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席昭路骁在一起的事情没有大肆向身边朋友宣告,但也没有刻意瞒着他们,久而久之,该看出来的自然会看出来。
早有预料的闫洛洛不用多言,情商拉满的徐子夜也早用“老妈子”的心态把自家老大在元旦那晚“嫁”了出去,并委婉暗示智商感人的杨雨。
就连G班学生都看出,每天准时准点等他们学神下课的路同学过分孔雀开屏了——谁会大冬天对着“普通朋友”疯狂凹造型,零食热饮暖手宝,嘘寒问暖要抱抱啊?他们生人勿近的席大学神竟然还都接受了——眼睛长在头顶的贺子铮贺大少仍旧一脸茫然。
有一次路骁不在,贺子铮挂着看好戏的表情,对自己的前告白对象神神秘秘地说,咳,席同学,你知道吗,路骁他好像跟别人谈恋爱了,他不会也没告诉你吧?
——颇有些想拉单身狗小团体排挤情侣档的“挑拨”想法。
席昭对身边这些人的不靠谱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正巧一道熟悉身影从商场返回,他朝那人勾了勾手,路骁眼睛一亮,立刻叼着零食袋子嗷嗷跑来。
“席——”
落在额头的轻吻惊呆两双眼睛,席昭顺势检查了路骁的购物清单,确认对方还算听话,没有明知嘴唇上火出血还去买高热量的东西,摸摸脑袋带着人走了。
徒留贺子铮原地石化裂开。
……
周围态度其实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但如果大家都能坦然接受,那也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可问题是,大家好像有点过于接受了……
起因是某天路骁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名为“绝密基地”的小群,还没问要干啥,一条条消息便弹了出来。 -
【绝密基地(4)】
AAA老杨专业杀鱼:学习资料.zip
史上第一美艳beta:绝密学习资料.zip
lululululu :?你们在干什么? ?
Zizheng·He:呵呵呵,给你补习。资料.zip-
路骁一头雾水地点开,满脸通红地退出,意识到这是补哪门子习后顷刻黑化在群里恶龙咆哮,其中心意思为,“闲的没事干了啊”“我难道要你们给我补这些”“不对!这里怎么还有健臀操”“ @# ! &%凭什么认为我一定是下面的那个”“丫的谁还不是个alpha了”!
百条消息瞬间刷屏,足以看出当事人的心情有多暴走崩溃。
直至杨雨在对面颤颤巍巍打出一句“老大你你你你你难道想压席哥”,路骁手指抽筋差点对着手机屏幕跪下——这种胆大包天的话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
偏偏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
【绝密基地(5)】
洛水长夏:做做这个,看你能得几分,链接分享》》来测测你在经典纯爱小说中的攻力值吧!
Zizheng·He:攻力值?等等!谁把这个女人拉进来了? !
史上第一美艳beta:……-
路骁不明所以地点进了链接。
第一题:请问你的身高是否高于相方?
啊!
膝盖中箭,矮脚小狗迎面暴击!
第二题:请问你是否经常抱起、壁咚、强吻你的相方,并夸奖他很可爱?
暴击x2!
第三题:请问你是否经常发自内心认为你的相方真是无比帅气,并在和TA的对视中脸红心跳甚至喘不过气?
暴击暴击暴击!
……
最后路骁已经不想去看得分了,只想吃了这一点也不专业的测试题。
——歧视!这是赤果果的歧视!早过时八百年了吧!究竟谁在还用这种刻板土狗印象来设定笔下的攻受啊啊啊啊? !
他怒而雄起,红着眼睛地收藏了群里所有“资料”。
不行吗? !他就单纯收藏不看不行吗? !
然后真就到了今晚才偷摸着点开一个。
不瞒你说,虽然小路同学Q版插图画得劲爆无比,真人版的东西还真没涉猎多少,你问这是为啥?可恶!不要小瞧我们二次元同人太太的做饭能力啊!不知道“圈子越冷,太太越狂”吗?
他倒也不是非常想看,纯粹是今晚被一个“性冷淡”的猜想激得情绪上头——席昭在路骁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有两个极端,一端是日常里冷淡禁欲、凛然不可冒犯的高岭之花,一端是惩罚中戏谑逗弄、始终游刃有余的恶劣魔王,这两种形象偶尔重合统一在一起,但偶尔又分出极为鲜明的界限。
亲吻后迅速平复的呼吸,他意乱情迷时从容无奈的安抚叫停,还有……路骁捂着脸,他每次其实都挺有感觉的,但往往最后脑子乱成一锅浆糊,因而也就不清楚,席昭是不是……也有反应……
他不否认自己对席昭有幻想,绮丽混乱的梦境,触碰皮肤的温度,脑海不断重播的声音,手腕被扣住,脖颈被扼住,“占有意味”的疼痛渗入肌理,宛若病态的贪婪纠缠中谁也不能令他们分离。
脉搏又流淌起了狂热,路骁无法抑制地向灵魂追问,那席昭……也会对他有相同的幻想吗?
不是浅尝辄止的亲昵,而是更加汹涌,更加野蛮的妄念欲色。
群里那些损友大多都在小学鸡式的调侃,唯有路骁自己才清楚,他对席昭的迷恋与渴求到了什么程度,有些事情和年龄并不能完全挂钩,那几乎是铭刻基因的原始本我。
长长舒出一口热气,路小少爷狞笑一声,眼底摄出诡异又坚定的凶光。
很好!伟大的勇者要努力学习该怎么勾引魔王了!
一只只路小骁又在吹喇叭打call ,加油!你可以!加油!没问题!
选了个封面最含蓄的视频文件,貌似还是贺子铮给他找来的“进口资料”,时间紧迫,路骁索性直接拉到高潮部分,看着看着表情逐渐变得异常微妙。
啊?腰才折到这个程度就喊疼?让他试试,这不是超简单的吗?
嘶——确定要喊得那么难听吗?耳膜震得好痛……
嗯……这两个人,锻炼得不到位啊,别说跟席昭比了,还没他的腹肌明显……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让大魔王“严谨治学”的态度传染,同时也被拉高了阈值和眼界,路骁一边吐槽一边快进,他的蓝牙耳机质量绝佳,既不漏音又很隔音,当然,我们要以辩证的视角去看待世间万物,比如,过硬的科技就让他错过了身后浴室大门打开的声音。
开着地暖的室内不用太厚的睡衣,一件长袖衬衫晚间就已足够御寒,从浴室出来的人周遭热意还未尽数消散,半湿黑发略显凌乱,又被随意向后撩起露出光洁额头,疏冷黑眸原本打算去找风筒,无意瞥过书桌——
席昭指尖一顿,眉梢微微挑了起来。
第一眼,他洗澡前布置的试卷被丢到了一旁,看样子才动了几笔。
第二眼,某人正盯着平板抓耳挠腮,瞧着也不像在追动漫。
小狗静悄悄,一定在作妖。
敛住气息,他无声靠近路骁身后,低头之际,恰好撞见堪比马戏团杂耍的劲爆场景。
席昭:。
他笑了。
真有意思。
视频中,身材高大的外国男人狠狠按住了另一个人的脖子,视频外,劲瘦修长的手臂从耳侧压迫抵上墙面,水汽热气一同扑上后颈,擦出阵阵酥麻电流。
紧实肌理绷出流畅的线块轮廓,席昭侧首,几乎要贴上路骁的耳朵:
“看得很开心?”
路骁:! ! !
啊啊啊啊啊啊!
棕发少年应激般地炸毛弹起,可还没等他慌乱盖上平板,另一条有力的胳膊便自胸前搂住肩头将他牢牢按在原地,整个人彻底被禁锢怀中动弹不得。
苏醒的大猫玩味压住了僵硬颤抖的猎物,倏尔勾唇,席昭“头疼”叹息一声。
“路同学,既然坐着没法专心写题——”指尖轻轻擦过惊恐吞咽的喉骨,“那不如就换个更好的姿势吧。”
几分钟后,路骁浑身都烧起靡艳潮红。
入冬不久,阿姨就给席昭的房间铺上了厚厚的毛绒地毯,起因也是他看书时某个人就爱坐他脚边打游戏,困了就迷迷糊糊磨蹭两下,然后搂着腰身闭眼栽头。
路骁当然知道这地毯有多软,因为无数细腻柔软的绒毛正不停轻扫他的皮肤,悲催呜咽一声,棕发少年羞愤趴上了身前的座椅——坐着不好好写,那干脆跪着写吧,膝盖贴上地毯,椅子代替书桌,这样注意力是不是更能集中?
如果只单纯趴在椅子上做题,路骁倒也不觉有什么难度,可关键是,关键是……
琥珀眼瞳扫过丢在床头的一条睡裤,水光弥漫,眼尾泛红——他丫的现在是光着屁股啊! !
“席、席昭……”
可怜哀求的声音低低飘来,许是羞耻太过,尾音还染上几分路骁自己都没察觉的软糯:“我,我错了,呜……能不能…能不能……”多少给条裤子……好歹让他盖一盖啊QAQ……
自上而下,黑眸悠哉扫过那不住颤抖的腰身,还有腰下紧绷又羞出一层薄粉的两团,最后落回少年快哭出来的表情,眉眼弯弯,席昭笑得“温和”:“好啊,先把你耽搁的题目全都写完。”
“呜……”
路骁真的要哭了。
没理会小狼崽子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席昭想也知道他脑子现在肯定一团浆糊,垂眸翻过所谓的“绝密资料”,越看指尖越是发痒。
太惊喜了,原本还只是偷摸着画点Q/Q飞车,现在都敢光明正大地开成人货车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路骁手机平板账号共通,就在席同学认真思索该给人留点什么教训时,一条消息自屏幕上方弹出,他无意窥探路骁更多隐私,可好死不死,弹出来的消息真是格外令人在意。
【 Zizheng·He : @lululululu怎么不敢说你那个攻力值测了多少分?笑死,我猜你一定负分。 】
哦,他好像知道路骁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了。
冷笑一声点进群聊,原本才几个人的“绝密基地”不知何时又扩大了一波,“子铮·贺”的一条消息后,群里又在起哄讨论路某人闭口不谈的“攻力值”测试。
席昭简略翻翻事情经过,底下还在热闹不嫌事大地艾特-
【绝密基地(8)】
AAA老杨专业杀鱼:老大我相信你!虽然你可能攻不过席哥,但分数第二也很不错啊! @lululululu
史上第一美艳beta:老鱼……相信我,你闭嘴吧……
Snow:呃,其实那个测试只是个整活啦,抱歉路同学,没想到洛洛会拿来逗你。
风纪部真的很棒:学弟学妹们假期都很精彩啊。
洛水长夏:笑死!害什么羞啊!拿出分数亮个相吧小蛋糕哈哈哈@lululululu
…… -
神色淡淡,大魔王输入四个大字-
【绝密基地(8)】
lululululu:我是席昭-
寂。
死寂。
世界被按下暂停。
几分钟后,一片刷屏滑跪,膝盖一个比一个跪得清脆。
又几分钟,大家齐齐切换界面,默契给路骁点起了蜡烛。
走好。
安息。
阿门。
……
不知第几次了,席昭想,这个世界真就没有一个靠谱的人了吗?
许是“氢硼镐铀”的“祝福之气”太过强烈,路骁背后一凉,可很快又被异样的潮热尽数覆盖。
太过了……呼吸急促,他两颊通红,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就怕溢出什么难为情的声音,明明是温暖室内,极度的羞耻却令身后生出一种凉风吹过的幻觉,臀尖都应激似地缩了缩。
更让理智崩塌的是身边熟悉从容的气息——席昭正看着他吗?是戏谑轻慢地打量,还是评估物品般地审视?他在他眼中又是什么姿势?真就像只小狗儿一样撅着屁股对主人拼命摇动尾巴吗?
呜……太丢人了……
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一股难以抑制的酸麻往脐下不断涌去,路骁只低头看了一眼,就拼命夹紧腿侧在心里对小小路崩溃嘶吼。
别站起来!别站起来!不要搞得我像个饥渴难耐的变态啊啊啊啊啊!
“路同学。”
呜——
慵懒嗓音犹如一记轻抚,轻易就摧毁一切克制,少年渗着热汗的后颈像雨中被打湿的花枝,连带着脊沟都细细摇颤起来,席昭俯身,指尖捏起那张羞愤欲死的脸,黑眸映出更多也更加靡丽的花朵。
“喜欢这个姿势吗?”
琥珀眼瞳更是卷起大雾。
居高临下,他端坐路骁身前,一双长腿悠然搭在一起,稍一用力将人拉近,鞋尖险些地点上那起伏不断的胸膛,路骁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呼吸都不觉急促粗重几分。
真可怜。
席昭眉眼弧度愈盛,全然掌控的愉悦令眸色略微发深。
掌心脸颊越来越烫,那温度似乎能透过皮肤一路烧进血管,连安静蛰伏的诡谲都被惊动,饶有趣味地沁入脚下漫开的阴影,随侵占压迫一点一点笼罩被锁定的猎物。
但是,还不太够。
仿佛好心,直起身体给人留出一些喘息的空间,那绷紧的肩颈明显松弛不少,他胸膛震出一声轻笑,鞋尖猝不及防地踢开颤栗泛粉的膝盖——
“呃——!”
沙哑闷哼溢散耳边,干燥的地毯不知为何被粘腻打湿了一块,席昭揽住绵软后仰的身体,伸手摸摸同样湿漉的深棕卷发,嗓音含着懒洋洋的钩子。
“小少爷,好兴奋啊。”
路小少爷“呜”地一声哭叫,眼神都近乎失焦。
……
所以,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局面的呢?
路骁趴在席昭腿上,欲哭无泪地对着桌面播放的平板。
好似猎人割断猎物喉管前的最后一点温情,席昭轻柔抚摸着颈后那颗圆润的骨头,说出来的东西却是十成十地令人崩溃。
“路同学,你好像很喜欢这个视频啊?我看了看,它的确也挺适合用来训练听力。”
魔王莞尔一笑:
“所以,来给我翻译翻译,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第122章
席昭做事向来很有耐心, 这点在某位路同学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对于骨子里的混劲儿时不时就要冒出来刷新一下存在感的小狼崽子,不耐心是不行的,因为这人太过清奇的脑回路总能滑向各种诡异角落, 并又凶又怂地开发出种种滑跪姿势——错是会认的,皮是要皮的。
没关系, 席昭愿意陪他玩。
公式不理解,多讲几次就明白了;惩罚记不住,多罚几次就记住了。尾巴蔫着,屁股红着,说“下次还敢”的底气是不是就没那么足了?
让人“受不了”的方式从来不止一种,他当然有耐心陪路骁一样一样地尝试,毕竟小路同学自己都说了——
拿起黑色项圈给路骁羞红的脖颈戴上,还完整组装好了银质小铃铛,修长指尖轻轻勾过,换来一声“叮当”脆响,以及某人的捂脸呜咽。
黑眸弯弯, 席昭笑得好看。
——男朋友就该有不一样的待遇啊。
……
微凉皮革很快就被体温沁透,细密汗珠布满后颈,路骁简直僵成了木头。
呜……席昭给他戴了小铃铛,只有最乖的小狗才能得到的铃铛……
他想装鸵鸟逃避这背后的暗示意味,可席昭说过的惩罚,什么时候能被轻松逃掉?
“不看也没事,你听着翻译就行。”
视频从头开始播放,是极标准的英语对话,如果忽略内容,倒还真有几分“听力测试”的氛围。
刚刚路骁直接拉到了高潮,现在才发现这玩意他丫的竟然还有剧情! ! !
——为避免被学校劝退, 多次补考失败的学渣学生偷偷潜入教师房间,小心翻找下次补考的试卷,不料被新来的助教学长发现,情急之下决定诱惑学长让他放过自己……
啊啊啊啊啊!内心尖叫震耳欲聋,路骁头顶烧出袅袅白烟,只想掐死把这玩意分享给自己的贺子铮,什么无节操破下限的东西!不知道青少年要阳光健康绿色上网吗? ! !
“同学,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
多贴心啊,怕路骁翻译两人任务太重,席昭还主动承担了另一半的戏份,瞥过快要原地自燃的“同学”,在视频放完一段对话后按下暂停:“翻译吧,这个不听话的学生他说了什么?”
路骁声音都快碎了:“没,没有…啊——!”
啪!
裹挟劲风的一巴掌狠狠扇过臀尖,席昭使了重手,没有衣物遮挡,常年不见光的地方迅速红了一片,过电般的疼痛直往尾椎疯狂流窜。
“狡辩,”按住应激弹起的腰身,他的嗓音骤然冷厉下去,“都被我当场抓到了,竟然还想着骗人?”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爱骗人的小狗就要做好屁股被打烂的准备?”
琥珀眼瞳湿得更加厉害,路骁勉强抬头心虚反驳:“这,这里面没有这句……呜…你不能随便改词……”搞得他都快分不清情景和现实,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被抓住的“坏学生”……
用以回应的是轻拧揉捏的手指,骤然改变的力道反而将疼痛衬得更加难耐,怀中少年溢出绵长颤吟,席昭淡淡反问到:“我怎么不能?我只让你翻译,没说我也要同样标准。”
说罢又微支膝盖落下无情一掌,切身演绎了什么叫“阴晴不定”。
“继续。”
要命了……
手臂肌肉紧绷,路骁不敢去想自己撅成了怎样的“风景”,极力回忆着那该死的音频。
“我,我错了……学长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啪!
视频播放。
“什么都行?”黑眸闪过一丝笑意,“同学,你的意思是想收买我?”
“对……只要学长开心……”路骁整个脊背都羞到颤抖,“对我做什么都行……”
虽然是无节操视频里的台词,但席昭指尖仍旧泛起痒意。
恶劣心思随眸光一起闪动,伸手顺着毛茸茸的后脑一路抚进那道明显的脊沟,隔着衬衫,掌下身体兼具少年的单薄和顶级alpha的蓬勃,此刻却小幅度地轻颤着,像被捉住的新生小兽,不清楚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对待。
更不知道,这种祈求心软的迷朦,看起来有多乖,又多么催人破坏。
做什么都行?空中荡开轻笑,他应该认真教教路骁,这种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顺应内心再度抽过羞怯紧绷的桃尖,原本还略显青涩的新桃彻底被外力强行催熟,不住晃动中高高肿起,晚间冒着热气的露水沾在上面,晶亮通红,相当好看。
至少席昭认为这个颜色十分好看,掐揉上去软烂桃肉还会从指缝溢出,留下的指印是极具“归属”意义的私人标记。
“啊……好疼……我、哈…别,别揉了……席、席昭……”路骁呜呜哆嗦着,又酸又麻的感觉从臀尖涌上腰窝,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却忘了自己正趴人腿上,这个动作只能把敏感滚烫的地方再高高送至掌下。
啪!
翻涌不休的疼痛如约贯穿躯体,在神经末梢跳起迷乱癫狂的祭舞。
路骁闷叫仰起脖颈,腮帮子都被咬到酸胀,席昭看着少年颈侧鼓起的血管轮廓,目光似刃,轻易透骨,忽然俯身靠近些许,声线恶劣蛊惑。
“你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叫,叫什么……路骁脑子发懵,反应过来后耳边“轰”地一声炸开,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
他磨磨蹭蹭,故作不解,席昭便好心地把进度条往回倒了些许。
“Focus on。”
集中注意。
指腹摩挲着细腻敏感的椎骨,黑眸沉出危险墨色。
“告诉我,你该叫我什么?”
