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失忆第九十一天


    “大家!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啊!下面这首歌, 我们的出道曲目《恋爱的结拜酒》送给大家!”


    舞台上,三位青春靓丽的少女偶像活力满满唱跳俱佳,浑身仿佛都在闪耀着皮卡皮卡之光。


    闪得台下乌泱泱的观众们一片激动狂嚎, 手中的各色应援棒都快要挥舞成浪潮式彩虹桥了。


    时下顶流偶像组合极道少女的演唱会, 再一次大获成功。


    Come on, music!


    “拉勾勾, 发誓爱到永远~不如切掉手指吧, 十根切掉切掉,通通切掉!”


    经典曲目一出, 全场再次沸腾。


    这片沸腾中,太田於菟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大酷会是真的会把做错事的成员切手指啊!这首歌其实写实得可怕啊!


    “於菟,你现在终于也能理解极道少女的魅力了吗!”


    身旁,资深老粉萩原研二正在为他的推热情打call中, 不仅双手应援棒舞得虎虎生威, 应援发带、应援T恤、应援马甲一应俱全。


    原本还想给太田於菟也来上一套,被太田於菟当场压下了那份安利新粉的激动, 表示……刚入坑, 不着急,慢慢来。


    “是的,研二, 我现在是真心觉得, 这三位如果不火的话简直天理难容!”


    太田於菟应援棒向前一指,两眼坚定得仿佛是在相信光。


    他是真心觉得这哥仨挺厉害的, 心灵是那般的强大……反正换成是他的话, 他怕是很难如此迅速地接受人生这般转变并继续奋力活下去的,这叫什么,这就叫认清生活的本质后依然热爱生活啊!


    而且, 无论被生活折磨打磨成何种模样,心中总会有属于自己的坚守。


    那便是充满罪孽的人性中最迷人的闪光。


    想到这哥仨和犬金组老大之间那魔鬼般的羁绊,太田於菟不禁轻笑出声。


    当然,他加入到支持极道少女的阵营中,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如今,极道少女真正的幕后老板已经是港口黑手党了。


    他联系中原中也处理了交接事宜,将这家娱乐公司转交给了对方。


    所以,演出得再卖力一些,好好给我的合作伙伴港口黑手党(中原中也)赚钱啊喂!


    舞台上,一曲唱罢,紧接着便是演唱会上最激动人心的环节,现场镜头灯光随机选取幸运歌迷上台点歌和偶像一起唱!


    “那么,今晚第一位和我们合唱的会是谁呢~”


    互动环节开始,激动的歌迷们纷纷高扬起脸、双眼死盯着大屏幕,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幸运儿。


    最终,万众瞩目之下,中奖的人是——


    当看到舞台大屏幕显示镜头最终定格在了自己身上时,太田於菟是有点懵的。


    “诶,我吗?真的假的?”


    怎么办,他才刚刚入坑,根本就不会唱这些家伙的歌啊,就只是刚刚现听他们唱了几首,比如那什么“切手指啊切切切”的。


    一旁的萩原研二倒是给了他一记表达兄弟羡慕的小小肘击:


    “你这小子,也太幸运了吧!”


    太田於菟:“……”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好吧,你还真要,而且还会欢天喜地收下。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你好我好台上那三位更好,他注意到了哦,台上的哥仨在看到幸运观众竟然是他后,脸上的表情都快要兜不住要偶像失格了。


    怕什么啊你们!老子又不是什么魔鬼啊!


    “啊,是,是太田议员,是太田於菟议员没错吧!”


    尽管太田於菟自认今晚自己的衣着打扮已经是相当低调了,但还是架不住观众里有人认出了他。


    只要有人认出,便立刻成为了全场关注的焦点,最终演变成全场都在毫不遮掩地窃窃私语——“原来太田议员也是极道少女的粉丝啊!”


    更有甚者——“太好了,是太田议员,我们有救了!”


    太田於菟:“……”


    哪里好了啊!倒是有谁来救救我啊!


    大脑烧烤到快要浓烟滚滚了,太田於菟最终决定还给兄弟一个爱的肘击:


    “研二,你生日快到了对吧,送你份生日礼物吧。”


    萩原研二耿直地表示:


    “不,我生日还很早啊。”


    “没关系,只要当天开心,那么每一天都可以是生日。”太田於菟一手拍着兄弟肩膀,另一手指向舞台,“来,收下这份我的幸运为你赢取的礼物,奔向你的梦想吧!”


    有了萩原研二代打,太田於菟避免了又一次因为唱歌而在全民面前表演了坨大的。


    然而天生热搜圣体的他还是又冲上了热搜榜,不过这次的热搜效应总体来说还是积极正向的,民众们欣喜地发现原来除了唱歌的时候,其余时刻总是那么成熟稳重的太田议员,私下里也是有年轻人爱好的啊,比如追爱豆什么的,其实头顶最年轻议员光环的太田议员真的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小伙啊!


    意外的在亲民形象上加了不少分。


    不过,还是有人对此深感不满与怨愤的——


    东京,某地下停车场的一辆保时捷里,正在等待大哥去做任务回来的伏特加刷热搜中,每刷一条都忍不住狠狠磨牙一下。


    森於菟你果然是个骗子,永远都在说谎的超级大骗子!


    喜欢冲野洋子什么的都是掩饰,原来你真爱的是极道少女啊!


    你还我冲野洋子演唱会的黄牛票啊!!!


    ……


    东京,一家经常承接大型政府接待活动的高档酒店——


    太田於菟今日打扮得非常正式,一身剪裁得体的燕尾服,头发用发胶抹得一丝不苟,戴了副让他看起来更加文雅的金丝眼镜。


    这段时间忙着扫黑……和意外开展出的扫黄任务,但是另一项要饭任务(划掉),拉投资任务他也没忘。


    欧盟经济访问团已经抵达多日了,前期主要是和外务省以及经济产业省接洽工作,并不属于这俩部门的太田於菟很难插手进入。而今日,在这家酒店要举办一场大规模的晚宴,访问团的欧盟官员以及随行的欧洲诸多巨头企业的大人物都会参加,算是一个半官方半私人的场合,没有那么高的保密性质,因此允许扩充参与人员名单。


    白马彰这才找准机会把太田於菟给带进了这场晚宴。


    “摆正心态,想清楚你今晚是来干什么的,不过相信就凭你小子那一贯能伸能屈的嘴脸,想必是能端正好自己的角色的。”


    进会场前,白马彰不忘最后叮嘱交代。


    一个政治生物最基本的素养,就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与欲望,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做的时候又该拿出怎样的姿态。


    “当然明白,我就是一个要饭的臭乞丐。”太田於菟说得相当直白,且毫无愧色,“而且还是个最好能软饭硬吃的臭乞丐。”


    白马彰:“……”


    倒也,不用这么直白且理直气壮,多少用点文雅的修饰词啊!


    “前辈,我们之间就不用玩那些虚空的政治文字游戏了啊,简单点,真诚点。”


    在宴会厅的大门前站定,太田於菟单手勾住白马彰的肩膀,凑到其耳边,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们还要一起做很多不得了的事情呢,现在才刚刚起步,就从这里开始吧。”


    白马彰也笑了,他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地被一个疯子给拉进了阵营,未来不知道会面临多少风暴。


    不过,也无妨,就疯一场吧。


    二人整理好各自的着装,向着已经被开启的大门步入。


    看看我们能一起走多远吧。


    ……


    衣香鬓影的宴会大厅,没有人是真的来这里纯粹享受美酒与佳肴的。


    一场交谈、一次碰杯,甚至也许只是一个眼神,都意味着一次共赢的机遇。


    太田於菟手持酒杯,言笑晏晏地穿梭在各色人物之间。


    在场的这些人于他眼中,都是有可能为他的聚宝盆增加一枚金币的潜力股。


    而在人群中转着转着……


    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西装的男人正被不少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而那人也以看似温和实则难以轻易接近的气场游刃有余地与周围人斡旋。


    这种场合,有大佬级的人物在场再正常不过了,但是……那位大佬顶着沢田纲吉那张脸,这就很不正常了啊!


    太田於菟险些以为自己今天怕不是戴了副度数错误的眼镜,该不会其实是戴了副老花镜吧!


    虽然知道沢田纲吉如今的身份不一般,但是,但是,这也太……


    稳住心绪,太田於菟用一口地道流利的外语问向身旁他刚“勾搭”到的这位欧盟经济财务部高官:


    “您知道那位穿着白西装的先生是谁吗?他看起来相当受欢迎。”


    这位高官笑了笑道:


    “我也很意外,他今天竟然来了,他并不是随团访问人员,只是这段时间正好在日本休假。但如果他想要来参加这里的宴会,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没有人会不欢迎的。”


    “哇哦,听起来很不得了啊,所以他究竟是谁呢?”


    “你可以称呼他为彭格列先生,整个南欧地区的重要港口和航运路线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中,至于作为他老巢的意大利,当地无论是金融业、还是制造业、甚至是军工业,他都有深度渗透。”


    毕竟这次访问团是以官方名义来的,这位官员先生也不好把一些事情说得太透。


    要是直接就说这人是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家族的头目,作为官员来说,总归不太得体,尽管黑手党家族对意大利社会各方面的渗透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


    最终,也只是别有意味地提醒道:


    “总之,在意大利,不少人都称呼他为‘Godfather(教父)’。”


    第92章 失忆第九十二天


    “可他看起来很年轻。”


    “年少有为嘛。”


    “可他看起来是个亚裔。”


    “混血啦, 他祖上是纯正的西西里人,你们亚洲人的基因太霸道了。”


    “可他就这么只身前来保镖都不带一个的吗?”


    “不要以貌取人啊,他要是带了保镖, 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可他……”


    “太田先生, 你好像对彭格列先生很有意见啊, 这么挑剔?”


    “……没有, 我是想要表达这也太厉害了, 欲扬先抑。”


    “原来如此,你们东方人就是含蓄。”


    这位访问团官员摇了摇头感叹文化差异, 然后举起手中的香槟和太田於菟又碰了一杯。


    一口香槟下肚,太田於菟却是一肚子苦。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这种狗血爽文剧本,还真就发生了啊……只不过他是剧里的那个反派小丑?!


    怎么办,他现在要去抱被他抛弃的前男友的西裤裤腿吗?


    过去的自己什么眼光!这么个大金矿好好搂着不就行了, 还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走肾不走心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心中被一片【我好悔啊!】刷弹幕,面子上则是继续淡定微笑着与身旁这位官员交流完, 然后偷瞄了一眼沢田纲吉还在被团团围住无暇顾及其他, 赶忙匆匆找白马彰商量对策。


    正好,白马彰也在找他。


    二人在宴会厅的角落里一碰头……


    “怎么回事!那不是那天晚上被大酷会绑架的中学时代被你抛弃那晚又被你出言不逊还直接无视生死的你前男友吗,我记得是叫沢田纲吉没错吧, 怎么摇身一变成什么彭格列先生了!”


    白马彰上来就是一通机关枪扫射般的低声念咒, 双眼更是都瞪出了火星子。


    他感觉得到了盟友的背刺,该死的竟然瞒下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不要加那么多定语啊, 你这串定语让我听得心惊肉跳好吗!”太田於菟拒绝回忆与大酷会对决的那晚, 要是有时光机的话他早就钻进去了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现在混得有多风生水起,要是能预知未来, 你觉得我当年会轻易放手他吗!”


    这话说服力极高,白马彰深表认同:


    “的确,要是早知今日,你怕是已经把人给哄得遗产都全部留给你了。”


    他相信凭太田於菟那张实在太会骗人的嘴和底线过于灵活的节操,这种事情简直,易如反掌。


    “对吧,对吧,本来全都是我的啊!”太田於菟表示自己才是呕得直跺脚的那个,原本他只要动动手指,他的男朋友就可以帮他搞定这些欧洲佬的,“要是能穿越回过去,我高低得给过去的我来上两巴掌!不过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现在……前辈,你那是什么眼神?”


    白马彰露出了审视又警惕的眼神:


    “太田於菟,老实交代,你到底还有多少风流债!”


