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阳悄悄打量了几眼谢暝，他怎么觉得今天的谢暝好像有点反常啊。明明中午那会儿还对自己大发雷霆，一下午的功夫突然就变得这么春风细雨了？
不等他想出一个合理答案，车子已经抵达分公司附近，路阳大老远就看见了分公司的负责人们在门口站成一排，即使距离还远，他都能清楚看见几位负责人脸上惶恐的表情。
没过多久，车子停在门口，路阳作为一个助理，尽责地下车为谢暝开门，然后完美充当一个背景板。
一个看上去有些秃顶，身高不过一米七的中年男人，一见谢暝下车连忙挤出讨好的笑容迎上前。因为身高不够，他只能略微仰视着说，“谢总，您可算来了...”
谢暝面容冷峻，厉声打断，“有什么话等解决完问题之后再说。”
这位经理恭敬的回道，“是是是，那我立马带您去研发部。”
以谢暝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研发部走去。
路上，那位经理还在不停解释这次出现问题的原因，路阳也跟着听了两句，这段时间他闲着没事，也了解了点公司的业务相关知识，不说多精，比起最初，至少还能听懂一点。
总的来说，这个经理就是在推卸责任，话里话外都在表达自己带领公司有多不容易。
路阳站在一旁静静看戏，连他都能听出来的事，这个经理还想在谢暝这蒙混过关？
太天真了。
果然，谢暝脸色愈发阴沉，“我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自己有多劳苦功高，公司不会辜负员工的努力，同样也不会任由员工犯错。你的事情，之后再说。”
经理脸色泛苦，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埋着脸一个劲点头。
到达研发部后，他们才发现，这边出现的问题远比预想中还要严重。问题初发现时，经理为了粉饰太平，不光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总部，甚至还在后续报告中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有如实汇报。
现在是项目关键的时候，员工的情绪也需要安抚，谢暝不可能在大家面前责怪经理，但那脸上仿佛结着一层寒霜，光是站在他身边都让人隐隐有些喘不上气。
经理自知造成大错，跟在谢暝身侧，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路阳跟着谢暝在研发部一待就是十几个小时，虽然他帮不上什么忙，但身为助理，他必须陪在谢暝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夜色袭来，又渐渐离去，窗外的天空又是一片明朗。
一群人就这么扎在办公室里忙了一整个通宵，有谁实在累得不行了，也只是暂时躺一会儿，醒来就接着继续干。
面对高强度的工作，每个人都很疲惫，谢暝当然也会，但路阳却一直没见他休息。
他无法想象，这些年里，谢暝有多少次像现在这样不顾身体。想要掌权一家庞大的集团，当然不会是件轻松的事。
可他拼了命地让耀临集团走上荣光，只为亲手将它毁灭。
路阳若有似无叹息了声，走到谢暝身边柔声劝说，“谢总，您先睡会儿吧，我看问题应该也修复得差不多了，不差您多撑这一会儿。”
“不用，我要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能放心。”谢暝神情困倦，阖了下眼，眼底那点所剩不多的清明正被无尽的疲惫攻占。
揉捏几下眉心后，他强撑开眼帘对路阳说，“你要是累了，就去隔壁休息室躺会，不用陪我。”
他怎么可能不陪着谢暝，他可是总裁助理，“我之前睡了一会儿，现在不怎么困。您这样强撑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您坐下闭眼休息一会儿，我帮您盯着，一有什么问题我立马喊您。”
谢暝抬眼看了下路阳，不知为何，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面路阳热切的目光。
路阳看着谢暝眼睫费力掀动的样子，知道他的身体的确已经撑到了极限，也知道谢暝绝不会主动去休息。
他又是一声叹息，随即做了个唐突的举动，双手拦着谢暝的臂膀一起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谢总，您是集团的主心骨没错，但我们这群人也不是干吃饭不干活的空架子。您就听我的，先休息会儿吧。”
谢暝被路阳突然的攻势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反应，只有一双眼睛在忽闪忽闪地晃动。
谢暝可能不知道自己睫毛很长、也很浓密、还有一点微微向上翘起的弧度。
像什么呢？
像把小扇子，扑哧…扑哧…
晃到了路阳心尖，痒痒的，他欲盖弥彰般悄悄抚上自己胸口，企图减缓这种陌生的异样。
没用，还是没用。
反而更难受了。
路阳看着那两张还在不停晃动的眼睫，突然做了个更加唐突的举动。
抬起一只手，覆在了谢暝眼皮上。
谢暝愣了，快速眨了几下眼后，迟疑一会儿，缓缓闭上了。
路阳也愣了，手心微微拱起，又赶紧收回。
那掌心平时什么都碰，也不见有什么特别，偏偏在这时候对那一簇簇的睫毛敏感至极，好像全部神经都汇聚到了一处。
这下好了，不光心口痒，掌心更痒。
