处受到压制的帝王,已然挣脱了束缚——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卡了很久,想了很久后续该怎么写。按照传统写法,其实应该是在珈洛伤心之时,令福临来安慰珈洛,陪着她走出这一场对于珈洛来说最为艰难的时候。那么原本吴克善来找珈洛说的这一番话,该由福临来说。
可是我想,珈洛不该这么被安排,她所拥有的不光是一个男人给她的爱情,也会有如高山一般强大的父爱,她的人生也不会只是拥有爱情,她也会有其他的成长,也会拥有其他的人生。[星星眼]
第62章
男人逆风而来, 脚步坚定。
在两人视线相对的这一瞬间,男人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脚步却不停歇。
他竟像是有些着急似的, 一步跨两个台阶的上了月台。
下面的几个太监和侍卫都不敢多看, 死死的垂着首。
珈洛刚准备给男人行礼, 却被他一把拉住了胳膊。
男人开口低声问道:“怎么站在门口, 也不穿个外衫,以心染了风寒。”
他的手顺着胳膊, 自然而然的握住了珈洛的手。
珈洛目光微垂,落在男人牵着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宽大有力, 骨节分明。
“回皇上的话,珈洛不冷。”
她抿了抿嘴,低声回答道。
话毕, 便要转身进门, 但她的手却始终放在男人的手心之中, 不曾有半分的挣扎。
“可用膳?”
福临牵着她,跟着迈步进了门。
身后男人的影子, 似乎是要将珈洛的影子盖住。
而珈洛也能清晰的感受到男人在她身后的强大。
“朕去上朝,走到了半路, 便听说亲王来探望你了?”
他慢慢的开口说道,语气之中带着些小心翼翼, 似乎是怕她心里难受似的。
珈洛这才转头看了眼男人,目光掠过他的眼眸,怕他怪罪阿布径直来看她, 却不曾先见皇上。
“阿布是担心我因着作业的事情伤怀,所以才这么着急的来看我。”
福临看着她微微挑眉,嘴角勾了勾, 神色也松了松,开口说道:“朕知晓,世间若是对你能称得上真心爱护的长辈,怕是只有国丈了。”
珈洛略略颔首,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或者说她本来就没什么话想说。
两人坐在南窗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的身上,旁边,光影错落,交织。
像是一幅画卷,光影之中,尘埃起起伏伏。
像是一个小世界里,一个人的一生。
珈洛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始终是落在她的面容上的。
她刚打算让皇上去歇息,却被他抢先开了口。
“还有一事,朕觉得应当令你知晓。”
“国丈今晨上书,表请撤去安格拉玛所有妃位,令她魂归故里,长眠于科尔沁草原。”
珈洛转头,和男人漆黑的眼眸相对视。
从男人笃定的视线之中,她知道福临方下说的都是真的。
珈洛微微蹙眉,却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个皇妃,被褫夺所有封号,魂归故里,这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一件极为屈辱的事情。
安格拉玛终其一生都在和她争夺父爱,争夺男人的爱,如今死后,却更是不得任何人怜悯。
这一瞬间,不知为何,珈洛没有任何的高兴。
安格拉玛的死,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阿布的白发又为何一夜而生?
她的额吉…
珈洛知道,她这一辈子都怕是见不到额吉的面了。
中间隔着额吉真正亲生女儿的死,如何令额吉释怀?
男人此刻看着她,珈洛知道,他是在等她的同意。
珈洛是不会不站在她阿布这一边的,她对着福临微微颔首,低声说道:“阿布心疼五姐姐,却也知晓她翻了塌天大祸,五姐姐能魂归故里,也是令她承担责任,却也让她重回阿布额吉的怀抱之中。”
“这自然是好的。”
话毕,珈洛便收回了视线,她的目光不经意的滑过男人的右手,她的眼睫轻轻的颤了颤。
“珈洛,昨夜那一场事,朕处理的不好,实在是场景凶险,朕还是令你难受
伤怀。”
“朕生在宫廷之中,于情感上委实蠢笨,珈洛你心地良善,比朕更容得下这天下。”
“朕极早的时候,便目光不由自主的放在了你的身上,可朕却蠢笨至此,人不知悔改,让你受了诸多苦楚。”
“这都是朕的错。”
“至于董鄂氏,珈洛,当初董鄂氏抛弃我弟,转而缠绵勾引于朕,这本就是一件令朕恶心之事。”
“只是一时间不想动她,甚至后来用她来制衡出身博尔济吉特氏的你。”
“珈洛,朕知你心中对朕其实并无多少好感,可或许你也正视的看看朕,”
“而朕,也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珈洛闻言,却没有任何的心绪变化,她只是绷直了背脊,转头,郑重其事的看着福临。
等着福临说完,珈洛看着男人殷切看着她的眼眸,抿了抿唇。
而男人目光在她的面容上逡巡,却不见属于一个女人听见丈夫表白时,半分的羞赧和高兴。
渐渐的,他的面容也从殷切,而变回了平静。
“嗯,朕知道这些话说的不是时候,你在这个时候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对着珈洛说完话,又看向一旁的安保,吩咐道:“摆膳。”
“皇上,妾身对您自始至终都一如既往,忠心于您,可旁的,妾身作为………”
珈洛想,就是冲着昨夜福临那般强势的护着她,她也不该不对着福临说假话,于是她想要将自己内心所想完全的告诉男人。
就在珈洛想要说出对他毫无男女之情时,男人却一把拉住了珈洛放在腰腹处的手。
“不必,”
“朕知道今日告诉你这些,太过唐突。”
“这些事情,日后再说便是。”
福临话毕,对着珈洛笑了笑,便带着她前去用膳。
珈洛被打断,又听见男人这般说,便也没有开口继续说下去。
两人安安静静的用完膳,福临便又要去忙于政务。
在走之前,他将袖子里的一个小盒子放在了珈洛面前的矮几上。
珈洛一愣,抬头看向男子时,男人却伸手趁机点了点她的眉心。
“皇……”
“走了,不必送。”
珈洛便眼睁睁的瞧着男人阔步离开。
直到男人不见了踪影,珈洛失魂落魄的坐回了榻上,目光放空的看着小盒子。
第63章
光影渐渐滑落, 整个屋子渐渐地被黑暗裹挟。
珈洛的手轻轻的抚过面前的匣子,做工精美繁复的雕刻在指腹间起起伏伏,却不割手。
在前世年少时, 也曾在言情小说之中读过很浪漫的句子。
世间最难帝王真心。
当时正值青春期的她, 深以为然, 也曾期许过这般只对一人好的帝王情深。
可缠绵悱恻的帝王情深, 故事太多太多,可只有一个明孝宗朱祐樘。
珈洛不知道明孝宗朱祐樘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 他是否拥有雷霆手段,似海城府。
她也不知道以前在历史上读到的顺治皇帝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只知道, 她所认识的福临,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玛瑙手中端着侍奉沐浴的东西,悄然地入了净室内。
翡翠则上前, 将烛火点燃。
豆大的光亮, 渐渐的随着灯芯扩散开来。
随着灯火亮起, 满宫殿的宫女和太监鱼贯而入,悄然地在这宫殿之中各司其职, 井然有序。
这一幅幅的画面,似乎和往常并无不同。
“翡翠。”
像是木雕一般的女子终于是抬起了头, 她站起身走向净室,在进门之前对着翡翠说道:“将这匣子放好。”
皇宫的血腥之夜, 在黎明到来之时,便悄无声息的散去。
唯一不同的,便是珈洛再也没有日日前往慈宁宫去给皇太后请安。
而皇上似乎也并未前往太后宫殿请安, 也极少来珈洛这里
“主子,听说大妃在今日就要准备回科尔沁草原。”
翡翠压低了嗓音说道。
珈洛躺在庭院内的逍遥椅上,眯着眼睛, 倒是没说话。
反倒是一旁的玛瑙看了一眼翡翠,眼眸转了转,低声说道:“倒是巧的很,今日夜里可不就是到了那位的头七呢。”
珈洛这才睁开眼,抿了抿唇,深深的叹了口气。
眼前是绿意盎然的树叶,层层叠叠被树叶分裂开来的日光,也不是那么的刺目了。
说来好笑,最近日日夜夜,她的脑海之中都无法避免的一个画面,竟是浮现出当初姐妹兄弟几人在草原上玩耍时的场景。
那时的安格拉玛虽然也是不喜欢她,可那样的不喜欢,似乎只是寻常姊妹之间的争宠。
并无旁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五姐姐竟是到了和她不死不休的局面。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她的灵魂不是原本的珈洛?