    他总得心里先有个底,知道自己究竟被这小子拐上了艘什么样的贼船。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我感情生活很简单的,甚至从大学到现在都是空白,认识这么些年白马前辈你很清楚的。”太田於菟回答得一脸坚定,甚至还有理有据,毫无谎言感。


    至于他和太宰治、和那位森先生的事情,就不用和白马前辈提了吧……


    不利于团结的话不要讲!


    白马彰暂且信了太田於菟的鬼话,冷静下来后和他分析局势……或者说是感情形势:


    “不管怎样,上次的大酷会事件,无论他是不是背后另有谋算,至少表面上他是愿意伪装着陪你玩陪你闹的,这就说明他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除非那还是他的伪装,想要骗你报复你。”


    “不会的,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的,我能感受到他的真诚。”


    太田於菟一副对此相当自信的样子。


    白马彰:“……”


    到底谁是恋爱脑啊?太田於菟你和恋爱脑这种词绑定在一起,怎么感觉那么吓人呢?


    “不过,就像前辈你说的那样,只要他对我还余情未了,那就好办了……大不了一炮泯恩仇,要是实在太仇,我也不是不能做出退让含泪做零。”


    白马彰:“……”


    果然,你怎么可能会是恋爱脑呢,你特么就是个人渣!


    ……


    终于将眼前又一波围上来交谈的人以礼貌得体的态度交涉完并“打发”走后,沢田纲吉内心稍稍喘了口气,有一些疲惫。


    即使已经历练了这么多年,即使表面上已经对这种交际场合相当熟稔游刃有余,但他其实从来都不享受这种事情,即便他是被众星拱月的那个……谁让他是超级i人呢,哈哈。


    目光扫向全场,开始寻找着太田於菟当下的身影。


    其实,从太田於菟进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他就注意到对方了,然后也一直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关注着。


    他看到於菟相当自然地穿梭在各色人之间,面对不同的人予以不同的态度,能够把每一个与其交谈的人都哄得喜笑颜开。


    於菟似乎天生就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魅力,这种与人交际的场合就是其主场。


    即便知道其说出的是谎言、露出的微笑是虚假,但就是能让人于无知无觉间便甘之如饴。


    而此刻,那个露出惯常完美伪装脸的人就这么直接向他走来,不需要他再刻意去寻找。


    “今晚这种场合,我是该称呼你为沢田纲吉君,还是彭格列先生呢?”


    太田於菟走到沢田纲吉的面前站定,朝着对方举了举酒杯示意,态度平和随性,无形间便褪下了之前几次相处时刻意向对方亮出的冷漠与距离:


    “当然,我知道的,你今晚来参加这场晚宴肯定有你的目的,不会是为了我才来的,放心吧,你那边的事情我也不会多问……”


    “就是因为於菟你才来的啊。”


    沢田纲吉突然微笑着说出的话语,让太田於菟怔住了,口中正说着的话也卡壳了。


    “因为今晚的参会人员日方不仅限外务省和经济产业省,就想着於菟你会不会也来参加,来碰碰运气,看来我还算了解於菟呢。”


    一如既往的真诚又直接的话语……把太田於菟心里打好的数张草稿纸给撕了个粉碎。


    不带这么玩的吧!这让他怎么接招!


    太田於菟觉得自己险些就要丢脸得当场阿巴阿巴。


    “抱歉,是我又越界了。”


    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冲动,沢田纲吉也选择了以退为进,他知道的,面对这只过于狡黠的猫咪时,最不能缺少的是耐心,以及……要顺毛,绝对不能对着干。


    猫咪是吃软不吃硬的,不要妄想着驯服,那样只会被猫咪挠花脸啊。


    “原谅我这次的前任失格吧,下次不会了。”


    太田於菟:“……”


    别这么笑了啊你,再笑我都要腿软了!


    只是想到自己之前说的什么【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安静】【白月光不就是除了活着什么都会的生物吗】这种话来评判是否前任失格……


    虽然他现在很想抱着教父先生的西裤大喊那些话通通都是在放屁!我们现在就复合吧!


    ……但那样的话就谄媚得太明显了,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彻头彻尾的小丑吧QAQ


    软饭硬吃,软饭硬吃,就算是软饭也得硬吃!


    总之,得不着痕迹地勾引到对方才行。


    万千思绪在太田於菟的大脑中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确定好战略方针后,太田於菟调整好表情,表演出淡然又豁达的一笑:


    “其实,这些天我也有想过许多,该抱歉的是我才对,是我太幼稚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之间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坐下来聊聊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只是不知道,我还有这个荣幸吗?”


    虽然有些意外于眼前人态度的突然软化,但沢田纲吉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地闪过了一丝少年时代才有的青涩,只是掩饰得很好,并自然而然地顺着说道:


    “应该是我荣幸之至才对。嗯,我知道太田议员的日程很繁忙的,我这个休假中的闲人在此预约议员先生您的时间,可以吗?”


    边说边玩笑着眨了眨眼,太田於菟内心只想高喊……膝盖你争点气啊,别再软了!再软就要跪了!


    不过,当下氛围正正好,是个绝佳的机会,而他一向是嗅觉敏锐并极擅捕捉机会的人。


    “那么就,择日不如撞日,如何?一会儿晚宴结束后,去我家吧,怎么样,不会有人打搅的,我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


    作为经济产业省的青年骨干,白马彰今晚也是很忙的,有很多重要人物需要社交一番,没工夫全程围着太田於菟当狗头参谋。


    ……太田於菟你还是自生自灭去吧,自己欠的风流债自己去还。


    而当晚宴即将结束的时候,白马彰想要看看那人还债还得怎么样时……嗯?人呢?


    以及,那位彭格列先生也不见了。


    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太田於菟的简讯。


    非常简短,告诉了他当前进展,只是这进展……


    白马彰把这短短几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想要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还是理解出现障碍了。


    最终,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并不禁对自己这位后辈生出了由衷的佩服与赞叹。


    太田於菟你特么真是干什么都会成功!


    ……


    东京,一处中高档公寓楼——


    “到了,这就是我现在住的地方。”


    因为晚宴上都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二人低调地离开酒店后叫了计程车送来这里。


    沢田纲吉打量着这片居住环境,似乎对太田於菟当下的生活很好奇。


    太田於菟一脸淡定地在前领路,内心……


    艹!他真的二半夜带男人回家了啊!


    第93章 失忆第九十三天


    推门步入, 客厅的灯光亮起。


    很普通的两室一厅公寓,面积不算大,屋内的陈设也以简洁舒适为主, 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


    一进门, 沢田纲吉就闻到了客厅里淡淡的柠檬香, 视线立刻便锁定了柜子上摆放着的香薰。


    其实, 这股味道并不浓烈的, 只是平日里柠檬香总是会随风一道吹进他的办公室里,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 而这些日子在日本,突然再次嗅到,格外敏感罢了。


    “我办公室外的院子里,也种有几棵柠檬树呢。”


    沢田纲吉突然出声道。


    一旁的太田於菟听到这句突兀莫名的话, 面色平稳依旧, 心下却是陡然一惊……


    【我闻到了哦,客厅里放着的香薰是柠檬味的呢, 我很不喜欢那个味道, 所以扔掉吧。】


    想到了太宰治第一次不请自来他的公寓时,对柠檬味的不满。


    作为一个双商不俗且感情上丝毫不迟钝的人,太田於菟立刻便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想通了……原来如此, 柠檬香对于他和沢田纲吉之间有着特殊的意义, 失忆前的自己在选择香薰时倾向于柠檬味也大概率是因为曾经和沢田纲吉的那段感情,是一种纪念和怀念。


    不是, 自己竟然是这么长情的人吗!


    太田於菟觉得自己都要被自己给感动到了。


    不行, 淡定,稳重,矜持, 现在还不是一击必杀的时刻……


    太田於菟稳住心绪,没有接沢田纲吉的话茬,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待客之道:


    “你随意,我帮你倒杯水,或者……我们再接着喝一杯?我这里还是有几瓶不错的酒的。”


    收回了看向柠檬香薰的视线,沢田纲吉的思绪似乎也并没有因为这股柠檬香而变得混乱,礼貌地笑了笑道:


    “普通的水就好。”


    比了个“OK”的手势,太田於菟去厨房拿杯子接水,心里则是遗憾地“啧”了声。


    这是在拒绝他的邀约暗示吧?


    毕竟一对余情未了的前任情侣,深更半夜在其中一方家里喝酒……那是单纯地喝酒吗!小学生听了怕是都不信!


    一边倒水一边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勾引”……咳,该怎么进行友好交流,太田於菟偏过头来再次看向客厅时,却看到……


    沢田纲吉站在一幅画前定住不动了。


    客厅角落里摆着的那幅版画,正是不久前白马彰送给他的那份来自那不勒斯的伴手礼,那幅南意大利街头风情图。


    怎么突然看得这么入神?睹画思乡,想意大利老巢了?


    不,不对,那神情很不对劲……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沢田纲吉。


    就在看到那幅画的一瞬间,沢田纲吉那已被磨砺出的稳重平和、游刃有余之态出现了清晰的裂痕,眼中是满满的仿佛被震撼到的惊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猛然间转回身,如同一个情窦初开,充斥着冲动青涩却又热忱纯粹的少年人那般,脱口而出道:


    “你不久前去了那不勒斯……把这幅画买下来了……?!”


    其实,就在这次回日本前,他是先去了趟那不勒斯处理一些家族事务的,然后……顺道又去了那家百年老店。


    而这一次,原本的店主老爷子已经不在了,这家店已经由老爷子的儿子接手。


    一并不在了的,还有那幅画。


    【这幅画我会一直保留着,谁都不卖,因为我在等着未来某天画中的两位主角来一起取走它啊。】


    上一次来这家店时,老爷子还是这么说着。


    而如今,承诺者已经不在了啊。


    【您说那幅画啊,就上个月,被一个日本游客买走了。他当时一眼就选中了这幅画,我原本还想告诉他关于这幅画的故事,老爹好像有讲过其实这幅画曾经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委托他画的……不过我英语太差了,完全沟通不了,但那个日本游客出手很大方,完全没有讨价还价,我就直接给他了。】


    店主的儿子,这家百年老店的新任老板是这么告诉他的。


    得知那幅画已经被人买走了,说不遗憾是骗人的,的确是有一种怅然若失感。


    站在那家装修古典的百年老店里,空气中弥漫着作画颜料的味道,一切仿佛都像店中角落里正在转动着的黑胶唱片机一般,缓缓吟唱着这片空间里不同时空中的一段段往事。


    而那段属于他的那不勒斯旧时光,也只是此处的时光长河中的一小截片段罢了。


    走出这家店,又是一片新的那不勒斯艳阳。


    只是,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幅画,此时此刻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甚至于,出现在了最应该拥有这幅画的人的手中。


    而太田於菟,在被沢田纲吉的眼神惊讶到后,内心……是苦逼的。


    不是,一幅画也能惹出这么多事情?白马前辈你这手气不去买彩票简直可惜了,你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吧!


    虽然不清楚这幅画背后究竟是场怎样的恩怨情仇,但太田於菟反应还是很快的,演技也是很到位的。


    “不,那不勒斯,我再也没有去过。”


    太田於菟双手插兜,身姿随意闲适,看起来是那般的云淡风轻,只是微微偏过头看向画时,那分明是怀念着许多往事的眼神:


    “但是,这幅画还是阴差阳错地辗转到了我的手上,当初在收到这份礼物时,我比此刻的你还要震惊呢,震惊到甚至都开始忍不住去相信……‘命运’这种东西,也许是真的存在的吧。”


    “命运,吗……”


    沢田纲吉喃喃着,接着,再度转回身凝视着这幅画,显然还未能从这幅画带给他的冲击中走出。


    呼吸频率些许凌乱、身形有细微的颤抖、还有绝对处于高亢情绪下的眼神……


    Nice!这家伙现在绝对是感性占据上风的,大脑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看来自己刚刚的表演赌对了并且演得非常成功!