几瞬沉默后,细弱梦呓般的称呼从喉头艰难挤出。
“老师……”路骁头昏脑胀,思绪都被岩浆烧融。
“请您……惩罚我……”
闷响和哭腔又一次交错起伏,在凌乱呼吸中合成一支协奏。
眼泪顺着下颚濡湿路骁颈窝,眼帘都染上发情似的艳色,身后落掌的力道只重不轻,猝不及防又变成了揉弄,像在对待一块手感极佳的面团,痛感余韵还未完全消散,就被难耐蹂躏进了皮肉深处,从而将一切官感都五倍十倍地延长,又疼又酸又痒。
席昭手背指节拭过那潮红翻涌的眼尾,尾调勾着明晃晃的逗弄。
“路同学,这才几下呢,你就开始哭了?之前不是还很有气势地说我打不着吗?我还以为你变得更厉害了,结果没有啊。”
敢情是在这里等着翻旧账啊!路骁牙关紧咬,破碎哭音无法收敛干净,配着颈上细密不断的铃铛声响,哼哼唧唧地就更像是暧昧撒娇。
太过了……呜呜……太坏了……
太坏了!
他叫都不敢放肆去叫了。
平日惩罚席昭至多让他报个数,趴倒,揍完,上药,收工,狂风暴雨般地冷酷掠夺,哪有今天这样借着没节操小视频各种言语撩拨?
这人怎么不会演戏了?演这种性格鬼畜的严厉角色简直浑然天成!
那声“老师”叫出来后,惩戒感和一丝羞耻爆棚的背德感立刻攀升到了前所 未有的巅峰,路骁心尖打颤,社会规训的道德耻感和神经本能的兴奋刺激强烈对冲在一起,他大脑都快缺氧窒息。
牙齿甫一咬上下唇,又被席昭蹙眉揉开。
“不准咬自己,疼就喊出来。”
路骁呜呜摇头,在膝头胡乱蹭着求饶:“喊了……喊了…就可以不翻译了吗……”
席昭都要被这火烧尾巴还“讨价还价”的皮劲逗笑了,垂眸对上湿漉眼瞳,压迫更显浓重:
“犯错的小狗,没有商量的资格。”
闻声龙舌兰酒信息素控制不住地溢散出来,又被苦薄荷压制回去,耳畔呼吸急促,他搂住少年汗湿的腰肢,同时一手抄过腿弯把人打横抱上了书桌,红肿高热的地方才刚碰上冰冷桌面就惊呼哭叫着弹起,又被按住腿根的手掌轻易镇压下去。路骁既想曲膝遮掩又想拯救自己可怜的屁股,四肢挣扎着像极了闹脾气的凶犬,然而他很快就知道,只要席昭不想,自己是没有办法逃离半分的。
直觉敏锐的小狼崽子光速委屈示弱,胳膊搂上肩头,没被按住的右腿更极力勾住席昭腰侧,拼命减少着碾磨的接触面积。
“席昭,我、我错了……呜呜呜……我不看了……我真的错了呜……”
“屁股疼了就知道错了,不写作业去偷看好东西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示意路骁抱好自己,把这人嫌热脱掉的外套摊开铺上,小狼崽子好歹挣扎得没那么厉害了,席昭一手撑在路骁腰侧,一手给平板调转方向,以全然禁锢的姿态逼着人不得不看向屏幕。
“视频的账可以暂停。”
指尖切换界面,恰好是某人看小视频前的浏览网页,路骁只瞥了一眼又脸色爆红。
——性冷淡的特征;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性冷淡;全国十大男科医院……
席昭心平气和:“路同学,我们来讨论一下,你是基于什么前提得出了这个结论。”
就连他在看到这些搜索记录时都诡异沉默了片刻。
“首先确认对象,你疑惑的这个人,是我吗?”
路同学“呜”地一声又想哭了。
他真的完全受不了席昭用“学术研究”的正经语气说这些“脸红心跳”的东西,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没有没有!”路骁哽咽否认,“我搜的是我!真的是我!”
“是你啊?”
席昭好似“恍然”,指尖和目光一齐顺着少年腰线流转,在路骁还没回神时猝不及防地弹上那企图遮掩的尾巴。
“呃啊——!”
小路同学和小小路同学一起痛叫哭出眼泪。
席昭低哑笑着,嗓音又冷又欲:“我看好像不是吧?”
随即掌风无情甩过!
脚背绷直,脚趾蜷缩,疼痛、激动、潮热、兴奋……太多过载的感觉铺天盖地地把身躯淹没,路骁张了张嘴,腰腹颤栗不休,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高声尖叫,其实只粗喘着吐出快凝成滚水的气息。
神魂陷落。
看着那点失神吐出的舌尖,席昭知道这人已经大脑宕机了,没办法啊,别看某位同学又摸腹肌又要亲亲,好像满脑子涩涩废料,但只要过火一点就会没出息地捂着耳朵逃跑。
呵,“性冷淡”,怕不是把这个三个字打出来脸就开始红了。
他微微低头,碎散黑发扫过少年高热的皮肤,撩出一阵暧昧痒麻,琥珀眼眸极力凝神注视,却又见他在唇与唇相贴之际慵懒移开呼吸,猫的胡须逗弄拂过脸颊,最终停在耳垂边缘,若有似无地触碰,戏谑诱哄般吐息。
“不说实话吗?”
浑身粉红的小狗又想用爪子把自己挡起来了。
拉开距离,席昭拿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语气摸摸小狗脑袋:“那就继续翻译吧。”
语罢无情切回小视频。
路骁:……
我就不该有什么温柔期待。
耽搁一会,视频里那对“杂技演员”已经演到了“动作大片”,喊出来的东西也越发不堪入耳,一个人看的时候路骁还能各种吐槽,一旦和席昭一起,眼睛都不知该望向哪里。
席昭又要抬手按下暂停让他翻译,路骁不知从哪生出一股恼怒勇气,猛地推开那“ oh , yes”“oh , god”的平板,黏黏糊糊埋进席昭颈窝又亲又叫:“别,别看他!”
“不好看……嗯、哈……他们不好看……不、不许看他们……”原本只是用来脱身的举动不知为何真的掺进委屈,哭哑未褪的嗓都颤了起来,微微半阖的琥珀眼瞳却闪着惊心狂热的占有,“看我好不好……”
“席昭,只看我好不好……”
似凶兽主动献上脖颈的哀求。
你只要朝我勾手,我就顺从地走进牢笼,所有痴缠妄念都化作锁链,解开的钥匙只在你的手中,但我希望你最好把钥匙丢掉,永永远远紧握这份权利,永永远远只看管着我——
因为小狗,本就是遇见主人以后才成为小狗。
不然也只是横冲直撞,把自己撞到遍体鳞伤的野兽。
……
一手扣住又往他衬衫里乱摸的爪子,席昭叹了口气,是真的有些无奈了。
深邃和野烈无声对峙,低低漫开些纵容轻笑。
“你真是……”
他敛住了后半截话,深深望进路骁眼底:
“路同学,你是认为,我对你没有更亲密的欲望吗?”
琥珀眼眸又闪过慌乱无措,路骁急忙开口解释:“我——”
“你是不是曾经问过我有没有喜欢,或者认为特别好看的东西?”席昭问。
——他还回答了青霉菌和颈椎骨。
路骁茫茫然地愣住,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楚,唯一的念头就是紧紧盯着席昭,看那冷白修长的指尖靠近脸庞,拭去一点残留的泪意。
席昭笑了笑:
“我喜欢你的眼睛。”
路骁心尖蜷缩。
“它是很漂亮的琥珀色,在我以前待的地方,琥珀代表着耀眼的太阳,是很适合你的寓意。”忽又戏谑压低声音,“哭起来也很好看。”
什么啊……路骁止不住地脸热,他又没有经常哭……
黑眸将羞怩收入眼底,指尖往上掠过眉骨,复又折返往下游弋至鼻峰。
“眉尖、鼻头偶尔皱起来很凶,但其实大多时候你是在发呆。”
唇瓣处稍稍停留,改换拇指轻揉并顺势捏起下颚,路骁被勾住魂魄般呆呆凑近席昭,被吸入眼底深邃又迷人的漩涡。
“嘴巴有时很吵,像只精力旺盛的小珍珠鸟,说出来的东西,有一部分是我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无厘头——”黑眸弯出愉悦弧度,“但感觉很可爱。”
“亲起来也很软很热。”
呜……路骁膝头绞着泛起薄红,一只只路小骁都低头捂住了眼睛,耳朵却还高高竖着。
“喉结紧张吞咽的时候很有意思,肩头紧绷起来会特别明显,锁骨盛着薄汗是蜂蜜一样的光泽。”
指尖勾起脖颈上的黑色项圈,席昭语气一顿,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这条项圈是他在番市参加“明诚杯”时购买的,那个时候的确还未对路骁产生太多别样情愫,只不过……
他含笑看着他快要缩成一团的小狗。
“只不过,当时认为,你带上或许会很合适——”
叮当。
铃铛晃出轻响,恰似不知何时被拨动的心弦鸣奏。
“——也会很漂亮。”
“逃避”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所以他不逃避心动。
席昭说:“路同学,自信一点,我喜欢你。”
他俯身在路骁额头落下一吻。
“是有欲望,有感觉的那种喜欢。”
耳畔嗡鸣作响,路骁急急切切地扑来,胡乱亲着席昭的喉结、下巴、唇角,一边小狗似地舔舐,一边认真重复表白。
“我也喜欢你!”
超级超级喜欢你!眼睛鼻子手指!眼神呼吸心跳!什么什么都超级喜欢! !
身体变成一个不断充气的大热气球,体温升高,脉搏加快,兴奋的高兴的快乐的激动的,所有拥有的正向情绪全都一起蒸腾升空,灵魂陷入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的幻梦。
路骁好想好想学着席昭那样把席昭从头到脚都统统夸赞一遍,可太多太多的情绪一起冲上喉头,最后也只能紧紧搂着脖颈不放,用凝起全部力气的声音,用快把一颗真心揉碎融入的语气,因为太过用力甚至近乎哭泣——
“我最喜欢你了……”
只要是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
抚过颤抖不已的脊背,席昭叹喟一声。
“我知道的。”
我知道你爱我。
……
……
回到最初的问题,席昭做事向来很有耐心,这点在某位路同学身上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要有耐心,掌控者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掌握好自己,接过权利的同时便也肩负起同等的责任,而对于把权利主动交给你的人,你要知道他渴求什么,也要知道他害怕什么,如此才可摸清不触及双方底线的界限区域,在给予充分安全感的同时,收获那份发自内心的臣服与交付,从而满足自身掌控和支配的欲望。
路骁对他的渴求,席昭当然清清楚楚,因为他本就拥有同等的欲望。
路骁的些许不安,席昭同样看得分明,因为本就是他有意克制为之。
如果只想单纯的掌控和支配,他完全可以做得更加过分,都不用太多引诱,以路骁对他的迷恋程度,这人说不定骨头都不剩多少了。
可“喜欢”是不一样的,它有更加复杂也更加柔软的情绪,喜爱、怜惜、珍重、克制……
“小少爷,别着急。”
轻柔的吻又轻轻落在唇上,指尖却些许强硬地插入脑后湿漉的发丝,不容置疑地将人禁锢在自己的目光之中。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时间和未来可以一起探索。
一晌贪欢或许足够快意,可他在决定将路骁纳入未来的那一刻,意欲拥有的从来就不是“片刻”,而是那个确信掌握的“永久”。
“所以,乖一点好吗?”
席昭轻哄般问着。
——为我克制,为我收敛。
回答他的,是幼犬似的呜咽点头
桃花乱落,琥珀酒浓。
他笑着:
“good boy。”
……
……
炽热纠缠中,路骁不知怎么想起网上一个段子。
虚假的dirty talk:各种脏话。
真实的dirty talk:好孩子,好乖,你很漂亮。
最顶级的dirty talk……
以上夸奖,都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第123章
春节前一周, 除部分留守看护,CBM的员工都陆续开始放假回家,席昭自然也不例外, 上次林教授带他去观察区逛了一圈,他目前工作之一就是和赵师兄一起记录志愿者的各项数据。
赵师兄:“最后一个区域查完, 我们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席昭点点头,极快扫过病房屏幕上的各项指标并将其处理上传,观察区的布局和里斯克林的隔离宿舍有几分相似,透过高清厚重的玻璃,看护人员可以随时观察病人是否出现异样。
腺体病。
三个森冷大字镶嵌门上。
国内腺体病高发人群为omega, 眼前这间病房住的却是个男性beta,记录的动作稍有停顿, 席昭不由得想到那天和林教授的对答。
“退化”不等于“消失”, 所以生殖腔严重退化的alpha怀孕可能性不足0.1%, 而非完全的0, 所以腺体严重退化的beta不具备信息素, 却同样可能患上腺体病。
“这是前不久从其他分基地转来的一个病人, 因为是beta,腺体严重退化, 连切除手术都无法进行, 老师他们一时也拿不出更好的方案,只能先进行保守治疗。”
触及自己同为志愿病患的经历,赵师兄的语气多了些感伤,恰好带着口罩的留守护工要推病人去进行今日的检查,两人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大门关闭之前,席昭回头多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护工扶起因病痛折磨佝偻消瘦的病人,生与死的极致对撞,说不出的唏嘘反差。
研究人员分批回家,CBM要比往日冷清不少,担心青少年心理健康被观察区影响,赵师兄还主动找起了话题。
“对了小师弟,你的春节礼物领回去了吗?”听席昭应了声“嗯”,身为“牛马”打工人的beta眼底立刻浮现对“资本家”的妒羡,“赫利舍兰是真有钱啊,还只是合作接触阶段都给我们送了礼物。”
作为“明诚”的核心研发基地, CBM每年都会收到各家合作企业的新春礼物,往年研究人员闲着没事还会比较一下哪家更为用心,今年毫无疑问,所有人都被赫利舍兰的大手笔惊掉了下巴。
豪华游艇旅行一条龙、连锁商场超大额度购物劵、 Helan研发基地参观邀请等等实用又丰厚的礼物,而且贺家还不只是给核心研究人员送了礼物,而是CBM从上到下、无论职位高低都收到了贺礼,就连席昭这个“实践岗位”都拥有份额。
起初席昭并不在意,拿回桐花别苑就不管了,还是路骁好奇拆开看了眼,也算金玉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少爷瞬间傻了——你这个社会实践待遇这么好吗?
他倒不是没见过这些东西,可这就是一个普通员工,“普普通通”的春节礼物啊? !
席昭一看同样沉默,诡异猜测赫利舍兰也许是想挖角CBM的研究人员,自己只恰巧沾了个光吧?
还是说,只有那位贺先生如此“壕”无人性的长辈,才能养出贺子铮那么癫味十足的性格?
远在贺家别墅的贺聿声狠狠打了个喷嚏。
眼前赵师兄依旧碎碎念着“真吓人”,席昭看了眼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他还需要去把今天写完的汇报交给——
咚。
好似一记重鼓在耳边炸开,血液逆流,耳膜鼓颤,心脏急剧收缩后又极速膨胀到疼痛。
“小师弟!”
赵师兄的错愕惊呼中,席昭身形猝不及防摇晃一瞬,但很快又稳住重心伸手拒绝了赵师兄的搀扶。
“没事……”他缓缓吐出一口闷气,“刚才有点头疼。”
望着少年紧蹙未舒的眉头, beta眼中写满担忧,无意瞥过走廊墙上的信息素监测仪,动作恍然一怔。
“小师弟,你要不要去测测信息素?”
黑眸无声敛住一点思索。
……
“啧啧啧,早就想问了,你小子究竟是什么妖孽转世?”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信息素波动谱图,林教授摸摸胡子,表情颇为牙疼。
“我就当您是在夸我了。”
摘下检测仪器,席昭同样看向屏幕。
赵师兄需要赶车回老家,对林教授说明情况后小老头立刻过来亲自帮席昭做检查。
此刻结果显示,信息素等级依旧是被称为“劣等”的低级,但波谱曲线却极为稳定。
“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席昭说得平静,小老头却不能淡定,吹着胡子又调出了好几张alph息素波谱样本:“你是不是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alph息素强度越高也越不稳定,你看看这些中级、高级还有顶级,哪一个不比你混乱?”
如林教授所言,这些样本上的信息素简直像在玩高空蹦极,能够达到极高的谷峰,但维持不了多久又会跌入极低的谷底,起起落落,跌宕起伏,要真放在现实中的信息素对抗,这些就是会被对手轻易突破的破绽。
相比之下,席昭的波谱曲线稳定得就跟拿直尺画出来的一样,一眼望去几乎找不到一丝漏洞。
他沉思片刻:
“这很难吗?”
林教授:……
很难吗?他能说他这辈子见了那么多信息素样本,就没几个能达到这种程度吗?其中还不乏经过专业训练的军方大佬和特种部队。
小老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也只能笑着无奈摇头:“有时候,我真感觉你小子不像一个alpha 。”
少数量的稀有性别,身体素质的全面超越,以及信息素的额外压制,即便如今“唯性别论”已经过时了,但大多alpha仍会拥有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傲慢优越感,就如暗中持灯行走般突出醒目。
可席昭不一样。
研究院连同林教授在内,大部分研究人员都是beta,这段时间相处,大家经常会忘记他们来实践的“天才少年”其实是个alpha,席昭身上的冷静从容更像不受信息素影响的beta。
“我记得您曾在发表的文章上写过一句话,将人类与野兽区分开来的,是人类的理性与克制,”黑眸对上林教授失神的目光,“信息素也只是主体的一种特质,不该反过来决定甚至是操控主体。”
否则,人与野兽无异。
就在席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告别离开实验室前,陷入沉默的老教授忽然开口问了个问题。
“小昭,你还记得上次你那个小同学提出的疑问还有我说过的Gift吗?”接住少年眼底的深邃,小老头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晚下班一会应该也没事吧,就当陪陪我这个孤寡老头了。”
耳畔语气是上扬的,可不知为何,席昭却从中听出了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
“二十五年前,一群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为探寻ABO分化的秘密聚集在一起,成立了一个叫 Gift的研究协会,他们本意是想通过这项研究解决因分化产生的疑难杂症,极短时间内就取得了许多支持。”
林教授的眼神落不到实处,实验室也随着他的讲述笼上一层老旧滤镜。
二十多年前,一切设备还没有如今这般先进,少了外力工具,人与人的交流也就更加紧密热切,那群年轻的天才日夜激烈讨论,或拍手,或笑骂,他们可以为了一个数据不眠不休争辩上几夜,也可以为了一手实验结果把自己当成“观察样本”,竭尽全力之下,一项又一项成果为协会取得了巨大声望。
如果一切都停在这里,“Gift”协会无疑会被载入史册受后来学习者们景仰,可惜历史从来就不允许“如果”。
林教授拿起一张白纸:“你们小学老师应该都讲过一个例子,假设未知的区域是空白,你拥有的知识是白纸上的黑点,随着你知识的增加,圆的边界越大,未知的东西同样也会越多。”
越探索,“ Gift”的核心成员就越难满足——到底为什么会产生ABO分化? beta为什么不能拥有AO一样的信息素?信息素的本质究竟是什么?能否对信息素进行人工合成和注射? beta退化的腺体如果后天催化成熟,是否属于新型跨性别?
终于,他们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们开始研究能否人为干预性别分化。”
席昭眉心微动,诚如他上次对路骁解释, ABO分化的实质是腺体与生殖腔的成熟与退化,但决定性别的因素绝不只有这些,可如果以二十年前的研究水平来看……
“小昭,如果是你,你会从哪个方向开始研究这个问题?”林教授问。
席昭想了想:“腺体改造。”
闻声林教授毫不意外地笑了:“你知道,你这个回答就足以超越大多非法实验组织吗?”
