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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等不到晚上。我现在就想。


    不如就在此处将事情办了, 如何?”


    徐温云原也只是玩笑,哪知男人竟会当真?听着门外船板上传来的脚步声,她愈发紧张, 眸光微震,挣扎一番想要将玉足收回来,陆煜又岂会轻易放过,掌下力道不减,好好摩挲了番,几乎是在侍者进门的最后时刻, 才将其松开。


    他实在太过肆意, 那只手几乎就要伸到……徐温云殷红着脸,又羞又恼轻骂了声“疯子”。


    二人间忽就有了种旁人都介入不了的氛围。就像两把干柴间, 只差烈火就能全然燃烬,可双方又都还在试探, 都想在这段结果未知的情缘中,占据拥有主动权的上风。


    得亏陆煜的陪伴。


    今日岳州城的游玩, 到底画了个完美无缺的句号。


    每每到一个城镇,徐温云都会大肆采购物资, 主仆二人这次依旧满载而归,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能够保存几天的吃食,还有些能在路途中更舒适的软褥靠枕……琳琅满目, 将整个车架都塞得满满当当。


    眼见太阳就快要下山,车架悠悠荡荡往回走。


    徐温云早就逛累了, 正倚着车壁打盹儿, 车轱辘一个转弯, 身子往□□倒,干脆就靠在了身侧男人的肩头上, 陆煜并未推开,反而僵着臂将人揽住,满怀的馨香,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餍足与欣慰……


    他在战场朝堂上杀伐得久了,精神从未松懈过半刻,可今日陪着她吃逛,陷入那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中,倒别有一番趣味。


    若当真端着架子,今日没有现身。


    那与她共同经历这些,是不是就变成了旁人?


    幸好,她只是赌气。


    幸好,她还愿意再给他次机会。


    其实细想想,她之所以那样强势烈性,不过是因为之前在夫家受了太多委屈,他身为男子,合该更包容忍让些,且作为皇亲贵族的女人,实在是无论如何骄纵都不为过,毕竟又不是宠不起,只要她满心满眼都落在他身上,他今后也自会给她安排个好前程。


    思及此处,男人将人搂得更紧些。


    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浅浅一吻。


    随着车外“吁”得一声,车架顿停在了云水雅居门口。


    徐温云惺忪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靠在陆煜肩头,许是二人有过更亲密的举动,所以肢体动作来得很自然,她甚至并未着急下车,而是伸出双 臂搂住男人的窄腰,顺着他的腹肌捏按一番。


    抬着晶亮的弯弯笑眼,语调中带了几分调皮的亵‘玩之意。


    “煜郎这腰,可练得真好呢…”


    陆煜被摸了个猝不及防。


    一把抓住她那双作乱的双手,指尖在她守宫砂上蓄力揉搓,气息微乱道,


    “……你此等行径,哪像个如玉完璧?


    浑然就是个驰骋情场的风月老手。”


    徐温云笑着眨了眨眼,带着十成十的委屈解释道,


    “人家不过就是春闺寂莫时,多看了些画本图册,怎得就和风月老手扯上关系了?煜郎若不喜欢,我不闹你便是了。”


    说罢,就要娇嗔着由男人怀中挣出来,陆煜哪里舍得?他的心绪都被这妖精搅乱了,反而将她搂得更紧,附低了身子在她耳旁,嗓音嘶哑道,


    “……不妨再同我说说,你还从那画本上学了些什么惑人招数?”


    “急什么?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说与煜郎听。”


    眼见男人被调起了胃口,徐温云反而不着急了。


    她抬起柔荑,用指尖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囫囵画了几个圆圈,复又将人推开,不带半分留恋,立马起身撩帘而出,抽身离开得那叫一个决绝,好似闲来无事时,逗弄了只猫儿狗儿而已……


    男人只觉好似又遭了她耍弄,不过他并未不悦,反而在其中抿出了些许乐子。


    嘴角噙着一抹笑,复跟了上去。


    车架停靠的位置,离云水雅居门口还有段距离,需要走上一小段,未避免撞见镖队中的熟人,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二人倒颇有默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不出丝毫亲昵之态。


    就快要走到门口,二人齐齐望见马镖头与裘栋由云水雅居行了出来,正要上前打招呼,徐温云却瞅见前方走近了个眼熟的男子。


    他身形高阔,相貌一如记忆中般端正,着了身靛蓝色的衣袍,显得比以往更加老成稳重,负手静立在阶下,有种海纳百川的沉静。


    阿燕认出来人,立马快步上前,着急忙慌扯了扯主子的袖摆,


    “夫人,是许…许公子…”


    是许复洲没错。


    依稀记得之前阿燕提过,许复洲是在岳州当差,可岳州城这么大,按理说不会遇见的,可他为何会乍然出现在此处?


    徐温云心生出些紧张…


    这一路以来,众人都只将她当作孤苦无依的寡妇周芸,无人知晓她实则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媳徐温云,而许复洲只需如之前在衢州见面时,谨守礼节唤她一声“郑夫人”,那便能直接戳破她的真实身份。


    望着许复洲缓缓朝前走来,徐温云顿然无措,只眸光震动,大脑懵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在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许复洲倒未唤她“郑夫人”……


    却眸光温热,语意中带着浓厚的眷恋,近乎呢喃道了句。


    “云儿,别来无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僵立当场,眸光中带着疑惑与探究,来回在二人身上打转。


    马镖头:这小寡妇确实招人!


    裘栋: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竞争对手?


    而站在她身后的陆煜,听到男人如此亲昵唤她“云儿”,眸光骤然沉冷,通身都散发出些凌厉来。


    而徐温云本人,随着这声久违的别称,脑中骤然涌现出以往的种种美好,一时也有些感慨万千,微默了默后,终究没能如从前般唤他一声“复洲哥哥”,而是微微屈膝,转手行了个礼。


    “……许公子见安。”


    许复洲感受到对面黑衣男人散发出的敌意,不由多望了他几眼,虽说作为个侍卫随从,此人气质有些太过气宇轩昂,可他倒也并未多想,只被徐温云流露出的生分刺伤,脸上闪过几分复杂神色。


    “原也是巧。


    阿志今日正好去湖边的画舫当差,回来就道碰见个姑娘,相貌与你极其相似,他自小跟在我身边当差,理应不会认错,我便想着来瞧瞧,谁曾想,竟真是你……”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许公子不妨随我入云水雅居中,坐下喝盏茶水?”


    徐温云回过神来,担心他再说下去或会露馅,只急急截断他的话语,微微倾身,将手往前一送。


    许复洲自无不可,眼底透出些欢欣来,微微颔首,随她入内。


    *


    千米之外的湖岛之上,独建了座湖心亭,在若隐若现的水雾缭绕间,宛若触不可及的天上仙境,微风吹过,将庭中对坐的男女衣摆吹得荡漾,衬得二人如同飘逸绝尘的仙人。


    因相隔甚远,且周围有鸟雀鸣叫,湖拍打岸之声,压根听不清二人间的对话。


    马镖头哪里舍得放过此等热闹?


    他与相熟的官差打探过消息后,就打着保护人镖的幌子,留了下来与另外二人隔湖相望。


    “那人唤做许复洲。


    不比你们两个白身,人家可是个官爷,官还不小,自竟宁三十七年考中之后,因政绩斐然,备受百姓赞誉,短短三年就被提拔为五品知洲。


    按理说论相貌品性,论才学前程,合该早已娶妻成家,可不知为何,都年方二十三了,却至今未婚。”


    出于搭台看戏的心理,马镖头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与二人分享着此人的身份背景。


    陆煜闻言。


    面色如常,并未接茬。


    裘栋却忽一下就急了,


    “我瞧他方才那样,必是与周娘子有些旧情,否则岂会叫得那般亲热……这人总不至于是因着芸娘子,才一直不娶吧?”


    “或有可能。”


    看热闹不嫌事大。


    马镖头唬着脸,拿出了刑侦探案的专业精神,继续煞有其事道。


    “据我所知,这位许知州亦是衡州人,与那周娘子乃是同乡,且瞧这二人差不了几岁,说不定还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嗳,这可不就是他乡遇故知,破镜重圆的戏码么?”


    裘栋越听越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他很是颓丧,不禁朝陆煜投去同命相连的眸光。


    “若当真如此,你我或都没戏了。


    人家可是走仕途出来的读书人,二十三岁的五品,开朝以来都没几个,又岂是我等出身草寇的莽汉比得上的?”


    马镖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良禽择木而栖。


    做为个丧夫寡妇,又还能指望嫁个什么如意郎君?若我是那周娘子,遇上个许复洲如此有才干又念旧情的,干脆直接洗手嫁与他做妾!知州独妾,已是很了不得了,若再生个一儿半女,何愁没有出路……”


    裘栋沉阖上眼,深叹了口气,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若当真如此,我又岂能阻了周娘子前程?陆客卿,终究是你我二人配不上她。”


    一个蓄意挑拨。


    一个消沉丧气。


    二人一唱一和,原还想再唏嘘着说叨几句,眼角骤然瞥见明晃晃的白光闪过,忙靠着习武的直觉偏身躲过,定睛一瞧,原是把利刃将将擦着面门砍下。


    方才不语的男人,利落收刀入刃,薄唇轻启,只吐出一个字。


    “吵。”


    这俨然是收了力道,否则哪儿还能容他们站着喘气?二人额间沁汗,对视一眼,眸光中尽是惊骇,只默契噤声,不敢再有半分造次。


    *


    这头。


    湖心亭中,石桌两侧,许复洲与徐温云相对而坐,泡好的茶水腾然冉升,氤氲了彼此的面容。


    许复洲的眸光定落在她脸上,不舍挪开半瞬,细细端详,好似要将其深记入骨。


    “时光荏苒,你我上次这般坐在一处喝茶,还是四年前入京赶考时,你来为我送行……云儿,这些年郑明存待你如何?你过得可还好么?”


    徐温云有些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欲与他去扯那些旧事,只牵起嘴角笑笑。


    “……劳你挂心,我很好。”


    可就是平淡的一句,忽就让许复洲激动起来。


    “莫非在我面前,你也要粉饰太平?荣国公府的车队早在三日前就已经过岳州,我还特意在高处目送,想着或许能望见你一两眼……可你人现却在此处,他郑明存若当真对你好,岂会丢下你独自一人,同那些来路不明的镖师们在一处?”。


    徐温云沉默半瞬,硬着头皮解释道,


    “并非是他扔下我不管,不过是路上出了些岔子,我耽误了行程……”


    “你还要瞒我?


    哪怕在徐家做庶女受嫡母打压时,你也从来都是满眼笑意,欢乐如鸟雀般,可你嫁入郑家三年,我在雅集宴饮拢共见过你五次。


    你一次比一次消沉,一次比一次沉寂,仿若带了面具般,笑意从未达过眼底……你在郑家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变成那样?你可知我瞧见了有多心疼?”


    徐温云原以为自己佯装得很好,毕竟她连最亲近的弟妹都瞒过去了,可许复洲却只一眼,就看穿了她这三年来的强撑与逞强。


    那是种知音难觅的感动。


    徐温云眸底涌出些晶莹,她有些难堪,只微微别过脸,望向远处的湖光山色。


    “许公子说这些,便是逾矩了。


    其实我已嫁做人妇,委实担不起你这番惦念,过得好与不好,实则也不再与个外男相关。


    许公子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身上,还不如正经娶个妻,成个家,待家宅安定了,也就慢慢将以往的事淡忘了。”


    可她越是这般拒人于天里之外,就愈发让许复洲心头懊丧,他脊背绷紧,双掌都紧握成拳。


    “忘?你让我如何忘?我每每想到此生你都不能伴在我身边,我心头就要呕出一口血来!这一切权都怪我,都怪我必要等高中皇榜,功成名就后再上门提亲,否则岂会让他郑明存捷足先登?是!他是公侯门楣,家世显赫!可你们齐大非偶,并非良配啊……”


    徐温云实在听不下去。


    干脆腾然站起身来,背对他面向微有波澜的湖面,眉尖微蹙,语气也添了几分冷霜。


    “有缘无份罢了,已过去整整三年,你何至于还如此钻牛角尖?我留在此处与你喝茶,是盼着能为你解解心结,而不是想听你同我牵扯那些陈年往事的!”


    许复洲眼见她如此态度,心里也愈发难受,抬眼痴望着她的背影,温热的眸光中透着眷恋。


    “若非他郑明存横插一脚,你我又岂会有缘无份?


    ……云儿何故还要为他遮掩?这门婚事分明就是有诈!为何郑明存仅见过你三面,就摒弃门户观念执意娶你做妻?为何你灌了三年汤药却还迟迟不孕?为何事已至此,郑明存却不愿休妻,也不愿纳妾?……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其实贵眷圈中,早就暗暗传开他身患隐疾,娶你回家,不过就装点门面的无奈之举。”


    岂会如此?


    此事遮得严严实实,就连她近身伺候的许多奴婢都不知内情,又岂会在外头传得人尽皆知?所以那些贵眷妇人们其实都对此心知肚明,不过就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难怪。


    郑明存必是看出端倪,难怪才心急如焚,逼她喝下媚*药,想出借种求子这一招。


    可就算这些尽是事实,徐温云也绝不可能承认。


    她生怕许复洲察觉出异样,只努力稳住心神,佯装不放在心上,也并未自证,只轻描淡写道。


    “未曾想就因我身子不易有孕,竟惹得外头传出如此离谱传闻,幸则大夫说我顽疾已然痊愈,不日就可受孕成功。


    待我肚腹隆起诞下孩儿,那些流言也就自然而然不攻自破了。”


    许复洲哪里肯信?


    只当她还在梗着脖子逞强。


    “你们当真会有孩子么?他当真爱你重你么?若当真如此,郑明存又岂会将你抛在半路连个侍卫也不留,让你化名做周芸,同那些押镖护院的一同入京?”


    许复洲站起身来,越说越激动。


    如魔障了般,眸光殷切地向她走近。


    “你现在反正是周芸,不如就顺势而为,更名换姓陪在我身边如何?你我再续前缘,重修旧好……”


    这人竟提早派人查过户籍信息,得知了她化名周芸之事?不过他好似并未想到借种求子上头去……徐温云刚兀自庆幸完,却又被他接下来的话语唬了一跳。


    “再续前缘?许复洲,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原以为你只是有些拎不清,可现在看来,你实在是有些昏头涨脑,不知所谓!罢了,恕我失陪。”


    徐温云说罢,抬腿就要走出凉亭,摇铃召唤船夫。


    可许复洲哪里舍得她走?立即堵住去路,步步逼近,急切呓语道。


    “为何不能再续前缘?莫非在你心中,我当真比他差么?我日夜俯首案牍,便是想着待哪日位高权重时,重新将你再夺回来!现下你只需更名换姓在我身边委屈几年,待时机成熟,我就八抬大轿风光迎你入门做正室大妇,以我之能,今后必可为你博个诰命,封妻荫子,恩爱一生,莫非不比你现在寄人篱下的处境强上万倍?!”


    许复洲一时情动,懵懂间觉得梦中憧憬过无数遍的美好,即将就要实现在眼前,越说越兴奋,甚至情不自禁就要上前,伸臂想将佳人拥在怀中……


    徐温云惊惶不已,步步后退,可凉亭不大,眼看就要踏空跌入湖中……耳后传来湖水的微漾声,然后就觉肩头与薄背,抵在了片温厚的夯实上。


    她颤着乌羽般纤长的眼睫,抬眸望去……


    竟是陆煜!


    徐温云下意识有些不敢相信。


    对岸与湖心亭的距离,至少千米有余,且湖面压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之处,甚至连株枯草都无,这得有多强的内力与轻功,才能在几息之内跃来此处?


    此人的出现,亦不在许复洲的意料当中。


    眼见二人流露出似有似无的亲昵,他不禁更怒火中烧,立时上前训斥道。


    “不过就是个外头聘的护镖,难怪如此这么不知规矩!未经主子传唤,哪儿有你上前的道理?还不快快退……”


    下字还未说出口,一道带着杀气的凌厉眼风刮来,许复洲直觉脊背升起道寒意,由尾椎直直顺向天灵盖,他个堂堂五品的朝廷命官,竟生生被此人身上散发的擎天威势震住,如被掐住喉嗓了般,骤然哑声。


    徐温云担心二人起冲突,且也怕说话间曝露真实身份,压根不欲在此多待,立马摇头,低声道了句,


    “陆客卿,带我走。”


    这下便又不是煜郎了?


    陆煜将眼刀由许复洲身上收回来,剑眉微蹙望向她……不过终究未说些什么,只将掌心对准千米之外的船只。


    抬手的瞬间,船夫就趔趄着跌倒在舟面上,那孤舟竟好似受股巨大的吸力,顺水朝凉亭而来,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飘到了亭前。


    陆煜护着徐温云先行上了。


    二人就在许复洲的惊诧及忌惮的眸光下,明晃晃乘舟飘然远去。


    他们直接回了所居的偏岛上。


    徐温云今日出门得早,游玩折腾了一天,又应对完许复洲,实在是心累不已,疲累不堪,所以那张如花似玉的面容,此时显得略微苍白。


    她现不耐得对陆煜虚与委蛇。


    所以下船上岛的瞬间,就扭头对身侧沉着脸的黑衣男人道,


    “方才之事多谢煜郎了,先各自回去休憩会儿吧。”


    哪知纤细的手腕,却被男人一把拽住。


    他冷沉的嗓音中,带着种极力压制的暴戾。


    “怎得?


    当着你旧情人的面,我就是陆客卿。


    现在四下无人了,我就又是煜郎了?”


    徐温云的不耐更甚。


    他这幅样子,同那些后院中为争个名分,哭哭啼啼喋喋不休的怨妇有何不同?


    “称呼而已。


    煜郎何至于计较这么多?”


    可这敷衍的态度,无奈的神情,委实让陆煜心中的疑窦与妒火更甚,在他看来,那许复洲的出现,无疑动摇了她的心意。


    ……二人的对话,他将将听了个尾巴,正好听到许复洲示爱那段。


    长这么大,陆煜从未知晓嫉妒吃醋是何物,可那个瞬间,他实在恨不得生生将那人撕了,那声生分的“陆客卿”,不就是她在老相好面前刻意疏远的证明么?


    “究竟是我计较,还是你在假意与我周旋?


    怎么?莫非那人说了句八抬大轿娶你,你就当真动心起念,想去做那五品知州的正室大妇?告诉我,你就这么想做官眷么?”


    嚯。


    后知后觉的。


    徐温云这才意识到,此人竟是在吃味!


    这倒有些意思了。


    徐温云心中生出些兴味来,甚至还稍稍带了几分猎物即将入笼的兴奋,她努力了这么久,之前面对的一直是他的冷心冷面。


    可现在,他逐渐流露出许多在意,且在意程度好似还不小。


    徐温云垂头笑了,笑得比潋滟的波光还要更动人,她抬起指尖,沿着鬓边缓缓划过那张英俊无双的面庞。


    “世上哪个女人不想做官妇贵眷?我何止想做五品官员的正室大妇,如若可以,我还想做至尊皇后呢。”


    青葱嫩白的指尖,抚过他宽厚的肩膀,硕壮的臂膀,然后搂住了他遒劲的窄腰……她一把搂住男人,在他怀中扬起灿若桃李的面庞。


    她温柔小意,好似与微漾的湖水融为了一体,踮起脚尖,贴近男人耳旁,语意缱绻。


    “……可比起那些,我更想做你的女人。


    荣华富贵算什么?只要能与煜郎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饭,浆洗过活一生,我也愿意。”


    男人哪抵得住这些?


    方才还如只炸了毛的猫,可现下听了这些温言软语,饶是浑身的戾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哪怕她是装出来的呢?


    但既还愿意哄诱,可见对他还是上心的。


    陆煜嘴角微微上扬,可却梗着脖子,并未立即回抱她,而是抵不住心中的疑惑与在乎,问出了那个萦绕心中已久的问题。


    “那个人,不交代交代?”


    徐温云在他怀中拧着身子撒娇,


    “煜郎想让人家交代什么嘛,不过就是个无甚紧要的旧人,煜郎何必放在心上?退一万步讲,如若我愿,成为寡妇的头天就跟他,哪还轮得到你?煜郎就莫要醋了,好不好嘛……”。


    也是。


    这寡妇本就再嫁过一次,守宫砂亦还在,就算待字闺中时,有过些少女旖旎之情,又能妨碍他们些什么呢?


    他不是那么小肚鸡肠之人。


    陆煜伸臂将怀中之人紧紧揽住,将头深埋在她颈窝中,闻了闻沁人的馨香,复又将人松开。


    “我知你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呵。


    倒也好哄。


    没说几句,就自己想通。


    可见这人不是个执拗性子。


    所以哪怕这一路抵死缠绵,可待到津门,她抽身而退,与陆煜摊牌之时,他也断然不会钻进死胡同,一怒之下伤她性命的吧?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现在最紧要的,是先将陆煜勾缠到床上。她倒并不担心明日解药之事了,毕竟现下瞧他这番呈陷情海的模样,是断然不会像上次那样置她于不顾的。


    可媚*药明日才会毒发。


    要不要就今夜,引他咬饵呢?


    ……可徐温云委实累得慌,泡在温泉池子中,她甚至连指尖都有些抬不起来。


    但这种事情,必就得趁热打铁。需得趁陆煜对她起意的势头,极速推进,如此方才能达到目的。


    徐温云心中有了主意。


    她踏出浴池,将光洁的手臂穿入绸质的睡袍中,待擦干净身子,便坐在榻旁掰着手指头……


    “沐浴净身,焚香选衣,妆发齐整,若有必要,可在事前高歌献舞助助兴……”


    在身后为她擦发的阿燕,不禁笑问道,“夫人这是在嘟囔什么呢?”


    “你说男女同房前,做这些准备够了么?够有助于情好了吧?”


    阿燕闻言,便明白主子这是要为借种做准备,亦在旁出谋划策,忽灵机一动。


    “酒!


    饶是新婚夫妇洞房花烛夜,都要喝合卺交杯酒呢,您与那陆少侠不也是头次同房么?不妨也喝两杯?一则消解消解尴尬,二来酒意上头人松泛了,也好解衫办事不是?”


    徐温云深以为然点点头,望向阿燕的眸光中满是欣赏。


    酒确是个好东西,论起来,她与陆煜头次亲吻,不就是在醉酒之后,情迷意乱时发生的么?


    “那便去给我传几壶好酒来。


    绝不能伤身,若能再有些温补壮*阳的功效,便更好了!”


    “得嘞,奴婢这就去摇船安排。”


    *


    天色已晚,岛上南院的厅内,烛火熠熠下,男人正端坐在方桌前,一面执笔批看折章,一面听龙鳞影卫的禀报。


    “殿下离营许久,军中未乱分毫,浮了个欲刺探殿下行踪的探子,只先按照殿下之前的吩咐搪塞着,并未打草惊蛇。”


    “皇上病重在床,朝中大事尽由太子一手掌握,饶他骄奢淫逸,横征暴敛,惹得朝臣怨声载道,却也不敢触怒分毫,那些攀附者纷纷顺太子心意,上数道折子斥责殿下功高盖主,拥兵自重。


    好在有那几个已向殿下投诚的大臣按压,及些有志之士的暗中活动,暂且出不了乱子。”


    “贵妃娘娘在与龙榻前侍疾数月,终察觉出些端倪…只还需细查。”


    ……


    陆煜知人善任,但凡身有才能者,皆愿放权擢升,积累多年下来,随在身侧的下属都是些得力且衷心的,许多事务并不必他躬亲处理。


    他凝神听着朝堂军中的要务,拣了几桩要事处理,正将将把话交代完,就听见院外传来敲门声,还有那寡妇的软糯娇唤。


    “陆客卿,陆煜,煜郎,煜哥哥,元白哥哥……煜冰块!”


    陆煜提笔批奏的指尖微顿,抬眼就望见龙鳞影卫原本肃绷着的脸,听见那最后一声,忽就抿了抿唇,将头颅埋得愈发低了几分。


    男人剑眉蹙起,将笔搁下,微摆了摆手,龙鳞影卫就如释重负般,随着闪烁的灯影迅速遁走了。


    他抬起指尖,略微有些无奈按了按鼻根,紧而快步踏出房门,随着“吱”得一声,木门才将将开了一条缝…


    就见寡妇伸长了脖子,迫不及待将秀巧的头颅探了进来,笑得犹如火树银花般绚烂,眸光晶亮。


    “就问你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陆煜面色如常,只道了句,


    “累了不好好休息,来此做甚?”


    徐温云将杯中的酒坛子抬高,随着酒水荡漾的声音,眨眨璀璨的星眸。


    “不想辜负此等良辰美景,


    来与煜郎举杯望月,对酒当歌呀!”


    二人分离不过才一个时辰,她竟就又寻来了?呵,倒是痴缠黏人得很,片刻都不想与他分离啊。


    且她是特意打扮过。


    着了身牡丹嫣红烟纱裙,裙副褶褶,逶迤拖地,碧绿的织锦腰带,将纤纤细腰束住,窈窕身姿显得愈发挺拔。


    风髻雾鬓上,斜插了只镶金碧玉玲珑钗,坠了翠玉耳铛,眉似墨描,红唇如樱,肤白胜雪,有种极浓艳的华丽美感。


    不是?


