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主动要面议求和?”楚舫不明白他们态度为何有些奇怪。


    但做为武人,他身上的肌肉第一时间紧绷,进入防御状态。


    哪来的杀气?


    经他这么一提醒,陆商才明白自己误会了,默默拿起青铜杯喝口水缓解尴尬。


    元大夫等人倒是喜不自禁:“原来如此,既然楚国已然答应,那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出发?”


    那着急的模样,生怕对方反悔了。


    楚国使臣嘴角抽了抽,怎么感觉滇国这群野人不大对劲?


    这么急着把自己的国主送出去任人侮辱,他目光落在主位上那个一言不发的人身上,眼中闪过几分怜悯。


    仓促继位的小国君,没有根基没有权力,只能任由这些氏族摆布利用。


    记忆中那个沦为楚人口中的草包公子,在滇国却明明是个傀儡美人。


    楚舫这个整日混迹在军营里,周围都是五大三粗臭男人的直男,彻底沦陷为陆商的颜狗。


    心偏了,很多传言也自然而然被他脑部解释了...


    陆商面无表情强撑着身子,挺直腰杆老老实实的当个吉祥物,只见他的那些卿大夫好似没有脸皮一般。


    不过片刻就把这群来时还满身煞气高傲的楚国使臣连哄带骗的成了被外人嫉妒挑拨的好兄弟。


    储大夫:“咱们两国建交这么多年,关系羡煞旁人,自然总有几个眼红的小人看不过去。”


    楚国使臣:“......”滇国不是保持中立吗?他们啥时候建交了?


    元大夫:“都说楚国人骁勇善战,东楚侯爱民如子,实为明君!”


    楚国使臣:“......”虽然我读书少,但你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离谱!


    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栗大夫:“冬日赶路艰难,各位使臣还特地跑这一趟来接我们君上,如此贴心,老朽敬你们一杯。”


    中军将眼睛瞪得像铜铃挡住楚舫的视线:“来,喝酒!”


    楚舫咬牙切齿:“喝...”


    近乎荒唐的接风宴结束,陆商水喝多了,其他人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躺在大殿里。


    他站起身,跪坐太久的腿这一刻的酸爽差点让他扑倒在地。


    “君上小心!”侍人惊出一身冷汗伸手。


    陆商对这种蒲团深恶痛疾:“明日找几个工匠来,本君走之前给他们个任务。”


    给他把凳子做出来!这艰苦的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从前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娇气,现在成了一国之君身份地位已然是高于很多人了,可生活水平完全达不到他的满意。


    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几乎没动几口,味道对他来说仅仅可以用来果腹,但对旁人来说已经可以称得上美食。


    “这些食物本君没怎么动,你们伺候了一晚上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分了吧。”


    侍人愣了一下,连忙跪地磕头:“阿吉谢君上赐食!”


    这几天陆商已经对滇国的穷有了新的认识,连他住的王宫,也只能让下人有口饭吃,奴隶更是饿死冻死不少。


    想起现代的奴隶制度,陆商有些胆寒,心情瞬间沉闷下来。


    “让人把正卿和楚国使臣送去歇息,好生照顾,再冲些蜂蜜水给他们醒酒。”陆商担心饮酒过多再把人喝坏了。


    “是。”


    这个时代的医学太过粗糙,这些人有上过战场死里逃生活下来的,暗伤难以痊愈。


    再有就是年龄太大身体总会有些小毛病。


    而且这酒还是从先王私库里找出来的猴儿酒,是先王狩猎时从山里猴群里抢出来的。


    自然发酵也没法检查出含没含有不干净的东西,但卿大夫等人将其视为天赐琼浆,极为贵重,用它们来招待楚国使臣最为合适。


    陆商好说歹说也劝不住,只能各退一步,寻了只牲畜试试毒,万一真把楚国使臣毒死了,那这任务铁定完不成。


    但是没想到今日这猴儿酒还挺对楚国人的胃口,喜爱之情不加掩饰,喝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陆商想起明日就要出发,心中只觉得坎坷不已,前路一片迷茫。


    拢了拢披肩呢喃道:“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


    阿吉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轻声叹息,无声的打了个激灵,头垂的更低了。


    次日,天空再次飘起雪花,国君出使楚国,因太过匆忙并没大肆宣扬。


    在国人还在家中怒斥君上无能,庶人忧愁明日吃什么的时候,陆商的队伍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君上为何这般突然?既然东楚侯已经答应,等过了年,或者天气好些了再去也成啊。”陈夫人拉着陆商的手不肯松,极为担忧不安。