“所以您说的是如果,”席昭说,“我也只是想想。”
可空中无声漫开的凝重,还有林教授眼底悄然流露的涩意,无不都在告诉席昭,曾经的“Gift”绝不只限于“想想”。
仿佛被记忆怪物魇住,暴脾气的小老头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些许,他想同往日一样老顽童似地逗趣,可扯扯嘴角,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从抽屉拿出一本杂志,上面刊登了他五年前发表的一篇论文。
“性别分化在十二岁时开始,但据我们团队的研究,十二岁以前,人类的身体就在为分化做准备了,且此阶段每个孩子体内都存在微量的信息素,可那时的Gift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们提出了一个更为激进的观点,天赋人定——后天二次性别改造。”
林教授拂过书页:“为什么不能人为控制性别分化,这个问题, Gift的领导人早已用自己的死亡做出了回答,那个beta给自己注射了Gift研究出的分化药剂,尝试能否将自己从beta转化为alpha ,最后在手术台上死于恐怖的信息素爆发。”
若将信息素比作水流, ABO的身体就相当于储存水的容器,早在分化开始之前,基因就对容器胚子进行着玄妙的修改,二次性别改造,无异于将过量的水注入不匹配的容器,结果就是容器被水流冲垮。
“这影响太过恶劣,所带来的伦理道德问题也不是现有的法案能够应对,Gift及其种种研究就被上面彻底封禁了,如今干预性别分化的研究已经等同于刑事犯罪。”
其他人员早早离开,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寂实验室中,寥寥几句便带走那段岁月里的无数动荡风烟,天才、疯子、狂热、偏执、极端组织……
席昭好似看见一场流星,来时璀璨绚烂,坠落得也仓促短暂。
这光芒在视网膜上留下的痕迹太重,连他都敛眸许久才从Gift的种种理论中挣脱。
“您为什么知道这些,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小老头揉揉眼睛,仿佛被风吹进一粒无形的沙子,硌在眼眶,催人鼻酸:“因为Gift协会的创始人叫林凌……”
“他是我的孩子。”
席昭的天赋已经足够惊艳,可林教授越是看他,越是想起曾经一个丝毫不输于席昭的天才。
——“父亲,我认为人类不该被信息素划分或掌控。”
这是那孩子十八岁成年,也是大学毕业那天对他说出的结论,此时离Gift成立还有半年,离其覆灭还有五年。
岁月流转,二十五年后,他又一次见到了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小昭,”林教授笑着,“你就当我人老了容易啰嗦多想吧,人类对知识的探究永无止境,可永远也不要走入极端,否则就将泥沼缠身,再也无法抽离。”
曾经他没能及时看出那个孩子的偏激,只欣喜于对方获得的种种成就,以至后来端倪初显也无法挽回悲剧,如今说是杞人忧天也好,思虑过多也罢,林教授只想给眼前这个令他熟悉到恍惚的少年一点提醒。
他也曾年少轻狂,不觉为理想献身有什么不对,可作为一个失去孩子的老人,风烛残年之际,只愿未来这些孩子能好好走过一生。
天才疯子,从来都说“一念之间”。
“对了,你是不是快成年了?我记得你资料上写着生日是在年后,日子倒赶巧…… alpha成年时可能因信息素不稳出现不适症状,其中就包括头疼,可以去药房开点营养稳定剂,小孩子家家要早点睡觉,别成天熬夜不把身体当回事,快回家吧……”
也不需要席昭回答,小老头摆摆手就闭上了眼睛,身边沉寂片刻才响起脚步离开的声音,故作释然的是他,又在心里吹胡子瞪眼的也是他。
哼,没良心的小崽子,老头我都自揭伤疤了,也不知道多留一会陪陪我……忙,都忙,忙点好啊……
暴脾气小老头偷偷抹起了空巢老人孤寡泪,公益广告都放完一支后,离去的脚步忽又折返停在了面前。
席昭选择性忽视掉小老头的“怒目圆睁”:“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来我家里一起过年。”
说着递来一块手工小饼干。
焦糖饼干被做成了Q版小人的造型,林教授一眼就认出这小卷发小虎牙是上次来CBM的那小同学,看看过分可爱的小饼干,又看看自己这酷到没朋友的天才学生,一时竟没太反应过来。
席昭倒不觉着画风有什么不搭,最近路骁沉迷和阿姨还有楚玥一起做手工点心,从最简单的圆形到现在的两头身小人,每天都故作轻松地递给他一个打包精致的饼干盒,得意哼哼着其实也没什么难度嘛,我一次就成功了。
席昭没说,某人拼命用肚子销毁那些“失败品”的样子早就被楚玥拍给他看了。
“中华小当家”还差点火候啊。
刚才递给林教授的是一只饼干路小骁,顿了顿,他又多拿了一块放在路小骁的旁边。
“这个味道还不错,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林教授低头一看,对上一只表情酷酷的席小昭。
路小骁:泥嚎!
席小昭:嗯。
林教授:……
不要用你们年轻人的狗粮来虐待老人啊!
小老头气乐了,乐着乐着莫名又鼻酸起来。
他想,席昭和那孩子或许还是不一样的,某位席同学啊,瞧着冷冷淡淡,其实拥有极为温柔的灵魂底色。
——也并非什么都不在意。
最后林教授还是没去桐花别苑过年,但提前给席昭发了两个红包,席昭把其中一个转给路骁,棕发少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哭丧着脸问,该不会收了以后我就要去学医吧?我不想以后一直都算红绿色盲QAQ 。
席昭:……
你错了那么多生物题,只记得一个红绿色盲吗?
为避免某同学惊恐得睡不着觉,他还是多解释了一句,你就当他很喜欢你的小饼干吧。
自以为厨艺已经炉火纯青的路小少爷瞬间开朗。
除夕前夜, beta特助又来到别墅门前,这回倒是成功把路骁接走了,不过琥珀眼瞳幽幽盯着,直把梁特助盯成了拆散牛郎织女的王母,盯得beta面瘫脸都险些维持不住。
看着后视镜里的棕发少年,那几分残留的稚气正逐渐化为成熟,特助忍不住发问:“小少爷,你和席同学相处得还好吗?”
支着下巴,窗外景色急速倒退,路骁想起告别时席昭拍拍他的脑袋,轻声道了句“再见”。
——不再是他主动请求,而是主动期待同他的下次相见。
琥珀眼瞳坦然笑笑:
“没有人比他对我更好了。”
笨蛋才说反话,他就是喜欢席昭!
特助便不再多问了。
每年春节其实都大同小异,年夜饭、饺子、晚会、鞭炮……知晓席昭不喜喧闹,席睿楚玥也没整什么花活,吃过了晚餐,三人互道“新年快乐”后一起坐在沙发上观看春节晚会,今年晚会或许主打一个“抽象”,当穿着东北大花袄的机器人在舞台上甩起手绢扭起秧歌,席昭莫名觉着路骁要在这里肯定会捂着肚子大笑,外加叽叽喳喳疯狂吐槽。
他拿出手机瞥了眼时间,夜才堪堪浓重,以路氏的排面,这会肯定免不了各种应酬。
不太适合说话。
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刚点进和“ lululululu”的对话框——
来电震动刚好响起。
——提示,你的小狗向你发起了对话,此刻正在屏幕前面拼命摇动尾巴。
第124章
“尧尧, 准备好了吗?”
耳边呼喊响起,试衣间里的棕发少年这才堪堪回神,脸色有几分烦躁。
林钰歌了然笑笑,从旁选了条领带绕至路骁身后替他整理起了礼服。
“都是个大人了,怎么还不会给自己打领带啊?难不成以后都得麻烦你的——”
“妈妈。”
路骁平静打断omega的念叨,并没有多说什么,态度却也足够鲜明。
压下指尖漫开的刺痛,林钰歌从容接过话头,语气还多了些俏皮:“好好好,妈妈不啰嗦了,这些天你一直没有回家,都找不到机会和你说话,上次的事情是妈妈不对,这里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尧尧——”
林钰歌双手搭在路骁肩头同他一起看向镜中,美丽温和的omega母亲,逐渐成年的alpha孩子,一个微笑,一个缄默,试衣间的灯光在人物脸部分割出尖锐的明暗交界,那紧握在母亲手中的红色领带缠绕过孩子的脖颈,不像礼服的点缀,倒像上吊的索绳。
“——原谅妈妈好吗?
眼底浮现一丝哀伤,林钰歌柔声问着。
领带打好,路骁低头替自己抚平外套上的褶皱:“都过去了。”
恰好佣人上楼提醒,试衣间里的交谈结束,母子二人挽着手臂款款走入宴会中心,优雅得体,其乐融融,路云琛在不远处点头,林钰歌对路骁叮嘱一句”玩得开心“,随后便放手过去同自己的丈夫一起应对各位来宾的新年祝福。
“不舒服吗?”察觉妻子脸色有异, 路云琛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将几缕碎散额发别至耳后,林钰歌笑得毫无异样,唯有她自己才清楚,自己握住酒杯时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
都过去了,所以不想纠结了。
都过去了……
而不是原谅了。
……
新年宴会节奏偏快,宾客向路氏两位主人祝贺之后就会告辞回家,饶是如此,热潮一时半会也无法结束。
路骁站了会木桩,抓准一个空隙面无表情地窜了出去,等林钰歌去一旁稍作休息,场内已经没了路骁半点身影。
他会去找谁?
答案几乎下意识从林钰歌心头冒出。
“林姨,路叔说您如果累了,可以先上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应付就行。”齐朗清递来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
“还是小齐你懂事,尧尧要有你的一半能干,我和你路叔也不至于那么操心。”说着林钰歌又是叹气。
“等阿尧再大上几岁就会明白了,这世上只有我们这些亲人会无条件地爱他,全心全意地为他。”齐朗清笑容谦逊。
“希望如此吧。”omega语气还是疲怠,眉头却因这番言论渐渐舒展,浅茗一口蜂蜜水,她忽然半真半假地抱怨,“小齐,你是不是也见过那位席昭同学?尧尧现在对他这个好朋友啊,都比对我这个妈妈还看重。”
“席昭同学啊……”想起那个从一开始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的alpha少年,又扫过林钰歌脸上几分隐含的忌惮,齐朗清做出思索的模样,“很优秀,也很有主见,也不怕林姨您笑话,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估计都没他一半成熟,阿尧有这样的朋友,应该能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举起酒杯,酒液入喉,看着林钰歌隐隐泛白的指节,齐朗清默自补全了未尽之语——
当然,势必也将在他的影响下,越发脱离原定的轨迹。
林钰歌用力闭上眼睛。
好奇怪,好奇怪,人怎么总是无缘无故想起从前。
新旧交替,耳边是欢乐道贺的声音,林钰歌却被拽入一个更加久远的新年,外界都知道她是林氏最受宠的小女儿,却不清楚她还曾有过一个龙凤胎的弟弟,可就在他们四岁那年的新春之夜,她的弟弟因佣人看管不力意外走失,林钰歌才成了林家最小的孩子。
怀着对弟弟的愧疚,父母兄姊对她的宠溺几乎称得上是“毫无底线”,林钰歌也曾伤心难过,可她那时太小了,那点悲伤很快就让家人加倍数倍的补偿冲走淡去,甚至她发现自己只要表现出一点对弟弟的怀念,这份“宠爱”还可以再提高几个档次。
冬日寒冷不允许吃冰淇淋,但如果说“弟弟也许会喜欢”,哥哥姐姐就会偷偷喂她一口;喜欢的裙子已经买了很多,但如果说“我们要不要给弟弟也买衣服”,爸爸妈妈往那个空房间装新衣服的同时也会给她买想要的裙子。
一点一滴,一年一年,她早已习惯坐在那里让全世界来爱她,并无师自通了一个道理——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他人对她的无言愧疚,终会变为更深的宠爱。
她失去了自己的同胞弟弟,家人将她捧成了真正的公主,她“下嫁”给当时名声不显的路云琛,丈夫将她视为眼中星辰,而她几乎没了半条命才艰难生下的孩子……
林钰歌慢慢放下杯子,双手搭在膝头,掩去指节印出的红痕。
……一定只能是她的孩子。
那孩子曾经多么依赖她啊,每当和路云琛有过激烈争吵,她只要过去柔柔安慰几声,那双倔强又可怜的眼睛就会全心全意地望着她。
多么小的孩子啊,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只能相信我、依靠我,接受我对他的关怀与期待。
路云琛当然也爱她,强大的alpha会倾尽全力去保护自己的omega,却绝不会“依靠”更谈不上“依赖”,只有她的孩子,她承受这辈子最大的苦痛换来的孩子……
“小齐,这几天忙完,把小桉那孩子接来庄园玩玩吧。”
路骁提起席昭时眼里纯粹的光亮、毫不犹豫的对抗维护姿态、彻底从她手中挣离的预感……一桩桩一件件都自眼前流过,林钰歌柔柔一笑:“我还挺喜欢那孩子。”
“好的。”
齐朗清应声点头,在心里赞同了林钰歌的“喜欢”。
当然喜欢了,比起完全不可能控制的席昭,那是一个多么容易被拿捏掌控的omega啊。
宴会依旧热闹,夜晚依旧喧嚣。
……
从挤满人头和假笑的别墅离开,路骁溜去了庄园的小花房,每年他都挺烦这些应酬,今年同样烦躁,但很快又被期待覆盖。
一边无聊揪着树叶,一边发送了视频申请,等那道熟悉剪影在镜头里出现,冷酷一晚上的眼睛立刻就溢满了欢喜:“席昭!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清冽声线敲击着耳膜,那边镜头有些摇晃,应该是席昭起身去找说话的地方,路骁还听到了席叔叔和楚阿姨的交谈,隐隐夹杂春节晚会的背景音乐。
画面一片模糊,琥珀眼瞳仍一动不动地盯着,路骁得意地想,真不愧是我的男朋友,一个模糊的影子都这么好看!
镜头稳定,席昭停在了阳台,这才发现屏幕那边过于漆黑安静了。
“你这是在哪?不会太冷吗?”他问道。
“屋里好吵啊,我就先溜出来了,”说着路骁拉远镜头给自己拍了个全景,“你看你看,我有好好穿外套,花房也有暖气,不会冻感冒的!你吃饭了吗?有没有煮我和阿姨一起包的饺子?有吃到我的好运硬币吗?”
唇边牵起一丝弧度,席昭倚着窗台,想起这个就说不出的好笑。
年前路骁和楚玥一起包了饺子,临走还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能吃到有硬币的那个,席昭本来还挺好奇,今夜饺子甫一出锅,立刻就在席睿楚玥的憋笑声里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路骁包的“好运水饺”个头比普通饺子大了两倍,上面还用牙签画了一对星星眼,恨不得直接跳进他的碗里。
“我想吃不到也很难吧,”从相册挑了几张照片上传,席昭又问,“你吃过了吗?”
上目线委屈巴巴地望过来,路同学哼哼唧唧着:“这边要等人都走光了才开始吃饭,饿了我一下午呢!”见席昭似要蹙眉又立刻认真补充,“但我自己有去厨房找东西吃,吃饱了我才去换衣服参加宴会的。”虽然以往路骁就纯纯跟他们耗着,一等结束就用埋头苦吃来躲避路云琛的训话,现在他想通啦,才不要因为不高兴的事情折腾自己。
席昭会担心的。
两人又分享了不少新年趣事,尽管大半是路骁叽叽喳喳在说,席昭安安静静在听,中途席同学把大花袄机器人发了过去,果然逗得路骁乐不可支。
“其实,我也有好几个机器人模型……”找到一段视频,路骁脸上飘起两朵可疑的红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笑我。”
席昭挑眉。
曾几何时,尚且年幼的小路同学不知信了哪部动漫的鬼话,坚信玩具模型都是有生命的,于是日夜期盼自己的小机器人们能活过来,那时他不仅经常嘟囔“我是你们的爸爸”“你们是我的小朋友”,还用铅笔在大字本上严格记录每一只模型的生日,逢年过节都要对他们说“新年快乐”。
“当然啦,”路骁崩溃扶额,“……最后也没见谁活过来了。”
抬眼一看,那边席昭又别过脸去,肩头笑得不住颤抖。
笑吧笑吧,路·机器人之父·骁心头泪流,表情麻木,能用黑历史逗男朋友开心,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不羞耻!脚趾没有抠地呜呜呜QAQ!
桐花别苑有人在放烟花,上升、轰鸣、极力燃烧,绚烂烟火自夜空流泻而下,暗里开出巨大的繁花,黑眸嵌于这片五颜六色的梦境,垂眸望来,星辰明彩。
路骁愣神片刻,手机上忽然收到好几个由席昭发来的红包,不解问到:“这是什么?”
“噼里啪啦”像是糖葫芦被咬碎的清脆声响里,他依旧可以捕捉那嗓音迤逦的一分慵懒尾调,猫猫神明又用尾巴尖尖矜贵画下了圈套。
席昭含笑道:“给你的机器人小朋友们发新年红包。”
脸颊一热,路骁又想手忙脚乱地挡眼睛捂耳朵了。
啊啊啊啊!可恶!这人谈恋爱后究竟点亮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天赋?为什么总能让他脸红心跳难以招架!
特助的询问又浮现脑海,他怎么可能和席昭相处不好?只要条件允许,他都想和他每天待在一起,天天聊个通宵!
烟花还在盛放,电话两头都不觉安静下来,借由屏幕传递,席昭身旁的光亮可以跨越距离映照到路骁脸上,轮廓镀上柔光,毛茸茸的小卷发都被照得微微透明。
路骁找了个台阶坐下,托着下巴,声音又低又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兽人世界里有一只流浪的小狗,不管去哪都不被部落居民接受,为了生存,小狗只能把自己弄成脏兮兮的模样,也只有凶狠起来才不会被其他猛兽吃掉,在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小狗被冻僵了,就在这时兽人族的大祭司出现了,抱起小狗走进了温暖的屋子,大祭司用毛茸茸的毯子裹住小狗,喂小狗热乎乎的肉汤,还把小狗洗得干干净净。”
“小狗其实很坚强,他可以独身闯过最危险的森林,也可以和狼群搏斗抢到最新鲜的食物,可当大祭司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琥珀眼瞳定定望进黑眸深处,盈着微光的虹膜几乎有种落泪的错觉,“小狗就非常非常想哭。”
大祭司问小狗为什么要哭,小狗说我不知道,但你把我捡回家了,可不可以别再把我丢掉?我可以把我的尾巴和爪子都送给你,从今往后,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就会跳起开心的舞蹈。
只为你而跳的舞蹈。
……
修长指尖轻轻叩击着阳台栏杆,无意应和某人失控的心跳,席昭目光蹭过这位同学烧满红云的耳廓,逗弄似地询问:“然后呢?”
把脸埋进胳膊,被自己“矫情”“煽情”到的小路同学心头一恼,猛地抬头羞愤“怒吼”:“然后大祭司非常开心啊!每天都对小狗亲亲抱抱举高高,说你就是世上最勇猛帅气的小狗,我要辅佐你成为小狗之王!让整个兽人世界都颤抖在你的脚下!”
小狗之王……席昭险些又笑出声来,有时他也挺佩服路骁这脑子,到底从哪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不知不觉都聊至午夜,再过几个节目电视上的主持人就要开始春节倒数,蓬松的棕发脑袋依旧使劲埋着只肯露出一个发旋,席昭指尖莫名生出些痒意,随意换了个姿势,看着更为靠近屏幕:“小狗之王已经有了项圈,下次生日再送他一条尾巴好不好?”