    太田於菟决定乘胜追击,趁着对方现在这种毫无防御可言的状态趁虚而入,一举拿下!


    正在专注地盯着画中某个角落的沢田纲吉骤然间浑身一颤。


    后背,缓缓贴上了一抹温热。


    太田於菟从身后靠近,然后轻轻地从后面搂住了他,双手环在他的腰间。


    一时间,令意大利黑白两道都敬畏不已的教父像个初次同爱人亲密接触的大男孩,身体僵硬,手脚都无措地定在了原地,不知道要怎么摆放。


    只听到贴在他后背上的人用充满蛊惑的口吻轻语道:


    “所以,当这幅画终究还是来到我的手里时,我就想着,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命运’,那么如果能够再次相遇,是不是就意味着命运让我们把断开的绳结重新系起来呢……”


    边说着,那环着腰肢的手指也一点点地向上移动,隔着衣服在肌肉紧实的腹部上轻轻扫过,然后试图去解开衬衫的扣子……


    就在这么一瞬间,沢田纲吉骤然间清醒了过来,强势地握住了那“作乱”的手,猛地转回身,眉头微微皱起,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旖旎的氛围霎那间全没了,甚至有要变成动作片(正经的那种)的趋势……嘶,这小子的手是铁打的吗,手劲儿这么大!


    太田於菟感觉自己的手被对方钳着完全动不了,甚至还隐隐有些作痛。


    但是,更可怕的是,沢田纲吉此刻看向他的眼神……那种眼神,仿佛想要将他穿透一般。


    “於菟,你,还好吗?”


    半晌,沢田纲吉只是问出了这么句试探的话。


    太田於菟:“……”


    截止到你突变清心寡欲为止,我都好得很!好到差点都要得手了!


    心里吐槽着爽这么一下就够了,还是得冷静理智地应对当下情况。


    这人是对他起怀疑了?是怀疑他居心不良?还是怀疑他……状态不太对?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承认就是了。


    轻笑着叹了口气,太田於菟继续着自己的撩拨与挑衅:


    “教父先生是对我这个老情人已经彻底没兴趣了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不会纠缠的。但如果你也觉得现在是‘命运’带给我们的续章的话……那么,如果你再拒绝,我是真的会生气的啊。”


    “嗯,我知道,於菟生气起来很可怕的,但是……”


    沢田纲吉的态度看似软化了,只是那让太田於菟心头不安的眼神依旧没有变,依旧想要将他看透。


    松开了对手腕的禁锢,转而上手扶住或者说是固定住了脸颊,让太田於菟猝不及防。


    彼此间离得极近,沢田纲吉更是在用这种称得上强势的方式打量着他,四目相对,不容他逃避。


    而太田於菟也不能选择躲闪逃避……不然就真露馅了啊!


    时间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不知过去了多久……


    沢田纲吉终是缓缓收回了手,轻叹了口气:


    “下次吧,下次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天,你今天宴会上可能喝得有点多了,於菟。”


    愣了一秒,太田於菟才反应过来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


    拿起了挂在玄关处的外套,沢田纲吉离开前甚至还不忘交代他喝一点解酒的东西后再去睡觉,以及早点休息吧。


    看着那人礼貌告别的身影,太田於菟还是久久不能回神。


    就这?


    这就走了?


    真走了啊!


    我都这么主动了结果你就这么走了?!


    太田於菟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笑了,真不知道是该称赞这人品德高尚,还是该怀疑自己的魅力有问题。


    黑手党头子品德高尚?开什么国际玩笑!


    或者,该不会……这人难道是喜欢柏拉图款的吗?!


    第94章 失忆第九十四天


    “帮我搜集太田於菟议员近一个月来的所有相关情报……近三个月吧, 不,是自他当选议员以来,自他当选议员以来的所有情况, 事无巨细, 汇总后发给我。”


    沢田纲吉向着电话那头直属于自己的情报小组下达着任务, 并且交代道:


    “这件事情, 不要外传, 不要告知任何人……注意,是任何。”


    一回到并盛町的家中, 沢田纲吉便立刻联系自己的心腹情报员,并且不想要让这件事情在查明前有任何被泄露出去的可能性,那会给於菟带来危险……或许,现在的於菟, 本身就很“危险”。


    稍稍缓了口气, 到盥洗室洗了把脸,似乎才更加清醒了一些。


    足够清醒地去思考关于太田於菟的事情。


    客观来说, 太田於菟是个在感情问题上非常严肃认真的人吗?


    ……显然不是啊。


    不然他们之间最初根本就不会以那么“莫名其妙”的方式开始啊。


    沢田纲吉无奈地笑了笑。


    走肾不走心这种事情, 如果是太田於菟的话,感觉,还真能做得出来。


    但是, 他无比确信的一点是, 他是太田於菟心中的特例。


    太田於菟会利用任何人的感情来达成目的,但太田於菟唯独不会对他生出感情上的利用。


    哈, 这话听起来太自负了些, 但他就是有这份自信啊。


    是他的於菟给予他的自信呐。


    ……


    太田於菟一个人对着眼前的这幅画静静品鉴、欣赏……


    还是没悟出什么。


    一般来说,如果一幅画承载着一段亲密关系的故事,那么往往是人物画, 或是在某特定有限空间里的情景画,如同相机一般捕捉定格那动人的瞬间。


    但眼前这画看起来就是一幅群像剧式的风景画,除了能看出那不勒斯的好风光外……还真看不出别的什么。


    但是……


    太田於菟心里已经推理出大致的轮廓了。


    自己曾经去那不勒斯那次,应该是和沢田纲吉一起的,而后这些年自己惯用柠檬味香薰,也是因为那场那不勒斯情缘,但最终,自己虽不是全然无情却还是狠下心果决地斩断一切……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枚红角挂坠。


    太田於菟刚刚从保险柜里取出了这个项链,看着手里这枚像红辣椒又像红牛角的挂坠,不禁想着,沢田纲吉那里是否也会有条一模一样的呢?


    只是自己的这个,挂坠上系着的绳链,看起来是硬生生被扯断了。


    他不觉得沢田纲吉能做出这么狂野的事情,想也知道,扯断项链的人应该就是他自己。


    代表着自己对结束这段关系的果断决绝,甚至可能是当着对方的面直接这么做的。


    那的确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是,后来,将这条项链和其他有着特殊意义的物件一起锁进了那个保险柜里,就代表着……


    自己对那段过往,终究还是珍视的吧。


    手指拈着那断开的绳链,将这小小的红色挂坠举起打量着。


    同一时刻——


    沢田纲吉坐在自己少年时代卧室里的书桌前,同样在凝视着手心的这枚红色挂坠。


    这是在那不勒斯非常常见的纪念品,随处都能见到……


    ……


    一串串鲜艳的红角挂在店门口,这是被那不勒斯人视为幸运的护身符。


    意大利人是出了名的有松弛感在身上的,南意大利人更甚,完全称得上是慵懒。


    所以,这座城市的清晨总是苏醒得有些迟缓,太阳已经高升,店主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店门开始营业,一边清扫着门前一边和路过的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路人互相道着早安。


    路面不那么平整的老旧街道渐渐变得喧嚣起来。


    店主看了斜对面的那家咖啡店一眼,那位年轻的亚洲小绅士又一个人来喝咖啡了啊……话说,这位小绅士成年了吗?亚洲人总是难以看出实际年龄,一个个都像是拥有驻颜魔法似的。


    这座有名的旅游城市每年都会有不少亚裔游客到访,所以没什么可惊奇的,之所以对这位小绅士印象深刻,是因为……


    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啊。


    典型的东方美人,所以当连续两天都出现在这家咖啡店时,立刻就被认出了。


    咖啡店吧台处的咖啡师也是如此。


    咖啡师是个年轻的意大利男人,一头带卷的半长发,眼睛仿佛会放电一般,和所有将撩人刻进基因里的意大利男人一样,举手投足间似乎都在调情,更何况眼前的调情对象是如此漂亮。


    更来劲了。


    “和昨天一样,来杯我们经典的意式浓缩吗?”


    边说着边眨了下眼。


    “好啊,昨天的味道让我回味无穷呢,所以我又来了。”


    森於菟回以了对方一记wink,一句平平无奇的意大利语却是讲得比对方这个意大利土著还要撩人。


    “这杯算我请。”


    “谢谢,你真好。”


    看吧,长得好看就是能当饭吃……也能当咖啡喝。


    而森於菟也从来不会为卖皮相这种事情而感到羞愧,他只会觉得自己这张脸太值钱了,感谢爸爸妈妈的恩赐。


    这家咖啡店的店面并不大,甚至称得上迷你。


    做咖啡的吧台几乎占尽了整个店面,只在店外的露天街边上摆放了几套简易的桌子椅子。


    入乡随俗,太田於菟也像不少意大利人一样,站在吧台处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天,而他的聊天对象就是这位咖啡师。


    长得还挺不错,和好看的人聊天心情也会美丽。


    颜狗到哪儿都会嗅着美颜而去,所以他才又来这家小小的咖啡店了。


    一飞镖把自己送来了那不勒斯,而作为行动派的他自然也是毫不拖泥带水地订了机票、随便选了本假护照就出发了。


    同为各自国家重要的港口城市,与四季分明且绵绵雨季时多少会让人有些抑郁的横滨不同,也许是受季风和洋流性质影响,那不勒斯似乎永远都在被太阳镀上一层暖意,是名副其实的阳光与快乐之城。


    而这,也正是此刻的他所需要的。


    他不是森於菟,也不是太田於菟,只是一个暂时忘掉一切,单纯来这里享受阳光与快乐的人。


    这座城外的一切都与当下的他无关。


    他谁也不是。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咖啡师将做好的咖啡递了过去,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神秘的东方人。


    “Marco,Luca,Andrea,Francesco……随便你怎么叫我都行。”


    紫色的眼眸带着调侃与随性,像只恶劣却又撩人的猫咪……挠得人心脏更加痒痒了。


    “嘿,这些名字在街上一喊,半条街的人都能回头好吗。”知道这是对方的拒绝之意,但咖啡师仍然不气馁,甚至打出直球邀约,“和我约会一次吧,怎么样?”


    森於菟一手拿着咖啡杯,另一手逗弄着一只迈着慵懒猫步走过来又跳到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喵喵叫的小黑猫,漫不经心地回道:


    “亲爱的咖啡师先生,你不知道东方人讲求的是含蓄吗?你这种太直接的意式追求法,可是会把我吓跑的。”


    他都能想象到,约会情到浓处时,对方都能荷尔蒙上头地直接邀请他来场生命大和谐,意大利人可太能做出这种事情了。


    他可不是来这里找艳遇的。


    所以,比起约会去,他觉得逗猫玩更有意思,这只小黑猫似乎也挺喜欢他的。


    看着小黑猫在自己的掌心里撒娇似地蹭啊蹭,森於菟的神色也不觉间柔和下了几分。


    就在咖啡师因这更加撩拨人心弦的一幕而想要再努力搏一下时……


    “对不起!”


    一声道歉音从不远处响起,其实声音并不算大,只是当下时间对于慵懒的南意大利来说依然处于一天刚刚开始的清早,街道上的宁静还没有彻底被打破,这一嗓子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更何况,这一嗓子喊出的还是日语,更是引起了同为日本人的森於菟的关注。


    而很快,便换成了一连串的发音听起来有些蹩脚的意大利语道歉,显然是说话的人刚刚情急之下飙出了自己的母语。


    森於菟看了过去,只见隔着几间商铺的一家餐厅,门前的露天用餐区,一个削瘦的身影正忙得团团转,一会儿对这桌客人道歉,一会儿又对那桌客人道歉,然后又被走出来的餐厅老板一通训。


    总之,就……


    看起来又菜鸟又可怜。


    其实森於菟昨天来喝咖啡时就远远地有注意到那人,毕竟这里是本地土著们汇聚的老城区,一家传统意大利餐馆雇佣一个亚裔面孔的服务生还是很少见的。


    “科亚齐老爷子这两天火气是有点大,听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回家一趟又把他气得不轻。”


    科亚齐老爷子即是正在训人的餐厅老板,同在一条街上常年做生意,咖啡师对对方的情况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老爷子怎么会雇佣那么一个冒冒失失的服务生,甚至那个小服务生的意大利语讲得都不怎么好。”


    挺有意思的状况,让森於菟不禁多看了两眼。


    远远看去,很瘦小的男孩子……应该还没成年吧?


