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二更】
盛绪洗好苹果回到训练室后, 发现徐锐在跟虞文知谈话,当着所有人的面,不是什么私密的话题。
徐锐拄着盛绪那把电竞椅, 身子侧歪,虞文知则靠在桌子边,双手向后撑着,两人都是很放松的姿势,这是季后赛结束后,他们的一贯状态了。
“LCK夏冠让QZ拿了。”徐锐眉毛抬了一下,是种不出所料又感慨良多的神情。
“正常。”虞文知姿态懒散地点着头。
“今年要是QZ夺冠, 崔队要在LCK拿大满贯了吧。”泽川放下鼠标, 忍不住插入话头。
春夏季赛冠军, MSI冠军, 只差一个S赛冠军。
崔京圣回到韩国后,经过两年换队镇痛, 终于在今年重回神位。
“去去去, S赛冠军得是我们的。”这下徐锐也不顾念那点往日旧情了,涉及到冠军,崔京圣是谁?
大家都笑了。
这笑容是充满轻松和善意的, 与照入室内的暖阳一起,漾起涟漪, 但笑容里唯独没有笃定和坚信。
虽然大家总是将夺冠挂在嘴边上,几乎挂成了口头禅,可他们都知道,夺冠并非那么容易的, 它除了需要绝对的实力,还需要那么一些不错的运气。
至少在今年的MSI, 他们才输给欧洲V6战队,说一定能胜过QZ,谁都没把握。
除了盛绪。
只有盛绪没有笑,反而认为徐锐那句话理所当然。
他似乎从来不会怀疑自己,如果有什么是他和大环境有所不同的,那也一定是大环境的问题。
虞文知唇边只勾起了很浅的弧度,顺势朝盛绪望去,就对上那种笃定的眼神。
曾经他以为这是这个年纪所独有的,可细想见过的形形色色的新人,才发现这是盛绪独有的。
他该有个很强大的内核,像他那手好字一样,是被精心培养的。
而此刻虞文知还不知道,这样坚韧不移的个性,能冲破怎样的桎梏,彻底闯入他的生命。
公开能说的话说完了,徐锐拉着虞文知的胳膊,把他往训练室外带。
刚好从盛绪身边路过,盛绪还拿着那个苹果,虞文知只来得及看一眼。
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徐锐说:“崔京圣给我发消息,说恭喜咱们夺得夏冠。”
“哦。”虞文知听着,倒是不理解徐锐为什么非得出来说。
“他还问你最近怎么样。”
虞文知失笑:“我这不是挺好的吗?”
赛后采访又不是看不到,他身体和情绪都不错。
徐锐深看他一眼,念头在口舌间滚了一圈,才小心翼翼问:“他都不直接问你,是怕你还怨他吧。”
崔京圣盘算着夺冠就走这件事,谁也没有告诉,在此之前,茶队任何未来规划,他都笑着参与,让人察觉不出半点端倪,然后,在所有人情绪高涨至顶点,极尽狂欢那一夜,他把这盆冷水独独泼给了虞文知。
原因是虞文知理智,平和,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
他想让虞文知帮忙,在往后的几天说服其他人,让他能安心的离开。
因为这份知遇之恩,虞文知扛下了很多东西,网友对他不甘人下逼走崔京圣的猜忌,因频换AD成绩起伏带来的质疑。
“怨也谈不上,就是给年少无知的我一点小小的震撼。”虞文知还能笑着打趣。
那时虞文知才清醒,对崔京圣来说,茶队的日子只是一份工作。
他为了高薪和优待来到LPL,全力以赴拿到冠军,仅此而已,他不可能对非本国的战队,队友产生什么深厚的感情。
情怀,友谊都是很缥缈虚无的东西,足够理智的人不会被它们牵绊。
所以那点隐瞒和欺骗,好像就不值一提。
不过对一个人从尊敬到祛魅,好像也在这不值一提间。
徐锐:“我看你是真不在意了。”
当年虞文知才二十岁,但却比徐锐能够想到的做的还好。
他身为经理,每年负责审视战队结构,更换队员,迎来送往,对一些感情看的就比较淡了。
饶是如此,崔京圣离队对他的打击仍是不小,三年合作,谁还不动点真心,更何况崔京圣是他从韩国亲自签过来的。
但虞文知不仅没有困柩于双子星的传说,甚至在崔京圣与lika的组合小有名气后,他还主动把自己与崔京圣配合时的经验讲给lika听。
也因此,lika与虞文知的关系也不错,所以才能在盛绪刚入队那时答应来帮忙。
徐锐自问没有这样的心胸,并且对虞文知的未雨绸缪,伏脉千里深感震撼。
“哎,刚才忘了说,战队打算给你们做一批周边,趁着世界赛前发售一波,给网友一些押宝的快|感。”
这是常用的商业套路,赛前先卖一批,比赛时就断货,一旦夺了冠军,这些周边产品也会跟着升值,会有很多水友热衷于押宝。
“不愧能签出零薪资的约,真会赚钱啊经理。”虞文知轻笑。
徐锐斜眼看他:“都损我多少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盛绪跟你有什么关系。”
“行内前辈和新人的关系。”
“哟哟,漫画上说了,前辈和新人可不干净。”
“放心,我们都不看你说的这种漫画。”
被徐锐这么一打岔,虞文知居然把那颗想吃的苹果给忘了。
等他想起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关键盛绪居然直接拿回宿舍了,也没说给他留在训练室。
盛绪发现,自从世界赛临近,崔京圣这个名字在茶队出现的频次就高了起来。
不单因为他是夺冠路上的劲敌,还因为他与虞文知那三年互相成就的佳话。
没什么比出生晚更无力的,虞文知与崔京圣征战世界赛那些年,他还是一个捏着身份证进不去网吧的未成年。
垫了张纸巾把苹果放在虞文知床头,盛绪抬眼看见了阳台上那株虞美人。
还是养在他的水杯里,今天新换的一朵,正娇艳欲滴的开着,被透过窗的风吹的花瓣直颤。
盛绪伸出手指托起颤抖的花瓣,指腹感觉到轻微的拍打,于是他用了些力气掐住,花瓣这才终于不抖了。
花瓣很薄,薄的像虞文知喉咙的皮肤,盛绪绕着花边研磨一圈,似乎不小心按得狠了,粉色花瓣上留下一处指痕。
他又鬼使神差的去碰中间娇小的花蕊,比花瓣更脆弱的地方,花药扑簌簌掸下花粉坠在他指上,轻吸气,手指都染上了那股清雅淡香。
盛绪翻开手掌,看向指尖,才惊觉自己不可言说的阴暗心思。
虞文知恰在此时推门进来:“我的苹”
盛绪一愣,转身时,匆忙打散悬浮在空中的灰尘,险些带倒了养着虞美人的水杯。
盛绪扶稳水杯,还没说话,喉结先是‘咕咚’滚了一下。
年少被人追逐着在暗巷狂奔时,也不如此刻惊险刺激,颤动肝肠。
他就像刚刚作案的罪犯,还来不及将凶器尽数藏好,就被人堵在了当场。
虞文知话音截住,抱着双臂,静静端详盛绪的反应,将所有心虚和慌乱尽收眼底后,虞文知笑了一下:“我的苹果呢?”
他不打算探究盛绪在慌乱什么,这个年纪,谁还没有点隐私,他尽可能的尊重。
“啊,看到了。”还不等盛绪回答,虞文知就瞥到垫在面巾纸上的苹果,他走过去拿起苹果,随意一瞥,却发现那株虞美人似乎与早晨躺的方向不同。
虞文知虽然热衷借狗喻盛绪,但却不会主动把某种具象往自己身上套,毕竟周围人大多尊重敬仰他,不会轻易做冒犯的比喻,但这种被周遭环境豢养出来的懈怠,倒让他不久后在床上吃了不小的亏。
第32章
一个月的训练期转瞬就过, 去曼哈顿的行程已经定好。
徐锐拿过护照,对着名字一个个给他们发下去,自然也有Ever那份。
Ever接过护照, 难免一晃神,像是思绪卡顿,隔两秒才给出反应,朝徐锐笑了一下。
徐锐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
根据官方要求,首发队员只能报一个,想再加人, 要报成替补, Ever做了两年首发, 今年成了替补。
这种情况其他战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那都是快要退役的选手,俱乐部签他们, 也是为了立招牌博人气的。
Ever捏着护照的一角, 大脑不受控制的想,没关系,等世界赛结束, 明年版本更新,又是重新开始。
今年世界赛冠军大概率是QZ的, 他参不参加都无所谓,参加也是被人骂。
年年都是这样,只要输给韩国队,总要被国内水友骂的狗血淋头, 就当今年让盛绪帮他顶骂了。
Ever这样安慰自己。
“哎炸药包,来让我看看你人生中第一张签证!”茂义跨步迈过椅子, 他说话总是欠嗖嗖的,但就是这样无拘束的状态,让人无比确信他已经将盛绪当做并肩作战的战友。
“你签证很多?”盛绪把护照往手下一扣,眼皮一抬,眼神里有点不甘不服。
但这确实是他第一张签证,此前他还没有出过国。
茂义语气得意:“嘿,那肯定比你多,但不如队长多,队长十七岁就出国参加比赛了。”
一句话,让盛绪的眼神又落在虞文知身上,那点不服散了,以至于他有点满意茂义提起了这个话题。
签证上都有照片,而且办理时都要求是六个月之内拍的。
十七岁就出国,岂不是这些年的样子都有。
虞文知正捏着眉心,靠着电竞椅,护照就搭在他腿上,分明大腿已经是全身上下比较丰盈的部位了,但护照还是左右轻微摇摆,两头沾不着边。
由于一向心思敏锐,他比其他人更能感知Ever此刻的心情,两年同队,到底心软,他不想多谈论这话题。
见两道目光都朝自己看过来,一道明显对他的护照升起浓厚兴趣,在揣摩如何拿过来看,一道则是巴不得他展示出来,惊掉某人的眼球,虞文知放下手指,似笑非笑的回望过去。
“不训练了?”
一句话,把两道目光都打了回去。
茂义很听虞文知的话,他缩缩脖子,又小跑回去,一屁股坐回椅子打开训练模式。
只留下盛绪意犹未尽地拨弄自己那本护照页,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本护照页。
一天的训练结束,回到宿舍盛绪还惦记着这件事,他合上窗子,省的夜风吹凉了那朵虞美人,转身,碰了碰鼻子,眼睛瞄向虞文知。
“你签证贴哪页了?”
问完盛绪就暗骂自己,太他妈生硬了。
虞文知刚摘眼镜,闻言,动作一顿,挑起眼睛看着盛绪笑。
难为这小倔驴忍到现在。
虞文知也不兜圈子,知道盛绪想看什么,于是翘着腿,身子稍微向后靠,慢条斯理道:“去把地毯清理一下,给你看。”
虞文知扬着下巴示意面前一片毛绒地毯。
“”
吸尘器的嗡嗡声在室内响起,灰色地毯的每个边角都被吸的炸起来,缝隙里的灰尘清理得干干净净,检查一遍,没什么问题。
响声结束,还来不及把吸尘器送回去,盛绪就摊开手,索要奖励。
于是,一本用塑料膜包着的护照落在他掌心。
虽然保存的很好,但也能看出来,已经用过很多年了,护照页上布满海关印戳的痕迹,有些电子签证甚至是打印出来,用别针夹在护照页上的。
首页就是虞文知十七岁办护照时拍的照片。
那时他头发没有现在长,脸上尚带着青稚,嘴唇轻抿着,唯有那双眼睛沉稳,黑亮,定定地望着镜头,毫无怯意。
盛绪盯着这张照片,心里攀起不可说的念头。
他甚至产生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至少在这张照片里,虞文知是比他小的,才刚十七岁。
他从未觉得十七岁有这么曼妙,明明是个打着手游却被限制时长的年纪,但同时已经可以进青训队,一口一个哥哥,前辈的叫了。
哥哥,前辈。
盛绪不自觉就吞了下口水,为这胆大妄为的幻想。
“你不是要看我贴哪页了?”虞文知直接用翘着的腿,故意踢了踢盛绪的脚踝。
盯着第一页看了快五分钟了,都是汉字,又不是看天书呢。
“我扫地毯了。”盛绪闷声道。
意思是看多久都是理所应当的。
理直气壮的回答把虞文知逗笑了,笑的狠了,胸腔也跟着颤了颤。
逻辑完美,虞文知点点头,认可这个理由,索性任由盛绪自己研究去了。
盛绪还真就一页页研究上了。
虞文知靠着抱枕,倚在床上,捞起本书端在眼前,刚翻了一页,脑海里突然溜过一个不起眼的念头。
他那些签证照片,拍的都还行。
转眼到了周末,七八个大箱子整理好,商务车停在俱乐部门口,两位工作人员拉着横幅,茶队正式出征曼哈顿。
“快快快,每次都磨蹭到这个时候,早就跟你们说整理好行李了。”徐锐盯着时间,一个劲儿的催,不知为何,明明一号种子免打入围赛,保进小组赛,他还是在这一刻就紧张的快要把心吐出来。
今年的世界赛,他对一队寄予厚望,冒着风险引入盛绪,也是希望能有所突破。
而且,他知道虞文知也很想要这个冠军。
二十岁就拿了S冠,是在崔京圣的指挥下,如今虞文知自己做了队长,当然也想证明什么。
快三年了,虽然虞文知什么都没说,但徐锐明白他是遗憾的,附注全部心血为了战队,却总是离冠军差一丁点。
但第二名与第十六名没有区别,一丁点却是很远的距离,而且今年年底,虞文知就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在电竞圈已经不小了。
“我靠你们都拿这么大箱子?”Ware背着个登山包出来,傻眼了,除了他,别人都是大箱子,塞得满满当当,轱辘碾地都是沉闷的声。
“一个多月啊傻帽,而且那边马上入冬了。”茂义费力扯着箱子,人却被箱子带的直晃悠。
“缺什么去那边买呗,那可是曼哈顿。”Ware不解。
“可别了,万一没夺冠,奖金飞了还给老外贡献一大堆GDP。”茂义也是心直口快,想什么就说什么了,结果成功获得邹凯无情铁砂掌。
“少乌鸦嘴!”