    脸上的憔悴一看便是整宿未眠。


    陆商也不想大冬天顶着风雪赶路,就他这身子只在外面站了片刻就已经脸色发白了,路途颠簸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但为了任务,他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夫人莫担心,本君只是出趟远门,又有这么多随从伺候累不着的。只可惜今年年节怕是赶不回来,无法跟瞻儿他们团聚了。”陆商轻声安慰。


    尽管穿的厚却还是受了寒风,忍不住捂嘴轻咳两声。


    众卿侯在一旁,心情复杂,储大夫紧绷着一张老脸看着涉世未深的年轻国君毫无血色的面容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坚定决然...


    涌上心头的惭愧,和悔意差点让他也拦住君上。


    可是滇国所有人的命都系在国君身上,他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弃国人而不顾。


    “君上,楚国使臣已经等候多时,中军将也点好兵马,该启程了。”储大夫顶着陈夫人吃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


    陆商点点头:“是该走了。”


    侍人撑着伞小心翼翼护着他踏下台阶,宽松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此刻的君上褪去少年的青涩,眼底仿佛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之色。


    来到楚舫等人面前,陆商淡笑道:“这一路劳烦使臣照顾了。”


    楚舫:“应该的。”


    陆商看了眼整装待发的中军将班库勒,拍了拍他的盔甲,随即在侍人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出发!”


    班库勒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多达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动身,踏上前往楚国之路。


    陆商身为国君,他的马车宽敞奢华,不仅有张小塌可供休憩,还有餐桌,炉子,就跟缩小版的现代房车一般。


    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狼皮是陈夫人特地从压箱底的宝库中找出来的,柔暖保暖垫在榻上,生怕他受路程颠簸休息不好。


    车内车外好似两个世界,陆商取下披风搭在腿上,透过小窗支开的一条缝隙只能看到几条马腿。


    品尝着提前准备好的点心,在一阵阵马蹄声中,他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被扣响。


    “君上,天黑了雪停了,班大夫问要不要停下来休整?”


    陆商揉了揉眼睛,推开小窗才发现天色已经变暗。


    他是睡了多久...姿势不对导致身上有些酸麻。


    “那就停下吧,也好让大家伙生火做饭,别饿着肚子赶路。”


    “是。”


    呆在车内无所事事,养好精神的陆商索性也下车活动活动身子。


    一打开门,呼啸的寒风就席卷住他的呼吸,还好阿鲁眼疾手快用身体挡风口。


    “君上小心!是奴的错,还请君上责罚。”


    阿鲁和阿吉都是从小伺候他的侍人,阿吉被他留在王宫做凳子,此次便带了老实木讷的阿鲁出来。


    陆商摆摆手:“没什么大事,你陪本君去方便,别让其他人跟着。”


    阿鲁迟疑一瞬,但还是在君上的眼神威逼下应下了:“是。”


    虽然没人跟着,但陆商这个身份走到哪都是被好几双眼睛盯着,好不容易找了个稍微隐秘点的角落。


    他刚舒了一口气,眼角余光一瞥,那被融化的雪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动。


    好奇心驱使下用树枝扒拉了两下,青黑交加的鳞片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是蛇!婴儿手臂般粗的蛇!


    “来,来人!”陆商吓到失声动都不敢动。


    阿鲁被他赶到几米之外的地方背对着,一时间还真没听见。


    陆商大脑一片空白,盘成圈的蛇缓缓松开,刚探出头,一块石头飞疾而来擦过他的脸结结实实的砸了上去。


    慌乱之下他踉跄后退半步,一屁股坐到雪里。


    “君上!”阿鲁冲过来挡在陆商身前。


    “你是什么人?”他望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一脸警惕质问道。


    陆商这才发现从他侧面的树后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衣衫褴褛,脚上穿的破鞋露出的脚趾都生出了冻疮。


    血污遮盖下只能勉强看出此人脸上的奴隶刺青。


    男人狼一般凶狠嗜血的眸子死死盯着他,陆商强行冷静下来在阿鲁的帮助下站起身。


    “你是奴隶?刚才多谢你救本君,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浑身肌肉紧绷,牙关紧咬仿佛在压制着什么,在看到赶来的士卒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叫,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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