尾,尾,尾巴!
路骁脸色爆红,“呜”地一声开始求饶:“你别说了……再说我今天晚上又睡不着觉了……”
“路同学,那看来你的梦境都很精彩啊。”
“呜……没有……”
十二点的钟声开始倒数,趁着最热烈的高潮还未来临,黑眸沉沉望向千里之外的另一双眼眸,莞尔勾唇,语气确定:
“小少爷,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一起跨年吧。”
路骁恍惚一怔,随即无比用力地点头。
“好!”
在下一个冬日,要温暖地相拥,用最明亮的笑容。
……
……
夜色朦胧,席昭从阳台回来时楚玥已经上楼睡觉了,客厅只剩席睿还在翻阅工作日志,他倒了杯温水放在席睿手边, alpha温声说了句“谢谢”。
席昭摇头,却没回自己的房间,绕过茶几在另一边沙发坐下,直至席睿因过久的沉默疑惑抬起头来,对上深邃又通透的黑眸。
“抱歉。”
少年猝不及防地开口。
席睿下意识去摸眉毛上的伤疤,反应过来想把手臂放下,席昭的眼神却已告知“没有必要”。
沉默良久,席睿叹息一声:“你都……想起来了?”
“只是一些很零碎的画面。”来自他在这个世界完全空白的五岁之前,席昭问,“您额头上的伤口,是由于我五岁时候的信息素爆发对么?”
那天和林教授交流结束,席昭自己还去查找了不少资料,Gift的过去虽然遭到了全面封禁,但一切事物只要发生,总会留下它存在的痕迹。
头疼的感觉依旧没有消退,与之而来的是各种零碎场景,由这幅拼图堪堪显露的一角,他已得到不少新的信息。
比如,他五岁那年的“高烧”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无言的寂静流淌于黑夜,席睿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将其递给席昭:“有个人说,如果有一天你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拨通这个号码。”
席昭收了下来。
离去之际,身后荡开低缓的声音。
“小昭,命运有时就是个混蛋,但我和你妈妈都很荣幸,能成为你意外相遇的父母,”席睿笑着,“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谢谢。”
……
没有开灯的房间,未曾多加犹豫,席昭输入了那串号码,几声忙音响过,听筒飘出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仔细听去还有几分熟悉。
“喂?”
席昭没有开口。
寂静。
长久的沉寂似乎让对方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那人也没有继续追问。
时间不知经过了几个呼吸,席昭唇边勾起一个笑容,看着却无多少温度。
“我该怎么称呼您才好?”他似乎真有些“头疼”,“我未曾谋面的亲生父亲?南方军区的上将先生?”
另一边,同样隐在暗中的人不觉摩挲起了手指,很快又因少年的话语而陷入停顿。
“里斯克林的宿管老师?还曾在隔离宿舍接待过我两次。”
“或者说——”唇边弧度彻底消失。
“张叔。”
唰——!
落地窗的窗帘被用力拉开,月光映出男人病态浓重的侧脸,但只消一个挑眉,那点苍白就顷刻化为玩世不恭的痞气。
男人无奈笑笑。
“小昭,新年快乐。”
第125章
“席同学,请随我来。”
笑容得体的侍者在前方领路,席昭简略打量过四周,心下已经有了判断。
这是他那位“张叔”请他过来的一家私房菜馆,风格复古,一步一景,从进门开始,每个角落都分布着顶级安保人员,牢牢守住了几个最易遇袭的方位,侍者队列令行禁止,目不斜视,而即便是寒风凛冽的冬日,他们手中的菜肴也都由最新鲜的食材制作,得益于楚玥喜欢做饭,短短几步,席昭就已看到不少据说是国宝级隐退大师的招牌拿手菜。
换言之, 能来这地方用餐的, 那才是真正的“贵人”。
一直走入最里面“天”字打头的包厢, 大门推开,张九少爷, 不, 应该说是席景臣正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
“小昭,先坐下吧。”
侍者替席昭拉开座椅后陆续退出, 席昭倒也没客气, 黑眸巡视过笑脸,开门见山地问道:“这是你原本的模样?”
对面席景臣依旧是“张叔”那副气血亏损的病容,但这人现在装都不装了,随性压迫的气势一看就和这幅“尊容”极不相匹。
“你可真是直接。”
也不犹豫,席景臣去一旁水池洗了把脸,似乎还剥落了什么东西,接着又从脖颈摘下一个隐形“抑制环”,顶级alpha的信息丝丝渗入空气,席昭也终于见到了他的本来面目。
男人有一张极风流的脸,轮廓分明,眉目深邃,细长凤眼微微眯起,配着天生上扬的微笑唇,真是看垃圾桶都像看情人般深情。
一大一小两个alpha对视而坐,单独望去各有千秋,仔细瞅瞅,眉眼真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不过席昭气质太冷,端是一个“生人勿近”,而席景臣……
明诚董事长那句“失败的追求者”莫名飘过耳边,席昭想,这家伙的确很像出门买包烟都能遇上三个前男友的类型。
——他还是主动渣的那个。
尚不知因一张“渣男脸”为自己招来一个“风流胚子”的标签,席景臣摸摸下巴,还就着茶杯里的茶水左右照了照:“用惯了张小九那张脸,卸下来还挺不适应,”抬头冲席昭打了个响指,“怎么样?你爹长得应该不算给你丢人吧?我年轻时候也是军中一枝花啊。”
不正经,风流相,马甲多(爱骗人)……一个箭头接着一个箭头插满席景臣肩头,偏偏他还自我感觉相当良好……
席昭:。
礼貌笑笑算了。
嘴上称呼占了便宜,但两人谁也没有真拿所谓的“父子关系”说事,真实相见的第一眼席昭就明白,自己这位“野爹”某种意义上和他是同一类人,此番会面与其叫做“父子相认”,不如称为“信息交流”。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不少问题,但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席景臣问,“里斯克林那老头或许出现得奇怪了些,可张小九这个身份,我打你五岁起就开始用了,这阵子我都没怎么去你面前晃悠,没道理你现在就发现啊?”
席昭淡淡道:“的确是因为你没有出现。”
都是聪明人,稍一思索,席景臣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张叔”一开始并不在席昭的怀疑范围之内,这位对他关照有加的长辈有属于自己的社会身份及家庭背景,这点从林钰歌对其的忌惮中也可以得到验证。
那次林钰歌来桐花别苑将路骁带走,席昭问“张叔”他父母的名字是不是“席睿楚玥”,“张叔”的反应令他更确信“亲生父母另有其人”这个猜想,也因此认为“张叔”是属于“被托孤”一类的长辈,不然无法解释,一个身居高位的军方大佬,为什么会对当时一个无限接近于自闭症的小孩如此在意。
可越来越多模糊片段浮现,席昭将这个世界的记忆重新梳理一遍,忽然发现他这位“张叔”出现得也太及时了,生病送医,过节送礼,但自从席睿楚玥从国外回来,这个人就仿佛蒸发消失了。
以往席昭放假,“张叔”都要借着各种原因来席昭这里看看,以这种关注度,不可能不清楚他生日将近,且名义上的“父母”都在家中,唯一的解释,“张叔”在刻意避开席睿楚玥。
有了这个猜想,再往回代入曾经种种,印证越多,疑惑也越多,这种“回避”究竟是由于什么?
是担心同席睿楚玥直接见面了,所表现的异样会让现在已经恢复正常的席昭察觉出来?毕竟他养父母的确不是什么会演戏的人。
又不是给人量刑定罪,六七分猜测已经足够,席昭不必百分之百确认,拨通号码后随口一诈,那过分肯定的语气连席景臣都没反应过来,马甲顺势就被席昭扒了个干干净净。
席景臣也感慨,问万一赌错了,以后面对你“张叔”不会尴尬么?
席昭反问为什么要尴尬,过意不去就认真道歉好了。
摸摸鼻子,席景臣想,这马甲掉得不冤,说儿子你有这种心态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席昭说谢谢,这章梗已经够多了,不如先谈正事吧。
……
“我当年出任务救了张老将军一命,他知道我有时不便用本名行事,就帮我做了一个张九少爷的身份,后来我又用顶着这个名头替张家解决了一些麻烦,一来二去,张小九的名声就闯出来了,也算是我给自己留的一条退路……至于我本来的身份,儿子你应该也收集了不少消息,什么少年勇斗雇佣兵啊,尖刀小队最年轻的队长啊,南方军区史上晋升最快的高级军官啊……“席景臣扶额叹气,“唉,浮名,都是些浮名。”
对上席昭眼底浅浅的无语, alpha摊手一笑,也没觉着有什么尴尬:“不过嘛,现在往官方的资料库里查,我已经是个坟头长草的死人了,死于十二年前特别行动的席景臣少将。”
席昭:“所以,那场特别行动和我之间的关联是什么?”
“ CBM里的林老头应该对你说了Gift的事情?”见席昭点头, alpha的表情也染上些冷肃, “但他应该不知道,他儿子死后可留下了不少遗产,而你与这些事情的关联,那就得追溯到你出生之前了。”
毫无疑问,林凌是个疯子,疯到将自己作为实验品,而和他一起走上那条道路的同伴彼时也已疯魔,面对官方派遣军队的封锁,他们竟然选择公开所有研究数据,直接在当年引发了一场高强度的净网行动,随后各种效仿Gift的非法实验室更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席景臣:“林凌本意是想通过性别转化来消除ABO六性之间,因信息素造成的种种差异和不平等待遇,可在那些有心人眼里,这就是一片蕴含巨大利益的商业蓝海。”
如果真的能够操控性别分化,那些商业巨鳄难道不想拥有一个顶级alpha来作为继承人?
如果真的能够后天转化性别,那些被称为“平庸”的beta难道不想尝试一番所谓的“信息素压制”究竟是什么滋味?
会不会出现“定制omega”的业务?原本已经被大力禁止的信息素引诱剂会不会死灰复燃?性别差距会不会更加极端?这种“转化”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遗症……
当某项技术产生巨大飞跃,现有法案却无法对其带来种种的影响进行约束规范,一时都会引发各种混乱,更别说是“生理性别”这种关系根本的问题。
席昭想起他上辈子穿越前热议的“人工智能”, G大少年班在李权柔逝世后拆分成了数个专业实验室,其中编号“ G18”的就专研相关领域,舆论一直都是他们的最大阻力,质疑流言之多,席昭在医学院都有所耳闻,最致命的问题就是,“一项技术如果不能真正普及适用于底层大众,最后也只会流入上层手中,变成向下倾轧的利益工具”。
官方封锁,军队清扫,这场动乱一两年后才堪堪稳定下来,此时只剩一个同样名为“ gift”的组织还隐藏暗中,听名字也知道,这个组织继承了旧Gift的绝大部分技术,背后还有许多商人注资,一直都在和军方玩“你追我赶”的游戏。
十八年前,也就是旧Gift覆灭的两年后,军区终于发现新gift的藏身据点,为收集证据,也为避免它们像当年那般不管不顾地公开一切,各大军区组建了一支特勤小队偷偷潜入内部,席景臣便是其中之一。
“同样是在那里,我遇上了你那风情万种、楚楚可怜、一见我就走不动道——”席景臣微微一笑,“差点被拉去当实验母体的,孩儿你娘啊。”
虽然还不清楚他娘到底是谁,但席昭莫名觉着,那位绝不会是席景臣口中形容的这种人设。
所以他选择默默饮茶,无视了“孩儿”这个槽点拉满的称呼。
“嘿,你可别不信,”席景臣更是来劲,“我和你娘那相遇,搁戏文里就是标准的英雄救美,唱完三折还得来个续集……”
这话也轻浮,笑也轻浮,可一直侃侃而谈的人却莫名停了下来,分不清真心假意的眼睛悠悠望向窗外,席昭顺着那目光一同看去,冬日枝头最高的那片棕红枯叶正教寒风吹着慢慢飘向远方。
“先生,这是那位近来的行踪汇报。”
拾起窗台飘落的一枚枯叶,贺聿声挥手示意下属把文件放下,失神良久才坐回案前,本想将这枚枯叶丢进废纸篓,心头一动,还是翻开一本厚书夹了进去。
文件信息很多,可贺聿声一眼望去依旧只能看见“席昭”的名字。
席昭,他为那个孩子定好的名字……
肩头咬痕又在隐隐作痛。
十八年前,赫利舍兰主家旁系斗争最激烈的阶段,贺聿声兄弟三人中,大哥向来与世无争,三弟从小游戏人间,贺聿声是主家给予最多希望的小辈,也无疑遭到了最恐怖的针对。
旁系几个叔伯被他父亲打压得喘不过气,狗急跳墙之际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彼时贺聿声还未成为后来雷厉风行的贺二爷,一时不慎还真着了道,被一伙雇佣兵在同Y国黑/帮交易后绑架到了一艘公海货船上。
雇佣兵想要杀人抛尸,贺聿声拼着重伤打退几人,意外发现了货船的隐藏货仓,谁料竟是刚离狼群又进虎口,那个隐藏货仓里还有许多被拐卖的omega ,等他醒来已经被送进了一个非法研究所。
贺聿声失血严重,信息素也变得稀薄,负责接收的几个beta没检查出来,一边嘟囔着“怎么把人打成这样,还得养好了才能实验”,一边给他注射了某种未知药剂,尔后贺聿声就一直高烧不退。
偶有片刻清醒,通过那些看守的谈论,他得知这些omega是被拐来的“实验母体”,要怀上婴儿以供这里的研究员进行某种改造实验。
在评估以自己的状态绝对无法独自逃离之时,贺聿声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没事的,他告诉自己没事的,只要他能活着离开,总有一天会把受到的屈辱统统还回去,他是alpha不用担心真的会怀上孩子,那支药剂也让他的信息素变得极其紊乱可以继续伪装成omega……
只要他能活下去。
只要能活下去。
可尽管在心里做了无数准备,当这里的看守领着一个陌生alpha进入他的房间,当那个陌生男人解开他领口的衣扣,贺聿声仍无可避免地发起了抖。
药剂令他四肢凝不起半分气力,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看见身前是一个平平无奇、丢进人海转眼就忘的alpha ,可那双眼睛却深邃至极,浮潜着深海游鲸。
许是他抖得太过厉害,alpha动作一顿,伸手替他撩开了额前汗湿的头发。
贺聿声想,自己当时一定是疯了,或者被高烧冲昏了脑袋,竟然从这个举动中找到了一丝莫名的温柔,于是贴近这个alpha的耳边,用破碎的气音说出了这辈子最软弱的句子。
他说,救我……
只要你能救我,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救我出去……
热潮涌来,还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分明,只在迷迷糊糊中搓开人工假皮拿出一颗钻石塞进这个alpha手中,随后便是语无伦次的重复。
迷离之际,耳畔似有轻笑响起,那令他恐惧又让他期待的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alpha说:
“大老板,别哭了,你不会有事的。”
后来他们的确没做到最后,那个alpha只象征性地解开了他的衣物,附在耳边发出一些貌似很激烈,实际连肢体接触都没多少的声音。
贺聿声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最后真就这么蒙混过去了。
尔后每每当他陷入无望绝境之时,身边总会冒出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人员隐秘拍拍他的后背,笑着说一句,“大老板,没想到吧,又是我啊”。
——以至于当某天这个人扮成厨房阿姨笑嘻嘻地来给他送饭时,贺聿声都麻了。
直至避无可避的一次,灵魂都被撕裂的痛苦汹涌灌进心脏,他狠狠咬上这人肩头,混着咸涩眼泪模糊不清地发问,你的名字……
我要知道……你真实的名字……
那人愣了愣,无奈叹气到,席景臣。
然后这个混蛋就在临别之前也往他肩头相同的位置狠咬了一口。
疼了他好久好久。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贺聿声从回忆中抽离,重新把目光放回下属送来的文件。
自从知道席昭的存在,定期让人汇报对方行踪已经成了贺聿声的习惯,也不是监视,就是想着这孩子万一遇上什么麻烦他也能及时赶去,至少……至少也让他清楚这孩子还在那里……
看到席昭收下了他给CBM送的礼物,贺聿声心头凝出一分紧张,他也不清楚该送高中生什么,索性各种东西都往里面装了点。
看到路骁没有留在桐花别苑过年,贺聿声眉头一皱,开始计算要用 多少钱才能从路氏手里买下咳咳,不对,是替他儿子娶回他的儿媳妇。
什么?路氏可能不太同意alpha和alpha在一起?那贺聿声可能真需要考虑一下吞并路氏的计划书了,反正听说他儿媳妇在路家过得也不是特别好。
就在贺聿声准备继续往下看时,下属忽然犹豫着开口了:“先生,我们的人今天上午发现席同学好像往云鼎庄园去了。”
贺聿声眼神骤凝。
云鼎庄园,只接待军政顶层人物的私家菜馆,他查过了,收养席昭的那对夫妻绝对没有能进入那里的背景……
拎起一旁的风衣外套,如瀑长发在空中甩出一个狠戾弧度,贺聿声眼底积起了沉沉暗色。
“开车,去云鼎庄园。”
……
“来来来,儿砸!吃块糕点,这可是云鼎庄园的独门手艺,外面想买都买不到的。”
用筷子挑开席景臣试图直接喂他嘴里的手腕,糕点即将落上桌面之前又被alpha迅速接住反手塞给自己。
“啧啧啧,不懂欣赏。”席景臣擦擦手中的糕点残屑。
席昭不为所动,冷静梳理着刚刚所获的信息:“所以,我在那个实验室诞生以后也被他们注入了某种改造药剂,你将我救回南方军区,为我编造了一个新的身份,并拜托我现在的父母来养育我。”
“是的,”席景臣说,“我们捣毁了这个新gift的核心实验地点,但老鼠还没有抓完。”
席昭看他一眼:“背后那些注资集团。”
新gift能和军方周旋如此之久,背后不可能没有“大鱼”操线,这些人便是此后军方重点查找追捕目标,而席昭作为当年研究所仅剩几个实验对象,一旦暴露,必定危险无穷。
“你的情况其实很稳定,一点也看不出有被改造药剂影响的迹象,我什至一度以为你会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健康长大……”席景臣眸光复杂。
席昭淡然接了下去:“直到我五岁时信息素爆发,甚至意外伤害了照顾我的养父。”
也是这个时候,席景臣在“特别行动”中借“假死”潜入暗中,并示意军方向稽查司隐秘透露席昭的存在,由更为专业的稽查司来接手席昭的保护工作,所以当他因秦文州的事件与稽查司产生纠葛,以林智昀为首的许多警官才会对他态度有异,因为他们和宋礼秋一样都认为席昭是那位“已逝”席上将的遗孤。
“还有一个问题,”黑眸定定望向对面的alpha,“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从五岁后的混沌中清醒过来会是如今的性格。”
甚至提前告知席睿楚玥,所以两人都没生出太多惊奇。
可如果他在这个世界五岁就因事故而陷入“自闭”状态,一直都在暗中注视他的席景臣怎么可能不对他表现出的种种异样而感到疑惑?
直面那份质疑,alpha悠悠饮下一杯清茶,忽然笑了起来。
“小昭,或许你知道,这个世界是——”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身后方时桉狰狞嘶吼,路骁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眼神发沉。
“你说什么?”
第126章
时间回到今日清晨。
好渴……喉咙像吞入一粒火星,路骁低咳两声从床上支起身体,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体温不太正常。
易感期。
倒也没太慌乱,他穿好衣服去找抑制剂, alpha和omega分化后第一堂生理课就是学习给自己打抑制剂,短短几年人均注射大师,闭着眼睛都能扎对血管,虽说现在也有口服种类,但注射款依旧是生效最快的方式。
打开常备药箱,路骁眉头微蹙,是他记错了吗?为什么只剩一支抑制剂了?