    那醉春碎魂丹明日才毒发,她至于今夜就如此费心勾引么?就算再馋他的身子,那也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


    陆煜心中分明很是受用,却莫名想要刻意为难一番。


    “今夜哪儿有什么圆月可赏?


    不若改天吧。”


    说罢,就要伸臂将门继续关掩上,这寡妇果然急了,忙将左腿跨入门中,肩头抵住门口。


    “嗳嗳嗳…别啊!


    就算赏不了月,总可对弈几局,秉烛夜谈吧?长夜漫漫,孤寂得很,有我陪着煜郎莫非不好么?”


    这胡搅蛮缠的娇憨模样,简直像极了只歪着头蹭着主人裤腿的猫。


    陆煜嘴角微扬,委实被取悦到了,顺手就将她放了进来。


    徐温云入院之后,好似生怕会被再赶出去,脚下步子如风,忙不迭就往厅中走。


    南院的格局构造,与对面住的北院一摸一样,她将那小坛子酒先轻置在正中的圆桌上,而后就将倒扣着的茶碗翻转过来,将杯口朝上,往里头倒满了酒水。


    转眼间,就望见书桌上码放整齐的奏书,她不由缓步朝桌前走近,对那几本关合着的奏章,投去好奇的眸光。


    “我知煜郎识字,只是却不知文采如何……”


    为未来孩儿,徐温云有心试探。


    陆煜武艺超群,今后孩儿若随他,必定是个身体健□□龙活虎的。


    可若他还有些才学,那便是锦上添花,孩子铁定天资聪颖,冰雪聪明。


    原以为紧随其后的男人,或会谦虚一二,谁知他却散发出些极其锋锐的骄矜之气,如收鞘许久的利刃乍然显露锋芒,炫目耀眼。


    剑眉微扬,极为自负道。


    “出将入相,皆能兼之。”


    徐温云眼睫轻颤,有些晃神。


    出征可为将帅,入朝可做丞相。


    可如此文武双全的天纵之才,饶是盘古开天劈地以来也没几个。


    且当真如此文成武就,那还做什么俯首称臣的将相?直接坐龙椅,当天子了呗!


    徐温云也未曾想到个草莽出身的镖师口中,竟会道出如此不可一世的狂悖之言,且或是这话说得太过笃定,她就算连心生出些怀疑,都觉得有些冒犯。


    她确实没将此话入心,只觉得陆煜如此古楞刻板之人,难得玩笑几句,总不好扫他的兴。


    她只顺势将装了酒的盏子,递到男人手中,杯盏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我便在此祝君心愿得偿,壮志得筹,直冲云霄,一飞冲天。”


    此番祝语说得实在是太合陆煜心意,他不禁由心底透出欢愉,畅然低笑几声,将盏举高放置唇边,仰脖一饮而尽。


    或是被他感染,徐温云也生出些欢欣来,她将杯盏置回桌面,双臂抬高,直直勾搂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抬起波光潋潋的眸子,眼波流转间尽是无限风情。


    “……那煜郎今后若是功成名就了,必还会有其他女人,届时会不会将云儿抛诸脑后了啊。”


    至少现下在陆煜的计划中,他并不打算只有她一个女人,所以面对她的担忧,陆煜只沉默不语。


    他并不想骗她,也不想给她太多无谓的期待,只搂住佳人纤细的腰肢,垂头望向她的眸光,略带着微醺的迷离。


    眼见他不搭腔,也不反驳,徐温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其实陆煜并不打算娶她为妻,也并不打算只与她相守一生。


    呵。


    朝三暮四,男人本性罢了。


    不过好在徐温云在意的的不是这个,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她眼底透出些微不可见的戏谑,脸上如蜜的笑容也微僵,瞬间之后,就又扮演上了那个非君不可的痴妇。


    “如若注定会有那天,那在这之前,煜郎便多陪陪我,多疼疼我吧……


    我所求不多,待今后长夜寂寥,孤枕难眠之时,只要想起与你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便亦觉得足矣了。”


    那张绝美的面庞上,流露出凄婉又哀伤的神情,有种万物俱冷的孤寂,很是惹人怜爱。


    陆煜看得心热,喉头暗滚,只觉方才饮入腹中的美酒,正在形成燎原之势,仿若要将全身都点燃。


    他忽觉得有些发热,可依旧极力控制住自己,因向来习惯把丑话说在前头,所以只耐着性子,哑声问道。


    “我自会容你在后宅中有一席之地,但或也就仅此而已了。你不会有名分,甚至可能不会有孩子……


    饶是如此,你也愿跟着我么?你当真甘愿?”……?


    徐温云是不在乎他给的什么破名分,可她就是冲着要同他生个孩子来的,否则何至于费这么大劲儿?


    可他现下竟防备她怀胎?


    那万一这人生憋着,不在她腹中洒种怎么办?!


    徐温云连装都不想装了。


    眉眼骤然冷凝,一把将男人推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


    “自然不甘愿!


    莫非就因我是个寡妇,就要容你这般怠慢?所以你将我当做什么了,泄*欲需要?暖床工具?不就是要解那醉心碎魂丹的毒么,还真以为我非你不可了?”


    她气哄哄抬腿就踏出房门,直直朝院外走去,甚至扯着嗓子吩咐在外候着的阿燕。


    “阿燕,去!


    去将裘栋请来。


    若他不得闲,便派人去让许复洲来一趟!”


    陆煜原也只是想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谁曾想她竟这就翻脸不认人了?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呢,就开始忙不迭找下家?


    寻常贵女,哪敢对他这般甩脸子?偏就这寡妇,好似掐住了他的命门关窍!


    陆煜急步上前,不过她的挣扎,伸出臂膀将佳人紧箍在怀,强制抬起她的下巴,眼周骤紧,语调中裹挟着威势与狠厉。


    “今后若让我再在你嘴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无论是谁,我都必让他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说罢。


    他就猛然伏低身子,用薄唇去堵她叫嚣不休的嘴,这个吻带着十足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好似要将她的魂魄都逼吸出来,与他签订永不反悔的契约。


    待她被亲得 呼吸急促,浑身娇软,脚底都快要站不住时,他屈膝将她打横抱入房内,轻置在那张柔软的雕花架子床上。


    他叹了口气,将脸深埋在她颈窝中,闷然的语调中,带了几分缴械投降的无奈与恳切。


    “你想要的我尽都给你,有名有份有孩子还不行么……


    乖乖,别跟我闹…”


    第0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你想要的我尽都给你, 有名有份有孩子还不行么……


    乖乖,别跟我闹…”


    如若徐温云当真不肯就范,只会抵死不从, 早在男人凑上来在她舌腔中搅闹天宫的瞬间,发狠咬向他的舌尖……又岂会轻而易举让他禁锢住?


    她不过就是在说气话,肆意发泄罢了。


    毕竟那借种留子的两个备选,各有各的缺陷与弊端。


    裘栋天生不足,身患哮喘之症。


    而瞧许复洲今日那魔怔模样,现下就已经很难缠了, 若再当真让他沾了身子, 今后决计甩脱不掉,且他与郑明存同在官场, 二人是旧相识,若当真挑他做孩子生父, 只怕后患无穷。


    所以唯有陆煜,是目前仅剩的最好选择。


    她压根没得挑。


    那个吻来得激烈而迅猛, 徐温云仿佛被电流击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身体在佯装抗拒,粉拳锤打了几下他的胸膛后,就瘫软滑落, 任由他紧拥深吻。


    现下她躺在床上,额间的发髻垂下来几绺, 身上的衣裙微乱, 面颊红晕, 眸光迷离……好似朵被揉捏过的娇花。


    经过此番闹腾,陆煜选择妥协顺了她的心意, 徐温云心中便清楚,时机已到。


    “我并未贪得无厌之人,此生所要不多,只盼相伴煜郎而已。


    其实煜郎有所不知,我身中媚毒原是天降横祸,可想到能因此与你相欢一场,我反倒觉得是上天眷顾,得君如此,实乃人生至幸。”


    她灿若桃花的面颊泛起红晕,眸光中带着迷离,软糯的嗓音微微颤怯,每个字眼都带着羞涩与温柔,声声诉说爱意。


    天知道听了此番话,陆煜心中究竟有多庆幸!他方才当真是有些害怕,害怕她一怒之下彻底恼了他,扭身去寻那些不上算的人解毒。


    幸好,她只是赌气。


    不行。


    那媚毒虽还未发作,可他再禁不起如此作闹,与其防备着这寡妇再去寻其他后路,不如就彻底将事情做实了?如此以绝后患。


    “事已至此,煜郎还等什么?


    吻我,像方才那般吻我……”


    此等柔媚似水,予取予求的模样,任这世上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住。


    陆煜亦不例外。


    他只觉体内燥动更甚,再也顾不上许多,伏低了身就亲了上去,他吻就得就像只饥渴难耐许久的猛兽,似想要将她的所有气息都吞噬,而徐温云亦不遑多让,仰脖回应着他……二人犹如干柴烈火般,碰撞出了激烈璀璨的火光。


    心脏狂跳,呼吸交缠,狂野又激烈。


    静谧的房中,只剩下令人脸红耳热的声音。


    徐温云自三年前披上凤冠霞帔那日起,就一直幻想鱼水之欢究竟是何等感受,后来经了晓事嬷嬷指导调**教,便愈发好奇。


    她甚至将那些话本翻来覆去看过数遍,亦将些床帏间用的器具研究了个透彻……也实在想象不出,此事能有些什么滋味。


    纸上觉来方觉浅。


    现置身其中,才终于觉得有了些云烧雾缭的实感,她迫不及待想要感受更多,那双柔荑没有闲着,肆意在男人身上各处探索摩挲。


    男人的身上的裳袍被扒落,四散落在榻边,显露出了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古铜色的小麦肌肤,肌肉线条分明,散发着雄性特有的力量感。


    陆煜耳旁传来娇媚嘤咛声,再也按捺不住,可在她腰间盘摸半天,只垂着眸子极力忍耐,哑声到几乎破碎,


    “以后不准穿此裙装!”???


    此裙是为了勾诱陆煜特意穿上的,精美绝伦的同时,也格外繁复,难以穿脱,是阿燕与她合力,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其穿在了身上。


    谁曾想它竟在关键时刻,成了阻碍?


    徐温云已被亲得唇瓣微红,眸光氤氲满含水雾,那张清艳绝伦的面庞,泛着靡靡之色,艳丽荼蘼到极致。


    她急促喘*息着,娇媚的语调中带着旖旎情调。


    “煜郎急什么?解裙还不容易么,我缓缓教你……”


    说罢,引导着男人扯开了紧紧缠绕着的衣带,而后又让去解隐藏在后腰处的暗扣……陆煜的动作越来越快,好似已经忍无可忍。


    层层剥落,件件脱解。


    就像带着急迫与激动的心情,来在拆件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珍贵礼物,最后终于得见了全貌。


    直到终于交融的那刻。


    徐温云才觉禁不住这般风雨欲来的迅猛架势,在喉嗓破碎间,见缝插针娇咛了声,


    “疼。”


    男人只停顿了半瞬,附身亲吻安抚着,紧而就抵不过那美妙绝伦的滋味,动作肆意了起来。


    他奔腾涌动,如同只在草原上飞速弛进的猎豹;又像只奋力前游,欲跳跃龙门的鱼……恣意驰骋,毫无忌惮。


    额间的汗珠,缓缓滑落面颊,顺着下颚与凸起的喉结,滴落在她粉光若腻的肌肤上。


    就好似狂风暴雨忽然将至,徐温云就像一叶在湖面飘摇的迷失扁舟,被汹涌澎湃的浪潮震荡波及着,丝毫不知会被载去何处。


    最终极柔与极刚完美交汇在一起。


    惊涛拍岸,潮汐漫顶。


    *


    清辉的夜色中,原本静谧的湖面上,忽有船只靠近,守在南院外的阿燕远远望见这幕,立马迎上前去。


    来者是马镖头。


    他抬腿由船上垮了下来,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先是眸光惕然,将岛上扫视了番,紧而又问阿燕。


    “你怎得没陪在周娘子身侧?她在哪儿?人若无碍,还需出来与我一见,我有话交代。”


    马镖头可从未深夜叨扰过女眷,所以阿燕不禁心生出些疑惑。


    “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我家夫人好好的,现正在南院与陆客卿对弈。现正沉浸在棋局之中,不方便叨扰,马镖头若有何话,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马镖头八卦之心不死,由这话中抿出些许不对劲来,他歪了歪头,抬眼就朝前方透者烛光的南院望去。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对弈?”


    “是。


    对弈,不行么?”


    阿燕挺了挺胸膛,丝毫未流露出半分心虚,端得是副堂堂正正的姿态。


    保镖只保人身安全,按理说不敢过问雇主私事,马镖头确实不该多问。


    他摸了摸鼻头,轻咳几声掩饰尴尬,又想着有陆煜守在岛上,理应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便没有执意去南院寻人。


    “镖队中出了大事。


    你可还记得襄阳郡守家的厉嬷嬷?她许是年龄大了老眼昏花,用过晚膳后沿湖散步时,竟脚底一滑,跌入湖中溺亡了。


    我之所以此时上岛,一则是通报各位雇主一声,二则也是想着排查预警一番。”?就是那个欺主妄为,嘴脸丑恶的老妪?那当真是天道有轮回。


    阿燕惊诧归惊诧,却很难为此人生出扼腕之意,只急恍恍问道,


    “既死了人,那襄阳郡守不会寻镖队麻烦?我们不会因此而耽误行程,不能按时抵达津门吧,我家夫人可早就同亲眷们交代好了的……”


    “你且放心。


    那婆子不过是郡守家的一个仆婢,且她是死于意外,郡守家不会苛责的,行程照旧,后日一早就出发,必能按时抵达津门。”


    阿燕松了口气,


    “那就好。”


    夫人毕竟是有夫之妇。


    此次郎主早就约定好了时间地点,就在郊外等着与夫人汇合,届时夫妇二人是要一同赴京就任的。


    如若耽搁,郎主等得不耐烦,必然要动雷霆之怒。


    “待去其他雇主处通报完,还要打理那婆子的身后之事,不宜在此处耽搁太久,我就先走一步了。”


    马镖头交代完这些,抬脚就往岸边渡船处走,上船后扭身回望,发觉阿燕还在南院门外侯着呢,院内的烛火却熄了……


    诶诶?


    分明说只是对弈……可天昏地暗的,哪里能看得清棋盘啊?


    啧。


    现在的年轻后生呐,处事是愈发热辣大胆咯,马镖头低笑几声,满意而归。


    *


    翌日,午时一刻。


    南院正房中,秋阳顺着窗橼,洒在了近乎吱呀了整夜的雕花架子床上,照见上头旖旎无边的春色。


    徐温云迷糊睁开眼,正欲从榻上挣扎着起来,万千青丝顺着光洁的肩头滑落,浅浅遮住了身上各处的红色浅痕。


    她只觉得浑身都被千斤的重物翻来覆去碾压过,腰酸腿痛,甚至觉得那难以启初处都有些胀肿。


    原也只是想在毒性发作之前,勾得陆煜提前与她吃禁果,谁知他竟生猛如虎,连夜要了四次?她现在已然被折腾得…连腿都合不拢了。


    枕巾上有洇湿的水渍,都是被陆煜搅闹时,她留下的泪水。


    徐温云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也就是那日在茶寮中痛哭失态,除此以外鲜少流泪,可昨夜她趴在陆煜的胸膛上,指尖深陷入他的皮肉中,嘤咛呜咽,哭得几欲破碎。


    若非想着多就他几次,能更快达到接种留子的目的,否则她早就抵死不从了。


    呜呜呜…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当时那大夫说得阳壮可举,经久不疲究竟是何意,他行,行得很,行大发了,行到她确是经受不住。


    幸运的是,她终于借到种了。


    且在第二次时,恰逢体内毒性发作,她暂时已无性命之忧。


    接下来,就只需想着如何怀胎成功。


    听到房内的动静,正在院中赤着膀子运功练剑的陆煜收鞘踏入房中,他英姿勃发,好似头吃饱餍足了的猛兽。


    声音是从未听过的温柔。


    “……累着了吧。”


    “……”


    这青天白日的,他就赤着膛膀,让徐温云还不太适应,她只带着幽怨斜乜男人一眼,就垂眸别开了脸。


    累不累的,他心里莫非没有数么?从昨儿夜里一直到现在,她甚至连个整觉都没有好好睡,何止是累,甚至还有酸胀疼痛,无所适从。


    陆煜眼观鼻鼻观心,并未觉得非常抱歉,“我原也不想再折腾,可后来是你又攀了上来。”。


    徐温云哑着嗓子径直打断,“……别说了。”


    陆煜垂下眼,原也不想再言语,可眼见她在榻上挣扎得太过费力,不禁上前劝道。


    “累了就再多睡一会儿,左右今日无须赶路,我已命人传了膳食上岛,估摸着待会儿就能到了。”


    她垂头低声道,


    “还需出门一趟。


    昨日在裁缝铺定了成衣,约好今日本人亲自去取……我的小衫呢,袜子怎得也不见了。”


    “……都弄脏浸湿了。


    你忘了第三次是在温泉池中,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我甚至都没用什么力道,你就直喊受不了。”


    “够了。”


    陆煜越是一本正经,实事求是地说这些,徐温云就愈发觉得脸热,如个鹌鹑般将脸埋入柔软的棉被中。


    分明夜里还主动勾缠,今日竟就变得如此羞腆,陆煜觉得她可爱,愈发生出了些逗弄之心。


    “不如我抱你回北院更衣?


    此处与其他岛相隔甚远,也并无其他闲杂人等,就算赤*’身裸*‘体也不会被人窥见,自然了,昨夜那些喊叫求饶声也不会传入旁人耳中……”


    “陆煜,你有完没完。”


    徐温云羞愤难当,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又觉不够解气,干脆抄起个枕头就朝他掷去,结果因太过疲累,身子斜斜歪倒,险些跌落床榻。


    陆煜自是立马阔步上前搀扶。


    二人肌肤相贴的瞬间,徐温云不禁微微生出些颤意,一股异样感只涌心头,昨夜那些抵死缠绵的画面,忽就全都闪现在脑中,使得她不禁面颊滚烫。


    陆煜亦觉指尖嫩白似雪的肌肤,格外细腻滑柔,又冒了些香艳无极的念头,也是忽得浑身一僵。


    空气骤停。


    气氛莫名灼热暧昧了几分。


    隐约又回到了昨夜的数场酣畅淋漓,那些榻板摇晃,水波荡漾,粗喘娇咛的声音,好似依稀就在耳旁。


    二人对上眸光,又匆匆转挪开,并未再裹缠在一起。


    换洗衣物是阿燕送入院中的。


    自主子进南院后,她就一直侯在门外等吩咐,依稀也听到些动静,晓得已经事成。


    阿燕捧着衣裳轻手轻脚踏入房中,将内外衣物一件件往主子身上套,望见她身上的斑驳的淤痕,止不住得心疼。


    “这陆客卿委实也太不知轻重了,夫人肌肤本就细嫩,哪儿经得起他那般粗鲁,瞧瞧,这身上哪儿还能看……”


    徐温云现下已缓过来许多。


    她颤颤巍巍抖着腿,配合着阿燕穿上亵裤,站在地上还有些虚浮,不过好歹可以走道了。


    她暂时顾不上这些许不适,只问,


    “……事情都安排好么?不会有什么差错吧?”


    阿燕贴近主子的耳侧,压低嗓子,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都已打理妥当。


    奴婢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岛办的,那药房就在成衣铺隔壁,主子届时直接去便是。”


    徐温云颔首点头。


    待她梳妆打扮好,云水雅集的饭食也到了,各式各样的当地佳肴与玲珑小菜,摆在了厅堂的餐桌上,湖水碧波荡漾,远处的天空有鹭鸟掠过,秋风习习,绵延不断的山岭连成一线。


    陆煜与徐温云相对而坐。


    他早起时用过膳,现在并不特别饿,只斯条慢理,执箸将食物放置唇边,细细咀嚼,无声吞咽。


    这算得上是徐温云头次正儿八经同他吃饭。许是之前满心满眼都想着如何接近他,并未关注过其他,可现在偷偷抬眸打量……心中倒生出些许怪异之感。


    表面上看,陆煜确是穷困潦倒。


    先说穿着,此人的衣裳换来换去就那么几套,袖边处也大多都被磨白,脚上的鞋履就那么一双,还是她送的。


    再说吃,这人除了偶尔所住旅社提供的免费餐食,常常就是用面饼果腹,就算停歇在茶寮酒肆,也未见他额外买过什么吃喝。


    可一个人的修养是刻在骨子里的。


    瞧他平日里行立坐卧,一举一动间,通身上下都透着矜贵,就像是被世家大族严格教养出来的公子哥,比她见过的许多官员更端方持正,气质甚至比郑明存还要雍容华贵。


    压根就不像个镖师。


    这个念头在徐温云脑中一闪而过。


    不过她并未多想,毕竟朝廷有更迭,家道有中落,指不定陆煜祖上也曾显赫过,不幸之下,才落入草寇,做了游侠呢?


    既做了她的男人,便不能再过以往那样的苦日子,至少这月余之内,徐温云保他富贵无忧。


    就当是对他日夜耕耘的奖赏,也是借种的酬金。


    “……桌上这些够吃么?不够的话,可再命人送些来…你的衣裳都老旧了,待会儿随我去成衣铺多做几身,量体裁衣估计是不赶趟,只能先将就买几身成衣……”


    陆煜舀汤的指尖一顿,张嘴就要回绝,“委实不必…”


    “所有花销,皆有我出。


    无须煜郎费心。”


    陆煜不过只是想轻简上路,不欲添置太多行装,可这寡妇却以为他囊中羞涩,不舍吃穿?


    瞧着行径…


    倒像是要,包‘养他?


    有趣。


    着实有趣。


    做惯了挥土如金的云尖人上人,现竟被人当成个穷酸颓汉,这委实让陆煜有些不太适应,可如此身份的反差,反而让他乐在其中。


    左右只是些黄白之物,笑纳了又有何妨,今后待到京城,再赏赐些珍惜宝物给她便是。


    陆煜唇角微勾,


    “那便有劳芸娘费心了。”


    二人用过膳。


    摇船出岛。


    一并坐上马车,又回到昨日那间提前下过预定订单的成衣铺中,在售货娘子喜笑颜开的殷勤招待中,又添置了不少男子成衣,最后被毕恭毕敬送出门。


    正当徐温云想着,这次又该寻个什么样的借口,引陆煜去隔壁医馆走一趟时,他反而在望见医馆招牌的刹那,就率先牵过她的指尖,朝内走去。?


    此人莫不是瞧出了什么蹊跷?


    徐温云直觉心跳得厉害,脚下步子也微顿,语意迟疑道,


    “……煜郎带我来此处做甚?”


    陆煜并未直接回答,掌中的力道却不减,带着几分毋庸置疑的霸道,就这么将她生拽入了医馆。


    医馆中充斥着各种药物混杂在一起的浓烈香味,高高的柜台直抵墙顶,大大小小的格屉上,写着各式各样的药名。


    药房伙计望见二人身后的阿燕,眸光微亮,立马迎上前来,只还不带待他开口说话,陆煜就张嘴吩咐。


    “可有治疗跌打磕碰的药膏?


    寻最好的,呈上来。”


    徐温云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她面红如霞,浑身都有些不自在,极其腆然扯了扯男人衣摆,细若蚊蝇道,


    “你别……我身上不碍事的。”


    陆煜却很坚持。


    “不上药怎么行?……我身上倒备了些保命丹丸,可并不适用你的情况,先在此处添置着,回头再去寻些更好的。”


    他俯身贴近,在她耳旁一本正经低声道,


    “待回去后,我亲自为你上药,内外擦抹,绝不错漏一处。”


    内外擦抹?


    什么内,哪个内,若没理解错的话是内个里头么?这人面不改色,煞有其事,实则嘴里道出来的,却尽是些虎狼之词。


    徐温云抬手扶额,羞耻心起,尴尬到手指脚掌都在蜷缩……不是?以前只觉他是话少,可现在看来,实则是腹黑闷骚!


    既如此,她也只好顺坡下驴。


    “煜郎提起这桩,倒让我想起桩要紧事。”


    徐温云左右张望了番,眼见铺中再无其他人,便压低了嗓音,对取来膏药的药房伙计问道。


    “不知店中,可专门调理妇科的助孕饮?又或是避子汤?小哥有所不知,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在岳州停留太久,路上也不好日日熬制汤药。


    最好是能有此等功效的丸药,只需含水吞服,如此便再好不过了。当然了,价钱好说。”


    药房伙计等的便是这句。


    他颔了颔首,心中了然,而后俯身从柜中取出两个指节大小的精巧锦盒,掀开摆放在二人面前。


    “娘子倒是来对地方了,常年在我家看诊开方的刘大夫,就是岳州城中有名的妇科圣手,您要的这两种药,店中都有。”


    “左边这颗,是助孕丸。


    右边这颗,是避子丹。


    餐后半个时辰后,含温水服下,皆可起效一月,不知娘子要哪颗?”