珈洛不知道答案,就像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母妃竟然也对她这般厌恶之深。
“几时走?”
珈洛问道。
“说是丑时,因着五格格的缘故,怕是深夜出行更低调。”
玛瑙边说边瞧着自家的主子。
她和翡翠对主子简直担心的不行,这不过短短的几日,主子身形都瘦了一圈儿,那以前面容上洋溢着的笑容,和惬意全都被一层层的雾霭所笼罩,小脸儿下巴都瘦出尖尖儿来了,显得眼睛格外的大。
瞧着便是令人心疼。
“主子,您也别操心了,五格格她自个儿不尊皇权,在皇上面前状若疯癫,如今能魂归故里,其实也全是看在您和亲王的面子呢。”
玛瑙说话快,翡翠根本来不及阻拦,此刻只得瞪了一眼玛瑙,连忙跟着说道:“大妃要走,但是亲王说是不放心主子您,还要在京城之中多耽搁一些时日呢。”
珈洛闻言,阿布在身边,她自然是高兴的。
即便是知晓翡翠是刻意说的,但珈洛的心里也是舒坦了一点点。
她起身,看了一眼这四四方方的天。
“主子,您可是想要看书了?”
这几日,主子不是在庭院内睡觉,就是在屋子里看书,连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也是很少沾嘴了。
珈洛朝着寝殿走去,语气平淡。
“梳洗一番,我要去面见皇上。”——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久等了……
第64章
若是寻常时候, 珈洛要主动见皇上,翡翠和玛瑙只有开心的。
可如今宫里波云诡谲,安格拉玛又是这样的情况之下暴毙。
虽然这件事情严格来说是她自己在找死, 即便是玛瑙和翡翠也不是很清楚里面的具体情况。
但皇上除了那天来过一次, 后面再也没来过皇后的宫殿, 这也是事实。
皇上如今是否还在气头上?
他对博尔济吉特氏究竟是什么想法?
对主子是否还有情谊?
这些玛瑙和翡翠总觉得心中就像是悬了一把刀似的。
她们将自己心中的担忧告诉珈洛。
珈洛却坐在榻上, 吩咐着玛瑙将她那套素色的衣衫拿出来。
“行啦,你主子我心里有数。”
珈洛将衣裙换上, 发髻上也只拆着两枚精致小巧的素白色花钿。
面容未施粉黛,便朝着乾清宫去。
玛瑙和翡翠小心伺候着主子上了轿辇, 相互对视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此刻已然是午后,日光却不减半分的温度, 照的人暖洋洋的。
珈洛坐在轿辇上, 手撑着下颌, 目光悠悠的瞧着前方长长的红色巷道。
整齐的地砖干干净净,似乎是不见半分的尘埃, 两侧的红墙光洁,绿瓦莹莹。
和珈洛在别苑待着时, 所见的民间巷子极为不同。
民间很好,多了许许多多的烟火气息。
可民间也有民间的龌龊。
捧高踩低, 以权压人。
当然,珈洛并未感受到这些,她在宫外的生活, 就像是被养在一个干干净净,令她无比舒适的圈子之中。
自由、舒适,富足。
可这些都是建立在阿布是科尔沁亲王, 而她依旧是博尔济吉特的女儿,大当朝皇后的基础之上。
如今的她,身份不明,阿布痛失一女,几乎是一夜白头,儿博尔济吉特氏的所有人都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若族人内部因此指摘阿布,即便阿布能压下去,可终究对阿布的权利,还有哥哥们的继承造成一定的影响。
现在还来得及。
珈洛坐在轿辇上,微微敛起眸光。
她不是那种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
纯粹,而不顾自己家人的现实情况。
而对于权势,如今即便是为了阿布,为了她自己,为了哥哥姐姐们的前途,为了手下人的生存,她也不会将自己如同以往一般束之高阁。
更何况,如今皇太后对她的恶意,几乎是是明晃晃的带着杀意。
而木布木泰并非一般的女子,若是将她当作了敌人,珈洛必定全力以赴。
其中的赌注,便是福临的心,还有后宫的权柄。
而安格拉玛如今“魂归故里”,便是她的机会。
“主子,快到了。”
身后传来翡翠小声的提醒。
乾清宫月台上的香炉烟气袅绕,在这一碧如洗的天空为背景下,竟是带了一丝丝神性。
像是在燃尽世间所有污秽,令世间充满清明洁净似的。
珈洛一步一步的踏上台阶,面容慢慢的放松,嘴唇却像是有些执拗似的,微微抿着。
直到上了月台,门口立着的太监微微猫着腰,快速的往前走了几步。
“奴才安保给皇后娘娘请安。”
珈洛目光落在太监越发圆润的面容上,岁月像是在他的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
倒也算是有福之人。
“皇上可忙?”
珈洛瞧着安保微微起身,声音随和的问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午后倒是没午前的时候忙了。”
“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是。”
等着安保推开门,珈洛转身。
乾清宫的月台之上,视线毫无阻拦。
宽阔可容纳千人的前殿,以及层层叠叠的明黄色瓦片散发着盈盈的光泽。
再远处,便是巍峨的高山,还有无尽的天边。
世人都道高处不胜寒。
可唯有高处,才能护着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阿布那满头的白发,深深刺痛珈洛的心。
她以前总是在阿布的庇佑下,舒舒服服的生活着,从未感受过伤痛,也从未感受到心酸。
可世间权柄并非她博尔济吉特氏掌控,而是那如今已然羽翼丰满的男人掌控着所有人的命运。
而人心易变,就像是木布木泰,更像是安格拉玛,她再也不会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交给旁人来定夺生死。
身后传来门被开启的声音,珈洛收回眼眸,对着安保微微颔首,勾了勾唇,这才进了门
福临并不在明间,而是坐在侧间的榻子上。
面前摆放着一叠叠的奏折,男人目光沉静。
珈洛上前,先行礼请安。
“妾身给皇上请安。”
少女的嗓音微微有些发软,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丝的哽咽?
“?”
翡翠和玛瑙都惊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家的主子。
而原本并未回头看向女子的男人更是径直抬起头,在落在少女那微微泛红的眼眶时,更是利落从榻子上起身,一把扶着女子的手,问道:“谁惹你了?”
“难不成皇额娘又找你麻烦了?!”
珈洛不答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抽回了自己的手,用绣帕掩了掩眼角。
她越是这般,福临越是着急,于是转头瞧着翡翠和玛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翡翠和玛瑙被这眼神顿时骇住,纷纷下跪。
两人正准备说话,便听见自家主子开了口。
“没什么事情,也没人为难妾身。”
她的声音绵软,却又带着一股坚韧。
“方才都是好的,可,”
她的嗓音顿了顿,眼睫微微颤抖,缓缓的抬眸,和男人的眼眸对视上。
男人那漂亮的丹凤眼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强势,但漆黑的眼眸之中却带着浓重的关心。
“妾身本意是想请皇上慈恩,让妾身去远远的送一程额吉。”
“额吉诞下妾身,这样的天恩妾身无以为报,如今额吉回科尔沁草原,当送一程才是为人子女该做的。”
“可方才一瞧见皇上,竟是这般丢人。”
话说完,珈洛神色尴尬,脸颊上也带着一股羞恼似的,泛着绯红。
第65章
话毕,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极为短暂的安静。
但也就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福临站起身,伸手拉住了少女的手臂,令她起身。
此时, 就是翡翠也是反应了过来, 她在一旁声音极为恭谨, 但每一个都是令人听的清清楚楚。
“主子最近日日食不下咽, 每日都没什么精神,倒是今日, 得知大妃要趁着夜色回了科尔沁,到底是出了宫门。”
“可一路上深思忧虑, 就是眉间都蹙着一团忧思,倒是和皇上您说上一句话,精神竟是好了这般多。”
珈洛心底赞叹翡翠机灵, 回去便给她赏赐。
她目光微微抬起, 从男人那扣到了最顶上的盘扣滑到了他自然抿起的双唇上, 视线微微顿住。
“皇上,妾身懵懂无知, 初初时便依仗着自己出身,在这宫里茫然度日许久, 直到今日,方才知晓皇上您对臣妾恩重如山。”
她话毕, 便瞧见男人的唇似乎是松了松。
“无妨,你本就是朕的福晋。”
男人的嗓音颇为和煦。
他松开手,坐回了榻上, 伸手也指了对面的位置,让珈洛坐。
一个小太监奉上温度适宜的奶茶,安保带着众人行礼, 全都退到了明间儿里去。
殿宇并不是很宽,陈设华丽威严却并不铺张。
日光穿过琉璃窗,散发着的光亮带着些浅淡却多彩的颜色。
男人的视线就这么稳稳的落在少女的身上。
他并不言语,但无端的便让珈洛想到了那夜他离开自己宫殿之前,缓缓放到自己面前的匣子。
“皇上国事繁忙,为国为民,但也当顾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珈洛敛下心神,抬起眼,和男人的视线交会。
这一次她并未有任何躲开男人视线的意思,嘴角轻轻的勾了勾。
“臣妾最近食欲不振,都感觉身子有些空虚,皇上和臣妾不同,有真龙护体,身子自然强健,但日夜操劳,又为臣妾操心,今日瞧着,竟也是消瘦了些许。”
福临显然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从珈洛的口中听见担忧他身子的话语来。
看着少女那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压着的担心,心里顿时涌起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来。
那日他出了门,便是知晓自己仓促了,于是也并未去打扰珈洛,以免令她觉得心中有负担。
科尔沁大妃要离开,这件事,他并未瞒着珈洛。
就是想着,或许她会来见自己。
却不曾想她会这样说。
他不知道珈洛究竟是为何要这般对着自己说这些,甚至一开始珈洛开口说话时,他以为珈洛是为了旁的,便故意说着这些话。
可当此刻她又在丫鬟之后,解释这般多,心里却又不可抑制的变得有些怅然若失。
“朕习惯了,御医也是隔三岔五的便在问诊,身子并无任何不适,倒是你,心中再难受,也当顾惜身子,好好用膳。”
珈洛微微颔首,温声说道:“是,臣妾记住了。”
随着她话音落,男人再一次的开口说道:“至于送大妃,如今你身子娇弱,倒是理应远离这些阴损之物,”
“”
珈洛心里抽了抽,安格拉玛在他的口中竟是阴损之物。
虽然她也觉得安格拉玛就像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
“倒是国仗最近也是住在京城之中的府邸里,你和国仗感情深厚,理应去看看。”
“谢谢皇上隆恩!”
