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醒醒。”
轻声叫醒在打瞌睡的许知言,米勒已经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轻便衣装,“时间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嗯?我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后,许知言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看向米勒。
他记得回来后就一直在等着夜深出发,没想到居然睡过去了。
米勒对他笑了笑,“也没睡多久,我看您实在困得厉害,就没吵您。”说着,手上也递来了一套折得方正整齐的衣服。
等会儿他们要潜入下水道,最好还是换身行头。
其实不只是备好了衣服,在许知言休息的这段时间,米勒还出去买了手套、煤油灯、防水胶靴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此刻许知言醒来,也第一时间端上杯温水让他润润嗓子。
这事无巨细的做事态度让许知言这个爹做得有些心虚,刚想说点什么挽回下面子,米勒就伸手过来,很自然地为他理好睡乱的头发。
他现在还坐在椅子上,米勒站在他面前时比他高出一点,他抬眼的时候,差不多和米勒的耳朵平行。
然后就发现不对了。
咦?米勒的耳垂怎么红红的?
不过,许知言也没有多想,毕竟他们住的地方很潮湿,蚊子也多,昨天他腿上就被叮了两个包来着。
指不定也是被蚊子叮了。
许知言刚这么想着,米勒那边也正好收回手去,并叮嘱他:“下次困了就去床上睡吧,趴着睡对胃不好。”
……奇怪,怎么感觉他才是让人不省心的儿子,而米勒则是那个万事都要操心的爹呢?
换好衣服后,他们趁着夜深悄悄出门,没有惊动任何人。
白天时许知言踩出的那个洞还在,只是在前面放了块注意脚下的警示牌,估计明天就会找人来修理了。
手提煤油灯,他们从那个洞跳了下去,下水道里又脏又臭,即使用沾了香膏的布帕捂住口鼻,恶臭还是循着缝隙钻进鼻腔。
但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阿卡萨的地下排水系统年龄比上面的建筑群还大,地底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们不时就能见到老鼠潮虫从身边大摇大摆路过。
这里的管道很多都是相通的,四通八达地通往城内的各个角落,如果是方向感差的人走在里面,估计都找不到路出来。
许知言还记得之前的哭声是从左边那条水道中传出的,于是下来后也是朝着左边走。
不过很奇怪,他们踏着污水在这条水道里一直走了将近半小时,凭着感觉推测,应该也走出一段不小的距离了,但一路上居然没什么发现。
白天时的那些白光、哭声、幻觉,别说看见了,现在连半点出现的迹象都没有,这里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一个像是污水汇流点的地方,从管道里出来后,面前就是一间宽敞的积水厅。
这里的水很深,黑黢黢的看着很吓人,站在边上的时候总感觉水里藏着面容可怖的怪物。
他们没敢往水深的中心走,只敢在边缘前行。这次走了没几分钟,面前就出现了七条黑洞洞的岔路水道。
面对这些岔路,许知言也有点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前进,他甚至有点自我怀疑:“……难道白天真是出现幻觉了?”
这里的剧情发展他并不清楚,下水道里也比他预想中的大太多了,全走一遍也不知道要多久。
思及此处,许知言已经心生退意了,但他刚叫了声米勒的名字,想着就这样原路返回时,就见到米勒突然朝七条水道中最左边那条快步走去,并在入口处蹲了下来,盯着面前的污水看得出神,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回头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许知言,沉声道:“老师,我认为您是对的,那不是幻觉。”
他指向自己脚边,也就是他刚刚看着的地方,“您看,这里有龙息。”
龙息?
许知言一愣,跟着他的手指低头看去时,正好看到几条丝状的柔和白线在水里上下浮动。
这些白线的力量十分纯粹,在污水里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仍浅浅散发着柔和的圣洁气息。
只是实在太小了,如果不是米勒细心,估计他从上面踏过去也不会发现什么异样。
而且,虽然形态有所变化,但许知言还是认出来了,这就是之前见到过的白光!