    那两颗丸药静躺在锦盒之中,肉眼望去几乎一摸一样,可若仔细分辩,还是能瞧出避子丹的颜色会更褐黑深重些。


    徐温云原是想直截了当取药走人,可却忽生出些试探之心。


    她别扭转过身,乌羽般纤长的眼睫垂落,显得既温柔又乖顺,好似心中拿不定主意。


    “此等大事,自是要听煜郎的。


    煜郎觉得,眼前这两颗丹丸,我究竟该服哪颗好呢?”


    第0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此等大事, 自是要听煜郎的。


    煜郎觉得,眼前这两颗丹丸,我究竟该服哪颗好呢?”


    陆煜眼见她问起助孕避子之事, 心中颇为欣慰,想着她偶尔虽娇蛮些,可关键时刻倒是心细如发。


    完全没想到,她会调转话头,让他来做主。


    这主意倒也好拿。


    陆煜剑眉微挑,直接就将眸光落在柜台右侧的丹药上, 颇有几分轻描淡写道。


    “自是避子丹。”?


    自是避子丹?


    这语气, 就像是压根不该多此一问,活脱脱显得她在痴心妄想……


    徐温云眼底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来, 被他牵住的那半边身子也顿然僵住。


    无论是作为佯装深爱他的周芸。


    还是舍父求子的徐温云。


    她都很难咽下心头的那股淤堵之气,于情于理, 都是要闹上一闹的。


    在药馆中当着外人的面,徐温云暂且没有发作, 取避子丹,付了银钱, 微微屈身向店家致谢……直到坐在回程的车架上,四下无人之时,她才想着要秋后算账。


    男人大抵都不喜牙尖嘴利的女子, 与其气势汹汹质问,不如将姿态略略放低些。


    所以她只紧捏着指尖巾帕, 抬起湿漉的眸子, 樱唇一抿, 带着十成十的委屈,幽怨道。


    “昨日煜郎还道会有名有份有孩子, 今日怎得就翻脸不认人,莫非那些话都是说来哄我的?


    避子丹……煜郎可知那避子丹是何物?可知什么样的女子,才会主动购服避子丹?”。


    陆煜对避子汤的功效,自是心知肚明。


    在皇室内廷。


    它是后宫嫔妃们争宠,设计构陷,以绝皇嗣的利器。


    而在民间。


    它大多会被用在世家子弟成亲之前,专供其通晓人事,消遣快活的通房婢女身上;又或被灌入为主母所不容的外室嘴中。


    只是这两者尚算被动。


    而主动购服避子丹的,只有在烟花柳巷间做皮*肉生意的娼*妓。


    “……你可瞧见方才那药房伙计看我的眼神?面露薄鄙之色,定将我当成了不三不四之人。”


    自方才在药房中,陆煜就看出她心怀不满。


    可他尚未娶妻成亲,是绝不可能让个萍水相逢的卑微寡妇,越过未来的嫡妻率先生子,且在此动荡不安之际允她怀胎,无疑是在自造软肋,给朝堂政敌手中递刀。


    如此权衡打算,自是不可能说给她听。


    且身为掌权上位者,行事也无须解释。


    “你我是会有孩子。


    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那又是何时?


    待多年后他另寻新欢,而她人老珠黄之时么?


    眼见陆煜对她执念颇深,还以为他动了真情,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在虚与委蛇罢了,毕竟这世上哪个男人,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喝避子汤药,受这样的委屈?


    她方才居然还抱着一丝希望,盼着他会选那颗助孕丸。


    呵。


    她在期待些什么?


    遭受这么多,她合该早就认清才是。


    这世上的男人大抵都是薄情寡义之辈。


    那郑明存为隐瞒自己身患隐疾,不惜给她下药,以家人性命相要挟,想出借种求子的毒辣阴招……同样是男人,莫非陆煜就与他不同么?


    罢了。


    此人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让她挑中用来借种求子的工具罢了,她实在不该对个工具,投入任何不必要的情感。


    他贪图美色,冷酷无情。


    她居心叵测,另有所图。


    倒也算得上各取所需,公平公正。


    “我不该感情用事的,其实煜郎说得有理,现并非怀胎的最好时机。一则你我郎未婚女未嫁,如此瓜田李下勾搭上,珠胎暗结的,没得让旁人看笑话,二则路途颠簸,就算是腹中有了孩儿,也不好安胎不是?


    还须得你我之事落定了,今后慢慢筹谋。”


    徐温云很快想通,收起心底的忿恨,又换上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她取来车架上备好的水囊,由袖中取出那颗丹丸,仰脖吞服而下。


    “若想要发挥避子丹的最大功效,须同房后立即服用,这已然耽搁了段时间,不能再拖,我现就服用下,以免后患。”


    陆煜原想她或会再钻阵牛角尖,谁知她竟立马想通将药服下,确是个懂事乖顺,让人心安的,他欣慰之余,伸臂将佳人揽入怀中,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浅浅一吻。


    徐温云也没骨头般,顺势倚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双臂环住他细窄的腰间……脸上神情却比冬日寒霜还要冷上几分。


    *


    云水雅集,临水而建,专供贵客们安歇的雅阁当中,有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正负手静立在窗前,眸光飘然远去,落在湖面上的那几座岛屿上。


    门来忽传来阵脚步声,他眸光骤然晶亮,转身回头,眼见踏入门内的女子,并未心心念念的那个,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


    “只再见一面。


    一面而已。


    云儿她莫非也不肯么?”


    阿燕并未因他是岳州知州,就有什么好脸色,只冷着一张脸,无声好气道。


    “莫说只是一天一夜,就算许知州在此等上半生,夫人也是绝不会来见你的,所以莫要再费功夫,还请回吧。”


    许复洲哪里听得惯这样的话,额间青筋瞬间暴起。


    “昨日是我言行不当冲撞了她,可莫非她就当真如此绝情,就不能再给个机会弥补一二么?”


    “许知州慎言!


    情?我家夫人如今已嫁做他人妇,同你能有什么情?三年前你若是当真割舍不下,设计搅黄婚事也好,大婚当日抢婚也罢…怎不见你有半分作为?现在倒在这里说什么情不情的,不觉得害臊么?”


    许复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当时也是无奈至极,迫不得已……”


    阿燕丝毫不惯着他,


    “那就不说当初,就说现在。你现在又为何要来苦苦纠缠?


    这云水雅间的宾客来来往往,扬威镖队中人多眼杂,你若当真有为夫人着想半分,就不该大剌剌蹲守在此处。


    得亏夫人行走在外,用得是化名,否则你个朝廷命官滋扰内妇之事传扬出去,我家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我家郎主得知后会如何做想?她今后又怎么在容国公府中立足?这些你可为她想过么?”


    阿燕说完这一通,才觉心气稍顺,微微舒了口气后,才又道,


    “罢了。


    左右夫人明日就要启程离开岳州,也不会与你再有何交集,只盼今后许知州能拎清些,莫要再行出什么逾矩之举。”


    说罢,阿燕膝盖微曲,敷衍请了个退安礼,扭脸转身,快步退出了雅阁。


    许复洲也算得上少年得志,已经鲜少没有遭人这般训斥过了,现下只僵着身子兀自站在原地,双拳紧握,久久回不过神来。


    *


    云水雅间,客岛南院,东南处的温泉池子中,腾然升起透明色的水雾,氤氲缭绕,宛若仙境。


    忽水面传来波漾声,一张煦色韶光的绝美面容,由水面一点点浮出,湿发紧贴着完美的颅骨,水珠顺着白玉般细嫩的肌肤滑落,宛如初升的月亮。


    她的眼尾还带着娇媚的旖旎艳色,略略带了几分急迫,就欲踩着石阶梯而上……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拽了回来。


    陆煜由后头紧紧搂抱住她,埋首在她的颈窝耳鬓厮磨,嘶哑的声音中带着浓烈的眷恋。


    “……喜欢方才那样么?”


    这人压根就是个喂不饱的禽兽。


    才将将由药馆回来,就合上门将她压在床上又来了一次。


    而后就是抱她来温泉净身。


    现在二人身形紧贴,她甚至在水下能感受到那再次蓬勃的欲望。


    她怂着肩膀僵了僵,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压低了嗓子,又轻又柔,似娇似怯,颤着嗓子带了几分求饶的意味,


    “唔,煜郎好歹让人歇歇…”


    这压根就是反向的请求。


    落入耳中,愈发让人难以忍耐。


    他多想就在这温泉池中,再与她共享鱼水之欢?可终究还是忍耐住了,他抬手捋了捋她背后的湿发。


    “我倒也不是贪欢,只是之前听你向大夫打探我在榻间是否可举……


    现下,不过自证而已。”


    什么自证?


    这俨然就是在报复。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值当他记这么久么?心眼真真忒小了些。


    男人自是听不见她心中的怨念,只抬起粗粝的手掌,瞧住她的要害轻拢慢拈了番,贴身凑近,衔住她小巧的耳尖,呼出一片温热的气息。


    步步紧逼问道。


    “……只是不知,这个程度,芸娘可还满意么?”


    徐温云浑身一软,原本清澈的眸光复又有几分浑浊,只囫囵应对着,


    “满,满意。”


    男人发出些自得的闷声笑容,终于松手放开了她,在水下轻拍了拍她的翘臀。


    “你擦干身子莫要受凉,先去榻上歇一歇,待会儿用过膳,我给你仔仔细细上药。”


    仔仔细细四个字语音落得格外重。


    徐温云听得一阵耳热,可终究未再理会他暗含的心思,只如释重负般,赶忙踏上石阶,迈出温泉池,朝正房中走去。


    陆煜泡在水中,将双臂摊开搭在池边,格外惬意,他抬眸望向她远去的背影,生出些大大的满足之感。


    他以往读史时,常对那些沉迷于美色,而耽于政务的昏庸皇帝嗤之以鼻,女人再妖娆美貌,哪里及得上权势的万分之一?


    待坐上那把人人都梦寐已久的龙椅,手中掌着通天权柄,有生杀夺予的话语权 ,任谁都要对其顶礼膜拜,俯首称臣时……那美妙至极的滋味,不比女人更令人着迷么?


    可现在想来,却是错想了。


    不知是对夫妻敦伦这件事本身兴致颇深,还是周芸那副身子,让他欲*罢.不能,总之自从沾过她的身子之后,他便着实有些如痴如醉,沉迷其中。


    甚至二人出门在外游乐时,他望向她时,满心满眼都在想今日她腰间裙装的如意扣好不好解。


    ……其实能得他几分眷恋,实在是这女子的福分。


    只要她这一路能侍奉周到,哪怕出身低微些也无妨,他今后必不会亏待她,待成就大事之后,大可允她入宫做个七品常在,便也不必由八品采女熬起了,虽说她这再嫁之身有些麻烦,免不了被御史们参奏,届时他也自会护她周全。


    她不是心忧那发配蜀州的父亲?


    只要不是什么谋财害命,密谋造反的大罪,也不是不能消其罪责。


    之前的婆家薄待于她,甚至是用媚*药算计?


    那便等着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抱腿求饶,有一个算一个,通家老小都落上牢狱之灾。


    ……


    到底是他的头个女人,今后无论娶哪位世家贵女做皇后,纳多少藩国朝臣的女儿做嫔妃,他都必保周芸此生的荣华富贵。


    待此女随他至京城之日…


    就是她挥别惨淡过往,踏上云尖巅峰之时。


    *


    翌日清晨,水云雅间开阔的厅堂中,扬威镖局正蓄势待发,在做最后的清单工作。


    左侧的镖师们严阵以待,列队齐整,依次向马镖头禀报着镖品的数额与状况……


    右侧坐着的雇主们,显然要轻松很多,三三两两坐在一起,低声说着这几日的见闻。


    其中有个唤做曲静霞的女商人,平日与徐温云甚为相熟,迎上前来,先是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然后挤眉弄眼略带几分狭促,啧啧称奇道。


    “怎么才短短两日未见,芸娘竟就如此容光焕发,美貌比起以往更甚?莫不是背着我去哪寻了什么驻颜妙药?”


    经历过床帷之事的人妇,自是要比闺阁女儿家,更加妩媚动人,徐温云自己日日对镜看不出来,可旁人却能在气质上瞧出些差别。


    徐温云羞腆着抬手触了触面颊,将眼角的余光落在坐在一旁的陆煜身上,只语焉不详,支支吾吾道。


    “姐姐莫要打趣我。


    哪有什么驻颜妙药,不过是之前赶路日日在车架中瘀着,这两日得了空,就……多运动了运动,松泛松泛了四肢手脚,许是气血畅通了,所以显得人也好看了些。”


    镖队中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周芸对那位器宇不凡的陆客卿有意,可眼前陆客卿之前并不搭茬,所以压根就猜不到二人已经暗通款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与上,滚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床榻。


    曲静霞并未多想,反而被挑起了兴趣,兴致盎然问道,


    “那芸娘不妨教教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运动,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我今后必定日夜勤练,绝不错漏一日。”


    徐温云现下那股难堪的尴尬劲儿已经过去了,于是只一本正经,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姐姐既有心想学,那我自然乐意教,只是我那运动呢,实属比较特殊,需要借助工具。”


    曲静霞睁圆了眼睛,凑近了问,


    “工具?什么工具?”


    “那工具也并非什么好东西。


    它催使着你片刻都不能偷懒,非得练个大汗淋漓,精疲力尽,方才能罢休。”


    曲静霞眼见她说得煞有其事,愈发好奇心起,拍着胸脯感叹道,


    “天爷啊,这不就是折腾人么?我平日里还要看账理事,可受不得这样的累,只是芸娘不妨同我说说叨说叨,究竟是什么样的工具……”


    陆煜耳力绝佳,就隔这两三步的距离,早就将二人的对话尽数落入耳中,眼见她们越聊越离谱,终究听不下去,立即跨步上前,对众人沉声道了句。


    “马镖头清点完毕,诸位这就收拾收拾,先上车架吧。”


    因着在蛮莽山大杀四方,所以陆煜在镖队中威望甚高,雇主们对这位客卿也是敬重有加。


    他一发话,立马做鸟兽散上车了。


    “周娘子留步。”


    这声叫唤,莫名就有种少年时在学堂,先生当众留堂的窘感。


    徐温云不情不愿挪动步子,随他行至四下无人处,慵懒掀起眼眸望他,


    “做甚?”


    不是?


    这女人在床榻上千娇百媚的,怎得回到人前了,就又是这幅不知死活的混不吝模样?


    陆煜压下心中突生的迥异,蹙着两道剑眉,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冷声施令道。


    “你这信口胡诌的性子,合该好好改改,没得今后口无遮拦,惹出什么祸事来。”


    “还有,此去津门这一路,除我以外,你无须同镖队中的旁人过从甚密,免得沾染市井之徒身上肆意顽笑,反骨放*荡的气息。”


    这话徐温云就不乐意听了。


    莫非与他睡过几觉,就要受他管束?甚至连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需要得他首肯不成?


    就算在容国公府做嫡长媳时,郑明存都未曾管束她这么多。


    凭心而论,她之前在容国公府过得已经够憋屈了,没理由短暂脱离那个魔窟,在外还要受这样的罪。


    “所以陆客卿这是在教我做事?”


    眼前这个两刻钟前,还在榻上与他抵死缠绵的女人,忽就收起了她所有的温柔与娇媚,通身都透着桀骜不驯。


    她眉眼沉冷,眸光中带着戏谑与不屈。


    “那如此说来…


    陆客卿出身草莽,厮混江湖,实在是镖队中市井之气最浓重之人,所以我头一个需要远离的,不就是你么?”


    说罢。


    也不管男人有何反应,冷着脸转身就走,朝前方对她热络挥手的雇主们走去。??


    陆煜兀自伫立在原地,略微有一丝惘然,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她竟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就这么走了?


    他平生从未遭受这样的冷待。


    哪怕是端坐朝中的那个庸碌太子,无论心里多想置他于死地,可因着他刀山血海拼杀出来的赫赫军功,面上也从未怠慢过半分。


    哪知却被周芸下了脸面?


    这反差感不仅仅来自于身份的天差地别,在来自这个琢磨不透的女人本身。


    按理说这世间女子与男人有了肌肤之亲后,大抵都会心生出依赖与信任,二人间的感情会更加浓烈。


    可周芸给他的感觉却恰恰相反,变得愈发不可掌控起来?


    陆煜眼周骤紧,沉下眸光,望向那个与镖队主顾们谈笑风生,笑靥如花的女子,背在身后的手掌攥握成拳……


    马镖头与裘栋打理完镖队中事,远远就望见了二人这幕……


    “瞧见方才周娘子脸色了没?必是陆客卿又惹她生气了……镖头,你说那岳州知州已经出局了,陆客卿瞧着又是个不会心疼人的,我是不是退出得太早了?若争取争取,与周娘子是不是还有几分可能啊?”


    裘栋伸长了脖子,眸光中才生出些希冀,就被当头泼下一盆凉水。


    “可能个仙人板板的可能。”


    马镖头抬手就往他的后脑勺重重一拍。


    人家两个人都已经心意相通,熄过灯,下过棋了,这憨货还在这里白日做梦呢。


    “论相貌身材,文韬武略,你是人家陆客卿的对手么?且周娘子若当真对你有意,又岂会寻了借口今后不让你陪护在侧?你莫不是个榆木脑子,不知道自己拎拎清楚。”


    裘栋吃痛,只抬手揉了揉后脑勺,带着些微的委屈,以及浓厚的遗憾道。


    “也罢。


    我对周娘子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马镖头有所不知,我才陪周娘子逛了半日岳州城,就见她花出去了整整三十两……就我在镖队中那点月例银子,人家就算愿意跟我,我也担心她吃苦受罪,唉……”


    马镖头见他掩了心思,才终于放下心来,又见眸光落在那个通身散发着寒气的黑衣男人身上,语意深长交代道。


    “今后他们二人的事,你莫要掺合其中,在陆客卿面前更要注意言行举止,莫要触怒于他。


    ……那人,并非你我能得罪得起的存在。”


    *


    襄阳城。


    寸土寸金地段上的精致别院中,华庭在望,雕栏画栋,庭前花团锦簇,浮尘也无。


    郑明存正在书房埋首案牍,处理公务,空气中安静到只有纸张滑动的翻页声。


    此时个影卫上前埋首禀报。


    “给夫人留下的那三个暗卫皆已殉职,在蛮莽山附近寻到的尸身。


    对方是顶尖高手,一刀毙命。”


    三个暗卫,都死了?


    那可是从小豢养,历经层层选拔出来的金牌暗卫,怎可能会全部殒命?莫非是她路上了什么难以化解的危机?


    郑明存正翻页的指尖顿足,骤然抬头,眸中带着如刀的锐利,语调中略带了些微颤抖。


    “她呢?


    总该不会,也死了吧?”


    “夫人是否无碍…还未可知。”


    影卫心中一凛,将头愈发埋得更深了些。


    “郎主恕罪,实在是那片太过荒芜,好几处暗哨都已废弃,消息通传起来极为不便。


    不过属下在扬威镖局打探到,夫人所在的那趟镖队,前日夜在岳州城云水雅间溺死了个人,可理应不是个什么要紧的主顾,有那群镖师在身侧擎护着,她应当出不了岔子。”


    他这位夫人,脑瓜子倒是机灵。


    竟想到跟着镖队一路入京。


    不消说,那孩子的生父,也必会从随行的镖师中找。


    算算日子,那醉春碎魂丹已经发作过两次了。


    她理应寻到目标了吧?她最好寻了个能上得了台面的男人,这样今后养起孩子来,他心里也不会那么膈应。


    之前暗卫传回来消息,道她正对个镖师死缠烂打?


    这倒不由让郑明存心生出几分好奇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会将徐温云的美貌视若无睹,拒她于千里之外?


    亲闻不如亲见。


    郑明存瞬间拿定了主意,见手中的文本啪得关合上,冷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我因公要在襄阳城耽搁两日。


    除近身几个随从留下以待差遣外,其余人等继续朝京城行进。”


    第024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车队缓缓行进在蜿蜒的山道上, 车轮碾过碎石之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列前黄蓝相间的镖旗迎风招展, 镖车两侧的镖师们排列整齐,宛若条长龙在山间穿梭。


    山风拂面,令人神清气爽。


    这一路的山匪都已打点好,以至于马镖头的精神可略略松懈,能与身侧的男人扯些闲天。


    “春秋是适宜押镖的季节了,不冷不热的, 你是不知, 去年冬日里那个冷呐,我掌心都生了冻疮, 马儿钉了蹄铁都打滑。”


    “离襄阳也就这么两日的路程,那厉嬷嬷竟就溺亡了。人是襄阳郡守签了死契的家生子, 死在路上不好发丧,免不得拖着棺椁前行, 这麻不麻烦得另说,主要是实在晦气, 我老马头押镖这么多年,还鲜少出这样的事故。”


    ……


    陆煜将这些话一一落入耳中,有一句没一句回应着, 显然没有搭腔的心思,马镖头倒是看出来他有心事, 只偏身凑过去, 格外关切问道。


    “今日见你比霜打的茄子还要颓?


    怎的?又和周娘子闹别扭了?”。


    陆煜由这话语中, 抿出了几分探人私隐的恶趣味。


    可马镖头是狭义之人,又比他年长许多, 陆煜打心底里还是非常敬重这位镖队中的主心骨,主要也是心中太过憋闷,又不太擅长处理情爱关系,所以蹙着两道剑眉,颔首算是承认了。


    “啧。


    你这又是怎么得罪她了?”?


    不是?


    凭何二人起了龃龉,马镖头就自然而然默认是他的过错?


    他不过就是希望她能更加谨言慎行些而已。


    毕竟现在二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待他事成之际,她必是要入宫做娘娘的,那后宫可是女人的战场,步步惊险,抬眉转眼间就能让人香消玉殒。


    凭她现在的性子。


    只怕上午站着出去,下午就躺着出来,挺尸被埋进坟茔了。


    这些话不好同马镖头细说。


    “……她太过恣意妄为,说起话来也是荤素不忌,我不过想让她改改,免得今后碰壁。”


    “元白,这便是你的错了。”


    马镖头仔细侧耳倾听了番,唬着脸说完这句,紧而眯着眼睛,煞有其事指点道。


    “寡妇门前是非多。


    周娘子她丧夫不久,若再不牙尖嘴利些,凭她那姿貌,早就不知被人生吞活剥多少次了。


    且我只这么问你,周小娘子入镖队这么久,你可见她被旁人欺负过?”


    马镖头眼见他沉着眉眼不说话,便知他是听进去,只继续道。


    “……且她现在不是还没改嫁么?你就让她快活一日是一日呗,待改嫁之后,上头有婆母压着,下面有奴仆要管束,平日里还要打理庶务,都无须你多说,她自然而然就会收敛性子了。”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比起家宅,皇宫只会更让女子沉寂。久居深宫中的女人,大多安静得像一尊菩萨,看上去是娴静,实则是心僵麻木。


    与其让周芸变成那样,还不如保持现状,虽说闹腾了些,但好歹身上有些人气儿不是?


    陆煜朝马镖头微微颔首,


    “元白受教了。”


    或确是他插手太过,她心中有气也正常。


    等待会儿镖队午歇,她来寻他一同用膳时,他大可温言哄上一哄,揭过二人间的龃龉。


    可反常的是。


    平日里车架靠停的瞬间,她就迫不及待欢快跑到来寻他,可今日左等右等,竟一直未曾瞧见她的身影?


    陆煜望见四周并无佳人,便担心是她身体不适,立即快步朝车架走去……谁知还未走近,阿燕就迎了上来。


    “陆客卿留步。


    我家夫人身子乏累,正躺着歇息,吩咐了不让人上前叨扰。”


    这身子乏累的原因,自是因他不知轻重,索取太过……陆煜对此心知肚明,可脚下步子微顿,就继续向前。


    “我去看看她。”


    “不必了。”


    却被阿燕伸臂阻拦。


    “陆客卿,我家夫人还说了,她虽与您情意相通,可一则她现还是鳏寡之身,二则镖队中人多眼杂,若与您时时出双入对,同吃同住的,落在旁人眼中,还以为她是个放浪形骸守不住的,所以无论人后如何亲昵都好,万望您在人前避嫌才是。”?


    这番话落入耳中,陆煜只觉愈发莫名其妙。


    名声?


    周芸若当真是个在乎名声的,那头几日又岂会对他死缠烂打?那些对他的殷勤示好,穷追不舍,镖队中人早就都看在眼里了。


    现都与他在榻上耳鬓厮磨过,她竟又反其道而行,想着要避嫌了?


    莫非不觉得可笑么?


    派个婢女来堵他,不过就是因晨时的不快,在闹脾气不想见他罢了。


    其实若当真有什么情绪,两个人将话说开就好,何故要使这些小性子?若刚在一起,就纵得她如此不知进退,那今后还了得?


