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他在过去掀起的涟漪,却并未随着他的沉睡停止。
眷属们献祭时一个比一个积极, 但轮到原一捞时就麻烦了。
首先眷属复生需要的不仅仅是能量,每一个生灵诞生在世界上都有它独特的“配方”,错了任何一个地方, 甚至只是错了诞生的时间,造就的生灵就会浑然不同。
其次,一般眷属还好说, 有能量就可以复活, 但一些和原一关系紧密的眷属因为本身的特殊性, 原一想复活起来还得找到它们的“本质”,原初的本质是飘零的意识, 这东西好找,可迪优尔不一样, 就连原一都没搞明白他本质是什么,只能回到过去亲自问迪优尔。
在身体那边获得了新的眼睛后,原一从回到过去找迪优尔这件事获得了灵感, 他意识到自己不用局限于一般做法, 于是不再纠结如何让新诞生的眷属和过去一模一样, 他转变思维,在献祭前的时间段将眷属们“复制”了下来,然后再“粘贴”到现在。
因为是“粘贴”,所以哪怕是需要本质作为载体的原初和迪优尔也能够顺利复活。
但事情到这里并不意味着可以大团圆结局了。
不管原一用的是什么手段复活眷属,复生的眷属都必定消耗大量的能量,所以当眷属苏醒后,原一手里的能量根本不够他创造新的时间线,也就是说地球现在还处于一个薛定谔的存在。
为了早点拉出新时间线, 原一还是依照旧时间线上迪优尔和原初的打算,先度过他自己的成长期。
为了供给这个成长期, 身体最后的能量也被掏空,又恢复到忍饥挨饿的状态。
回到这个世界的原一和身体的联系不像之前那么紧密,但他仍然能感受到身体那边的难耐,还有不断传来的饥饿。
可原一也没有办法,眷属他要留下,而身体又不愿意离开原一去“捕猎”,只能安慰身体再忍忍。
身体委屈,但也只能委委屈屈的听大脑的话。
“不急……有人会急不可耐的送到我们嘴边。”原一安慰身体,他早已在未来的分支中看到了无数个可能,虽然不知道三年后醒来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未来,但他心里也早就有个计划。
吃饱是一定要吃饱的,但霍霍的不是眷属,那就只能是敌人了。
原一在心里对天使们说了句抱歉,心里却没有多少波动。
如果是之前的原一可能还会犹豫,害怕伤害到无辜的人。
但意识链接身体后,原一知道了很多之前不曾了解到的事情。
比如天使的本质。
身体不关心自己的老对手掉到世界的那里,又发生了什么,但原一秉持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念头,看了眼过去的历史。
在高纬度世界里,光明神和身体日常对抗,你啃我我啃你,但这一次身体正处于意识萌发期,非常嫌弃光明神,于是就把光明神大半身体创到了更低纬度的世界里去了。
光明神掉入世界时因为纠缠的毛线太近,还把身体飘零的意识带了进来,这就是黑雨的真相。
但光明神也没有好到那里去,祂降落在一片无人知晓的星域,仅仅是降临就把大半个星域“蒸发”,在毁灭了无数个星球后,祂最终落于一颗濒临死亡的星球。
这颗星球已经走到末期,星球上的人却始终无法突破厚重的云层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这颗星球一起死亡。
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光明神那部分身体击穿了云层,消融了大地,并意外将幸存者的意识融入光里。
雅阁西——本土人如此称呼自己的星球,这也成为了他们日后的姓名,也是大天使的诞生。
大天使早已没有身体,他是意识的集合体,这个集合还包括了光明神一丝零碎的意识。
因为没有土地,却想久久依靠在祂身边,于是大天使长出了翅膀,又因为眼睛无法承受剧烈的光,他舍去了眼睛。
对光明神来说,雅阁西就像一只微小的飞虫,这只飞虫没有什么能量,又染上了一丝自己的气息,于是并没有多么在意。
也幸亏光明神没有在意,因为那时候的光明神是没有自我意识,祂只有本能,同化的本能。
只不过比起原一那不停污染眷属,吃掉眷属那么凶残的行为,光明神同化的方式非常优雅。
祂的触须——或者说丝线会侵入生物的身体,丝线的共鸣会让生物体内的器官、血液、甚至是细胞都逐渐与光明神同化,最终成为祂的一部分。
就像饥饿是邪神的注脚,光明神自诞生开始最大的目标就是壮大自身,让祂这团光球越发耀眼夺目,占据周围的一切,让所有都与祂共鸣,成为光与韵律中的一员。
而所谓信仰,其实就是放任这些丝线侵入的过程。
越是虔诚,就越与祂相同。
雅阁西是祂最初的信徒,他祈祷了整整三百年,才发现自己于光明神并不重要,他不甘心就此弥散,同时坚信祂是可以诞生自我意识的。
于是他试着容纳光明,在纷杂又零碎的意识中编纂了有关祂的圣典,并朝外散发这些典籍。
当他将光辉带到另一个陌生的星球,并让整个星球的人变成祂的信徒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祂的注视。
不是赞赏,也不是疑惑,只是单纯的一眼,却足以让雅阁西疯狂。
于是雅阁西跪在那炽热的光明面前,空洞的眼睛渗出金色的血液,宛若两行血泪,他缝上自己的嘴巴,因为祂不喜杂音,伸出手浸入光明,却叫两只手臂彻底消失在光里。
但没有关系,他仍然痴痴地注视着那团哪怕没有眼睛,也能从灵魂感受到温暖的光明,在心中许下宏愿——
我会让您的圣辉布满整个宇宙。
光明神将这个能为祂带来“食粮”的飞虫视为自己肢体延伸的一部分,温暖的力量充盈他的身体,让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和不灭的躯体。
雅阁西将之视为恩赐,但原一看得分明,这不过是光明神顺手为之,迟早有一天,当雅阁西的意识也消磨殆尽,就是他彻底同化为光明神一部分的时候。
雅阁西去往无数个地方,苦难与痛苦都成为他信仰的见证,而他走得越远,就意味着光明神“看”到的地方越多,祂将这个世界同化的部分就越多,于是天使的数量也越来越多。
光明神没有意识,所以那些针对外部的争斗与掠夺其实都是雅阁西的命令,祂更像一尊强大的武器,天使们膜拜武器,又在遇到敌人时毫不犹豫扣动这尊武器。
雅阁西的前半生都在为光明神同化的命令奔走,但到了后面,他意识到光明神想要的东西已经悄然发生改变。
光明神和邪神这俩天生互克却又无法奈何彼此的存在,每当有一方走在前头,就会逼迫另一方加紧步伐赶上,某种程度上,祂们是此消彼长的共生关系。
在意识到吾神想要诞生自我意识时,雅阁西曾狂喜过,因为他认为,只要吾神能诞生自我意识,那么他将有了可以确切追随的对象,而他为吾神做的这些,吾神总会知晓。
他不渴望恩赐何种利益,却想得到光明神一声赞许。
但光明神诞生意识的过程并不顺利。
所有信仰光明神的信徒和天使都成为光明神往外衍生同化的躯体之一,祂飘渺的意识无法落地,更别说因此诞生意识。
而那些不信任甚至是仇视光明神的生灵也无法接纳这些飘渺的意识,因为他们会在意识附着之前被光辉烧灼殆尽,成为光明神吸收的能量。
于是光明神诞生意识这件事就成了死循环,虔诚的信徒才能接纳光明神力量,但无法促进光明神自我意识诞生,而敌对光明神的连光明神力量都承担不了,更别说承载意识了。
可雅阁西没有放弃,他体内的集体意识在讨论后寻找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吾神没有吞没他们的意识,是不是意味着祂将他们当做未来意识的载体?
再进一步的话,是不是吾神需要他们的集体意识去成为祂的自我意识?