珈洛顿时起身,朝着福临再一次行礼。
男人“嗯”了一声,说道:“此刻便去吧,”
“是,妾身告退!”
珈洛起身,便退出了侧间儿,朝着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内屋传来男人的嗓音。
“落日前回来,明日白日里再去便也是可以的。”
珈洛一愣,脚步顿住,却并未行礼,声音里带着柔和,回答道:“妾身记住了。”
目光隔着雕花的博古架,看着男人笔直的背影,勾了勾唇。
第66章
少女窈窕的身姿迈步宫门, 那秀丽的旗袍裙裾轻轻摇曳,留下清浅的幽香。
安保弓了弓身子,直到少女不见了背影, 他才起身, 踮着脚进了侧间儿。
屋子里光晕尘埃沉沉浮浮, 空气里都透露着安静。
男人手中拿着折子, 似乎是和方才没什么不同。
安保手中捏着拂尘,安安静静的站在了角落里。
可若有若无的类似于一种名为松懈的气息, 却在这不大的侧间儿里绵延开来。
安保悄悄动了动脚,自己也是慢慢的松了口气
珈洛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的, 便出了皇宫。
热闹的喧嚣瞬间透过马车,带着久违的人间烟火。
皇宫的高墙,就像是一张巨大的幕布, 将皇宫和百姓隔绝, 严严实实的将紫荆城包裹在真空之中, 稳稳地悬在百姓的头顶之上,冷漠的接受着百姓朝拜。
博尔济吉特氏在京城的宫殿, 修建规模的不是很突出,却也不显得小气。
皇后娘娘要来, 理当是要有天使提前告知主家的。
但珈洛来的匆匆,加上她并非想要让额吉知晓, 于是便悄然从角门进入。
阿布提前得知了消息,此刻正坐在书房的院前,圆桌上摆着一碗奶酒, 一碟牛肉,及其旁的小菜。
珈洛一瞧见自家阿布,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扑到了阿布的身前,仰着头,看着满头华发的男人,哽咽唤道:“阿布。”
吴克善的大手抬起,摸了摸女儿的头,神情导致较之前几日见面好了许多。
他是草原的狼王,也是翱翔天际的雄鹰。
死亡对于他而言,更像是回归了草水,又像是飞向无边的天际。
他笑着对着珈洛说道:“来,知道你要来,阿布亲自去厨房里割了煮好的牛肉,你定是喜欢。”
珈洛擦了擦眼角,瞧着桌上的牛肉,心里像是被倾倒了一股股温热的暖流。
“阿布最是疼爱女儿了。”
最重要的是阿布精神如此好,令珈洛放心了许多。
“好吃!”
牛肉片入口软糯肉香,不见半点腥膻味道,再喝一口马奶酒,只觉得胃里都暖了不少。
不到一会儿,珈洛便觉得原本有些飘忽忽的身子,就像是被人按住了肩膀,身子慢慢的落到了实处。
吴克善瞧着女儿的面容上有了几分鲜活,这才开口说道:“你打小就乖巧,心思细腻,但不论心里在想什么,每一日的膳食应该要好好吃的。”
说着,他又给珈洛夹起一片牛肉,放到了珈洛的碗里。
“是,孩儿记住了。”
院落里氛围正好,用完了膳食,吴克善正欲说话,却忽然门外伺候的仆人快步进来,匆匆行礼,禀报道:“王爷,皇上来了。”
珈洛一愣,皇上竟是要来?
方才见面时,皇上可是没有半点要来的意思呢。
但显然不容她多想,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珈洛随着阿布起身,刚走了两步,门就被人从外打开。
珈洛第一时间便感受到了男人的视线,似乎是将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
这眼神,就像是很担忧她在这里受到了委屈似的。
“臣”
“国仗快些起身,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福临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吴克善的手臂,微微用力,令他不必行礼。
吴克善并不拘礼,他顺势起身,叹了口气,说道:“皇上对博尔济吉特氏隆恩深重,只是臣却辜负了皇上的恩重。”
珈洛在旁边听着阿布这般言语,心里就像是被人用小刀划了一个小口子似的,格外难受。
丧子之痛,犹如切肤。
最痛心的人只有阿布和额吉罢了。
珈洛满心担忧阿布,却未曾注意到福临落在珈洛身上的眼眸。
“国仗何须说这些,您将女儿送到皇宫之中,如今发生了这些事情,非要说过错,也应当是朕之过。”
他话毕,众人一惊。
吴克善更是又要下跪行礼,珈洛也回过神,终于是抬眸看向了男人。
她这才发现男人竟是换了一身衣衫。
与方才在皇宫里穿着那身靛蓝色外袍不同,此刻男人穿着一身玄色暗绣竹节纹路的外袍。
面容俊秀,却带着一股凌冽的威压。
福临怎会令吴克善再一次行礼,他阻拦着说道:“此事,已经过去,如今朕来此,也是因珈洛。”
第67章
吴克善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而伽洛更是不清楚皇帝是为了自己什么。
院落的日光缓缓西斜, 天空泛着霜白。
福临先一步往院落内,那原本摆着些许膳食的桌椅处走去。
伽洛和亲王自是紧随其后,福临随意坐了, 两人便是跟着落座。
“倒是许久未曾尝过科尔沁牛肉的风味了。”
福临随手拿起原本伽洛面前的银箸。
伽洛坐在一旁, 瞧见了, 连忙开口说道:“皇上, 这是臣妾”
话尚未来得及说完,便瞧见男人已经神态自如的用箸夹起一片牛肉, 吃进了嘴里。
三人坐一桌,自己的阿布还在身边坐着, 伽洛因着福临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心里泛着莫名的尴尬。
她手指无措的捏着绣帕,快速的瞄了一眼阿布。
而阿布却神色不似方才的那般神色肃然, 他虽未笑, 但眼底却多了几分舒缓。
伽洛一愣, 但因着阿布的神态,自己心里那踹踹的感觉, 也少了几分。
“科尔沁的牛肉最是鲜嫩,新萨日最喜欢臣亲手煮的牛肉, 什么南方来的高点、糖果、她都喜欢,甚至那些族人都看不懂的方块字, 她也喜欢,甚至爱不释手。”
“臣这个小女儿自小便是娇哄着长大的,但却最是懂礼仪, 讲规矩的孩子。”
树影婆娑,偶然传来沙沙的声响。
伽洛听见阿布这么说,心里像是被放了一块小小的糖, 慢慢的化开,甜意缓缓在心间弥漫开来。
福临并未开口,他又用了些牛肉,甚至喝了口奶酒,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国丈一字一句,都是对伽洛的疼爱。”
“而朕也心怀感激,您将皇后养育这般好。”
“只是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安格拉玛此事,也并非是她一人之过,今夜朕前来,便是想当面,告诉您,不必担心伽洛。”
“您自可放心回科尔沁,伽洛为大清皇后,虽和闺阁之中不同,但却也当为国母,自是尊贵,自由欢乐。”
福临虽语调清浅,但华语中的意思却有千金重。
吴克善神色一震,却又慢慢的变回了原状。
伽洛明白阿布为何这般震惊,福临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说在皇太后和她伽洛之间,福临定会护着她伽洛的。
她心中微动,微微侧了侧身子,垂下头,做出一副略有些羞赧的模样来。
却说她这边安安静静,却脸颊绯红,而一旁的吴克善却和福临有了丈人和女婿的模样。
“臣感谢圣上隆恩。”
福临笑了笑,竟是端
起马奶酒,朝着前方略略一抬。
吴克善一愣,骤然露出笑意,自是抬起马奶酒,往前一敬,便喝了。
话至此,福临起身,看了一眼伽洛,对着吴克善笑着说道:“伽洛今日匆匆寻朕,说是想来送送您,本是父女难得相处的时光,朕倒来叨扰了。”
