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疏摸了摸下巴:“为什么叫娘娘?”
恰好这时坐在路边纳凉的老人开口道:“因为她地位高嘛。”
青楼女子地位再高能高到哪去?风疏心中疑惑,便继续追问道:“只因为这个?”
先头搭话的路人却不高兴:“娘娘漂亮,像是仙女一样,所以才叫她娘娘。娘娘杨柳细腰,一弯柳叶眉,整个人像是柳枝一样。你年纪大了,看什么美人都是一个样,再胡说,当心娘娘知道。”
风疏闻言低声对穆玄筠道:“这让你也未免有些太霸道,老爷子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为何他如此生气?”
穆玄筠神色沉沉,点了点头:“有点不对劲,他对这位花魁的爱慕之情已经不正常。”
风疏道:“再多问问。”于是又开口向路人道:“敢问兄台,娘娘芳名是什么?今日我们也想一睹娘娘风采,只是知之甚少,怕到时候漏了怯。”
那路人打量了他们几眼:“娘娘恰好也姓柳。”说罢摇了摇头,“不过你们没缘分,是见不到娘娘了。”
穆玄筠笑道:“兄台此言何意?”
“你们都不知道我们城怎么选花魁,就贸贸然来了?”路人摆了摆手,“每年来的人太多,选花魁在霏云台的靠月楼,那附近挤不下那么多人,所以早在一个月以前,靠月楼就发了请柬,要花钱买请柬才有入内的资格。那请柬倒是不贵,只是数量不多,早就被抢光了。如今你就是有家财万贯,也一样没办法给看中的姑娘一掷千金。”
说罢他摇了摇头,背着手晃悠着去前面不远的摊子吃面去了。风疏听他说完,难得有点犯愁。只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就这么绝了活路。
可完全没有接引人或是鬼物提到过这个请柬,但是一切都指明他们必须要见到这位柳娘娘,那么肯定还有别的出路。
穆玄筠显然也是一样想法,他的目光落在了纳凉的老人身上,风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老人自从被抢白之后就闭口不言,不仅如此,他甚至低着头,似乎在害怕什么。
风疏与穆玄筠对视一眼,他轻轻拍了拍穆玄筠的手臂:“我样子凶,怕吓到他,你性格好,长得也和善。你去问问?”
穆玄筠啼笑皆非:“你长得哪里凶?”
风疏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我手下们说我很凶,其实我也觉得他们就是单纯嫉妒我长得好看,男人啊,嫉妒心真的太强了。”
在一旁无意间听见他们说话的岑清影:“……”
穆玄筠倒是微笑起来:“未必是嫉妒,但肯定是玩笑话。将军丰神俊逸,性格又好,怎么会让人觉得凶呢?”
被抢白讽刺威胁的蓝本清和阿鹤:“……”
穆玄筠说的这是谁啊?眼睛被什么东西糊住了才能说出这种话吧?
风疏不管他们的心里多么波涛汹涌,喜滋滋地搭上穆玄筠的肩膀:“那我去问?”
“我来吧。”穆玄筠道,“将军在一旁也帮我看一看有什么不对。”说罢他上前半跪下,对老人笑道:“老人家,想问你一件事。”
他天生就一张讨人喜欢的脸,老人果然看向他:“小公子请说罢。”
“老人家见过柳娘娘么?可是如方才那位大哥所说,美艳如仙女一般。”
老人眼中恐惧一闪而过,他勉强笑笑:“我……娘娘如今和往日大不相同,我年纪大了,也老眼昏花,和他们年轻人看的不一样。”
风疏在一旁听着,沉思一瞬,冷不丁开口道:“老人家的意思是,你不觉得现在的娘娘好看?但是以前的娘娘确实是个美人?”
老人一惊,连忙摆手:“这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
正说到这里,他身后院子里走出一位老妪,恰好听见风疏说娘娘两个字,脸色一变,上前拉起老人家:“说什么娘娘,也不知道避讳。”说罢就要领着老人会房间。风疏却眼神一凝,觉得哪里不对。
这位老妪衣着朴素,偏偏头顶带了朵小红花,看上去不伦不类,十分奇怪。
而穆玄筠仍旧半跪在地上,眼神也落在地面上,直到老夫妇走入门后,他才起身拂去衣上的尘埃,对众人说道:“看到了吗?”