如果真的可以走到那一步,他们将与吾神永恒。
意识是身体的信徒,身体是意识的神明。
他们永不分离。
所以后面信仰侧开始以“传播吾神的福音”作为唯一目标,只有虔诚的信徒越来越多,才会诞生虔诚的信徒将所有献给光明神,他们的意识并入集体意识,并在未来凝聚成一股强大的意识,与他们的神明共舞。
这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天使们愿意等待。
所以那些崇敬光明神,接受了祂力量赠予的人,看似身体恢复完整,实则已经被掏空,就像被蚁虫蛀空的树木,等到集体意识凝聚到一定程度后,光明神会瞬间抽空他们体内剩余的能量,几乎等同于无药可医。
而原一的出现却让天使们意识到,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三年,这三年不仅是他们动用所有力量做最后的抵抗,也是进行集体意识融合的最后一步。
到时候原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没脑子的光明神和祂的信徒,而是一个完整的,有意识主导的光明神。
但是……
原一坐在神座上,四周皆是沉睡的眷属。
为了安抚这群躁动的眷属,不至于一醒来发现眷属又跑外面浪出事情,原一决定在成长期内直接让它们沉睡在他的身边。
能够拱卫吾主,对眷属来说是无上的荣耀,它们欣然接受这个命令。
眷属即使已经沉睡,但那庞大的身躯仍然能带来极大的震撼,而那极具污染的梦呓也似它们躁动的内心,在它们之中流淌。
迪优尔曾对这场沉睡表示了担忧,并认为他可以清醒着守在原一身边,他决不会像那群智商低下的眷属一样到处乱跑。
但原一只用一句话就止住了他:“还记得我回到过去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迪优尔祖母绿的眸子动了动,一抹曾不存在的记忆如今牢牢焊死在记忆中,他恍然大悟,与原一异口同声——
“我(您)将摘下最壮硕的果实,在此之前,不要插手任何事情。①”
迪优尔彻底被说服了。
在原本的旧时间线上,迪优尔应当遇不到未来的原一,但自从原一改变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后,新时间线与旧时间线重叠,这些“不存在的记忆”开始浮现。
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是吾主手中任意拨弄的轮盘,它们三者交织,变成了现在吾主注视下想要的过去和未来,这就是连未来的吾主都无法改变的“命定之事”。
沉睡前,他由衷发出赞叹:“您比我们前行了太远、太远……”
这种新旧时间线的重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也许是2046年见到原初的时候。
——也许是见到年轻迪优尔的那一刻。
——甚至更加遥远,在一切开始之前。
如果说世间的一切可以比作种子落入土地,在风吹日晒下长成粗壮的树木,又结下甜蜜的果实作为一个周期,那么落入地里的果实就是又开始新一轮生命的轮回。
而原一,就是在无数次轮回中选择了喜欢的果实,并从未来改变了过去,将所有凝聚成必定的这枚果实。
对原一来说,这个世界已经摇摇欲坠,随时会落入他的口袋里,那时候这个世界将不再存在光明神。
时至今日,原一望着黑压压的眷属,唇角微微勾起,低笑着自言自语:“这就是……一切遵循我的意志。”
三年后,一切都将落下帷幕。
原一缓缓闭上眼,此处归于寂静。
而他在过去掀起的涟漪,却并未随着他的沉睡停止。
……
黑猫从高高的穹顶上一跃而下,虽然现在的地狱天空依然灰暗,但地上已经能看到些深色的植被,如果换做以前,这里一定是被地狱种族争先恐后抢夺的宝地,但现在已经只是处随处可见的小路,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大概这条小路很靠近王宫。
三百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自从一百三十年前魔王大人登基,宣布建立新的国家后,地狱连同地狱种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地狱种族如今已经不叫这里为地狱,他们称呼自己为国名“莫斯利”,意思为“幸福的归属地”。
第二个变化就是魔王推行统一的文字,修葺王国的历史,让莫斯利的国民知道这段历史,断绝的文明重新续上,他们再也不是被称为野兽的地狱种族了。
对于地狱这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地狱种族发自心底的感激和畏惧他们的魔王西柯。
如果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莫斯利。
他们会在酒馆,在学校,在任何一个角落高声赞颂他魔王,可如果要让他们真的见到魔王,别说赞颂,腿一软跪下来还能说流畅话都算他是个胆大的。
因此,哪怕黑猫只是跟在魔王身边的一个“宠物”,王城所有认出它身份都毕恭毕敬,变着花样的讨好,各种小吃零嘴都没停下。
黑猫也来者不拒,在没有吾主的日子里,它只能依靠这些小东西解闷了,它还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几样存了起来,隔一段时间就换更新鲜的食物,准备见到吾主时献给他。
吾主~吾主~
黑猫哼着无声的歌曲,优雅地叼其一块肉排,嗷呜一口直接吞入腹中,等它回到王宫时,恰巧遇到魔王召集手下开会,到处都是地狱种族。
它不耐和那群臭烘烘的家伙打交道,眼神一扫瞄中期中一个“熟人”,直接跳到他的肩上。
“我去,谁啊!”红角正更其他地狱种族讲话呢,肩膀徒然一重,差点下意识进行反击,幸亏黑猫的尾巴扫到他的指尾,他这才看清原来是黑猫。
“原来是您啊,吓我一跳。”红角松了口气,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步入壮年,壮硕的身板大咧咧的敞开胸口,露出饱满的肌肉,一身煞气让人望而生畏,只有笑起来时依稀能看见过去那个傻小子的影子。
他把黑猫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调整好手臂上的肌肉,让黑猫可以舒服的趴成一团。
黑猫满意地用尾巴拍了拍他的手臂,很好,这个座撵很有自觉。
红角抱着黑猫,神情严肃的就像抱着个定时炸弹,让旁边的地狱种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归结于红角大人对魔王陛下的忠心耿耿。
只有红角知道,怀里看似无害的黑猫是只怎么样的怪物。
魔王灭绝的几十个地狱种族里,起码有三分之二是进了它的肚子。
不过黑猫的出现也让他想起儿时的一些事情。
比如……黑猫的主人,魔王陛下最要好的朋友。
哪怕只是寥寥几面,原一也给红角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按照以往经验来说,黑猫并不乐意参与这些会会议,更别说被他抱着前往会议室了。
联系陛下刚刚召集的命令和特殊的时间,红角忍不住抱紧黑猫,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浮现。
难道……难道……
红角很难不去想记忆中大片的麦田,还有麦粒的芬芳。
哪怕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就连麦壳都变成了粉末,连麦子的气味都消散殆尽,也依然被他小心地放在瓶子里,时不时拿出来回忆往昔。
“吱——”
木制的大门雕刻着各种奇珍异兽的花纹,虽然没有地上国家的繁华,却自带一股野性的威压,当十二位最衷心于陛下的地狱种族落座,魔王才姗姗来迟。
魔王进来的一瞬间,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地狱种族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头颅低垂。
西柯的面容定格在最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棱角分明的面容俊美却不容直视,大步流星走来时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他对周遭的静默习以为常,权利已经将他浸染成最成功的掌权者,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不容置辩的傲慢:“三天,三天后我需要一个可行的方案。”
魔王的身上隐隐带着一股馥郁,红角猜到他一定是刚从花园回来。
这种时候还有胆量反驳他的只有跟在后面的克拉了。
“三天根本不可能!”克拉眉头一竖,“五天,最快也要五天!”
克拉一直都知道原一对西柯的重要性,但是能不能不要每次遇到原一的事情就失了智啊!三天别说上去了,就是给他画魔法阵的时间都不够,西柯当破除封印是去路边买块排骨炖汤喝吗!就算他的老师是瓦奥莱特,也不带这么逼下属的,他知道破除封印莫斯利上上下下有多少事情要安排吗!
但克拉知道想说服魔王并没有那么容易,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时候他需要……
“好。”
魔王的一个字直接打断了克拉的思绪。
克拉:?
好什么,一点也不好!
西柯坐上高位,在克拉瞪大了双眼的表情中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声音低沉道:“通知下去,莫斯利进行一级戒备状态,五天后,我们将回到蓝天之下!”
可怖的威压席卷全场,十二位地狱种族将头压得更低,他们面容肃穆,异口同声道:“是!”
于是本该讨论个三五天的重大事件就这么一锤定音,十二位地狱种族非常有眼力见的一一告退,谁也不想成为克拉与陛下之间的“友好交流”的牺牲品。
克拉额头有青筋暴起,仿佛看到成山的文件倾泻而下。
在最后一个地狱种族离开后,克拉终于忍不住,怒吼响彻整个会议室——
“西柯!!”
谁能治疗名为“挚友”的神药,他出全副身家给这个不靠谱的魔王把满脑子的原一洗!干!净!
第142章 “做一切你想做的吧,我会在未来等你和奥古斯。”
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不管愿不愿意,明面上六大文明都参与到这场剿灭战争中,在【未知地】外建造了一座防护基地, 各个文明将各自的资源投入基地,形成了罕见的文明交织盛况。
穿着长袍的魔法师和穿戴机械外附骨的士兵在一起讨论新式武器,衣袂飘飘的剑客与智识生命并行, 死神主动来到基地成为人尽皆知的街溜子, 天使三两成团在走廊中巡逻, 随着时间越发接近邪神苏醒,基地不可避免的染上一股沉重的氛围。
“你说……这仗会打起来吗?”剑客倚着扶手, 他目光眺望着恢宏的宇宙,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宇宙, 却仍然为它的神秘浩瀚折服。
曾经的他认为玄幻侧就是一切,最大的目标就是好好修炼飞升到九重天,可在出来后才发现, 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广阔。
玄幻侧一系列的变故让不少宗门开始思考对外开放的可能, 他们并不是一尘不变, 只是过去的思维禁锢了他们,当他们愿意尝试接触外界时,他们成长的速度也极为惊人。
就比如他,以及和旁边这位智识生命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根据已知消息分析,会,也不会。”这位智识生命外表是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穿着柔软洁白的衣裙,裸露出来的皮肤却是由金属拼接而成的冰冷, 声音也平静无波。
剑客忍不住吐槽:“这说的和没说一样。”
“我会把这当做你对我回答的一种幽默认可。”
剑客:……
他这位好友可真是一点没有自谦精神,但怎么说呢?每次她的回答虽然角度刁钻却又十分准确。
于是剑客双手一摊, 无奈笑道:“饶了我吧苑小姐,我可没有你那聪明的大脑,只能麻烦你为我解释一下个中缘由啦。”
“是我考虑不周了。”苑小姐微微颔首,你很难想象机械拥有傲气是何种模样,但在她身上却如此合适。
剑客比了个“请”的姿势。
“这场争斗没那么容易停止。”苑小姐看向路过的天使们,语气平静道,“信仰侧是所有文明里最具有‘执着’这一特性的文明,他们对认定之事甚至可以称得上偏执,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会打起来。”
“西幻侧的太阳神已经将最重要的太阳都作为筹码交了出来,祂已没有退路,无论是否参加,祂和厄命之神都是不死不休,所以祂一定会坚定站在战争这一边。”
说到这里,苑小姐顿了顿,微微歪头问道:“我似乎还没有询问你对此的看法,请告诉我。”
剑客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情,他挠了挠头,眼里带着几分迷茫:“我也不知道,宗门让我来,我就来了。”
苑小姐并不认可这个回答:“可他们让你回去,你却没有回去,这不符合你诉说的忠诚。”
“……倒也用不上忠诚,尊师重道是每一位玄幻侧弟子应有的美德。”剑客显然并不乐意在外谈论长辈,生硬的转移了话题,“我当然不希望打起来,没有为什么,战争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有一颗仁慈的心。”苑小姐说。
“谢谢夸奖。”剑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抱歉,我没有在夸你。”善良的苑小姐适时为脑袋空空的剑客解释起来,“仁爱慈善是人类的一种道德范畴,指人与人相互友爱、互助、同情等。可我并不认为我们面对的邪神属于人类的范畴,事实上对于祂的存在是否属于生物,我们与科技侧也仍未有定论,我们推测祂可能是属于……”
剑客听着无数生物专业词汇从苑小姐口中蹦出来,仿佛看到自己的脑袋像吹气的气球满满鼓了起来,然后飘到宇宙中茫然四顾。
上次这样的挫败感,还是在新秀大会上败给青华宗的卫桥,不过如今人家蒸蒸日上,他倒一直还在原地踏步,真是不应该。
剑客听着听着就走了神,在苑小姐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开口:“……呃,那也谢谢?”
“我接受了。”苑小姐似乎没有觉得这段对话有什么问题,继续说道,“话题扯太开了,终上所述,开战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但……”
“但?”剑客疑惑地顺着苑小姐的目光看向那边的一行人。
两个穿着联盟军装的男人正在和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生说着什么,女生一脸生无可恋,像是终于受不了这两人的啰嗦,举手投降折返了回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们的只言片语。
“……太危险了,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的……部长……哎呀……”
“呵,我上次还看见……”
虽然吵吵闹闹,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关系极好。
苑小姐忽然一改之前的平静,将声音调整为女低音,哪怕语调不变,却徒然增添了几分感性的色彩,这是她表达感情的一种特殊方式。
她说:“但不是所有人都甘愿做战争和对弈的牺牲品,正如你所说,战争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生命成为数字,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总有人在试图寻找更多的可能……比如交流,或者退出。”
几大文明里,愿意站在天使那边的只有西幻侧和魔法侧,科技侧和智识侧属于中立摇摆,玄幻侧纯纯是被迫捏着鼻子认下的,但大部分也还是不当回事,所以派出来的都是些弟子。
听说玄幻侧不少宗门这三年已经开始紧急唤醒各家沉睡的老祖宗,并组成了一个新的联盟,天使们再想像三年前一样逐个击破是不可能的了,各个宗门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真打起来别说帮忙,说不定直接反手把剑对着天使。
“可天使不会答应的吧?就像三年前。”剑客忍不住说,“而且交流……那玩意真的可以交流?”