    陆煜心头也生了不快。


    不由想到待他今后日理万机,为朝堂心力交瘁之际,莫非还要个女人面前软声卖乖不成?


    他也不惯着她。


    只沉下眉头,扭身拂袖而去。


    “夫人,他走了。


    带着气走的。”


    徐温云原平躺在车架上,手里拿了本风月画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听了这话,浑然没有放在心上,只慵懒地又翻了个身,又往嘴里的塞了块麻辣牛肉干,另吩咐阿燕,“去,帮我去向店家讨点热水,咱冲奶饮子暖暖身子。”


    阿燕冲泡好奶饮子,将它仔细装在水囊中,回到车架上后,将其递给主子,生怕主子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得又重复道了句。


    “夫人,陆客卿方才的脸色可不甚好看。”


    徐温云置若罔闻。


    她接过水囊,仰脖喝了一口,那奶白清甜的饮子,就顺着喉而下,落入腹中只觉整个人都舒坦了,“醇浓滑口,好喝着呢,你快也尝尝。”


    阿燕现在哪儿有那心思,干脆将水囊扣上,不明所以中,又带了些焦急万分问道。


    “夫人就不怕陆客卿彻底恼了,不再与您共赴巫山云雨?奴婢实在是愁,如今您身子已破,守宫砂已无,浑然没了后路。


    现下只能同他死磕到底,如何魅惑勾缠,引他洒种都不够呢,夫人怎得还将人往外推?”


    “好阿燕,你莫愁。”


    徐温云又四仰八叉躺了回去,慵懒支着头颈,伸出拇指与食指,比了个并未合实的手势,挤眉弄眼,


    “他啊……


    现已被我一整个,拿捏。”


    当夜。


    那个浑然不知自己已被拿捏住的男人,正在下榻住所的庭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


    今日镖队停歇在离襄阳城不远的村镇上。


    自然而然,他与徐温云又双叒叕,被分在了一个院中同住。


    一天未见她人,陆煜委实挂念得紧,也实在不愈同个小小女子计较,想着待她入院进房时,主动搭腔说几句话。


    谁知他等啊等,等到日落黄昏,戌时一刻,都不见她人?终于耐不住性子,踏出院门去寻,正好碰上裘栋。


    那裘栋听他问起徐温云,只道,


    “陆客卿方才急着入院休息,所以未曾注意,收队分房间院落时,周娘子听村民说当地有个极擅表演口技者,能模仿百鸟之鸣,乐器之声,她便相邀了平日交好的几个主顾上门拜访,许是现在还未回来呢。”


    裘栋虽在这场感情追逐中退了场,可不妨碍他作壁上观,看以往的情敌吃瘪,只佯装疑惑望天,憨然莽脑道了句。


    “诶?莫非周娘子没同你说么?


    不该吧?周娘子出门在外可离不了人,她担心我白天分身乏术,解了我从旁护卫的职,可总该不会也不要陆客卿你了吧?不会吧不会吧,她可是向来对陆客卿青眼有加的,岂会……诶?陆客卿别走啊……”


    这阴阳怪调,茶里茶气的。


    陆煜担心再听下去,会按捺不住,朝他面门挥上一拳。


    可这裘栋有一点倒没说错。


    她岂能就这么贸然抛下他,自己个儿单溜出去,去看什么劳什子口技艺人表演?


    她不是正在被前夫家追杀?


    若无他在旁守着,只怕何时被杀手抹了脖子都不知道,终究还是他太自信了,只想着她会自觉自动报备行踪。


    回到院中。


    陆煜愈发心气不顺,只觉看什么都碍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门寻她,门外传来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院门大开。


    那个让他挂念了一日的该死寡妇,终于现身。


    陆煜腹中正憋了一肚子的火,冷着脸正想斥责几句,可还不待发作,就见她在望向他的瞬间,就眸光莹亮,裙摆翩跹着朝他欢快奔来……


    一头扑入他怀中。


    她张开双臂,搂住他细窄遒劲的腰身,额头在他胸膛缱绻磨*蹭几下,紧而扬起那张闭月羞花的面庞,嗓音绵软,带了些求饶的意味。


    “……就知煜郎在等我。


    都怪我一时兴起,被撺掇着去看那口技表演,原以为打个转身去去就能回,可那艺人花样多得很,勾起了大伙儿的兴致,我坐在场上走又不好走,就耽搁了这么久,煜郎不会怪我吧?”


    “……”


    陆煜平日里确很吃她这套,可今日实在是瘀气难平,对她不知安分守己的行径颇有怨念,所以依旧冷着那张脸,僵站着并未理会她。


    却又见她薄唇轻抿,由怀中取出个小巧的短笛来,垂下眼眸,格外委屈道。


    “便知煜郎心中有气,我也并非是出门一味贪玩,而是想着去外头寻些稀罕物,承来煜郎面前告罪。”


    那短笛乃是玉制,音孔排列有序,瞧着倒也算的上精致,可材质却并非上佳,属于平日里压根都不会出现在陆煜身前的次等品。


    “那口技艺人有些本事,制作出的短笛也极其惹人稀罕,笛音奇特,可模拟出鸟雀叫声,好几个主顾都想买呢,我想着煜郎或会喜欢,特意出了高价购得。


    我说是要买给家中夫郎,手艺人还特意在笛身上篆了朵并蒂双莲呢,煜郎你瞧……”


    夫郎?


    她竟已将自己视为了未来夫郎?


    听得这声称呼,哪怕是百练钢,也化成了绕指柔,所以她终究还是爱重在意他,否则又岂会花费这些心思?


    陆煜心头的憋闷怨气,终是在她软糯温声的解释中,一点点消散,他伸手接过那短笛,指尖摩挲着那朵并蒂双莲。


    “若论赔礼道歉,此物分量不够。”


    她倒是福至心灵,一点就透。


    颤然垂下乌羽般纤长的眼睫,面色绯红,抬起指尖自觉褪去罩住身形的薄氅,凹凸有致的身形贴了上来,紧而踮起脚尖,在他耳旁呼出一片温热……


    带着十成十的乖顺。


    语意旖旎,令人沉醉道。


    “……只要能让煜郎消气,芸娘如何做都使得。


    今夜必让煜郎尽兴,可好?”。


    只这尽兴两个字,男人就当真放开了手脚,将当天积压的所有憋闷,或报复,或索取般,全都在她身上讨了回来。


    生生要了四次水。


    事了之后。


    徐温云香汗淋漓,疲累非常,动动指尖都没了力气,只能没骨头般趴在男人宽阔而坚实的胸膛上……


    好累。


    累毙了。


    这制造孩子的过程,确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


    原以为陆煜前两日势头那般迅猛,不过是因为以前从未有过女人,所以开荤初初尝鲜。


    现在看来,他好似还顾惜着她,是收着劲儿在与她厮磨……好在那药膏有几分效用,否则她哪里经得起他夜夜贪欢。


    “……日后,还敢不敢与我人前避嫌了?”


    日后这两个字,说得极其自然,用得实在也是恰到好处,徐温云听出其中深意,羞恼地攥着粉拳,冲他光洁的胸膛轻捶一下。


    人已经勾到手了。


    那原以为珍稀难得的种子,更是每日夜里,在她腹中乌泱乌泱地撒……以他耕耘频繁的频率,怀胎不过就是时间快慢而已。


    且眼见他对对床帏之事甚为热络,上瘾得很,那徐温云只需晚上与他温存温存不就好了么?


    那青天白日在人前,还搭理他做甚?


    虽说他生得确实好看,可与其日日对着这张冷脸,她还不如凑去那群胡商面前,听他们讲荒诞离奇的野闻逸事……


    且这人气性虽大,可好哄得很,只需略施小计,甜言蜜语几句,他不就又沉沦了么?


    可心里想是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只能极力敷衍过去。


    她嘟囔着嘴,嗓音中还带了几分激烈娇唤过的嘶哑,委屈中暗含恼火,轻掐了掐他的猿臂。


    “人家什么都给你了,就让你人前避避嫌,莫非也做不到么?就这么瓜田李下厮混在一起,你当传出去好听?”


    这么撒娇撒痴一通,将陆煜搅得也是没有办法,不过他并未轻易让步,只抓住她哪只做乱的手,眸光中带着些些许探究。


    “……当初你对我穷追不舍之时,可没见你想着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徐温云脑子转得很快,梗着脖子囫囵说道。


    “当初那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所以行为举止难免出格了些,现在后知后觉想起来,觉得影响实在是不太好……


    左右此去津门就只有不到二十日,两情若是久长时,也不在这朝朝暮暮,咱们彼此都在人前按捺着些,莫非不好么?”


    她既都已经这么说了,陆煜若再不依不饶,倒显得他是个沉迷美色,不顾大局之人。


    “依你便是。


    只一点,今后若要出门,必得同我一起。”


    “那是自然。明日咱们就能到襄阳,届时镖队又会歇上半日,据说襄阳城中热闹非凡,我还想着同煜郎好好逛逛呢。”


    于出行天气方面讲,扬威镖局这趟镖实属比较幸运,自打从衡州起,这连着十几日,都是秋高气爽,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清晨暖煦的眼光,顺着车窗前的轻软霞云纱,撒入了徐温云所处的车架内。


    它早已被装点得格外温馨,被褥靠枕一应俱全,还挂着些轻羽绸纱装点,画本垒了一沓,旁边搁着蜜饯零嘴各式特产……简直应有尽有,俨然就像个缩小版的可移动般女子闺房。


    昨日夜里操劳得狠了,她方才补了眠醒来,惺忪揉眼,大大伸了个懒腰。


    “离到襄阳还有一个时辰呢,左右闲来无事,夫人不妨再睡会,为今天晚上养精蓄锐。”


    阿燕实在是心疼主子。


    毕竟夜夜在门外守着,自是将那些嘤咛呜咽的破碎声都听入耳中……置身其外,阿燕只觉简直就是在受罪。


    主子就算不累,阿燕三番五次地往房中抬水,手臂都酸累了,她略微带了些些怜悯望向自家主子。


    “夫人之前说,要对陆客卿攻心俘身,让他对你爱而不得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他以后会不会哭奴婢倒是不知道,您这几夜,倒是哭得挺凄惨,挺撕心裂肺的。”???


    就……好气啊。


    徐温云被堵得语窒,瞪圆了眼,却又无从反驳,只结结巴巴逞强道,


    “你懂什么,今后终归有他哭得时候,不是不到,时候未到而已。”


    阿燕依旧沉默半瞬,虽说心中并未抱什么希望,却依旧给了她个期许的眼神,“夫人好志向,那奴婢可就拭目以待了。”


    巳时三刻。


    镖队就悠悠驶入了襄阳城中,浩浩荡荡停在了当夜要下榻的旅馆前。


    徐温云养足了精神,已迫不及待想要好好逛逛襄阳城,因着安全起见,她邀了陆煜这个保镖同游,办理完所有入住手续后,踏步出了旅舍,抬眼就望见在阶下等候的男人。


    他今日终于换下那一身黑,穿上了前几日在岳州城中采买的衣裳,通身靛蓝,配上腰间锦白的绸带,将他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势消减了些,显得清澈冷峻,醇厚沉稳。


    有一说一,能有这么个相貌不凡,英武出众的男儿作陪,她心中到底是欢喜的,可若他能不板着那张脸,能多笑笑便更好了。


    襄阳古来就是军事重镇,有“华夏第一城池”之称,三面环水,一面靠山,商旅交易也极为繁华,且今日正好赶上了集市,街道上极为热闹。


    车架顿停,陆煜回身抬臂,搀她下车,秋阳映照在她的如花似玉的面容上,在一颦一笑间,有种极强极热烈的生命力,他仿若也感染到了她的兴致,不禁嘴角微扬。


    沿街叫卖的摊贩们,眼见二人通身华贵,便知道是不差钱的主,立即上前热络兜售货品……可见那冷面郎君并不好惹,也不敢凑得太近,只隔了三步左右的距离,专心攻克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徐温云已经买买买了一路,不仅磨出了砍价的本领,眼光也变得格外挑剔,眼见并未什么特别之物,只摇摇头不搭理,过了几息,摊贩们也就都做鸟兽散了。


    四处走走逛逛,只觉着襄阳城果然与众不同,街边甚至还有卖兽的,独眼的疤脸商贩坐定在摊后,一只老猴站在他肩上抓耳挠腮着,除了些寻常家养的猫狗兔龟,还用铁链拴着头硕大的慵懒黑豹。


    徐温云怂着肩膀凑近几步,想要去看只被关在笼中的雪狸猫,结果那老猴锃然警觉,面色凶狠龇出尖利的牙齿。


    她猛然吓了一跳,压根未曾发现那猴子的脚上带了铐镣,只急急后退,如惊弓之鸟般投入身后男人的怀中。


    陆煜是完全放松的状态,被她这股力道撞得身形都晃了晃,却不忘伸手接住她,略带调侃着道了句,


    “人菜,瘾大。”


    徐温云又是照例捶他一下,不过她注意力转移得很快,立马又被街边卖艺的杂耍艺人吸引了目光。


    那是打把式卖艺的传统节目,举石担。身形高大壮硕的男人,蹲膝沉肩,将千斤的巨石颤颤微微扛起。


    徐温云随着众人一同高声欢呼喝彩,陆煜扭脸望她,她实在很容易欢欣满足,这种并无太多观赏性的技艺,也能让她啧啧称奇。


    后来又来了身形灵活的妇人,踩在高跷上顶碗,技艺极其高超,将圆碗正反叠放在一脚尖,蓄力一蹬,碗就在空中旋转飞舞,稳稳落在妇人的头顶,层层垒放整齐。


    徐温 云眸光中显露出惊异的敬意,直接掏出些零散铜板与碎银,大方投掷在表演者身前的空地上。


    对比起她的兴致勃勃,陆煜显然冷静得多,徐温云不禁发问,“煜郎难道不觉得这些都很有看头么?”


    陆煜剑眉微扬,“雕虫小计。”


    这就显得徐温云好像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


    她略略有些不服气,


    “莫要仗着自己武力高强,就看不上这些杂耍的营生,若你能放低些姿态,也去舞舞剑耍耍帅,何至于过得那般窘迫,指不定早就发财了。”


    徐温云自诩是个体贴之人,既是相伴出来游玩,总不好只她自己一个人尽兴。


    “你不喜欢看这个,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男人嘛,自是喜欢看些载歌载舞的……不如我让你饱饱眼福?”


    眼见此处略微空旷,游人也并不太多,周围还有正在踢拉弹跳,抖着膀子热身准备上场的艺人……她干脆落落大方舞了一段。


    伸长手臂,裙摆翩跹着转了个圆圈,脚尖轻点地面,利落回头,背对着男人将柔软的腰肢弯折,嫩白如葱的指尖环脸绕过一圈,又如大雁般展开。


    陆煜怔愣,眸光落在她方才反向对折,可堪一握的袅袅楚腰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那么几息,短暂却异常辉煌,她散发出浮云出岫的奇异光彩。


    这是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陆煜眸光中流出惊异和欣赏,不过他确实不太擅长夸人,实在是心喜非常,面上也只略显愉色。


    “芸娘今日何故如此讨我欢心?”


    徐温云以常人听不清的极快速度,含糊不清着低于呢喃,


    “……还不是想让你对我爱而不得痛哭流涕撕心裂肺。”


    “……?”


    徐温云弯了眉眼,露出个潋滟非常,足以令天地失色的笑容来。


    “我是说……


    自然是想在襄阳,留下我们格外深刻且美丽的记忆呀。”


    第0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我是说……


    自然是想在襄阳, 留下我们格外深刻且美丽的记忆呀。”


    看傻了吧?


    没想到她还会跳舞吧?


    没想到她舞技会这般精妙绝伦吧?


    主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见陆煜满心满眼都透着喜欢,徐温云心中不由有些自得,愈发想要显摆炫技。


    只见她就这么将右腿往前轻轻一踢, 那小腿肚就瞬间笔直抬高到了耳旁,紧而控腿到半空中,伸手往后弯腰触地,呈现出种柔若无骨,常人难以做到的姿态,袅娜娉婷跳跃着, 如飞天神女般微滞在半空中, 复又轻巧落下。


    动作行云流水,极其俊逸。


    哪怕是陆煜以往见过的任何舞姬, 都不及她此刻的风采,这何止是让人惊叹了, 实在是让人惊艳极了。


    徐温云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下巴微扬, 慧黠中带着几分自满,


    “如何?是不是觉得这记忆更深刻, 更美丽了?”


    陆煜望向她的眸光深邃且专注,亦带着浓厚的欣赏与赞美,这次他终于没有扫兴, 而是颔首肯定。


    “……我必牢记在心,不会忘怀。”


    可刚正经说完这句, 就见男人眸中光亮逐渐平息, 换上了另一种晦暗的光彩……


    她原以为他还在酝酿些什么溢美之词, 可谁知他凑近,略略低头, 语意深长道。


    “只是我之前竟一直不知芸娘是个如此筋骨绝佳,体柔身软的,待回去后,我定要与你换些新的招式,好好切磋切磋。”?


    切磋。


    哪个切磋?


    是打架的那个切磋?


    还是什么旁的切磋?


    这又是什么暗戳戳的虎狼之词?


    徐温云愈发觉得,此人的话总是说得冠冕堂皇,实则全是男欢女爱那档子事。


    啧,这习武之人的原始欲望,是不是都要比常人更强些啊?也实在是想不到,他是如何素着长这么大的。


    这青天白日的,徐温云不愈与他扯那些床榻之事,只嘟囔着嘴略微表示不满。


    “……我这又是送玉笛,又是献舞的,对煜郎的这片真心,实在是天地可鉴,却怎得也不见煜郎对我多体贴体贴?人家可是个娇滴滴的女儿家,总是主动,也会累的。”


    这娇声软语的,听着倒不像是在斤斤计较,而是在撒娇寻求关注。


    陆煜现在若恢复宗亲皇子的身份,单单就凭她方才起舞的这份心,早就命人捧来珍稀珠宝,古玩字画,各地贡品……以博得红颜一笑。


    可偏偏他现在只是个镖师。


    且在不知不觉中,他好似自觉带入到了这个穷困镖师的角色之中,很是自得其乐,暂时并无表露真实身份的想法。既不能在钱货上尽心,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弥补。


    陆煜左右观望一番,只见集市巷道的尽头,专门圈围出片宽阔的场地,设了个射箭的赛场,那是民间百姓平日里喜闻乐见的项目,比试箭术。


    按照难易级别,对手不同,置放了各式各样不同的彩头。


    彩头越贵重,相应的难度就更高,入场费也就更贵。


    以陆煜平日的身份,是从来不屑屈尊降贵去同旁人比试的。


    这世上能得以让他下场论个高低的,唯有两处。


    一个是狼烟弥漫,刀光剑影的战场。


    一个是杀人无无形,诡谲多变的朝堂。


    但今日,他愿破例,为周芸玩玩这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他抬眼朝场中堆山码海的彩头望去……几乎就没有能入得了他法眼的。


    唯一样东西,尚算还算过得去。


    那是块悬挂在最高处的玉玦,通体碧绿,莹润如脂,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润透亮。


    徐温云原是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亦一眼就看见了此物,眸光一亮,“那玉玦好看!编个如意绳坠在腰间,既能做压裙摆的步禁,又可做个装饰。”


    周围人七嘴八舌说叨起来。


    “姑娘好眼光,那玉玦可是箭场上最贵重的彩头,据说是从皇城流出来的,不仅成色极好,还触之生温,价值千金呢。”


    “……好东西自是谁人都喜欢,可到不了手啊!呐,挂在那儿整整三年了,多得是人冲它而来,就没见有人能赢得了任冲,将它摘下来过。”


    徐温云不禁好奇,


    “这任冲是何人啊?射箭很厉害么?”


    “姑娘有所不知,那任冲是竟宁三十年的武状元,自从腿有伤病落下残疾后,就回到襄阳任了个闲散武职,顺手开了这么个箭场。”


    “那可是皇帝钦点的武状元,弓马骑射功夫,都赢过鞑靼第一勇士,你说厉害不厉害?”


    “所以说那玉玦就是个噱头嘛,就是那任冲用来敛财的,初级箭场入场费只要一两,而以它为彩头的特级箭场入场费就要五百两。


    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到底赚了多少。”


    “可不是,五百两都够买套上好的头面了。”


    ……


    徐温云正听众人说得津津有味,扭头就发现身侧男人不见了,只见他竟出现在了特级赛场的报名处,待她反应过来赶到的时候,报名费都交了。


    她气喘吁吁跑来,瞪圆了眼睛,


    “你这是做什么?疯了么?”


    他一副翩跹君子的模样,


    “来而不往非礼也。


    你方才给我跳了舞,我亦想为你尽尽心,你不是喜欢那玉玦?我这就将它赢回来,坠在你的裙面上。”


    “赢?如何能赢得了?


    陆煜你听我说,我知你武艺高强,可总不能认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须知对方可是武状元,你知道武状元是什么概念么?”


    陆煜负手而立,不甚在意的样子,


    “都还没比,你怎知赢不了?”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只昂首挺胸,撩袍径直往赛场中阔步而去。


    徐温云原想再上前劝阻一番,结果被箭场的小厮们道了声“箭锋无眼,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就将她伸臂拦截在了场外。


    她急得在场外直跺脚,毕竟也不知他们会是怎么个比法,总不会以性命做赌吧?她这腹中孩子还未怀上,万一陆煜这好不容易相与上的孩子生父,就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生是好?


    千不该万不该。


    就怪她多嘴夸了声那玉玦好看,否则就不会闹出这档子事儿了,可她也实在没想到,陆煜能一下掏出五百两巨款来。


    此事她未来得及细想,就听箭场中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响亮鼓声。


    特级箭场入场费高,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有人入内,但凡有人冲着那玉玦来同何冲挑战,都会敲锣打鼓,大肆宣扬,无形间也是在给那任冲造势。


    四周的百姓们纷纷闻声而来,个个伸长了脖子,在场外等着看热闹。


    徐温云立马拉住个面善的妇人,“请问这特级箭场,是怎么个比试法啊?”


    “小娘子是刚来襄阳的外地人吧?


    这比射箭,其实比得就是准头,将那箭矢射中箭剁上的红色靶心即可。”


    “一般来说,常人可射六十步。


    寻常武将可射一百二十步。


    而襄阳城中人人都知,何冲能射一百五十步,且他为了能时时迎战保持最佳状态,日日都苦练箭术,这也是为何他整整三年都未有过败绩的原因。”


    “一百五十步以外,三只箭矢,得中红色靶心多者,为胜。”


    徐温云不禁为陆煜开始担心。


    学武之人,总不可能将内家功夫与各类兵器全都掌握纯熟,总有不擅长之处。


    由那日在湖心亭中看,陆煜的轻功绝佳,内力也很深厚,怕就怕他拉弓射箭上有所欠缺呢?


    那可是整整五百两。


    扔进水里好歹都能听个响,若是平白添在这箭场中,岂不是在给他人做嫁衣?任是平日里挥金如土的徐温云,也不禁开始肉疼。


    战鼓声止。


    箭场外围得那叫一个人山人海,那何冲好似在当地甚受推崇,在人们的千呼万唤中,缓步踏入场中。


    他瞧上去只三十出头,人瞧着很精烁,秋日里上身也只套了件短衫,显露出蓬勃鼓起的肌肉。


    于此同时。


    百姓们也开始对陆煜评头论足,交头接耳起来。


    “那郎君生得俊朗,身板也正,瞧着也不像是愣头青呐,怎得这么想不开,想着要挑战何冲?”


    “钱多了没地方花呗,每个月不都有几个这样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你们见得还少么?”


    “绣花枕头,空有皮囊而已,我觉得他或一箭都射不中。”


    “你们是信他能赢,还是信我今后能封阁拜相?”


    ……


    徐温云有些听不下去,原想和他们争论几句,却被阿燕适时拦住。


    此时场外议论纷纷,场内二人将将打了个照面后,以及预备开始比试。


    按照箭场的规矩,及何冲本人的习惯,这头一箭,由何冲率先射出,毫不例外,正中靶心。


    场外人群传来的阵阵欢呼声,以及占据主场,初初领先的形势,无疑能给应战对手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陆煜神色却丝毫未变。


    他眉宇间透出股英气与沉稳,眸光坚定且专注,双臂抬高在同一水平线上,缓缓拉弦,随着轻微“咻”得一声,箭矢划破长空,正落一百五十步以外的箭靶红心中央。


    场外传来些微微抽气的声音。


    “这三年来头箭就射中,可以追平何冲之人,我双手都能数得过来,那郎君确有些本事。”


    “何冲熟悉场地,日日练习,自然能中,可那人却是头次在这箭场拉弓,这都能射中……指不定他当真能赢呢?”


    “嘁,头次射中的又不止他一个,以往也不少啊,且看后面两箭吧。”


    可接连三箭下来,周围百姓眼睁睁看着这俊朗郎君,居然同那何冲打了个平手!


    这可是襄阳城中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之事,那最后一箭射中时,许多人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擦了眼睛看了又看。


    徐温云被当场震撼,目瞪口呆,阿燕在旁跟着百姓们一同发出震天响的喝彩声,“夫人,陆客卿他中了,他又中了,实在是太厉害了!”