吴克善和伽洛连忙起身,就要行礼说话。
但福临却抬手挥了挥,免了两人行礼,又看了伽洛一眼,开口说道:“朕就先走了。”
吴克善和伽洛忙送了几步,福临却又命他们不必送,接着就像是他来时的突然一般,就这么骤然离去了。
第68章
天色渐晚, 院落中的树叶随着微风发出轻微簌簌的声音。
像是挠在心口似的。
阿布笑看着她,说着她年少时的许多有趣的事情。
声音也少了几分方才和女儿说话时的忧愁和担忧。
仅仅几句话,一个似是而非的态度而已。
比伽洛无数的言语和展示的态度都有用。
这便是皇权。
天高野阔, 繁星满天。
伽洛站在京畿道口的一处高坡之上, 望着原处踏着夜色朝着北方而去的队伍。
队伍拿着火把, 犹如游龙。
在最前面, 那带着毡帽,背影依旧宽厚的人, 是她的阿布。
而中间则是漆黑的棺椁,北方裹挟而来的风轻轻吹动着白色的幡, 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泣声。
在这个夜晚,伽洛最后一次目送着自己的五姐姐,那个始终心中对着她充满怨怼的女子。
她不知道若不是她的出生, 历史上的静妃是不是安格拉玛, 被废又是不是因为她的跋扈。
“主子, 夜深了,该回去了。”
玛瑙低声劝到。
伽洛无声的吐了口气, 转过身,朝着队伍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却在刚转身时, 便瞧见了远处树荫之下,立着的一个僧人。
她以前见过他, 交谈之间并不甚愉快。
在这夜光寂寥,带着几分阴郁的夜晚,背影笔直, 一身落拓僧衣的僧人立在半明半暗之间,眉宇带着几分肃穆。
“主子”
伽洛抬手,制止了翡翠的话, 身侧的侍卫分立两侧,随着伽洛前进的步伐,缓缓拢起,跟随在她的身后。
“皇后娘娘。”
僧人俯身,行礼,却并不跪下。
这是很久以前,福临给予他的权利。
见天家不跪。
“圣僧所谓何事?”
伽洛立在他的面前,直接问道。
净空比以前老了不少,眉毛都略带着一些花白,面容泛黄,带着老年的斑痕。
“皇后,您是有大来历的人,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断阻河流之汹涌,可一花总归会结一果,总会有人因您改变的历史,付出代价的。”
“放肆!”
身后传来侍卫的怒喝,还有刀出鞘的凌厉声。
净空丝毫不惧。
他的目光犹如要将妖孽镇压的佛陀,紧紧的看着他想要度化的女子。
“为避免将来因你而一个一个死于非命的,属于您原生的魂魄的家人,你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说着,他竟是有些激动,神情竟开始变得充满了怒气。
“您夺人魂魄,鬼祟行事,如今天家母子关系不睦,您的亲姐姐,更是死于非命,这天下怕是要因你而亡!”
“妖孽,你当自戕,以此来谢罪!”
他神情悍然,拿出一柄短刀,猛地扔在伽洛的脚边。
“放肆!”
侍卫顿时上前,将他团团围住。
“主子!”
玛瑙忍不住,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伽洛内心竟是有些啼笑皆非,他竟是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言语。
看来,是自己的“安顺”太过明显了,他说的对,自己以前确实做的不够好,不然怎么会被人欺负成如今的模样?
还让自己的阿布如此担心。
伽洛径直上前,走到了面上带着深深怒容的僧人面前。
她逡巡着男人的面容。
隐约记得在历史上,这个僧人为了让福临入佛教,自焚于世。
倒也是个不惧怕死亡的男人。
“你说安格拉玛是因为本宫死的?”
男人并不开口,只是冷冷的看着她。
伽洛也不在意他并不开口。
“你说皇上和太后关系不睦?”
“你说,天下要因我而亡?”
男人扯了扯嘴角,神色里带着一些不屑。
“您”
“啪!”
空气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被因为扇耳光而侧脸的和尚。
就连一旁的十几个侍卫,都震惊的看着打了人的纤细少女。
他们大清的皇后。
伽洛手指蜷了蜷,随后淡然的抽出淡粉色绣梅花的绣帕,轻轻的擦了擦自己有些发麻的手。
她弯下腰,隔着绣帕捏起被扔在了地上的短刀。
“你以为本宫是什么人?”
抬头看向那被打的和尚,和尚胸口剧烈的起伏,就连呼吸也越发的沉重,那原本带着几分高傲的眼眸之中此刻却是是压抑不住的怒火,还有被羞辱的神色。
“你一个不知所谓的和尚,窥探皇宫辛秘,造谣天家,侮辱本宫。”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让本宫自戕?”
“本宫倒是听过一句话,泥菩萨过河。”
“你今日来到本宫面前,只有两条路。”
“要么从今天起,跪在西市门口,忏悔自己的罪行,要么本宫就要挨着挨着去查究竟是什么寺庙养出你这样一个和尚,如此大逆不道,倒也随你一同“证道”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
伽洛左手柔嫩的指腹轻轻的滑过刀刃。
随着一丝血线顺着刀刃滑过,她抬起眼眸,目光沉静的和男人对视。
“你该怎么选呢?”
“圣僧。”
净空那泛黄的面容在这一瞬竟是变得惨白。
伽洛勾了勾唇,缓缓将刃上带着自己一丝血痕的刀递了出去……
一炷香后,侍卫护送着一抹淡粉色骑装的身影朝着京城大门奔驰。
随后一队人马赶上。
“主子,处理好了。”
伽洛并未答话,面容冷淡。
而随行的其他侍卫每一个面容紧绷,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女子的背影上。
伽洛就像是没感觉似的,直到到了皇宫大门口时,才对着侍卫的头子微微颔首。
“今晚辛苦,深夜寒凉,本宫请各位喝点酒暖暖身子。”
话毕,伽洛便往宫里走。
侍卫长张口婉拒的话尚未说出口,只得带头下跪感恩。
翡翠拿出一张银票,递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长春宫内。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都给咱家搬出去,换上这个《秋兴八景册》,古董架子上摆上这个五彩瓷。”
穿着总管太监服的安保手拿浮尘,站在明间,不断的来回踱步,逡巡着屋子里的摆件。
满屋子的宫女和小太监来来回回,手里都拿着能买下一座城的物件,来来回回的摆放和移动着。
“总管,您瞧瞧,这个时皇后娘娘最喜欢的瓷器款式。”
“吱呀。”
长春宫的猩红大门被打开。
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顿时顿住了脚步,纷纷朝着门口瞧去。
一抹淡粉色的身影迈步而入。
安保脚步匆匆殷勤上前,带着众人行礼。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哟。”
伽洛目光从院子里收回,瞧着低着头行礼的安保,嘴角扬起三分笑意。
“总管是在本宫的寝殿做什么呢?”
安保起身,笑得格外的殷勤,语气里都带着明显的谄媚。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今儿个下旨,说是将乾清宫内用惯了的物件都先拿到长春宫来,明儿就要将长春宫和隔壁的殿宇打通,说是扩建了,才好住呢。”
话毕,抬眸瞄了一眼女子的面容。
当即心里一沉。
“皇上要住在本宫的长春宫,
那本宫要住哪儿?”