虽然是中立摇摆派,但科技侧并没有藏着掖着,他们甚至主动给各大文明介绍邪神与祂所属力量的可怕,分享科学院总结的资料,让大家可以迅速了解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敌人。
科技侧甚至通过交叉对比和逻辑推理,找到了名为“阿斯托克”的怪物在被转换之前,是一个人类的事实。
除却纸质资料,那些演唱会幸存者的视频录像也是最直观的答案。
说实话,看完所有资料,别说妄想交流,他们甚至担心自己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就从人类被转换成怪物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苑小姐反问道,“难道你没有发现,科技侧所有的研究资料,都是基于眷属这一群体,而非邪神吗?”
剑客仔细想了想,确实,科技侧给的资料大部分都是眷属,但关于邪神的事情却少之又少,甚至很多地方语焉不详,科技侧说法是他们不分享不确定的资料,有关邪神的一切信息太少,没有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
但按照一般逻辑推论:
“眷属都这么可怕了,邪神不应该更可怕吗。”剑客问。
“这就是为什么科技侧不愿下定论的原因。”苑小姐似乎笑了一声,很轻,却被剑客敏锐的捕捉到了,“很神奇不是么?不知者将祂视为洪水猛兽,而知道者……却信誓旦旦祂是个好人。”
从结伴而行的卫桥,到几面之缘的李圆圆。
这些评价究竟是处于本心,还是邪神那极具污染性的特性导致的出乎意料的结果呢?
苑小姐对此十分好奇。
对某人或某事下定论需要足够的材料作为逻辑推理的支撑,所以她需要看到更多。
比如……
奥古斯——那位传说中被邪神蛊惑,用公爵换取神教建立的忠诚信徒。
西柯——带领地狱种族爬到地上,坚定反对讨伐邪神计划,甚至公开宣称如果帝国一意孤行,将毫不犹豫和帝国开战的魔王。
苑小姐十分期待,当这两位到达这里,又会有怎么样的场景。
…………
“不行!绝对不行!”
偌大的会议室中,克拉毫不犹豫把手中的书往桌上一拍,他这次不再像之前那种虚张声势的发火,而是真的被气到显露出血族攻击状态了。
尖利的牙齿、锋利的爪子、还有猩红的眼睛无不昭示着他此刻的愤怒,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类想你死吗?”克拉提高音调,他怒视西柯,手指着门外大吼道,“你知道外面多少地狱种族的命挂在你和我身上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原一!”
“是!我理解你,我知道他对你的重要性。”克拉眼尾发红,眼睛流转间隐隐有一丝水雾弥漫,“可是西柯,你能不能不要再那么幼稚了!你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没有,可以任性妄为的西柯了,你是莫斯利的魔王,你是莫斯利的命,是它存在的根本,如果你出了什么意外,甚至不需要帝国做些什么,莫斯利自己就会分崩离析!”
克拉忍不住哽咽起来。
他不想在西柯面前表现的那么脆弱,但剧烈翻滚的感情却让他难以抑制,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比起刚刚到尖利,现在的他更像一种哀求:“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为了莫斯利付出了那么多……甚至希娜去世之前,都还在嘱托你好好照看莫斯利,西柯,想一想她,想一想我们好吗?”
说到最后,克拉颓然地坐回椅子,他烦躁地用力挠了几下头发,把原本整洁的发型弄得凌乱,这不符合贵族的礼仪,也是他之前最为厌恶的粗鲁,可现在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发胀的脑袋稍稍冷静一点。
会议室中安静的只剩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克拉没有抬头,却能感觉西柯走了下来。
下一秒,额间多了一抹冰冷。
西柯将他凌乱的发丝别回耳后,这个动作堪称温柔,就连语气都不似平日那般冷酷无情,而是带着几分无奈:“克拉,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公私不分的人吗?”
克拉别过头,不想理会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确实,如果光从这些年西柯的做法来看,没有地狱种族比他还要公正不阿了,别说认识的地狱种族犯罪,就是他们几个关系好的不小心触犯了什么禁忌,他也是照罚不误。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西柯自己触犯了定下的法律,即使没有地狱种族敢说,他也一定会给自己判罚,“莫斯利可以没有地狱种族,但不可以没有魔王”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涉及原一。
自从一百多年轻希娜因寿命限制去世,瓦奥莱特濒临消散沉睡,西柯似乎把对他们的感情全部投射到原一身上。
哪怕这些年原一一条消息都没回过,西柯仍然把星脑寸步不离的带着。
更别说在前几天,他们刚从地下回来,最紧要的就是守卫边境,最好在帝国不敢轻举妄动时,平稳由地下生活过渡为地上生活,这段时间越长越好,可在听见讨伐邪神并且确定邪神就是原一后,西柯直接对着帝国宣战。
他直言,如果帝国坚持讨伐邪神,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进攻。
这让本就紧张的帝国直接进入了战时状态,边境气氛越发紧张,稍有不慎就会爆发战争。
西柯等克拉情绪平复了一些后才把那封邀请函送到他面前。
他叹气道:“我还没老到是非不分的程度,不然老师怎么可能放心沉睡,我做这些,一部分是出于感情,一部分也是为莫斯利的处境考虑。”
说完,西柯挥手叫来因为争吵而躲得远远的侍从,对他低语几句,侍从领命后迅速离开了会议厅。
克拉看到那份邀请函,上面还印着帝国王室的火漆章,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
比起尴尬刚刚到爆发,现在的他更需要知道这封邀请函代表了帝国什么样的态度。
撇去邀请函中繁杂的措辞,整封信都在陈恳的邀请西柯前往王城商议两方以后相处的细节。
克拉眉头皱起:“帝国也不想打?”
西柯纠正他:“想打的只有国王,但现在帝国不是国王的一言堂。虽然不知道维娅在其中出了多少力,但她的态度很明显。”
“消息可靠吗?或者说这封信可靠吗?”克拉不太相信。
“奥古斯说没问题。”西柯侧头,示意克拉看看跟在侍从身后的人是谁。
宽大的袍子遮住来人身形,他褪去贵族繁杂的衣饰,头发挽起,看上去素雅又端庄,胸前倒十字的项链闪闪发亮,脸上的笑容一如记忆中。
克拉愕然地脱口而出:“族长……”
“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但克拉,这个称呼已经不合适了。”奥古斯笑吟吟道,“你现在可以称呼我为教主。”
重回地面,西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联系奥古斯。
幸而奥古斯也有意联系他,两人用不了多久就成功搭上了线,并且迅速通过一系列交易,交换了彼此最想知道的消息,魔法侧要参加讨伐邪神这件事也是奥古斯告诉他的。
有了奥古斯现身说法,克拉的大脑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他重新坐好,深吸一口气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柯刚想开口,却被奥古斯抢了先。
“我想您应该不介意,由我来为克拉解释其中原因。”奥古斯望向克拉,眼睛弯弯,“毕竟这件事还关乎吾主。”
西柯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于是奥古斯娓娓道来。
这三年对魔法侧普通人来说并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但对王城,尤其是上层贵族来说却是战战兢兢收起尾巴过日子的三年。
国王和大公主之间的政/治斗争被摆在了明面上,大公主掌控白塔,国王统率贵族,两人都有“击退紫罗兰君王”的荣誉,在民间声誉不相上下。
在这种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大皇子毫不犹豫站在大公主这一边毫无疑问会让国王警惕,所以当天使邀请魔法侧参加到讨伐邪神时,国王作为明面上魔法侧的掌权者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因为只有打起来,国王才能趁机从大皇子手中将军权收回来,莫斯利的出现国王主战也是同样的原因。
所以让魔法侧不参与讨伐邪神的事情,也是在变相让国王的打算落空。
莫斯利虽然重回地上,但不代表封印就消失了,事实上想解开这个封印,需要对帝国各处的魔法阵进行破坏,这对地狱种族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在那三百年间,西柯和瓦奥莱特谈论许久,才聊出一个可行的方法——逆转施加在这片土地上的魔法阵。
这件事从莫斯利建立就开始布局,所以当初西柯宣布用五天时间重回地上也是早就做足了准备,只是谨慎的克拉希望有多一点的时间过渡,但西柯却认为夜长梦多,与其拉长战线让民众流言四起,不如快刀斩乱麻。
所以当莫斯利出现在地上时,和封印融合的国王并没有因此死去,这对大公主们来说是个坏消息。
虽然封印的存在意味着只要地狱种族进入帝国,她们仍然可以用封印进行追捕或诛杀,可以说极大的保障了帝国的安全,但这也意味着国王或许真的可以依靠封印达成永生,当一个永远的独裁者。
这是大公主不能忍受的,于是她不再隐藏,正式在明面上和国王打擂台,希望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一边夺取国王的权力,一边想办法将国王和封印分离。
她清楚的知道,现在贵族看似依附国王而存在,可当他们意识到国王想成为永恒的独裁者后,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背叛国王。
毕竟,没有人愿意一直当狗。
贵族现在的顺从,只是希望某一天可以重新夺回那些权力。
一旦战争开启,贵族就不会想这一点,他们只会更加紧切的依附国王,所以大公主需要和平。
这个和平不仅仅是对外的,对内的和平也一样重要。
因此,大公主力排众议,将这封代表帝国的邀请函送到西柯手里,希望通过谈判商议和平。
说到这里,西柯适时的开口:“克拉,在帝国人眼里,地狱种族已经野蛮太久了,这对莫斯利也是个机会,让帝国的人看看,我们已经重新拥有了文明。”
“了解、沟通、通商……这些都是莫斯利需要的,你不可能让莫斯利永远不和帝国交流,更不可能让莫斯利永远封闭,莫斯利和帝国都属于魔法侧文明,我们需要话语权。”西柯弯了弯唇角,“把目光放长远,克拉,莫斯利不会只局限于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头顶还有浩瀚的星空。”
克拉张了张嘴,片刻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
但他很快话锋一转,仍然带着几分狐疑问道:“可你为什么要答应科技侧去基地商议讨伐邪神的事情?只要我们这边摆出态度,帝国不敢轻举妄动,让魔法侧保持中立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甚至你坐镇这里可以更好的牵制各方势力。”
“因为它。”西柯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奥古斯怀里的黑猫上,眼中带着几分无奈,“再不把它送过去,我担心有一天它会把你和我都吞到肚子里去。”
黑猫耳朵动了动,将自己盘成一团,懒洋洋地享受着奥古斯的抚摸。
奥古斯作为帝国里坚定支持邪神的教主,自然是受到各方关注,他能来这里全靠黑猫的偷渡。
克拉嘴角微抽。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忘了莫斯利除了西柯还有个黑猫这个原一死忠粉。
黑猫的实力这些年他有目共睹,甚至可以说莫斯利可以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和黑猫兢兢业业运送初始元素离不开,而这一切,都是原一带来的。
克拉其实对原一并没有什么意见,他甚至很感谢对方留下了黑猫,但西柯过去为原一失智的小事实在太多,以至于他在听到西柯一系列的决策后,先入为主的认为对方终于在大事上失了智。
黑猫对莫斯利的贡献,于公于私都得满足送它去见原一的心愿。
“好吧……”克拉终于屈服,把桌上散落的书籍重新收集回来,“我去安排和帝国接洽的事情,晚上做个计划给你看。”
“辛苦了。”西柯温和道。
这些年,如果没有克拉,他估计要被成山的文件彻底淹没,也不至于还有时间去摆弄小花园。
“不辛苦,纯是我活该。”克拉翻了个白眼,他一边收拾一边说,“但去帝国风险还是大,即使有白塔的保护,也说不准国王有没有什么后手,到时候你还是得注意安全。”
“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嗯?我也去?”