拭去殷红血珠,他撑着昏沉的脑袋走下楼梯。
“王伯,还有备用的抑制剂吗?我房间里的用完了。”
在路家工作十几年的老管家闻声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年前是检查过小少爷您那边的储存量不够, 过年事情太多, 我忘记让药房给小少爷您补上了, 您在客厅先坐一会, 我去拿新的。”
路骁恹恹点了点头。
易感期前的缓冲期和高烧非常相似, 棕发少年烧得眼皮滚烫,把自己蜷缩进沙发角落, 微卷刘海盖住大半眼帘, 呼吸都变得轻薄。
新年才过不久,除了举家住在庄园里面的, 其他员工还没正式返回岗位, 老管家一走,客厅就只剩一个打扫的佣人。
路骁没忍住又咳嗽了几声:“阿姨,可以帮我拿条毯子吗?我有点冷。”
阿姨打扫的动作一顿,恰好对上眸光暗淡的眼神,敛住气势,平日张扬恣意的小少爷如今声音都显含糊,阿姨犹豫片刻,叮嘱路骁好好休息,转身去杂物间里拿毯子。
客厅被安静包裹。
直至脚步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琥珀眼瞳才倏然睁开,里面的虚弱一扫而空。
没有选择正门,路骁迅速往后院方向跑去,穿过小道,避开草坪,猛地推开那扇虚虚半掩的木门——
一水的beta保镖围着一辆黑车牢牢挡住了去路,车门打开,林钰歌靠坐其中闭目养神。
她今天穿了最喜欢的那套衣服,颈间戴着和路云琛新婚时林外婆赠送的珍珠项链,清雅妆容配着保养得当的皮肤,一眼望去,少有人能猜到她的孩子过了今岁就将步入成年。
然而岁月终究还是给这个娇宠万千的omega留下了些许痕迹,比如当年生产在腹部留下的微创伤疤,比如睁眼对上后视镜里的自己,眼角极其细微的皱纹。
“尧尧,你忘了你当年也是从这里跑出去的吗?”林钰歌眼底有几分失望,“为什么不能好好听话呢?”
十年之前,路骁生日的那天上午,林钰歌和路云琛正在招待各位来宾,佣人突然汇报小少爷要去新开的游乐园,趁保姆不备已经从后院侧门溜了出去,林钰歌很头疼,但也只能先提醒路云琛别生气,说着就要出门找人。
齐朗清的父亲齐宙同在附近,听过情况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反正离开宴还有大半个下午,他可以替他们去找路骁,顺便带小孩先去游乐园玩玩。
齐宙不仅是路氏总裁最得力的助手伙伴,更是路云琛从小认识的兄弟,路骁被接回路氏庄园后,也和这个友善幽默的beta叔叔关系最好。
事实证明,齐宙无愧于二人的信任,他成功找到偷溜出门的路骁,并带着小家伙去游乐园里拍了不少照片,如果事情就到这里,这将是一段美好的生日回忆,而非作为“事故”被尘封进稽查司的档案记录。
一伙绑架犯盯上了路骁,齐宙独自拖住了那伙穷凶极恶之徒,不料绑架地点煤气爆炸,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路骁虽然逃了出去,却也因爆炸余波昏迷了两个星期,醒来之后路云琛就将他在庄园禁足了大半年,既害怕还有其他未落网的凶犯,也让他向齐氏父子忏悔并好好反省自己。
林钰歌:“当年爸爸妈妈就告诉过你不要乱跑,你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可是尧尧,我们怎么会害你呢?现在能不能听妈妈的,回去好好待着?”
相似的琥珀眸色,一个哀伤,一个沉默,路骁掐掐指尖,以疼痛驱散易感期的混乱,认真抬头:“然后呢?妈妈你的打算是什么?”
“换掉我的一切联系方式,给我转学,送我出国,等五六年后让我和一个你喜欢的omega订婚,这些就是听话?”他苦涩笑笑,“就算我一点都不愿意?”
“尧尧!”林钰歌提高了声量,苦口婆心道,“你知道你和一个alpha在一起将来要面对什么吗?他安抚不了你的易感期,还和你的信息素相互排斥,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不仅如此,有朝一日他如果遇上和自己高匹配度的omega ,甚至有可能直接抛下你!我承认席同学很好,但他不适合你,你们都不成熟,都被一时的刺激冲昏了脑袋,妈妈不想看到你将来受伤后悔的样子……”
额角越来越痛,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反胃,路骁急喘两声,险些在嘴里尝到鲜血滋味。
“那您拿走我的抑制剂,也是担心我现在受伤?!”
唇角微抿,林钰歌移目避开那宛若受伤小兽般的哀恸目光:“尧尧,你现在回去,妈妈保证一切都会变好。”
嗤笑一声,路骁只摇头抹去淌入眼中的热汗。
“现在回去,事情只会完全超出控制。”
说罢咬牙朝那些保镖冲了上去!
这群保镖显然是林钰歌雇来的专业团队,配合默契,身手不凡,正常状态下,路骁不难从中突围,可现在易感期来临在即,方才注射的抑制剂也极大降低了反应能力,勉强对了几招就被一哄而上制住了手脚,颈侧一痛,困倦来袭。
黑暗完全笼罩双眼之前,他愣愣看着端坐前方的林钰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据某个没有科学依据的统计调查,人在最脆弱的时刻,呼唤最多的词语是代表着安全与归属的“母亲”和“回家”。
可他明明还未完全陷入昏迷,张了张嘴,却又把递至嘴边的称呼咽回血肉,直至彻底倒下,再也没能叫出那声“妈妈”。
保镖将被麻醉的路骁扶进车内,林钰歌失神良久,热汗从少年额头沁出,她想拿手帕替他擦擦,低头才发现怀中手包都被自己用力揉皱。
前排开车的beta特助叹息一声:“夫人,您这样做,是否不太妥当?如果只是小孩子家家被冲昏头脑,感情淡了自然也就醒了,您强行插手,还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分开——”
“他不会自己清醒的,”林钰歌擦净路骁额角汗水,长发遮掩了大半面容,谁也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他从小就是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性子,不管对的错的,认定了就绝不悔改……”
好比当年路云琛让他跪在齐宙灵前磕头认错,才六岁大的孩子被按弯了膝盖,眼泪滚满脸颊也不愿低头说一句“齐叔叔我错了”,最后还是两边的路氏元老们看不下去,一边劝着“孩子才这么小,能懂什么事”,一边拦住了路云琛欲要落下的巴掌。
林钰歌远远望着,彼时她就明白路骁有种宁折不弯的狠劲,如无意外,绝不可能放手自己认定的“喜欢”。
而另一边那个叫“席昭”的孩子……
深邃黑眸浮现脑海,森冷涌上林钰歌的后背,纵然只接触过几次,她也深深明白,对方身上同样拥有远超年龄的认真。
她知道路骁和席昭待在一起很开心,纯粹的笑容,明亮的眼神,甚至连脾气都愿意为此收敛,也成长许多许多……
可是,林钰歌兀地抬起头来,冷冷打断beta特助还试图努力的劝说。
“梁特助,做好你分内的工作。”
那一眼,强势凌厉,半点不似一个柔弱温和的omega ,目光重新落到路骁身上,一半冷漠入骨,一半偏执疯狂。
“我怎么会对他不好呢?他是我的孩子啊……”
也只能是我的孩子。
车辆终于开走。
一栋不在路氏名下的私人别墅里,齐朗清早已等候多时,起身迎接上去,露出屋内略显忐忑的omega。
林钰歌也恢复微笑,又是那个优雅得体的路氏女主人,她看着对她拘谨恭敬的omega ,心头喜爱至极。
一种对合意宠物的喜爱。
“来,小桉,阿姨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含笑问着,“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尧尧?”
omega羞涩点了点头。
78%的匹配度,这才是真正的……林钰歌唇边弧度愈发深了几分。
“天作之合”。
……
……
几步之遥,方时桉望着双目紧闭的棕发少年,林钰歌的话还响在耳边。
“小桉,你们还小,阿姨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一个临时标记就够了……”
“尧尧是很有责任心的孩子,只要有了临时标记,他绝不会弃你不顾,之后我会安排你们订婚……”
“呵呵,有什么不好呢?”年长优雅的贵妇人,和他同样性别的omega温柔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们信息素的匹配度很高,命中注定会被彼此吸引的。”
命中注定。
方时桉想,没错,就是“命中注定”,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他被围困影厅时,为什么会是路同学救他出来?多么浪漫又宿命的开场剧本啊,可为何之后一切都脱离了预想的方向?
眼前无可避免地幻视出另一张脸,那个自他转入里斯克林后就风光无限的名字——
席昭。
仅仅想到这两个字眼,“惧怕”的心情就令心脏颤栗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但凡听到和席昭有关的消息,方时桉都会产生一种极度怪异的感觉,仿佛这一切本不该如此。
在考试中大放异彩,被学生会学长委以重任,让里斯克林的学生簇拥热议……完成这一切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咳咳咳……”
沉重急咳将omega从晃神中唤醒,还没来及露出自己的标准笑容,琥珀眼瞳便戾气浓重地盯了过来。
“咳咳,方时桉?”忍着头昏脑胀,路骁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
“是我,路同学,你好像有点发烧,先别起——”
“站住!”厉声喝住omega企图靠近搀扶的动作,路骁晃晃脑袋,勉强压住易感期的潮热,“出去,别靠近我!”
室内气氛骤然凝固。
方时桉看着眼前的棕发少年。
诚然路骁在学校里名声糟糕,但谁也不能否认,这是一个令人着迷的alpha ,恣意,张扬,像一团火焰灼烧着世人目光,哪怕此刻神色危险,几乎幻视一只焦躁不安的凶兽,可那凝着寒芒的利爪,本也代表了一种强大。
“路同学,”方时桉果真没有靠近,在离路骁不远的书桌旁坐下,“你喜欢席昭同学对么?”
路骁眉心微蹙,却没有丝毫犹豫:“对。”
“因为席昭同学很优秀?”
提起熟悉的名字,棕发少年表情瞬间柔软下来,就连正在煎熬的易感期好像都没那么痛苦了,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认真反问:“这个世界上又不止一个优秀的人,难道每一个我都要喜欢?”
“优秀”的确是席昭耀眼夺目的原因之一,由此可以引申许多情感,崇拜,向往,钦佩……
可路骁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明白,他能找出无数个喜欢席昭的理由,也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
是占有,是心疼,是唯一。
是我故事里的唯一主角。
“他很好很好,因为他是席昭。”
“我喜欢他,也只因为他是席昭。”
房间又一次安静下来。
猝不及防地,一缕甜香飘过鼻尖。
路骁瞳孔骤凝。
“路同学,”卸下以往所有柔弱无助,omega脸上是从未真切显露过的狂热与势在必得,“或许你也可以试试喜欢我,说不准,我会比他更加适合!”
什么虚无缥缈的感觉?
什么玄之又玄的喜欢?
alpha和omega的天然契合才是基因为他们系上的锁链,命运早在出生之时就用信息素为世人牵好了红线,谁又能抗拒天性本能的吸引? !
方时桉紧紧盯着少年逐渐摇晃的身体,嘴角随着少年的靠近越发上扬。
对!就是这样!像朝他坚定奔去那样向我走来!
方时桉当然知道路骁喜欢席昭,他不知在角落窥见了多少次黑发少年稍稍弯起眉眼,棕发少年就义无反顾奔去对方身边,收敛性情,极尽柔软。
看着看着,方时桉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看谁了,他喜欢路骁?不知道,也不重要。
他嫉妒席昭?
他嫉妒……
指尖被掐得生疼,心里那团黑色火焰蓦地高涨万丈,方时桉对着火光愤怒嘶吼尖啸。
不!他怎么可能嫉妒席昭? !
这一切本来都该是他的!本来就是他的! !
看啊!一切都要回归正轨了,一切都要走上正确的方向了!方时桉朝前伸出手来。
“路——”
他的嗓音断在喉中。
琥珀眼瞳泛出猩红,有混乱痛苦,却无多少被信息素影响的失控,锋利针头抵上omega的颈侧——刚才注射完的针剂——路骁声线沉沉,凝着窒息的嗜血疯狂。
“让他们过来开门。”
难熬吗?当然难熬。
omeg息素迎面扑来的那一刻,两颗尖利犬齿都开始作痒生长,兽类本能在血液里复苏,叫嚣着撕咬、猎杀、屠戮——唯独没有情欲。
因为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不是令他疼痛,又令他沉溺的苦涩薄荷。
路骁想,义命分立。
基因、性别、信息素、匹配度……这一切或许是我们无法更改的“命”,痛苦又荒诞的命运,可在这些东西之外,喜欢谁,选择谁,走向谁,却是我们可以自己掌控的“义”。
毕竟席昭说过,人或许无法改“命”,却能将“义”尽到极致。
“不可能……”方时桉失神喃喃着,“不是这样的,我看到的不是这样的……”
他甚至想要加大信息素的释放。
路骁眼底戾意更重,龙舌兰酒暴怒咆哮着为自己的主人驱散身侧的空气,直至扎上omega脆弱的神经,那里面蕴含的排斥及厌恶才让方时桉清楚明白一个事实——
路骁不会被他的信息素吸引。
他如坠冰窟。
……
眼前omega好似被什么魇住,不停重复着“不是的”“不会的”,路骁耐心告罄,准备先去试试能不能靠自己把这里的门踹开。
“路同学!”方时桉尖叫着想要将他拦下,却又被龙舌兰酒毫不留情地威慑在原地,“你不能走!你应该喜欢我的!”
路骁只觉着这个人脑子有病。
“你必须要喜欢我!”
他开始找踹门的角度。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书里就是这么写的!不和我在一起你会死的!”
脚步一顿,路骁回头望来。
“你说什么?”
……
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席昭当然知道,一本狗血无下限,癫狂永不停的古早校园ABO文。
但这个世界真的只是一本书吗?
或许真要存个疑惑。
可现在的问题是,席景臣,他在这个世界的生身父亲,一个原著连名字都未曾提及的人物,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想了想,席昭问:“《焚心逐爱》?”
席景臣了然一笑:“看来你得到的版本很是劲爆啊。”
“所以?”
席景臣定定看着他:“《致命天才》。”
席昭眉梢微挑,尔后捕捉到alpha感慨万千的声音。
“欢迎回来,这个世界唯一的主角。”
第127章
席景臣, 南方军区最年轻的高级军官,幼年遭国际雇佣兵绑架,十二岁同军区里应外合荡平魔窟, 十四岁进入“尖刀小队”,十六岁单独执行任务, 十八岁以雷霆击碎黑暗……
在他还没用上黑白头像和纸钱花圈前,军区经常拿他举例鞭策新兵蛋子,席景臣嘴上说着“过奖过奖”“不是不是”,心里想着这算什么?哥们就是彪悍的化身,满级王者上小号虐菜,还不分分钟把你们这群青铜迷成胎盘。
“三年又三年,”席景臣忧伤拭去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不瞒你说,你爹地上辈子差点就从警方卧底干成黑/帮老大了。”
所以颠覆个雇佣兵团伙还不是洒洒水啦。
席昭:……
倒也不算意外, 他自己不就是个大佬重回新手村的绝佳例子吗?
据席景臣所言,他前世是一名缉毒特警,在进行卧底任务时,因传递重要证据意外暴露了警察身份。
“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反正我也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 无牵无挂, 最后能阴那帮孙子一把,一辈子也活够本了。”席景臣笑笑。
结果子弹穿过眉心,他都准备好去地府和自己的同事们搓麻将了,眼睛一睁一闭,好家伙,变成一个细胳膊细腿,被拐来打黑工的可怜小煤球。
这能忍?多年卧底生涯,席·前警官·景臣多了几分邪性,很快就在雇佣兵老巢里混得如鱼得水,最后满面笑容地,毫不犹豫地联系上了正义的铁拳——哥们如今虽然看着不太像个好人,但一颗红心还在高唱社会主义,纯纯铁血红色战士好吗?
几年以来,席景臣已经完全熟悉这个拥有六种性别的ABO世界,也只把自己的情况当作普通重生,练兵工作为主,摸鱼装X调剂,直至军区派遣他卧底进新gift的核心研究基地。
“那天你美丽动人的娘亲给了你取了名字,”席景臣对着席昭叹气,“我才终于知道这贼老天给我干哪儿来了。”
——“大老板,万一这孩子好运真的生了下来,你打算给他取什么名字?”
——“……昭。”
——“昭?”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
霎那间,脑海中的迷雾被风尽数吹散,ABO世界、性别实验、特殊药剂……
席昭。
他蓦然想起自己穿越之初莫名出现脑中的一本烂尾小说。
小说名叫《致命天才》,开头从一个老刑警的回忆视角出发,讲述了一桩惊天动地的案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市面上出现了一种名为GZ1的特殊药剂,这种药剂可以无差别引起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混乱,简直像把AO两性打回了毫无理智的野兽时期,稽查司联手军区成立专案调查组,却始终被幕后黑手玩弄于鼓掌之间。
引起AO失控的GZ1,燃烧beta潜力让其短暂拥有和alpha同等实力的GZ2,据说可以预测分化性别GZ3……每一种药剂的问世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专案组焦头烂额,调查却毫无进展,就在这时,帝都医科大学终于解析出了GZ1的药物成分,专案组立刻上门请求合作……
【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得与教授相见的第一面,眼前明明是张极为年轻的脸,深邃黑眸却显着远超年龄的成熟。
——二十四岁就被医大聘为特级教授的顶级天才。
我来得太急,教授还在给学生们上课,他放下手中的白色粉笔,淡声吩咐了句“自习”,午后日光下微微透明的黑发随风摇动,自上而下打量过来,长睫于脸侧滑过一道浅灰的影子。
“请随我来。”他平静点头。
从警二十多年,我审问过无数嫌疑罪犯,却是第一次生出“看不透”的危险迷雾感。 】
“这部小说所有主要角色正文里都没出现过名字,儿砸,”席景臣抬抬下巴,“你不如猜猜这个教授是谁,又会是什么身份?”
