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询殿里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半夜才散去。
姜承坤颇为鄙夷的踢了踢魏森的尸首，叫宦臣把他抬走。此刻蔓延了满殿的血腥味终于飘到了他鼻端，他不住的挥着手，试图将这血腥味驱走，“再提些水来，好好把这地砖洗一洗。”
“陛下。”
有侍卫来禀，“安将军战报来了。”
“传。”
姜承坤转身，坐在了金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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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明没想到谢无忧就这么答应了拥立姜承兑这件事。
他追出几步，面色阴沉道：“你怎么就答应了？”
“不是刘将军叫我拿主意的吗？”谢无忧一脸无辜，仿佛当真只是拿了个简单而普通的主意，“我想咱们起义也就罢了，可攻玄戈城终究师出无名，拥立姜承兑，说不定日后玄戈城内还能多些助益，这岂不是好事吗？”
“好事？”
刘思明一时也辩不清谢无忧当真是这样想还是为了其他目的。
他道：“那日后进了玄戈城呢？你想过吗？姜承兑和周邦要怎么解决？”
谢无忧堆出笑来，她个子很高，与刘思明站在一起也差不了多少。
闻言，她微微侧目，目光刚好触在刘思明眼睛上。
这个人的眼睛生的也好看，一双桃花眼，眼尾扫着红，仿佛涂了胭脂。
谢无忧看了一息，转而笑了起来，“咱们不是说好以刘将军为尊吗？怎么如今反倒事事都问起我来了？”
刘思明一塞，不知道该答什么。
谢无忧却又跟着说道：“刘将军，这条路是我铺的，进了玄戈城要怎么做，却还是要听您的意思。”
笑话，她们虽然起义，但还没闹到必得弑君这一步。
倘若她今天真把姜承兑给杀了，那么以后她是没有丝毫退路的，倒不如反将一军，先把这事推给刘思明。
“听我的？”
刘思明冷笑道，“要是听我的，你就不该应下这事！这不是给自己请了一尊佛吗？事事都得供奉着，哪还有半点自由？”
“哎呦，刘将军说得对。”
谢无忧一拍额头，仿佛当真是经由刘思明提醒才想到的这个问题，她做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来，“我倒是疏忽了……不过刘将军，议事厅里我与那孩子聊了几句，这小孩终究难成大器的，想来对刘将军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顿了顿，疑惑道，“不过刘将军既有打算，怎么不早点说出来，反叫我给搞砸了呢？”
刘思明吃了个哑巴亏，偏这会儿又分不出她是当真疏忽了这一点还是另有打算。
能领十几万人的谢家军，他直觉谢无忧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只是眼下，谢无忧每个神情动作都无比认真无辜，叫他不得不生出些信任来。
“罢了。”
刘思明叹了口气。
“还以为你我是一样的想法。”
如此过了两日，月明山上收到了羊城太守李昀死在了安守璧剑下的消息。
目前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羊城不知有粮草多少，安守璧的人数眼下虽不及月明山上的人数多，但他和江元素有凶狠之名，也足可起个震慑的作用。
刘思明面上郁色更浓。
又过了两日，月明山正式决定拥立姜承兑为周天子，周邦为相国，刘思明与谢无忧为左、右大将军，各统二十五万人马。
于是谢无忧手下平白就多了十万人数。
阿蛮觉得这是好事儿，还与许颂喝了两杯。
酒难醉人，可架不住心里放得开，两杯下肚，阿蛮的脸上已是通红一片。
她操起筷子比了个双枪回马的姿势，哈哈笑道，“你是没瞧见，刘思明的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
这是谢无忧那日在议事厅时与姜承兑说过的，要拥立他，就需给自己多分些兵力。刘思明对自己的排斥与敌意是放在明面上的，无论谢无忧是真心还是假意，若要能站起来，此刻还是得靠着谢无忧。
周邦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谢无忧同意拥立姜承兑的意图，在听了姜承兑转述后，当即就决定了二人兵力的划分。
刘思明虽不满，但看在姜承兑和周邦都格外倚重自己的份上，便也做罢了，一心想着待进了玄戈城后，要如何有理有据的劝服姜承兑禅位于他。
无论心里如何暗潮汹涌，月明山上，起码表面是和谐又安静的。