茂义一缩脖子,赶紧拽着箱子躲了。
Ever在一旁站着,看茂义和邹凯你追我赶,毫无自觉的露出一点笑意来。
没夺冠。
一回神,对上Ware定定的眼神,笑意顷刻间就收了回去。
‘泰迪’站在欢送队伍的头个,掌心拍的通红,嘴里也没停下对虞文知的祝福。
“虞队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我们都期待你在世界赛上大放异彩,你永远是我偶像!”
“虞队小心点前面有台阶。”
“箱子是不是太沉了,虞队要不我帮你拿吧。”
电梯出口到大厅还有六阶台阶,当初也不知是谁设计的,美观有余,麻烦无穷,得将笨重的箱子提下去。
盛绪耳朵尖,从稀里哗啦的掌声里听见了泰迪的话,在虞文知的听力快要捕捉到那个声音时,盛绪上前一步,漆黑的眸子朝那个方向扫了一眼,抬手挡住虞文知的箱子:“我来。”
虞文知侧目。
但不等他回答,盛绪已经小臂运力,一手提着自己的箱子,一手提着虞文知的,轻轻松松下了六阶台阶。
虞文知觉得好笑。
箱子虽重,但他拎起六十多斤的东西还是绰绰有余,盛绪这是当他手无缚鸡之力呢。
泽川紧跟着也拎着箱子走了下去,甚至还在后护了盛绪一下,生怕他拎的太重站不稳跌下去。
结果当然没有。
“可以啊,这两个箱子得有一百三十斤了吧,拿的这么轻松。”
泽川晃了晃盛绪撂下的两个箱子,啧啧感叹。
不愧是街头混出来的,肌肉就是扎实,没有蛋白粉加工,纯粹是经年累月的积攒。
“有一百三十吗,炸药包力气这么大?”茂义终于躲开了教练的追杀,也下来提了两下,一时竟然没提动。
“我靠,个子没白长啊,队长也就一百三十斤,你都可以随随便便把队长拎起来了。”
只是随口一个类比,却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盛绪的目光逆着台阶递了上来,舌尖在唇一扫而过。
清晨温热的光线打在虞文知身上,在他衣裤的褶角留下光暗接壤的轮廓,而那些褶角,则由修长的小腿,紧实的大腿,窄瘦的腰肢,和圆润的臀线勾成。
目之所及清脆敲在心头上,敲得口舌燥,掌心烫。
盛绪鬼使神差跟了句:“我一只手就可以。”
一只手就可以,托起这个人,按住这腰肢。
第33章
“行行行, 夸你一句你还上天了。”
茂义吐槽完盛绪,也跟着看向虞文知,他发现虞文知漫不经心的笑笑, 扶着栏杆走下来,在接过自己箱子的同时,留下一句:“有空比一比。”
十月份的曼哈顿天气仍然不错,穿着大衣走在街上也不冷,天空时常晴着,仰头望,会觉得那抹蓝色与脚底的脏污格格不入。
时差的影响在此刻显现出来, 每个人眼底都浮上一层红血丝, 干涩又涨, 眼泪情不自禁往外溢。
毕竟这个时间该是国内的凌晨三点, 他们本应在睡梦中。
然而现在再困都不能睡,得尽快调整时差才能适应当前的训练节奏。
车一到酒店, 大家扔下行李洗了把脸, 干脆来了比赛场地。
参赛队伍都是分批赶来曼哈顿的,所以参观时间也巧妙错开,这个时候, 在场馆的除了茶队就只有一支队伍,QZ。
虞文知带着人走进内场时, 崔京圣正背对着人站在主舞台上,他穿着考究得体的西装,双手随意搭在腰间,仰头望着天花板。
虞文知还记得, 崔京圣一直对建筑学很感兴趣,曾经常提如果没有打职业, 应该会成为一名建筑设计师。
所以来到一个新的场馆,他第一时间观察设计风格也不奇怪。
但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大门吹入场馆的冷风,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崔京圣的注意力从天花板上抽离开,虽然姿势未变,但五感已经集中在身后。
没来由的,他生出一种暌违已久的熟悉感,他呼吸变得轻缓起来,从混杂的脚步声中捕捉到最熟悉的一个,天花板某些平整反光的材质,映出他明显意外之喜的神情。
他转过身来,发现三年并肩作战的过往总还是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痕迹。
还是lika先出声,他眼前一亮,伸直胳膊朝虞文知大大招了招手:“阿尼欧!”
崔京圣静静站在舞台上,向下望去,没有和lika一样热情,只是露出了很标准绅士的微笑。
虞文知姿态懒散的抬了抬手,笑着回应lika的招手,他披着一件浅色大衣,袖口很肥,摆臂时会滑下去,干脆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臂。
至于崔京圣,他回以一个眼神,也很客气地点了下头。
还是赛前,对手战队之间也没有那么拘束,lika大大方方朝茶队走过来,学着漫画里的热血少年,做了个夸张的姿势,对虞文知勾勾手指:“决一死战吧哥哥!”
虞文知伸手抓住lika的手指,慢慢按了下去,自舞台上投下来的灯光落在他晕着笑意的眉眼,轻而易举就让lika跳脱的挑衅破功。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领,不管对着什么人,都能和风细雨的勾人顺从。
“lika,你可玩不过他。”崔京圣从主舞台上走了下来,笑着打趣lika,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听得十分清晰,视线也正好落在虞文知身上。
“他可是你上任辅助,队长这么说就不怕我吃醋?”lika斜斜瞥向崔京圣,但脸只崩了一瞬就又笑开,明显对这句话并不在意,毕竟他与虞文知的关系也不错。
“啊”崔京圣沉吟思索,似乎在认真思考lika的说法,半晌,他终于给出思索后的结论,“不怕。”
他并没有反驳‘吃醋’这个字眼,一句不怕,像是坐实了lika的说法。
虽然只是玩笑而已,但辅以深长的目光,却无端给这样的对话添了丝暧昧的气息。
然而崔京圣并没有让这样的目光在虞文知身上过多停留,他转而看向泽川,抬手拍了拍泽川的肩膀。
泽川热络一笑,有虞文知和lika在,他不好叫崔队,但旧日的情分显然还在心里存着。
lika也是粗神经,佯装抱怨道:“作为双子星的一员,虞文知对他的新AD可宠的不得了,上次他还拜托我唔”
lika话没说完,就被虞文知眼疾手快地捂住嘴,虞文知笑眯眯地盯着他,确认他闭紧了嘴后才将手松开。
LPL选手常年玩韩服,多多少少都会些韩语,lika的语速虽然快,但发音却很清楚,仔细听还是能察觉到端倪。
lika毕竟聪明,讶异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就了然地咽下后面的话。
旁人都没有细究lika这句韩语说了什么,唯有Ever心头巨震。
新AD自然指的不是他,那么虞文知为盛绪拜托了lika什么?
那场驱逐为名的训练赛逐渐浮现在眼前。
正因为那场比赛,盛绪才名正言顺的留在了茶队,这也导致了后来一系列连锁反应,让他彻底掉下首发的位置。
他当时就怀疑,直播出身的盛绪,是怎么请到那么多顶尖选手打训练赛的?
如果是虞文知,一切都说得通了。
整个LOL职业圈里,谁会不给虞队长面子。
Ever站在队伍最后面,很不起眼的位置,从指尖凉到心头,他清晰的感觉到,一种亢奋又极端的情绪,正一点点蚕食着他曾经对虞文知的感激。
崔京圣挑挑眉:“看来我的两位辅助有事瞒着我。”
与lika不同,崔京圣这句话说的却是中文,像是希望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懂似的。
我的,两位辅助。
盛绪几乎瞬间就被这种说法给点燃了,他拧起眉,面色不善。
“谁是你的辅助。”
他也不管崔京圣能不能听懂,直截了当就驳了回去。
崔京圣这种人,他小时候见得多了,永远话中有话,暧昧不清,意有所指,进退自如,他父母常常不堪其扰,但碍于种种掣肘,又不得不与这样的人周旋。
“坏喽坏喽,炸药包又发作了。”茂义斜着身子,小声伏在泽川耳边吐槽。
泽川只好苦笑,盛绪这脾气,除了队长谁都没办法。
几道目光落在虞文知身上。
崔京圣听了盛绪的话,却也并不生气,反而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等着虞文知的反应。
虞文知眼风扫过盛绪,定了一刻,又不紧不慢地转回目光,眼睫微眨:“崔队不怕你的辅助吃醋,但我怕我的AD吃醋。”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调笑意味,漫不经心的衔上了之前的话,几乎顷刻间就散了层叠的乌云,露出漫天繁星。
盛绪眼睛抬起,又落下,愉悦沿着眼梢落到唇角,根本压不平。
崔京圣一愣,继而失笑,笑的有些苍凉。
短暂的交集过后,两队默契分开,到底是世界赛的对手,有那份竞争关系在,总是没法轻松自在的畅聊。
再次回到酒店,天已经半黑了,头顶是片墨蓝色,街边的灯亮了起来。
为了保证选手饮食安全,世界赛期间他们都要在酒店解决三餐。
但大家困得吃不下五星自助,只想早点回房睡觉。
俱乐部给世界赛拨的预算足,选手住的都是套房,虽然还是两人一间,但却各有各的卧室,可以互不打扰。
虞文知打着哈欠,在电梯里都快靠着内壁睡着了,走出去时也是半阖着眼睛,拿着房卡在门口摸索半天才把门刷开。
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身上风尘仆仆,再困也要洗个澡。
盛绪:“你先洗澡,我去找点吃的。”
飞机上的食物不好吃,虞文知挑剔,大部分都让给盛绪了,他自己就吃了点冰淇淋和面包。
说罢,盛绪就揣着卡下楼了。
因为虞文知那句话,他到现在都不困,但他也知道,虞文知说话前扫他那眼,是对他不太满意。
忐忑和欣喜纠缠在一起,搞得他现在只想讨好他。
煎三文鱼,鸡蛋羹,一个蛇果,由于没有玫瑰凉茶,退而求其次,盛绪接了杯火龙果茶。
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虞文知的喜好摸得这么到位了。
拿好给虞文知的,他又随便给自己带了两块披萨。
回了房间,他发现虞文知已经洗好澡了,正曲着一条腿,踩在办公椅上,半长的头发顺着后颈淌水,打湿了真皮椅背。
虞文知还是困,眼皮快要睁不开,要不是为了等盛绪,他早就进卧室睡觉了。
盛绪把端来的餐食摆在那张办公桌上,推到虞文知面前:“你吃点。”
“太惯着你了臭脾气。”
虞文知的语气里也带着浓浓的倦,毫无防备的状态,本性也就显露无疑,多少有点强势的意思。
盛绪并不在意,擅自舀了一勺鸡蛋羹,小心吹了吹,用手托着喂到虞文知唇边:“你随便骂,我喂你。”
“”
虞文知张嘴含下鸡蛋羹,骂不出来了。
第34章
在曼哈顿住了三个星期, 纽约飘起这个冬天第一场雪。
下雪不冷,雪片落地即化,那些形状瑰丽的冰晶更像是庆祝LPL赛区在此次世界赛中取得的好成绩。
赛程已经进展到八强淘汰赛, LPL尚有三支队伍存活,分别是一号种子TEA,二号种子DOG,四号种子DTG。
DTG一路磕绊,居然倔强的从入围赛打到现在,而且肉眼可见状态越来越好,值得庆幸的是, 这次八强淘汰赛的抽签结果, 他们终于迎来好运气, 与V6战队与两个外卡战队分在一组。
外卡的实力一向不行, 不出意外,DTG肯定能够进入四强赛。
但TEA得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
茶队所在的组被称为死亡分组, 对手分别是LCK一号种子QZ, LPL二号种子DOG,LCK二号种子GLC。
分组结果一出来,直接就飞上热搜。
【靠靠靠, 下半区是什么魔鬼分组?】
【夺冠热门都在下半区了,刺激。】
【为DTG松口气, 至少进四强了。】
【那茶队和QZ大概率在四强赛就要遇到了?啊啊啊啊啊我的双子星巅峰对决。】
【长江后浪推前浪,虞队一定要赢崔京圣啊!】
【拿什么赢,虞队当年就是崔京圣教出来的,老粉都追过官方纪录片, 崔京圣亲自指点虞文知探草,插眼, 帮中,游走,配合,开团,韩国那套经验体系全教了,不然你以为LPL第一辅助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那都是三年前了,这几年LPL也有自己的赛训思路。】
【是,高薪聘请韩国教练搞出的赛训思路。】
【go away不是韩援吧,茶队也是全华班,早就自给自足了。】
【崔京圣走后,不是再也没拿过冠军了?】
八强赛前,茶队全员神经提了起来,就连茂义也不多嘴多舌了,临时搭建的训练室里,只剩下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对方位置提醒。
“Ever,看什么呢?”邹凯突然出声,打断了Ever的愣神。
与其他人忙着为八强赛集训不同,Ever反倒越发清闲下来,旁人或许会因为高强度的训练而疲倦,甚至身体不适,但是盛绪绝无可能,他太年轻了,身体素质也太好了,以至于Ever根本没有上场的必要。
“有点困。”Ever揉了把脸,才发现电脑屏幕都暗了下去,他点开游戏,可一直没有进入匹配。
因为这个时间,国服和韩服都在凌晨,根本配不到人,而集中在曼哈顿的职业选手,也不会跟他组队。
“这是赛训分析师出的GLC和QZ的最新报告,你一会儿让他们仔细看看。”
说着,邹凯把一沓资料递给了Ever。
网友说的不错,茶队早就有了自己的赛训体系和数据团队,已经渐渐的剥离了崔京圣带来的影响。
随着科技进步,任何行业都赖于大数据分析,电竞圈也不例外,数据团队会提取对手近期的比赛,分析他们的对线逻辑,游走习惯,技能释放和战术体系。
报告自然有纸质版有电子版,但因为选手一天十多个小时对着屏幕,眼睛已经高负荷使用,所以现在的报告都成了纸质版。
Ever把那一沓报告接过来,带汗的拇指在首页边角上按下了一个潮湿的痕迹。
上面是他们下一场的对手GLC的分析报告,下面则是QZ的。
为了这次世界赛,茶队各部门可谓群策群力,那些顶尖高校毕业的分析师水平的确不是虚的,Ever只看了一页,就生出不少针对GLC的灵感。
可真是好珍贵的报告。
他松开手指,按过的边角跟着翘了起来。
“唉可惜我那个大招空了,不然他们早就GG了。”一局打完,Ware放下鼠标,整个人仰倒摊在电竞椅上。
“一分二十五秒,F6应该点个眼位,永恩就不用死了。”泽川也跟着复盘。
“失误不少,反正还是赢了,炸药包力挽狂澜啊。”茂义笑的轻松,一句赢了意味着训练暂时告一段落,他们可以去吃饭了。
盛绪也摘下耳机,最后危急时刻以一敌三守住水晶的刺激场面还历历在目,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所以退出游戏的第一时间,他就看向了虞文知。
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一旦自己表现好了,他就希望能得到虞文知的反馈,哪怕一个眼神都行。
但虞文知却单手撑着桌子,闭着眼睛皱起了眉。
他有个想要起来的姿势,但保持这个姿势三秒钟,又放弃了。
盛绪立刻甩开电竞椅,两步跨过去,搭上虞文知的手臂:“你怎么了?”