    从那蹩脚的意大利语和情急时本能脱口而出的日语来看,应该不是生活在这里的意大利日裔。


    “你说那个东方小服务生啊,是半个月前被科亚齐老爷子收留雇佣的。”


    “收留?”


    “是啊,那孩子似乎是个偷渡来的黑户呢,没有在意大利的有效居留身份。”


    “啧,这是违法雇佣童工吧。”


    “如果是在北边,的确很少有店家敢这么做,但是亲爱的,这里是南意大利,而且还是那不勒斯,这里从不缺少黑户偷渡和人口贩卖啊,知道南意大利最知名的特产是什么吗?”


    “什么?”


    “是Mafia啊。”


    第95章 失忆第九十五天


    “哇哦, Mafia啊,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吗?”


    想要自然而然地表现出好怕怕的恐惧感,对于森於菟来说有些难。


    谁让他自己就是黑手党家的大少爷呢。


    诶呀, 这听起来自己也好像是电影角色了。


    “嘿, 别被电影里的Mafia给骗到了, 现实中的Mafia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像这座城市里那几个Mafia聚集的片区, 连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都不会去的。你这样一看就是游客的人更要小心一点, Mafia能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成为失踪人口中的一员。”


    “那可真是太可怕了,感谢提醒, 我会小心的。”


    说罢,森於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将衣领上挂着的墨镜取下然后戴上,准备离开。


    “这就要走了?”


    “是啊, 去吃个brunch, 早上只喝一杯咖啡的话对我而言可不太够。”


    “我这里也有提拉米苏蛋糕的。”


    “不行啊,你的提拉米苏对我来说, 不够甜。”


    森於菟稍稍下滑墨镜, 朝对方眨了下眼。


    ……


    两手端着满满的脏盘子,踉踉跄跄但好在完好无缺地送到后厨,沢田纲吉终于松了口气。


    后厨的洗碗工用一口带着浓重南方口音的意大利语调侃着这个身板瘦小的东方男孩, 这些日子的全语境相处下来, 沢田纲吉也能够大致听懂并且回上对方几句了。


    这是一种成长,尽管这种成长让他的内心泪流满面。


    一切的起因, 是他的意大利语学习毫无长进, 于是,他的家庭教师里包恩再次祭出了斯巴达式教育大法——


    【蠢纲,就算是学意大利语, 也给我抱着必死的信念去学吧!】


    然后,忽悠着他上了飞机,说是迪诺请他去西西里玩,结果……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不勒斯,让他成了个身无分文的黑户了啊!


    【一个月的时间,努力在那不勒斯存活下去吧,在这种没有任何退路的纯语言环境中,相信你的意大利语会突飞猛进的。】


    这下是真的要让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学习意大利语了,不对,是他真的会死啊!在学会意大利语前说不定就死掉了啊!


    【没有把你安排去西西里,就是怕迪诺、巴吉尔他们会忍不住去偷偷接济你。那不勒斯的话,这里是南意大利除了西西里外的另一大黑手党势力聚集地,这里的帮派和彭格列家族也都不是同盟关系,所以放心吧,不会有人帮你的。一个月后,我会安排人去接你,好了,我也要开始我的休假旅行了,我们一年后见。】


    丢下这句怎么听怎么不负责任的话后,他的家庭教师……就真的不管他了啊!真的把他一个人扔在意大利,让他在这么一座语言都不通的城市讨生活了啊!


    就在他饿得头晕眼花,就差要加入流浪汉队伍翻垃圾桶时,好在被一家餐馆的老板给捡了回去。


    ……俗称打黑工。


    这漫长的一个月,现在连一半的时间都还没有熬过去……他真的能活着回到日本吗?


    然而,没有时间哀叹了,因为……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现在是客人正多的时候,别偷懒啊!偷懒的话,你今天的面包就没有了!”


    餐厅老板科亚齐老爷子气吼吼地来到后厨,催促着员工们。


    “啊……是!”


    沢田纲吉忙不迭失地赶忙跑了出去。


    ……


    “请问,要来点什么?”


    沢田纲吉走到露天用餐区的一角,问向独自坐在那里的亚裔男人。


    戴着墨镜看不清容貌,但是非常年轻,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来这里的几天,还是第一次在意大利餐馆见到亚洲服务生呢。”


    突然冒出来的日语惊得沢田纲吉险些扔飞了手中拿着的用来记录客人点菜的圆珠笔和小本子,张大了嘴却是久久没发出声。


    直到眼前人将墨镜缓缓摘下,那双如同紫色水晶石般的眼睛朝他眨了眨:


    “你好啊,我的同胞。”


    一刹那,沢田纲吉觉得自己更加愣神了,尽管那时的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而下一瞬,他简直,差点……当场哭出来。


    这种他乡遇同胞的感觉,太感动了啊,他都已经多少天没有和人用日语交流过了啊!


    “你,你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不,我是想说,你日语真好……啊,不不,我,你……咳,那个,你想要来点什么呢?”


    惊讶和激动之下,一时间竟语无伦次了起来,沢田纲吉简直想用菜单捂住自己的脸……太丢人了啊!


    森於菟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番这个手忙脚乱嘴也乱的同胞,在把人看得更加紧张后,终于收回视线,看向手中的菜单点餐。


    “好的,请稍等……啊,对了,店里的限量款蛋糕还有,每周只有今天供应,要试一下吗?”


    “好啊。”


    隔着几家店铺的咖啡师探出身子望了望,了然一笑。


    原来如此,是觉得那块提拉米苏更甜吗?


    不过,那块提拉米苏看起来也太嫩了点吧,还是说东方人的审美就好那口?


    ……


    终于结束了又一轮的忙碌,沢田纲吉不禁松了口气。


    站在店里的吧台处,下意识地隔着玻璃不时打量着外面那位正在享用着美食的同胞。


    对方看起来很悠闲很松弛,大概率是来这里享受假日的,而且……


    应该很有钱的吧。


    虽然对方的穿着打扮看起来很低调,但无论是刚刚摘墨镜时镜框边缘嵌着的logo,还是抬手时腕上手表表盘上的图案……他在碧洋琪的时尚杂志上有看到过,超贵的说。


    就在这时,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观察,转过头来隔着玻璃和他对视。


    沢田纲吉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又要开始手忙脚乱了。


    然而,那人却是微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


    诶?这是,要他过去吗?


    有些惶恐不安地走了过去,刚想问是否还有什么别的需要……


    “帮我买份报纸吧,《La Repubblica》,剩下的钱是小费。”


    森於菟出手就是一张五十欧元的钞票塞了过去。


    “这,这太多了!一份报纸只需要几欧元的。”


    钞票让沢田纲吉觉得烫手,报纸本身很便宜而且五十米开外就有一家报刊店,根本不需要支付这么昂贵的小费。


    这莫不是个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的大少爷?


    “哪有服务生嫌小费多的。”森於菟笑得一脸调侃,然后解释道,“我身上只有五十欧一张的现钞,没有面额更小的零钱了,好了,快去吧。”


    ……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跑腿的活了,不过几分钟,沢田纲吉便回来了。


    回来时,看到森於菟正在逗弄一只走到了其座位附近的黑猫。


    正是之前在咖啡师那儿朝着森於菟撒娇的那只,循着森於菟的气味一并过来了。


    不知是今日的阳光太过温暖,还是森於菟抚弄的手法太过舒服,小黑猫竟然懒洋洋地躺倒在地上,将肚皮露了出来接受森於菟的爱抚。


    猫咪不会轻易对人将柔软的肚皮露出,尤其是流浪猫这种警惕性极高的物种。


    这让森於菟甚至冲动地起了心思,要不要把这只和他这么有缘的猫咪给收编了带回去?


    “报纸,买回来了,这是找回的零钱。”


    身旁的声音让森於菟的注意力从猫咪身上收回,接过报纸道了声谢,至于找回的零钱……


    “钱,你还是留着吧,手里有零钱也方便一些,这里不是到处都可以刷卡的,需要付现金的地方有很多。”沢田纲吉还是拒绝收下这笔高昂的小费,甚至一个硬币也没有留下,“而且,只是举手之劳,不用付小费的。”


    见对方如此,森於菟也不再坚持,毕竟他也没有强迫别人收钱这种奇葩的爱好。


    将找回的零钱装回钱包后,继续逗弄脚边的小黑猫。


    然而这次,手指正要伸过去时,却是被黑猫躲开了,甚至还朝他挥舞了下爪子表达抗拒。


    激烈的反应过后,黑猫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瞬间,不知为何,森於菟竟然幻视出了另一只“黑猫”。


    就在不久前,那只“黑猫”也是这个样子,一脸恹恹地对他留下了那句话后便离开了……


    【对我的观察课题,可以结束了呢。】


    此刻,明明沐浴在那不勒斯的艳阳中,森於菟却觉得自己仿佛又嗅到了横滨港的夜晚,那股湿潮的海风的味道……


    “你,还好吗?”


    身旁突然传来的关心问候声让森於菟有些怔怔地回神,入目的是那不勒斯依旧灿烂炙热的阳光,以及眼前人眼中那温暖得并不输这片艳阳的目光。


    “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哪里不舒服吗?”


    其实森於菟那本就偏瓷白的肤色并未显露出太多不适,只是沢田纲吉的超直感在告诉他……对方刚刚,很痛苦。


    “没事,我……”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吵嚷的声音,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餐厅老板科亚齐老爷子的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回来了,这次更是不分场合地在餐厅营业时间就冲过来和老爸争吵,父子二人争执得非常激烈。


    餐厅里的工作人员们也都纷纷过去劝架,并试图让小科亚齐冷静下来,店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呢。


    沢田纲吉原本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父子俩对吵时那意大利语噼里啪啦快得和机关枪似的,他都听不太懂二人在吵什么。


    但是,在看到小科亚齐竟然要对父亲动手时……


    那必须立刻上前阻止啊!


    待到这场闹剧终于平息下来后,沢田纲吉回过头来看向森於菟坐的位置……


    却发现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第96章 失忆第九十六天


    “小子, 你到底需要什么啊?”


    街边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药店,店员在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后,终究还是不耐烦了。


    而见店员眉头一皱、语气加重, 沢田纲吉也更加紧张得手忙脚乱了, 用自己有限的意大利语水平再加上肢体语言各种比划, 想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需求。


    “你是想要治胃痛的药吧。”


    就在俯身捂着胃, 努力表现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时, 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日语,沢田纲吉当即转身看了过去。


    是白天来店里用餐的那个同胞!


    “还真是巧遇啊。”森於菟也有些意外于这种缘分, 调侃地眨了眨眼,“要我帮忙翻译吗?”