而羊城却完全是一副大相径庭的样子。
自安守璧接管羊城以来，他把军中凶悍凌厉的作风也带来了，太守府里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顺心，谁又成了他用来祭刀的工具。
宗申的日子依然不大好过，江元不明白，私底下也问过安将军几次究竟是为什么。
安守璧也不藏私，直接了当道：“这人虚伪，私心太重……以往留在谢家军倒还罢了，咱们可顺势一用，如今在咱们戍卫军里，你敢拿他来做什么？”
江元回过神来，似乎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那宗申怎么办，就这么留着白费口粮吗？
这事还没解决，紧接着，安守璧听到了月明山拥立姜承兑为新天子的事儿。
几乎是同时，他也接到了玄戈城的新消息。
如今姜承坤还未在玄戈城自立，虽也自称寡人，却并未用天子金印。
安守璧展开来信，见姜承坤先是赞了他在浔城那一战，然后话锋一转，就叫他纠集人马，去攻月明山，斩杀姜承兑与周邦。
“什么玩意儿！”
安守璧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意一扔，“他也敢命令本将军吗？”
只是下一瞬，他又将信纸捡起来展开，抚平整了，仔仔细细读了一遍，“也是个眼高手低的东西，不问问对方兵马几何，不问问羊城粮草是否足够……就这么一句话，真当我是天兵天将了？他又不是天子，也敢随随便便下这样的命令？”
“那将军……”
江元有些摸不清安守璧究竟是怎样的打算。
“以静制动。”
安守璧铺开地图，“既已拥立姜承兑，那必是要打入玄戈城去的……这条路不能走，他们大概会走三江这一路。”
“平江的路要好走些。”
江元凑过去。
“我们在平江设伏便好。”安守璧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他的眼光却还落在地图上，“听说月明山出了两个大将军，应当不会走同一条路子……既是谢无忧决定拥立姜承兑，那么就是谢无忧走平江的可能性更大些。”
江元点头，“自然，天子御驾，于情于理都该走宽敞平坦些的路才是。”
“另一条……”
安守璧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着，玉江与达阗江之间，其实他是更倾向于玉江的。
可是对于刘思明，他又实在不是太过于熟悉，权衡了半晌，还是决定将主要兵力放在平江上，另外两边，则以玉江为主。
江元赞同道：“自该这样，达阗江难行如天堑，无论是持久还是近战，都不会有人选。除非那人脑子抽了。”
几乎是同时，脑子抽了的谢无忧打了两个喷嚏。
如今他与刘思明所带兵数一致，但要论战力，还是远不及他的。
一来这毕竟是新阳军的地盘；二来，谢家军人数本就不多，姜承兑给她塞过来的新阳军，其实也不是很服她。一来二去，营帐中两方便时有争端发生。
刘思明自然也听说过，可大约也是抱着旁观的态度，并不曾出手训导。
这日，阿蛮与许颂正在营帐中喝酒，又有谢家军的人来告状，他一把将两个新阳军推入营帐，冲着他们啐了一口，对许颂道：“将军，这两人毛手毛脚许多日了，被我抓了几次现行，原先还百般承诺再不会犯，可今日，竟又去偷瞧女兵洗澡！据女兵说，她们那边还少了几件洗完的衣裳，指不定就是这俩小子拿的。”
谢家军中有一半是女人，原本在谢无忧的教导下，男女两方是可和平相处的，如今添了新阳军，这方面也生出不少乱子来。
可谢家军的女子们都不愿意起冲突，许多事能忍就忍过去了。
如今有人替她们出了头，有几个女孩子就开始跟着抱怨，“可不是嘛，注意到他们好多次了，上次还偷拿了蝴蝶姐姐的扣子。”
许颂站起身来，乜眼看向地上的两个人：“真有此事？”
那两人狡辩道：“许将军，总不能因为他们是你谢家军的人，你们就偏听偏信吧！如今你我合为一家，许多事情自也该听听我们的意思。”
阿蛮也站起身来，“你说，我们都听着。”
营帐外围着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不仅有谢家军，甚至刘思明那边帐下的新阳军也过来要凑一凑热闹。
许颂心情愈发沉重了起来。
这事情恐怕不好处理，她们就像是领养了新孩子的后娘，无论怎么做都会落人口舌。
搞不好还会被说成是仗着谢家军的威风欺压新阳军，带头挑起内讧的名头，她们可承担不起。
谢无忧更承担不起。
此刻她正站在人群外，静静听着营帐中那两个新阳军的人名为复原、实则瞎编着整件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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