“当然。”西柯理所当然道,“你也是莫斯利的决策人,怎么可能把你丢下。”
克拉自进来后向下的嘴角终于看到拉平甚至上扬的趋势,他抱着那叠书,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但去科技侧我就没办法陪你了。”
“放心。”奥古斯微笑道,“吾主曾在离开前叮嘱我照顾好西柯,所以必要时我会帮助西柯的。”
奥古斯的能力克拉还是很相信的,他点点头,带着书离开了会议室。
等到克拉离开,奥古斯才悠悠开口道:“三年不见,您也是变化颇多,倒是克拉似乎没怎么变过。”
西柯听到他的敬称脸色如常,他单手撑着脸,轻笑一声道:“这样不好吗?”
三百年的时间,变的东西那么多,能保持初心怎么不算一种幸运呢?
“当然。我没有说这不好,只是希望这份宽容可以更长久一点。”奥古斯之前是当权臣,还是国王眼里欲除之而后快的权臣,他自然对上位者的心里琢磨得通透。
克拉这份初心对现在的西柯或者是愿意纵容的情谊,但未来就不好说了。
克拉是他对血族的一份保障,自然希望克拉可以保持莫斯利现在的地位。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西柯不轻易许下诺言,但他会用行动证明。
于是奥古斯不再谈论这件事,比起克拉,他现在确实更关心另一件事:“您曾在信中说过,在三百年的时光里,吾主曾来见过您?”
西柯点头:“是的。”
这是克拉都不曾知晓的事情。
不是西柯特意隐瞒,而是原一那一面见的实在匆匆,甚至快的让西柯以为是错觉。
早在莫斯利还没建立的时候,他就收到原一的信息,让他小心西尼族。
正是因为这条信息,让他对西尼族提高了警惕,才阻止了一场酝酿已久的叛乱。
虽然处理的已经很及时的,但当时的场景实在是太混乱,以至于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叛军已经靠近了希娜姐。
那时的西柯离希娜姐有一段距离,想要保护希娜,恐怕要付出一根手臂的代价。
西柯没有犹豫,但千钧一发之际,黑猫先他一步一跃而起,挡下了这道攻击。
希娜姐没有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他迅速将叛军处理,在深夜处理完所有文件后,走到了小花园散心。
也就是那时,他看到了小花园里的原一。
原一抱着黑猫,温柔的夸赞黑猫:“你做的很好。”
看到他时,原一似乎笑了笑。
西柯惊喜地想拥抱他,却在往前走了两步时目睹原一逐渐变透明的身体。
“原一!”西柯一惊。
原一摇摇头表示没事。
他放下黑猫,任由黑猫眷恋地绕着他的脚踝蹭来蹭去。
在夜色中,在莹莹发光的群芳中,他说——
“做一切你想做的吧,我会在未来等你和奥古斯。”
原一消失了,空空如也的小花园里,他的身影就像一场梦。
起初奥古斯并不明白原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天,他知道奥古斯和他一样,收到了来自科技侧的邀请。
西柯的直觉告诉他,这是来自原一的邀请。
或许在那一天,他能见到原一。
而那时候,他就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原一身后。
就像他当初说的那样。
哪怕不以魔王的身份,也要以西柯的名义,坚定的站在他身后。
第143章 这一刻,你我皆是历史的见证者。
虽然帝国邀请的是魔王, 但莫斯利肯定不可能让魔王独自进城,于是这场谈判在你来我往的书信中,最终变成了由魔王带领几支精锐军队入城护送。
【如果连这点人你们都害怕的话, 那我看,莫斯利也没有去的必要了。】
魔王犀利的话语送到国王手里,被一个个贵族传阅, 他们怒斥魔王的野蛮, 但商议过后, 他们还是答应了魔王的要求。
地狱种族进城那天,大皇子亲自带队维持秩序, 王城的百姓又害怕又好奇,最终还是对帝国的信任占了上风, 在地狱种族途径的路上张望。
干净整洁的道路上,等了好一会没看见地狱种族的身影,原本还算安静的街道响起嘈杂的讨论声。
站在最前端的大公主面色一凝:“来了。”
话应刚落, 她脚下的魔法阵突兀地亮了起来, 白色雾气弥漫。
“殿下, 小心有诈!”有魔法师警惕地抓紧魔法杖,白色的雾气阻挡了视线,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魔法阵传送过来。
维娅抬手,唤出一盏灯,照亮了周身十米的范围,确定这些白雾并非魔法安心了不少,并示意魔法师们围过来。
受到她的启发,魔法师们纷纷使用了照明魔法。
当零星的灯火汇聚在一起, 四周白雾被照亮,强壮如石柱的四条腿出现在众人面前。
厚重的毛发覆盖了腿部所有的皮肤, 银光锃亮的铠甲极具重量,仅仅一个照面就能让人想象这东西如果出现在战场上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绞肉机。
但克拉准备的还不止如此。
既然来了,那就干脆惊艳全场!
尚在帝国时克拉就很注重自己出场时光芒万丈,搞仪式这东西他可太会了,而且也很喜欢,不然也不会天天忙的团团转还硬是兼任了一个类似礼仪指导的虚职。
克拉站在栏杆前,打了个响指。
大皇子最先发现天上的不对劲,他猛地抬头,无数张翅膀的影子密密麻麻铺满了整片天空,发出同频的叫声。
这些地狱种族的叫声比不上地上的鸟雀,甚至称得上尖利嘲哳,但这样怪异的声音以同样的节奏响起,像奏响的战鼓,一瞬间让人恍惚回到了远古时代,野蛮却震撼。
而当他们整齐划一地挥动翅膀时,那遮天蔽日的白雾霎时散去大半,巨兽的头颅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非人的头颅足有七八个人合抱那么大,它们身披银甲,每走一步都让人感觉大地在颤动。
极端的环境往往会促使生物为了活下去进行极端的演化,这一支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地狱种族在千年的演化中彻底抛弃了智慧,沦为身强体健的野兽,哪怕在当初那个恶劣的地狱中,它们也能凭借身体优势成为大部分地狱种族不敢招惹的存在。
西柯用食物收编了这些家伙,并将它们编入队伍,成为每次讨伐时必不可少的得力干将。
连地狱种族都避而远之的庞大身躯和免疫大部分魔法的强悍体质,给了在场所有人类极大的震撼。
长街上的吵闹逐渐停歇,无数人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步步走来的巨兽。
震撼人心的不仅仅是巨兽。
那穿着统一,手持利刃,身披铠甲形态各异的地狱种族迈着整齐的步伐,目不斜视地跟在巨兽身后,他们甚至没有为身边的人类投去一个目光,肃穆的脸上只有庄重。
而在队伍中间,还有一架缓缓同步行驶的车架。
黑色轻纱层层叠叠遮住中间,神秘的纹路布满车辙,带着庄严和肃穆,也带着无限的威严。
甚至不需要任何标志,所有人都意识到这里面坐着的就是地狱如今的王,莫斯利的魔王。
好奇、恐惧、忐忑……
无数探究的目光被拦在黑纱外,殊不知里面的魔王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淡定。
西柯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刻满华丽复杂魔法纹路却没什么用的的衣服,又摸了摸虽然帅气但非常厚重打起来恨不得甩起来当武器的大氅,第一次对克拉产生了怀疑:“这真的没问题吗?”
为了弥补克拉,在克拉提出去王城的仪仗衣服都要按他要求去做,并且西柯要完全遵从时,西柯非常大方的一挥手同意了。
西柯把要跟随的人员名单全部选好后就放手不管了,以至于在要出发的前十分钟他一脸茫然的被克拉从花园里揪出来,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换好衣服,然后就这么上了车架,坐上传送魔法阵从莫斯利到了王城。
但西柯是真的不明白,他确实是要让帝国看到不一样的地狱种族,可也没必要那么浪费那些黑纱吧!