蓝本清道:“少监聪慧,看出什么就直说吧,可别消遣我们了。”
穆玄筠直接把他说话当放屁,看向风疏,风疏抱着胸,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和他们说话,现在正在吃面的路人:“老奶奶戴着的小红花有些不对劲,还有如果我没看错,那老爷子的鞋子,也是红色的。”
岑清影也犹疑开口:“今天蔡宅的老仆手上也有条红色的绳子。所有身上有红色装饰或是穿了红衣的人,都很畏惧那位柳娘娘。”
穆玄筠眼中带着笑意:“岑姑娘冰雪聪明。”
风疏道:“而刚才在我们面前夸赞柳娘娘那一位身上一丁点红色都没有。看来这位柳娘娘有些迷惑人的本事,这本事又受限于红色。”
“将军和我想的一样。”穆玄筠笑道,“原本柳娘娘在他们眼中应该是倾国倾城的样子,然而这城中难免有人迎亲嫁娶,或是姑娘们穿条石榴裙,当身穿红色衣物饰品的人无意间看见柳娘娘,看到的想必并不是那天仙一般的容貌。”
风疏笑了笑,懒洋洋靠在老爷子之前纳凉靠着的院墙上,抬手挡在眼前,向所有棺材汇集的那一处看去:“说不定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美人吊死后的模样,想必生前再美,死后也并不好看了。”
“看过柳娘娘真面目的人开始穿红戴红,免得被迷惑,但是同时他们也很害怕,柳娘娘已成厉鬼,他们知道真相,说与别人听,别人却不信。”岑清影沉吟道,“他们害怕被柳娘娘报复,所以诚惶诚恐,不敢多言。”
宋贤插了一句嘴:“但是要是想要其他人也看清楚柳娘娘的面目,为何不摘朵红花,插在他的鬓边,这不是很简单就能让别人看清楚柳娘娘的真面目。”
“我想不是不做,而是不能。”穆玄筠说道,“肯定有人这么做过,但是下场一定很惨,我有一个猜想,那就是在柳娘娘面前绝对不能穿显眼的红色。蔡宅的老仆是红绳,刚才的老爷子是鞋面上有用红线绣成的极小花样,不仔细看的话难以察觉。老婆婆的红花虽然显眼,但是明显她并不轻易出门,多数在家躲着。”
“你的意思是不能在柳娘娘面前穿红衣服,或者佩戴明显的红色,否则就会被杀?”风疏笑了笑,“就像宋贤所说,若是有人用这种手段带另一个人去见柳娘娘,真面目是见到了,命也没了。”
穆玄筠点头:“没错,之前穿红衣的人或许是命好,他们看见了柳娘娘,但是柳娘娘没看见他们,才让这个秘密流传下来,又或许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根本没穿红衣,只是像蔡宅老仆一样带了个隐蔽的红色首饰。总而言之,我们需要带一些红色的东西,但是要难以让人察觉,否则我们要么被迷惑,要么会死。”
会死两字一出,众人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吹过。风疏伸手拉过穆玄筠,在他耳侧低声道:“我觉得如果真的发生过穿着红衣被杀的事情,那么这个城里的红布应该不好找,我们去刚才那对老婆婆老爷子家里借点红绳?随便缠在脚腕上,靴子和裤子一遮盖,保证谁也看不见。”
穆玄筠垂着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不必那么麻烦,我们找个没人处,我有个好办法。”
说罢他带着众人走到一条小巷里,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支笔和一盒朱砂,他用毛笔蘸了朱砂,笑道:“我在你们身上画道符,不容易被发现,还多少有点防身的效果。我会施以法术,让朱砂不会轻易被衣服蹭掉。”
说罢他顿了顿,对蓝本清非常和煦地一笑:“蓝兄就请自己动手吧。”
蓝本清:“……”
风疏在一边勾起嘴角,他伸手弹了弹那毛笔:“我昨天就想问,你哪来的画符用笔墨和纸啊?”