    此时场上赛况胶着,只能再加大难度。


    直到现在,何冲才砸摸出身侧的这个年轻后生不一般,只眯着眼睛,向他投去忌惮的目光,冷着声音道。


    “接下来便算加赛。


    加赛的规矩,是可以将箭靶随意移动,至少要将其移至一百五十步以外,我打算将其移到一百八十步,不知这位郎君,要移到多少步?”


    陆煜默了默,先是道了声稍等,然后扭身走向场外……许多贵妇娘子们方才就得见他的风姿,现见他闲庭信步而来,愈发觉得此人气宇轩昂,英姿勃发,不禁纷纷发出欣赏赞叹的低呼骚*动声。


    却见这郎君,站在了另个与他格外登对,生得姿容绝代的女子身侧。


    陆煜带着十足的耐心,不疾不徐缓声问道,


    “芸娘觉得,加到多少步外合适?”


    周围上千个百姓的眸光,随着这声问询,瞬间刷刷刷尽数落在了徐温云身上。


    她哪儿见过此等阵仗,如玉的面颊瞬间红透,心跳如鼓,紧张到手脚蜷缩,支支吾吾地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煜也不催促,只默默等着。


    不是?


    你自己能射多远心里没数么?


    怎么好端端的,要来问她的建议?


    徐温云心中腹诽归腹诽,却也只能耸着肩膀,面色为难,小心翼翼,怯怯卑卑,虚声弱气地极其艰难报上了个数字。


    “稳妥起见。


    一百八十……一步?”


    好家伙。


    生生就比对手多了一步?


    真真是想要将‘险胜也是胜’贯彻到底啊。


    陆煜流露出些无语的神情,又抛给她个极其没有出息的嫌弃眼神,复腾然转身,冲在远处等待挪箭靶的小厮,高声喊了句。


    “我家内眷说了,挪到两百步开外!”


    两百步外?!


    那真的是人类射程范围能达到的么?


    所以他心中或早就有了主意,那还要特意跑来问她做什么?


    徐温云震惊之余,也压根未曾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大张旗鼓,带着几分挑衅意味,气势汹汹道出了这句话。


    这俨然不像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之人,而像个领兵打仗,挥臂一呼,带着兵士们拼命搏杀,冲锋陷阵的冷面将军。


    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他耀眼异常,灿灿发光。


    正在徐温云愣神的功夫,那何冲又射中一箭,接下来就到了赛点定胜负之时。


    “咦?你瞧那郎君的弓,方才还拉得好好的,现怎么瞧着,好像稍稍往右偏了许多?这哪里能射中?”


    “总不会最后的关键一箭掉链子吧?”


    “若当真输了,那也是输在狂悖上,哪儿有人能射中两百步开外箭靶的?”


    ……


    大家正说着话,只听得赛场上又传来轻微“咻”得一声,那郎君的箭矢脱弦,以个格外奇异的弯曲角度,在空中划出了道完美的弧度,呼啸而去。


    由于隔得实在太远,需人跑远确认了赛果再回来。


    可此时何冲好似已是胜券在握,他走近欲拍拍陆煜的肩头,却被他侧身躲开。


    那只手僵落在空中,委实有几分尴尬,何冲不甚在意,只假模假式笑道。


    “后生可畏,着实后生可畏呐!你如此年轻就能练得这手箭术,实在难得,只是终究还有些年轻气盛,若是输了也莫要沮丧,回去好好练上几年便是……”


    这话甚至都还未说完,就听得远处两个小厮拖着那箭靶疾驰而来。


    “报!


    两百步外,正中靶心!”


    何冲脸上的笑容一僵,岂会如此?他分明在那箭头上做过手脚,这后生是绝对不可能赢的啊。


    所以他方才拉弓微右,实则是在根据风向调整射程以及力道?何冲思及此处,面色不禁骇然。


    射中靶心,好似是在陆煜意料之中,他脸上半分兴奋激动都无,也懒得给那何冲一个眼神,执起侍者恭敬端过来的彩头,在众人震天响的欢呼喝彩中,缓步走向那个箭场边缘的女人。


    徐温云因着是参赛者的家眷,早就被侍者请入场中。


    只见陆煜昂首走近,五颜六色的绚烂逆光,在他身后晕染开来,将伟岸的身姿都染上了层金光。


    这得胜归来的场景,这热烈的氛围,身周这一切的一切……都实在很难让人不心动。


    扑通扑通,她只觉心脏声剧烈跳动着,喧嚣鼓噪,震耳欲聋。


    “……日后,还敢小瞧我么?”


    这个没由来的日后,生生将徐温云涌起的旖旎情愫按了下去,不过她这次只垂眸抿唇一笑,微摇了摇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陆煜张开手掌,将那块通体碧绿的玉玦递到她身前,


    “喜欢么?”


    徐温云伸出指尖摩挲了番,果然触之升温,颔首点头,


    “喜欢。”


    听得她这一句,陆煜嘴角终于露出个浅笑来。


    他俯低身子,双膝弯曲蹲在地上,将那枚通体碧绿的玉玦,穿系在了她腰间的玲珑扣上,复而起身,眸光温热望着她。


    “所以芸娘对我可还满意?


    我是否也在襄阳,给你留下了同样深刻,且美丽的回忆?”


    四周传来许多善意的哄身,使得徐温云面颊有些温热,她望着眼前这个至少此刻格外真挚的男人,眸框不由涌向出些酸意。


    如此当众示爱,轰轰烈烈的献礼,致使她获得了自小到大都从未有过的关注,她倒并不是说特别享受这种光环或者荣耀,只是实在没有得到过,这么实打实,明晃晃的偏爱。


    在母家徐家没有,在夫家郑家也没有……今后,理应也不会再有。


    “……这同样是更深刻,更美丽的回忆。


    我深记于心,今后必讲给我们的孩儿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徐温云只觉自己比预料中要入戏更深,提起回忆这两个字,她就不禁想到抵达津门时,二人分别那一刻。


    若当真分道扬镳,许是也只能在记忆中见了吧。


    徐温云这么想着,眸光不禁飘远,倏忽间,就在那千米外的琼宇楼阁上,望见了个格外熟悉的男人身影。


    她眸光震动。


    身形顿然僵住。


    一股寒意顺着尾椎直冲天灵盖。


    日夜相对三年,哪怕只是个模糊不清的轮廓,她都能一眼认出他的身影,那人是郑明存!


    徐温云脑中瞬间警铃大作。


    他不是应该早就离开襄阳城了么,岂会还滞留在此处?


    是来确认她身上的媚*药是否得解,还是来考察她借种求子的进度?


    她方才没有与陆煜做出什么过分亲密逾矩之举吧?


    陆煜察觉到了不对。


    她面上神情由动容感慨,蓦然转变成震惊,面色苍白如纸,眸光中透着惊惧,那块刚拴在腰间的玉玦微微晃动,她俨然就是在战栗颤抖。


    他剑眉蹙起,就欲扭身查看,


    “怎么了?”


    “别回头!”


    徐温云赶忙喝止。


    也不知道郑明存在那处站了多久,有没有将方才箭场上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好在那楼甚高甚远,他未必看真切了陆煜的容貌,为了安全起见,绝不能让陆煜暴露更多。


    陆煜并未说话,只给了她个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的眼神,徐温云只得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来,勉强解释。


    “我,我方才在人群中,好似看见了我那已经入棺落土的亡夫,一下子被唬住了。”???


    陆煜听得这一句,淡笑着的欢欣神色,骤然垮下,变得深沉无比,身周散发寒气,冷得空气都滞了滞。


    “你该不会在告诉我……


    从方才一直到现在,你脑中都在想你那该死的前夫吧?”


    徐温云听出此番言语中的疑心深重,顿然回神,这才将注意力落回了陆煜身上,只急切地摇头解释,


    “岂会?我方才满心满眼都是你……”


    可方才那几息的晃神又岂会有假?陆煜心中带着气,干脆当着众人的面,不管不顾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那张俊朗无双的面庞,带着狠戾俯身凑近,略带了几分咬牙切齿道。


    “你睁大眼睛认清楚,陪在你身侧的究竟是何人,你由里到外,从身到心,日后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至于你那亡夫……


    他若有种,便只管化身厉鬼来同我抢,我自让它飞灰烟灭,魄散魂消!”


    第0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至于你那亡夫……


    他若有种, 便只管化身厉鬼来同我抢,我自让它飞灰烟灭,魄散魂消!”


    徐温云被拽了个猝不及防, 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待反应过来后,瞳孔震动着,惊慌失措朝远处的琼楼上望去。


    疯了,疯了。


    陆煜不知的是,她压根就不是寡妇,与她拜过天地的夫君也没有死。


    那郑明存正好好站在高台之上, 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当众卿卿我我, 搂搂抱抱。


    这无异于她红杏出墙,暗自偷*欢, 却又被夫君恰好抓了个正着!


    是要被千人唾万人骂,浸猪笼沉塘的!


    这种为人所不容的背德感, 如潮水般扑袭而来,好似无声扼住她的喉咙, 让人压根喘不过气,徐温云下意识拧着身子挣扎一番……


    反而被那双铁臂箍得更紧了。


    陆煜只当她不愿, 心头愈发添了几分怒火,将头深埋在她馨香的颈窝中腔,带了十足十的霸道。


    “你躲什么?你我二人堂堂正正, 又非男盗女娼,莫非还要避讳个死人么?


    你那亡夫最好是当真在场, 便让他在天上好好看着, 你已有了情意相投的心上人, 也好让他的亡魂莫要再来搅扰!”


    宛若清晨的第一声佛钟振响,徐温云顿然开悟。


    是啊……他们二人本就堂堂正正。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莫非是她的错么?


    莫非是她天生淫*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来与野男人苟且有*私么?莫非是她不安于世,执意要红杏出墙么?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被郑明存逼的。


    既如此,那她凭何要生出负疚感?


    郑明存就算看见了又如何,自他将她推下马车,打定了要借种求子的主意起,合该就想到会有这幕才是!


    这些念头尽数在徐温云脑中划过,她忽就变得异常坦荡,一下就又不慌了,娇柔的身躯也一点点软了下来。


    且不知是出于向郑明存挑衅,还是报复的心理…


    她甚至鬼使神差,张开双臂回抱着陆煜。


    人潮并未完全散去。


    众人只以为这对男女,是情到深处,不由自主相拥在一起,望着这浓情蜜意的一幕,仿佛看见了爱情最美的样子,自主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在箭场中久久都不能平息。


    这些带着暖意的哄笑声,随风越传越远……


    传到千米之外的如意馆,最高的那间雅阁中。


    个丰神俊朗的男子,长身玉立站在窗橼前。


    郑明存冷着脸,垂下眼睑,将方才箭场中发生的一切,全都尽收眼底。


    原也倒还绷得住。


    可眼见徐温云抬手回抱那男人的瞬间,心头压抑着的那把无名火,无法自控般豁然被点燃。


    他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眸光犹如两道锐利的剑光,落在那对紧紧相拥的男女身上。


    在旁垂头以待差遣的心腹管家,清晰感受到主人散发出的压迫感,不由僵身适时上前道。


    “郎主恕老奴多嘴……夫人此番虽说是得郎主授意,可大庭广众下就这么同外男搂抱在一起,也实在有些太过招摇。


    这么多人看着,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合该为了容国公府的脸面着想才是。


    怕就怕今后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管家到底还是顾及着徐温云当家主母的身份,并未将话说透,可郑明存却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深意。


    身份换得了。


    那张脸可换不了。


    今日襄阳城中围观百姓众多,她行事却这般高调张扬,若今后做回容国公府嫡长媳,在外顶着郑夫人的头衔应酬交际时,若不慎被人认出来,想起她与外男相拥之事,那又该如何是好?


    管家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郑明存想到此处,心头怒火愈发添了几分,他眼周骤紧,面色阴沉。


    “瞧她方才那深陷情海的疯魔劲儿,哪里还想得到今后的洪水滔天,若不敲打敲打,她这一路只怕要飘得不知东南西北。


    去,将人唤来,我必让她警醒警醒。”。


    这头。


    端得是片喜乐祥和的热闹景象。


    眼见这对男才女貌的璧人由箭场中走了出来,热情的百姓们立即凑上前去。


    “也只有这位娘子的如花容颜,才配得上这块价值千金的绝美玉玦,这位郎君为博美人一笑,也实在是煞费苦心。


    今日之事,必将在襄阳城中被传为一段佳话。”


    “得亏了您们二位。


    我那女儿待字闺中许久,总是不想嫁人,说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好男人,可方才瞧见你们相拥那幕呐,嘴巴笑得咧出天际,竟松口要找郎君了。”


    “你们可要甜甜蜜蜜,长长久久的呐。”


    “小娘子究竟是从何处,寻得这般武艺超群的贴心郎君呐?这放在家中镇宅,哪儿还有盗匪敢上门呐。”


    ……


    这襄阳城的百姓热情似火,各个都含笑迎来,嘴中道着各种祝福的话语,直到跟了整整两条街,才逐渐散去。


    陆煜原是个不爱交际应酬的。


    毕竟他身份贵重,疏离冷清惯了,平日里如尊云间不可触及神佛般,除了金字塔尖掌权的那一小撮人,寻常百姓见了他,就只有行跪拜大礼的份。


    见惯了叩首膜拜的颅顶。


    现周芸却好似伸手,生生将他这云尖谪仙拖拽回了人间,置身在人群中被拥簇着。


    陆煜确实有些不太适应,可方才被徐温云软声哄了几句,又重新恢复了好心情,倒也耐着性子,与百姓们一一颔首致礼。


    而徐温云,因着郑明存的乍然出现,一整个就是心乱如麻,好不容易敷衍过陆煜后,就一直垂头不语,游玩的兴致也并不太高。


    陆煜只当她累了。


    “我瞧前头那卖冰酪的铺面生意火爆,想来味道不错,装潢瞧着也雅致,不如去坐着歇歇?”


    陆煜口味清淡,压根就吃不惯那样口感香甜的东西,可念着姑娘家大多好这口,所以愿意在旁做陪。


    徐温云回过神来,正凝神考虑之际……只见前方绣坊中,个兜售绣品的售货娘子热络迎上前来,径直就往她手里塞巾帕。


    “小娘子,你瞧这巾帕绣得多好看,上头的兰花草可是新出的花样,我们楼上雅间,还有许多巧夺天工的绣品,娘子不妨同我上楼去瞧瞧,包您满意的呀!”


    兰花草。


    那是妹妹徐温珍最喜欢的植株,因着自小患病,所以她格外喜欢这种生命力顽强,且好养活的花草,


    徐温云半息怔愣过后,定睛朝那巾帕望去,单单只一眼,由那针脚就认出,这块巾帕俨然是出自妹妹之手!


    徐温云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这绣娘的来意,她慌乱眨了眨眼睫,而后极力稳住心神,扯着嘴角同身侧的男人笑笑。


    “煜郎,这间绣坊瞧着倒有几分意思,我带阿燕随她上去瞧瞧,劳烦你帮我们去买两碗冰酪,可好?”


    二人现在身处闹市之中,周围不时有城防守卫巡逻,尚算得上安全,她发髻上有那钗防身,身侧又有婢女跟着,理应出不了岔子。


    陆煜颔首应了,不忘交代道,


    “如遇危险,你大声呼喊,我即刻就到。”


    打发走了男人,她同阿燕才任这售货娘子引领着往楼上雅间行去。


    这间绣坊甚高,圆形的木梯旋转向上,绕得人头晕,一步一步踏上去,好似就像陷入轮回转世的暗黑漩涡。


    终于,在楼梯尽头望见容国公府管家那张熟悉面庞的瞬间……徐温云便知今日终究躲不过这一遭。


    到底是她太天真。


    还以为郑明存是个有格局有耐性的,就算是望见方才箭场上那幕,可为了借种求子的大局着想,大抵也不屑现身与她斤斤计较。


    “夫人请,郎主已在里头候着您了。”


    随着管家恭谨躬身,将手往前一送,徐温云主仆二人,就随之踏入了走廊尽头的间雅阁当中。


    颤然抬眸一望,只见此间雅阁装璜得富丽堂皇,四 周有序摆放着绣架与绣线,更有些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不凡绣品,被裱在壁上。


    而郑明存闲适坐在正中的交椅上,身后是副栩栩如生的猛虎出山图,手中正端了碗滚烫的茶水,他徐徐用杯盖轻拂茶面,俊秀的面容,隐藏在氤氲腾起的水雾后,让人看不真切神情。


    徐温云暗吞了口唾沫,而后紧张屈膝转手,超前俯身,给他请安。


    “妾身,见过郎主。”


    郑明存挑眉望她一眼,只先慢慢抿了口杯中茶水,直到她保持请安姿势了许久,身形都有些微晃动时,他才给身侧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瞬间福至心灵,由那绣架上取下根银针,阒然向前,二话不说,就将它狠狠扎向阿燕的胳膊。


    阿燕吃痛,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抖若筛糠,惊惶道,“郎主饶命。”


    徐温云大惊失色,眼见管家还要动手,立即跪趴着挡在阿燕身前,抬头颤声问道,


    “郎主何故如此!阿燕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用针扎她?”


    郑明存由鼻中呲出了声,只垂下眼眸冷觑着她,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矜贵。


    “夫人属实过激了。


    奴仆而已,猫狗一般的玩意儿,心情不好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哪儿有什么为何的。”


    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


    郑明存哪里是在责罚阿燕,这生生就是在隔空抽徐温云的脸,家人和阿燕,不过都是他用来威胁她的工具罢了。


    徐温云心知郑明存必是忘见了方才箭赛场上那幕,所以心中不忿,才在此处拿她的婢女开涮。


    她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他,只能放下尊严跪在他身前,俯身匍下。


    “都是妾身惹得郎主不快,也是妾身管教下人不善,妾身该死,还请郎主恕罪。”


    郑明存眼见她服软低头,终于觉得气顺了些。


    他摆摆手,将管家与阿燕驱了出去。


    “夫人快快请起。


    否则你外头那个能百步穿杨的相好,见你在我这儿受了此等委屈,岂不是要心疼坏了?”


    真真是久违了的阴阳怪气。


    徐温云暗翻了个白眼。


    她倒不至于认为郑明存是在吃醋,只不过以为他是在嫉恨陆煜箭术绝佳罢了,毕竟眼前的这位容国公府嫡长子,文虽成,但武不就,那手箭术莫说两百步以外了,只怕五十步开外都甚是勉强。


    心中想是这么想,可面上却将身子愈发俯低了些,小心翼翼分辨道。


    “……外头的污糟,岂能与郎主相提并论?不过就是个混迹江湖的草莽,由郎主嘴里说出来,都是污了您的嘴。


    我对他不过逢场作戏,与郎主才真正是夫妇一体,暂且委身与他,也不过是为容国公府在谋划前程。”


    郑明存伏低身子,还在试探,


    “其实就方才那么瞧着,他武艺实属高强,对你又倾心得很,你就没想过将一切实情全盘托出?指不定他哪日就能将我一箭射杀,与你远走高飞呢?”。


    郑明存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怕就怕弟妹要给他陪葬,且以她对陆煜的了解,道出真相后,指不定头一个死的就是她。


    在这屡屡的逼问下,徐温云开始有些不耐,但还是挺直了身子,直视着郑明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徐温云指天发誓,但凡动过这样的妄念,我不得好死。”


    “郎主还不明白我的心么?


    你我三年的夫妻之情,又岂是这区区十几日,那莽汉能替代得了的?我又岂会放着容国公府的嫡长媳不做,去与他个卑贱之人浪迹天涯?他不配。”


    可郑明存回想起他们紧紧相拥那幕,心中到底还是不信,干脆腾然起身,单手掐住她的下巴,凑近了逼视着她。


    “左右你并未对他动情,我瞧他也不甚顺眼,不若现在一刀杀了他?想必夫人不会有意见吧?”


    那张阴鸷的面庞,就这么忽然放大到徐温云眼前,鹰隼的眸光中带着十足十的剔然,仔细审视着她,似要在她脸上瞧出端倪。


    徐温云瞳孔震动,呼吸骤停。


    可眼见他竟对陆煜动了杀心,终究再也说不出违心之语。


    “自然有意见!


    ……我实在是不知郎主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犹记得分别前,郎主声声嘱咐我必要借种留子,寻得满意人选,得个麒麟孩儿。


    现在我好不容易寻了个还凑合之人,千方百计与他勾搭上,守宫砂也没了,眼瞧着就要事成,郎主非但不高兴,却反倒要将人杀了?”


    徐温云越说越气,干脆由他掌中挣了出来,颓丧跌坐在地,神色哀伤,充满幽怨,眸光中泪水盈盈,泫然欲泣。


    “郎主究竟将我当什么了,用来取乐的玩意儿么?”


    声声泣血,字字属实。


    在郑明存的印象中,她嫁入容国公府三年来,还从未见过她委屈失态过,一时间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还有那药。


    郎主竟给我下了那等恶毒的媚*药,我都未曾有何怨言,难道郎主现在就要我因它同旁的男人有了私,就要触怒于我么?


    我犹记得那药还剩最后一次毒发,不与人媾*合就要身亡,郎主杀了那人,究竟是想要我再去寻个男人,还是说郎主能亲自为我解毒?!”


    这最后一句话,显然触了郑明存的逆鳞。


    他太阳穴旁的青筋急跳了挑,面色冷沉。


    “短短十余天不见,你胆子倒是愈发大。”


    徐温云被他的语气吓得颤了颤,浑身都在微微战栗,“郎主恕罪,妾身这也只是生死攸关气急之下,慌不择言罢了……”


    经过如此几番试探,郑明存才终于相信她目前为止并无异心,许多事情,也好似是他做得太过,总不能逼得太紧,让她没了活路。


    他并未跟她计较言语上的冒失,只终于放松了下来,背部后倾,靠在椅背上,双臂随意耷拉在扶手上,神色从容了不少。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怎得就慌成这样?


    夫妻三年,你我之间终归有些情分,我自不会让你香消玉殒。那便暂且留他一命,待你解毒之后再说吧……”


    郑明存暗衬了衬,


    “……其实平心而论,你那人选挑得不错,虽未瞧真切他的相貌,可远远望去,倒也远胜寻常男子许多。”


    徐温云闻言,忙见缝插针道,


    “哪里比得上郎主风采?不过是在那一众随队的镖师里,矮子里头拔矬子罢了。”


    郑明存何尝不知她这是在示好谄媚,只剑眉微挑,以前倒也没发现她这么会见风使舵,不过却也并未因此话而自得。


    他并未忘却唤她过来的主要目的。


    “襄阳离京城甚远,你在箭场上那般抛头露面便也罢了。


    接下来一路,你若还被那男人迷得色令智昏,行事这般高调,若今后到京城被人认了出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届时可莫要怪我冷漠无情。”


    其实这些话,委实不必非得他亲自交代,但箭场那幕给他的冲击着实不小,便想着非得见她一面,砸摸清她的立场才好……


    倘若她若当真另有想头,也好再安排后着。


    可他这位小门小户中养出来的夫人,决心与志气显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大。


    为了护佑家中弟妹也好,贪图荣华富贵也罢……只要她愿将此事办圆满,其他的郑明存也不欲与她计较那么多,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便只有一件事。


    他将眸光落在她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算算日子,余下就剩十五天。


    夫人,你可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让我期待落空呐。”


    徐温云从那间雅阁中行出来时,头重脚轻,浑浑噩噩,贴身穿着的里衣都湿透了。


    就好似在十八层地狱中翻滚过一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超脱出来。


    阿燕立即上前来扶她。


    她颤着如乌羽般的眼睫抬眼,望向阿燕方才被针扎的胳膊处伤口,柔声问道,


    “疼不疼?我看看……”


    阿燕侧过身子,只灿然笑笑,


    “才扎了一针而已,疼什么?


    且绣坊的针短着哩,管家又并未扎实,蚊虫叮咬一般。”


    徐温云知道阿燕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并未坚持,


    “待回去了,我给你好好上药。”


    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几乎是由那圆形楼梯上顺脚滑了下来,甚至好几次脚底都未踩实,差点摔跤。


    将将走出绣坊,就听得前方传来一句……


    “许是因着今天集会的缘故,那冰酪卖得实在火爆,耽搁了这么久才做好。


    快吃吧,待会儿融化淌水就不好吃了……”


    抬眼望去,只见绚烂秋阳下,陆煜昂首阔步而来,步伐稳健而有力,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其实不过分别了小半刻,徐温云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尤其是应对完有十八副九转回肠,曲折弯绕,充满算计的郑明存后,再见到眼前这个爽朗而来的男人,她不由心中深处千万分感慨。


    她立即迎了上去,将他拽到个绣坊看不见的转角巷口,就这么双臂缠绕抱了上去。


    陆煜手中还拿着冰酪,伸展着双臂,身形都在晃悠,又见四周行人穿梭,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有些莫名,扭头问阿燕,


    “怎么了,她这是?”