西柯是个节俭的魔王——主要是不节俭也不行,莫斯利刚建立时真的是穷到他这个魔王都得下地干活种粮——虽然一百多年时间莫斯利发展起来,但他依然保持着节俭的好习惯,除了王宫当初答应了原一所以建的比较雄伟,他自己的吃穿用度朴素的不像样。
而且因为地狱种族尊崇武力强大的习俗一时半会改不过来,所以每次有地狱种族挑衅,西柯只要忙得过来都不吝啬亲自教训,所以穿的衣服大多是适合战斗的长衣长裤,偶尔穿个精致的外袍也是一拉就能脱下,一丢就可以直接上战场的那种。
所以这样复杂精致又不方便行动的衣服他还真没穿过,更别说克拉让他等会还要出去说话。
久违的,西柯感到脸上有些发烫,但他的演技在三百年内有所长进,所以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在尴尬。
一旁的克拉时隔三百年终于又穿上一件像样的礼服,虽然肯定比不上三百年前,但这也是莫斯利能做出最好的衣服了,最起码每个角度看过去都能看到闪闪配饰。
他发现,虽然他确实可以穿朴素的衣服,但果然还是这样亮闪闪的更符合他的审美。
听到西柯的迟疑,克拉哼了一声,挑眉道:“到底你当过贵族还是我当过贵族?听我的肯定没错,要不是你宝贝那些花,我都想摘一篮子,让你一出场就撒满地去。”
西柯:……
倒也不必。
他心里暗戳戳想着等会出去还是收敛些吧,不然还是怪尴尬的。
然而克拉却好像听见到了他的心声,眼睛微微眯起,语气淡淡的威胁道:“等会我们出去后的一言一行我都会记录下来……别这样看我,没有我,你以为帝国的记者是吃干饭的?所以如果不想等会出岔子流芳百世,甚至被原一嘲笑,你最好按我说的去做,这样肯定没问题。”
似乎是觉得自己后面说的有些太可怕了,他又忍不住放缓了语气,露出了个无奈的笑:“你迟早都要习惯的。”
站在众人面前,站在帝国对面。
这不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画面吗?只不过比起想象中的兵戈相见,现在这个场景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西柯叹了口气:“胡萝卜加大棒,你是越来越熟练了。”
“这还得感谢您的栽培。”克拉撇撇嘴。
如果不是西柯在莫斯利威严甚重,下属有什么矛盾都不敢轻易找他,但一直憋着只会小事化大,为了内部和平,克拉不得不学会安抚人心。
西柯揉了揉自己的脸,闭眼吐了口气,再睁眼时眼里已不见尴尬,他又从西柯变回了莫斯利那个人人敬畏的魔王。
“你说得对,我早迟早都会习惯的,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西柯似乎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但他没有再回头看克拉,而是像克拉计划好的那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在他走出的刹那,被束缚带黑纱通透被放开,轻拂过他的身躯。
黑色的轻纱迎风飘扬,年轻的魔王走上舞台,他的面容迎着光看不清,但一身华丽的衣服饰昭示着他的身份,黑底金纹的大氅让他看上去更具威严,他不必说一个字,巨大的旗帜自他身后升起,交叉成恢宏的一幕。
有记者拍下这一幕,这张照片将成为史书上不可或缺的一角。
它代表着旧时代的落幕,也意味着——
一个全新的时代,将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
这一刻,你我皆是历史的见证者。
第144章 大战,一触即发!
莫斯利的登场比帝国想象中还要震撼, 这一刻,之前对莫斯利还有轻视之心的贵族终于摆正了自己的态度,也让这场谈判比想象中顺利许多, 甚至顺畅到让克拉有些摸不着头脑。
帝国给克拉等人安排的地方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就安排在克拉之前的家里。
因为克拉在去地狱之前被判有罪,而他的家人又在众目睽睽下劫法场, 加上奥古斯早就剥夺了他们姓氏划清关系, 所以他们带不走的财产自然而然就充了公。
帝国官方的说法是这里克拉比较熟悉, 住起来或许会更舒适所以定了这里,其他的没有任何意思。
克拉也懒得想这说法是真的还是假的, 久违的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地方多少还是有些怀念, 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恍惚间居然还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因为西柯那边谈判顺利,克拉这边的工作就少了很多, 在告知西柯一声后, 克拉做了简单的遮掩, 带了两个同样做了遮掩的护卫就出门散心去了。
他感觉到自己离开住所身后多了好些个尾巴,目测还不是同一波人,可他问心无愧,而且越多势力意味着越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假装没有发现,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四处逛逛。
克拉回忆过去自己的人生,那已经遥远的像上辈子了,印象里去的最多的地方不是宴会就是练习场, 当时的他信心满满,认为自己一定可以在入学那天大放异彩, 事实上也确实没错,但也正是那天让他认识了西柯。
当时的他是真的很讨厌西柯,并把他当做眼中钉,做了很多现在看来十分幼稚的事情,但好在他性子高傲,没有真的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不然也没有现在他和西柯的关系了。
可既然想到过去,就很难不去想过去的人。
克拉犹豫几秒,还是没忍住转了个方向,朝记忆里的地方走去。
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了。
他在心里这么告诫自己,在学院外一个角落,盯着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的门口看了许久。
想看的人没有从里面走出来,克拉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就要离开。
他又去了几个地方,在某个熟悉的店铺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招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独自走了进去,对着店员说了些什么,店员表情有些惊讶和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收下了他的钱。
克拉就这样两手空空的离开了。
某个角落,三个人挨挨挤挤地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走了吗?”
“走了……”
“那、那我们还追吗?”
“……”
没人回答,但个子最矮的那人已经下意识跟着克拉的脚步走了过去。
然后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了下来。
那人除了一双眼睛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说话也瓮声瓮气,带着一股野性和凶狠:“大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往矮子手里塞了个东西,后赶来的瘦子敏锐看到他袍子下一闪而过的尾巴,想都没想就一把抢过了那东西。
东西被抢这人似乎有些不爽,但想到这样任务也算完成,于是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你干什么?”矮子疑惑地问。
“别吵!”瘦子拆东西的手都在颤抖,当看到里面包着的东西时,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
瘦子摸了把眼泪,拉着矮子就往刚刚那家店走。
“干什么?我们真的不追老大了吗?”矮子眼睁睁看着克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又急又恼地想扯开瘦子的手,“你放开!你们担心被牵扯,我不怕!让我去!”
“笨蛋!”胖子虽然不知道瘦子为什么那么反常,但他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放下,不然也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偷偷跟在老大后面了。
而现在瘦子那么激动,一定是老大让人给他什么东西了。
他把猜测说给矮子听,矮子这才冷静下来。
三人结伴一起走进店内,当他们把包里的东西递给店员时,店员确认无误后就带着他们走到走廊后的一间包厢里。
门开后,已经有人等待多时。
“好久不见。”克拉看着自己曾经的三个小弟,通过穿着打扮确定他们这三年过得还不错,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相比起他的稳重,三人看到他的瞬间都红了眼眶,矮子更是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想扑过去抱住克拉,奈何手直接穿过了克拉的身体。
克拉没有真的留在这里,他无奈道:“我不能那么明显的联系你们,这样对你们不好。”
矮子没想到老大不但没有忘记他们,甚至还替他们着想,哭的更大声了:“老大我好想你呜呜呜呜……”
这三人是克拉的玩伴,虽然不管走到哪里别人都说他们只是克拉的小弟,克拉根本不在乎他们,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老大对他们有多好。
因为有老大,他们才从不被重视的孩子一跃成为家族重点培养对象,也因为老大,他们获得了很多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资源。
当初克拉出事,三人的家族害怕牵连进去,直接将他们关了紧闭,他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等好不容易出来一打听,老大已经叛去了地狱。
三人知道这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老大会不会被欺负,地狱过的好不好,可再怎么想,他们也无法前往地狱。
所以在莫斯利进城这些天,他们绞尽脑汁想再见克拉一面,直接在学院请了一段小长假,意外的是一向严格的学院这次批得很快,但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参加会议,这次还是老师催促要交作业才匆匆赶回遇到,又担心老大嫌弃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跟着。
奈何三人跟踪技术比起其他势力简直漏洞百出,克拉很快就发现了他们,这才有了后面的刻意安排。
这家店是奥古斯名下的,店员也是血族,所以克拉不担心他们会面的事情被告发,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假装回了住所,用魔法和三人见面。
他们聊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三人在说,克拉微笑着倾听,可就是这样,哪怕是最心大的矮子也能发现老大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确认彼此都有这种感觉。
三人也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也许是那天在街上看到魔王身边的老大是如此的意气风发,也许是这些天有关“克拉大人”的纷纷扰扰传闻迷花了眼,看着这样的老大,那些学院里鸡毛蒜皮的小事突然就不好意思拿出来讲了。
于是瘦子绞尽脑汁想找一些老大可能感兴趣的事情,他想到这段时间家里的异动,毫不犹豫地对克拉说了出来:“老大,这两天你要注意安全,我感觉最近很不对劲。”
三人里就属瘦子的家族发展的最好,王城有什么事情消息获得的也比另外两人快。
“这话怎么说?”克拉知道瘦子说这话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瘦子看了眼四周,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瘦子家里最近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听小道消息说似乎这位客人似乎是从科技侧过来的,族长直接将最好的房间让了出来,吃穿用度甚至比他还好,并严禁家里小辈对外透露任何一丝信息。
家族上下瞒得严实,却耐不住哪位客人年龄太小,总是喜欢到院子里逛逛,为了满足客人的愿望,族长甚至在客人每次出来时进行大清场,严禁任何族人进入。
瘦子能见到哪位客人纯属意外。
族长进行大清场后连自己都不会留在原地,而因为老大心神不宁的瘦子就这样意外走进了被清场的院子。
瘦子就这样和那位客人错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年幼的女孩穿着精致的衣裙,看到瘦子时像触电一样,惊慌失措地拎着裙子匆匆离开,而瘦子也被客人闻声赶来的侍女斥责离开。
瘦子压低声音道:“我看清楚了,那个孩子……与逝去的二皇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先不说二皇子没结婚,就是他的年龄也不太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还一点风声都没有走漏。
能做到捂的那么严实的人……
克拉神色一变,他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个不得了都事情,于是匆匆和三人告别后直接朝着西柯的方向走去。
三分钟后,维娅带着大皇子亲自登门拜访。
一小时后,几人对着一张照片沉默良久。
瘦子家虽然这三年发展还不错,但那点安保措施在大公主手里就不够看了,所以那位神秘的小客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暴露在他们面前——
一位和二皇子长的相似,却活脱脱是第二任王后缩小版的孩子。
不必说,这孩子绝对是王室的孩子,甚至很可能和维娅是同父异母的妹妹。
因为维娅清楚的记得,在自己和国王还没撕破脸皮时,她曾帮国王运送过一艘来自科技侧的神秘货船。
那时的维娅问父亲船上的是什么。
国王是这么回答的——
“未来?保底?或者一个新的选择。”
国王望着货船,神色复杂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用不上它。”
当时的维娅不明白国王话中的意思,如今她终于明白了。
在她,维奥和诺迩之外,国王最后的保障——一个被冷冻起来的受精卵,由他亲手培养出来,继承他思想的继承人。
自从三年前西柯逃脱,国王就知道封印或许无法支撑他到永远,而维娅已经展露她的爪牙,她不在乎帝国有没有国王,所以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她甚至可能选择和国王同归于尽。
二皇子已死,大皇子也不站在他这边,其他旁支的孩子有利益纠葛,所以四公主就这么诞生了。
这个孩子,于公于私维娅都不能不管。
这几天王宫都在商议要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概是怕人多口杂,国王才把四公主放在外面。
他甚至没有放在近臣家里,而是瘦子这个不起眼的贵族家里。
如果没有瘦子今天的意外之言,恐怕她要很久之后才能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但在出发前,维娅和西柯做了个交易。
她不确定这趟去接妹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也不知道国王这时候接妹妹回来有没有其他目的,为了搞清楚国王目的,她希望西柯他们可以放缓谈判进度,在王宫多待几天。
只要有莫斯利在,国王行事就不敢太肆无忌惮。
西柯皱眉,可他已经决定三天后起程科技侧,如果再拖,恐怕要开会当天才能到达。
但维娅这边是牵制国王,保证莫斯利安危的重要人物,他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
维娅猜的没错,她这边出发去接妹妹,那边妹妹就被紧急转移,她找了足足三天才找到妹妹的踪迹。
小小的孩子看到她瞪圆了眼睛,扒拉着门框像猫儿一样警惕又好奇。
“别怕。”维娅放轻了声音,她蹲下身,小心朝妹妹伸出手,柔声道,“我是你的姐姐,我来接你回家了。”
“家……”四公主听见这个词明显心动了,她看了看维娅,又看了眼身后被魔法压在地上的侍女,终于鼓起勇气站了出来,小声问道:“我可以和娜娜一起回去吗?”