席昭:“按常规发展,他应该属于主角团成员,后续也许还会揭秘身世隐情,最终一同侦破真相寻得正义,”黑眸仿佛能够望见另一个平行时空的画面,“不过,听您这么说,后面一定会是个大反转。”
席景臣打了个响指。
“他就是真凶。”
并非剧透,而是从“教授”登场开始,故事就变成了双线并行,小说直接突脸把“凶手”怼到了眼前,后面“教授”就一边淡定误导整个专案组,一边继续搞自己的药物研究,从始至终占据智商高地,完全想不到稽查司要怎么去赢。
逻辑严丝合缝,剧情跌宕起伏,席景臣正看得带劲,然后这小说就华丽丽地烂尾了。
可能作者也想不到该怎么战胜这个“反派”,所以选了一个弹幕最多的写法——“教授”自曝了。
后期“教授”的研究已经进展到了“性别分化”,只差一步他就能成功操控ABO六性的分化方向,说一句“人类大魔王”也丝毫不显过分,然而就在整个实验室都翘首以待教授的研究成果时,他却于窗前枯站一夜,反手把整个实验室给扬了。
等稽查司依照举报来到核心研究基地,只看到一众走火入魔、被关起来的非法研究员,以及档案库里悉数销毁、渣渣都不剩一点的药剂研究资料。
【……“胜利”的果实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落入我们手中,可每个人脸上都是茫然与不解,谁也不知道教授去了哪里,他好似一颗璀璨的流星,以其耀眼的光芒吸引了所有目光,却又发现人间太过无趣,于是转身消失在了茫茫夜空。 】
尔后一章番外简略带过了教授的身世,然而席景臣已经被这个结局气得直翻白眼,坚定认为这就是在给“教授” bug一样的人设找补,番外说教授是这个实验室早期实验唯一存活的实验体,但一直处于高功能自闭状态,彼时实验室行踪泄漏,不得不派出两个研究员伪装成夫妻带着实验体大隐于世,一边对实验体进行更多研究,一边让其谨慎接触人群企图唤醒更多意识。
十七岁那年,实验体意外接触实验室投放市场的低配药剂,意识苏醒被实验室接回,逐渐走上日后“教授”的高智商犯罪之路。
席景臣一直没理解这本小说出现自己脑海的原因,直至彼时新gift的核心研究基地,被当成实验母体的“美人大老板”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取下一个饱含祝愿的名字,他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就是日后那位绝对主角、终极boss早早去世的悲催老爹。
按《致命天才》里的发展,孩子出生之时,他这个便宜爹就会因为反抗死在研究基地,估计还引发了什么意外才导致那个孩子意识陷入混沌,几十年后基地毁灭,“教授”才从遗留日志中查明自己的身世。
“但我好不容易重活一次,老婆孩子都有了,哪能那么轻易去死呢?”席景臣笑眯眯地,“当然要喊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了。”
果不其然,正式突围那天基地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确认人质都被救出,席景臣不顾“撤退”的命令只身闯入中心区域,以重伤为代价抢回了那个一出生就被迫离开父母,被当作实验体的孩子。
违规操作、违抗军令甚至有辱军纪“强迫”受害人质,也正因此才出现宋礼秋眼中他“浴血回到军区”“被判处严重处分”的场景。
之后便是席景臣开头向席昭解释的一切了。
“教授”在《致命天才》中出场已是二十四岁,他是如何掌控实验室,新gift背后究竟还有哪些“大鱼”……小说统统没有提及,席景臣只能潜入暗中自己调查。
席景臣:“至于我为什么不奇怪你的性格转变,这点其实不难推断。”
正如席昭不意外席景臣的二次重生,席景臣也通过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大胆猜测——
“你所谓的混沌时期,其实是意识跨越至了我原来生活的世界。”
低缓尾音没入空气, alpha话锋一转,突然老不着调地问:“怎么样?这么说是不是显得你爹地智商很高!”
冷酷无视那期待赞美的眼神,席昭真不想承认自己身上有这家伙一半基因。
“应该不止猜测吧,”他敏锐问道,“你没有解释,既然你得到的那本小说不曾提及主要人物的姓名,你又怎么确认里面的教授和未来的我是同一个人?”
见对面这不正经的大人又露出贱嗖嗖的笑容,此君装成宿管大爷在里斯克林当扫地僧的画面顿时掠过眼前,席昭倏然一怔。
“教授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哪?”
席景臣含笑看着他:“一艘豪华轮船的海上盛宴。”
话音刚落,咸涩海风似乎真的飘过鼻尖,缓缓地,他也勾起唇角,眸底浮现这次交谈以来最为真切的一分轻柔。
“原来如此。”
席昭想,所有信息都可以串联起来了。
如果将席景臣插手之前的时间线称之为“ a” ,那么《致命天才》和《焚心逐爱》其实就是a时间线上,同一个世界里的 不同视角不同阶段。
眼前蓦然浮现他书写公式的巨大黑板,一个个关键时间节点都被工整罗列上去。
从这一切的源头开始,亦是潘多拉魔盒的开启。
25年前,第一代旧Gift成立,因研究议题过激于五年后封禁覆灭,其创始人林凌留下的“研究遗产”遭遇多方势力争抢,第二代新gift继续非法实验。
18年前,军方组织特勤小队潜入新gift研究基地,《致命天才》中的“教授”一年后诞生于此,因父母死亡引发的混乱而陷入混沌状态。
又十七年,《焚心逐爱》的帷幕拉开,“炮灰”在学校器材室中得罪“反派”,随后匆匆下线直至消失,这并不是因为这本小说狗血无逻辑,直接把这个小角色砍掉了,而是遭实验室低配药剂刺激,“炮灰”意识苏醒,“教授”回到了《致命天才》的舞台。
7年后,“教授”二十四岁,他继承了林凌的遗产,成为了比林凌还要恐怖的存在,《致命天才》的主线也正式开始。稽查司此时疲于和为“教授”掌控的第三代gift ,即GZ实验室周旋,精力分散,无暇顾及《焚心逐爱》那边已经升级为“天凉王破”的霸总狗血,这才出现原著中种种法外狂徒的“智熄”操作。
很早以前席昭就明白,真实完整的世界拥有更多细节,人与人每一点交集都会引出一条细小丝线,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丝线交织缠绕在一起,不同的眼睛去看不同的片段,便会形成不同的故事。
席景臣那句“唯一的主角”一半是调侃,一半是他的确带来了这条时间线上最大的变数——那个本该被非法实验绊住一生的孩子。
尽管席昭因信息素爆发依旧如《致命天才》中一样五岁时穿越至另一个世界,但是,这个过程被整整推迟了五年,并且那些隐藏暗中“大鱼”依旧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一只南美洲的蝴蝶扇动翅膀,结果可能引发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细微变动使得a时间线发生了巨大改变,自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一条截然不同的b时间线已经徐徐展开。
“不过话说回来,儿砸,你那个版本的名字一听就很带感啊,我这个是无cp大男主悬疑文,你那个讲什么的?”席景臣满脸写着“看戏”。
呵呵,古早狗血校园文。
席昭垂眸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你说完了吗?”
路骁平静听完方时桉口中的故事。
似是没想到他半点都不激动,方时桉一时也有些发怔。
路骁:“你说这个世界是一本爱情小说,我和你是这本小说的主角,我很喜欢你,并且会因你的拒绝而死亡?”
“是的,路同学,但我现在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方时桉急切看来,“只要你和我在一起!alpha和omega才是天生——”
“可是方同学,”琥珀眼瞳不为所动,“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喜欢谁吧?”
“在你的故事里,我最后也许真的死了,但绝不会是你口中的原因。”
被拒绝就活不下去?不,路骁想,他绝对只会在绝望一点点累积,直至临界压垮灵魂,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已经毫无留恋的世界。
说着缓慢又坚定地拉开距离。
而云鼎庄园中,听过席昭对那本《焚心逐爱》的简单介绍,席景臣也和方时桉一样陷入难以言说的震撼。
强取豪夺、契约情人、追妻火葬场……他儿子究竟是怎么从这些挑战三观的情节里找到正经线索,还能进一步推导真相?
“呃,小路知道,他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之一吗?”席景臣小心问道。
“这个世界是本小说。”
席昭莞尔一笑。
“我早就告诉他了/他早就告诉我了。”
“我还以为,”路骁看着难以置信的方时桉,“你能说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席昭耳边是席景臣夸张大叫的“哇塞”:“他很聪明,在我开口之前其实已经猜中了七成。”
“十七”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过去,相识之初席昭仿佛能预知未来的掌控……小路同学又没少看什么“异世界动漫”,对“穿书”这种事情接受度相当良好,那天走廊上的坦白局,他俩除了回忆一番小学毕业典礼上的“二次初见”,席昭还额外给出了不少信息。
只不过,想起《焚心逐爱》里“反派”最后的结局,他没有说得太过明确,较为委婉地暗示了“一个爱情故事”,而现在,缄口缺失的部分,路骁也从方时桉口中知晓了。
席景臣实在好奇:“那你们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种根本没有发生的东西?”路骁反问到。
即便真有什么“平行时空”,自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这一切也已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当下才是最该好好把握的。
路骁:“如果连坚定选择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轻而易举就被动摇改变了,方同学,你不觉得,这种喜欢非常廉价吗?”
“不由自己掌握自己的未来,反而要顺从一本所谓的命运之书——”
席昭淡淡道:
“多可笑的一件事情啊。”
……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路骁在心里估算,“他们也该过来开门了。”
棕发少年狠戾一笑,尖利犬齿被灯光照出森森寒芒。
“我可不能被困在这里。”
第128章
林钰歌了解自己的儿子,路骁也了解自己的母亲。
准备踹门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这样逃不出去,林钰歌既然能把他关到这里,不可能没有准备,闹出太大的动静只会给他们一种“仍在挣扎”的信号,不如先让头脑冷静下来,方时桉尚且意外他不会因信息素失控,等时间差不多了,外面的人肯定会认为是“临时标记”结束了。
果不其然,听方时桉胡扯完所谓的“原定故事” ,大门锁芯“咔嗒”一声很快显出一道缝隙。
喧嚣涌入,路骁抹去额头汗水,眼神骤然沉了下去。
准备……
砰——!
大门开启的一瞬间,快凝成实质的信息素呼啸而出,龙舌兰酒以其狂躁嚣张的特质挤满了整个空间,站在最前方的beta保镖下意识抬起手臂护住脑袋,下一秒屋内的桌子被人狠狠踹了出来!
混乱喊叫突破撞击的巨大声响,人群摩西分海般朝旁分出两列,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桌子在走廊中央炸成一堆碎片。
被牢牢护在后方的林钰歌只见一道敏捷的影子从房间跃出,下意识就要让人将其拦下,可烟尘散尽,所有命令却都凝成喉中一声惊恐至极的“尧尧”!
疯起来的顶级alpha有多恐怖?
网络曾经火过一条像极了段子的新闻,一名警官将一名易感期的alpha通缉犯追入建筑工地,该名alpha直接发疯拆掉了好几栋废楼,省下开发商一半拆除费用,很多被撒旦纹身上的网友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提议让监狱里犯事的alpha易感期集体去工地改造,资本家听了都要直呼“魔鬼”。
玩笑归玩笑,可直面一个气息恐怖的alpha ,没有雇主命令,在场的专业保镖们谁也不敢妄动。
遥遥对峙,棕发少年喘着粗气,一手掐住那个生死不明的omega ,一手将针剂抵在对方颈侧,像极了猎杀完成的野兽,正意犹未尽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猩红覆盖琥珀,路骁凶狠巡视过一群脸色难看的保镖:“别过来……”
隔着人群,目光最终还是对上了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眸,他忽然侧首,低低一笑。
“妈妈,你也不想有一个成了杀人犯的儿子吧?”
“尧尧!”林钰歌也慌了心神,“别做傻事!妈妈只想为你好!别让妈妈伤心好吗?”
为了我好……
咽下一点已经快尝不出味道的苦涩,毫无预兆地,路骁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结婚?”
林钰歌表情愣怔在原地。
“因为你喜欢爸爸,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路骁自嘲笑笑,“所以妈妈,你可以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沉默拉锯着时间,琥珀眼瞳闪过决绝。
“我为什么不能选择我喜欢的人?”
针筒在尖叫声中狠狠刺入omega的脖颈!
“住手!!!”顾不得少年离去的背影,林钰歌踉跄奔向被保镖接住的方时桉,堪称粗暴地捂上对方的——
方时桉不停呛咳,颈侧光洁哪有什么致命伤口,再看一旁掉落地面的针管,尖锐针头早就被人拔掉了。
虚脱袭上神经,林钰歌险些没站稳脚步。
这是……路骁的计策……
电光火石间,林钰歌想通了一切。
易感期对路骁不可能没有影响,遑论他早上还打了一针抑制,如今绝对是强弩之末,刚刚闹出的恐怖动静也不过虚张声势,为的就是不让别人靠近摸清他的情况,紧接着少年又光明正大上演了一出“狂徒”戏码,看看结果吧,所有人都被“遇害”的omega引走了注意,路骁成功从这里跑了出去。
曾经一味冲动的小狼崽子也学会了冷静筹谋,这究竟是受谁的影响……
林钰歌攥紧了手掌。
“夫人,我们还要追吗?”保镖队长问。
良久良久,紧绷的声音才从牙关溢出。
“追……”林钰歌连优雅仪态都快维持不住,“把他给我带回来……”
……
比起清河街那种错综复杂的小道,现代别墅的布局都有相似之处,即便路骁从没来过这里,勉强也能摸清方向。
谨慎避开看守保镖,他贴着墙面小心前进,刚刚发生的一切还在脑海回放,动荡结束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人一旦失去冷静就难以正常思考。”
这是某天他和席昭看完一部智斗动漫的闲聊,他感慨主角心态真是强大,明明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光靠使诈就让凶手自爆,显得那些反派智商好低。
席昭却摇头说不是他们突然降智,只是人在慌乱的时往往会忽略更多细节,主角正是精准利用了这种心理。
莫名其妙地,路骁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问,那你会有失去冷静的时候吗?
黑眸含笑看了他片刻,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也许呢。
席昭悠悠叹到。
……
零碎画面自眼前流过,路骁知道,这是抑制剂效力消退的前兆,他必须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者注射第二针抑制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真狼狈呀,阿尧。”
渗着恶意的声音自身后刺来,路骁警惕回头,齐朗清颇为惬意地打量过他眉目间的狠戾。
“是不是感觉很伤心?被自己的母亲像对待野兽一样关进笼子,我们阿尧不会又像小时候那样难过到哭鼻子吧?”
路骁懒得理会这个烂人,凝神寻找着出口的方向,齐朗清却丝毫没有停下口中的讽刺。
“你很不理解对吧?为什么路叔林姨从来就不好好听你说话?为什么总是忽略你的想法?” alpha眼神怨毒,“因为从你十年前害死我父亲的那一刻起,你在他们眼中,就只是一个会闯祸的麻烦精了!”
路骁转身欲走。
“你要去找你那位席昭同学?他真的能忍受你的脾气还有身边无止境的麻烦?我也见过他几次,你知道我看出什么了吗?他那种性格要的绝不是什么恋人,而是一条乖顺听话的——”
未尽之语被腹部一记重拳狠狠砸了回去,路骁揪住齐朗清的头发,眉眼半阖,压迫浓重。
“齐朗清,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了,不被我揍两拳你就浑身不舒坦啊?”
齐朗清恨声“嗬嗬”着:“呵呵,我猜中了对不对?他喜欢怎么玩?扇过你巴掌,还是让你呃——!”
砸歪鼻梁,路骁颇为厌恶地“噫”了一声,低头看看拳头,接触过烂人的脸皮自己好像都沾了几分晦气。
“你算老几?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用得着你瞎瘠薄评价?”
丢开被揍得眼冒金星的alpha ,路骁起身拍拍手掌灰尘,离去之际忽又停住脚步,临高望来,嗓音冷凝:“齐朗清,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就不欠你什么了。”
齐朗清咳嗽的动作都为之一停。
逆着室内明亮的灯光,棕发少年歪头扬唇,笑得肆意又嚣张。
“再说了,小爷我就喜欢他叫我小狗,你是不是嫉妒啊?”
——你当什么垃圾都配当我家大魔王的小狗吗?
留下一个恶趣味满满的中指和有气没地出的alpha ,路骁疾步向别墅出口奔去,舔舔嘴唇,内心叉腰大笑。
好毒好毒!才学到大魔王半分功力就这么毒了,他跟席昭再多处两年,一定也能学会一句话就把别人气死的绝世神功( ≧▽≦ ) !
一只只路小骁都手拉着手转起了圈圈。
好开心好开心!
路骁无声嗤笑,他又不是傻子,自己对痛感的诡异沉迷,和席昭偶尔流露出来的几分鬼畜性格,他们彼此是最清楚不过了。
不算世俗意义上的正常,就一起当两个游走在边界的怪胎好了,他们自己都还没享受过瘾,要什么外人妖怪来高高在上审判一句“真不正常”。
小狗咋啦?
琥珀眼眸装着极少在席昭面前展露的惊心强势和极度占有。
像被淋湿的小狗一样湿漉可怜,那双超脱俗尘的眼眸便会一直看着他。
从责任,到怜爱,到专属。
他敢断言席昭最初对他的在意是源于“征服欲”,可那又如何?征服与臣服从来都一起共舞,他这点“心思”“把戏”,席昭又怎么可能不察觉知晓?
对不喜欢你的人装可怜叫“绿茶”,对喜欢的人,摇动尾巴,纯属撒娇。
……
终于跑出别墅大门,路骁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便见一道熟悉身影站在院中,刚想凶狠呲牙,等候多时的beta特助叹了口气。
“少爷,我送你离开。”
路骁满脸狐疑,直到特助真的开车远离别墅,紧绷的神经才堪堪获得喘息。
“咳咳,谢谢……”
从后视镜里望见少年不太自在的神情,面瘫beta嘴角上扬了两个像素点。
“梁叔叔,你为什么要帮我啊?”路骁问。
那天和席昭的交谈又依稀响在beta耳边。
——“梁先生,让他难过,让他愧疚,会给你们一种完全掌控的优越感吗?”
——“那不是什么权威的体现,说的难听一点,那叫精神虐待。”
特助想,好厉害的小同学,说了那番话,还要他怎么对路骁的困境无动于衷?
“我怕你家席同学找我麻烦。”
“不会啦!”路骁闻声得意嘿嘿,“他很讲道理,脾气也很好啦!”
——叔叔啊,他才不是什么坏小子呢,他真的很好很好,哎呀我不管嘛,我就想嫁给他嘛!
梁特助:……
小野猪又兴高采烈地送进了黑色大丽花的口中,哦,还主动把自己洗了个白白嫩嫩。
特助面无表情地吐槽,啊,僵尸吃了都要大骂好毒的恋爱脑。
“药箱里有抑制剂,应该还没过期。”特助提醒。
为了不引起林钰歌怀疑, beta开的是庄园备用车辆,一般都会备好急用药品。
路骁果然找到一排药剂,易感期的潮热再度袭来,连忙给自己注射进血管。
见他痛苦咬唇,特助皱眉:“少爷,你这种情况真的还要去桐花别苑吗?席同学也是alpha,不会被一起影响到失控?”
路骁只虚弱摇了摇头:“不会的,我又不是没在易感期的时候和他待在一——”
嘭!嘭嘭!
骤然揪住胸口,心脏仿佛膨胀到要破出胸膛。
“少爷!”
热汗淌入眼眶,路骁看看beta不似作伪的慌乱,又看看使用完毕的抑制剂……
齐朗清……棕发少年恶狠狠地捂住额角。
小爷下回一定撕了你!
“停车!放我下去!快!!”
车辆轮胎在地面擦出刺耳声响,引擎还未完全熄灭,敏捷身影便急促冲出车外,一手撑住栏杆从上方跃了过去。
瞧着几个呼吸就彻底消失在国道林区里的倔强背影,商界游刃有余的特助也无力靠上车门。
默自沉寂, beta慢慢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老董事长……对,我是小梁……”
不忍掠过眼底。
“夫人她……对小少爷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通话结束,心口巨石依旧没有消失,紧紧捏着手机, beta刚想追进林区——
呲啦。
是另一辆车子停下的声音。
……
*
“诶,儿砸,你跟爹地掏掏心窝子呗,听了这么热血的故事,有没有想当灭世大魔王?”