他和米勒对视一眼,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看来这里真的有龙!”
并且这条藏身于下水道的龙很不同寻常。
在大陆走南闯北这么久,许知言和米勒都不是第一次见到龙,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力量如此纯粹和圣洁的吐息。
龙的种类多种多样,有邪恶丑陋的黑龙,有视财如命的金龙,也有被称为创世神之一的圣洁银龙。
而拥有白色龙息的龙,文献记载上只有三种:一种是元素神龙:冰之龙,另一种是四季之龙:原白龙,最后一种就是创世神龙:圣洁银龙。
这三种龙不管哪种,都是龙族中至高无上的上等存在,可现在,那条圣洁之龙居然被困在这脏臭的下水道里……
许知言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好像不只是恶龙作祟那么简单……
但他刚想和米勒商量时,就见到米勒微微抬眸,朝他身后看去,像是发现了什么。
在许知言后知后觉跟着转头的时候,米勒已经熄了手中的煤油灯,并拉着许知言快步走入另一条岔道里,“老师,先别出声。”
下水道里很黑,没有灯光照明什么也看不到,好在对面也提着灯。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一个佝偻着的年老身影踏着水花,缓步来到了积水厅。
当看清这人的长相后,许知言差点惊叫出声,因为,那居然是白金院的学士之一!
这位老学士比他俩还行为鬼祟,一路上都在不停往后张望,反复确认四下无人后,才走入那条曾有龙息徘徊的水道。
等他走远,米勒才再次燃灯。
许知言很是不解,怕声音太大被发现,便凑在米勒耳边压低声音问:“他来这里干吗?”
他很记仇,当时这老头就是最反驳他的人,还当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来着。
许知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凑得太近,说话时的热气都扑在了米勒的耳廓上,这让米勒惊了一下,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起来,但他很快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回道:“目前还不清楚,但他多半有问题。”
“是啊,确实有问题。”
毫无预警地,一个不属于两人的冷酷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根本没想到下水道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其他人,许知言和米勒都被吓了一跳,动作同步地转身看去时,便见到身后站着的,居然是白金院的另外两个学士。
他们是来处理叛徒的。
说话的人是安利亚大学士,白天时他就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因此,在发现这人夜深还不入睡,反而悄悄出门并进入下水道后,他也悄无声息跟了上来。
然后,就在这里撞见了同样在寻查线索的许知言两人。
安利亚对许知言并不感兴趣,因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弱者。他感兴趣的,是许知言身边的米勒,而且是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直觉这个孩子不简单。
扫了一眼警惕望他的米勒,安利亚的语气稍稍放缓了点,虽然还是很冷就是了:“这是我们白金院的事,还希望两位不要插手。”
可话音刚落,另一个带着不屑的男声就从他身后传了过来,“你说不让管就不让管?谁啊你?”
男声响起的同时,不远处的管道中正好跳下一个人,落地后就朝着这边走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安利亚。
那带着些许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居然是杰克,“这两人是我罩着的,你小子说话放客气点!”
居然敢对大学士如此不敬?白金院的另一位老学士面带不满,但还未开口就被安利亚伸手拦住:“不必跟听不懂话的粗人解释太多。”
说完,冷冷看了杰克一眼,也没再理会许知言两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进最左边的水道里。
杰克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猎龙人在聚餐,想着人多热闹,他打算拉着许知言和米勒一起过来,可去他们的房间时却扑了个空。用寻踪鸟一查,原来他们在下水道里开聚会呢。
也是到了这时,杰克终于意识到这个下水道并不简单,因为他肩上的寻踪鸟此刻正死命蜷缩着,好像在恐惧着什么的样子。
他看向许知言,“也许你是对的,这里的情况确实不太对劲。”
终于又找到一点线索,他摩拳擦掌,回去继续聚餐的心没了,现在只想看看这地底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多一个帮手多一个保障,许知言很欢迎他的加入。
再次出发前,米勒一直在嘱咐许知言小心点,一切都交给自己,千万不要再受伤了。
杰克看他们这副亲密样子,忍不住调侃道:“看你们这个样子,不是很像父子,反而有点像恋人。”
恋人?