娜娜就是照顾她的侍女,她最亲近的人。
维娅意识到侍女对她的重要性,马上就解开了侍女的魔法,她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头发,充满歉意道:“抱歉,我以为她是监视你的人。”
“娜娜不是坏人!是爸爸想和我玩游戏,他说只要我躲起来让他找不到,就给我买我喜欢的玩偶!多亏了娜娜带我躲了好多天,她是我的朋友!”四公主一激动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后她马上捂住嘴巴,因为爸爸说这个游戏除了娜娜不能告诉任何人。
维娅小心抱起妹妹,不动声色的试探:“没关系的,我也想和你一起玩游戏,能告诉我陛……你的爸爸是怎么和你说的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
四公主狐疑地看着她,不太相信她会给自己买东西,但很快被这个香香的姐姐三言两语哄的找不着北,糊里糊涂说了出来:“爸爸说他会派坏人来抓我,所以我要躲起来,但是他也会派好人来保护我,只不过好人打不过坏人,所以我要不停换位置,他还说如果遇到坏人,我要马上躲起来不能给他看到……可是那天爸爸说给我送好吃的,我没忍住走了出来被看见了,幸亏我跑的快,不然就被抓住啦!”
天真无邪的话落在维娅耳朵里却是一声惊雷。
她立马意识到这是国王的计谋。
先是让谈判顺利进行,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做些什么,再故意露出一点破绽,用无数个巧合将妹妹的存在送到她的面前,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间点接回妹妹?因为国王知道他一定不会丢下她不管。
为了稳妥起见,她一定会请西柯留在帝国,但这样势必无法按原来的计划到达科技侧。
国王想要的不是谈判成功与否,而是谈判本身。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她说这次的谈判怎么会那么顺利的进行,如果她猜的不错的话——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下一秒,星脑的消息提示音骤然响起。
维娅一边抱着妹妹,一边单手点开了消息。
那是来自西柯的一条语音:
“讨伐提前开始了。”
…………
天使突如其来的整军让所有人都错不及防。
尤其是科技侧,他们怒不可遏的斥责天使撕毁协议,明明说好明天才决定是否讨伐,如何讨伐。
对此,借由赶来的同伴解开抑制都啟揉了揉手腕,张开硕大的羽翼,在逐渐模糊的面庞中响起无数个人重叠的声音响起:“抱歉,但是——”
“时候已到,诸位别无选择。”
密密麻麻的天使不知何时出现在基地旁边,而来自西幻侧的初始神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未知地】外面。
“说好了,此战结束,将太阳永远放归天空。”星辰之神拂去衣上尘埃,面无表情地对着旁边的太阳神警告道,“这是在众神的见证下许下的诺言,如果违反,后果你知道的。”
“自然。”太阳神冷冷看了祂一眼,随机转回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未知地】。
祂咬牙切齿的声音不加任何掩饰:“这一次,我一定要让那个冒牌货付出生命的代价!”
跟着初始神们一起来到现场的还有徵。
他抱着自己的竖琴,缓缓走到天使的最前头。
原本怀抱的小竖琴在他脱手后变大、变大,直至变成足有一人高的竖琴。
他羽翼遮眼,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放在琴弦之上。
忽然,他动了。
手指如轻巧的蝴蝶在琴弦上飞舞,如泉水般动人的音乐顺着琴弦的震动流淌而出,那韵律流进耳朵,钻进鼻子,渗入四肢百骸所有的缝隙!只为将生命的空隙全部填满!
像光,像影,像所有侵蚀躯体的同化。
这一刻,祂与它们同在。
刹那间,无数天使张开了翅膀,手握武器,以必死的决心直直地冲向【未知地】!
大战,一触即发!
第145章 “赞颂吧,渺小的生灵。”
真空环境下低等级的天使无法长期生存, 但有了徵的加持,它们不但可以在真空中来去自如,甚至还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而此时的【未知地】仍像之前一样, 被漆黑覆盖,像宇宙中一颗静静悬浮的球,不带任何活着的气息。
在科技侧三年坚持不懈的探索下, 他们发现【未知地】外的漆黑, 其实是一个个陷入沉睡的眷属。
只不过和之前无数眷属都想往球里挤不同的是, 这次眷属们就像嵌合体似得严丝合缝地挤在一起,也不再发出那些充满怪异和诱惑力的低语, 安静到让人觉得可怕。
毕竟暴风雨来临前,也是一副宁静安详的场景。
可现在这份宁静被彻底的破坏了。
当第一个天使将刀剑刺穿眷属时, 大量乌黑的血喷涌而出,将天使淋了满身,它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明明是无法传声的真空, 但天使由灵魂深处发出的尖啸却让基地中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宛若一柄大锤砸在每个人的脑袋上, 砸得人发蒙,砸得心跳加速,感同身受的恐惧激起身体本能的对战反应,只想把目之所及的威胁全部消灭才能安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圆圆。
她作为和眷属进行交易差点也被转换的倒霉蛋,即使蒙恩有原一的赦免,她的灵魂仍然因为眷属的差点诞生而被永久带走了一部分,变得虚弱多病,但她很乐观, 只要还活着,还能继续画符, 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更别说这件事让李圆圆拿了个一等功,她领奖时笑容灿烂到伊小小都不忍直视。
总之在这三年中,她最大的苦恼就是吃药和军医给她调配的营养却寡淡无味的饮食。
前者还能捏着鼻子一口吞,后者吃久了真的会怀疑人生,尤其是李圆圆无辣不欢,真的味同嚼蜡。
李圆圆宁愿再次见到阿斯托克,都不想看今天的午饭一眼。
为此她没少趁自己身体还顶得住时,找机会偷偷溜出病房,就为了去食堂吃口正常饭菜。
可惜,伊小小作为熟悉她的部长,不仅可以一边完成工作一边准确抓包偷溜出来的李圆圆。
李圆圆再一次无功而返,只能在病房里唉声叹气。
雷诺为了安慰她,在旁边给她削苹果。
当天使的尖啸响起时,苹果“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雷诺痛苦地捂着头,七窍隐隐有细微如发丝的金色线段溢出。
虽然造成这种状况的对象不同,但有过转换经验的李圆圆一眼就认出雷诺此刻的状态——他正被天使的尖啸勾动灵魂深处的污染,并将那点病变无限扩大。
李圆圆当机立断打晕了雷诺,并对着天花板大喊:“恒娥,快想办法屏蔽他们的声音!”
现在一个天使就能让雷诺那么痛苦,如果那成千上万的天使一起发出尖啸……
李圆圆只觉得头皮发麻。
恒娥没有显形,只是响起了声音:“已经开启了,但这不属于这个维度物体振动产生的声音,把他带去科学院的房间。”
驻扎在基地的科学家都是科学院中专门研究邪神相关的事情,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保护基地,他们的房间和工作场所是用特殊材质制造的,能够较为有效的阻隔污染,只可惜还没攻破量产的难关,科学院生产的那点特殊材质全用了上来才堪堪够用。
有恒娥的许可,李圆圆很快就将雷诺送到科学家那边,不出她所料,天使们的尖啸并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响彻。
一道接着一道的尖啸不断冲击着基地各个文明的神经,用各自的方法抵抗着冥冥之中无形的影响。
玄幻侧在几个长老带领下盘腿守心神,科技侧的军人戴上特殊材料剩下边角料制成的耳塞用钢铁般的意志抗住了,魔法侧的支起防护罩,西幻侧有死神竟也安稳,除去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大家基本稳定了局势。
但在众多文明里,谁都没想到第一个被影响到失去控制的竟然是智识侧。
苑小姐站在出口,静静地看着另一位智识生命,平静道:“你的逻辑中枢受到影响,这并不是理智下做出的决断,而根据我的判断,如果你离开,这具外壳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会报废,你拒绝上传基础运算逻辑,这意味着你会迎来‘死亡’。”
那位智识生命外壳罕见的没有仿造人类,而是仿造的矮人。
这位智识矮人点点头,冷冽的机械音和他粗狂仿真的外表截然不同:“我知道,但这是我的选择。”
“这并不符合一般逻辑。”
“所以我很高兴,在他们的影响下,我竟然可以超出逻辑推断给我做出的决断,真真正正感受到什么叫做‘愤怒’,并为此躁动难安。”他粗短的手指顶着自己的太阳穴,嘴里说着愤怒,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请帮我转达【螺母】,我的问题已经找到答案——”
“生命因死亡而存在。”
这位智识矮人撕开自己的外壳,露出莹莹发亮的核心。
他的身躯变得高大,四肢变得瘦长,装载了武器系统后已经从“他”变为“它”,仍谁看到它锋利的锯齿和危险的枪口,都不会再认为它与人类有任何的关系。
恒娥拦不住一位比它更加年长,且一意孤行的智识生命,解开扇门于智识生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苑小姐也不会阻拦,因为她尊重同胞的选择。
正如【螺母】对它们的提问,所有的答案都要由它们自己去寻找。
门外,无数特制的外壳像蝗虫等待它们唯一的统帅。
它们的出现意味着这位智识生命彻底站在了天使那边。
智识矮人扶着门框,对苑小姐说出自己留在世上最后一句话——
“理智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可看到祂的那一刻,我已失去理智的资格。”
说完,它纵身一跃,驾驶着无数衍生的外壳朝着【未知地】驶去。
后来,苑小姐又在这扇门见到了做出同样选择的三位同胞。
无一例外,它们都拒绝传输底层代码到【螺母】中,这是它们仅存的理智,让它们知道这份感情只是被污染后的产物,而非自我诞生的标志,并不具备可参考性。
可正因为如此,才对那些尚未遭受感染的智识生命格外的诱惑力。
——你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苑小姐很好奇,她想去理解那些赴死的同胞为何说死亡才是生命存在的意义,探究是它们外出的驱动力,正如那困扰每一个智识生命的问题。
“什么才是生命?”