    结果是好的,双方都在店里买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森於菟是来买褪黑素的,来那不勒斯的这几天他睡眠质量都算不上好, 这次似乎格外被倒时差问题困扰, 明明以前从来不会的。


    至于沢田纲吉……


    “你胃不舒服吗?嗯……从外观脸色上倒是看不太出来。”森於菟对着身旁人打量了一番,感觉这人状态挺正常的, “啊, 我父亲是医生,我从小耳濡目染地和他学过一些基本的病症判断。”


    “原来是这样啊,好厉害……啊, 其实, 原本就觉得你很厉害了,意大利语讲得那么好, 你应该只是游客吧。”沢田纲吉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他真的太羡慕这种语言天赋卓绝的人了。


    如果他也能有这么好的天赋……现在就不会苦兮兮地被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了QAQ


    “哦,没什么,我小时候在意大利住过半年, 只不过当时是住在北部,所以对意大利语还是有些印象的。”


    “原来是这样吗……”


    “嗯,那个时候大概有三岁了吧,正是学语言的好时候。”


    “诶?!这,这个样子的吗,那是不是错过那个年纪,学起来就会很难了……”


    “噗嗤,你还真信了啊,当然是后来又请了意大利语老师专门学习过的,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天才啊。”


    “啊……但是,就算是这样,也已经很天才了啊……”


    沢田纲吉还是感到满满的惭愧,毕竟自己也有意大利语1V1的家庭教师,还是那种不努力就去死的斯巴达式金牌教师……结果教了他那么久,他的学习进度都比不上被迫在这里生存所逼出的突飞猛进。


    “天才吗……”喃喃着这个词,森於菟却是笑了,“我见识过某个真正的天才,那可是个闲得无聊时会去自创五花八门语言的疯子。”


    【你留下的这串鬼画符是什么意思啊!】


    【诶~传递机密情报当然要用加密语言系统啊,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吧,笨蛋布偶猫。】


    【这已经是你今年搞出来的第三套语言了!】


    【加密语言系统当然要不断更新替换,才能够增加安全保障啊。这次,於菟要用多久才能掌握这门语言呢?一星期?不行,不行,这种程度太为难布偶猫的智商了。】


    【你在瞧不起谁啊!给我等着!】


    如今想来,那人嘲笑自己是布偶猫倒也不算屈辱……自己真的是全程被他牵着走的笨蛋啊,呵呵。


    收回思绪,抬起刚刚低垂下来的头,入目的是即将于地中海落下的夕阳。傍晚的海风吹过,裹夹着潮水的海盐味,还有海滨道上这排柠檬树的淡淡清香。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而他就是为此才来的,不是吗?


    森於菟重新沉浸在当下,问回最初的疑惑:


    “你买的治胃痛的药,应该不是买给自己的吧?”


    “嗯……是买给餐厅老板科亚齐先生的,他今天和儿子当众吵了一架后,状态就不大好,今晚餐厅甚至关门不营业,给我们都放假了。他其实有很严重的胃病,今天一直都在时不时捂着胃但一直说没事,我想还是买点药备着会比较好。”


    说起这些时,沢田纲吉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回程的脚步也不禁加快了几分。


    “你可真够圣父的,那只是雇佣你的老板而已,打工罢了,别太投入。更何况,你那位老板对你可是有够凶的,我都看到了。”


    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自己,森於菟觉得自己可做不出这么善良的举动。


    “其实,也不完全是那个样子……”


    沢田纲吉其实并没有思考太多,只是凭着自己当下的心意去做了:


    “虽然科亚齐先生总是凶巴巴的,催干活催得很紧,而且雇佣我这个打黑工的也是想降低成本,但是……如果没有科亚齐先生收留我,我可能真的要落魄街头了。其实最开始是让我在后厨帮忙的,但是我刷碗刷得太慢了,帮主厨配菜还割伤了自己的手,就算是这样,科亚齐先生也没有把我赶走,让意大利语说得磕磕绊绊的我去当服务生,虽然在我搞砸事情时会训斥我,但事后也有教我那种情况该怎么用意大利语正确表达,真的,我现在意大利语进步了好多,在餐馆当服务生基本没有问题了呢。”


    听着沢田纲吉说了这么一大串,森於菟觉得自己……有点想笑。


    这世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擅于去为别人的言行找善意缘由的人啊,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才符合人的本性,不是吗。


    毕竟人类总是害怕自己成为那个受害者的。


    【人类不就是这样吗,罪孽深重且愚蠢至极。】


    曾经,太宰治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他是怎么回应的呢……好像也没怎么回应,因为根本无从反驳啊。


    毕竟,他们身处在黑手党的世界里,见识过太多人性的丑陋面。


    “拜托,你这么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东方男孩,就算搞砸了事情,只需要把无辜可怜的眼神一摆,客人们也会动恻隐之心原谅你的,不然你以为你的老板为什么敢放任你这么个意大利语磕磕巴巴的异国人去当需要和人沟通交流的服务生。”


    森於菟毫不留情地戳穿真相。


    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其实过去这一年在警校里已经好很多了,在被那五个年长的家伙“教育”过后,哈哈。


    “我没有想过这些……再,再说,不可能啦,我这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只会让客人更加不耐烦吧。”


    沢田纲吉是真的没往这方面考虑过,毕竟根据自己的过往经验,周围人对他的废柴都是抱怨甚至厌恶的。


    在里包恩出现改变他的人生前,他的人生甚至都为此快要自闭了。


    “真是单纯啊,金枪鱼君。”森於菟连连摇头感叹,又开起玩笑道,“我甚至都觉得你身上有股俯瞰包容肮脏人性的神性了,本来我还想着去那不勒斯大教堂参观一下,据说那里还保存有前主教的圣血,现在看来不用了,对着你祷告说不定就能得到净化了。”


    一连串调侃的话语固然让沢田纲吉有些窘迫,但突然冒出的那句“金枪鱼君”更是让他惊讶地……差点左脚绊右脚。


    因为“金枪鱼”的日语发音和他的名字“阿纲”发音很像,他险些以为对方突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还想着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蓦然间想起自己今天穿的是这件从日本穿来的金枪鱼图案连帽衫。


    因为这个金枪鱼名字梗的缘故,自己从衣服到房间装饰,是有不少鱼元素在的,甚至连京子当初送他的护身符,绣着的图案都是一条鱼。


    果然,下一秒,森於菟就指了指连帽衫上的金枪鱼图案:


    “因为这个啦,还停留在穿卡通图案衣服的年纪吗你。”


    沢田纲吉瞬间有些脸红,除了个别特殊场合必须穿西装外,他大多数时候的衣服都是休闲款的,看起来就像是个中学生……不对,他本来就是中学生啊!


    啊,自从被迫介入到黑手党的世界中后,他都快要忘记,他其实……国中都还没有毕业啊!


    “反正我们也只是在异国他乡相逢的两个旅人罢了,没必要知道对方是谁,你就叫我‘阿虎’吧,金枪鱼君。”


    森於菟做着算不上自我介绍的自我介绍。


    “阿,阿虎……?”


    沢田纲吉咀嚼着这个显然是代号的名字,脑洞却是莫名延展开来……老虎是猫科动物,猫是吃鱼的,而他是“金枪鱼”。


    这是要吃掉他吗QAQ!


    然而此刻,森於菟想着的却是南辕北辙的事情,就在自己说出那句萍水相逢,没必要知道对方是谁时……


    是啊,因为没必要知道对方是谁,因为这是一段有时限的缘分,所以可以放下一切顾虑、无视掉一切丑陋……


    【於菟有爱过谁吗?】


    【我不知道。】


    脑海中无限循环着那晚他和太宰之间最后的对话,此刻,在夕阳最后的光亮消逝于海平线之际,他生出了一份让他都为之颤抖的冲动。


    “喂,金枪鱼君……”


    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落在了自己的身后,听到呼唤声,沢田纲吉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站在几步远处的森於菟。


    同一时刻,海边柠檬树道的路灯亮起,灯光下,那个人在对他说着……


    “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挺有缘的吗?”


    突然冒出这话,让沢田纲吉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


    “好像,是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偶遇两次了呢。”


    “其实是三次,昨天早上你被你老板骂的时候,我在附近喝咖啡时也有看到。”


    沢田纲吉:“……”,这种丢脸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啊。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与他偶遇三次的男人接下来说的话。


    “所以……”


    灯光的映照下,森於菟的嘴巴一张一合,对他说出——


    “我们交往吧!”


    说着这话时,笑得简单而又直白,不带任何复杂的意味。


    要知道,从第一眼看到起,沢田纲吉就觉得这个男人是神秘的,身上是充满故事的。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同样也不知道我是谁,这样很好,不是吗?”


    “而且,看样子你应该还没有谈过恋爱吧,正好,我也一样。”


    “我们可以谈一场至纯至真,不含任何目的,只为了爱而去爱的圣洁恋爱。”


    “我在那不勒斯的假期还剩十天,所以,十天,就十天,我们谈一场为期十天的恋爱吧。”


    “十天过后,我们就回到各自的世界、各自的角色,不会有谁知道这段过往的,除了那不勒斯的阳光和柠檬香。”


    静静地听着这疯狂的话语,沢田纲吉彻底被震撼在原地,深深觉得……


    自己是招惹上了一个怎样的疯子啊!


    第97章 失忆第九十七天


    耳边是海风声、浪涛声、马路上驶过的机车声……以及疑似嗡嗡炸响的轰鸣声。


    沢田纲吉花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神志, 并且很想回对方一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但是他不敢,他怂,尤其面对的是一个感觉不太“正常”的人时, 更害怕了啊!


    最终, 只能抱着侥幸心理试探道:


    “不, 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啊。”


    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太吓人了!


    “谁跟你开玩笑了, 我是认真的。”森於菟边说着边走上前, 将彼此间落下的距离一点点缩短,步步紧逼, “放心,这十天我不会亏待你的,我想我对恋人应该是出手挺大方的,毕竟我还算有钱。而你也正好不用委屈自己在餐馆打黑工了, 多棒啊。”


    森於菟觉得自己开出的条件已经再优厚不过了, 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谁跟自己谈恋爱都不会吃亏的好嘛。


    然而沢田纲吉却是满腹吐槽这哪里好了!这听起来, 分明就是包养的意思吧, 而且还是像一场临时游戏的包养,简直就是妈妈平时看的肥皂剧里那种纨绔公子哥戏弄人时才会做出的事情吧。


    看着同自己咫尺之间的人,沢田纲吉鼓足勇气说出了心声:


    “我, 我确实没有谈过恋爱, 但是……但是我觉得,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 是要真的因为相互喜欢才在一起的, 然后在一起的每一刻都会觉得很开心很幸福……总之,这不是可以被当作游戏的事情啊!”


    他都这样说了,对方, 是能懂的吧?


    而森於菟懂吗?也许理解字面意思,但并不想真的用心去理解,他现在只想要谈一段彻头彻尾纯白至极的恋爱,追求一场不含任何目的的圣爱。


    他会得到最纯粹的爱,即便只能在这十天短暂拥有。


    “相互喜欢吗?”如果这是达成这场爱的前提条件的话,那么森於菟觉得自己可以配合一下,“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诶?这,这,大概是,温柔善良一些的……?”


    一说到这个,沢田纲吉瞬间脸红,并且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喜欢的,应该是那种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吧!


    虽然自己身边也不乏各色奇奇怪怪的人,但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被男人要求交往啊!对,是要求,不是追求,这完全就是要求吧!


    而且,而且……


    “不,其实,我也不知道喜欢的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或者说,不是根据喜欢的类型去寻找恋人,而是喜欢的就是喜欢的人的样子……不,我是说,我也说不清啊,我都从来没有和人交往过……”


    沢田纲吉整个一语无伦次,手忙脚乱,自乱阵脚。


    好在周围路过的意大利人不知道这串叽里咕噜的日语说的是什么,不然怕是会投以玩味一笑……真是纯情的处男啊。


    然而此刻这位纯情处男面对的,是根本听不进人话的森於菟:


    “这样啊,虽然我确实不是那种类型的人,但是交往这些天我可以为了你而温柔善良一些,我觉得我还是能做到的……至于我这边,没问题,我已经告诉过我自己‘我很喜欢你’了。所以,这个前提条件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是相互喜欢的了,可以在一起了。”


    沢田纲吉:“……”


    救命啊——!太癫了,太癫了,太癫狂了啊——!


    这人比六道骸、比Xanxus、比白兰还要自我啊!根本就没办法交流!嘴里讲得真的是日语吗!


    “喂,你别跑啊!你是想要我加入‘追求’的过程吗,而且还是物理距离上的追求?”


    “不,不是!你不要过来啊!”