大概语气过于担忧和急切,惹得其他人都望了过来。
虞文知摇摇头,单手探到身后去,压着腰前后活动了一下,滞涩感才缓慢通开,紧绷良久的腰肌也终于松弛下来。
“坐太久了。”
盛绪见他睁开眼,表情没有难受,这才放下心来。
“唉别说队长了,我坐这么半天也站不起来啊,等世界赛结束,我要连睡三天。”
Ware像手脚不便的老人似的,撑着椅背,曲着腿,勉强站起来,绕着空地走了两圈才好。
Ever走到虞文知身边,瞥了全神贯注盯着虞文知的盛绪一眼,才递上那沓报告:“队长,教练给的报告。”
“嗯,好。”虞文知接了过来,就直接弓着身,把报告摊在桌面上,双手撑在报告两边看了起来。
连看两页,顺便活动筋骨,虞文知笑了:“挺有用的。”
听他说完这句话,大家皆一脸轻松,唯有Ever的心沉了一下,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渊,怎么捞都捞不起来。
他也终于在此刻正视了一个难堪的自己,无论表现的多么乐观自信,也逃脱不了人性的幽暗和自私。
他不希望茶队赢。
晚上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碰上DOG战队。
徐册明脸上愁云惨淡,一盘牛排没吃几口,都放凉了,倒是可乐一杯一杯的喝,时不时还有抽一口凉气,细看,他唇内长了个挺大的溃疡。
也不怪他焦虑,根据同赛区规避原则,DOG下一局抽到了QZ战队,拿网友的话说,属于抗韩排头兵。
“怎么了?”虞文知失笑,拍了拍老伙计的肩。
徐册明现在说话都不能字正腔圆,磨到那处发白的溃疡就刺痛的厉害,他用舌尖抵着腮帮子,大着舌头:“哩嘎QZ你不焦虑?”
“QZ不是早晚都要打?”
徐册明含着可乐反应了一下,立刻抬眼瞪向虞文知:“你各意思是唔们赢不了喽?”
茶队要想撞上QZ,除非QZ把DOG赢了,双方进入半决赛,虽然这是大概率事件。
“我没说。”虞文知含笑否认,端起餐盘溜了。
徐册明七窍生烟,捂着半边脸道:“拐外抹角的,坏死你得了。”
吃完饭回了房间,照例是虞文知先洗澡。
洗完澡出来,他没急着回房间,而是坐在办公椅上研究那份报告。
盛绪洗好后,就看到虞文知一边翻页一边按着腰,看的全神贯注。
其实腰也不疼了,但却是个警钟,有太多职业选手带着腰伤手伤退役,阴天下雨就忍着病痛折磨。
虞文知也不是可以随意折腾身体的年纪了,防患于未然,他有空就按摩两下。
“我帮你按吧。”
盛绪极短的头发被室内灯光照的发亮,一滴水珠沿着鼻侧滚下,清脆砸在地上,也敲在心上。
这句话说完,胸口就鼓胀起来,心跳声聒在耳廓,生怕听到一句拒绝。
虞文知抬眼望来,手上动作一停:“你会?”
“会。”
直截了当的承认,坦荡赤诚的眼神。
其实会个屁,盛少爷活这么大,父母还没来得及孝敬,哪可能给人按摩过。
“行,那来吧。”虞文知合上报告,见盛绪也是精力充沛睡不着,也就顺理成章 同意了。
盛绪胸腔里热流涌动,手抬起来在唇上压了一下,才让自己瞬间的开心不那么明显。
“那你趴这儿?”盛绪瞄了一眼办公桌。
极长极宽的桌面,黑棕色的,打磨的光滑透亮,隐隐能映出人的轮廓来。
盛绪十分喜欢这张桌子,这个颜色,能衬的人皮肤更白,压上去,斜照的灯光又能勾勒出一个影子,虚实叠在一起,看不过来。
虞文知挑起眼睛,潮湿的头发趴翘着,要笑不笑的样子:“你都是在办公桌上按摩?”
“”思绪从对桌子的畅想中断开。
“去我床上。”虞文知睨他一眼,扔下报告,起身往房间走。
“!”盛绪跟了上去。
洗过澡的虞文知穿着睡衣,酒店有暖气,温度并不低,睡衣是丝绸材质,垂感很重,又轻又薄。
虞文知单膝抵床,踹掉拖鞋,俯身趴在了床上,睡衣在重力的作用下向床单垂去,将他身体的线条勾勒的万分清晰。
“这里。”虞文知背手指了指尾椎向上四指宽的地方。
盛绪润着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将手按了上去。
体温隔着睡衣晕到指尖,鼻翼还有潮湿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他发现虞文知虽然看着很瘦,但并不是没有肉的,皮肤按下去,不是干柴的骨头,而有起伏的弹感。
脑海中闪过很多疯狂的念头,然而手下,还是规规矩矩的隔着一层布料按压。
太过珍视,才怕冒犯,就连忍耐都掺着满足。
怎么会这么喜欢这个人。
怎么才能让他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重一点。”似是不够满足,虞文知半张脸陷在枕头里,蹙了蹙眉,柔软的长发拈一绺搭在湿润的唇间。
盛绪顺从的加大了力道,掌根对着那个位置,用力按揉下去。
压力传递到腹下,床垫也随着陷下一小截,虞文知舒服地低吟一声,唇将那绺头发夹紧了。
分明只是一个抿唇动作,盛绪却无端生出种难以启齿的意象,他盯着虞文知绞着发丝的唇,呼出的气都是燥热的。
第35章
不出所料, QZ与DOG的对决以DOG落败告终。
当天茶队全员都在现场看比赛,看徐册明沮丧的垂下脑袋,摘掉耳机, 在队友的安慰下摇摇头,离开了电脑前。
也看QZ全员面带笑容的击掌,站起身,走到台前接受英文采访。
采访的内容提到了TEA,主持人问崔京圣,一个是本土的老对手GLC,一个是曾经的东家TEA, 崔京圣更想见到谁。
崔京圣思索片刻, 笑着说:“我相信无论是哪个对手, 都能给大家带来一场精彩的比赛, 当然,QZ一定会不计代价取得胜利。”
这个冠军对崔京圣而言同样重要, 他目前只有在LPL夺得的一冠, 说是LCK第一人实在有点名不副实,要是两个赛区都能拿冠军,那可真是比大满贯还传奇的存在了。
“我们走吧。”
虞文知收回看向舞台的目光, 将微敞的大衣裹紧,带着茶队悄无声息的退场。
明天就是他们对阵GLC, 现在没有太多时间讨论已经过去的比赛。
QZ对付DOG也没有拿出什么新战术,本质还是实力上的差距,再加上徐册明心理压力大,完全没发挥出平时的水准, 输的还挺惨烈。
果不其然,实时赛况转播到国内, 玩家已经骂起来了,文明点的搞个谐音嘲讽一下,粗俗的连反|贼之类的词都冒了出来。
应对输比赛后的污言秽语也是职业选手必须要修炼的技能。
“骂的真狠。”Ever跟在队伍后面,一边翻着手机一边轻喃。
Ware刚才也看热搜了,哼道:“是啊,尤其狗队AD,这一个月别想直播了,会被喷死。”
Ever按捺不住笑了一下,就像这骂声不是落在狗队AD身上,而是在不久的将来,落在
没有人看到。
转眼到了第二天,训练室里,邹凯好似停不下来的陀螺,绕着每个人转,边转边叮嘱:“稳住,一定要稳住,咱们实力是比高丽菜强的,千万别冲动,尤其盛绪,你得听队长指挥,知道吗?”
盛绪在最后冷着脸,不耐烦应道:“烦死了。”
邹凯:“”
但盛绪嘴里说烦,赛场上,还是很听虞文知的话的,只不过今天虞文知的指挥似乎有些许失误。
“卧槽!河道没人,高丽菜打野不在上路!”茂义担惊受怕擦着墙边吃兵,一直注意着GLC打野抓上,结果等了好久,觉得对方过于能憋住了,他才卖了个破绽,大胆去草丛溜一圈。
结果居然没人。
下一秒,泽川就在中路被抓,直接交了个闪才逃掉。
虞文知瞳孔紧了一瞬,又快速恢复,他抬手帮盛绪挡了个技能,心平气和道:“知道了。”
GLC今天的打法与数据部门给的报告截然不同,这也导致他判断失误,对中路放松了警惕。
再看对方下路的两个英雄,分明有点克他和盛绪,就好像提前猜到他们会拿什么阵容。
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在脑海中留了一点阴暗的影子,便被他彻底封存。
其实顶尖战队隐藏战术或故意诱导都是有可能的,或许GLC就是为了让茶队数据组判断失误,才在前几场掏出那样的体系。
“盛绪,技能给兵,速推炮车兵,上三组来下。”虞文知快速改变策略,决定从下路发育辐射全线。
盛绪就等着往上冲,虞文知话音一落,他的Q技能就砸了过去,茂义,泽川,Ware迅速来下支援。
GLC下路两个人头给盛绪拿下,盛绪的经济立刻就肥了起来。
最后这场比赛虽然艰难,茶队还是在三十五分钟赢下比赛,伤害最高的盛绪拿了MVP。
接下来的几轮,茶队也都打的命悬一线,但好在全员状态稳定,再加上一个带线刚猛的盛绪,总算是3:2战胜了GLC,成功跻身半决赛。
邹凯在训练室里已经被磨得没精力叫好了,见终于赢了,他只是瘫在椅子上长出一口气。
有几次,他都觉得完了,好在GLC也难免失误,虞文知又把局面给救回来了。
Ever看着比赛结果,脸色瞬间苍白,他捏紧手机,手背蹦起的血管轻微颤抖。
他惶恐的意识到,盛绪离冠军又近了一步。
要是盛绪真成了冠军AD,茶队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不止如此,他的人生轨迹也会因此改变了。
离开茶队,其他强队都不缺人,他就只能去中层战队,在那种地方,这辈子可能都没夺冠的机会了。
他接下来的几年,无非就是混到退役,转型做主播,靠蹭前队友的热度,解说他们在各大赛场的比赛。
而那时候,盛绪大概还在赛场。
这下Ever的心终于沉到谷底,眼前迷蒙的黑雾像是彻底化不开了。
反应过来后,他把手藏进了兜里。
主舞台上,茂义用手抓着头发,揉成一团乱麻,虽然赢了,但他受的惊吓可不小,要是止步四强,就等着被喷妈不认吧。
“今天这比赛打的真棘手,手感太不对了。”
泽川笑笑:“那可是GLC,别扭就对了,让你轻轻松松打败算什么了。”
Ware:“说的也是,果然真强队不好打。”
下台握手时,GLC的队长抓着虞文知的手停了两秒,目光似有犹豫,看的虞文知蹙了蹙眉。
两个男人,手握在一起对视,还是在比赛结束后,总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哪怕两人都没这么想。
但台下的掌声却骤然热烈起来,这帮老外很爱这种美好的画面。
“Good!”