伽洛声音倒是十分柔和。
安保一愣,随后立马说道:“皇上和皇后帝后同心,如今皇上说是乾清宫住的离您太远了些,到底是不方便。”
“说是日后就在长春宫旁边的养心殿里处理政务,也就可以和皇后您住在长春宫。”
伽洛闻言,转过身朝着乾清宫的方向,微微的福身。
安保微微后退,躬身说道:“那奴才继续去忙,让这些不长眼的都踮着脚,绝对不打扰到您分毫。”
伽洛看了一眼安保,声音和煦的说道:“不打紧,只是别耽搁了皇上的时间便是。”
随后径直走进了明间儿,玛瑙去安排沐浴,而翡翠则跟着主子进了屋子里。
伽洛脚步不停,进了屋子里,展开手臂,任由翡翠将她的骑装脱了下来。
“主子,这衣服是烧了还是?”
伽洛目光落在翡翠手里的骑装上,那裙裾边缘带着一抹猩红的血点。
血点浸润着上好的蜀锦,颜色艳丽,瞧着似乎还带着温度,尚未干涸。
伽洛的脑海之中不由控制的浮现出那被忽然割开的皮肉,还有骤然泵出的鲜【血。
其实当时她是没感觉的,甚至在回来的路途中她心中都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这方面有点天分的,不然为什么她没有丝毫的感觉呢?
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害怕。
可直到此刻,她看着这新鲜的血滴,她内心竟是有种恍然,就在方才,一个时辰以前,她亲手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而那个人,就在他面前用她还回去的短刀,差点将自己的整个头、颅都给割了下来。
伽洛微微的闭了闭眼,身子竟是一软。
“主子!”
翡翠连忙搀扶着她的手臂。
伽罗撑着她的手,缓了缓,这才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又缓缓地吐了出来,
“主子,奴婢去唤太医。”
伽洛叹了口气,说道:“不必扔了,洗了便是。”
“这蜀锦,本宫极为喜欢。”
“是,奴婢去唤太医,让玛瑙来伺候您。”
伽洛拉着翡翠的手,说道:“行了,这般深夜,不必兴师动众,你主子我只是有些累了。”
翡翠还想劝,却在瞧见伽洛那带着疲倦的侧脸时,将想要说的话都尽数咽了下去。
伺候着主子换了衣服,翡翠拿着骑装走出内间,和刚走过来的玛瑙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担忧和心疼。
她们的主子,哪里杀过人?
她在草原上是伴着绿草和清水长大的公主,到了京城,也是尊贵的皇后,何曾见过什么血色?
可她们也明白,如今的主子,再也不是当初的公主,也不是曾经有着姑母疼爱,背靠科尔沁的皇后了。
月挂梢头,繁星漫天。
刺客,乾清宫内,穿身湛蓝色暗绣九龙纹的福临负手而立在窗前。
身后跪着方才随伽洛出行的侍卫长,嗓音带着压抑的拘谨,方才喝了一杯的酒,便听到皇上传唤。
他立刻骑马到皇宫门口,又步行奔来,此刻胃里因着那杯酒不停的翻滚。
“皇后将匕首还给了净空,随后净空对着皇后说了句:“皇后娘娘,贫僧瞧您定是死后堕入三恶道之恶相。”
“话毕之后,便自刎而亡。”
侍卫长说完,顿了顿,目光看着地砖上被拉长的背影,接着说道:“亲眼瞧着和尚自刎,皇后神色未变,只是转过身,吩咐一小队将净空尸体处理了,便转身上马,回了京城。”
福临不语,只挥了挥手,那侍卫长再一次行礼,便退了出去。
直到走到门口,看着青烟缭绕的青铜鼎,他恍然想起今夜那僧人说的枉死的安格拉玛,似乎就是死在这月台之上。
想到今夜那貌美如洛神的皇后,还有那几乎划破整个脖颈的和尚,侍卫长不由的打了个冷战,低下头快速离开……
“她睡了?”
黎明时分,皇上竟是来了长春宫。
守夜的玛瑙低声说道:“回皇上话,皇后娘娘回宫后,沐浴完便就寝了。”
“可有哪里不适?”
福临压低了嗓音问道。
玛瑙顿了顿,摇了摇头说道:“主子睡前喝了一碗安神药,又特意吩咐奴婢点了安神的香,睡得倒也算安稳。”
“嗯。”
话毕,福临轻轻推开门,走进了屋子里,却并未直接进内间,而是立在门口等了会儿,等着身上的寒气散去,这才朝着内间走去。
屋内留着一盏烛光,在微微泛白的光晕下,烛光显得微黄。
床帘垂落,明黄色半透绣金丝凤凰的纱下,裹着微微起伏的纤细身子。
屋子里静谧,福临不由的上前走了几步,手指轻轻的拂开床帘。
幽香萦绕,竟是令他产生了一股怠倦,想要抛开一切,就此不去上朝,而是和她一起躺在这床褥里,好好的睡一觉。
福临看了许久,直到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无声的吐了口气,将要转身时,床褥上原本背对着他睡着的女子,忽然动了动。
福临猝然转身,以为少女醒了,可入目的却是她拧动着,转过来的睡容竟是带着惊惧似的,脸颊通红,紧紧蹙眉,嘴巴也是死死的咬着。
福临一愣,尚未来得及有动作。
却骤然听到了一声啜泣,一滴泪顺着紧闭着的眼眸滑出。
“伽洛!”
福临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伽洛充满了惊惧的面容,触手一片滚烫——
作者有话说:嘻嘻,终于更新了!辛苦各位小主的等待了,我去考试了,耽搁这么久了,现在一定每天努力更新,好好完结!
第69章
伽洛此刻只感觉自己深陷一场犹如泥淖一般的梦魇之中。
她看着眼前断着头颅, 却不断狰狞着面庞朝着她靠近的和尚,嘴里嘟囔着什么,听不真切, 只见他的口腔中不断的喷涌出鲜血来。
鲜血滴滴散落, 带着滚热的温度。
伽洛不断地后退, 深怕这鲜血落到了她的身上。
忽然, 就在她不断地后退的时候,背后却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给用力的抵住了。
润滑的触感将她的衣服给打湿, 鼻息间也开始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就像是
伽洛猛然转过身,忽然便瞧见了安格拉玛满脸是血的模样。
“你”
“妹妹, 哦,按照你本来的年岁,加上如今你活着的年岁, 就算是母亲, 年龄都不比你大, 你这个老妖婆,装傻充愣好玩儿吗?”
伽洛立在原地, 看着女子嘴里不断地吐露着恶毒的词语,而身后的和尚也在不断地靠近她。
她的心里满是惊惧和害怕, 却唯独没有后悔。
甚至就在此时此刻,两个死人的魔音在她的耳边萦绕, 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意味。
就在这一瞬,她感受到了一股温暖。
温暖里带着不同方才的血腥味,而是有一股松香的气息。
而此时眼前血腥的画面忽然褪去, 转而她竟是到了第一次进宫时。
她恍然看到了当初第一次见到福临的时候,光影之下男人有些孱弱,却眼眸幽深的模样。
皇太后那和蔼之中带着绝对强势的态度。
年少的他是不是也曾有过这些不断做着梦魇的时候?
而自己为了保护阿布, 保护哥哥,保护自己身边所在意的人,所做的一切,都不会后悔。
忽地她似乎是被一股巨大的力气从这压抑的母子对话中拉了出来,身子一股失重感。
竟是又回到了充满血腥的梦魇之中。
但这一次她充满了勇气,定睛看向不断朝着她靠近的男人。
那张血口开开合合,她终于是听清了和尚的话。
“你妄图图谋私利,夺取别人皮囊,天道将不容你!”
而安格拉玛嘴里依旧说的恶毒的诅咒之语。
伽洛哼笑一声,竟是鼓起勇气一把推开和尚,伸手打了女子一掌。
“本宫未来如何,想必和尚你还有五姐姐是看不到了。”
“滚开!”
和尚和女子在她的力量之下,化作了泡影。
伽洛只觉自己再一次一阵失重,忽而陷入了黑暗中。
失去了意识。
“伽洛,伽洛。”
不知过了多久,伽洛听见耳畔传来一阵阵低声的呼唤。
声音有些扰人,但低沉的声线却
有些好听。
随后,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人轻轻的抱了起来,褪去寝衣,接着湿润温柔的帕子在她的身上擦拭着。
鼻息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伽洛只觉得浑身舒坦,竟是慢慢的又堕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只是这一次,没了那烦人的梦魇,也没有了那睡不醒的疲倦感,而是全然地酣眠
伽洛再一次醒来时,不知是何时。
当她茫然睁开眼时,入目的却是明黄色绸缎的寝衣。
她眨了眨眼,浑身挨着的温热的触感从男人和她贴着的肌肤慢慢传来。
而眼前明黄色寝衣之下的遒劲有利的肌肉线条也清晰了起来。
怎么变得这么强了?