    ……


    当沢田纲吉一路大喘着跑回餐馆二楼科亚齐家的起居室时,却发现……


    家里一片狼藉,似乎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冲突,而且家中也没有人,科亚齐老爷子完全不见踪影。


    “怎,怎么会这样……”


    震惊过后,沢田纲吉也很快便注意到了墙上那个挂着的飞镖盘上被飞镖扎着的纸条,上面用鲜红的墨水写了一串龙飞凤舞的意大利文,从下笔力度来看非常使力,似乎带着强烈的愤懑情绪。


    就在沢田纲吉努力认读着这串意大利文时……


    “想要你父亲活命,就还钱。”


    身后,跟上来的森於菟直接将这串意大利文翻译了过来。


    当下,显然不是彼此间无厘头胡闹的时候了,沢田纲吉当即说道:


    “这张纸条,应该是留给科亚齐先生的儿子看的吧,科亚齐先生被人抓走当人质了,有危险!”


    “嗯,没错,那位小科亚齐可能还没有回家看到这张纸条……不过就算看到了也没用,那种家伙怕是根本不会在乎自家老爹的死活。”


    森於菟倒是毫无紧张感,事不关己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我是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关系不太好,但是……”


    “今天早上,小科亚齐来餐厅找老爹吵架,吵的内容我有听到。那小子是个没救了的赌徒,找人借高利贷去黑手党开的赌场赌博结果输了个精光,还不起债又不敢在黑手党的地盘闹事,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来找老爹。老爷子说没那么多钱给他还高利贷,那小子竟然说那就把这家餐馆卖了,不帮忙还债的话就断绝父子关系,老爷子怕是也因此才气得胃疼的。”


    森於菟大致讲述了早上他听到的那场机关枪扫射般的意大利语对轰,虽说他只是个旁观者,但是作为一个爹宝男,对于这种人,他自然是厌恶不屑的:


    “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家伙,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吧,被高利贷债主打死也不冤。”


    没心肝的小科亚齐是该打,但是……


    “但是,科亚齐先生是无辜的啊,但他却是被高利贷债主给绑去了!而且他本来就正在犯胃病……”


    沢田纲吉为此而焦急了起来,他必须立刻去救人。


    “拜托,他亲儿子都不管老爹,你个打工人倒是要营救起资本家了。这件事情完全和你无关,你正好还可以舒舒服服在这里躺平咸鱼几天,让那些家伙自己解决问题……或者匿名报警,也算热心市民,仁至义尽了。”


    “不行!这里是南意大利,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报警解决的,而且敢在这座城市放高利贷的家伙,背后一定是有势力的,他们敢使出各种非常规手段,会对科亚齐先生动私刑的!”


    “既然你也知道那些家伙不好招惹,那你还莽个什么劲儿啊,你个意大利语都说不利索的金枪鱼!”


    “……我知道,但是,放任不管的话,我做不到。”


    看出了对方是认真的,不是一时感性上头热血翻涌,森於菟叹了口气,无奈地回道:


    “我知道那伙放高利贷的人把科亚齐先生绑到哪里去了。”


    “真的吗!你……你该不会是认识那伙人吧?”


    “怎么可能,我一个刚来这儿没几天的游客,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立刻和地头蛇搭上线吧。”


    这么说着时,森於菟却是下意识地想到,如果是太宰治那奇葩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办到。


    收回不觉间就又拐到那人身上的思绪,森於菟继续说道: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诉说着绑匪的信息,尤其是那伙绑匪根本就没打算刻意隐瞒。所以,稍微观察一下,很快就能通过解读信息推理出答案。”


    “好聪明啊……阿,阿虎,咳,那,到底是绑到哪里去了呢?”


    沢田纲吉还有些不习惯直唤对方那个代号名字。


    这种事情,对森於菟而言也没有卖关子的必要,只是话到嘴边时,突然起了坏心思,将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转而说道:


    “你答应和我交往十天,接下来的十天里全心全意好好爱我,我就告诉你。”


    沢田纲吉:“……”


    最终,沢田纲吉决定自己来推理答案。


    一来,他不想用这种事情做交易;二来,这的确是件危险的事情,而阿虎和这件事毫不相干,他不想把阿虎牵扯进来。


    没事,里包恩有对他进行过这种观察推理训练,冷静下来,仔细观察,他一定能得出答案的。


    ……


    最终,在一家霓虹招牌闪得晃眼睛的酒吧门口站定。


    沢田纲吉看向一旁一路跟着他的森於菟。


    而这副心思全都写在脸上的样子,森於菟根本连猜都不用猜:


    “你是想通过看我的表情来判断是不是这里吧,金枪鱼君你真的是太好读懂了……嗯,你推理的没错,科亚齐先生被绑架的地方就是这里。”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沢田纲吉当即便想进去,却是被森於菟出手拦下了。


    森於菟指了指门口立着的牌子:


    “喏,没看到吗,那里写着‘只招待情侣’……啊,不好意思,忘了,你意大利语很菜。”


    沢田纲吉:“……”


    “而且,你不知道吗,这家酒吧可是很火的。”


    “诶?是吗?”


    “嗯,因为这里是那不勒斯最有名的gay吧啊。”


    “……”


    “喂,怎么不说话了?”


    森於菟一脸好笑地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欣赏着对方那石化了的表情。


    沢田纲吉艰难地扭转过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你,你是在开玩笑的吧?”


    “那你随便抓个路过的本地人问问咯。”森於菟耸了耸肩,这次他可没说谎,然后继续饶有兴致地怂恿道,“怎么办呢,金枪鱼君,想救人也得先拿到入场券才行啊。”


    第98章 失忆第九十八天


    “怎么办呢, 现在看起来只有我能帮你了。但是,如果只是为了帮你而和你假扮情侣,之后被你用完就扔, 那我也太没出息了吧, 从小到大我可没受过这种委屈。”


    森於菟一唱三叹地说着, 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纠结到不能行的表情。


    哈, 好一条熟透了的金枪鱼啊。


    那就, 再接再厉,再好好炙烤一把?


    “反正我今天肯定是要进这家酒吧享乐一把的, 如果你不和我一起的话,我就在这条酒吧街随便拉一个来好了,我觉得凭我的条件,只要我勾勾手指, 应该多的是想要和我狂欢一晚的吧, 意大利男人可从不知含蓄内敛为何物。”


    眼瞅着森於菟真的要朝街上那些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的男人吹口哨,沢田纲吉终究还是忍不住拦下了:


    “别做这种事情啊, 很危险的!”


    “诶呀, 我要去找别的男人,你嫉妒了?”


    “不是啊!”


    “行吧,那我还是另找人吧, 你看那边那个金头发的小哥怎么样, 一直在对我抛电眼呢,应该是对我有意思的吧……”


    “停!好了, 好了, 我知道了!”


    沢田纲吉觉得这人简直胆大不要命,是真的不怕在酒吧里被灌得失去意识一觉醒来身上千金散尽被扔在街头吗,这里可是那不勒斯啊!


    “这么说, 你是答应和我交往了?”


    “……就,就算是吧。”


    “好,那我们现在就是情侣了!作为一个合格的恋人,在另一半有需要时自然是要挺身而出相助,就算是这种酒吧我也会为了你而奉陪到底的!”


    “……是你自己也很想去的吧!”


    “你很有吐槽天赋嘛,我的金枪鱼恋人。”


    ……


    走进酒吧大门,在前台侍者的引领下进入内部大厅,刚一步入……


    “砰——!”


    祝贺的礼花在空中喷出,纷纷扬扬的亮闪闪碎屑在二人头顶落下,仿佛全场都在为这对宾客庆祝。


    “Wow~我们今天到来的第一百对情侣诞生了!”


    在全场的欢呼口哨声中,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搞得有些发懵的二人终于意识到是个什么状况……


    “哇哦,亲爱的,看来我们真的是天生一对。”


    森於菟凑到身旁人的耳边调情着说道,瞬间让恋人红透了耳根子。


    显然还没能进入“恋人”这个角色的沢田纲吉下意识地想要躲开这种过于亲密的距离,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却又不敢暴露彼此间这种非正常“情侣”关系,只得克制甚至催眠自己……是恋人,是恋人,是恋人,现在是恋人所以没关系的!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


    森於菟突然发问。


    作为一个合格的恋人,要是连另一半的年纪都不清楚,那好像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十五岁……”沢田纲吉回道,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阿虎,你,多大了?到了能喝酒的年纪了吗?”


    十五岁啊,那还真是有些稚嫩的年纪啊……


    十五岁时的自己在做什么呢?森於菟回忆着自己的十五岁……嗯,在帮老爹做坏事、在和太宰合作做坏事、在幕后操控部下做坏事,当然,做的最大的坏事,就是和老爹、太宰共谋把“羊之王”拐了回来哈哈哈哈。


    所以,相比之下,未成年饮酒于他而言,简直不值一提。


    ……也就是过去这一年在警校住宿被迫戒掉了酒瘾。


    “我?我已经十八岁了啊,日本前几年下调了成年的年龄,所以我已经是成年人了。”


    森於菟一脸骄傲地拿出了成熟大人的派头。


    “但是饮酒准许年龄并没有下调啊!依然是二十岁才可以!”


    “拜托,这里是意大利,抛掉那些束缚吧,再说……你在这儿的身份不是黑户吗,都黑户了还在意饮酒年龄是否达标这种问题?你这到底是法外狂徒,还是遵纪守法好黑户啊?”


    沢田纲吉被怼得哑口无言,明明觉得对方是满口歪理……阿虎的嘴巴实在是太厉害了吧。


    “那,我,我也要喝酒吗?”


    作为一个滴酒不沾的好少年,沢田纲吉此刻是紧张的,破戒的堕落之线仿佛就在眼前,一旦他跨出这步……


    里包恩知道了的话会送他去三途川的吧!


    然而此刻,全场已经对着这对卡位“第100”的亚裔情侣欢呼怂恿起来了,强烈邀请他们加入今晚的游戏。


    酒吧这种地方,最应景的狂欢游戏是什么?自然是喝酒了。


    森於菟相当自然地拉过沢田纲吉的手,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走向场地中央,加入到这场游戏中。


    哪对情侣今晚喝得最多,就是今晚的胜者,酒水全部免单。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森於菟高举起和恋人十指相扣的手,用一串流利且带上了南方口音的意大利语说道:


    “抱歉,我男朋友还不到喝酒的年纪,我今晚本来是打算带他来这里喝冰牛奶的。”


    此言一出,瞬间招来了全场的爆笑。


    沢田纲吉更是脸涨红到都快要冒烟了,恨不得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所以,他的那份就由我来吧。”森於菟豪气地发出宣言,嚣张地挑衅全场,“没错,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挑战你们这些二人组!”


    这种过于张狂的话一出,自然是引发了全场男人的不满和好斗心。


    尤其对不少本地人来说,被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外来亚裔臭小子挑衅,简直不能忍,不教训一番的话他们还配当那不勒斯人吗!


    而慢半拍反应过来刚刚那串意大利语是什么意思后,沢田纲吉也是下意识抓紧了森於菟的手……疯了吧!


    然而森於菟却是迅速凑到他的耳边,用日语低声说道:


    “我这不是吸引全场注意力嘛,一会儿,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我这儿的时候,你就赶快去搜寻科亚齐先生的下落。我今晚被灌多少杯,可就取决于你那边能多快完事了。我亲爱的男朋友,你应该也不想我今晚酒精中毒吧?”


    这在旁人眼里,宛如一对热恋中的恋人在交颈缠绵,喃呢低语着情话。


    ……


    酒吧的大厅里,森於菟在全场的围观下一杯又一杯地豪饮,一同参与进游戏中的其他竞争者杀红了眼,尤其是看到森於菟将喝干净的酒杯倒扣过来朝他们挑衅一笑时,更来劲更上头了!


    另一边,被在场这群醉汉忽略了的沢田纲吉已经偷溜出大厅,当即展开搜寻。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担心森於菟真的会喝到酒精中毒,沢田纲吉爆种了,用有史以来最快的推理速度找到了被绑着扔在酒吧里某个杂物间的科亚齐先生。


    “您还好吗?!”


    沢田纲吉当即给人松绑,但是看得出来,老爷子此刻的面色已经相当虚弱了,脸上甚至还有被人殴打过的淤青。


    科亚齐老爷子艰难地睁开眼睛,在看到来救自己的人是谁后,自然是惊讶的,惊讶之中还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小子,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的……”


    那转瞬即逝的失落并没有被沢田纲吉遗漏,他明白的,如果说科亚齐先生最希望来救自己的人是谁,那一定是儿子。


    即便明知那是难以抱有希望的事情。


    “我们先离开这里,您还能站起来吗?”