云鼎庄园中,席景臣双手背在脑后,换了个更没骨头的坐姿。
不接试探,席昭淡定反问到:“您既然知道我将来有极大概率成为令人民警察头疼的医学狂人,为什么当初要豁出半条命来救我?将罪恶遏制在萌芽阶段,操作起来不是更加轻松。”
“啧啧啧,凶残,真凶残。”
席昭回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前的心境,接连失去了与自己有关联的人,他看似毫无异样,依旧是外人眼中前途无量的“天才”,其实只有自己清楚,那点细微的厌世疲怠早就扎根在灵魂深处。
但他一直控制得很好,也不认为自己会走向极端。
席景臣没有插手的时间线上,这种状态如果又一直延续了五年,彼时再回到这个世界,说不准他真会因为无聊,权衡安危利弊后顺势研究起林凌未完成的实验,毕竟那会他面对是异教徒般狂热的第三代gift ,而不是准备和一群小学鸡竞争月考……
席昭默了默,这叫什么?高考拯救世界?
代入自己,《致命天才》中“教授”最后的举动似乎也能理解,他那时绝对清楚自己的研究会取得成功——
然后就没什么意思了。
“教授”对那个世界没有半分归属,好心不把它闹得更乱,难说不是嫌弃太过麻烦。
“这两本书能用的信息现在已经全部用完了,”席景臣笑笑,“没有你这个幸存实验体提供的数据,那边研究肯定没那么顺利,但GZ1的雏型药剂还是被他们弄出来了,儿砸,后面就是全新未知的故事了。”
“您今天约我出来,不就是认为我有把握找出他们么?”席昭凉凉问到。
席景臣摸了摸鼻子:“别把我们大人说的那么没用嘛……你爹地我还是查到不少东西的……”
眼下就只剩最核心的操盘者还没浮出水面,而屠鬼的越狱以及做出的袭击,让席景臣意识到对方或许已经察觉了席昭的身份,与其瞒着他这敏锐近妖的“青春版”魔王崽崽,不如全都说开讲明白,席昭更能做好防备。
欲要聊聊更细的东西,席昭摆在桌面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拿起手机,看清联系人后黑眸闪过一丝疑惑。
“喂?”
席景臣蓦然生出不妙的预感,下一瞬,预感成真。
对面的黑发少年表情一沉,连道别都忘了就要冲出门去,但脚步一顿,很快又把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用最快的方式送我去贺家。”
意识到少年语气中的认真,席景臣张了张嘴,起身之际,那些轻浮散漫已经全部消失。
“走。”
一辆车牌连号的军用黑车自云鼎庄园开出,如利剑般直奔城市另一端的贺家。
赫利舍兰家。
第129章
赫利舍兰在枫市自然也有私人庄园,席景臣很快安排好了一切,车辆踩着最高限速一路飞奔,道旁景物匆匆流过,后座的黑发少年眉头仍旧未见舒展。
电话是贺子铮打来的,急吼吼地告诉席昭他家二叔救下了易感期失控的路骁,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饶是席昭也反应了片刻。
车辆开入贺家庄园的范围, 早有吩咐的管家立刻迎上准备接人进去,车门打开,他走出几步才发现席景臣也跟了过来。
重新伪装好的席景臣苍白笑笑,又找回了“张叔”的病弱人设:“我也很担心小路,说不准有能帮忙的地方。”
不再多问,席昭继续由管家领路,心里装着事,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alpha望向贺家别墅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
“席昭。”
回了家的贺大少要比在学校时收敛不少,狂傲墨镜摘了,霸总台词没了,眉眼间也含着些担忧。
席昭点头打过招呼, 视线落在一旁曾有几面之缘的长发alpha身上。
“贺先生。”
这位赫利舍兰的话事人掌心微蜷,又是那种令席昭感到过分珍重的眼神,但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带着一行人朝隔离室的方向走去。
“跟我来。”
据贺聿声所言,他今日有事外出,意外在路边发现神色焦急的梁特助,询问才知道路骁易感期爆发,为了不失控伤害他人独自一人躲进了国道旁的林区。
beta闻不到alpha的信息素, 拨打急救电话也怕赶不上时间,贺聿声索性亲自下车找人,得益于成年alpha对未成年的压制,终于把神智混乱的棕发少年安全带了出来。
“把他带上车时我就给他打了抑制剂,效果似乎不是很好,按理说这种情况我该联系路先生和林夫人,”贺聿声微微一顿,打开了隔离室的防护门,“但他清醒和不清醒都是在喊你的名字,我就让铮仔联系席同学你了。”
有条件的家庭都会在家中修建隔离室,贺家别墅里的更是顶级,白炽光线挤满空间,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墙,只能看到一个极力蜷缩在角落的单薄身影,隔离室并不隔音,剧烈咳嗽和难耐干呕一声一声撞击着耳膜,像极了重伤幼兽濒死前的嘶吼。
指尖一痛,席昭下意识朝前走去,直至触及冰冷的玻璃,才发现自己脑中竟然产生了一瞬空白。
深深吸气,冷静重回身躯,他闭了闭眼睛:
“让我进去。”
“不行!”
贺聿声和席景臣同时出声阻止。
顾不得伪装异样,贺聿声示意席昭看看检测仪上的数据:“隔离室里的信息素浓度已经超过了警戒线,这种状态下他只会无差别攻击一切对他有威胁的活物,更不必说你也是alpha ,小——“ alpha顿了顿,“席同学,我知道你很担心路同学,但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全冒险,我已经联系了贺家的医疗团队,会做好万全的准备。”
席昭:“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弄伤。”
贺聿声还想再劝,可黑眸定定望来,他瞬间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爱恋”有时会蒙蔽人的理智,让人做出错误的判断,但相对这双眼睛有年少的决绝,更有一股可怕的冷静——不是冲动,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仿佛一团被冰块包裹的火焰,燃烧也带着迫人的寒气。
“贺先生,”席昭眼眸微垂,“我不能丢下他。”
贺聿声像被什么狠狠击中。
沉默之中,原本也持反对意见的席景臣清清嗓子,上前打了个圆场:“咳咳,贺先生,我们小昭会这么说应该是有把握的,医疗团队不也快来了吗?你不用太过担心的。”
二比一完胜。
带着说不明的心绪,贺聿声输入隔离室的密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席景臣嘴上说着“不用担心”,临走前仍旧深深看了席昭一眼。
大门关闭,这方天地就只剩下两道呼吸。
宛若昨日情景颠倒,席昭想,那个时候,路骁站在他易感期的玻璃墙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人与人的相处也好似隔着看不见的玻璃,但这一次,有人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
“我不能丢下他”。
少年清冽的声音响在贺聿声耳边,如此相似的语气,如此相似的场景。
——“大老板,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的。”记忆中的人褪去了玩笑神色,将承诺说出口时,眼神专注得仿佛天地唯你一人。
遭变沦落至此,贺聿声比谁都清楚人心险恶,可鬼使神差地,他还是信了。
“吊桥效应”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都无暇去想,唯一确定的是这个人在这个地方等同于“安全”。
贺聿声不认为那是“爱”,那分明是一株畸形的、长在角落的花,雄狮的手脚被缚住,不得不变成菟丝攀附在逃离地狱的石柱上。
后来被实验室强行注射药物,难说那个留在对方肩头的牙印,没有带着几分对自己无力境遇的“破罐子破摔”。
但他还是相信的,信了那个人口中被实验室抱走孩子没能留下来,毁灭的火焰顿时挤满心脏,发誓一定要让这群混蛋血债血偿,更相信那个人把他交救援人员手中,转身说自己很快就回来找他。
然而命运总爱玩笑,昏迷之中他被赶来的大哥和三弟接回了Y国,在了解那个实验室的性质后,没有人敢想贺聿声都经历了什么,贺老爷子更当机立断封锁消息,绝不允许这段遭遇成为他人攻击赫利舍兰下任家主的把柄。
于是等他修养好身体,国内已是天翻地覆,实验室全盘覆灭,由于性质恶劣,相关资料被军方高度保密,贺聿声到最后一刻都不确定那个人究竟是军方卧底还是某个良心未泯的研究人员,也没有等到说要来找他的某某。
他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我?贺聿声在深夜怀疑自己,不,他给对方的那颗钻石上有赫利舍兰的家徽,那么多暗示,以那个人的才智,他不信对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还是说……只当露水情缘一场,别后各生欢喜?
那个晚上,贺家二爷信息素失控,炸碎了书房里所有的古董花瓶,尔后更疯了一样扩大赫利舍兰的生意,仿佛要把他们的家徽展示到世界上每一个角落。
再然后,十二年前,特别行动,他在军方投资的渠道给了他一份牺牲名单,黑白照片下熟悉的名字逐渐模糊起来,天地都为之颠倒动荡。
人人都说赫利舍兰的老二最近疯了,疯狂打击一切非法实验室,商场相见更疯狗似地逮着谁就咬,直至几天几夜不曾合眼,贺老爷子一巴掌狠狠打偏他的脑袋,痛心质问到“你要把自己糟蹋成什么样子”?
父亲花白的头发,大哥担忧的眼神,三弟通红的眼眶,还有才五岁的小侄子一句怯生生的“二叔”……
贺聿声泪如雨下,哭出了此生所有无助和绝望,他抱着他的小侄子,嚎啕得像一个委屈的小孩——
他的小昭如果还活着,今年也该五岁了。
如果不是Y国政策改革,家族生意重心需要转移,贺聿声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片土地,如此便可假装心口空洞并不存在,假装终有一日,某个人会来找他,笑吟吟地说一句,“好久不见啊,大老板”。
直至今日他依旧不认为那是“爱”……
那不过是由执念演变而来,一道永不愈合的陈伤。
……
待客厅中,记忆的漩涡犹在翻涌,管家端上茶水,贺聿声这才回神家中还有一位“贵客”。
沙发对面,满脸病容的张九少爷姿态从容,唯有不时投向隔离室的目光暴露出一分担忧心绪,察觉到他的注视, beta扬起一个礼貌笑容,看着倒毫无异样。
贺聿声眸光微动。
上回里斯克林的元旦晚会他也见到了这位“张九少”,不过那时大半注意都放在席昭身上,自然没有过去攀谈,而今深思细想,以对方的身份,怎么会对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如此关注?
悄无声息打量过beta每一寸轮廓,血色淡薄的脸,虚浮无力的动作,短促不稳的呼吸……无一不在验证“缠绵病榻”的传闻。
不过……贺聿声侧着身体,微微支起了额头,长发如流水般自肩头滑落,冷不丁防摄来惊心一眼:
“席景臣。”
尾调在空中溅起经久不绝的回声,肃容端坐的人毫无反应,片刻后似乎才意识到贺聿声喊了一个陌生名字,茫然递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贺总?”
太自然了。
贺聿声指尖摩挲,起身亲自替人倒了杯热茶:“抱歉,刚刚想到了些陈年旧事。”见beta接过茶杯,他眼中笑意更盛,“说起来,这还是我同九少第一次正式会面,我家不成器的侄子和那两个孩子是同学,不想您也和他们关系匪浅。”
“贺总言 重了,”浅茗一口清茶,张九放下杯子,“我恰好住在小昭那孩子的附近,也算是看着——”
狠戾拳锋自脸侧擦过,战斗本能使他完美避开,倏然扭头:“贺——”
一双通红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耳垂——那枚镶有钻石的耳钉。
席景臣心头一沉,刚想开口解释些什么,下一瞬所有冷静都被打破,几乎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别哭啊!”
……
开门的瞬间,一道身影粗喘着奔袭过来,席昭一手制住砸向自己的拳头,脚尖向后抵上大门,轻轻一踹——
砰!
门缝合上,两样东西被随手丢至桌面,神智不清的人也被他一步一步压上隔离室的墙壁,棕发少年双目赤红,极力推拒着挣扎,喉中不时溢出两声愤怒低吼,席昭横挡的手臂却纹丝不动,手肘按在胸口,任他用力扯皱衣袖,无法挣脱,无处可逃。
绝对的力量压制。
房间里的龙舌兰酒浓得令人头晕,苦薄荷及时在身侧布在一道屏障,席昭垂眸看着呲牙凶狠的小狼崽子。
少年眉间积着戾气,琥珀双瞳找不到太多焦距,只一味紧盯前方,两颗尖利犬齿更若隐若现,似乎下一秒就会咆哮着扑咬上来。
席昭想,倒是好久没见这副朝他张牙舞爪的桀骜模样了,但转念气息又沉了下去,能让路骁失控到这种地步,罪魁祸首是什么药剂,他根本不用去猜。
GZ1的雏形版本非普通抑制剂能解除,唯有靠alpha自己硬熬,但眼前路骁明显状态不佳,再这样失控说不准会弄出更严重的伤势,席昭只能另辟蹊径,看能否用另一种方式把alpha易感期的暴戾因子压制下去。
念头闪动间,身前的小狼崽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没法逃离禁锢,半是郁闷半是烦躁地咬上下唇,即将尝到鲜血前又被修长指尖捏住下颚,席昭拇指揉开那艳色的唇瓣,指腹摩挲着危险的犬齿。
眸光暗沉。
“说了不准咬自己。”
指纹被压出一个下凹的齿印,他贪婪的小狗教血肉的甘美气息吸引,喉头咕噜一声就要追着咬来,殊不知这是一个陷阱,双唇“嗷”地张开,路骁嘴里瞬间被堵进一个球型物体,舌头让其死死压住,晶亮涎水很快就在“呜呜”声里濡湿了脖颈。
——易感期alpha专用止咬器,通体呈黑色球状,顶上还刻了一个大大的“X”。
Stop。
禁止撕咬。
席昭好整以暇地将束缚带给人在脑后系好,拍拍脸颊,唇边勾起些似笑非笑的弧线。
“早就想让你改改这毛病了。”
接吻时咬他,挨罚时咬自己,揪揪耳朵问是小狗吗?还得意洋洋地摇着尾巴点头,屁股被揍肿了才肯哭大喊“我不咬了不敢了”。
下次不敢?
下次还敢(≧▽≦)!
席昭微微拉开距离,不容置疑地掐起路骁的下巴,望进少年眼底的倒影,看他颧骨烧起的粉红,像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灼灼艳艳地漫了一片,清风拂过,又抖落积攒了一夜的露水。
忽然地,他低头在那个“禁止标志”上亲了一下。
“真漂亮。”
笑意尤胜桃花。
路骁反应极大地哼出一声鼻音,眼睫都止不住地颤抖, alpha的攻击本能令他用力咬住嘴里的黑色口球,拳头不知羞恼还是愤怒地挥出,又被人单手扣住两只腕骨,轻而易举地压到了隔离室的床上。
掐住腰窝给人翻了个身变成趴伏的姿势,另一样带进室内的东西也终于发挥了用途。
狼崽子不安分的爪子被束缚带绑在身后,席昭膝盖压上那截劲瘦纤韧的腰,长臂一挥,破风声精准落上挣扎起伏的臀尖,隔离室中顿时炸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压抑喘声从止咬器的边缘溢出,他清楚感受到身下爆发力十足的肌肉绷了起来,透过衬衫勾出紧实的线块,路骁后颈涨得通红,呼吸又沉又重。
等人缓过这阵电流,席昭轻飘飘地问:“疼吗?”
“呜呜呜!”
嘴巴被堵的棕发少年当然给出不回答,眼眸烧出两簇火焰,凶悍至极地盯来,却压根意识不到那里面并非全然的愤怒,一层水光积在眼底,仿佛勾着人更用力一点,逼出更多的眼泪。
席昭悠然欣赏片刻,蓦地伸手勾住少年后脑的束缚扣,几分粗暴地逼着人仰头看他,轻微窒息感中路骁全身都浮起一层靡艳潮红,雾气凝成泪滴从眼角滚落,合不上的唇瓣和高热的脸颊共同绘成一副迷乱画卷。
“我是谁?”席昭问。
琥珀色的宝石依旧沉沦在混沌。
也不恼,他莞尔一笑,指尖从束缚扣中抽出,揉捏起石榴籽般的耳垂。
“路同学,”碎散黑发遮住眉眼,苦薄荷从沉稳骤然变为冷厉,极具压迫地倾轧起混乱的龙舌兰,“再认不出我是谁,你今天可能就不太好受了。”
啪!
掌风又一次无情落下,慵懒嗓音还“好心”替人报了个数。
“一。”
“呜——!”
“二。”
一声长吟混着哭音呜咽溢出,路骁颤巍巍地抖着,身体受不了地反卷上拱,又无力瘫软下陷,且疼且爽地哼唧啊呜,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头。
拭去眼角滚烫泪水,席昭勾着笑容:
“三。”
白粉层浪,梨花乱颤。
疼痛精准叠加在已经肿起的红痕,路骁腰肢酸软,小腹好似燃起一团烈焰,烧得整个人都快化掉,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许是这疼感的存在太过强烈,霎那间竟然盖过了一切暴戾疯狂的情绪,一丝清明被从浆糊脑袋里艰难拽出,等路骁意识到自己正被揍得一哼一喘,眼泪顿时那个哗哗。
呜呜呜……怎么又被收拾了QAQ……呜呜……我最近也没搞事啊? !
刚想到这里,抱着自己嘤嘤哭泣的路小骁们动作一停,满脸心虚地望望彼此。
应该……没,没有吧……我又搞事了吗……
显然对自己“皮皮”属性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
无数念头纷杂而过,似幻梦,似太虚,唯有那熟悉清冽的嗓音能够被捕捉确定,真实确定地落进心底。
“小少爷,我是谁?”
宇宙第一暴君,手黑恐怖魔王……
席昭不知何时停下了掌风,黑眸映出少年满脸迷离的表情,那些绝戾情态已尽数消失,泪水口水顺着颈窝一路下淌,枕头床褥都湿了个透彻,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肿起半指的屁股还在条件反射地上拱,似乎要让他鉴赏一下这初春新桃究竟有没有成熟。
一种天真的孟浪。
喉结轻缓滑动,席昭解开被浸湿的束缚带,将止咬球从人口中抽出来时还黏了一道淫靡晶亮的银丝,低哑问到:
“疼吗?”
路小少爷吸吸鼻子,眼神涣散地嘟囔:“好坏……”
同样染上热意的指尖撩开那凌乱的额发,席昭摸摸小狗耷拉的脑袋。
“没事了。”
小狗“呜”地一声蹭了过来,上目线可怜兮兮地望着,假使真有尾巴,这会也该黏黏糊糊地扫着小腿。
“亲一亲……”
眼底笑意愈浓,席昭俯身奖赏般地亲了亲那泛红的耳廓,又和他接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舌尖顺着上颚一点点侵占深入,绵软呻吟都被悉数吞没。
“好乖。”
……
把人从隔离室打横抱出来时天已经快黑了,见两位大人物还在外面等着,席昭倒是有些惊讶,席景臣等他,尚且可以解释,这位贺先生……
细看之下才发现两人状态不太对劲,明明隔着礼貌的距离,却莫名显得格外别扭。
他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对面席贺二人也在看他,以及披着席昭的外套,把脸深深埋进颈窝看不清表情的路骁。
贺聿声忍不住先打破沉默:“你们……”
“他暂时没事了,但易感期还要持续几天,感谢贺先生的帮助,我先带他回桐花别苑了。”
席昭礼貌解释。
他才淡声说完,对面贺聿声仿佛遭遇了重大打击,有那么一瞬眼神复杂到席昭都看不分明,但alpha很快又调整过来,和善叮嘱一句“路上小心”,便不再多做挽留。
回程的车上,披着“张叔”马甲的席景臣显然心绪不太安宁,指尖愣是在膝盖上敲出了一首完整的《忐忑》,瞅瞅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贺家别墅,又看看后座两个亲密依偎的少年,干咳两声,不大自在地问:“那个小昭啊,你跟小路闹矛盾的时候一般都是怎么解决的啊?”