    阿燕接过他手中的冰酪,只无奈道了句,


    “陆客卿快安慰安慰我家夫人吧,她方才……被唬住了……”


    这般语焉不详,倒然陆煜更加不明,


    “被什么唬住了?说清楚些。”


    徐温云在他怀中感受着别处没有踏实与安全感,又亲昵蹭了两下,埋首在他胸膛中发出委屈闷声。


    “被只大老虎唬住了。


    那绣坊好生奇怪,秀娘们绣了副栩栩如生的猛虎下山图,挂满了整整一面墙,就挂在雅间的入口处。”


    “我见它体态威武,尖牙利爪,气势汹汹,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我,简直就是要吃人,吓得我甚没出息地,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缓了好久才喘过气来呢。


    你看,这衣襟裙摆上都沾了尘土……”


    原是被副绣品唬着了。


    陆煜有些无奈,却还是将她搂在怀中,抬手轻抚着她的薄背,并未嘲笑,而是温声安慰道。


    “咳,那老虎委实不该。


    怎么能吓着这么楚楚动人天生丽质花颜月貌娇艳惊人的貌美小娘子呢?待我哪天带上弓,将它一箭射下,扒了虎皮给你做裘氅穿。”


    徐温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儿,由他怀中扬起脸来,眯着眼睛,佯装狐疑问道,


    “……小嘴抹了蜜?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会说话的。”


    陆煜垂头,轻啄她唇瓣一口,


    “许是亲你亲得多了,被传染了。”


    传染?


    不是感染,而是传染?


    这男人不仅会一语双关,且也是有些信口胡诌在身上的。


    第0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陆煜垂头, 轻啄她唇瓣一口,


    “许是亲你亲得多了,被传染了。”


    传染?


    不是感染, 而是传染?


    这男人不仅会一语双关,且也是有些信口胡诌在身上的。


    “那你可得小心了。


    我这张嘴可不仅仅会传染能说会道,还会传染口蜜腹剑胡搅蛮缠偷奸耍滑睚眦必报……这诸多等等的恶劣品性。”


    见她掰着手指头细数,煞有其事说叨着,陆煜唇角微勾,不禁又啄了她唇瓣一口, “那我也亲。”


    就凭这亲的两下嘴, 徐温云那颗七零八落的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只是方才在绣坊中的场景, 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她不禁想起方才郑明存生出的杀心, 很是为陆煜感到担忧。


    虽说为了能让她解毒借种,郑明存暂且掩了杀他的心思, 可到了津门后呢,若郑明存想要将人赶尽杀绝, 那可如何是好?容国公府豢养出的暗卫杀手,可不是吃素的,齐齐围攻, 只怕陆煜纵使有通天之能,只怕也无计可施。


    徐温云不禁生出些自责来。


    原以为一个贪色, 一个借种, 二人尚且算得上是各取所需, 可若当真因为自己而让陆煜命丧黄泉,她属实良心难安。


    “煜郎这又是射箭, 又是杀虎……武艺当真如此了得么?


    若是遇上多个顶尖高手包抄围剿呢,又或者是趁你不备发动奇袭呢……那你可能应对得了?”


    “众人围剿,暗器奇袭,下毒谋杀……这些招数我打小见得实在不能更多,委实可以说得上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早已能够应对自如。”


    徐温云闻言咋舌,


    “打小就经历这些?你,你这是生在什么虎狼窝中,能囫囵个长这么大可真不容易。”


    陆煜只风轻云淡道,


    “可不是嘛。


    不然你当我这身武艺是怎么得来的,都是为了保全这条性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日夜不停操练出来的。”


    眼见他并未提及自己身世,徐温云便也没有多问,毕竟今后又不是当真要成亲,就也没有必要对他的过往感到过分好奇。


    她现在只觉得庆幸。


    得亏她借种求子的对象是陆煜,而并非旁人。


    毕竟以郑明存的毒辣手段,那孩子的生父无论是谁,只怕他都要斩尽杀绝的。


    而依着陆煜现在的此番的说法,至少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这使得她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踮起脚尖,亦朝他薄唇上轻吻一下,笑眼弯弯着,伸手抚了抚他的剑眉。


    “怎么办?我好像觉得自己愈发喜欢你了,这又能剑破长空杀劫匪,又能拉弓举剑射雄鹰的,谁家郎君能有这样的本事呐。”


    听得这句夸赞,陆煜终是欢欣扬了扬眉,不过却并未满足于此,


    “就这?莫非除了这身武艺,我身上就再无其他长处了?芸娘不妨再仔细想想。”


    徐温云面色绯红,娇嗔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如了他的愿,“……还能榻上提枪定乾坤。”


    说罢又觉得格外羞腆,粉拳捶他一下,“老说这事儿,知不知羞?”


    陆煜倒就是喜欢看她这般小女子的娇态,又在某些方面得到了她的肯定,心中倒是愈发自得。


    这才哪儿到哪儿,周芸就对他愈发喜欢了?那待到京城,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尝到身为王公贵族内眷的权势滋味后,岂非更要爱他入骨?


    他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天到来了。


    待慢悠悠吃完冰酪,夕阳也近乎快要落山,襄阳城楼宇亭阁,都浸染了层黄金灿灿的边,在古朴辉煌中又显出了几分落寞寂寥。


    集市早就到了收尾的时候。


    徐温云主仆二人,也与陆煜开始悠悠荡荡往回走,今日下榻的旅社,坐落在寸土寸的金雀云街上,对比前几次住的特色住宅,虽说特色欠缺了些,却更豪华阔气。


    现正是客旅入住的高峰期,门口的小厮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除了碰上几个去扬威镖局分号当差的镖师,倒还遇上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襄阳郡守的女儿,姜盼儿。


    身上还是穿着头天遇见她的那件极其不合身的衣裳,瘦骨嶙峋,面色苍白,瞧着孱弱不已,正蜷缩着身形,蹲坐在旅馆的石阶上。


    眸光却极其惕厉,警觉盯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可在望见他们二人的瞬间,眼神逐渐柔软,起身立即迎了上来。


    到底还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镖队中也不太爱和人打交道,青涩的面庞上略带几分腆然。


    “周娘子,陆客卿,你们终于回来了。”


    徐温云有些讶异,


    “你这是……在等我们?”


    姜盼儿点点头,


    “嗯。现在到了襄阳,我原就该退队回家,可府中长辈正在设宴款待宾客,奴仆们又在忙着打理那老虔婆的丧事,我就趁乱跑了出来……也是想着今后或许不会再有机会见了,所以特意回来,想着与两位恩人道个别。”


    徐温云由此番言语中,听出了她回家受到的薄待,不禁蹙起了眉头,身侧的阿燕更是在旁为其打抱不平,愤愤不平直言道。


    “外养多年的女儿回家,就算心中再不待见,面上功夫总要做做吧?不说阖家老小迎接,可总该寻个院落好好安置,何至于居然连身衣裳都不给你换,也不给你配个奴仆,就让你这么跑了出来,若出了事可怎么办?这哪里像是郡守门楣,高门大户做出来的事……”


    “阿燕,休得妄议。


    盼儿妹妹,她说话没个轻重,你莫要往心里去。”


    这到底是旁人家事,说得太多太透,既得罪当地权贵,又怕惹得姜盼儿伤心,所以立即出言喝止。


    “……许是自我生下起就不在襄阳城中长大,他们也并不把我当家人,早就习惯了,无甚要紧的。”


    姜盼儿嘴上说不在意,可徐温云还是从她眼中看出了落寞。


    又见姜盼儿深吸了口气,复又扯着嘴角笑笑,行到她身前,双臂抬高,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手背触额,俯身行了个大礼。


    “一直想要同周娘子道声谢,若非是周娘子借口给女眷们添餐给我送吃食,只怕我早就饿死在路上了,躺在那棺椁中的就不是那虔婆,而是我了。


    可周娘子在镖队中,是那般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我每每鼓起勇气想要凑近,却又有些自惭形秽……今日若再不说,只怕今后就没有机会了。”


    徐温云立即上前扶起她,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盼儿妹妹委实不必同我这般见外,其实以前那些磨难都过去了,既来之则安之,与其自卑自怯,不如塑骨重生展望未来,只要心志坚定,今后定能挣脱牢笼,另再博出番远大前景来。”


    姜盼儿原本倔强的眸光中,隐有泪光闪烁,自从姨娘过世后,再无人掏心掏肺,同她说过这样的话。


    “周娘子说得这些,我都记下了。”


    然后姜盼儿又行到陆煜身前。


    她先是抬眸望他一眼,眼底似有烁光闪动,又迅速垂头,声调绵软糯然道。


    “那日镖队在蛮莽山遭袭,我被那老虔婆推下车架挡刀,险些就要被掳入林中,若非陆客卿及时赶到将那贼人一刀毙命,只怕我现在早就被关在间深山老林的屋舍中受尽凌辱,我姜盼儿在此,深谢陆客卿的救命大恩。”


    说罢,亦如方才那般,姜盼儿也对陆煜行了个大礼。


    陆煜远没有徐温云那样慌乱,只神淡定,像是副惯常被人顶礼膜拜的样子,他微颔了颔首,“职责在身罢了,无须多礼。”


    姜盼儿起身,并未立即离开,而是从怀中掏出根木质男簪来,抿了抿唇,切然朝陆煜递过去。


    “我瞧陆客卿是个注重仪表之人,平日里发髻梳拢地分毫不乱,总是用发带绑着,便想着若有支发簪束发,陆客卿平日里行事也会方便些……我这一路闲着无事,便用块上好松木磨了根男簪出来,想着以此报陆客卿的救命之恩,还望陆客卿能笑纳。”


    那是根古朴大气的曲项式男簪,簪声笔直,簪尾处略略弯曲,甚至还磨面抛光过,看得出来费了许多心思。


    陆煜却并未伸手接过,只道了句,


    “此番好意陆某心领。


    只是我惯用发带,所以不必了。”


    简直就是拒绝了个彻彻底底。


    姜盼儿神情错愕,手臂就那么僵直摆在半空中,好似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真真是个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


    徐温云哪里见得孤弱小娘子受挫,直直白了陆煜一眼,自作主张伸手将那只发簪接过,塞到了他手中。


    “盼儿妹妹心细如发,居然能注意到此等微末之处,只是你有所不知,陆客卿他惯爱端架子,你若说送,他不会接,可若直接塞给他,他便没有回绝的余地了。”


    徐温云走进,贴在姜盼儿耳边讳莫如深道,“你现在还小,不知男人其实最喜欢口是心非,霸王硬上弓那套……”


    陆煜手中被塞了个猝不及防,只剑眉深蹙,被堵了个气窒,“你!”


    姜盼儿眼见他将那男簪握在掌中,生怕他会再退回来,只慌忙请了个安,“若耽搁久了只怕要吃挂落,我这就回去了,周娘子,陆客卿,咱们今后有缘再见。”


    说罢,就别扭着急匆匆跑了。


    直到望见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转角处,徐温云才面带困惑,后知后觉咕囔了句。


    “嘶,不对啊,论起来,你我都对那姜盼儿有救命之恩,凭何她只我行礼,却还额外给你准备了礼物啊?这不是厚此薄彼,区别对待嘛这不是?”


    阿燕适时狗腿上前,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


    奴婢倒觉得那姜盼儿未必就是有心如此,除了些异性相吸的缘故外,她许是觉得夫人你出手阔绰衣食不缺,而却见陆客卿……陆客卿他……咳,反正也多少存了些扶贫救弱之心吧。”


    徐温云回头与她对视一眼,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不是?


    这主仆两个搁这儿唱双簧呢?


    这是不是也有些太过肆意妄为了,他人还站在此处呢,就这么大剌剌那他开涮?


    尤其是看了眼被硬塞到手里的男簪,陆煜心中就更不爽了。人姜盼儿都能看出他少个发簪,而徐温云这个与他同床数日的枕边人,难道就没有察觉到么?


    由此可见,她对他还不够上心。


    陆煜那两道剑眉愈发蹙得更深了些,干脆将手中的男簪,复塞回徐温云手中,面若冰霜,冷声道,


    “簪子这种随身之物,我不要旁人送的。我要你,再去给我另买根新的来。”


    说罢,就抛下这两个爱道人长短的嚼舌妇,径直旅舍中走去,徐温云将那烫手的男簪握在手里,收也不是,扔也不是,只能无奈对阿燕道了句。


    “呐,你说咱惹他干嘛?


    现在好了,还得另搭进去根男簪。”


    阿燕耸了耸肩,脸上完全没看出来半分抱歉,


    “夫人就给他买吧。


    毕竟奴婢在外听着,他晚上属实也是挺卖力气的。”?


    徐温云瞪眼,抬手做势要打。


    阿燕精准猜出主子落点,如鹌鹑般侧身躲过。


    但有一说一。


    这话也着实没错。


    当天晚上,陆煜就又卖了两次力气,他倒是想要再多卖几次,可眼见徐温云实在疲累不堪,难得生了些怜香惜玉之心,生生憋忍住了。


    而徐温云心存借种求子大计,也委实想要他将种子撒得越多越好,可经过这几夜的折腾,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事了之后,只能任由男人拦腰横抱着去隔间冲洗,其实除了在榻上贪多些,他尚算得上个难得仔细之人,耐心为她沐浴擦身,毛巾拭发,直到最后内外上药……动作都很轻柔。


    徐温云只能无力由他摆弄着,回到床榻后,歇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得身上的酸乏劲儿稍解。


    其实在今日的房事上,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无法投入其中,脑中一直浮现在绣坊中的那幕。


    许是这些天过得太快活太自在,她着实有些快忘记之前在容国公府中,过得的是何等谨小慎微,忍气吞声的生活。


    可白日里郑明存的出现,将那些记忆一下就全都拽了回来。


    如果当真可以,她多想就做当下这个肆意妄为,没心没肺的周芸,可造化弄人,她终究要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迹,去当回那个行将就木般的容国公府嫡长媳徐温云。


    所以按照十五天以后的结局倒推来看,陆煜现在对这份感情的浓烈程度,以及对她的在意,无疑有些超出了她所掌控的范围以外。


    她睁开眼,将眸光落在那块置放在塌边架凳上的玉玦上……就算陆煜不打算娶她为妻,她也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情意。


    所以不管是为了她今后好脱身,还是为了陆煜在分别时不那么伤怀,都是该到了将这段感情压一压的时候。


    她想到了个可以借题发挥之处。


    “箭场上那报名费是怎么回事,那五百两的银票是怎么来的?镖队给你酬银,你都花销在了住上,吃穿用度都很节省,哪里一下来的这么多钱银?”


    陆煜阖着的眼帘并未掀开,只双臂将她搂紧了些,打算将穷困莽汉的人设立到底,甚至略带了以此讨好卖乖的嫌疑,唏嘘回答。


    “那五百两……


    是我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所有家当。”


    徐温云身形一僵,那些银钱其实足够个男人娶妻生子了,可他却将其豪掷,投入在了场输赢未知的箭赛上。


    “你当真就不怕万一输了,你这所有家当都会付诸东流?”


    装穷有装穷的好处。


    陆煜没有回答说他绝对不可能输,而是略略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浅浅的缱绻一吻。


    “千金难买佳人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能赢,为了能让你心愿得偿,我亦愿搏一搏,现下我的身家性命就是那块玉玦,权都交给你了。”


    但凡是个女人,听了这番真情流露,许是都会被感动到涕零。


    而这份感动,徐温云心中或许有,但的确不多。


    她不仅没有陷入这种温柔陷阱中,反而轻踹了男人小腿一觉,万分嫌弃道。


    “你怎得这般穷酸?


    区区五百两还就全副身家了,那不得不说你这身家确实是少得可怜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这让我今后怎么安心跟着你?”


    陆煜自是不会同她计较,只用腿将她做乱的脚牢牢夹住,略带了写困意囫囵说道,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现一时困顿罢了,待今后飞天之际,以后必让你富贵荣华享之不尽,鲜衣美食取之不竭,如何?”


    徐温云在他怀中挣扎着,带着怨气恨恨道,


    “以后会有孩子的,以后会让我荣华富贵的……


    我倒是奇了怪了,在你们男人眼中,怎得就有那么多以后?你这不就是在给我画饼充饥么,我才不要信你这些鬼话!”?


    这寡妇以前必是受男人坑害得多了,所以遇事才会这么满腹狐疑,她越是如此,待着一切实现在眼前的时候,才越有意思。


    陆煜现下并未解释太多,只觉得在她的挣扎拧动下,忽得又有几分身热,他握钳住她的手脚,语调嘶哑道,


    “……我瞧你已恢复了些气力,不若咱们在来一次?”。


    只这一句,就让徐温云骤然噤声,僵着身子动弹不得,这男人不只是说说而已,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迅速复起的蓬勃欲望。


    吓得立即闭上眼睛,由鼻腔中发出了略微不雅,极其做作的假酣声。


    *


    翌日,清晨。


    镖队集合完毕后,便又开始日复一日的赶路。这才将将出了襄阳城,行得是宽阔平坦的官道,与镖队一同出城的,还有许多商旅的车架,一见扬威镖局的镖旗,心中就踏实无比,信任非常。


    能当镖师者,大多都有几分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心,遇上了什么不平之事,大多都会出手相助。


    所以许多顺路者,都选择默默跟在镖队后头,以求能够得到些许庇佑。


    行在官道上只需应对驻守官兵,不必防范贼匪,所以马镖头只前后巡视了番,就打马驰到队前,照例与陆煜扯起了闲天。


    “元白可听说了?昨日襄阳城中来了个神箭手,为博红颜一笑,在箭场上对战何冲将箭射到了两百步开外的靶心上,赢下了那枚悬挂了整整三年的上古玉玦……


    此事,是你所为吧?”


    陆煜骑在马上,只抬眸看他一眼,却并未搭腔。


    瞧他这态度,那无疑就是默认了。


    马镖头抚掌大笑,


    “我果然没猜错,当真是你!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曾陪几个大雇主去箭场与那何冲对决过,没有一个不败下阵来的,你这可是悄默声办大事啊,真真是头角峥嵘,后生可畏啊!”


    当然了,作为一个热衷八卦之人,夸奖与赞叹从来都不是最主要的。


    马镖头复又凑近,嘿嘿一笑道,


    “……所以那玉玦,你是为周娘子赢的吧?你们二人,竟已经发展到如此当众示爱的火热 阶段了?”


    又来了又来了。


    这马镖头平日里瞧着端方稳重,可这探人隐私的恶趣味怎得就改不了呢。


    若是放在平日,陆煜多少得冷面斥一声“逾矩”,可初初陷入风花雪月中的男人,心情无论如何都是好的。


    只淡声道了句,


    “马镖头未免也过问太多。”


    这言语听着是略带了些不耐,可马镖头瞅见他嘴角噙着的那抹淡笑,便心知他并不反感。


    作为个热衷八卦之人,马镖头是绝不会被轻易劝退的,可眼见陆煜不肯多说,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能望天唏嘘几句。


    “……咳,犹记得当初周娘子初入镖队时,元白你是那等的冷心冷面,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让我以为就算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也决计不肯就范。”


    “谁曾想这才区区几日,你就缴械投降,彻底沦陷了?”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


    要不说还是周娘子有决心有手段呢,主动七日,受益一生呐!”


    第0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男追女隔座山, 女追男隔层纱。


    要不说还是周娘子有决心有手段呢,主动七日,受益一生呐!”


    其实何止是马镖头, 就连陆煜自己,也想不到会和周芸勾缠得如此之深。


    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


    千年修得共枕眠。


    天地辽阔,身世背景完全不同的两个陌生人,能产生交集的几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而像陆煜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便更难与人亲近。


    哪里能想得到,会有个女人抱着千万分的热情, 一而再再而三, 契而不舍朝他靠近。


    哪怕被拒绝多次,也从未想过放弃, 生生刀劈斧凿,在他心门霍然砍出条缝, 硬挤了进来呢?


    其实若没有她那种誓必将铁杵磨成针的劲头,二人实在难成佳缘, 所以马镖头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她可不就是主动七日,受益一生么?


    且论起来, 还得多谢马镖头。


    此人虽说偶有些作壁上观的意味,可关键时刻若无马镖头在旁开解,只怕他还在兀自钻着牛角尖。


    现既马镖头已勘破二人之事, 陆煜便想着倒也没有什么可掩盖的,干脆认领了下来。


    “此去津门这一路, 若旅舍房间不好安排, 马镖头将她与我安置在一处便是。”


    所以这二人, 是当真已经情意相通了!


    马镖头是在红尘江湖上翻滚过无数次的人了,他并不拘泥于教条体统, 对男欢女爱这件事儿,也实在是见得太多。


    所以听了陆煜这番话,他是从心底里为二人高兴,骑在马上就爽朗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元白啊元白,都不消你说,自周娘子入镖队的第二日晚上,我早就自顾这么安排上了。”


    所以要不说就是缘分呢。


    就连旁人,都早将二人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初时就已经在暗暗撮合了。


    “待你们喜事将成,拜堂成亲那一日,可务必记得派人来扬威镖局同我说一声,哪怕是千里之外,我也要赶来观礼,喝你二人的喜酒!”


    喜事确是成了。


    可拜堂成亲,必不会有。


    毕竟只有迎娶正室大妇,才会八抬大轿,凤冠霞帔,三拜成亲,而以徐温云的家世与门第,远够不上他的嫡妻之位,能容她在后宅中有一席之地,已是她的造化了。


    所以对于马镖头的这话,陆煜并未搭腔,只嘱咐道,


    “此事虽美,却暂且不好让太旁人知晓,马镖头心知肚明便可。”


    马镖头笑着连连点头,


    “自然,女子名节为重。


    元白放心,我不是不知轻重之人。”


    此时。


    裘栋远远望见二人相谈甚欢,从镖队后方悠悠骑马过来,探头过来就是憨然一句,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是路上又捡到银锭了?还是今日晚膳加餐吃肘子啊?”


    马镖头抬手就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瞎打听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裘栋揉了揉后脑勺,闷声委屈道,“这不是马镖头你说平日里要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么……”


    “那是让你对外人眼听六路耳听八方,现官道上,除了官差就是自己人,用得着你心思那么活络么?”。


    裘栋在陆煜这个前情敌面前吃了瘪,且此人甚至还连眼风都不扫他一下,心中不禁觉得有些没脸,可却也实在不能如何,只能闷丧道了句。


    “罢,我就不该来,与其同你们两个大男人说嘴,还不如去看周娘子与曲娘子打叶子牌。”


    此时陆煜终于有反应,剑眉微挑,


    “……叶子牌?”


    裘栋此时终于寻到可以还击之处。


    “对,叶子牌啊。


    陆客卿,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你不是周娘子日夜看护的保镖么?怎得连她学会了打叶子牌都不知道?由此可见你平日里当差并不尽心,指不定我同周娘子,都比你更熟稔些……”


    话还没说完,只觉颅后又被拍了一掌,耳旁传来马镖头的厉喝声,“你小子不好好当差,日日东摸西看些什么?罚你去将镖品清点一遍,去去去,莫要在此处碍眼。”


    ……裘栋再不敢多待,只瘪着嘴,打马往镖队后方去。


    现在陆煜自认与周芸感情甚笃,所以对于裘栋这种幼稚的挑衅,他着实不放在心上。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竟沾染上了叶子牌这等恶习?


    不是?


    莫非她那入土的亡夫之前未曾教过她内宅的规矩么?身为一个女子,合该好好学着如何温柔贤德,持家理事。


    且现在她已是皇家子弟的内眷,待到京城之后,就要随他入府安置。


    论起来如何抓紧时间学规矩都不能够,她竟玩起了叶子牌?


    他对她实则也无其他过多的要求,甚至都不指望她能算账看家,但至少要学着安分守己,侍上奉君吧?


    可她若学会了那些骄奢淫逸,贪图享乐的玩意儿,心都玩儿野了,还怎么踏踏实实地安于内宅?


    陆煜越想越觉得不妥。


    他指尖捏紧缰绳,调转马头,腿夹马腹,朝徐温云的车架驰去。


    结果还未靠近,就听得垂落的厚重车帷内,传来一连串银铃般的女子娇笑,还伴随着些喊条喊索的叫牌声。


    陆煜眉头蹙得更深几分,他抬臂拍打了三下车壁,随着“哐哐哐”的响动声,里头的声音骤然停滞。


    车窗前的帷幔,被揭开了条细小的缝隙,只见周芸那张娇艳动人的面庞,探望了出来。


    那张原本柳眉杏眼,桃粉杏腮的脸上,居然粘满了白色的纸条,满满当当,几乎覆盖了所有肌肤……显得甚为滑稽。


    “陆客卿?


    有事么?”


    她由长纸条的缝隙中看清了来人,说话时,那几张薄条甚至随着呼气说话声在飘扬。


    陆煜太阳穴旁的青筋猛然跳动一下。


    一旦想到眼前这不忍直视的一幕,今后或许会出现在他的府邸后院中,他不由就觉得心头堵得慌。


    他暂且按捺住心头的焦躁,只明知故问,冷声道,


    “你们在做什么?”


    徐温云晃了晃抓握在手中的长条形牌叶,


    “打叶子牌呀。”


    “莫非你们签订镖单入队时,马镖头未曾同你们交代过,此去津门这一路,不准赌博么?”