谢暝缓缓抬眼，看了眼路阳又看看其他员工，大家手头正忙，根本无暇顾及他们这里正在上演些什么。
谢暝看着一副明显还没回魂的路阳，语气缓慢，“我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你及时喊我。”
“我知道。”
路阳急忙应声，然后从休息室拿了一个毯子过来，这里不比在家或是公司，自然没有专门为谢暝准备的毯子。
那毯子不知道被多少人临时盖在身上过，谢暝眉头紧锁，说什么也不愿意用，就这么抱着手臂合上眼。
路阳坐在他身边，听着谢暝的呼吸渐渐平缓，拿出那块毯子，轻轻盖在谢暝身上，他声音很浅，像是自语又像是在数落谢暝，语气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这种时候还嫌弃呢，有的盖就不错了。”
路阳帮谢暝盖好毯子后，没有及时起身，他目光忍不住在谢暝脸上流连。初见的时候，他就觉得谢暝这张脸长在了自己喜好上，无论看多少次，还是忍不住被吸引。
就好像有一种，冥冥之中注定牵绊的感觉。
目光停顿了一会儿，路阳抬起刚才那只手，掌心微微发热，刚才那阵麻痒好似还未消退，搅得他心神不宁，无法集中。
他慌乱合起掌心后还嫌不够，急忙用另一只手覆在表面，不让那点异样再四处作乱。
路阳裹着手着急起身离开，没能发现原本应该熟睡的谢暝突然眨动了下眼睫。
时间过去了很久，也可能只过去了一小会儿。
正值阳光毒辣的中午，项目部爆发了一声高喊，“好了好了！bug修复了！”
接二连三的欢呼声将谢暝从睡梦中拉回现实，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母亲的笑容、孤儿院的日子、还有那个人的背影，一直在他梦境中相互纠缠。
逃不开，抓不住。
这些画面过往缠绕了他二十几年，他没有一刻忘记。
谢暝睁开眼，耳边欢呼声依旧不断，他环顾四周下意识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恰好和手里端着饭盒刚从外面回来的路阳视线碰撞。
他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讶异，以及默契的笑容。
路阳刚走到研发部附近就听到员工们的欢呼，明白问题已经解决，他加快步伐，果然看到屋内已经醒来的谢暝。
他举起手里的饭盒，示意谢暝跟他出去。
经理也得知了问题已经解决，往这边赶来，正好将两人堵在门口，语气讨好又诚恳，“谢总留步谢总留步，不愧是谢总啊，您一来，困扰我们许久的问题就得到解决了。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别急着回去，我在附近的酒店已经订好了房间，您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怎么样？”
谢暝牵了下唇角，毫不留情地讥讽，“你平时也是这样应付工作的？”
路阳站在谢暝身侧，他看着神色慌张的经理，心知，这是要秋后问斩咯。
谢暝当年大裁员事件仿佛还历历在目，经理心知自己是躲不过这一关了，他慌乱舔唇，额头上冒出一圈圈的细汗，饭碗即将不保，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双手握在一块，嘴上祈求道，“谢总，我知道这次是我的失误，我不该明知项目出现问题还知情不报，求您，求您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失误？”谢暝反问道，“你刻意隐瞒半月之久，很可能导致公司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你说这是失误？”
经理擦掉额头上的汗珠，慌乱道，“谢总，我知道是我的错，求您，求您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谢总求您了！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啊谢总...”
谢暝推开经理，面无表情地说，“尽早交接后续工作。”
经理面如死灰，仿佛一瞬间被人抽中力气，瘫倒在地上。
路阳将这一切看着眼里，跨步追上谢暝。
电梯内，密闭的空间里空气好像也变得稀薄，让人有些晕眩，看着楼层数字一层层减少，路阳的视线不自觉落到谢暝背后。
电梯四面都是光洁到可以直接当做镜子清楚照应的玻璃，谢暝也在透过玻璃看着路阳。动了下牙关，难得主动挑起话题，“怎么，觉得我不近人情？”
路阳似乎有些走神，听到谢暝的话，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您误会了，我只是在思考要怎么劝您在这边一晚。更何况，是那位经理做错在先，您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你难道不同情他？”谢暝透过面前的玻璃，仔细分析路阳的表情，不肯放过一点细节。
路阳将视线转移到面前的玻璃，在镜面中和谢暝对视，他微笑道，“我是您的助理，自然只会无条件支持您。”
谢暝收回目光，不再对这个话题做延伸，他说，“订酒店吧，明天一早回去。”
路阳有些讶异，没想到谢暝居然也会有难得任性放纵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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