“You all the best!”
盛绪唇角抽了抽,直接上前把虞文知的手接了过来,攥在自己手里,神色不善地盯着对方:“有事?”
“”GLC的队长摇了摇头。
盛绪是抓在虞文知手背上,几乎直接将虞文知的手包了起来,他就这么拉着走了两步,突然感受到了向后的拉力,一回头,看到虞文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歪头示意两人紧握的手。
盛绪这才反应过来。
比赛现场,大庭广众,无数镜头对着,他居然想拉着虞文知的手走到台前。
心里挺不甘愿,但手指还是慢慢松开,与那细腻微凉的皮肤分离。
虞文知伸手理了理队服,这才迈步绕过一排显示屏,走到台前。
依旧还是那个主持人:“下一周就是TEA与QZ的对决,也是你们两位昔日的双子星对决,您有什么想法?”
“茶队会全力以赴。”清如流溪,缓如春风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全场观众也不禁屏息。
不计代价和全力以赴。
只不过一个是韩语,一个是汉语,语言的隔阂让所有人都变得迟钝,完全忽略了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巨大的价值观差异。
半决赛前,又是一周的训练期。
数据部门又将QZ与DOG的比赛生成了报告,递到虞文知案前。
复盘大会时,虞文知帮着邹凯总结,照例把报告发给每人一份,一个针对QZ的粗略战术也因此成型。
接下来,就要靠这一周的配合磨炼了。
转眼,到了比赛前一天。
趁着盛绪洗澡,虞文知突然想吃点甜的,于是自顾自下楼,去自助餐厅搜罗甜点。
这个时间,只剩下乳酪面包了,好在虞文知也不挑,打包了两个,拎着上楼。
下来的时候好好的,上去却赶上电梯检修,虞文知回忆了下自己的楼层,眼前一晕。
刚踏入安全通道口,手机就带着裤兜震,磨他的大腿。
拿出来一看,虞文知一笑,小倔驴应该洗好澡了。
“你去哪儿了?”那边呼吸都带着找不着人的急切。
“管的还挺多。”虞文知轻笑吐槽。
“到底去哪儿了?”盛绪又不甘心地问了一句,但语气已经轻了下来。
“你猜。”虞文知语气里夹着一丝坏,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方便袋。
里面是两个乳酪面包,拿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给盛绪带一个。
“”
电话对面一阵默然,虞文知却已经脑补出了盛绪挎着脸的样子。
“一会儿再说。”
手机从耳边拿开,还不待彻底落下,突然有脚步声迎面而下,随着皮鞋碰触地面的轻响,一个意外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文知。”
虞文知一怔,手指刚好触到红色按钮,通话挂断了。
他翻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眉头来不及蹙,就又将视线交给崔京圣,揣起手机。
“Jason。”
崔京圣离队前,虞文知称呼他为队长,离队后,就叫起了他的游戏ID。
偶尔叫声崔队,也不再是以曾经那个辅助的口吻。
相比于他,崔京圣私下里对他的称呼,倒是亲昵很多。
听到一声Jason,崔京圣默了默,笑容里掺着些苦意,又觉得是应当的。
他还记得夺冠夜的台上,他在虞文知兴奋与他拥抱那刻说了那些话,亲眼看见虞文知的笑容僵在脸上。
灯光太亮,落下来的金雨又晃眼,他不清楚虞文知眼中的是不是泪。
他不愿去想。
他不会因为任何东西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既然不会改变,就不必内耗。
“就只是Jason?”话问出来,崔京圣才发现自己对现状还是不甘心的,但虞文知不是lika那种反射弧稍长又脱线的辅助。
虞文知太敏锐,通透,甚至强势,看似如沐春风,实则绝不妥协。
“哈哈。”虞文知回以两声友好的笑,却没接崔京圣的话。
崔京圣笑着摇摇头:“明天就要比赛了,就是对手了,今晚抱一下吧。”
虞文知提起眉。
崔京圣自顾自地走过来,张开双臂,轻轻拢住了虞文知的后背。
虞文知没躲。
崔京圣的话里有种压抑了许久的怅然,他们都知道这怅然是因为什么,这样的情景,似乎很适合用一个拥抱结束。
一秒,两秒,三秒
崔京圣还是没有松开,虞文知稍歪了下头,发出了点动静。
就在他想抬手结束这个拥抱时,崔京圣突然在他耳边说:“文知,再教给你点东西,对别人心软就是给自己挖坑,作为队长,你要狠心一点。”
说着,崔京圣在虞文知脊背轻轻拍了拍。
虞文知发现,崔京圣似乎很喜欢在人耳边说话,说的还都是十分利己主义的话。
从来都是。
虞文知揶揄:“明天打QZ,我不会心软的。”
崔京圣低笑两声,终于放开了他,目光里含着深意:“你们大概很难赢,QZ已经把TEA研究的很透彻,比你们想的更透彻,你不要有太大压力。”
在说到某些字眼时,崔京圣会故意咬重字音,像是在暗示什么,可话音一过,又仿佛是错觉。
“那明天就拭目以待。”虞文知点了下头,正打算绕过崔京圣继续爬楼梯,毕竟他已经耽搁的太久了,电话里的吊人胃口,恐怕已经成了火上浇油。
崔京圣看着他擦身而过,即将与自己拉开距离,却还是忍不住拉住了虞文知的手腕。
“文知,你知道两个人在夺冠舞台上拥抱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类似”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灰色铁门却被人“咣”一脚踹开。
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冷风灌入,那人的眼神都仿佛掺着冰碴。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哪怕站在台阶下也毫不示弱,削短的头发带着浓浓的野性,下巴一抬像是怒火燎原的前兆:“类似什么?”
第36章
安全通道里刚酿起的怅然又细腻的氛围顷刻间消散了, 崔京圣没说完的话自然也被横冲直撞的气场堵住。
他眼中一瞬激起厉色,是对被打断倾诉的愤怒,但一看来人是盛绪, 那道厉色又被硬压了下去,不过数秒,便换上一副温和模样,反而还冲着盛绪笑了笑。
他想,他果然还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什么都不及对冠军的渴望,所以看到盛绪眼里遮掩不住的嫉妒时, 一个念头顺理成章 生出。
“盛绪。”
虞文知平静地念了一遍盛绪的名字, 想要制止谁已经显而易见。
其实虞文知没想那么多, 无外乎盛绪现在是自己人, 而崔京圣毕竟算前辈。
盛绪脸色立刻又沉了几分,并没像以前一样听话跟上来。
崔京圣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反而还对虞文知熟稔揶揄道:“没关系, 当年你也不是很听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将人拉扯到没有盛绪的数年前。
虞文知也没办法抗住下意识,一个当年, 眼前就恍惚闪过一些片段。
而人在陷入回忆时眼睛会停止眨动,目光也变得凝滞, 这一切都被盛绪尽收眼底。
三个人的场景,却只有两个人的记忆流动了。
那是盛绪不在的三年,也是他最嫉妒最无力改变的。
曾经他因为一句‘你的辅助’就激动的不能自已,现在, 他只想去掉辅助二字。
虞文知只在回忆里停留一瞬就跳了出来,他并不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 时间在往前走,回忆的镜头就会变淡,他相信崔京圣也不是念旧的人,正因如此,当年崔京圣走他也没留。
今天崔京圣话好像有点多了。
虞文知疏懒勾唇,小心挣开被崔京圣拽着的手,顺势扯住了盛绪的前襟,一用力,就把盛绪从台阶下拽到自己身边。
“不一样,盛绪很乖。”
突然被夸乖的暴躁小狗僵了一下,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脸色,这架势与乖这个形容词格格不入,以至于他仿佛被卡在一个明显不符自己身高的框子里,只能笨拙的弓着腰,勉强适应这个评价的高度。
崔京圣笑出了声,因为这个形容词,还因为虞文知用它来形容盛绪,那种心里闷涩脸上愉悦的反差更让他觉得滑稽。
但有得必有失,他沿着台阶后退两步:“也是,谁在你面前都乖,谁也不能让你变乖。”
说完,崔京圣从盛绪踢开的那扇门离开了。
崔京圣走后,虞文知松开盛绪的前襟,手指上移,掐着盛绪的下巴,笑问:“刚才想打人啊少爷。”
“没!”
打人要被开除比赛资格的,他才不至于这么傻。
盛绪站在虞文知下面那个台阶,此时要稍微抬眼看虞文知,他还在为崔京圣留下那个‘变乖’牙酸,这是不是说明崔京圣至少尝试过?
虞文知定睛看了他一会儿,手刚要松开,却被盛绪反手抓住,那双眼睛灼热地看着自己,像是有一腔火压在心底。
“你出来就是为了见他?虞文知,你是谁的辅助?”
咄咄逼人的质问,没什么礼貌。
虞文知眼睛一垂,落在自己被盛绪抓紧的手上,手背被攥的边缘稍微有点红,不疼,只是被挤压的狠了。
盛绪也看到那点红了,立刻把手松开,却还在等着虞文知的回答。
刚刚在电话里,他听到崔京圣的声音,还是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所以他头脑一热就找下来了,一到就听见崔京圣拐外抹角暧昧不明的话。
简直像特意相约来表白的。
虞文知气笑了,抖开方便袋,直接从里面掏出块乳酪面包,塞到盛绪唇间。
“没大没小你的,虞文知是盛绪的辅助,满意了?”
浓郁的奶香和松软的甜味一起漫上味蕾,盛绪下意识咬住,唇上都被糊了一层奶粉。
“别以为我不懂,你总用高情商那套”声音隐去,盛绪眼皮耷拉着,抬手接过那块面包,颈上的骨链颤抖着荡。
电梯已经修好了,大堂里有人拿着喇叭通知,不用再爬楼梯了。
从安全通道出去,乘电梯回到房间,虞文知房卡在门上一碰,推门刚走两步,发现办公桌上放着杯已经放凉的牛奶,还有一小碟煎蛋吐司。
虞文知微怔,再低头看自己袋子里的乳酪面包,他隐约想起,盛绪洗澡之前,拿酒店座机打了个电话。
盛绪伸手扯掉被未擦干的头发打湿的卫衣,随意卷在脏衣篓里,回自己屋了。
虞文知掐着眉心按了按,逻辑在脑中形成闭环。
所以盛绪给他点了夜宵甜点和牛奶,如果他在房间,就能亲自接到了,是因为他没在,盛绪才急匆匆打电话询问他在哪里,还锲而不舍的追问一句,甚至着急的连头发都没擦干就套衣服出来找他。
现在想想他回的那两句“管的还挺多”和“你猜”,就生不出半点玩笑的意思了。
因为没提前告诉他,恐怕盛绪还当这是给他准备的小惊喜。
他该让这惊喜落地的。
现在再说自己特意拿了两个乳酪面包想和盛绪一起吃,似乎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所幸这场插曲并没有影响盛绪的状态。
次日中午,茶队一行人聚在餐厅吃饭,大家点的东西都挺多,但吃下去的都很少。
“我靠我好紧张,不知道高考有没有这么紧张啊?”茂义觉得面前的港式茶点味同嚼蜡,明明几天前他还评价很好吃的。
“还有三个小时就要比赛了,我昨天特意朝老家的方向拜了拜,大佛保佑所有在外的乐山学子。”Ware郑重其事,双手合十,在大洋彼岸的曼哈顿向大佛发去紧急祈祷。
“队长,今年总决赛是11月8号,那年也是,生日好运。”泽川突然开口。
虞文知笑:“嗯,说得好。”
他一向觉得有信仰是好事,信仰是一部分力量的来源,尤其在此刻。
“我记得了。”一直闷头吃饭的盛绪突然停下筷子,低声吐出几个字。
“嗯?”虞文知侧头看他,眼神里有疑惑,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反正我记得了。”盛绪执拗的补充了一句,又把头埋在碗里。
记得你的生日是11月8号。
Ever与他们同在一张桌上,思绪却不知游离去了哪里。
他也同样紧张,喉咙似乎肿了起来,吞口唾沫都磨的疼,一周前的夜晚,他在曼哈顿的夜风里站了良久,站的下半身都僵住了,终于还是闭着眼睛发出了那个信息。
发出去,并不觉得轻松,反而更沉重了。
生日真的会好运吗?难不成也会像跟GLC那场一样,还是赢了?
Ever不敢想,他已经赌上了尊严,但最后结局还是要交给命运。
但QZ的实力本就比茶队强一些,再加上一层保险,有多大的好运能冲破层层枷锁呢。
“Ever,你也说句吉祥话啊。”茂义用胳膊肘怼了Ever一下,见他一直心不在焉,好心让他参与到群聊里来。
没想到Ever条件反射似的扭了下身,脸色苍白的要命。
茂义呆住:“你干嘛?”
Ever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紧绷的神经勉强松弛下来,他抹了把脸,指了指喉咙,无奈笑笑。
“哎呀茂义你别问了,Ever他感冒了,嗓子都说不出话。”Ware在一旁帮忙解释。
多完美的理由,立刻就没人再关注Ever的反常了。
三个小时很快过去,茶队赶到了比赛现场。
半决赛,还是两个夺冠热门战队,现场快要比总决赛还热闹了。
国内玩家将夺冠希望都寄托在TEA身上,几大转播间的人气都已经破亿。
上场前,专业按摩师给每位选手全身按摩,为了给手腕减轻压力,肌内效贴也贴好。
邹凯也在一旁进行心理按摩:“别紧张,咱们做了充分准备,QZ也不是牢不可破的,相信茶队上下团结一致的力量,这几天练的战术,都记在脑子里,肯定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说得对,加油!”