    说话的功夫,徐温云脸上的白纸胡子,随风飘落了几张……瞧着更滑稽了。


    帷幔后,传来队中另个女主顾的声音,


    “陆客卿误会了,我们并非赌博,不过觉得赶路枯燥,所以打打叶子牌消遣玩乐而已。”


    徐温云点点头,贴了满脸的纸条都在簌簌晃动,又飘然落下几根。


    “对啊对啊。


    我们又未涉及银钱,输家贴胡子而已,岂能将我们定性为赌博呢,真真是冤枉。”


    陆煜语滞,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只沉着脸,直直盯着她那张荒诞诙谐的面容。


    “……那周娘子这般模样,真真是牌技惊人啊。”


    她输得这张脸都快无缝隙可粘了,就这还牌技惊人?俨然是反话无疑。


    徐温云假装没有听出他语中的揶揄之意,只就事论事道。


    “……且陆客卿是是不是记错了。


    我分明记得,马镖头定下这条不准赌博的队规,针对的仅仅是镖师及随队的杂役,为的是让他们凝神定心,专心押镖,莫受干扰。


    可却并无约束雇主之意啊,我看何公子他们那几个都打了一路叶子牌了,他们还打钱呢,输赢可大了,也不见有人说嘴……陆客卿这莫不是在刻意为难?”


    车内的牌搭子显然等得急了。


    只道了句,


    “眼见就要进山,陆客卿块去前头开道压阵吧,咱镖队上下可得依赖陆客卿保驾护航呢,您实在无须过问此等小事……周娘子,快啊,该你出了呀…”


    听得这句,徐温云便也不欲与他再掰扯,放落帘子,扭身就投入到了牌局中,只听得帷幔后传来她的闷恨声,


    “……且看我奋起直追,如何粘你们一个大花脸!”


    她当他的话是什么?


    耳旁风么?


    竟就这么不管不顾,摔下帘子将他抛诸到脑后了?


    车架外,跨*骑在马背上的男人,神色彻底黑了下来,马蹄随着车架缓缓并行向前,听着内里传来的喧闹声,他眉头深重,却到底未曾再说些什么,夹着马腹超前飞驰而去。


    “呀,我终于赢了!”


    此从那日郑明存乍然惊现,徐温云心中便明白,今后回到京城,必然又是一眼望不到头,昏天暗地的日子。


    这十余天,指不定就是她人生中最后的欢乐时光,所以这阵子她只想毫无顾忌,放开了玩耍。


    她不仅学会了打叶子牌。


    还每日都喝上一小瓶果酒。


    每日的饭食中都有堆山码海的辣椒。


    ……


    这不,听随队镖师说,今夜下榻的村庄有汪泉眼,但凡喝过那泉水的女子,不久后就都能如愿怀胎,她就甚感兴趣。


    据说那泉眼声名远扬,许多妇人都慕名而来过,泉水不仅甘甜,且还清冽爽净。


    徐温云平日里倒也不信这些玄妙的神鬼之说,可眼见那镖师说得煞有其事,又在抵达过后,发现此村的孩童的数量远胜过其他地方,她当下便觉得尝试一番。


    宁可信其有。


    也不可信其无嘛。


    当然了,徐温云是撇开陆煜,自己个儿独自去的。一则,她那日才当着他的面服下避子丹,今日就瞒着他偷偷去喝那劳什子带有助孕功效的泉水……行为难免有些自相矛盾,只怕他要起疑心。


    二则,日日黏在一起也腻得慌,且她已从心中打定主意,要慢慢冷待他,那就更不能让他跟着了。


    徐温云是趁着马镖头与陆煜商讨镖队事宜的功夫,带了两个认识路的镖师,偷偷离队出来的。


    今日镖队抵达下榻村庄的时间尚早,所以他们一行人寻到那汪泉眼时,太阳甚至都还未落山。


    那是处钟灵毓秀之地,四周植被茂密,或许是受那汪神奇泉眼滋养的缘故,分明已是秋天了,可周围的枝叶却都还翠绿,花香怡人。


    且还真碰上了来求子的妇人。


    岁数应该不大,瞧着约莫二十出头,面容却一脸愁苦,所以显得格外苍老。


    能寻到此处来的,大多都是苦于不能怀胎之人,望向彼此的眸光都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意味。


    那妇人好似寻医问药了许久,人已麻木,早已不忌讳什么私隐不私隐的了,张嘴就对徐温云问道,


    “夫人也是怀胎困难么,成亲多久了,喝过几年药?看过几个大夫了?”


    徐温云望见眼前妇人这幽怨冷清的模样,依稀就像是看见了以前那个在容国公府受钳制的自己,一下子就共情住了。


    其实是可以完全不必理会这妇人的,可体内那个容国公府嫡长媳的冤魂儿,忽就由桎梏中冲了出来,低落回答道。


    “成亲三年。喝了两年半的养身药。


    看过的大夫倒不多,就一个。”


    那妇人瞧她的眼神多带了丝怜悯。


    毕竟新妇入门才半年,就被逼着喝药,这种情况实属不多见。她叹了口气,只又道了句,


    “我成亲五年了,喝药都只喝了三年半……是你怀不上,还是你官人生不了?”


    “他生不了。”


    听了这话,夫人显露出些义愤,


    “是他生不了,却竟让你喝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不是折磨人么?”


    徐温云忽就又想起那段日日干呕的日子,鼻尖甚至好似又嗅到了那碗苦涩黑色汤汁的味道,只惨淡着脸凄然笑笑,喃喃道,


    “是啊,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你那官人既是个不中用的,婆家又如此薄待你,不如就同他撩开手和离!我瞧姑娘你生得貌美如花,年岁又不大,就算再嫁也理应不难。


    这世上中用的男人多的是,何苦要吊死在他家那一棵树上?”


    如若当真像这妇人说得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可是徐温云还是很感激她。


    这三年心底挤压了许多苦楚,她只能兀自放在心里憋闷着,实在不知该与谁人倾诉,可因缘际会,与眼前的陌生人寥寥几句,在那些打抱不平的言语中,她的心结好似就解开了不少。


    所以她也是人。


    心中的怨念偶尔也有压不住的时候,交浅而言深又如何,也总比内里彻底崩塌溃败得好。


    徐温云又与这妇人寒暄几句,对她的建议尽数全部点头应下,最后送上由衷的祝愿,


    “……亦祝夫人早些喜得贵子,今后儿孙满堂,福寿双全。”


    待送走了那妇人,徐温云先是蹲身在那汪泉眼旁,单手捧了清冽的泉水送入嘴中,只觉得果然沁甜。


    便让阿燕取来随身携带的水囊,装了满满一袋水。


    那两个镖师原是在路口等着她们主仆二人,眼见耽搁得有些久,天色又渐晚,正要预备着去寻,就见她们已经往回走了。


    泉水在水囊中晃荡着,随着步伐发出清脆荡漾的脆响声。


    徐温云心中有些忧虑,用只有主仆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阿燕,那日在岳州城中,你确定已将事情办妥,那药房伙计未将那两颗助孕丹调包么?”


    “自然。


    那两颗药来得珍贵,虽外表颜色有些微不同,可同样都有助孕效果,我还特在上头都做了记号,那日仔细查看过,决计错不了。”


    “那我这腹中怎得还没有动静?


    那药是当初分别前郎主特意留给我的,说是太医院院正的独家配方,按理说很快就会有疗效才是……”


    “夫人莫要着急。


    算算日子,您与陆客卿不过也就相与了六七日,哪儿就有那么快,且现下咱们不是也取了这神泉水么,如此双管齐下,想必很快就能受孕成功了。”


    可晓事嬷嬷曾教导过说,寻常成年男子七日内大多可以两次,一次约莫一炷香时间。


    可按照陆煜在榻上的频率,已足够抵得上寻常男子小半个月了。


    “……我如何能不急。


    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你今日没听马镖头说么,如若顺利的话,到津门也就只剩下十二日的时间了。”


    阿燕自然知道她焦虑,只能从旁安抚道,“这样的事儿急也急不来,且紧张焦躁不利于受孕,夫人还不如放平心态,指不定哪天这腹中就有动静了呢。”


    徐温云深呼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


    正说话的功夫,一行人就回到了当夜下榻的村庄。


    徐温云打点好两个镖师,并未立即回与陆煜同院的住所。


    而是又去寻曲静霞玩儿了会儿叶子牌,眼见差不多到了安歇的时候,这才不疾不徐踱步回去。


    她踩着夜色开了院门,一眼就望见那个院中,正坐在小簇火堆旁的男人。


    火苗跳跃,在男人脸上投射出忽明忽灭的光影,可暖煦的火焰,并不足以融化他身周的寒冷。


    他神色肃冷,一双眸子清清厉厉望了过来。


    徐温云佯装看不出他的不悦,只微微讶异道,


    “煜郎这是在等我,一直还未沐浴更衣么?我分明遣阿燕回来同你交代过,或会晚点回来,你怎得现在还……”


    “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这男人生起气来,气场实在太过强大,甚至他那地上的影子,在火苗颤动中,都像极了恣意狂邪的恶鬼


    徐温云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紧张吞了口唾沫,


    “……我答应过煜郎,今后若要出门,必要同你一起。


    可我方才不是要去别处,而是去寻曲夫人打叶子牌,在场者都是女眷,我便想着若煜郎在旁,必会不自在,且今日我瞧着,你好似并不太喜欢这些,所以就……”


    那影子肆意晃荡,好似要猛然朝她扑袭而来。


    “那你就不知道不去么?”?


    不去?


    凭何不去?


    不去做什么,在这方小小的院落中,围着你这男人转圈圈么?


    徐温云心中一阵腹诽。


    可现在是晚上,她顾念着借种求子的大计未成,不能如白天般同他逆着来,只得各种寻由头。


    “……可我若不去,岂不是在院中扰了煜郎读书?前几日夜里,我瞧你每天晚上都要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许久,想着你必是在用功…”


    无论说得多恳切,陆煜都觉得她并非出自真心,他总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却又实在说不上来。


    她若当真爱他重他。


    那为何浑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让她与镖队中的雇主多接触。


    她不听。


    不让她独自出门。


    她置若罔闻。


    不让她打叶子牌。


    她偷偷摸摸打到半夜。


    ……


    除了二人初初相识的头七天,是她在主动外,自有过肌肤之亲后,反倒变成了他处处在就着她。


    属实是有些倒反天罡了。


    “所以呐,煜郎发奋图强,又不能陪我,人家兀自呆着又很无聊,在院中还不能发出什么动静来,还不如出去同其他女眷们说说话,打打牌呢,煜郎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男人英武的面庞,在熠熠跃跃光火下,显得有几分狞然,他眼周骤紧,眸光中透出锐利来的探究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后还想要这般行事?在外头打叶子牌,打到天黑才归?”


    徐温云并未直接回答,还想着能将此事浑水摸鱼糊弄过去,由鼻腔中娇哼出声,“人家也想多陪陪煜郎,可那不过是偶尔的消遣嘛……”


    结果却并未得到预料中的回应。


    徐温云眼见他沉默着不说话,剑眉深重,不为所动……她璇出的笑意僵在嘴边,心中愈发没有准。


    陆煜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但凡只要柔声细语说几句话,捏着嗓子撒个娇,他就万事都能担待了。


    可今天瞧着,却不像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得了的。


    徐温云抿了抿唇,决定还是先按以前的路数走一遍。


    她软步上前,屈膝蹲在他身前,而后伸出双臂搂抱着他遒劲的腰身,将头枕在那双长腿之上。


    “夜风萧瑟,吹久了只怕头疼。明日还要赶路呢,将火堆熄了咱早些进屋吧……待会儿沐浴时,我给煜郎好好搓搓背按按摩,消解消解今日的乏累,如何?”


    哪知陆煜却将她落在腰间的双臂掰开,腾然站起站起身来。


    他垂下眸子,冷着一张脸,声音比冬日里的冰霜,还要更凉上几分。


    “今夜没兴致。


    各自安歇吧。”


    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今夜没兴致。


    各自安歇吧。”


    不是?


    怎么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没兴致?他岂会这么容易没兴致, 他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提枪上阵,恨不得日日将她按在榻上厮磨么?


    陆煜此举显然不在徐温云意料之中,原伏在他膝上的娇躯, 整个落空狼狈跌在地上,瘫在散落了满园枯叶之上。


    她眼睁睁望着男人绝然离去,然后扭身关门,插栓落锁,整个过程压根没有半分拖泥带水,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徐温云在呆楞惘然中, 着实有些五味杂陈。


    身体与头脑也在天人交战, 拳脚互搏着。


    经由好几日晚上连续这么折腾,虽说她的身体有些适应了陆煜索取的强度, 可确实也疲惫不堪,亟待养精蓄锐。


    所以听到陆煜说“各自安歇”的瞬间, 身体下意识松了口气:终于能好好休憩一夜了。


    但脑子却不依不饶,警铃大作。


    它在疯狂叫嚣着:余下只剩十一夜, 睡一夜,少一夜, 夜夜都关乎她借种留子的大计,实在是每一夜都不可或缺,不能放过!


    到底还是脑中理智, 更胜了一筹。


    此等关键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 否则一着不慎, 只怕满盘皆输。


    她手中已无筹码, 实在是输不起。


    徐温云站起身来,拍拍沾在地上的尘灰与落叶, 踱步到陆煜的房门前,莺语婉转,软声叫了好几声“煜郎”。


    “煜郎…煜郎别生气,芸娘知错了……”


    “天气愈发寒凉,没有煜郎抱着,芸娘委实睡不着。”


    “芸娘给煜郎暖暖脚可好?”


    ……


    徐温云现在已经修炼到,能将这些痴言浪语做到信手拈来,张口就说的地步。


    只是这么着如夜猫勾挠般,期期艾艾叫唤了好半天,屋内之人却好似如老僧入定般,一丝动静也无。


    就在徐温云心急,想着要再怎么勾缠时,只听得屋内传来句冷淡且坚硬,没有丝毫温度的声音。


    “莫要搅扰,早些安睡吧。”


    只这一句,徐温云便知今夜是彻底没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摸清了陆煜的性子,他打定主意不想做的事,只怕这世上谁人都强迫不了。


    若再纠缠不休,只怕要适得其反,惹得他反感。


    徐温云悻悻闭了嘴,又在屋外焦躁踱了几步,倩影在窗纸上来回晃动,仿若夜里游荡的不甘鬼魅。


    所以还是这副疲软的躯壳。


    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徐温云回到了自己房间,沐浴过后,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了阵儿,到底没能抵得住十数日来赶路的疲倦,阖上千斤重的眼皮,沉沉进入梦乡。


    两个时辰后。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随夜风潜了进来,负手站在塌边,垂眸望向那个睡得香甜的女子。


    清晖的月色下,她显得更加娇美动人,肌肤粉光若腻,乌羽般纤长的眼睫垂落,在眼睑下洒落小片阴影,樱红的唇瓣娇艳欲滴,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就这么安安静静躺着,没有那些为他所不容的反骨不羁,瞧着更加惹人怜爱。


    陆煜看得有些心动,抬手欲要触触她的面颊,指尖将将伸到半空中,却又生生收了回来。


    徐温云骗了他。


    她方才除了与女眷去打了叶子牌,还去了其他地方。


    自她踏入院中的瞬间,陆煜就发现她的绣鞋鞋底微微浸湿了层,鞋边还沾了些青草,裙摆也有些露水的洇渍。


    而镖队下榻的院落,四处都很干爽,也没有那么翠绿的青草。


    所以她去了户外丛林之中。


    可却瞒着他,压根就没有提及。


    陆煜眸光中的温情缱绻,丝丝消散在漆黑的夜色中,眼周骤紧,透出些如刀的犀利来。


    周芸啊周芸,所以你究竟在隐瞒些什么呢?


    翌日。


    好好安睡一夜,徐温云躺在榻上慵懒伸了个懒腰,她自觉精气神好似足了许多,睡眼惺忪着,下意识朝身侧探去,以为会如前几日般,摸到男人块块分明的腹肌……


    谁知竟扑了个空。


    她这才意识到,昨夜陆煜并未与她共枕而眠,不由心中生出些失落,喃喃低唤了声,“煜郎……”


    “夫人那心心念念的煜郎啊,已经晨起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沐浴更衣,用过早膳,早早上前头集合去了。”


    阿燕原本正在收拾收拾行李,听得主子唤了这么一句,便主动奉上了那人的行程。


    徐温云忽就清醒了,睁开双眼,眸光一片清明,嗓音还带了些沙哑,“不准混说,谁心心念念他了?”


    可心中终究还是极其在意他的反应,反驳了通阿燕后,又小心翼翼探问道,“莫非他就没有问起我?一句都没有?”


    “没有。


    实在是,一句也没有。”


    阿燕神情万分抱歉,话语端得是片冷血无情。


    徐温云哭丧着脸,伸臂将被面拉高,盖住头,发出了懊丧闷然的声音,


    “男人心,海底针呐!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现在就厌弃我了吧?这厌弃得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些,这怎么着,也得到了津门才厌弃吧?”


    “夫人,奴婢委实忧愁,您说那陆客卿是不是被你拿捏着拿捏着……现拿捏不住了啊?”


    可不就是有这样的苗头么?


    徐温云心中高呼三声危险,危机感徒然陡增。


    又想男人真真是麻烦,睡觉开心不就好了么?他偏还想管束你,恨不得让你万事都为他马首是瞻,如此才能舒心。


    莫非当真要做个提线木偶,才能让陆煜满意么?


    其实心中还没有主意,且也还没有想好如何度过眼前难关,但无论如何,未免让阿燕看笑话,狠话是要先放出去的。


    徐温云梗着脖子,


    “谁说拿捏不住?我拿捏得死死的。你且等着瞧,不出半日,我俩就能和好如初,绝不会耽误今晚的造人大计。”


    阿燕照例狗腿道了句,


    “夫人好志向。


    奴婢可迫不及待等您反转局势,扭转乾坤了。”


    这头。


    村庄用以商量大事的空旷校场上,镖师们已经在搬挪镖品,清点箱拢了,往往复复来回着,忙碌不已。


    除此以外,整顿队纪,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项工作。陆煜将将行至校场,就见有好四五个镖头排成横列,被马镖头训话。


    其中有几个镖师犯的错误,比较常见,不过是犯懒贪睡等小事,马镖头训了几句话,挥挥手便让他们走了。


    独独留下了两个,问题好似比较严重,只见马镖头唬着脸,一脸肃然问到。


    “你们两个平日里最是安分守己,怎得昨日会擅自离队?


    须知你们两个看护的,是岳州巡抚送给内阁首辅六十大寿的松鹤绵年图,画圣许瑾的真迹,全天下都只有这么一幅,如若在此离队期间,它若有任何闪失,你们担待得起么?!”


    马镖头在镖队中素有威望,如此雷霆万钧的斥骂,当下就让二人慌了神,对视一眼,立马撇清了交代道。


    “我们自不敢冒失,知道那画来得珍贵,所以离队之前,早就嘱咐了让哥几个帮忙看护,且也并未离开太久,不过走开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马镖头不耐得听这些,


    “说重点!离队去了哪里?是去嫖*妓了,还是去喝酒取乐了?老实交代。”


    “不不不,押镖途中饮酒嫖*妓是要被解契的,我们绝不敢。其实严格说起来,也是为了桩公事而离队的。


    是那周小娘子,听说这徐家村中有口助孕泉眼,便砸了重金让我们陪她去了一趟,又软声苦苦哀求,我们二人推却不过,这才离队了一小会儿……”


    现在镖队中,陆煜与徐温云的关系还未公开。


    由面上看,二人白天压根没有任何交集,陆煜也依旧对徐温云不咸不淡的样子,所以大家只以为徐温云早就掩了心思,皆以为二人只是单纯的保镖与主顾的关系。


    憨然的裘栋亦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他听了这话,立即高声截断二人的话语。


    “胡说八道。


    周小娘子鳏寡之身,新丧不过一年,又没有再寻男人,又岂会对那口助孕泉水感兴趣?”


    听了这话,那两个保镖气性也起来了,直直怼道。


    “你怎得知道她没男人?


    指不定人家早就寻上相好的了呢?指不定就是她男人不让她怀孕,所以她才想着偷偷去喝那助孕泉水呢。”


    马镖头作为队中唯一的知情人,眼见二人正好说到关窍之处,脸色微变,抬眸迅速望了站在一侧的陆煜一眼,立马叱道。


    “谁让你们在此谈论雇主私事的?都给老子闭嘴!


    那口助孕泉眼名声那么大,哪个妇人听说了之后不想去看看?更何况周小娘子还是个极其喜看热闹的,好奇心起,想去慕名观瞻一番,又有什么稀奇,轮得到你们在这儿妄自揣测?”


    这话说得很有些道理。


    三人立马噤声不再说话。


    马镖头也是实在没想到会牵扯出这桩事,只觉一阵头疼,他抬手捏了捏鼻根,朝那二人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如此说起来,你们也算得上是保护人镖安全,此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与你二人计较,马上就要扬镖旗赶路,还不都赶紧滚去当差。”


    得了这一句,众人都做鸟兽散。


    只陆煜兀自僵站当场,还有些缓不过神来,现在谜底揭晓,所以她昨日竟是去特意寻那汪助孕泉眼了么?


    看来周芸当真是爱他爱到了极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给他生个孩子了。


    可那个傻女人,难道不既已先服下了避子丹,再喝那劳 什子泉水,压根就没用么?


    她必然是担心他阻拦,担心他得知后动怒,所以才瞒着没有告诉他的。


    “煜郎,人家才不要做什么镖品,我也不是你的主顾,我呀,要做你心尖上的人……还要做你…未来孩子的母亲……”


    “……同样是更深刻,更美丽的回忆。我必深记于心,今后必讲给我们今后的孩儿听。”


    所以在那么早之前,她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想要为他生孩子了。


    所以当她满怀希冀,将那助孕丸与避子丹推到他面前做选择时,必是想让他选助孕丸的。


    可他竟那样残忍,亲手掐灭了她想要做母亲的希望,生生将那颗避子丹递到了她手上。


    她合该很伤心吧?


    所以才压着那些不快,处处与他顶嘴,去做那些令他不喜之事……


    可终究没有抱怨过此事半句,当时也是仰脖就将那避子丹吞了,且大多时候在他面前,也依旧是温柔小意的。


    这么想想,陆煜心中莫名觉得亏欠她良多,背在身后的指尖,悄然紧攥成拳。


    这头。


    车架悠悠晃晃行驶在路上,传来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音,自过了襄阳后不久,山峦渐少,一路向北,进入平原,道路也平坦了不少。


    徐温云头几日坐在车架上,时常被颠得东倒西歪,而现在,已经完全能够适应,甚至可以对镜梳妆了。


    淡扫蛾眉,娇波在脸,芳颊云红,点抹唇脂。


    花面交相映,艳柔更胜春。


    徐温云左右自照一番,直待满意了,才放下手中的长柄雕花铜面镜,


    “如何?”


    阿燕仔细端详了番,发自内心给了个肯定的答案,


    “甚美。”


    徐温云夭桃浓李的脸上,略略扬眉,眸光越过向后翻转纷飞的白色细软纱帘,落在那个胯*骑在黑马上,英姿勃发的男人。


    虽说陆煜推却了她一夜。


    可按照他那饥饿难当的贪性,以及二人在榻上天雷勾地火的契合程度……徐温云就不信他能忍住一直不沾她身子。


    “调子高是吧?


    给我摆架子是吧?


    行,待会儿就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这话才将将说完。


    “轰隆隆隆”,万里晴空中,雷声响彻天际,紧接着如千军万马轰鸣而来,道辉煌雪亮的闪电,当空劈下,仿若要将天空撕裂成两半。


    暴雨似天上银河决堤,倾盆而下,雨珠洒落在地,又密又急,像无法由中间断裂的透明珠帘。


    这是场猝不及防的滂沱大雨。


    此等情况下,车马难行,压根就没办法再继续赶路,好在马镖头押镖经验丰富,对这一路都甚为熟悉,向队前领车的车夫交代。


    “前方两公里的山坳转弯处,有个可避雨的破庙,朝那儿赶!”