“玄门每个人都有个随身的乾坤囊,虽说有乾坤之名,但是也只能装些笔墨纸张。”穆玄筠让他们排好队,开始画符,口中回答道,“这事也是凑巧,能带入局的东西都是特制的,你还记得白天我的师弟们来找我么?他们才是这次的入局人,找我就是让我帮忙看看带的东西是否齐全,我帮他们检查了一番,增添了些东西,这朱砂符纸等物就多出来放不下,我便随手收尽了我的乾坤囊。现在想来,竟然是冥冥自有天意。”
他嘴里边说着,手上却不停,动作行云流水,将男子的符全都画好后,只剩下两位姑娘,穆玄筠迟疑一刻,难得有些犹豫:“二位姑娘随我往里一点走,画符难免要露出手臂,希望二位姑娘不要介意,我会闭着眼睛画的。”
岑清影微微一笑:“多谢穆大人为我们着想,只是这种时候,我岂会迂腐不堪,露个手臂都要矫情?穆大人不必闭着眼睛,正常画就好。”
白怜儿媚眼半垂,柔弱无骨地靠在宋贤身侧的墙上,听他这话,抬起手掩住唇:“穆大人是正人君子,不过我是不在乎的,就这么画吧。”
穆玄筠点点头,请她们往里走了走,自己挡住男人们的视线,迅速在她们手臂上画好符咒后,转身说道:“现在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我们要如何混进去?”
穆玄筠每次说话会下意识去看风疏,风疏那点小小的虚荣心很是受用,如今见他温温和和地发问,不自觉就开始琢磨解决的办法。
方才那个路人说走客人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那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进入靠月楼?
他回头望去,小巷门前棺材车仍然络绎不绝。
风疏心思一动,起身向外走去,其他人不明就里,也跟着走,只见他出了小巷,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面摊,大刀金马地一拂衣摆,坐在一开始搭话的路人对面,他顺手拿起一边筷子筒里干净的筷子,又像是之前在蔡宅那样在手里上下转起来,仿佛那双手一刻都停不下来:“兄台,问个问题,你说靠月楼和霏云台挤不下那么多人,但是我怎么瞧着这些去参与选花魁的姑娘们就没停过啊?”
“你倒是问到了点子上。”那路人擦了擦嘴,说道,“靠月楼那可是非常大的青楼,霏云台也不小,为什么客人进不去那么多呢?有两个原因,其一,客人都是精心选过的富家子弟,普通人谁有那闲钱去砸。这有钱人总比穷人要少,所以这请柬也就跟着少。其二,客人虽然是固定了人数,但是我们城选花魁的规矩就是,只要你想去选,随时随地都可以跟着去靠月楼,只要去城北打副棺材,请人抬进去,就可以去竞选花魁的。没有什么门槛,更没有要求。这姑娘多了,就占了地方,外人自然进不去了。”
风疏挑了挑眉,顺手就把那干净的筷子放入怀里,他起身道:“走吧,去打棺材。”
宋贤和阿鹤同时看向两位姑娘:“他们谁去?”
白怜儿此时也不懒洋洋地发呆了,杏目圆睁:“放屁,让我们两个女人去,亏得你们这群男人说得出口,岑姑娘心肠好,乐意去我管不着,可别想我去送死,你们捡现成。”
宋贤呵呵笑道:“你不是正好重操旧业?”
白怜儿冷笑道:“我乐意重操旧业,但是也不接待鬼和你,平日里一双眼睛往我胸脯上飘,现在倒是假装自己是个正经人了。你们总说婊\\\\\\子无情,合着不是你们嫖完了就六亲不认?”
“行了。”穆玄筠打断他们,“我们必须一起行动,断没有让两位姑娘冒险的理由。”
阿鹤忙道:“可是我们是男人,又进不去——”
“别,谁说进不去?”风疏漫不经心说道,“诸位难道没听过这四个字么?”
他笑起来,看上去潇洒风流,只是风将军满眼都是狭促,似乎再看一场好戏。
他慢吞吞说道:“男扮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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