    沢田纲吉试着上手搀扶了一下,却发现科亚齐老爷子当下的虚弱程度远超预计,即使勉强能站起来,但是行动起来也很困难,怕是还没逃出几步就被高利贷债主酒吧老板给追回来了。


    还是自己来背吧。


    但是,现在救撤退的话,他要怎么告知还在大厅里和人拼酒的阿虎呢……


    就在思索着对策时,突然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着了?


    “砰——!”


    杂物间的门猝不及防地被推开,惊得沢田纲吉差点都要进入战斗模式了,却看到来者是……


    “阿,阿虎?!”


    只见身上带着明显酒气的森於菟突然来到,随着紧闭的门被打开,那股燃烧的焦糊味随风而入更加浓烈了,还伴随着各种意大利语急吼吼咒骂的背景音。


    这种明显出了紧急状况的情境下,森於菟却是笑得一脸淡定:


    “酒吧着火了,我们快逃吧。”


    “着火?”


    沢田纲吉有些懵,他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比如你不是正在大厅拼酒吗?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以及着火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啊!


    “因为火是我放的啊,我刚刚借口去上厕所,其实是去放火了。”


    森於菟当然淡定,因为他就是那个纵火犯:


    “不制造更大的混乱,我们这边怎么脱身,而且就算脱身了并且把科亚齐先生救走,酒吧老板他们回头发现人没了,肯定还是要找上门再去绑科亚齐先生。现在好了,他们有更加头疼的事情要去处理。”


    沢田纲吉:“……”


    所以你就选择直接放火吗!这种处理方式也太黑手党了吧!


    ……不对,他好像没资格这么说。


    “阿虎,你,还好吗?还清醒吗?”


    沢田纲吉现在严重怀疑这人的精神状态,别不是已经喝懵了吧?!


    “当然,我好得很,如果不清醒的话,我能想出这么绝妙的撤退战术吗,哈哈哈……呕——!”


    一般来说,当一个喝了酒的人说自己很OK,往往就是倒下前最后的倔强了。


    沢田纲吉此刻就见证了眼前这一活生生的案例。


    最终……


    “抱着必死的决心带两人回去啊——!”


    沢田纲吉把两个丧失了行动力的人都扛在了背上,并且努力给自己加油鼓劲。


    没问题的,当初草壁学长还扛起过半个家族呢,所以区区两人,他可以的!


    第99章 失忆第九十九天


    终于将两个昏过去的家伙扛了回去, 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沢田纲吉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到科亚齐老爷子的卧室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谁!”


    当即高度警惕了起来, 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难道是有小偷趁着家里没人入室偷窃?


    紧紧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卧房门……


    “诶?”


    “Mamamia!”


    沢田纲吉没想到走出来的人竟然是不知何时回家了的小科亚齐, 而小科亚齐则是看到客厅里这仨人时都快要吓出魂了, 顿时乱了阵脚。


    一沓子钞票就这么从其拎着的手提包里掉了出来, 撒了一地。


    看着这幕, 又看了眼敞开的卧房里那一片凌乱狼藉,墙上挂着的油画被移开, 后面隐藏着的保险柜一片空荡荡,沢田纲吉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要卷走你父亲的存款逃跑吗?!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今天都经历了什么,他被你的高利贷债主绑走,甚至被他们殴打了啊!”


    沢田纲吉不可置信于对方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那张鲜红的威胁留言还钉在飞镖盘上, 然而这人却选择视而不见, 只想着自己跑路,甚至跑路前还要把父亲留在家中的钱一并带走, 像科亚齐老爷子这样欧洲老一代的人还是习惯于使用现金。


    “你完全没有想过你的父亲吗!”


    “和你有什么关系!少管我家的事情!Cazzo!”


    嘴里用最脏的词汇咒骂着, 小科亚齐趴到地板上,狼狈又贪婪地捡着钞票。


    这一次,沢田纲吉是真的愤怒了。


    “把这些钱放下, 这不是属于你的。”


    “你再在这里碍事, 老子一刀……”


    威胁的话语卡到了嗓子眼里,小科亚齐发现自己的手腕动不了了, 吃惊地看着那只箍着自己捡钱手腕的手, 无法相信一个瘦瘦小小的亚洲男孩竟然有这么可怕的手劲儿。


    而抬起头,迎面对上这个蹲在自己身前的少年的眼神时,更是噤若寒蝉。


    少年眉头微微皱着, 那仿佛放空的眼神却是带上了神性一般,在审判着他,并带着丝毫不退让的坚决。


    就在这时……


    “躲开!”


    突然响起的日语让沢田纲吉一怔,但还是下意识地配合着行动,松开了小科亚齐的同时,身子向旁边一偏。


    “咚——!”


    “嗷——!”


    只见一个巴掌大的花盆突然如暗器般袭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小科亚齐的惨叫声……他的脸正面挨了一发仙人掌。


    森於菟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上坐起,刚刚精准地发射了记仙人掌暗器,此刻手里还端着从茶几上拿起的又一个仙人掌盆栽。


    眼见着森於菟举起仙人掌又要开砸,小科亚齐慌不迭地跑路,钞票也通通不要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老头子什么时候找了两个这么厉害的打手?!


    “嗷——!”


    很不幸,第二发仙人掌依旧精准,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小科亚齐的屁股上。


    小科亚齐就这么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待到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时,沢田纲吉觉得自己也需要静静,盯着森於菟各种看:


    “你,你没醉?”


    “噗,我又不是什么没脑子的酒鬼,怎么可能让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喝得不省人事。”森於菟笑出声,幽紫色的眼眸中半是清醒半是醉意,“我让酒保给我的酒是掺水的,所以我喝得其实也就还好啦。”


    “为什么酒保会听你的?”


    “我当然做不到命令酒保,但是钱可以。酒保给我递酒的时候,我有偷偷给他们塞钞票,在这种地方工作的酒保都是人精,他们自然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也只是打工人而已,钱到位了就没什么不好说的。”


    听完这通解释,沢田纲吉先是忍不住默默感叹……这人身上到底是有多少个心眼子啊,随即又意识到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背你回来啊!”


    “咳,其实我酒量不算很好,所以虽然还没有失去意识,但不舒服是真的,是强撑着到现在的……”森於菟有些尴尬地嘟嘟囔囔着,然后索性破罐破摔了,“你是我男朋友吧!背我回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


    沢田纲吉:“……”


    怎,怎么感觉被倒打一耙了?但是他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还击,言语战上根本就不是对手啊。


    算了,认输吧……


    “那,科亚齐先生的儿子要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吗?”


    沢田纲吉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喜欢和别人较劲的人,但是这次他是真的很愤怒。


    愤怒的原因是什么?他也说不清,甚至不敢于去轻易触碰……也许是有些嫉妒在里面的吧,明明得到了父亲那样全心全意的爱,却毫不珍惜地将那份爱像垃圾一样踩在脚底。


    “那能怎么办呢,这毕竟是他们的家务事,只要科亚齐老爷子这个做父亲的心头放不下儿子,那么这就是一个无解题。”森於菟耸了耸肩,随即又笑了笑道,“只要父亲是爱着儿子的,那么父亲就无论如何都拗不过儿子啊,这点我非常确信。”


    看着森於菟说起这些时,脸上那自信的笑意,沢田纲吉觉得……阿虎他,是一直有被那位医生父亲好好爱着的吧,至少那位医生父亲从不吝啬于向儿子展露最直接的爱意。


    那一定很幸福吧。


    “不过,对于这种人渣,还是要给点惩罚的,不然就连我那不算多的良心都会表达抗议啊。哼哼,其实在放火前,我在酒吧里找了瓶手摇喷漆瓶,潜进酒吧老板的办公室里在墙上喷了串大大的字,那老板发现着火后肯定立刻要回办公室保护贵重物品,所以不会错过我的留言。”


    “你留言了什么?”


    “嗯,差不多就是……‘离开那不勒斯前送上的礼物,你们这些蠢驴’,当然,是以小科亚齐这个人渣的名字署名的。”


    “那他们大概会以为,火是小科亚齐放的!”


    “没错,就让高利贷债主对那个人渣追杀到天涯海角吧哈哈哈哈~呕——!”


    一个兴奋,胃里那翻江倒海的难受又涌上来了,森於菟手忙脚乱地冲到洗手间抱着马桶狂吐。


    虽然这一晚上喝的都是掺水酒,但是,他的酒量,是真的不行啊……


    强撑到现在,真的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还好,已经可以休息了。


    “阿虎,你怎么样了?!我,我去帮你倒一杯水或者牛奶……?”


    沢田纲吉急急忙忙跟了过来,看到抱着马桶吐完了的森於菟在昏过去前,最后哼哼唧唧地对他说着:


    “你刚刚激动得和那个人渣争吵时,意大利语不是说得挺溜的嘛,看,你还是很有潜力的啊……”


    说完,两眼一闭、四肢一展,倒下了。


    沢田纲吉:“……”


    好,好像他应该说句,谢谢夸奖?


    但是,眼下,还是收拾面前的残局比较优先……他自己一个人收拾。


    将早已昏过去的科亚齐老爷子挪到其卧房床上,一会儿还要再来把这个狼藉一片的卧房稍微整理一下,以防老爷子一觉醒来受到刺激。


    又把森於菟搬到了自己这段时间住的那间小卧室里……说是小卧室,其实就是个摆了张床铺的杂物间。


    刚把被子帮忙盖好,结果就又被这人给踢开了。


    喝醉了的人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仿佛尸体一样昏死过去一动不动,另一种则是各种不安分,梦里也要撒酒疯……森於菟显然属于后者。


    沢田纲吉看着这人手脚不老实也就算了,眉头还紧皱着,一直用含糊不清的嗓音呜呜着什么……看起来很痛苦啊。


    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吗?还是潜意识里在挂念着什么?


    不知是在什么样的心情的驱使下,沢田纲吉凑近了几分,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那呜呜哝哝着的话语是什么,似乎是……


    “对不起啊……混蛋……”


    ……


    翌日——


    被窗外照进的阳光唤醒,沢田纲吉朦朦胧胧地醒来。


    昨晚收拾完一切后,他也累得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过去了,这是一觉睡到什么时候了啊?


    而且,身上盖着的这条被子,是昨晚他给阿虎盖上的……


    意识清醒过来后,沢田纲吉赶忙下床,只见那个小卧室里已经空荡荡了,又去了科亚齐老爷子的主卧,发现里面也没有人。


    这两个人,早就醒了吗?


    楼下,餐厅——


    今天餐厅依旧没有开门营业,森於菟和科亚齐老爷子坐在一张桌子旁交谈着。


    “这是三十万欧元,算是赔偿昨天被我砸坏的那两盆仙人掌,还有买断您那位小服务生的价格。”


    森於菟将一张三十万欧元的支票递了过去。


    科亚齐老爷子震惊地看着这张支票,他不理解……那两盆仙人掌,还有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子,值这么多钱?


    这笔钱,还掉他那个混帐儿子欠下的高利贷怕是都绰绰有余了!


    “你其实是在帮我吧,但是我们之间……”


    科亚齐老爷子觉得受之有愧,彼此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结果对方却是出力又出钱地帮自己。


    “都说了啊,这是我的赔偿费和买断费。”森於菟打断了对方的话,态度强硬了一番后,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那帮放高利贷的家伙肯定还会找上来的,先拿这笔钱把他们打发走吧……这些年,为了给你那败家儿子各种擦屁股,餐厅其实都快要入不敷出了吧,不然你也不会连给个面包就干活的未成年黑工都收。”


    想到自己的儿子,科亚齐老爷子的脸色又沧桑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


    “先生,我劝你最好不要告诉你那逃亡在外的儿子,已经用钱摆平事情了,甚至最好宣扬一下你们断绝父子关系,一来这样可以避免你再被不必要的麻烦找上身,二来……年轻人就是要吃点苦才行啊,别太娇惯孩子了。当然,只是建议,毕竟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彻底解决。”


    说罢,森於菟便站起身,准备回楼上看看他的那条金枪鱼醒了没。


    “谢谢……”科亚齐老爷子无比认真地说道,甚至虔诚地为这个年轻人做了一套祈祷仪式,“上帝会保佑你的,好心的年轻人。”


    森於菟回过头来,笑了笑道:


    “我可不是什么好心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儿子的父亲这么伤心罢了。”


    推开餐厅的后门,只见通往二楼起居室的楼梯口处……


    “站在这儿偷听多久了?”