“茶队夺冠!”
“队长生日好运!”
数只手叠在一起,紧紧相握,又用力甩开,像是定下了一个珍重的约定。
要赢,要夺冠。
然而上了场,打GLC时那种处处掣肘,处处别扭的感觉又来了。
Ware想去偷蓝,结果被人堵了个正着,交了闪不算,还被拿下人头分。
“哎我操!”
他一句骂声出口,身后的督导员就走了过来,定定站在他身后。
“sorry, sorry.”Ware一边道歉,一边切队友视角观察局势。
他发现原定计划里,茂义和泽川的中上联动始终没成型,茂义彻底被孤立,泽川则被QZ中野拦的死死的,根本发育不起来。
战术也要抓时机的,错过就是错过了,至少这局,玩不了上中联动了。
他又转头看向下路,即便有盛绪这种手速刚猛,走位利索的悍将在,他们也并没占到什么便宜,毕竟对面可是崔京圣和lika。
第一局没什么悬念的输了。
第二局,邹凯诱导QZ选英雄,QZ好像真的上当了,完全按照他们的计划走。
结果打起来,却根本没踩他们预定的坑,甚至因为这些坑的设计,反而限制了茶队的发挥,完全成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连输两局,茶队气势彻底低迷下去。
第三局,邹凯还欲按原计划走,虞文知却出声制止。
经过两局的实验,已经证实他们的大数据,他们的总结根本行不通。
然而及时止损也需要魄力,只有虞文知敢说这个话。
“打下路,给盛绪拿泽丽。”
拿到版本英雄的盛绪果然火力全开,在虞文知的保驾护航下,终于第一次强势打穿了QZ的下路,这把下路辐射全局,茶队扳回一城。
第四局,茶队的英雄阵容没有任何变化,显然想将这招一直用下去。
而且虞文知发现,经过了三局,崔京圣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而盛绪却依旧刚猛,这就是年轻的优势了。
崔京圣今年二十五岁,有比盛绪多六年的大赛经验,但盛绪也有比他年轻六岁的旺盛精力。
盛绪牙咬的发酸,目光紧盯屏幕,几乎打出了自己能达到的极限,在惊险的一挑二存活后,奠定了本局的胜利。
二比二追平。
“嘿嘿炸药包,下局还这么打,我感觉崔京圣体力跟不上你了。”茂义摘掉耳机,长出一口气,下局胜利,他们就离总冠军更近了。
与此同时,崔京圣按摩着手腕往后台走,lika关切地问了一句,崔京圣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但离得近就可以看到,他额头已经充血红了起来,发边还挂着细汗。
四场高强度比赛,到底还是疲惫。
回到后台,邹凯笑脸相迎,徐锐也亲自给他们递水擦汗。
“不错不错,状态回来了,咱们一鼓作气,拿下QZ!”邹凯说着豪言壮语。
“我看对付QZ还得是猛打,搞什么战术陷阱都是白给。”徐锐随口吐槽了一句,费尽心思练的体系输得一塌糊涂,放飞自我穷追猛打反而管用,谁不说一句科技也不是万能的。
这也让他越发满意自己签下盛绪的决定。
Ever跟着徐锐递水,脸上带笑,牙齿却将口腔内壁咬的血肉模糊。
虞文知居然不按套路来了,一切都变得不可控了。
QZ不是实力强吗?崔京圣不是经验丰富战术过硬吗,怎么能被盛绪冲锋的势头逼退?
到底在开什么玩笑!
Ever心神震荡,直到催促选手上场的声音响起,公众 号梦白 推 文台他才突然耳鸣,声波是持续稳定的,仿佛医院监护仪上突然被压平的曲线。
第五局比赛开始,双方队员上场,崔京圣在落座时别有深意地扫了盛绪一眼,见盛绪正扬着下巴,摩挲颈前的骨链,嚣张至极的模样。
lika问:“哥怎么了?”
崔京圣摆手:“没事,这局你跟紧我。”
茶队还是坚持类似的阵容,显然想效仿之前,靠绝对精力耗死崔京圣。
比赛到了中期,虞文知去野区排眼,被崔京圣抓到行踪追上,正面solo辅助注定打不过AD,虞文知只好走位逃。
崔京圣一边甩技能磨他的血量,一边观察了下盛绪的位置。
盛绪拿了高昂经济,正欲回城出装备,而lika刚刚从泉水复活,往下路赶。
崔京圣心思一动:“lika,藏一下位置,离盛绪近点,我马上过去。”
lika:“哦!”
盛绪按下B键,等待回城时看了眼虞文知单薄的血量,皱眉:“队长?”
虞文知:“不用管,我没事。”
他还掐着闪,肯定能逃掉,磨到现在,也是为了拖延崔京圣的时间,以及消耗他的技能。
然而就在崔京圣可以一个技能打到虞文知,虞文知也即将按下闪现时,崔京圣突然不追了,他胡乱空了个技能,绕弯直奔盛绪而去。
但看在所有观众眼里,那个技能空的太假,以至于像是故意放虞文知一条生路。
解说A:“啊这崔神也会犯这种错误吗?”
解说B:“哎呀可惜了,他是想去打断盛绪回城?赶得上吗?”
【搞什么?】
【我都懵了,世界赛上还有这种事?是故意放水?】
【咋啊,看到老情人不舍得下手了?冠军拱手相让?】
【好好好,让让让,祈祷崔哥恋爱脑一回。】
【还得是我双子星,连失误都搞得这么浪漫。】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崔京圣太了解虞文知了,他知道虞文知有闪,而且一定会掐到最后。
他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虞文知,而是手握大把经济的盛绪。
哪怕明知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拿世界赛开玩笑,但看到这一幕,盛绪心里的火还是瞬间暴起。
这跟当众调情有什么区别?
杀掉崔京圣的欲望从没像此刻这么强烈,崔京圣一个技能向他打来,其实盛绪转身就走完全来得及,而他几乎想也没想打断了回城。
前两局的胜利给了他膨胀的自信,他确定以自己的手速,solo不会输崔京圣。
盛绪反手就打了回去。
“盛绪,回城!”
虞文知根本不会像观众那样发散思维,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崔京圣的目标是盛绪。
“我能杀!”盛绪声音又沉又冷,脖子上血管绷了起来,顶在细细的骨链上,亢奋的情绪吞噬了一切,也彻底淹没了虞文知的指挥。
他手速飞快,将崔京圣打的节节败退。
欲望将他彻底禁锢在囚笼里,眼前除了颓势已现的情敌,再无旁的。
不知不觉间,盛绪踩过了河道中线,踏入了QZ的地盘。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虞文知再想说什么,或是亲自赶过去都来不及。
lika突然从草丛中窜出,一个大招正中盛绪后背,盛绪被禁锢在当场,再快的手速也什么技能都使不出来了。
崔京圣一笑,反守为攻,与lika一起收割掉盛绪背着的所有经济,直接回城出了神装。
形势陡然倒转,崔京圣肥了,发育AD打下路的路子好像行不通了。
盛绪在下唇咬出一道口子,舌头尝出腥甜,脸上却失了血色。
他不知道有埋伏,崔京圣是故意诱他过线的。
虞文知沉默了半晌,在茶队气氛降至冰点时,他又状若无事的开口:“Ware,先锋放下路。”
不管如何,都要救一救。
后台备战室里,邹凯的心跳都要停了,他颓然坐下,用力搓着脸,心沉到谷底。
而Ever却露出无声的微笑。
是了,这就是六年大赛经验的累积,这就是六边形战士崔京圣的战术。
盛绪,还是太嫩了。
第37章
最后一局打的格外焦灼, 优势被翻的TEA并没有放弃,比赛来到三十五分钟。
双方围在远古龙团附近拉扯,QZ率先占据了龙坑位置, TEA却因为没有眼位不敢贸然上前。
这种关键时刻,一旦队伍减员,形成多打少的局势,基本可以宣告比赛结束了。
但干等着也不行,等QZ拿下远古龙魂,一波推塔,他们还是扛不住。
可留给TEA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现在势必要有人跳进龙坑观察局势, 给队友信息。
这个锅, 虞文知不能让队伍里任何人来背。
于是虞文知主动飞进了龙坑, 也看清了龙坑内的状况。
【虞文知在搞什么?这也敢飞?QZ把龙坑控得死死的。】
【没眼看,优势开局被翻, 我已经佛了, 今年冠军又拱手送LCK。】
【好好好,半决赛下饭局,真畅快。】
【你们告诉我这局面不冒险飞怎么办, 等QZ拿下大龙不还是死?】
【有没有可能就不该走到这步,我等着看赛后语音, 大概率是指挥有罪。】
【我也觉得,从跟GLC那场开始,虞文知不在状态,前面两局频频判断失误, 先送个尽兴,后面才追。】
【大胆一猜, 是不是搞赌了?】
【虞文知?不会吧,讲真QZ综合实力还是比TEA强。】
【TEA全员都打的很努力了,能不能别一输比赛就泼脏水?QZ本来也是MSI冠军好吧,崔京圣在韩也厚积薄发两年了。】
很不幸,QZ已经开始打龙了,而且远古龙的血条接近终点,现在唯有拼惩戒一条路。
茶队众人一窝蜂冲了上去,盛绪的大招直接震开虞文知身边的三人,Ware根本顾不上血量的流失,拼尽全力与QZ打野抢龙
就在两三秒间,虞文知被击杀,Ware被击杀,泽川残血,远古龙虽然抢夺成功,可QZ此刻还是满员。
复活时间太长,即便有远古龙魂,也无能为力了。
这其实是个无解的局面,在飞进龙坑时,虞文知当然考虑过QZ目标不在远古龙,而是诱他们开团。
但他别无选择。
归根结底,还是QZ的团战实在无懈可击,相互配合的密不透风,哪怕换个弱点的队伍,虞文知都能抓住一线生机。
但那可是QZ。
很快,泽川被崔京圣追到,毫不留情的击杀,盛绪和茂义哪敢正面交锋,只好后退,QZ五人追上来,直接推塔,根本不管两人的攻击。
游戏到了这个时间,塔拆的实在太快,盛绪和茂义眼睁睁看着水晶碎了,游戏结束。
QZ成功晋级总决赛,茶队输了。
这是虞文知当队长的第三年,也是他与冠军失之交臂的第三年。
似乎总有那么点距离,是跨不过去的。
他在电脑屏幕前静坐了十秒钟,他的队友也陪着他坐了十秒钟,在山呼海啸的现场,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承认自己的失败,被打倒,然后再爬起来,好像已经成为习惯了。
人生多的是未竟之事。
虞文知站起身,其他队员才跟着站起来,他让他们先回备战室。
离开之前,还有件要紧事。
虞文知辗转找到官方负责人,再三强调不能放出他让盛绪回城的那段语音,得到官方允诺后,他才松开手。
赛后语音一般就一两分钟,有些剪辑师爱搞事,会剪出有争议的对话。
盛绪不听指挥这段一旦放出来,必定会成为全国水友情绪的发泄口,到时无论事实如何,输比赛的锅都是盛绪背。
明明赢的两场MVP,都是盛绪拿的。
他不舍得让盛绪来背。
虞文知一回屋,其他人都眼巴巴看着他,没人敢问他刚才去哪儿了,去干什么了,生怕一句话说不对,让队长更难受。
徐锐轻叹口气,过来递给虞文知一杯茶饮:“都打完了,别想了。”
其实作为经理,输比赛他的压力最大,但他知道虞文知已经尽力了,才磨合了不到半年的AD小将,要真能把QZ配合了一年多的队伍打败,那才是中彩票。
还是要徐徐图之。
虞文知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那瓶茶饮也没喝,转而放在了一边。
盛绪在人群里站着,唇上咬破的口子传来撕撕拉拉的痛,他第一次想看虞文知又不敢看,更不敢跟虞文知说一句话。
大脑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质问,如果当时听指挥了,没有去追崔京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人总会不自觉的美化未发生的事情,进而更加憎恨自己做的决定。
让虞文知在生日前夕输了比赛,盛绪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可又有那么一点念头,希望虞文知能看看他,起码给他个反应,生气也好,骂他也好,至少别像现在一样平静,仿佛对他失望了一样。
邹凯眼睛里都是血丝,几场比赛看下来没敢眨眼睛,酸的不行。
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拎起手头那个帆布包,将纸笔粗糙地塞了塞,站起身:“回去吧。”
他羽绒服扣子都系歪了两颗,衣角还别在了裤带里,可他毫无察觉,还是泽川伸手帮他薅出来的。
大家都有点魂不守舍,不知道怎么安慰彼此,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
倒是Ever话突然多了一点,极尽输出情绪价值。
他先是揽住Ware的肩膀,用力搂了搂,将Ware的注意力拉过来:“没事,哥们儿在呢,今晚回去陪你喝点。”
Ware勉强一笑,根本没有喝酒的心思。
Ever:“嗐,去年怎么过的,不都一样吗,早点振作起来,还有明年春季赛呢。”
Ware终于点点头:“嗯。”
见Ware有点精神了,他又去茂义身边。
“行了茂茂,今天尽力了,比赛这东西总是有输有赢嘛。”
茂义本来没打算哭,被Ever一劝,委屈劲儿就涌了上来,他一闭眼,伸手把Ever推开,不让他看见自己想哭的样子。
Ever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你看那崔京圣回韩也蛰伏三年了,那边骂他韩贼只给LPL拿冠军的也不少,也有很多人觉得应该他拿了。”
茂义囔道:“他还没拿呢。”
上半区的半决赛还没打,V6与DTG还没分出胜负,这个冠军花落谁家还不知道。
Ever悻悻:“是。”
从场馆走向商务车的一段路,风刮得厉害,残雪被卷上了天,也冻断了Ever的话。
到了车上,徐锐看他们垂头丧耳的样子也有点心疼,叮嘱道:“回去把手机关一关,别上网乱看,好好睡一觉,还有一周多的时间,明天可以在曼哈顿逛逛,然后世界赛结束,咱们新工作就可以开始了,文知,有个电竞综艺找你和盛绪参加,赛期没通知你们,我口头答应了,挺简单,当假期赚个外快。”
往常世界赛结束后就是转会期,而徐锐这时候给盛绪接了综艺,代表已经默许要续约了。
这也说明,徐锐对盛绪世界赛的整体表现是认可的。
茂义终于打起点精神想要活跃气氛了,他拍拍盛绪的座椅靠背:“可以啊炸药包,都能接到综艺了。”
电竞选手去拍综艺,说明是火到破圈了,这是好事,上了综艺知名度更高,退役后的生活也更有保障。
“没兴趣。”盛绪沉沉应了一声,帽檐拉得很低,将大半张脸都遮了进去,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茂义其实也没太多能量,这时候谁又能真的提起兴趣呢,他撇撇嘴,又靠了回去。
一路无话,回到了酒店。
赢比赛或许还能庆祝一下,输了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自然是各回各的房间。
盛绪终于有了和虞文知独处的空间,虞文知步伐挺快,没有平时的闲懒随意,盛绪跨步跟上,但脚步落地很轻,像是怕打扰到虞文知。
他偷瞄虞文知,觉得虞文知应该是在生气,但怪不得外面说虞文知性情温和,就连生气也只是沉默。
到了门口,盛绪耷拉着眼睛,绞尽脑汁想该怎么跟虞文知说第一句话。
虞文知换鞋,他就在后边等着,虞文知踩着拖鞋进去,他刚想跟上,却听虞文知不咸不淡地说:“站着。”
盛绪僵住,目光有些错愕地追着虞文知,像是没听清那两个字,脑中一片混沌。
虞文知根本没回头看他,但就像猜到了他的反应,又补了一句:“不会罚站?”