太可怕了,他和米勒都是男的啊,杰克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许知言连忙解释,米勒却因为这句话对杰克稍微改观了。
嗯,这个男人挺有眼光。
跟随前面人的脚步,他们依次走进了最左边,也就是有龙息徘徊的那条水道。
这里有三阶向下的台阶,水底有淤泥,路很滑,走下去后水又深了不少,原本到小腿的,现在都快淹到大腿根了。
不只是深度有变化,走了没多久,这次三人发现水流也在变化:原本是向前的,现在却往后流,并且不一会儿,就有血飘了过来。
闻到血腥味时,米勒和杰克都愣了一下,也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许知言没有他们那么优秀的嗅觉,还继续向前走去,然后走着走着,就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幸好米勒及时扶住了他。
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怀着疑惑,许知言摘下手套,弯腰在浑浊的污水里抓了一把,果然抓住一个冰冷黏糊的奇怪东西。
那奇怪的手感也让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将其拉出水面,然后,他们都安静了。
因为许知言手里抓住的,是一把还滴着血水的黑色长发……
不只是他手里有,在往水里细看时,他们又惊恐发现,水底那黑色的居然不是淤泥,而是飘着的长发!
这么多的头发,还这么长,几乎将这条水道底部铺满了……
这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
许知言顿感一阵头皮发麻,连忙将手中的头发扔远,而杰克却突然想到:“不对,有血!前面的人出事了?!”
话音未落,人已经急速朝前冲去。
他速度太快,许知言根本追不上,只能由米勒拉着自己跑。
水底的头发太多,他们避不开,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踩在上面。所幸这貌似只是普通头发,除了瘆人点,一路上算是平安无事。
水道的尽头又是一个积水厅,只是和之前那个不同,这里的水非常浅,就到脚踝骨那个位置。而且更大更宽,顶高尤其高,目测都得有三四十米,站在里面说话时都有回声。
在快要跑出水道的时候,许知言注意到水底横着有很多粗大结实的锁链。
这里水浅,铁链都露了出来,上面缠满黑发,也不知道是锁什么用的。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杰克,杰克正站在水道的尽头,但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此刻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脸上都是错愕与震惊。
很快,许知言就明白这反应是为何了,因为当他气喘吁吁来到杰克身边时,他也忍不住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惊讶的原因很简单:积水厅的顶上正倒吊着一个双眼紧闭的女人,而他们脚底的长发,这铺满整个水道和积水厅的长发,都是这女人头上的……
女人脸色惨白,额头正中心有个奇怪的红点,整个人不知是死是活,但这些头发绝对还活着,也正是这些长发将她身体包裹,如蛛网上的蜘蛛般倒吊在顶上。
再往上一看,许知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整个顶上竟然全是密密麻麻蠕动着的黑发!目光所及,竟有快百米长了……
水里的血迹也是从顶上滴下来的,当看清正在滴血的是什么东西后,许知言又是一阵后背发凉:那头发里居然有数十个人形凸起!
和倒吊女人至少露出头部的情况不同,这些人形凸起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得紧紧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完全没有呼吸的地方。
他们安静得也不太正常,就像被吸干体.液的空壳,生机全无,只有最新鲜的那几具还在滴血……
“老师,别靠太近。”米勒见状也是眉头微皱,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就在那些人形凸起的下方,胡乱扔着数十个骨名牌。
他视力很好,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也一眼就看到了个眼熟的骨名牌。
那块骨名牌上写着:塞利河畔第一小甜甜。
看来,在那些退赛的佣兵猎人中,有些并不是真的离开了,而是被永远地留在这个下水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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