明明方才在梦里,她还想起来男人曾经孱弱的身子。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男人的手臂探来,拢在了她的腰上,令两人贴的更紧了。
“醒了?”
男人的胸膛轻轻的震动,嗓音沙哑,分明也是才将将醒过来。
“皇上,您怎”
话尚未说完,男人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她的皮肤,他的指腹竟是带着一些手茧,刮过她的肌肤时,有些刺痒。
“嗯,终于不发热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过靠近,甚至轻微的呼吸,轻轻的颤动,都难以掩饰。
她只觉得方才和男人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的温热触感越来越热,令她忽然生出许多的不自在来。
她伸手撑住男人的胸膛,想要逃离。
却在抓住男人的肌理时,意外的感受到了肌肤的柔软,还有肌肤之下肌肉的力量。
这令她不合时宜,却又理所当然的想起了前几次和男人的亲密接触。
极为不顺。
似乎他身子孱弱,还有些早的习惯。
但也不妨碍,他还是有了个孩子。
“朕如今妹妹下朝之后,就会练武,如今倒也还可以。”
男人原本揽着她腰的手,随意的往上,接着便落到了她的背脊上。
不轻不重的将她又压了回去。
这一次,她清晰的感受到了男人滚、、热的温度。
伽洛猛地僵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
男人似乎很满意她的安顺,低低的笑了一声。
接着他用手挑起伽洛的下颚,开口说道:“抬头,让朕看看你。”
伽洛顺着他的力道,抬起头,却在还未瞧清楚男人的神情时,便被吻住了唇。
和男人捏着她下颚的力道不同,他的唇竟是这般的温热又柔软。
“张、、开些,让朕好好亲亲你。”
唇挨着唇,两人在亲吻时,男人低声说道。
床榻间静谧幽香,女子右臂从男人的胸膛不由的变成了揽住男人的脖颈。
翡翠原本守在门边的床榻上,此刻瞧见明黄色的床帏轻轻的拂动,犹如水波纹一般散开。
她悄声退出去,将门合上。
“怎了?”
安保守在门外,瞧见翡翠出来了,低声问道。
翡翠想到方才床帏轻轻拂动时,瞧见主子柔嫩的手无力的垂在床榻边缘,接着却又被一双有利修长的大手给抓住,压着时的模样。
分明只是手,但却难掩满屋的春色。
她摇了摇头,脸颊微微泛红,说道:“无事儿,只是多备些水便是了。”
安保一愣,随后竟是扬起笑脸,对着翡翠说道:“姑姑去歇着便是,咱家去安排。”
话毕之后,便殷勤着离开了。
翡翠对这个人精翻了个白眼,倒也没真的去歇着,转而去院子里的凳子上坐着。
此刻,天还是一片漆黑,远处皑皑山雾还将高山笼罩,近处的灯笼散发着微黄的光亮。
黑暗就像是和灯笼在争夺一片寸缕之地,你来我往。
但烛光哪里是强势的黑暗的对手,又或许是烛光本就意志力不坚定,被慢慢的侵蚀,只留下原本最核心的一点光晕。
灯芯被黑暗伸出的看不见的手,轻轻的拂动,它似乎是想躲开,却总是被作弄。
接着,忽然一阵遒劲有力的风袭来,灯芯被风挂的不断颤抖,忽明忽暗。
就在黑暗将要将这最后一片光晕袭击时,光明冲破了最后紧紧笼罩着世界的黑暗。
翡翠抬头看向远处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再一次回头时,烛光不知怎得,悄然熄灭。
而此刻安保终于是回来了,屋外的众人安安静静的立着。
此刻的屋内。
伽洛趴着睡在床褥间,柔顺的黑发垂落在肩侧,背脊纤细白嫩,沾、、粘着几缕来不及弄开的黑发,衬的肌肤犹如白瓷一般。
顺着视线往下,在腰沟处被明黄色的绸缎遮挡住,男人将她无力的腰肢揽起,层层叠叠的被褥滑落,最后女子被完全的拢在男人的胸膛处。
当门口的铃铛声音响起时,安保和翡翠领着人鱼贯而入。
当翡翠垂头撩开明黄色的纱时,入目的便是男人孔武有力的背脊,还有斑驳的抓痕。
翡翠猝然垂下眼眸,再也不敢乱看分毫。
“唔。”
床褥上细碎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少女声音带着倦怠。
男人随意的披着寝衣,将女子抱着就走进了净室。
有时候尝到了甜头,再一次在水温的加持下,难免都有些控制不住。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伽洛这才安安稳稳的回到了床榻上。
而男人此刻就站在床边,被伺候着穿朝服。
不同于方才屋内漆黑,此刻窗户半开,晨光落入屋内,带着夜色里留下的湿润。
男人清俊的面容神采奕奕,穿着朝服,竟也多了几分明朗。
伽洛一时间竟是有些看愣了。
“朕走了,你好好歇息,等会儿用过了早膳,太医再给你瞧瞧。”
伽洛蹭了蹭枕头,低声回答好。
接着她打了个哈欠,就准备转身睡了。
却又被男人按住了肩膀,亲不够似的又吻住了唇。
男人的呼吸越来越重,嘴角还带着清晨的凉,但也就是一瞬,便被温热席卷。
“唔”
“朕要去上朝了。”
男人的嗓音带着沙哑,眉目间全是纠结。
伽洛看着他这一副模样,心里生出一些好笑。
此刻,掌管着天下的男人,竟像是一个刚刚恋爱的毛头小子一般。
“妾身就在长春里歇着,您下朝了来陪妾身用膳。”
伽洛微微抬头,将自己的唇递给了男人,亲了亲,稍稍分开些,这才抬眸和男人对视着。
福临修长的丹凤眼里,都是她。
他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远,翡翠伺候着她躺下。
伽洛合上眼,却也没睡着,身子疲累,但却也尝到了何为男欢女爱。
有肉不吃,那是傻子。
她休息了片刻,接着便起了身。
“安琪儿她们”
话尚未说完,屋外便传来安保响亮的声音。
“圣旨到!”
伽洛和翡翠对视一眼,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安保殷勤的对着伽洛笑了笑,说道:“皇上金口玉言,皇后娘娘身子刚好,便不必跪接圣旨。”
伽洛朝着养心殿福了福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大清皇帝这一圣旨,在不到半月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大清。
即便是科尔沁,此刻和儿子们正在议事德吴克善都不由的怔住。
皇上竟是为了新萨日遣散了整个后宫,并且将唯一的儿子养在了她的名下。
而与此同时,太皇太后竟是移居京畿别院,说是为先帝祈福。
“最是情深呐。”
吴克善缓缓地叹了口气……
那夜,瞧见伽洛浑身滚烫,高热不断。
神色紧张的御医,和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都在福临面前胡化作了虚影。
甚至下半夜,屋外渐渐落下的细雨,似乎都是带着不详似的。
福临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瞧着床榻上紧闭双眼,面色酡红的女子,脑海中不由的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那样的安静,但却掩盖不住少女那属于草原鲜活的气息。
还有每每当她压抑不住脾气和自己呛声时,明艳的模样。
以及那夜,被人揭穿所谓的身份时,她的惊慌,还有无助。
以及昨夜她的杀伐果断,还有此刻她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直到伽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想着安稳度日的女子了,他也愿意为此和她分享天下。
其实,他总是有种错觉,若不是她。
或许他早就弃了这天下而去。
他早已是厌倦了这紫禁城的一切。
到了此刻,他看着伽洛的模样,产生了一股剧烈的惊惧,甚至心中有种荒诞的不真实。
她会不会就此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回想她和他往日里在一起的光阴,怕是挽留不住她。
他心跳如鼓,可心神却就像是被她审判一般,快要脱离自己的躯体。
直到他听见了一声呜咽,接着便是太医们几次激动的声音,还有她两个丫鬟的欢喜的哭泣,在一刻,竟像是天籁之音。
在这个倾盆大雨的夜里,在他瞧见女子呼吸进入平缓之后,福临觉得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也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于是,当伽洛陷入安眠之时,他便是去寻了自己的额娘。
那个一手扶持他长大的妇人……
天色渐渐明亮,这个堪称权倾天下的妇人早已醒来。
她此刻盘腿坐在窗前的榻上,眉目冷淡的看向院子里一株长久而立的常青树。
那株常青树,是多尔衮很久以前,送给她的生辰礼。
“皇上。”
苏麻喇姑的声音有些诧异。
福临和她四目相对,面容上是难得的平静。
而苏麻喇姑这个敏锐的女人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却带着紧绷和抗拒。
“皇上,太皇太后昨夜发了头风,今日”
“苏麻喇姑,皇额娘知道朕回来,不是么?”