心口被猛地锤了一下,盛绪听清了。
罚站。
他上一次被罚站的经历,大概要追溯到四五岁的时候,再长大一点,就没人敢罚他了。
盛绪用力咬住下唇,把结痂的口子再次压破,血渗了出来。
羞耻沿着神经蔓延至全身,他压着袖子的手都按得生疼,但两条腿就像焊在了地上,根本不敢动。
虞文知自顾自坐在了办公椅上,打开电脑的同时,轻轻朝他瞥过来:“靠墙边站。”
“”
盛绪从未觉得这两步路如此难走,他额头青筋绷紧,拖着腿走到了墙边,做了他上学时都没做的事。
实在丢脸至极,趁虞文知没有更多要求,盛绪擅自把帽子扣上了,帽檐几乎扯到下巴,掩耳盗铃。
比赛回来是晚上五点,盛绪猜,应该站不了多久,马上就是虞文知该吃饭的时间了。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盛绪站的小腿微微刺痛时,门突然被敲响,屋外传来喻泛的声音。
“虞狐狸在不在,有空吗?聊聊吗?”
喻泛的嗓音偏清亮,无论何时都透着股开心的味道。
但盛绪此时很不开心,恨不得将这段声波隔绝掉。
然而事与愿违,虞文知被这声音喊的抬起了头,起身走了过来。
盛绪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呼吸也猛地提到极致。
虞文知视若无物地越过他,把门拉开一条缝。
门外露出喻泛和晏汀予的脸。
喻泛笑嘻嘻:“虞狐狸,特意来安慰一下你。”
虞文知轻笑,挑眉问:“然后呢?”
喻泛从善如流:“顺便问一下QZ的事,本土赛区,通融一下呗。”
“进来吧。”虞文知让开一条路。
盛绪险些咬住了舌头。
下一秒,喻泛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嗨小倔驴,这么客气迎接我。”
“”盛绪拳头硬了。
一行人进了屋,盛绪还是不敢动,只不过头埋的更低,脸彻底垮了下来。
喻泛回头望去,表示诧异:“小倔驴,你还站在那儿干嘛呢?”
“”盛绪牙磨得直响,很想把人扔出去。
“说说想知道什么?”虞文知轻描淡写的把话题接了过来,顺便剥开两块阿尔卑斯酸奶糖,含在嘴里。
盛绪听到糖纸揉搓的声音,就知道虞文知不打算按时吃饭了,那他沾凳子的时间也遥遥无期了。
盛绪不得不提起气,重新调整预期,让两条腿继续坚持。
晏汀予扳过喻泛直望向盛绪的脑袋,转而问虞文知:“今天的比赛,你们觉得QZ有破绽可抓吗?”
漫长的复盘和战术切磋,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喻泛和晏汀予道谢离开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盛绪也已经站了四个小时,小腿几乎没有知觉了,而痛麻感蔓延到了大腿。
倔强的本性让他说不出半个求饶的字,只好硬挺着。
他一下下压着手指骨节,模仿秒针的节奏,计算着时间,终于,虞文知的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计时也跟着停了。
虞文知伸手掀开他的帽子,对上一张憋得通红,满是不忿的脸。
虞文知掩下唇角的笑意,眼睛望着他,认真问道:“为什么罚你?”
盛绪仿佛小孩做错事被发现般扭过了头,唇抿的发白,但耳朵又红了一度。
这问题撕撕拉拉烫着他的神经,太折磨人了。
虞文知知道这话难以启齿,尤其是对桀骜不驯的十九岁AD来说。
他也不逼盛绪答,只是在漫长的等待后,确认盛绪已经充分了解了不听指挥的后果,他才压低声音调笑:“你粉丝怎么说的来着,再有下次,我们打手心。”
声音闯进耳窝,盛绪险些把队服抠出个窟窿,薄薄的脸皮已经红的快要滴血,肺里像一丝空气都进不去,他强忍害臊,艰难挤出一个又低又闷的“不会了”。
虞文知终于放过他,手指揉揉他又短又刺人的头发,温声笑问:“累不累,晚上想吃什么?”
一句温声软语,就这样轻易吹散了压在胸口的闷。
第38章
这个时间想吃东西, 酒店里只有西点可选,外面倒是还有一些店开着,尤其是中餐馆, 开的比较晚。
比赛结束了,心也彻底松了下来,也能放心大胆的吃吃喝喝了。
盛绪分明站了四个小时,觉得自己一分钟都不想用两条腿了,但听虞文知是跟他单独出去吃饭的意思,好像也不是那么累了。
人的四肢果然都是被大脑奴役的,只要大脑想, 再怎样都能动起来。
披好羽绒服, 临出门前, 虞文知还调侃他:“怎么样, 还能走动吗?”
盛绪木着脸,有些越距的把虞文知羽绒服的帽子掀起, 轻轻扣上。
虞文知脸边绕了一圈白色的毛毛, 遮住了一部分视线,但也暖和不少。
两人出了门,下了电梯, 虞文知到底心疼,还是打了车。
也幸亏是这个时间, 那家很火爆的中餐馆不用排队,还有个很偏僻的位置。
在国外打一个月比赛了,为了防止吃坏肚子,他们每天的饮食极其规律健康, 无非就是各种沙拉和橄榄油煎肉,但作为地道的中国人, 实在有点生无可恋了。
在餐厅里点了蒜泥白肉,鱼香肉丝和清炒芥兰,还有一碟水晶虾饺,两碗红糖醪糟。
等菜的时候,虞文知正用热茶水烫筷子,就见盛绪垂着脑袋,在乱哄哄的环境里轻声说:“对不起。”
虞文知的教训也好,罚站也好,他都无所谓,但他最过不去的,是没法帮虞文知拿到冠军。
那天还是虞文知的生日,再没有比冠军更好的生日礼物了。
这么一想,盛绪就更想咬那道口子了,仿佛更疼一点才好。
虞文知挑起眼睛,手上的动作没停,修长的手指摆弄着碗碟,让热水在里面滚来滚去,烫过每个边角。
他就这么看了盛绪几秒,笑了一下,将热水倒掉:“输比赛不在你那个回城,要是没有你,可能第三局比赛就结束了,这么说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是LOL本来就是五人互相依托的游戏,你撑起队友的失误,队友再撑起你的失误,能够赢比赛的一直不是明星选手齐聚的队伍,而是容错率最大的队伍。”
其实虞文知让盛绪站那四个小时,也是为了消减盛绪的负罪感,他能感觉到,盛绪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
但责任,还是由他这个队长来担的好。
盛绪抬起眼,对上虞文知的眼神,心里酸软,却舒服踏实很多。
“明年,我一定帮你夺冠。”
像是担心自己说的不够笃定,盛绪恨不得当场给虞文知立个军令状。
“帮我?”虞文知抬了下眉。
盛绪自知失言,咬了下舌头,换了个说法:“帮我们TEA。”
虞文知轻笑,把烫好的盘子碗给盛绪推过来。
虽然明知这里碗筷都是消过毒的,但从小养成的习惯,还是觉得烫一下吃的放心。
“嘴唇疼不疼?”
盛绪唇上那道口子,虞文知看一路了,盛绪本来嘴唇就容易干,伤口愈合的也慢,现在还能看到翘起的皮上擦着血迹。
“不疼。”盛绪下意识把伤口含进口中舔|弄,这点疼不算什么。
“以后别咬了,不好看。”虞文知打趣。
“哦。”盛绪闷声应了。
饭菜很快端上来,香气弥漫,热腾腾泛着油光。
盛绪肚子低叫,是真的饿了,虞文知还垫了两块酸奶糖,他可是比赛回来滴米未沾。
盛绪也不讲究,端起碗就大口吃了起来。
虞文知吃东西比较矜持,慢条斯理的咬那几个虾饺,等他吃完两个虾饺一碗红糖醪糟,盛绪已经吃完一碗米饭了。
也不怪这家卖的好,菜的口味十分地道,与国内不相上下。
两人的手机同时震了起来,是Ware在群里发的消息。
【TEA.Ware:队长,你们在屋吗?吃东西了吗?我订了麦当劳,要不给你们送去点儿?@TEA虞文知@TEA盛绪】
盛绪打字神速,抢先回——
【TEA盛绪:我们在外面吃了。】
有种得意又炫耀的心理作祟,盛绪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克制不住。
他们可是单独出来吃饭的。
【TEA.Ware:啊外面有什么吃的啊,我都没找见,行吧,那我们自己吃了。】
盛绪把手机放下,再看虞文知,却见虞文知微蹙着眉,盯着手机出神,心思明显已经不在吃饭上了。
盛绪不解,筷子放下,再看了一眼群里的聊天记录。
没什么有营养的,除了麦当劳。
而虞文知跟他打开的,并不是一个界面。
虞文知点开的,是恰好同一时间发过来的崔京圣的信息。
【Jason:文知,虽然这场比赛的结果早在预料之中,但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
紧接着,崔京圣发来一张匿名邮件截图,然后把邮件中那个命名为<想夺冠务必要看>的附件给虞文知发了过来。
【Jason:看到这个命名,哪怕大概率是垃圾邮件,也还是控制不住点开了,没法删除记忆我很抱歉,但你应该知道,以我对TEA的了解,分析出这些并不难。】
【Jason:当时有怀疑过你们故意诱导,但比赛开始后让徐经理好好查查吧。】
虞文知点开了那个附件。
那里面有完整的针对QZ的分析报告,比赛策略,战术体系,都是赛期茶队上下群策群力呕心沥血的结晶。
战术泄露了。
怪不得那天在安全通道里,崔京圣意有所指,告诉他作为队长要心狠一点。
但崔京圣真的是比赛开始后才发现不是诱导的吗?
虞文知没那么单纯,崔京圣应该当时就从他的反应中确定了这份附件并不是茶队有意挖的坑,而是真的泄密。
同时,崔京圣也很快猜到了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是谁。
但这些话,他在比赛结束后才告诉虞文知。
这当然不能算崔京圣的错,更大的问题出在他们这边。
联想到比赛中种种别扭,预判失灵,指挥失误,虞文知大概厘清了所有逻辑。
“怎么了?”盛绪看到虞文知越来越沉的脸色,眉间夹紧。
“等等。”虞文知神色严肃,反手联系GLC的队长朴至勤,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他赛前有没有收到匿名邮件。
朴至勤看虞文知已经知道了,倒也很爽利,直接承认,毕竟在比赛结束握手时,他就想过要不要说的。
而且反正输都输了,这份附件对比赛结果也没产生影响。
朴至勤:“很抱歉我看了附件,但看之前并不知道是你们的战术安排,我们战队只想公平竞争,没有买通什么人。”
虞文知:“嗯,能把你收到的邮件传我一份吗?”