    森於菟挑了挑眉头,绷着脸问向这个“窃听者”。


    “嗯,就,一点点。”沢田纲吉有些尴尬地手指挠了挠脸颊,左右言顾其他,“我,我的意大利语好像真的进步了很多,你们之间的对话,我基本都能听懂了。”


    沉默地把对方盯得越来越窘迫后,森於菟绷着的脸终是绷不住了,叹了口气道:


    “毕竟放火烧酒吧的人是我,总要给些赔偿啊……你笑什么?”


    自己有在笑吗?沢田纲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还是就这么微笑着说出了心里最直白的感受:


    “阿虎你,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呢。”


    森於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那副从不畏惧和人魔法对轰的巧舌此刻竟变得有些笨拙。


    半晌,微微别过头去,支支吾吾道:


    “你不是说,喜欢温柔善良一些的人吗……那我尽量做到,毕竟,我们现在是相互‘喜欢’着对方的。”


    前半句话一出,让沢田纲吉瞬间又成了条煮熟的金枪鱼,脸爆红,而后半句……听起来,却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只是,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便被对方牵起了手,被对方不由分说地带着向外走去。


    “既然是情侣了,那么那些情侣该有的情侣款配饰,我们就也要有!”


    来到餐厅外的这条街上,向前走过几家店,在一家纪念品店前站定。


    店门口挂着一串串红角挂坠,在那不勒斯的阳光下更显得鲜艳耀眼。


    “这好像是本地特色的装饰品,这里的人都相信红角能带来幸运。”


    森於菟从那串红角挂坠项链里取下了两条,将其中一条交给了对方。


    沢田纲吉看着手中这个小小的饰品,然后听到眼前人对他说着……


    “帮我戴上吧,然后……我再帮你戴。”


    商店斜对面的那家小咖啡店,吧台处的咖啡师抬眸间看到了这幕,不禁……遗憾地吹了声口哨。


    《罗马假日》是电影,但“那不勒斯假日”是真的,就发生在他的眼前,只是主角不是他啊,哈哈。


    第100章 失忆第一百天


    这里是那不勒斯, 有人排斥这里的脏乱与危险,有人衷爱这里的放浪与热情。


    但无可否认的是,这里是阳光与快乐之城。


    森於菟觉得自己做到了在这里忘记自己是谁, 而摆脱了求生之苦的沢田纲吉也终于感受到了这里的魅力。


    两个人一起走过了这座城市及周边的许多景点、街巷、店铺。


    在那不勒斯主教堂旁观了一场婚礼、坐缆车上圣埃莫城堡山顶看了日落、到全世界最古老的披萨店吃了披萨、去只余残垣断壁的庞贝古城感受了时光的交错……


    然后又去登了千年前将庞贝古城吞没的维苏威火山。


    站在山顶, 顶峰的风迎面而来, 向下俯瞰, 那不勒斯港尽收眼底。


    “啊——!”


    也许是有氧运动后的多巴胺与内啡肽分泌, 也许是登顶成功后的成就感,沢田纲吉少有地选择了情绪张扬外放了一次, 像许多登山者一样站在山顶放声呐喊。


    看着身旁因为兴奋而双眼晶亮的少年,森於菟不知何时嘴角已扬起了笑意。


    维苏威火山这座活火山因为千年前的喷发吞没了庞贝古城而扬名于世,但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爬活火山,日本最有名的活火山富士山他也有登过……那次, 是和太宰治一起。


    只不过, 太宰治登上山顶后完全是另一种反应。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不会是最痛苦的自杀方式之一啊……】


    【所以我拜托你千万不要啊!众目睽睽之下, 你倒是一跳解千愁了, 作为同行者的我可不想被条子请去警局做笔录啊!】


    思绪收回,那个和自己登山的身影也一点点变成了此刻身旁的这个少年,森於菟不觉间轻笑出声。


    还真是, 完全不像啊。


    简直就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沢田纲吉注意到了森於菟的笑意, 也看了过来,静静地注视着。


    也许是天性敏感, 也许是超直感的缘故, 沢田纲吉下意识地缓缓说出了此刻最直接的感受:


    “你在透过我,看谁啊?”


    浅浅的一句话,却是让森於菟瞬间有种破防感, 短暂的无措过后,看似带着几分轻佻地笑了笑道:


    “怎么,嫉妒了?因为我心里有过其他人?”


    这个问题,对于此刻人生第一次谈恋爱,还是谈了场不怎么正常的恋爱的沢田纲吉来说,简直太超纲了。


    他也理不清此刻的心情,但他可以确定的是……


    “如果你心里有过其他人,那也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啊。能够进驻过你的心里,说明你与那个人一起度过过非常宝贵的时光吧,而那些宝贵时光,也是促成了现在的你的一部分吧……”


    沢田纲吉努力表达着心头的看法,褐色的眼眸仿佛浸染了神性的包容与温柔:


    “而最终,是这样的你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


    身体突然感受到了一片温热,眼前人猝不及防地上前抱住了他,埋首在他的脖颈间。


    而且,身子似乎是在颤抖着。


    颤抖着,是因为,在哭,还是在笑?他也判断不出来,只能任由着对方这么抱着他。


    森於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但是他不想让沢田纲吉看到此刻自己的表情,因为自己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太软弱了。


    软弱到自己都不愿意去直视。


    说什么他其实是很温柔的人,呐,金枪鱼君,你也太狡猾了吧,明明……


    你才是那个最温柔的人啊。


    ……


    二人在太阳落山前回到了那不勒斯城里,赶着去看今晚一场盛大的演出。


    这座冰雪运动并不算盛行的海滨阳光城,难得举办了场大型花样滑冰商演,请来了不少如今最顶尖的花滑明星。


    票早就售卖完了,森於菟还是出高价才倒腾到了两张黄牛票。


    “会滑冰吗?”


    在冰场观众席上还算不错的位置坐下后,森於菟问道。


    “……不太会。”沢田纲吉没好意思说,他基本上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运动项目,“阿虎呢?”


    “嗯……我觉得我滑得还不错,说不定是个被耽误天赋的潜力股呢~”


    “原来阿虎这么喜欢滑冰,所以才对今晚的演出这么期待啊。”


    “不,我不是来看滑冰的,我是来看人的。”


    “诶?”


    “来了,来了,他入场了!我超吃他的颜的!”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一个有着魅魔般蛊惑力的金发少年踩着冰刀潇洒入场,冰场的灯光也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尤里·普利赛提,来自俄罗斯的天才少年,去年以十五岁的年纪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冠军,当今花滑界最炙手可热的超级新星。


    音乐响起,全场安静。


    应主办方恳求,尤里·普利赛提今晚首先上演的,正是他那破了短节目世界纪录的《关于爱~Agape~》。


    充满神圣感的音乐一响,冰场上的雪国精灵为全场带来圣爱的震憾。


    注视着冰场上这绝美的画面,耳畔是神圣的Agape乐曲。


    森於菟一时间感到呼吸有些急促。


    他想到了和太宰治“决裂”的那晚,他在冰场上漫无目的只想耗尽全身力气的滑行,放着的歌是那首《关于爱~Eros~》。


    他又一次想到了童年时的那场希腊旅行,那个街头画家问向他的【你说的,是哪种爱?】


    呼吸急促得快要窒息了,大脑已经无法保持一贯的理性思考,在这Agape圣乐之下,他唯一的冲动只有……


    正在欣赏着演出的沢田纲吉愣住了,他感觉到了脸颊上一片温热。


    身旁的人,轻轻地亲吻了他。


    ……


    散场后,走出体育馆的沢田纲吉仍然有些晕晕乎乎……甚至头重脚轻。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拂过面庞,沢田纲吉却仍然感觉脸颊上那个地方一片烧红,即使是这夜风也无法让温度散去。


    而森於菟全程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在那首Agape之乐停下时,结束了那个亲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就在沢田纲吉纠结到内心都快变成一团缠绕得乱七八糟的毛线团时……


    “这不是我第一次亲别人。”


    森於菟突然停下了脚步,却是抛出了一句炸弹般的渣男之语。


    而被炸了的沢田纲吉则是懵了,心里既有些惊讶,毕竟这人说过从没谈过恋爱的,又有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委屈。


    下一秒,却见森於菟转过身来,憋着不怀好意的坏笑说道:


    “不过自我幼儿园毕业后不再亲我爸爸那胡子拉渣的脸,你还是头一个。”


    用了好几秒才消化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沢田纲吉的脸又一次爆红,同时心底还涌出了一丝他自己只敢偷偷按下的开心。


    刚刚的委屈一扫殆尽。


    “刚刚冰场里好冷啊,走出来也这么冷,找家店买杯热巧克力吧,走啦,金枪鱼。”


    “啊,哦!”


    ……


    卖热饮的店还没找到,倒是先被街边一家卖画的店吸引了。


    一家古旧的画店,夜色中点亮着昏黄的灯光,一走进便闻到了浓浓的作画颜料味,店里一幅幅主题各异的画作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让人步入了由这些画作背后的故事所构筑的时光长廊。


    尽头,一个年逾古稀的老爷子正在专心做着画,察觉到有客人来了,抬起头微笑着朝二人问候晚上好。


    “这么晚了竟然还在工作吗,您可真不意大利人。”


    森於菟打趣道。


    “我是意大利人,但我也是艺术家,夜晚总是会给予艺术家无尽的灵感与机缘……”老爷子眨了眨眼,纵使须发尽白,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就比如,在这个夜晚,我遇见了你们二位,来自东方的甜蜜情人。”


    老爷子看到了二人脖子上佩戴的同款红角挂坠项链。


    这是一间家传的百年画室,客人来这里可以购买已画好的现成画作,也可以请画师按照他们的想法绘制画作……只要钱给够。


    正好,森於菟并不差钱。


    “请为我们绘制一幅《那不勒斯假日》吧,让这座城市见证我们的爱情。”


    说着这话时,森於菟握着沢田纲吉的手,两人十指相扣。


    十指连心,心脏仿佛也刹那间一片颤抖,即便沢田纲吉很清楚,这根本就是一段称不上爱情的爱情。


    但是,偶尔,连他都忘记这点了呢。


    老爷子应下了,拿出全新的画布开始作画,然而却是不同于传统的绘画构图技巧,看似在画布上一个随机的位置,画了两个很抽象的小人……仅仅能从头发颜色与穿着打扮看出是眼前这二位。


    然后,以这二位为圆心,向四周一点点延伸扩展开来,先是画出了二人所在的这间画店,然后是画店所在的这条街……


    “让这座城市见证你们的爱情啊,那么,你们的爱情就也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了。”


    老爷子讲解着这幅即将诞生于自己之手的画作。


    然后,停下了画笔。


    “怎么不画了?”


    “灵感有了,接下来就是慢工出细活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来找我取画吧。”


    “还真是任性的艺术家啊,行吧,我需要先付几成的定金呢?”


    “不用付定金,不过,既然是为你们俩创作的《那不勒斯假日》,那到时得你们俩一起来取画才行,否则我就把这幅画售卖出去了啊。”


    听着森於菟和画师老爷子在那儿你来我往的,沢田纲吉却是一点点紧张了起来。


    心里快速地数着算着这段十日关系还剩下几天,但不管怎么算……都没有一个星期了啊。


    所以一个星期后,这幅画……


    “好哦,一周后,我们会来取画的。”


    他听到身旁人这么说着。


    一瞬间,夜晚的地中海拂过这座城市的海风,似乎都变得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