福临双脚立在门槛外,转眼和屋内那一双冷淡而安静的眼眸对视上。
苏麻喇姑一愣,抿抿唇,后退了两步。
福临迈步而入,阔步走向屋内。
皇太后此刻转过身,背对着窗户。
苏麻喇上前给自己的主子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毯子,语气心疼的说道:“主子您昨夜一夜未睡,今儿个就不该起来。”
“御医都说了您该好好静养,安心喝药才是。”
她的话音落,屋子里也就陷入了安静。
“你来,倒不像是来请安的,皇上。”
妇人略有些病弱的声音响起,但却掩饰不住她素来的威严。
福临行礼之后,坐在一旁的绣凳上。
身上还穿着昨夜尚未换下的一身常服。
“皇额娘,孙儿长大了。”
他抬头看着自己的皇额娘,这个给了自己庇佑,却又给了自己无限压力的妇人。
她有时候在心中就像是一座神明,庇佑着自己,压迫着自己。
若是他只是一个皇帝,其实这一切便都是好的。
可偏偏他早慧。
在皇额娘一日复一日的宠爱和庇佑之下,他也感受到了妇人心底的厌恶和怠倦。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有些蠢笨和额娘失去孩子的伤心。
后来啊,他便知道了,那是皇额娘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心里起了不该有的念头。
或许没有他,没有他这般聪慧,皇额娘会选择和多尔衮有个孩子,李代桃僵。
又或者直接让多尔衮做了皇上,和她正大光明,帝后恩爱。
甚至后来,当几人都心知肚明,福临知道了这一切之后,多尔衮多了许多明晃晃的欺压和霸道。
而皇额娘带着一些怜爱,却又多了几分心安理得。
只有福临自己,被慢慢的关入黑暗之中,那夜不能寐的惊惧,还有死亡的逼迫,额娘的逐渐漠视,多尔衮掩饰不住的杀意,笼罩着一个没有任何庇护的他。
直到后来,他渐渐长大,再也不惧怕多尔衮和皇额娘的时候,对所谓的皇权和霸业,以及皇室渐渐的生出了厌烦。
所有人都以为皇额娘那夜针对伽洛是为了驱逐恶灵。
只有福临知道,皇额娘最根本的是因为他杀了多尔衮,所以皇额娘也不允许他坐上了皇位之后,可以拥有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
任何人都应该为了皇权霸业而孤独。
她是这样,父皇是这样,而作为儿子的自己,当然也应该是这样的。
一开始董氏是她的眼中钉,而如今伽洛变成了她的眼中钉。
母子两人都是聪慧之人,也是善谋人心的掌权者。
简单的一句话,两人便都懂了是什么意思。
“是啊,儿子长大了。”
皇太后手顿了顿,佛珠缓缓转动,珠子轻轻的敲击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她那双眼眸渐渐的锐利了起来,打量的瞧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
“如今为了一个女人,找上了自己的额娘。”
福临不语,只是看着她。
皇太后的神情微微一变,就像是被儿子看透一般。
这一瞬,她明白了。
儿子确实看透了她。
天光逐渐亮起,屋子里萦绕着昨夜尚未消散的药味。
“也罢,本宫也是累了。”
至此,母子两人之中,终究是母亲做了让步。
福临起身,撩开衣摆,给自己的额娘行了一个大礼。
而妇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知道儿子起身,转身走到门口时,她还是没能忍住。
“那些年,额娘的犹豫和纠结”
接下来的话,即便是皇太后自己,对着儿子也有些难以启齿。
她顿了顿,转而问道:“杀多尔衮的时候,你可曾为了额娘有一些犹豫?”
福临脚步一顿,微微侧脸,却并未看向自己的额娘。
顺着他的视线,母子都看向了庭院内数十年郁郁葱葱的常青树。
“常青树自从来了您的寝殿,便郁郁葱葱,但儿子看着它,却感受到了母子之心分离,以及悬挂在头顶的铡刀渐渐落下。”
这个出生于博尔济吉特氏,科尔沁的格格,后来掌权大清的女人,博尔济吉特布木布泰此刻神色一愣,脸色竟然骤然犯了阵阵青白。
“本宫究竟是输了。”
而这一次,福临并未停下脚步,径直出了宫门。
随着漆红大门慢慢的合上,这一对面上母慈子孝的天家母子将暗地里的波涛汹涌掀开在这光明处,却也几乎斩断了这母子至亲之情
伽洛刚生出来的豪气万丈,转眼一个发高热的夜晚,就被眼前的男人解决的干干净净。
她一时间竟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对此,一脸闲适的皇帝倒是开了口,淡淡的说道:“当初刚进宫时,皇后开口便是皇后礼,什么科尔沁部族安稳,满心的不争宠,只想着享受,现如今你可以继续这么做。”
伽洛闻言一愣,眨了眨眼,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从此以后,福临每日的行程变成了两点一线,长春宫休息,养心殿上朝。
伽洛手中拿着皇后的凤章,管理着只有她一个主子的后宫。
刚开始她还有些忌惮,但一年如此,两年如此,后来,直到玄烨都长大了,竟还是如
此——
作者有话说:差不多也是要完结了哦
第70章
康熙十三年
十三岁登基, 十七岁亲政的康熙皇帝,在二十六岁这一年,第一次下江南。
一支冗长的队伍顺着官道终于在一个多月以后到了繁华富庶的江南。护送皇帝的御林军层层叠叠的围着皇帝的驾辇。而在远处十余公里外的一处别院里, 二十六岁的皇帝却坐耍赖似的抱着一个妇人的腰, 低声的嘟囔着:“您都不来看儿子, 儿子思念额娘您思念的紧, 于是只得来看您了。”就像是丝毫没感受到来自背后亲爹目光的杀意。
伽洛好笑的抱着自己的儿子,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她和福临在玄烨十五岁的时候便离开了京城, 给他指了顾命大臣,便直接离开了, 直到如今,玄烨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皇了。而那原本皇帝的亲生母亲,如今便在皇宫中做了太后, 整日里抱着自己的几个孙儿孙女乐呵呵的, 年纪轻轻便开始颐养天年。
伽洛并未生下一儿半女,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身子本就不适合生孩子,但后来才直到福临生怕她坏了孩子有个什么闪失, 竟是自己每日在用避子的药。
“好了好了,额娘瞧见你, 也是欢喜的很,今日天气寒凉, 我和你阿玛准备吃汤锅子,你也留下吧。”
玄烨高高兴兴的应了,完全没有理会阿玛一旁的冷哼声。
福临:“”
早知道就和伽洛在科尔沁多呆几月了, 要不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在马背上光膀子的男子,他至于走的这么着急?刚躲开了那些粗鄙的野人,在这江南还没和自己的福晋好好亲热亲热, 便遇到了原本应该在紫禁城的拖油瓶。福临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却瞧着伽洛的笑颜,到底也没对着儿子说出驱逐的话来。
直到夜里,他抱着怀里柔嫩的女子,心中的酸涩之意到底是没能压住。
“新萨日,你瞧瞧我。”
伽洛满心的疲倦,此刻只想梦会周公,哪里还想着看他,于是敷衍的瞄了他一眼,就准备睡了。
福临不肯,捏着她的唇不断地亲着,不痛,但就是不能让她睡着。
伽洛被他烦的不行,终于是睁开了睡眼朦胧的眼眸,撑着他的胸口,抬眸看着他。男人清俊依旧,岁月在他的面容上多了许多温柔,令他更为沉淀,却也更多了几分沉稳的魅力。那双狭长上调的丹凤眼如浓墨挥就,此刻眼尾残留着一点点的绯红,更添几许暧昧。
伽洛心中轻轻一点动,原本浓重的睡意,此刻如潮水褪去。她有些泛红发热的指尖轻轻的抚摸上了男人的眼尾,挺直的鼻梁。接着手指刚落到他的唇时,便被男人轻巧的含住,带着温热的湿、润。她的心里也变得湿漉漉的。
“亲亲我。”
伽洛低声说道。
福临放开她的手指,稳住她递上来的双唇。帷帐缓缓落下,红蜡烛慢慢的烧干滴落,一室春色,恩爱不疑,十年如一日。
………
“太上皇来的时候你们几个要注意些,即便他是你们妹婿,却也是大清的皇帝。”吴克善如今头发花白,面容上也带着年岁深深的痕迹,但眼眸依旧清亮,满脸笑意。
本巴齐几兄弟如今早已有了自己的部,平日里极少在一起。都是听到了妹妹还有太上皇要来科尔沁,当天下午便聚集到了阿布的蒙古包中。除了巴萨。他和安格拉玛的关系最为要好,当日安格拉玛被运回科尔沁时,他便是拿出刀刃划开了手臂,说要和那尊贵的大清皇后断绝兄妹关系。如今不来,倒也是理所当然。
吴克善并未强求儿女必须和睦,儿子不来,倒也没说什么。大妃惊闻此事,只是冷笑一声,转而便带着自己的部下去了安格拉玛安葬的地方去,说是要为女儿扫墓诵经。
而此刻的伽洛带着福临纵马前往,一路行至官道,直到到了科尔沁草原的边缘时,伽洛那原本激动的心情变得越发的平和。
此刻,在一处驿站内,伽洛手里捏着马鞭,斜斜的靠在阑干上,目光悠远的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福临如今人到中年,身姿挺拔高大,穿着一身靛蓝色暗秀竹节便袍,头戴六合一统帽。剑眉浓烈,丹凤眼微挑,神情之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他的目光从上楼,便一直瞧着阑干上那俏丽婀娜的背影。顺着女子抬头的方向,看向了远处的草原。他们来的时节选的极好,此刻正值七月,青草幽幽,牛羊满地。
“在想什么?”