    镖队的车架熙熙攘攘挤破庙门口,雇主们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雨水飞溅的泥泞中,躲在伞下,率先进入庙中躲雨。


    镖师和仆役们,忙着照料车马,一团慌乱,徐温云被那急风骤雨吹得东倒西歪,身姿歪斜躲入破庙中。


    绣鞋踩湿,裙摆浸透,袖摆和衣襟也都被雨水打透,紧紧贴在身上,黏腻得让人不适。


    徐温云先是甩甩身上水渍,又取出巾帕擦擦面上雨痕,垂头就望见了帕上沾着的脂粉痕迹,叹了口气,“这雨但凡早下两刻钟,都不必浪费这脂粉。”


    “……夫人现下先将其他事放放,您向来体弱,可别淋了雨受凉,奴婢尤记得车架柜中备了件氅衣,这就给您去了来。”


    阿燕抛下这句,就不顾徐温云的阻拦,将竹伞撑开扭头冲入了雨幕之中。


    这庙虽有些残破,可却甚大,能容下整个镖队人马,待外头打点妥当后,陆陆续续又有许多镖师涌进,四周变得拥挤起来。


    徐温云后退着给大家让地方,行动范围越缩越小,最终被挤到了廊檐下。


    秋风一吹,身上的凉意也越来越明显,她只能缩着肩膀入鹌鹑般,双臂互搂在一起揉搓取暖。


    忽听得传来抖擞氅衣的声音,而后传来一股温暖,将她由上而下笼罩住,徐温云原以为是阿燕回来了,立即扭身回眸,却是陆煜。


    “陆客卿……”


    她身上的衣裳几乎湿透,紧贴在肌肤上,愈发凸显了曼妙的身姿,额间发尖淌着水,顺着清艳的面庞滑落,眼睫沾着湿气,眉眼漉漉,有种洗尽铅华的素柔之美。


    陆煜多想就这么将她搂入怀中,可身周都是人,又想起她提起要人前避嫌,生生将这股念头压制住了。


    “……那头烧了篝火,周娘子可去暖暖身子。”


    徐温云原以为陆煜还生着气,不会理会自己,未曾想到他竟会主动关怀,为她披上氅衣。


    那是件溜光水滑的黑色鹤氅,沾染上了他身上独有的龙涎香气味,混杂着松木的清香,徐温云闻在鼻中,瞬间觉得安心不已。


    此举无疑是种关怀示好。


    果然。


    果然这男人心中有她,所以才这般舍不得见她受冻,来为她披上氅衣。


    徐温云原本是该得意的,毕竟她压根未费吹灰之力,就又引得了他的怜惜,可望见他此时的样子,却很难滋生出那些阴暗扭曲的念头。


    他混身上下也近乎被雨水浇透了,深色与浅色交织,在他天青色的衣料上洇下水渍,衬得男人如水墨画中的仙人。


    剑眉星目沾了雨珠,显露出些难得的狼狈。


    “陆客卿随我一道去吧。”


    分明是这世间的两个最亲密之人,却以种格外生分且客气的僵硬姿态,一前一后行至篝火旁。


    暴雨带来的慌忙,已经早就被揭过去了,此时宽阔的寺庙中,已烧了约莫四五团篝火,大伙儿都趁着这难得不用赶路的休憩时间,或谈天说地,或闭目养神着。


    要不说二人站在一起,就是登对养眼呢?并肩出现在人群中的刹那,几乎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步伐一致。


    呼吸相协。


    就连气质都也是远超常人清贵,乍眼瞧着就是对恩爱夫妻!


    好几个围坐在篝火旁的镖师,唯恐冲撞了二人,立马给他们挪位置,起身就去了别处。


    裘栋原是将腿伸直,在对着篝火烘鞋底,眼见徐温云过来,生怕熏着佳人,立即将腿收回,殷勤问道,


    “周娘子未曾淋着吧?”


    徐温云朝他笑道,


    “些微淋着一些,但不碍事。”


    裘栋一眼就认出了她身上那件鹤氅,乃是陆煜之物,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得劲儿。


    其实从心底里讲,裘栋知道自己已然没戏,也依旧不妨碍他见不得陆煜好啊,此人神出鬼没不像个坦荡的,他这样的人,今后能对周娘子多好?


    抱着‘可以不是我,但也绝不能是你’的嫉妒心态,裘栋压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陆客卿,你乃贴身护卫周娘子的保镖,可怎得昨日周娘子去寻那助孕泉眼,带的却不是你,而是洪成那两个小子?莫非是你当值不尽兴,惹得周娘子不开心了?”


    许是见惯了裘栋这副德行,陆煜早就已经习惯了,他压根连一个眼神都未给,浑然当作没听见。


    徐温云闻言怔愣一下。


    她实在没想到这件刻意隐瞒之事,就这么大剌剌被裘栋点了出来,迅速抬眸看了眼陆煜脸色……他好似早就知道了?


    知道也无妨。


    他若问起,她自有转圜的说法。


    徐温云浅笑应对着,


    “裘镖师切莫说笑,这世上再没有比陆客卿更尽心之人,只是我昨日见他与马镖头正在协商事宜,便没有打扰。


    左右听说那口泉眼不远,转悠几步也就回来了,想必不会出现什么歹人。”


    “那娘子今后若遇上这种情况,不妨带上我裘栋,这一路,我可比洪成那两个熟多了!”


    裘栋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感受到马镖头一个眼刀过来,他只能悻悻闭了嘴。


    马镖头生怕这憨憨惹得二人之间生了龃龉,立马将话头扯到稍显温馨的话题上。


    “我打眼瞧着周娘子就是个福气好的,今后必定子孙昌隆,不知周娘子今后预备生几个娃娃呐?”


    此话若问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或许还会惹人羞腆,可若问个寡妇,倒不太显冒犯。


    徐温云倒很大方,原想说“一子一女,凑个好字”,可还未张嘴,就瘀堵在舌尖。


    脑中闪过万千作想,最后只不由得无奈苦笑一句,


    “此事倒也由不得我。”


    马镖头从此番话语中,听出了浓烈的苦涩,以及种身不由己的遗憾意味。他不由得着了急,调转头就问盘坐在旁,闭目养神的陆煜。


    “元白,那你呢?


    你今后想生几个孩子啊?”


    陆煜豁然睁开眼,眸光炯炯有神,话语坚定如铁,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自是越多越好。”


    第0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陆煜豁然睁开眼, 眸光炯炯有神,话语坚定如铁,


    “龙生九子, 各个不同。


    自是越多越好。”


    寻常百姓人家,都讲究绵延子嗣后代昌隆,更遑论有江山要继承的天家皇室。


    皇家子嗣原就极其珍贵。


    在成长过程中,还要预防疾病早夭,遭人暗害遇刺,成年之后又要防止战亡陨落……但凡稍有不慎, 都会有英年早逝之忧, 且还要排除些庸碌无能之辈,所以皇嗣可不就是越多越好嘛!


    论起来, 前朝就是亡在子嗣单薄上。若非那勤德帝三个儿子早夭,勤德帝又年老体弱, 无生育之能,只得从宗室中过继了不到十岁的孩童继承王位, 又岂会有后来封地藩王作乱,贼匪各个揭竿而起?


    陆煜这番考量自有他的道理。


    而落在旁人耳中, 就各有各的意味。


    “好!好一个越多越好。”


    马镖头年岁稍长些,就喜欢含饴弄孙之乐,他眸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脑补了番他俩的孩子的伶俐相貌,不禁拍手称赞, “元白啊, 除了喜酒, 这孩儿的周岁宴,也必要记得给我发请帖呐!”


    裘栋却皱起了眉头, 只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嘟囔道,


    “好什么好,当自己是配种下崽的牲口呢,还越多越好?他想得倒是美,那也得周娘子愿意给他生呐。”


    徐温云呢,她听了这话左耳朵进,右耳朵也就出了,毕竟陆煜今后想要几个孩子,委实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只自顾张开了十个指头烤火。


    此时阿燕也回来了,这么往返一趟,身上浇得更湿,徐温云立马挪了位置,让她凑到了篝火旁,呵气帮她暖手。


    过了会儿,不知是哪个镖师带头,唱起了思念家乡妻儿的民歌,男子粗旷沙哑的嗓音,萦绕在庙堂之上,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为悠扬的曲调作配,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得老天爷眷顾。


    这场秋雨来得急,去得也快,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雨就小了些,阳光冲破层层乌云的遮蔽,重新洒落大地。


    “若再耽搁下去,赶到汝宁就得半夜,大伙儿这就启程吧。


    元白,这雨将马缰马鞍都浇透了,我们皮糙肉厚的自是习惯,只怕你淋雨受冻,担待不住。”


    说这话时,徐温云正站在身旁,她岂能错过此等机会,立即上前道,


    “我那车架倒是甚为宽大,如若陆客卿不介意,可坐上同乘一路。”


    陆煜微微颔首,


    “那便劳驾周娘子多担待了。”


    “哪里哪里。”


    马镖头在旁看得一头雾水,这二人该做的不该做的,不是都已经做过了么?却怎得还这般客套?


    就算要因为名声避讳着,也未免有些做戏太过了吧?他也搞不懂现在年轻人套路,清了清嗓子就跨马领队去了。


    镖队重新上路。


    下过雨后的道路泥泞难行,比起晴时要难走不少,可行程要紧,镖队也只能缓缓前行。


    悠悠晃晃行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坐在车架外的阿燕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不是?


    怎得过了这么久,就没听见里头传来半分动静,莫非他俩就那么干坐了这么久,大眼瞪小眼,半句话都没说?


    车架内。


    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陆煜踏上车架,聊起帷幔的瞬间,就只觉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因着这主仆二人防范得当,车窗都有可粘连的防水油纸,所以里头很干爽,一点都没有淋雨的痕迹。


    雅致,柔美,香软,馨香。


    四处都散发着女子独有的气味。


    陆煜左手边是散落翻开的风月画本,右侧的置物架上,放着各式各样晒干了的花茶。


    这车架确实很宽阔,可他坐在白色软纱绵柔的坐垫上,却觉得颇有些束手束脚,有些不能动弹。


    而徐温云呢。


    陆煜人虽在眼前,可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怯,毕竟二人才闹过别扭,她实在是担心说错了话,又惹得他不悦,那岂不是今夜又要独守空房?


    于是二人就这么僵持住了。


    最终,还是徐温云率先出击。


    她软着身子靠了过去,娇声怯怯低问了句,“煜郎可还是在生气么?”


    陆煜身子一僵,并未将人推开,而是垂下狭长的凤眼,垂头望着怀中的佳人。


    “……你昨日之所以去寻那泉眼,是想,给我生个孩子?”


    就知他或许会问这个。


    徐温云犹豫着点了点头,“嗯。”


    陆煜默了默,剑眉微蹙,


    “我不是说了时候还未到么?


    怎得,心急了?”


    “……就知煜郎心中对此另有打算,我也不敢忤逆,人家也不过就是想先探明那泉眼的方位,待今后打算要孩子了,也好命人来取上一壶,如此不是事半功倍么?


    且人家那日不都已经服下避孕丹了,喝那泉水也是无用啊。”


    原来如此。


    陆煜闻言松了口气,这才伸臂回抱了她,又牵过柔荑,见她葱白的指尖握在手中,许诺道,


    “你放心。


    待时机成熟,我会给你个孩子的。”


    给?


    凭何要坐以待毙等着你给?


    若她想要,自取便是。


    徐温云嘴角上扬,流露出丝细微谑笑,身子却靠得更紧了些,又在他怀中扬脸,略带了些娇嗔道,“煜郎气性也太大了些,生生晾了人家一晚上,你是不知,人家今晨起床没瞧见你,心肝都碎了。”


    “难道夜里没有我在身侧,你当真能睡习惯?”


    自是睡不着。


    凉水澡都冲了三次。


    只是他还有些羞于承认,不想让这女人觉得自己对她这般看重,只淡声道,


    “有何睡不习惯的?


    美梦一场,甚是香甜。”


    徐温云佯装不悦,垮着脸懊丧道,


    “真真是好没心没肺。


    原来只有我为了煜郎牵肠挂肚,而煜郎压根就未曾将我放在心上。”


    此女是个不安分的,在怀中拧着身子撒娇撒痴,可不得不承认的是,她的声音委实很好听,清然透亮,好似林中枝间的婉转鸟鸣,尤其是在榻上……娇婉韵味,让人却之不能。


    陆煜忽就身火燎起,干脆捏按着她的下巴,朝她的檀唇俯身碾去,手掌也开始游走起来。


    这亲吻来得突然,徐温云瞳孔微震,尤其是感受到了他蓬勃的欲望,更是吓得摇头,粉拳捶打着他坚实的胸口。


    终于在迅猛又绵密的亲吻中,见缝插针寻到个当口,偏过头喘气出声,音调水媚,“……煜郎…别,此处不行……”


    现二人可不是在无人的私密房间。


    是正行驶在路上的车架,就排列夹杂在镖队的诸多车架当中,外头时不时还有镖师打马经过,蹄声做响!


    陆煜钳住她挣扎的双手,紧而贴着她的耳根,嗓音嘶哑到极致,“…是你说想我想得心肝都碎了……莫怕,有雨…”


    徐温云抵不过他的力道,只能任由他轻抱着躺平在木板上,身体也开始绵软,无力反抗……


    某些极力压制的呜咽与嘤咛,在沙沙作响的雨声中,隐于无形。


    镖队行进过程中,因着雇主们时常需要更衣,又或者需要买路边摊贩的瓜果,所以常停驻车架。


    这种情况委实常见,只要及时跟上,镖师们大多都不会管。


    裘栋是个格外关注徐温云的。


    眼见淅沥大雨中,她的车架顿然停驻在路旁,久久未能归队,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不由不断回望……


    马镖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看什么呢?”


    “周娘子的车架是不是坏了,怎么停了这么久?要不要去瞧瞧啊……”


    “坏什么坏?她之前那副车架在蛮莽山被贼匪砍废了,这幅是前几日刚刚新买的,哪就这么容易就坏?且若当真坏了,她那婢女自会鸣笛一声,让修车师傅过去看,需得你这么操心?”


    马镖头抬手就是要一掌,衣袖在雨中挥出条水线来,


    “人家指不定就是去林中更衣,你莫非这也要去看?我看是你这臭小子私心作祟!”


    挨打挨得多了,裘栋自然也就学乖了些,这次偏身躲过后脑勺这一击,又手掌向下一抹脸上的雨水,


    “……那万一碰上贼人怎么办?”


    “那陆客卿在车架上坐着,碰上贼人也用不上你出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前头领队。”


    得了这句。


    裘栋只得摸摸鼻子,打马朝阵前去了……


    经过这场短暂的不愉快,二人感情恢复如初。


    且这些龃龉,好似让彼此都试探清楚了对方的底线,双方都有了些微改变。


    陆煜这头。


    一来是他晚上确是要处理公务,不好让旁人搅扰;二来想着赶路的时间已然不多,与其拘着她,惹得二人之间生出些不快,还不如略松松手,让她在抵达京城前畅快玩耍。


    左右那三个想要取她性命杀手已经死了,想来她也没有什么危险,所以素日里也随她出去玩耍,对什么打叶子牌,同人说笑那些小毛病,也就都暂且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而徐温云呢。


    终究是有求于人,同他借种。


    实在担心他哪根筋又搭错,不想与她同房,所以言行举止上多少也收敛了些,去哪里都有报备,以往身上那些恣意张狂,也暂且收隐了起来。


    就这么着又相安无事,夜夜相欢了六七日。


    得亏马镖头是个知晓内情的,所以特意将他们二人的房间,安排在了远离镖队的偏僻院落当中,否则若听到夜里传来的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必然立马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夜。


    陆煜将佳人搂在怀中,察觉出了她的异样。


    “芸娘这几日是怎么了?


    之前到了后半程,你总是推脱喊累,这几日却缠人得紧,似是觉得不够?”


    自是不够。


    但并非贪得无厌索取不够,而是时间已经快不够了。


    现离那醉春碎魂丹最后一次毒发只有两天,离到津门就只剩下最后五天。


    可她腹中却一丝动静都无。


    这如何能让她不着急上火?


    可这些思量,不能让陆煜知道。


    她只将男人搂得更紧了些,只囫囵含糊说道,“之前初经人事,难免没有适应抵不住……”


    徐温云不欲同他扯这些,只唏嘘道,“接连赶了五六日路,期间就未曾停歇过,天天在车架上坐着,人都快要颠散架了,得亏明日就要到济南,终于能歇上一日了。”


    陆煜笑笑,在她额间落上浅浅一吻,“明日济南正好有灯会,届时陪你好好逛逛。”


    翌日。


    镖队抵达济南。


    济南境内泉水众多,享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盛名。自从出了两湖境内之后,连城池的布局也更四平八稳了些,处处都透着北方的豪迈。


    抵达下榻旅社的时候,正好是太阳西落,百姓们已经在为晚上的灯会做准备,待徐温云小憩一会儿,换了身衣装出来,外头已经是火树银花的世界。


    整座城池都被装点得五彩斑斓,街角檐边上都挂着形态各异的灯笼,百姓们竞相出游,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陆煜与徐温云走在灯火辉煌的长街上,瞧着就是对伉俪佳偶,猜了几个花谜后,沿着街边尝着风味小吃。


    此时街边卖驴肉火烧的小贩上来推销,徐温云点了个加了重辣的,刚要张嘴吞下,忽得一下计上心头。


    “我见煜郎好似从来都不喜欢吃这些街头小吃,且你口味清淡,同我嗜辣的口味相去甚远,今后只怕我们难免因为这些细枝末节争执…”


    在陆煜看来,这不过是最好解决的事儿了。


    “做两种口味不就行了?”


    徐温瞪圆了眼睛,


    “分餐而食?那看起来哪里像是一家人?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才不要日日围着灶台打转转,准备两份餐食呢。


    反正吃食方面,煜郎可得多让让我,哪怕多尝试尝试辣椒呢?”


    陆煜的意思,自然不是让她亲自动手,那些琐碎事物,自然有专门的仆妇可供差遣。


    可她既说了这话,陆煜难免要就着她些,自然而然接过她递上来的加辣版火烧,拧着眉头,张嘴尝了口。


    只单一口。


    辣味就如炮弹般在舌腔熊熊燃烧,陆煜立时被呛得涕泪横流,眼尾发红。


    徐温云反而兴奋起来。


    “他哭了哭了!这不妥妥的就是撕心裂肺痛哭流涕了么,阿燕你快看快看呐……额,你这婢子,还不快把水囊递来。”


    阿燕有时候也会被自己主子的脑回路雷到,原来那所谓的撕心裂肺痛哭流涕,是这么个流涕法?


    阿燕有些无语凝噎,只得先水囊赶紧递了上去,转身回来百无聊赖弱声道,“夫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她们主仆二人,总是自顾说些不着边际的暗语,陆煜只当这些是女子闺阁中的说笑,且见她又是上前抚背,又略微有些歉疚递上巾帕,便也没有多想。


    待逛累了,二人就坐在间酒肆中,点了当地最有特色的茶饮子,耳旁传来百姓们低声窃语,谈论实事的声音。


    “据说陛下患疾之前,有心想要废太子,改立煜王殿下继承大统,谁知还未来得及下诏,忽就一下病得口不能言了,眼瞧着已是去日无多。你们说,今后朝堂会不会有动荡啊?”


    “太子早就对煜王动了杀心。


    眼瞅着就是中秋月圆之夜,按照礼制煜王要入京觐见。只怕他一到京城,太子党就会瓮中捉鳖,任他插翅也难飞。


    可若煜王若不入京,太子叩他个不尊不孝,忤逆谋反的帽子,煜王便是千夫所指。”


    “嘶,那这么说起来,煜王岂不是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谁说不是呢?若我是那煜王,被逼至如此绝境,也必是要争一争的!


    凭何自己在边关戎马十年,剿杀内匪,收复失地,抵御外敌,荡平漠北……却要将皇位拱手让给个从未出过皇城的庸碌太子?又不是手里没兵。”


    “据说那煜王,能在百万军对垒之际,提刀出阵,如入无人之境,直取敌军首级,此乃当真?”


    ……


    此处离京城已经不远,对朝廷的各类动向也掌握更加明了……所以太子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街头巷尾,上至名人雅士,下至平民百姓,都能看出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混迹在镖队中,这么一路走来,陆煜也体察了番民情,按现在的舆论走向,再加上他手中的百万雄兵,朝中埋伏的砥柱重臣……离成事,就只差卷名正言顺的诏书。


    “诸位客官,莫谈政事!”


    随着小二的一声吆喝,那几个高谈阔论之人,终究还是止了话头,调转打了其他事情上去。


    徐温云倒是在旁听了几耳朵,可她满心都惦记着那还未成功的借种求子大计,压根就没心思多想。


    抱着若不成功,就只能成仁的想法,徐温云也实在是无心看什么劳什子花灯,只想着或在床事上,还是不够勤勉。


    一反常态,在兴致缺缺转了半个时辰后,就赶紧拉着陆煜要回去。


    可还没走几步,就见人潮汹涌,花灯的莹莹烁烁下,有个亭亭玉立,秀色可餐的女子。


    此女带了两个婢女在身侧,正在猜灯谜,抬眸转眼的瞬间,望见二人后,就眸光锃亮一下,款款行来。


    她停在二人面前,望向陆煜的眸光含着款款情意,俏脸微红着着,似是极为心喜,


    “未曾想到,竟又在济南遇见了郎君。”


    女子抬眸迅速望陆煜一眼,又腆然颤落眼睫,很有几分楚楚动人的羞怯。


    这瞧着像是以往旧人呐。


    徐温云看陆煜一眼,只觉这说不定就是他之前的红颜知己,瞧这人平日里装得作古正经,指不定之前欠下过多少风流债。


    这铁定是出分手多年,他乡重遇的戏码!徐温云哪里能错过这样的鬼热闹,知趣望旁踱了两步,免得待会儿血溅当场,她无辜受难。


    陆煜则更加觉得莫名。


    看着眼前这张完全陌生的脸,压根没有任何印象。他下意识以为,此女莫非是哪家的世家贵女?可细想想又觉得不能,毕竟他自幼在皇宫长大,后又离京多年,压根就没有接触过什么女眷。?不是?


    这人是块木头么,就这么直直杵着。徐温云有些等不及,小声提示道,“陆煜,人家小娘子同你说话呢。”


    那女子望徐温云一眼,亦浅然笑笑,然后裙摆翩跹着朝她走近一步,仔细端详她的面容,真心赞叹了句,


    “娘子生得这般好看,难怪能得郎君这般青睐。”


    好看是众所皆知的,否则也不可能单凭这张脸就高嫁入容国公府,许多时候她对镜自照,也常会沉迷半天。


    但这不是最紧要的。徐温云实在难耐住八卦之心,干脆主动向这小娘子问道,“小娘子是在何处见过他?当时发生过些什么?你若多说几句,他指不定就记起来了。”


    此女愈发害羞,垂头搅着指尖的巾帕,“前阵子在襄阳城中,我随家人逛集市,箭场之上,望见了郎君风采……两百步外,那么远,郎君箭箭齐中,真真好厉害…我一下就记住了。”


    原来只是在襄阳城中惊鸿一瞥,不是以往的旧相识。徐温云原还以为或会听得件痴男怨女的轶事……她不由有些失望。


    此女说着说着,那股扭捏劲儿消减了不少,反而兴致愈发高昂了起来,“再见亦是缘分,我愿略备薄酒,与郎君结识一番。”


    陆煜说不必,“方才从酒肆出来,娘子自便吧。”


    这就是拒绝了。


    那小娘子紧抿薄唇,满脸失望,受挫之下,不禁急急冲口而出,


    “我心仪郎君。”


    此言一出,徐温云惊得瞪圆了眼。


    她当初之所以那么勇敢,能对陆煜那般穷追猛打,大多是被逼被迫,而这位小娘子,却完全是出自一片赤诚之心。


    而陆煜呢。


    就算是同样的做派,可换了个人,这女追男的效果就大大折扣。


    他剑眉微蹙,冷声道,“娘子自重,我已有内眷。”说罢下巴微抬向徐温云,“就在此处。”?此等关键时刻,这人居然强拉她出来做炮灰,这不就是惹人嫉妒招人恨么?徐温云不由斜乜他一眼。


    不过那小娘子闻言并未沮丧,反而亮着眸光欢欣了起来,“仅是内眷,不是正妻么?所以郎君至今还未娶正室嫡妻?”


    “……既如此,不知郎君可否考虑娶我为妻?


    我自小就倾慕武力高强的英雄,在襄阳城中就对郎君一见倾心,见之难忘。我,我家底丰厚,不图你家钱财功名,且我见这位娘子也很投缘,不介意与她同守后宅……”


    原以为这位娘子生得柔柔弱弱,没曾想羞红着脸,竟磕磕绊绊说出如此石破天惊之语?


    长相柔美,自带嫁妆,有做当家主母容人的雅量……这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要不说还是陆煜这小子福气好呢!


    陆煜观她神色有些不对。


    若是寻常女子遇上此等当街夺夫之事,指不定要气到跳脚,这寡妇倒好,不仅没有丝毫愠怒之色,反而嘴角浅笑,一脸的兴致盎然,仿若浑然不与她相干,像个置身事外之人?


    他心中生出些迥异,面色也不大好看,干脆调转过头来对着她,剑眉微扬问道,


    “芸娘说呢?


    芸娘觉得,这桩婚事如何?”


    不是?


    陆煜怎么尽让她做得罪人的事儿?


    此事是她能插得上话的么?


    被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徐温云不禁的呆楞当场,那娘子向来投来极其殷切的眸光,仿佛她才是此事是否能成的关键。


    徐温云紧张暗吞了口唾沫。


    她沉默几息,实在是好好思虑了番,最终正色肃然,一本 正经,审慎道了句。


    “依我看,这桩婚事乃是天赐良缘。


    莫说娶妻,饶是入赘,都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