席昭奇怪瞥他一眼,顺势挠挠路骁下巴:
“他会主动过来道歉,然后自己把自己哄好。”
因为屁股痛眼睛肿不得不装睡掩饰的路骁:……
想从自家儿砸身上学习一些经验的席景臣:……
毫无参考价值。
夜景逐渐覆盖城市,席景臣叹了口气,哼出一段心烦意乱的唱词:
“眼见那恨海情天恁多愁,相思不解,流水悠悠,几番孽来几番缘,不是冤家不碰头,冤家啊,冤家啊……”
席昭捂住路骁的耳朵:“你很吵。”
席景臣:。
今夜风中多了一个心碎老父。
与此同时,贺家别墅中,贺聿声死死捂住了额头,肩头颤抖,像是痛到了深处,又像是恨到了极点,喉中挤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气音,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为一个念头,整个人亦长长舒出一口热气。
太好了,他们都还活着……
第130章
“这是十年前路家那桩案子的档案记录, 性质特殊,小秋就先寄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再转交给你。”
眉宇间染着些愁苦,席景臣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席昭翻开档案,虽然是复印版本, 但该有的信息一样不落, 可见收集的人花了不少心思。
调查元心粟的案子时,他和路骁在清河街遭遇了屠鬼的袭击,事后路骁隐隐觉着屠鬼的样子有些眼熟,席昭思来想去只可能在十年前那桩路氏绑架案里出了问题,于是就拜托宋礼秋去找找当年的资料。
军区和稽查司并非完全归属一个体系,宋教官想插手还得费些功夫,这事便随着屠鬼的消失暂时搁置下去。
过年时路骁拉着席昭给一众师长都拜了个年,也才知晓宋礼秋带周父去Y国旅游了,至于有没有“顺路”拜访同在Y国路易实验室的周月枫,两人默契选择不多八卦。
本以为这事要等开春才有结果, 不曾想宋礼秋远比表现得更加上心。
嗯, 决定了,以后军事训练课上多给宋教官一些面子好了。
魔王席小昭满意地在“魔鬼”教官的名字后面贴了一朵小红花。
把路骁从贺家别墅带回来时,他已经知道极有可能是齐朗清把抑制剂换成了GZ1,冥冥之中,一切线索都汇聚到了一起。
——十年之前, 年仅六岁的路小少爷遭人绑架, 路氏家臣齐宙和匪徒同归于尽。
“当年那场特别行动,所有涉案人员真的全被缉拿归案?”席昭问。
席景臣深深看了他一眼:“小秋对我说了你的猜测,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
特勤小队卧底成功后,第二代gift元气大伤,可就在军区以为他们彻底消失时,市面上突然多出一批特殊药剂,即GZ1的雏形,这才有了十二年前席景臣“假死”的特别行动,屠鬼正是协助gift非法实验的国际雇佣兵,而仅仅过了两年,又发生了恶性绑架。
假使路骁真在当年见过屠鬼,这两件案子就得放在一起讨论。
“可是儿砸,你要先回答几个问题。”
“第一,”席景臣竖起一根手指,“屠鬼最后落网不假,可我们的同志也一直在严密追捕他的行踪,他没有时间去策划十年前那样专业缜密的绑架案。”
席昭翻至档案里的“背景总结”,经稽查司的调查,绑匪们很早就盯上了路家,甚至买通了庄园里的一个佣人,这才知道齐宙在生日当天带着路骁去了游乐园,包括后来关押两人的地点也是一早租好的,绝非什么“临时起意”。
“第二,你家小路同学是怎么活下来的,” alpha笑眯眯地,语气却凝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别生气,我们和屠鬼交手了很多次,他全盛期的实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清河街那次在我看来不过是耍小孩的试探,如果十年前真在绑架现场,那种程度的爆炸要不了他的性命,为了掩盖踪迹,他绝不会留下路小子这个活口,你更不可能十年后听到一句眼熟。”
黑眸落在当年的现场照片上。
从游乐园将齐宙路骁带走后,绑匪将两人关进了附近城中村的一栋居民楼,尔后厨房煤气泄漏,齐宙和对方打斗时不慎点燃明火,这才引发了煤气爆炸,但因爆炸源在密闭空间内,除了距离最近的齐宙和几个匪徒当场毙命,其余同伙和逃出来的路骁只被爆炸余波震昏了过去。
事后稽查司进行了DNA比对,死者身份基本都已确定,其中并没有屠鬼。
“第三,也算是我给你们的一点小礼物。”
席景臣示意席昭打开资料最后一页,那是只有内部人员才可以查阅的《监狱人员体检报告》,席景臣直接把屠鬼十几年的监狱体检数据都给席昭拿了过来。
“如果路小子比较幸运,屠鬼在当年同样被炸昏了,可他既然能成功越狱组织这场绑架,且逃过稽查司的追捕,为什么又要主动回到监狱?”
照片上的alpha男人长着一双阴狠的三角眼,和那天冷雨中的疯狂依稀重叠,监狱会在每个季度对囚犯进行一次全面体检,身高体重包括信息素采集,并及时用新数据覆盖旧数据,务必确认监狱中的是囚犯本人。
“信息素不会说谎,直到越狱前屠鬼都还在监狱里好好待着,他要真在当年被煤气炸死了让路小子成功逃过一劫,那监狱里包括后来袭击你们的是谁?”
寒风吹动窗帘,席景臣高大而瘦削的黑影投射至茶几桌面,脸色在灯下泛出几分青黑。
“难道是鬼吗?”
阴森语气回荡空中,席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您可以把手电筒关了吗?”
晃得眼睛疼。
给自己打光的席景臣:……
“咳咳,”收回手机, alpha调整好坐姿假装自己还是严肃正经的席少将,“总之儿砸,这三个问题都是必须解决的,就看你能不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文件有二指厚,席昭略略看过脑中便已构建起大概的体系,将最后一页放入记忆宫殿里名为“绑架案”的抽屉,唇边浮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也不是不行。”
席景臣没有泼冷水,不如说他出手帮忙调阅资料,本就是相信席昭能找出不一样的东西。
假期难得,席睿楚玥抓紧时间出门旅游了,扫过有些空荡的别墅客厅,他随口提醒到:“我看路小子的信息素没那么快稳定,你也小心点,别让易感期撞到一起了。”对着凉幽幽的黑眸,不正经的大人笑得揶揄,“年轻气盛,注意分寸。”
默了默,席昭道:
“空巢老人,保重身体。”
席·空巢老人·景臣吐血暴击。
……
“绑架案”没那么快查明,眼下最重要还是让路骁先安全度过被GZ1催动的易感期,席景臣的提醒倒也没错, alpha失控的信息素本就很容易引起其他alpha的易感状态,不过……
席昭给自己量了个体温,偏高的数值说明这个提醒不太及时,但好在他有所预料,情况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二楼卧室很暗,只开了一盏朦胧的小夜灯,光线泼在暗红色的绳索上面,晕出丝绒般的质感。绳索一端系在床头,通体紧绷,交织缠绕,不时扯出一阵轻颤。
绳索的另一端困着他的小狗。
棕发少年仰躺在床上,两只腕骨并排绑在一起,红绳一股绕过床头,两股从后背勒下,尾椎处交叉打了个活结,又从腿弯穿回身前,层层圈圈连接束缚,最终呈现的结果就是路骁两腿向后屈着,脚踝无助悬在空中轻抖,稍一动弹就引得全身颤栗不休。
拜此君自找,席昭下楼前还让他报完了三十个数,揍得腰下到腿侧都漫出一片糜烂潮红,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羞耻的姿势正对房门晾着屁股,暖风一吹,又麻又烫。
拎起戒尺拨了拨两团下肿起的硬块,席昭冷笑一声:
“老实了吗?”
腰身疼得四处乱扭,路骁眼皮染上艳红,呜呜咽咽地侧过脑袋,少年鼻头沁着薄汗,和小狗湿漉漉的鼻尖简直一模一样,雾气氤氲的眼睛急急望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呜……席昭…哈……我错了…真的,呼哈…不行了……”
不做理会,硬尺在痛呼声中一点点碾过高热,猝不及防又是一记狠抽,小麦皮肤蒙着水光,红绳剧烈晃动中某人终于难耐至极地哭了出来。
这里或许要正经澄清一番,席昭还真没绑人的“爱好”,虽然细数相识也就绑了路骁一二三四次,但每次都是事出有因,更是为了不让路骁弄伤自己。
易感期的alpha容易犯浑,席昭不太想被路骁半夜弄醒和他来一场自由搏击,于是冷酷拒绝了小路同学一起睡的邀请。
路骁天都塌了!
尽管席昭平时也没少拒绝他,但他现在易感期诶!任性一点难道不可以吗?浆糊般的脑子灵光一抽,顿时提出了一个非常有建设性的方案——要不你把我绑起来吧!绑起来就不用担心我晚上闹腾了!
席昭呵呵一笑,无情驳回不予通过。
可要轻易放弃了那还是路骁吗?和大魔王相处这么久,路某人也终于学会了什么叫“惊人的行动力”,偷摸着下单了道具,自己对着“绝密视频”尝试了起来。
当天晚上,席昭上楼叫人吃饭,客房大门一开,只见某位同学把自己绑成了“毛巾卷”,正在床上一拱一拱地蠕动,脸色潮红,急得满头热汗。
看他望来,顿时放声哀嚎求救,喊着“救命啊”“我解不开了”“它好像越来越紧了”!
颇有一种泥头车创飞人群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嘤嘤嘤”的地狱幽默感。
席昭沉默了。
解开绳索,摸摸脑袋,在那心虚笑容中扒了秋裤直给人揍得喵喵叫,他承认,人类的想象力真是远远不及路同学的创造力。
事情要到这里那也就算了,毕竟席昭知道易感期会影响智商,但坏就坏在路骁脑子依旧犯懵。
捂住高高肿起的屁股,小路同学流着荷包蛋眼泪,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做出了一个可以被历史铭记的决定——
他要把大魔王绑起来!给他扎蝴蝶结小辫!
勇者出击!
安分了半天,次日清晨,席昭从迷蒙中苏醒,眼眸懒懒半阖,依稀发觉晨光中有一道晃动的影子。
某人窸窣动作着,嘴里不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幽暗环境都遮不住那兴奋的表情,易感期的潮热好似都更加剧烈了些。
从睡衣袖口露出的手腕泛着白瓷般的冷光,却又丝毫不显瘦弱,因为主人的沉睡透着蓄势待发的侵略感,更别说路骁早就切身体会过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量。
红色绳索比普通麻绳更加柔软,小心翼翼地绕过皮肤绑在床头的栏杆,红与白的极致对比,他感觉自己心跳得飞快,指尖都在发抖。
抖着抖着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冰冷嗓音。
“路骁,你在干什么?”
路骁:! ! !
棕发脑袋颤巍巍地抬起,对上大魔王极具压迫的凝视。
啊啊啊啊啊!
干坏事的小狗吓得转身就跑,然而跑到了门口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席昭怎么没有立刻把他揪回来?扭头一看,黑发少年正蹙眉打量着手腕上的绳结。
仿佛见到什么新鲜玩具,好奇猫猫用肉垫碰碰,还试着挣脱,不成想这玩意真有些技术,席昭一时竟不能完全挣开。
路骁愣了,天又晴了,他又行了!
脑子反应过来前身体已经兴冲冲地扑了过去,卷毛小狗“嗷呜”一声跨坐在席昭腰上,脸颊烧得滚烫,跟小流氓调戏大美人似地往人腹肌上满足摸了一把。
席昭“啧”了一声,晃晃红绳,似笑非笑到:“路骁,易感期我放你一回,现在下去,给我解开。”
“有本事你就自己解啊!我昨晚学了好几个小时呢!”路骁下巴得意扬着,耳后那块神经兴奋得一突一跳。
真棒啊,说了易感期要好好休息还偷摸着起来玩手机,黑眸眸光渐深。
危险无声蔓延,可被热血冲昏脑袋的人已经完全意识不到了,席昭腰身窄瘦,肌理线条流畅锋利,一收一紧中透着难以言喻的侵略张力。
眼前小狼崽子呼吸都重了,耳垂红得能滴出血来,席昭任他指尖顺着腹肌沟壑向下滑去,摸到睡衣边缘抖动幅度更加明显,再往下……路骁脑中嗡嗡作响,没敢继续往下,还把坐姿往前调整了几寸,离那股若有似无的热源更远了些。
席昭胸膛震出轻笑。
被惊动,棕发少年表情更显羞恼,故作凶狠地挑眉瞪来,是相当叛逆的姿态。
黑眸好整以暇地望着,俊朗面容隐没在清晨颠倒无明的幽暗里,肩颈却盈着光亮,席昭年后黑发长了不少,发丝洒落额前,鸦羽眼睫于冷白皮肤上映出一道细细长长的瘦影,像飞蛾扑火后留下的凄艳飞灰。
他疏懒问到:“真不下去?”
乌发墨眼,姝丽诡谲。
——一只美丽又危险的大猫。
路骁只觉喉咙干涩得要命,心脏快从胸口破出,每个志怪传说里都有意志薄弱的书生被情网捕获,任旁人如何劝说都不肯回头。
真是怪了,情欲向来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要什么旁人棒打鸳鸯多费口舌,路骁不想回头,席昭也没给过他退路。
指尖烧出粉意,视线交织,他被蛊惑似地摸摸眼尾那点殷红朱砂,恍惚低头,献上一吻。
笑声越发明显,路骁晕晕乎乎地给自己打气,怕什么!现在占据上风的是我,能绑住大魔王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啊!他不自觉地搭上席昭肩头,感受着那肩颈薄肌因发力而绷出——
等等,发力?
琥珀眼眸懵懵朝魔王被绑住的右手望去,悄无声息地,那只手直接掰断了床边横栏,轻而易举地甩开了束缚红绳。
路骁:……
路骁:“嘿嘿,我作业好像还没写完,我先走了哈哈!”
长臂伸来精准扼住后颈,小狼崽子“呜”地一声被向下按到了床上,席昭莞尔:“小少爷,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点,都敢伸爪子挠人了?”
路骁立刻慌了,软声软气地求饶:“我我我这是易感期!我脑子不清醒!啊——”
疼痛毫无预兆地炸开,苦薄荷的冷冽香气亦悄然攀升,他们的易感期终究还是撞到了一起。
一手牢牢按着颈骨不由人挣脱半分,一手接连不断地扬起落下,掌下身体很快就开始哆嗦起来,路骁眼神涣散,嗓子眼里溢出似哭似叫的喘,脊背弓起又舒展,“呃呃啊啊”的叫唤就没停过,疼到了临界又哼出几分小兽发情似的甜腻,双手胡乱抓挠着,床单都被揉成一团。
狂风暴雨般侵袭过一轮,席昭勾着唇,声线骤然一厉。
“路骁,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罢不容置疑地给人拦腰拎进了浴室。
……
易感期的alpha会比平时更加凶戾霸道,席昭当然也不例外,但“理性克制”已经成了他的本能,除却“明诚杯”那次,他少有在这个时期失态。
不过,对于尾巴都快翘出天际的某人,特殊情况,当然要特殊对待。
浴缸注满热水,路骁跪在水里,腿软得撑不住身体,身后心脏隔着胸膛敲击上心脏,鼓动诉说着那份掌控和喜爱。
怀中腰肢精瘦却不柔弱,有一种处于青涩与成熟间的韧劲,席昭的气息扑入水雾,几分恶劣,几分戏谑。
“既然那么精神,我们今天就来学点别的。”一串轻吻落在耳后,慵懒嗓音沉声命令,“腿并起来。”
脑中“轰”地炸开,路骁从发际到耳根晕开一片绯红,那块肌肤烫得惊心,表皮组织被烧得愈发透明,仿佛能看到里面跳动的经络。
好消息是,他曾经的疑惑已被彻底打消,20cm+可能还得往上加码。
坏消息是,他眼角流下一行热泪,感觉自己要告别这个美丽的世界。
易感期的大魔王,很凶,凶得让人招架不住。
一边膝盖磕上浴缸,一边被压住,信息素浓烈纠缠得脚踝都微微刺痛,路骁哆嗦不停,眼泪淌得没有尽头,碰撞声响缓慢却强势地回荡在室内,只要腰身有软瘫滑落的迹象,掌风就会毫不留情地扇过。
琥珀眸光失神滴落至席昭揽在身前的手臂,修长匀称的骨骼上覆盖一层薄薄的肌肉,肆意锐利的美感,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单薄,发力之际偏又绷起极具爆发力的青筋,似利刃出鞘,轻易就割穿皮肉。
路骁想,就和席昭的眉眼一样,好看得充满了攻击性,即便面无表情也透着掌控一切都傲意,叫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一滴水珠顺着冷白腕骨滑落,透明秾艳,暴烈危险,他呜呜向后仰起脖颈,喉结都染上醉酒般的颜色,上一秒悲愤委屈这也太犯规太欺负人了,下一秒又暗骂自己喜欢到没个出息。
冬日降温时湖面会结出一层薄冰,并不稳固,一踩就碎,耳边气音就和那脆弱的冰层一样破碎不堪,接着又被投入岩浆,最后只会哼唧唯一渴求的名字。
“席昭……哈啊……好,好呜…呜呜……我真的……呃…错了……”
席昭置若罔闻,指尖缓缓向上,掠过锁骨时勾起一阵电流,眼帘微微垂着,撩人也杀人的压迫。
他的神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化,只有眸光比平日更加幽深,低哑闷笑到:“小少爷,你好像有点,太不经…了……”
令人脸红的字眼被模糊吞掉,路骁脚背羞耻绷直了,腰腹上的麻筋突突直跳,贪嘴讨食的小动物被欺负狠了,伸手用力挡住眼睛,晶亮涎液顺着嘴角流下,发出受不了的哭叫。
“哥哥……别欺负我了……”
黑眸半阖,席昭故作不解地歪头:“小狗怎么叫?”
路骁真的要疯,牙关发酸,头皮发麻,腿根不受控制地痉挛,脑袋发蒙地讨饶。
“汪……”
像走路都还摇晃的幼犬。
低沉笑声里更多了些愉悦。
潮湿的爱恋和暧昧交融在一起,渗入呼吸,渗入皮肤,渗入脉搏。
天河倒涌,醉倒大梦。
最后还是给人留了些体力,席昭把浑身粉红的小狗擦拭干爽,又在那惊恐至极的眼神里拿起了这位同学恶作剧的红绳。
微微一笑,魔王降临。
“不是喜欢玩绳子吗?那就玩个够吧。”
于是便有了开头回到房间的那一幕,事实证明,学霸学什么都快,路某人摸索半宿才学会个绑手,席昭往视频看了几眼就一比一复刻出那个艺术品似的造型。
估摸着这个教训足够深刻了,他解开绳索,慢条斯理地把东西收拾整齐,轻轻放在床边,某个深深埋进交叠双臂的棕发脑袋又狠狠抖了抖。
“抬起脸让我看看。”
懵懵顺从命令,琥珀眼眸虚茫半睁,视野被汗水氤氲出一片朦胧,凌乱得就像一首被揉碎的艳情诗歌。
“哭得这么可怜啊,”席昭“心疼”叹息,“还想玩吗,路同学?”
路同学“呜”地一下又想哭了。
“咱要不柏拉图吧?”太吓人了哥哥QAQ !
席昭淡定点头:“好啊。”
反正急的不会是他。
果不其然,几秒之后,某人又委屈巴巴地蹭进怀里:“其实……慢一点…轻一点……好像也还行……”
再几秒。
“咳咳,要不再来一次。”
刚才太刺激了,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
微卷发丝缠绕指尖,席昭心平气和地往那脑门上弹出声“嗷呜”。
“睡你的觉吧,柏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