伽洛转过头,瞧了一眼男人,神色变得柔软了些。“我在想家里的哥哥,姐姐们是否还欢迎我。”
福临了然,他走上前,自然却又带着几分强势的揽住了女子的腰,不轻不重的揉了揉。“你阿布是王爷,他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儿,儿子自然也是明事理的。”“你姐姐高娃,如今和博果尔夫妻和睦,她如今待你,和以前可曾有区别?”
伽洛一愣,轻轻叹了口气。每一次科尔沁上贡,哥哥们和姐姐们送给她的东西不见少,其中有几个姐姐一开始疏离了她,可在她为侄儿和侄女儿都指了几个好姻亲之后,慢慢的也恢复到了往日的情分。
“只怕是额吉如今定然还是不会见我的。”
福临如今还是对这位不明事理的大妃印象极不好。但却又不能直说,于是冷笑了一声,淡淡的说道:“管她做什么,你额吉诞下你之后便一直对你不好,后面更是为了那领不清的五女儿想要夺你性命。”福临眉宇间笼着深刻的厌恶。“她竟然敢试图来杀你,控制朕的后宫,挑拨朕和母后的母子之情,只此一条便是死罪。”
伽洛自然是知道福临有多厌恶自己的额吉,心里对额吉其实也没剩下多少母女之情,只是如今近乡情怯,想起了以前尚未嫁福临时,额吉当日为了她要嫁人时落下的泪。
“算了…”
往日种种,终究是改变不了。如今她和额吉都能各自安稳的活着,便已经时最好的状态了。她抬头看着神色里明显还有些忿忿的男人,伽洛有些好笑,自从不当皇上了,福临越发喜怒形于色了。她伸手揽着男人的脖颈,面容里露出几分笑意瞧着男人。果然,男人哪里还记得其他,当即揽着她的腰,就要吻下来。
就在此刻,驿站外传来侍卫的怒喝:“来者何人?!”
伽洛下意识转头,男人的吻当即落到她的嘴角。
“你不专心。”
男人不高兴的嘟囔一句。
伽洛却神色一变。连忙放开男人,径直跑下了楼。果然,刚到了楼下,便听见一个满头是血的几个男人骑马停在了侍卫拦着的外围,接着一个被马驮着的男人顺着几个男人的力道滑了下来。
“哥哥!”
伽洛命侍卫让开,扑倒了生死不知,浑身是血的男人面前。男人身材高大,此刻腰腹处一处巨大整齐的伤口,腰上还被衣服给紧紧的裹着。此刻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福临带着随行的太医过来,太医一瞧便神色一变,连忙让人准备干净的房间,便合上了门。伽洛不敢干扰太医,守在了门口,她的心砰砰的乱跳着,身体也是发软。因为刚才她不光看到了几乎被横切了整个腰腹的刀口,还看到了一大截被衣服裹着的肠子。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点细菌感染都能要了四哥的命。
她愣着守在门口,一旁的福临问着一个伤口不大的部下如何受伤的。倒也是如伽洛所料,是为了和其他部族的人抢夺水草。两个部族的首领便单挑。生死不论,也不能复仇。
直到傍晚时,伽洛吃不下饭。福临一边亲手喂她,一边哄着她。伽洛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就是吃不下饭。
“新萨日!”
忽然,远处传来男人的吆喝声。声音明亮而辽阔。伽洛一愣,有些怀疑似的看向男人。男人微微勾唇,又将勺子里的牛肉喂进了她的嘴里。这一次伽洛随口咽下去,心里顿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紧紧的捏着,期待,却又带着慌张。她连忙起身,朝着门口跑了出去。
“哥!”“阿布!!!”
远处一行人纵马而来,赫然便是吴克善和本巴齐。
“新萨日。”本巴齐马尚未停稳,便飞身而下,
一把抱着自己的妹妹。就像是小时候一般,将她抱着转了几个圈儿。兄妹两人感情最是要好,一时间都高兴的不知怎么好了。
吴克善走到一便给跟着出来的福临行礼。福临往前走了两步,扶着他的手臂,令他不必行礼。“岳丈大人不必如此,如今真已经不是皇上了。”
伽洛牵哥哥的手,跟着走过来。本巴齐松开妹妹的手,也要给福临行礼。福临自是下一次的扶起。“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一行人又往驿站内走。吴克善看着紧闭的房门,过了会儿稍微打开些,却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本巴齐没能忍住脾气,低声给伽洛说道:“巴萨就是这样,阿布都叫他不要去和叶赫部争,那是两个部落的边境,叶赫部前半月牛马糟了瘟,水草不够,肯定要不惜一切的抢夺,让他别去硬逼。”
伽洛看了一眼阿布,低声回道:“哥,你也知道四哥的,以前叶赫部和他抢随月妹妹,导致随月妹妹…他自是不肯让叶赫部在他面前把水草抢了去。”
本巴齐闻言,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了。
………
直到第二日清晨,太医终于是出了门,说是要是接下来半月不发高热,便能好了。伽洛和本巴齐两兄妹换着守着他。直到一个清晨,床上的男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眸。伽洛顿时心里一激动,刚想要上前,却忽然听到男人低声呢喃。
“五妹妹…”“随月……”
伽洛一愣,随后收回了脚步,转而悄声出了门。
“怎么了?”门外坐着福临,他撑着额角,听见响动,睁开了眼。伽洛每次守夜,福临都坐在门口等着她。
“四哥哥醒了。”
福临起身,目光沉甸甸的瞧着她,不置可否吧。没有问她怎么不在屋子里和哥哥说说话,也没问她为什么高兴之余眼底有几分落寞。他只是伸手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去吃早膳。一旁机灵的安保早就带着消息去告诉吴克善和本巴齐了。
用了早膳,伽洛忽然开口对着福临说道:“咱们就这么骑马先一步回科尔沁好不好?”
福临自是随她高兴。
………
驿站内,巴萨一脸的不乐意。本巴齐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屋外传来安保急匆匆进来,低声对着坐在一旁榻子上的吴克善说道:“太上皇和太后说是四贝子既然好了,他们也就也不耽搁时间了,先一步回了科尔沁。”
话毕之后,屋子里顿时陷入了安静。本巴齐冷笑一声,便也径直出去了。而床榻上的巴萨神色难辨。过了会儿,知道巴萨喝了药,吴克善叹了口气说道:“你以为你妹妹对你是什么意思?”“安格拉玛要她命,皇上为了新萨日杀了安格拉玛自然是没错的。”“新萨日救你并不是她在赎罪还是什么。”“仅仅因为你是她哥哥。”
话音落,吴克善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好好养伤。”话毕,便也走了。屋子里顿时只留下他,还有两个太医。巴萨神情木木的坐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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