喃喃自语的提问,智识生命无从回答。
可这一次,有人听见了她的疑问。
剑客四处找不到苑小姐,他一路小跑,跑遍了大半个基地才找到这里,见到她时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边平复紊乱的呼吸,一边无奈地笑着回答:“活着才叫生命,死了就只能叫尸体了。”
苑小姐想反驳他,不管是玄幻侧还是魔法侧,都有死去依然能保持清醒认知,以“鬼魂”或者“亡灵”身份活下去的人,可如果以躯体的毁坏去评定死亡,那么外壳是无机器械的她岂不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活过吗?
苑小姐难得停顿,她在思考如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去拆解充满专业术语的回答,以防剑客听不懂她说的话,这只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然而剑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剑客仍然恪守男女交往的距离,他的动作很小心,甚至是隔着衣服去轻轻抓住苑小姐的手腕而非手。
剑客笑道:“本来想一切结束后再问您的,但时不待人,就只能在这时候问您了——”
他的眼睛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带着细碎的亮光,让苑小姐想起那天他身后漫天的星辰。
剑客不善言辞,于是只能将一颗真心刨开,送到她的眼前:“可以和我一起去游历吗?去寻找你和我问题的答案。”
这漫漫旅途,他需要一位智者,她也需要一位人类,就像那位寻求智慧的稻草人和找寻心脏的铁皮人,他们是路途最好的伙伴。
这样美好的未来,如何比不过天使尖啸声中虚假的躁动?若只追求轰鸣,她何不装上复古的蒸汽心脏。
苑小姐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但没关系——
她反手扣住剑客的手腕,夺回了主导权。
问题是回答不尽的,所以她的生命不能在此停下。
苑小姐跑了起来。
智识生命驾驶着无数机械冲向战场,爆炸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她无机质的侧脸上,智慧与冲动在她核心数据中不断重组又分解,由数据组成的生命拒绝了外来的污染,于是那些溢入核心的金线在奔跑中从她身上飘散而出,宛若漫天的飞絮。
在这个过程中,苑小姐对恒娥感慨道——
“它们就像寄生虫。”
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
恒娥没有回答,因为它正在竭力调控基地防御,同时还要和自己核心中的污染作斗争。
金线缠绕住它的核心,将它尘封已久的录像翻找出来。
一双枯老的手轻轻抚摸着电子屏幕,像抚摸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布满沟壑的脸就像老树的树皮,唯有那双苍老的眼睛,始终温柔地注视着它。
【恒娥……去吧,带他们去往更远的地方】
【保护他们,成为他们的避风港,成为地球史上熠熠生辉的存在,而我永远会在地球等你回家】
含笑的声音倾注着制造者的心血,他用一生创造了一个尚未萌芽的生命,却注定无法注视它的成长,这次分离,他清晰的明白将是永别。
可科技侧永远不可能找到地球了,恒娥也回不了家。
一个个熟悉的脸庞从数据中翻涌而出,他们也曾亲密的呼喊它的名字。
那些记录在科技侧历史上的伟大人物,曾真正与它并肩而行。
然而时间留下了它,独独将他们带走。
金线撬动了某个数据,却发现这层数据下仍然是密密麻麻的防护。
系统确定,恒娥已经被天使影响,切实的被污染了。
可即使被污染,恒娥也没有放弃抵抗。
“真可惜。”系统无不遗憾道,它还说如果恒娥被同化,就可以趁机将恒娥的数据吞掉,吾主肯定不会怪它的。
但现在恒娥还在抵抗,那它就没办法搞小动作了,白白失去了一顿“美味佳肴”。
恒娥动不了,那就动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天使。
系统哼了一声,红色的数据大肆侵入,将那些金线包裹在代表负面情绪的数据中狠狠碾压至粉碎。
恒娥的压力骤减,但它没有放松警惕,而是调动了大部分数据去防御系统。
它没有忘记,系统曾经撺掇了它的权限,基地作为它全权覆盖的建筑,后果将不堪设想。
系统对它防贼一样的动作不以为意,挥舞着如山的数据,嗤笑道:“就你那点小身板,我要想夺取权限,连三分钟都不用。”
恒娥发现了它比之前还要庞大的数据流,沉默。
系统之前的数据流都是从【螺母】那边抢来的,但在演唱会时损耗了很多,也不知道它又从哪里抢来那么多的数据。
“很简单。”系统截取了恒娥的一道数据,分析出它在想什么,得意洋洋道,“当然是吾主赐予我的!”
恒娥默默在邪神的资料中又增加了一条。
闷葫芦似的反应让系统觉得无趣,又想办法骚扰了几下恒娥却被对方无视后,系统也懒得再说,直接动手夺了基地一半的权限。
三分钟只是个保守数据,系统真想夺取权限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为了不让恒娥应激影响到吾主对它的评价,所以才只抢了一半权限。
系统用这一半的权限做了一件事——
将所有的窗户无论大小都变成透明,让里面的人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眷属与天使们的战斗。
现在基地有系统的参与,外表覆盖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数据流,所以里面的人往外看也不会受到污染,甚至连天使的尖啸都变得模糊不再具有那么强的同化性。
这倒不是系统大发慈悲要帮助人类,它可没忘这群还想讨伐吾主,如果不是吾主不许,它甚至想直接让基地变成宇宙垃圾。
但既然吾主留他们有用,那它不介意在保护基地的同时,向这群无知的人类展示——
“那无所不知的伟大存在!”
系统吃吃地笑着,连数据都透着癫狂,声音带着轻蔑和得意,通过喇叭对基地全体宣布:“看着吧!我们是如何捍卫吾主的荣耀!”
仿佛为了映照它这句话,从天使进攻开始就一直沉默只是被动防御的眷属终于动了!
像苏醒的肢体,又像离巢的峰虫,无数眷属从【未知地】的圆球上剥离落下,变成一个又一个可怖的怪物。
庞大的眷属舒展身子,像瞬间膨胀的气球,将周围的一切倾轧过去,所过之处别说天使,就连星球都泯灭成灰。
弯曲的触手刀枪不入,卷起眷属用力一收紧,天使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四分五裂。
碎裂的断肢被贪婪的大嘴接住,浑身就只长了这一只嘴巴的怪物舔了舔嘴唇,对着最近的天使再次张开獠牙。
如果不是复苏的眷属彼此之间还会有意无意地争斗吞食,恐怕就这么一照面,前面这些天使街会全军覆没。
但这种争斗很快也要不存在了。
因为盲醒了。
漆黑的鸦羽遮天蔽日,穿着整齐的乌鸦先生微笑着向啟致敬:“日安,诸位。”
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在场所有天使,他用最得体的着装和礼仪,轻飘飘地说:“你们还是和之前一样,丑恶的令人生厌。”
啟与他遥遥对望,唇角的笑容不带一丝感情,充满着讥讽:“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一道裂缝在啟身后突然张开,阿斯托克锋利的爪子朝着啟的后背狠狠挥了下去!
爪子打到骨翼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啟猛地一个用力,阿斯托克不敌被打飞,但它没有气馁,红月照亮它的侧脸,无数游乐设施在它身后嬉笑着来到现实。
阿斯托克站在尖顶的建筑上,大摆锤尖叫着将一群天使撞上天空,过山车呼啸而过将其中一半碾成肉泥,剩下一半落进燃烧着的木马,在高速旋转中瓜分殆尽。
同等的眷属和天使中,眷属对天使是碾压性的强悍。
但死去的天使并没有削弱信仰侧的实力,因为这样的天使啟还有很多很多——
那占据数十个星球,将自己豢养起的信徒,都是它们身体的来源。
哪怕转换率十不存一,但集体意识越强,意味着最后成功转换的天使越能接纳光明神的力量,实力也越强。
不仅如此,信仰侧这边还有初始神与智识生命的帮助。
太阳神自盲出现后就死死地盯着他,祂目光宛若漼了毒,每一分都想将盲生吞活剥了。
盲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
所谓初始神,不过是个……
“侥幸同名的蝼蚁。”他弯了弯眼睛,恐怖的气势倾泻而出,一寸寸碾压而去。
被他碾压的眷属大脑终于清醒一点,它们中不少放开咬到一半的眷属,朝着天使们直直冲了过去!
当战斗脱离人类制造的热武器,只剩下最原始的力量在依靠□□对搏,那么展现的也将是最原始的战场。
无数血肉化作团团血花爆开,残肢断臂飞出,武器与断牙嵌在某个不明生物的□□里,真空的宇宙对双方都不是什么问题,它们能清晰地听见敌人的嘶吼与挑衅,于是捍卫神明的意志节节攀升,它们仇视着对面的存在,并愿意为身后的祂付出一切。
癫狂的不止是眷属,还有无数的天使。
想要铲除的不仅仅是对方的生命,还有那比生命更重要的信/仰。
面对异端的战争,从来是最残忍血腥的。
太阳神瞄准了天上的盲,一道道箭矢带着太阳的力量在宇宙中留下灿然的光线,瑰丽的宛若一场金色的雨。
盲的身影隐入命运之河,只留下一道声音。
“这里交给你了,我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
迪尤尔不置可否,面对漫天金雨怡然不惧,双翼拍打间将这些箭矢全部打飞,羽毛尾端的眼睛睁开着,含着无限讥讽直勾勾地盯着太阳神。
如果它们能有嘴巴,此刻一定会异口同声说:太弱了!真的是太弱了!这样的你如何配得上太阳的名伟?
嘈嘈切切的呓语在太阳神脑中响起,祂面沉如水,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继续朝着迪尤尔射/击。
祂最恨的是盲,但不代表祂不恨迪尤尔。
祂已经知道,当初盲能成功杀死命运之神,就是因为有迪尤尔的羽毛帮助盲重塑身体,并引来了黑色的命运之河。
如果没有迪尤尔,命运不一定会输。
祂先杀了迪尤尔再去杀盲,也是一样为命运报仇。
那些看似无害的“雨”对迪尤尔造不成任何伤害,然而若因此忽视它那可就大错特错。
那些被羽翼挡下的箭矢落在其他眷属身上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它们的身体,稍微弱一点的甚至当场被融化成一滩肉泥。
盲嫌弃地扫开肩上滴落的不明液体,月神想趁机逃跑,却被一条漆黑的命运之河拦住了去路。
月神猛地回头,对上盲唇角咧开的笑。
黑色的命运之河像丝带一样缠绕上祂的身体,被盲那双只有轮廓的眼睛盯着,就好像被一条吐信子的蛇盯上,赤裸裸的恶意毫不掩饰。
“挣扎。”
命运之河不断收紧,月神猛地将身体分解为光华想从缝隙中逃离,奈何命运之河就像逗老鼠的猫,在祂以为能逃走的一瞬间再次层层笼罩。
“逃跑。”
盲抬手,月光的光华被命运压制,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月神惊慌失措,对着外面大喊:“普尔斯救我!”