朴至勤很快转发给了他一份。
虞文知又把这份附件给看了。
如果单是大数据分析报告,那经手的人应该不少,数据组的员工虞文知并不认识,但这份附件上还有他们后续讨论的东西,以及他和邹凯商量出的东西。
范围可以缩小很多了。
其实查也是走个流程,崔京圣都能猜到是谁,他心里也并非没有人选。
但这事不能凭猜忌,必须要有切实的证据。
再抬眼,看到盛绪关切的目光,虞文知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盛绪。
盛绪势必压不住脾气,如果说不听指挥与比赛失利还没有绝对联系,那战术泄露,导致前两局频频预判失误,就绝对关系到结果了。
但该知道的早晚要知道。
“我给锐哥打个电话,你也听听。”虞文知对盛绪说。
说着,两人付了款,把吃剩的饭菜打包好,出门走到僻静处,虞文知拨了徐锐的微信电话。
徐锐情绪也不算彻底缓过来了,他不让选手们看网上评论,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看。
越看越闹心,那些骂选手尤其骂虞文知骂的狠的,徐锐都恨不得开小号上去对喷。
他正琢磨着注册微博小号呢,虞文知电话就打了进来,吓得徐锐一激灵,手机差点从手上掉下去。
“怎么啦文知?”
“锐哥,崔京圣和朴至勤给我发了个东西,是他们赛前收到的,你找技术查一下,趁着现在他们都在曼哈顿,应该不难查。”
徐锐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听虞文知的话,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你发给我吧。”
“嗯。”别的不用多说,虞文知知道徐锐肯定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能大致猜到是什么东西。
虞文知把聊天记录和附件都发给徐锐,然后才给盛绪看。
盛绪接过他的手机,暂时顾不得Jason这个碍眼的名字,把附件快速扫完,当即就骂了句脏的。
盛绪周身戾气暴起,眼底都爬了血丝,要是Ever现在在他身边,今晚大概直送医院,十天半个月都爬不起来。
只是看完这份附件,盛绪就已经猜到是谁了。
因为太详细了,几乎包含了他们赛前特训的全部内容,除了选手和教练,没人能了解的这么清楚。
而选手中最不想茶队赢的,也只有Ever了。
盛绪冷笑:“他还真是够恨我。”
恨到让整个战队一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Ever应该没料到,崔京圣会主动把这件事捅给虞文知,毕竟得了便宜收着就好,难道还捅出去让胜利蒙尘吗?
只是Ever不知道,崔京圣对虞文知有着别样的感情,这使得崔京圣虽然不接受虞文知打败自己,但也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虞文知蒙在鼓里。
况且,崔京圣认为总冠军势在必得,根本不必靠这场比赛证明实力。
“等结果吧,应该很快。”
虞文知喃喃道,然后靠在曼哈顿街区一扇灰突突的墙上,砖块的棱角硌着他的后背,他也毫无觉察,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等闲变却故人心,同队两年并肩作战,一切都历历在目,现在记忆卷轴却像被一把火点着,烧成炭灰色,一片狼藉。
许是星辰暗了,夜雾起了,交代完一切,输比赛的难过也一同袭来,虞文知眼前朦胧起来。
盛绪连忙把自己从愤怒情绪里抽离出来,看到晶莹的映着月色的水光,心像被狠狠拧了一把。
“你别伤心。”盛绪不知道该怎么哄人,又恨自己笨拙没经验,他手臂试探性抬了三下,才终于僵硬地抬起来,轻轻碰了碰虞文知的侧脸。
他挡着从身后吹来的寒风,用力抿了一下唇,郑重又小心翼翼说:“还有我呢,我绝不背叛你。”
月色里,他们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给誓言的人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让人看。
第39章
在这样寒冷的深夜, 听到万分珍重的誓言,就像在掌心搓起一团火苗,对抗顽固风雪。
没有人不喜欢誓言, 哪怕明知时间会蹉跎一切,但此时此刻,得到的是满溢的真情坦荡的真心。
越是年轻,越是纯粹。
虞文知头一歪,就这么枕在了盛绪的手掌里,从这个比他还要小的少年身上汲取复苏的力量。
两年呕心,片刻虚无, 他总要缓一会儿。
盛绪就张开手掌, 轻轻地托着他, 手指不敢乱动, 风轻易带走了所有温度,只有他的掌心还带着淡淡的余温。
盛绪恨不得将身上全部温度都渡给他。
虞文知出道六年, 共经历过四任AD, 自我的崔京圣,出走的Snow,背叛的Ever, 现在的盛绪。
外界都说他是LPL第一辅助,最好的队长, 怎么走到头来多的是荒诞闹剧呢。
“好,你别背叛我。”
安静良久,虞文知终于开口,喉咙被风刺的发紧, 声音也颤。
曾经他一直思考,自己能给队友些什么, 让这个队伍更强,更团结,这还是第一次,他向人索要什么。
他不想再换AD了,也不想付出的真心变成砸在地上的碎玻璃,他跟这个最小,最暴躁的AD索要安全感。
要了,就是承认期待,就是打开了一扇门,等着人进。
哪怕在这样伤心伤神的夜晚,虞文知并没有余力感知,但安宁的夜色知道,有些东西微妙的改变了。
只是憩息了很短的时间,盛绪感到划过指缝的冰凉液体消失了,虞文知开口,已经变得平静又克制:“冷了吧,先回去。”
盛绪这才发现,手背冻得已经有点僵了。
所幸打的车来的很快,坐上车,被空调热气一吹,寒气很快褪去。
到了酒店,脱掉厚重的羽绒服,两人各自洗了澡,被热水淋过一遍,才算彻底恢复了。
一天的疲累铺盖而来,这一觉反倒睡得特别好,次日早上十点,他们才醒。
徐锐就没那么好命了,众人在沉睡时,他紧急联系技术人员追踪电子邮件来源。
Ever虽然是电竞高手,但对电脑技术却一窍不通,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新注册的邮箱发送匿名邮件会了无痕迹,却不懂现在的技术高手已经可以精准定位到发件设备了。
但碍于北美这边严格遵守工作时间,所以联系到的技术人员早上九点才到徐锐面前,好在崔京圣和朴至勤十分配合,把自己的邮箱打开方便技术人员追踪,但等结果出来,还要一段时间。
十一点,泽川在群里发问——
【TEA泽川:大家醒了没,下楼吃饭吗?】
在他看来,还是兄弟们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更能消化负面情绪,毕竟他们是最能体会彼此心境的人。
【TEA.Ware:起了起了,我们也马上出门吃东西,队长他们还睡着呢吧?】
【TEA虞文知:没,一起吧 ^_^】
半小时后,众人齐聚餐厅,今天不是自助,而是点了不少好菜,烤猪肋条,西班牙海鲜饭,红酒牛肉配土豆泥
热气腾腾,透着滋滋暖意。
Ware把手里的纸袋往桌上一放,叹气:“得,白带了,肯定吃不上。”
茂义嘲笑他:“怎么想的,谁要吃你剩的麦当劳。”
“昨天晚上点的啊,谁知道你们都不吃,点太多了,是Ever说你们能爱吃我才带来的。”
“我的错我的错,回去我慢慢吃行了吧。”
Ever把那袋麦当劳捞过来,放在自己身边。
午餐气氛格外和谐,除了一直瞪着Ever一语不发的盛绪。
盛绪没有掩饰情绪的义务,所以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对Ever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Ever自然也很快察觉到了盛绪的眼神,或许是心虚,他根本不敢跟盛绪对视,也不敢出言质问,只有心跳没来由的加速,快的他心神不宁。
桌子下,Ever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盛绪为什么这么看他?前段时间不是还互不打扰吗,怎么又犯病了?
会不会是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
别说盛绪了,就连虞文知都猜不到他会背叛。
茂义也注意到了盛绪的脸色,嘴里咬着曲奇不解道:“炸药包你是不是有起床气啊,我可告诉你,咱们茶队有传统,输了比赛谁也不许互相指责。”
他以为盛绪是因为昨天的失利气不顺,逮着Ever宣泄怒火。
Ever缓过劲儿来,反倒帮盛绪说话,摆出很宽容大度的模样,拍拍茂义的手背:“没事,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我没上场,能帮你们出出气也挺好的。”
Ware却被他一句话说的难受了:“说什么呢,都是兄弟。”
虞文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眼眸微垂,手指轻轻撕了条面包,塞进嘴里,剩下的一半,他递给正欲发作的盛绪:“不甜。”
盛绪收回掺着冰碴的目光,瞥一眼虞文知,知道虞文知还在等一个结果,不急于现在算账。
但现在还能一派轻松的跟Ever坐一个桌上吃饭,盛绪是佩服的。
曾经家里人也教盛绪要耐住性子,隐藏情绪,但他学的远没有盛珵好,因为他骨子里就不屑,觉得憋屈,但如今倒觉得佩服了。
因为喜欢,所以认可,潜移默化的,盛绪也压住本性的暴躁和冲动,去靠近这种谨慎从容。
盛绪把面包拿起来咬了一口。
哪里不甜,里面的果酱简直要齁死了,完全超越了中国人的承受能力。
盛绪蹙着眉,再次看了虞文知一眼,然后在虞文知笑吟吟的目光里,勉强把剩下的面包都塞进嘴里。
真坏啊。
虞文知肯定也嫌弃甜,但又不想浪费,所以才交给他。
但盛绪却一点都不生气,虞文知这么高的情商,如果对他比对旁人更随性任性,意味着什么简直不敢想。
盛绪连婚礼教堂都脑补好了。
吃了一会儿,Ware说:“队长,下午也没事,咱们要不去外面逛逛,就当散散心?”
虞文知停下筷子,立在盘子里,想了想,带着笑问:“想去哪儿?”
茂义:“大冷的天,在外面呆不久吧。”
Ever彻底放松下来,插入话题:“大都会博物馆怎么样,室内不冷,还挺出名的。”
正说着,QZ战队也下来吃饭,恰好跟他们选了同一个餐厅。
崔京圣的目光轻而易举地移过来,定住,虞文知也回望过去。
两队毕竟昨天才比完赛,一胜一负,按理说该是挺尴尬的,lika也没扯着嗓子打招呼了,Ware和茂义也不自在地扭开脸,专心盯着面前的饭菜。
唯有泽川冲崔京圣招了招手。
崔京圣也抬手冲泽川摆了一下,然后,他就迈步朝虞文知走去。
皮鞋落地的声音很脆,脚步声越来越近,Ever只是听着,就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槽牙把口中的叉子越咬越紧。
崔京圣过来做什么?
炫耀胜利?跟虞文知和泽川叙旧?还是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崔京圣应该没那么蠢告诉虞文知,毕竟他也从中受益了不是吗?
Ever思绪很乱,就听崔京圣低头对虞文知说:“我已经配合完了。”
这句话说的是韩语,对他来说,韩语有一种自带的加密效果,一旦他说的快一点,配上釜山口音,其他人就听不懂了。
但是虞文知可以,因为虞文知的韩语就是跟他学的,当然泽川也可能听个一知半解,但在语言学习上,还是虞文知更有天赋。
果然,泽川问:“马切斯呆你已经什么?”
泽川一头雾水,不确定崔京圣地意思。
Ever也没听懂,他绞尽脑汁回忆崔京圣的发音,但是他的韩语太差了,只能辨出一个‘我’字。
不过这句话这么短,肯定不是很重要的东西,看崔京圣的样子,谈笑风生,丝毫没有心虚怯懦。
人嘛,摆出去都喊公平正义,但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就另当别论了。
想着想着,Ever的心渐渐定了下来,这才发现,刚才咬叉子咬的太狠,牙根彻底酸了,舌头一舔,牙龈都冒了血。
用嘴一嗦,血吞下去,满口铁锈味儿。
他真是太惊弓之鸟了。
虞文知放下筷子,点点头,情绪很稳,目光平和。
配合是应该的,不管是看在三年同队情谊上,还是看在昨天那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的比赛上。
盛绪不耐地立起眉毛。
得了便宜还卖乖,恶心。
崔京圣见虞文知没有继续交流下去的打算,也不强求,但思及那点柔情,又补充道:“注意身体和心情。”
这句话没有口音,说的也很慢,大家都听懂了。
虞文知笑笑:“好。”
崔京圣带着QZ队员去里面桌坐了,泽川感慨:“崔队还是挺关心你的,队长。”
任谁听了,都会以为崔京圣是安慰虞文知输了比赛不要难过。
茂义:“哼,换做他输试试,看还能不能有好心情。”
盛绪喝了一大口白葡萄酒,涩辣难喝,跟现在的心情差不多。
这句是关心,上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舔了下唇上刚愈合的口子,语气别扭,问:“他刚刚,说什么了?”
虞文知倒是很有闲情逸致,把筷子调了个头,沾了沾白开水,在自己和盛绪之间的桌面写韩语。
他像是在教盛绪认字,一边写一边念。
“hyeopjo,配合。”
Ever脸色苍白一瞬,这两个字就像针插进了他的皮肉,刹那将他的神经提了起来。
配合?
配合什么,对手战队有什么可配合的?
除了配合还说了什么?
可惜虞文知只教了盛绪这两个字,Ever根本不清楚整句的翻译,短暂的时间里,他脑海中已经过了很多个念头,但趋利避害的本性让他拼命否决最可怕的那个。
胸腔里像是在打鼓,鼓点越来越急,震得他耳鸣。
他听见虞文知问:“学会了?写给我看看。”
“”盛绪看着桌面上一点点消失的水渍。
他对跟崔京圣有关的一切都没兴趣,包括语言,但碍于虞文知让他写。
盛绪不情愿地拿筷子沾起白葡萄酒,趁着最后那点痕迹没消失,依样画葫芦写下这两个韩语字。
真别扭,字里面还带圈。
虞文知端详片刻,却满意地夸奖:“嗯,字还是好看。”
盛绪觉得那口葡萄酒的甜意和醉意被虞文知一句话催的漫了上来。
“没你好看。”盛绪脱口而出。
再然后,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茂义嘴里的一条猪肋排啪嗒掉了下来。
虞文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盛绪自知失言,好在脑子转得快,舌尖狠抵了下上颚:“没你写的好看。”
“卧槽炸药包你!你也有如此谄媚的一天?我看错你了!”茂义受不了了。
“就是,拍马屁的水平这么低队长不会吃的好吗?”Ware翻了翻白眼,跟着吐槽。
泽川也笑:“队长的字什么样我们还是清楚的。”
虞文知笑开,一个眼风递过去:“我字什么样?”
气氛陡然欢愉起来,Ever乱成一团的心再次平静下来。
哪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吓自己。
气氛热起来也不容易降下去,趁着这个兴头,泽川讲起茶队秘史。
“你们别看队长字写的像小学生,一笔一划还很圆,他外公可是咱们国家著名书法大师,一幅字几十万呢。”
“我靠!”
“真的假的,以前怎么没人说?”
“书法大师?那队长是书香门第啊,牛逼。”
泽川:“咱们俱乐部老板还特意托队长外公题字摆家里了,这要不是有关系,求都求不到。”
“队长,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又崇高了!”
虞文知笑着摇头。
盛绪却心尖微颤。
他的字虽然还不错,但和书法大师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了。
原来虞文知看过无数的好字,却仍然没有怠慢他哪怕一丁点的光亮。
第40章
融洽笑闹的氛围似乎延续了很久, 餐桌上的菜凉了,落地窗外又飘起了雪花,遮住上午难得露出来的一点日光。
“那我们打车去?这些人打两辆车足够了, 我和Ever茂义一辆,队长盛绪川哥一辆。”
Ware翻出打车软件的同时已经自动给大家分好车了。
Ever:“你一个人打不了两辆吧,要不我再打一辆。”
因为是他主动提出的去大都会博物馆,此时表现的比其他人都积极。
其他人起了身,往身上披羽绒服,带围巾,忙活的不亦乐乎, 唯有虞文知没动, 他手指搭上玻璃水杯, 时而摩擦, 时而转动,让剩下的一截水受着力晃来晃去, 而他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情绪, 神色淡淡,姿态又有些懒散。
因他堵着,坐在里侧的盛绪也出不去, 盛绪的身子已经倾了过来,但并不催促虞文知, 只是在一边等着,顺便打量虞文知的神色。
虞文知完全可以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此时却未加掩饰,以至于其他几个队友也察觉到了异样, 停下手里的动作,迷茫地看过来。
时间仿佛走的慢了, 每一秒都抻得很长,以至于连呼吸的起伏都被放大,迷茫渐渐转为了无措。
泽川刚要开口说话,但第一个音节还没发出来,就被此起彼伏震动的铃声打断。
缓慢的时间骤然流转起来,大家纷纷掏出手机,看到了群里那条消息。
【经理徐锐:所有人立刻到六层一号会议厅开会!!!】
三个连续的感叹号让紧张的气氛破屏而出,瞬间笼罩在每个人头上,这一上午的懒散松弛荡然无存,仿佛他们还处在急迫焦躁的赛期。
Ware呆立喃喃:“经理让我们上去干嘛?”
大概是人有第六感,Ever在接到这条信息时,大脑空了一瞬,仿佛这一上午被提来提去心终于有了落点,可惜不是平稳降落,而是轰然砸落。
虞文知终于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相触的清脆声落在每个人的耳膜。
杯壁被他把玩的有些温了,水面巨震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虞文知拎起外套,朝盛绪招了下手:“走吧。”
盛绪明白,虞文知等的那个结果已经出来了。
电梯间里,气氛诡异的沉默,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有大事发生。
Ever脸色一度度白了下去,电梯间里跳跃的楼层仿佛是为他计时,当数字终于跳到6时,计时停了,莫大的恐惧袭来。
一号会议厅的门开着,徐锐在,邹凯在,同行来曼哈顿的所有茶队工作人员在,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外国面孔穿着黑夹克的人,坐在电脑对面。
严阵以待的架势,压的空气都变稀薄,让人喘不上气。
Ever那种第六感越来越强烈了,他僵硬的挪动脚步,只觉得自己在走向一个深渊,而他无法停止,他已经没有退路。
邹凯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侧脸肌肉不自主跳动,似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屋子里摆着黑椅子,徐锐沉着脸,只是给了个眼神,示意他们坐。
椅子摆放倒不严肃,不是整齐的排成排,而是凌乱的放着。
虞文知拉了一把靠边的椅子坐了下去,表情在进门的一瞬已经变得严肃认真。
Ware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屁股粘着椅子边,心如鼓擂,实在煎熬,他忍不住扯了扯身边的Ever:“你说这是要干嘛?”
半天没有答复,Ware不明所以的看去,才看到Ever失魂落魄的样子。
“叫你们来是因为赛期发生了一件十分恶劣的事,在与GLC和QZ的比赛中,我们的战术泄露了。”
徐锐双手撑着桌子,眼底浮着清晰可见的黑眼圈,愤怒挂在脸上,语气前所未有的沉。
“什战术泄露?”Ware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茶队身上。
茂义要比他接受的快,倒是有点恍然的意思:“怪不得,我说打GLC怎么这么别扭,他们常走的路线都堵不到人,让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
泽川皱起眉:“为什么会泄露,难道我们的人被人买通了?崔QZ和GLC不顾比赛公平吗?”
事到如今,泽川也没想过怀疑自己人。
Ever身子晃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在受一种类似凌迟的刑罚,徐锐他们大概已经掌握了证据,而现在这阵仗,这一切,不过是对他的折磨。
没有私下谈话,没有封锁消息,徐锐不打算私了了。
“不是买通。”徐锐一句话就否决了泽川的猜想,“在崔京圣和朴至勤的配合下,战队通过邮箱追踪到了发件人的手机,意料之中,是我们自己人泄露的。”
“我操!”茂义腾的站起来,额头青筋绷起骇人的轮廓,暴涨的火气让他左耳突然嗡鸣。
Ware:“什么意思?我们自己人想茶队输?开什么玩笑!”
战队的战绩关系到来年的商务合同,关系到代言推广,关系到真真切切的钱,整个俱乐部系统都是围绕选手运转的,要不是被买通,谁会和奖金过不去?
虞文知听到这里,微微仰起头,阖上了眼,靠在椅背上,用力把想要翻涌的酸涩压了回去。
盛绪直接把目光投向了Ever,眼神里是不屑,是鄙夷,是漠然。
这种时候,一撮火星就可燎原,每个人都被鼓胀的情绪包裹,自我安慰了一整夜的释怀顷刻间荡然无存。
谁不想赢,谁不渴望夺冠。
堂堂正正输了还好,谁能接受本可以
“靠盛绪,你看Ever是什么意思?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茂义一把扯住了盛绪的袖子,可惜他没那么高,只能仰头瞪着盛绪。
“松开!”盛绪冷冷地看着茂义,喉结绷了起来,指骨被他按的咔吧一声。
没人敢对他做这种挑衅的动作,要不是看在今天情况特殊,他早就把茂义扔开了。
“冷静点你们俩!”泽川急的分开两人,“经理还没说,你们打起来算什么事?”
茂义被泽川拽开,踉跄两步,才发现自己被迟到的心虚席卷。
他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因为他没有办法接受盛绪那个眼神背后的意思。
但如果说真有谁会不希望茶队赢,那就只有
“Ever,解释一下,为什么追踪到的是你的手机?”徐锐无视针锋相对的茂义和盛绪,再次开了口。
Ever面上血色全部褪去,身体好似不受控制,遁入一片混沌,他甚至想,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
“经理,我不知道啊。”Ever半天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慌忙站了起来,无措又恐慌的眼神扫过在场每一张脸,迫切的希望得到一个相信的回应,“是不是有人窃取了我的IP地址,或者什么。”
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彻底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因为整句话说完,就连一向头脑简单的Ware也默默跟他拉开了距离。
技术人员站起身,用英语解释道:“不会有错,我们甚至找到了邮件发出时你所在位置的监控,监控照到了你的手机镜头,我们对画面进行了高清处理。”
说罢,技术人员把电脑转了过来,一张放大的图摆在众人眼前。
Ever的手机界面上,显示正在发送一封名为<想夺冠务必要看>的邮件。
“我操你妈!我操你妈张佑!”茂义一脚踹过去,正中Ever胯上,Ever双腿一歪,直接被蹬飞了出去,“噗通”摔在地上。
手机从他兜里跌出来,弹了三弹,屏幕碎了。
“张佑你个叛徒!你个畜生!”茂义吼着吼着居然哭了出来,他还要上去踹,被泽川一把抱住。
抱住茂义的同时,泽川还看了一眼盛绪,因为在他眼中,盛绪要比茂义更加脾气暴躁,行事冲动。
而此刻,盛绪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冷眼看着这出闹剧。
泽川这才反应过来,盛绪可能早就知道真相了,不止盛绪,还有队长。
他们已经过了最难受愤怒的那段时间。
Ware看着这个和自己同屋两年多的队友,好朋友,心像被泡在了冰块里,身子控制不住的打颤。
“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变得陌生,为什么人心总要变。
“Ware你信我,我真的没——”
嗡嗡嗡!
手机在大理石地面震颤挪动,打断了Ever的辩驳,破碎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Uber司机的来电。
几声铃响后,司机挂断电话,发来一条消息——
【我已到酒店门口,准备前往大都会博物馆,你们什么时候到?】
Ever看清了这条消息。
大都会博物馆。
“我真的我”
Ever想起了方才闲适欢愉的午餐,他们谈起虞文知的字,虞文知还陪着他们笑作一团。
多么令人安心的气氛,不过是一场假象。
Ever爬起来,抬眼望向虞文知。
他这才发现,一进屋,虞文知就选了最靠近徐锐和邹凯的椅子,现在虞文知靠在那把椅子上,平静如水,毫无波动。
虞文知早就知道。
那午餐算什么呢?
看到他努力融入愉快的氛围,看到他积极的想下午去哪儿玩的点子,虞文知该是在心里嘲讽吧。
Ever突然不想解释了。
他笑了起来,笑的苍凉,他拍拍身上沾的土,梗着脖子,目光里含着化不开的怨念。
“为什么?你们不知道为什么吗!”Ever突然大声咆哮起来,木已成舟,他反倒不害怕了,而压抑了半年之久的情绪,如汹涌浪□□薄而出,“我给茶队卖命两年,夺不了冠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凭什么你们要用盛绪换了我?”
“还有虞文知,虞队长!”Ever面部充血,眼球都涨了起来,他用手指着虞文知,咬牙切齿,“盛绪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讨厌他,他个性就是招人厌恶,为什么你对他那么好!为什么偏偏你对他好!”
“他打的我进医院,你非但不骂他,反倒来警告我,你当我不知道,晏汀予他们通通都是你帮盛绪请的,就为了他能名正言顺加入训练!”
“你对他可真好啊,他有脾气就可以随便发,不让他上场就能当场甩脸子,他那叫真性情,那我呢?我不过是藏了个鼠标你就觉得我用心险恶了!”
Ever的咆哮让其他人都安静下来,虞文知缓缓睁开眼睛,注视着逐渐疯癫的Ever,像是在看一个于己无关的小丑。
Ever最受不了虞文知这漠然的眼神,仿佛已经不把他当做茶队的一员了。
“虞文知你真偏心啊,我可真恨你啊,你装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根本没有一点真心!”
“张佑你住嘴!”泽川怒不可遏地打断他。
虞文知摆了摆手,终于站起身来,朝Ever走了过去。
他皮肤苍白的如精美的雕塑,眼中映着窗外的雪影,一团火在皑皑白雪中燃烧着,那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模样。
虞文知揪住Ever的领子,Ever就像个没有支点的圆规,被虞文知扯得七扭八歪地踉跄着。
“两年前的五月十七号,Snow出走,你加入TEA,网上拿你跟崔京圣比,你说你压力大,于是线上线下我绝口不提崔京圣。”
“磨合不足,世界赛失利,那年转会期大长假,我留在基地跟你双排,一天没回家。”
“一年半以前,Snow想回茶队,故意挑你PK,连赢了你三把,后来他拿着战绩找我,我相信你有潜力,最终婉拒了他。”
“张佑,我为盛绪做的,也都为你做过,作为TEA的队长,我问心无愧,不知道作为TEA前AD,你心里有没有愧。”
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因为虞文知不想愚钝蠢笨之人将他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
但哪怕是这样的话,他语气依旧平淡且克制,说完,他松开Ever,将手揣起来,目光中最后一丝怒火也无:“不管有没有愧,你都可以滚了。”
这样严重的词,虞文知从未对人说过。
Ever麻木不仁的心终于被刺破一个豁口,两年前的种种走马灯一样浮在眼前,虞文知的批评,鼓励,调笑纵容清晰可见,然后裂痕变得越来越大,痛彻心扉,鲜血淋漓。
Ever下唇抽抖,脸涨红到极致,眼泪终于滚了下来。
他声音抖得厉害,听起来甚至有些滑稽,可在这样的情景下,没有人笑得出来。
“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那你为什么不能一直对我好!”
没有回答。
盛绪眼神像混了墨,越发沉了下去。
他永远不可能告诉Ever,虞文知也曾为此痛心,失神流泪。
他阴暗的想,就让那颗真心只有他能接住,然后不动声色地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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