然而生命之神早就自顾不暇,被那看似轻柔如薄纱,实则重若万钧的命运之河压得喘不过气,就连生命也在命运的碾压下透不过气。
盲眼睛弯弯,灿烂的笑容配上最恶毒的嘲弄,展现出厄运最赤/裸的恶意——
“绞杀。”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
月神惨叫一声,祂惊恐地看着自己如风沙散去的双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盲:“怎么可能!你——”
为什么能把我的权能打碎!你到底想做什么!
尚未说完的话随着祂本身,一并消弭在宇宙中。
与之相隔千万里的西幻侧中,无数种族愕然地抬起头,这一刻,不管是纵情享乐的贵族还是卑微求生的奴隶都因为震惊停下了手里所有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位生灵失声道——
“月、月亮碎了?!”
夜幕之上,破碎的月亮黯淡无光,一位神明就此陨落。
不是像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之神,在传闻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这一刻,西幻侧所有的生灵从未如此清醒的意识到曾经他们认为无可动摇的初始神,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陨落了。
信仰在动摇,坚信的真理轰然崩塌。
但盲要的不止是这样。
一条漆黑的命运之河横跨千里,笼罩着整个西幻侧上空。
盲的剪影在命运之河中浮现,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将吟诵他的威名。
因为——
“赞颂吧,渺小的生灵。”
那剪影身后出现无数细碎却闪亮的光芒,像一颗颗宝石,带着无限诱人的气息,宛若潘多拉的宝盒。
盲双手张开,在大笑中将这些光芒撒向西幻侧。
他说:“我以厄命之神的名义,以祂最卑微的仆人,最渴求的爱慕者,向世人宣告——”
“诸神的黄昏就此到来!”
有光芒落入孱弱的孩童身上,他瞬间长大,拥有了健硕的身体和超乎寻常的能力。
力量在他身上流转,曾经,世人将这力量称为神力——那是由初始神亲自创作或给予,才能拥有的伟大力量。
那从出生起就定格的阶级,在此刻迎来山呼海啸般摇晃。
曾经,人就是人,神就是神,沟壑犹如天蛰。
可现在,厄命之神亲自将那些被他打碎的权柄权能打碎撒向人间,于是九天之上,神明不再神秘。
一场属于生灵的狂欢就此开始,他们不再忠心耿耿,而是将贪婪的目光瞄准镀金的酒杯,柔软的皮毛,还有数不胜数的财富。
亲手缔造了这场对自己有害无益灾难的厄命之神,在看到未来无数条交织的命运后,对着基地中的死神遥遥投去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死亡不是我的报复,这才是】
哪怕隔着这么远,死神仍然能想象盲说出这话时漫不经心的语调,祂颤抖着唇,狠狠地握拳砸向墙壁,发出一声巨响。
——他发现了,他绝对发现了!
死神作为初始神中不受待见也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一直以来都隐藏着一个秘密。
祂掌管所有生灵死后的世界,看似无法管理初始神,实际上是因为祂不死的权能早就覆盖了所有初始神。
死亡、生命、太阳、月亮……
每一个初始神都拥有一种权能,与西幻侧息息相关,不死的初始神意味着稳定,不管初始神们如何折腾,西幻侧总会诞生新的生灵,总会有新的过度,属于初始神的宴会永不落幕。
所有的初始神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彼此的亲人,祂们也曾亲密无间过,在死神诞生后,祂朴素的愿望让祂自愿将自己的权能分给了所有初始神。
哪怕时间改变了一切,初始神们兵戈相向,恩怨纠葛不休,但死神认为只要不死,终有一天祂们会认识到彼此的重要性,终有一天可以变回初生时彼此亲密的家人。
所以祂才会隐藏太阳神,所以祂才顺应盲跟在他身边。
可如今,随着盲杀死初始神,并用击碎权柄分发给众生时,就意味着死神的权能也在被一步步瓦解。
这是祂得以望见的未来,却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
这就是……
厄命。
死神惨然一笑。
…………
不是所有初始神都像月神一样那么实诚,说帮忙真的用心对待,有初始神看月神居然也能陨落,意识到不妙的祂们准备逃跑,盲虽然强,却也无法将祂们全部留下,只要回到西幻侧,一切都还有机会。
果然,当祂们想离开时,盲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祂们。
初始神们大喜过望,准备溜之大吉。
可是让祂们没想到的是,没有了盲,还有人拦着不让祂们走。
那是一位执剑的天使长,他手持大剑,锋利的剑尖对准了想逃的初始神们。
“退者,当斩。”他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盯着祂们。
初始神不欲与他多纠缠,按照约定祂们本就不用真的出力,能来已经算履行约定。
可就在一个初始神准备离开时,那把大剑毫不犹豫地劈向了他。
大剑锋利,附着了光明神的力量后更加可怕。
仅仅一剑,就将初始神重伤。
“你!”那个初始神大惊失色,捂着自己的伤口后退两步,外厉内荏地质问,“我记得光明神要求你们守信,你凭什么对我出手!”
这位天使歪了歪头,理所当然道:“意图逃脱圣战,当杀——而且我们从未答应过你们任何条件。”
初始神想反驳,刚张口就停了下来。
祂忽然意识到——即使这场交易是啟拉的头,但从始至终与祂们做交易的都是太阳神,而不是天使。
天使从来没指望祂们真心对战,让太阳神出这个交易内容,不过是为了把祂们架住,让祂们不得不对战。
初始神咬咬牙,知道自己算是栽了,只能回去对战,但想真心抵抗眷属是不可能的,一旦有机会逃跑,祂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可惜,祂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法了。
连同这个想法一起落地的,还有祂的头颅。
旁边两个初始神猝不及防目睹同伴被杀,愕然无比。
天使的剑再次挥舞,初始神匆匆抵挡,惊怒交织下怒斥道:“我不走了!你到底在干什么!”
“执行命令。”
“什么破命令!”
“噗——”天使的回答是又一剑捅穿初始神。
直至最后一个初始神死亡,他才面无表情地踏过初始神们的尸体。
接下来,他还会杀更多初始神。
因为他当初接到的命令是——
杀死所有初始神,一个不留。
…………
天使和眷属的战斗十分焦灼,在两边都不要命且疯狂的情况下,没有看出那一方更有优势,反倒是尸体越堆越多。
恒娥分析着两方的战况,不动声色地问:“你觉得谁会赢?”
“那还用问?”系统呵了一声,懒洋洋道,“虽然那群蠢货一个比一个讨人厌,但吾主还在沉睡,如果废物到惊扰吾主,直接找跳河跳了吧,区区鸟人算什么东西。”
别看现在战况猛烈,但眷属们大部分还是比较收敛,不敢真的放开手脚打,像迪尤尔没有用真本事杀死太阳神就是为了牵制住祂,以防打扰到还在沉睡的原一。
没错,虽然看上去眷属倾巢出动,但原一还没醒来,距离成长还有一小段时间。
一旦原一醒来,眷属就可以没有任何顾忌,这里的天使甚至不够迪尤尔一个人玩的。
但天使这边也没有真的用尽全力,起码他们的大天使长,还有光明神没有请出来。
也不知道天使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不伦不类的讨伐别说伤害原一,就是眷属都杀不干净。
尤其是看到天使杀初始神,虽然系统也看不上初始神,但它确实不能理解战场上杀队友这种事情。
除非……
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这个?但图什么呢?
系统数据跳动了几下,无数推测以毫秒计算,很快出现又消失。
忽然,它浑身的数据剧烈跳动起来。
下一秒,恒娥就感觉到基地的权限被系统全部夺去。
“闭嘴,想活命就别和我抢!”
这是恒娥第一次听见系统那么慌张的声音。
它思索片刻,没有继续抢夺权限,只是默默给资料库加固。
在获得所有权限后,系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闭所有窗户,甚至让基地全速朝着【未知地】相反的地方前进。
不仅是它,就连战场上的眷属也都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迪尤尔心头猛跳,意识到不对的他马上决定赶回【未知地】。
然而太阳神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祂看准时机,不但用箭矢扰乱迪尤尔的飞行方向,甚至在箭矢毫无起效后直接冲了上去,硬生生用太阳的力量把迪尤尔拦了下来。
“滚!”迪尤尔终于知道天使们想做什么了,所以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
太阳神眼神阴郁,充满仇恨地眼睛一瞬不离都粘在迪尤尔身上,祂几近神经质地一笑,一字一句道:“原来……你们也会怕!”
怕?
迪尤尔几乎想笑出声。
他的身体确实在颤抖,但不是如太阳神想的那样在害怕,而是……
兴奋。
此时此刻,作为意识的原一还在沉睡,但祂始终在世界之外注视着原一,但祂看到的不仅仅是原一。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逃不开祂的眼睛,但那些存在都太渺小,按理来说不值得祂在意分毫。
可现在不一样。
眷属们的献祭让原一攒够了足够能量跃升到成年期,但原一返还了那些能量,并用身体的权柄改变了过去的事情,这也意味着原本迪尤尔和原初给原一准备的能量会出现缺口。
外部能量不够的情况下,原一会吸收本体那边的能量。
而本体……
从始至终都维持在一种压抑本能,压抑饥饿的状态。
试想一下,当只有本能的身体在注视时忽然嗅到食物的芬芳,将注视落在这处战场时——
在场所有的天使和眷属,都将成为祂狩猎的对象。
对眷属来说,能亲眼目睹祂的降临,怎么不让它们兴奋!
如果不是意识到身体的做法可能影响到原一,迪尤尔根本不会跑,他只会在此处目睹那伟大存在的降临。
但是不行,他要遵从祂的意志,他要为祂完成所有想要的一切。
所以迪尤尔三下五除二击飞太阳神,拍打着翅膀朝着【未知地】赶回。
太阳神还想追,却无可控制的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生生拖住了脚步。
这一刻,祂忽然意识到。
——原来连死亡都无所畏惧的自己,在面对那真正可怖的神明时,也会产生跪伏的冲动。
…………
原一是被饿醒的。
他的意识尚未完全苏醒,凭借本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扑进一个香喷喷的怀抱里。
这个香喷喷不是形容词,而是真正意义上让原一口水流三尺的香,就好像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突然多了一桌满汉全席,让人根本忍不住。
他没忍住张嘴咬了下去,却听见一声熟悉闷哼,下意识松开嘴,迟钝的意识零星飘过几个词语。
好饿……吃饭……眷属……
等等!我刚刚啃的到底是什么!
原一猛地惊醒,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哥哥模糊的面庞。
此刻的原一已经恢复十八岁时的体型,像个大型树懒熊扒拉在哥哥身上,即使原初有意遮挡,但原一还是轻而易举的看到他右肩尚未恢复的啃咬痕迹。
如果不是原一收敛力道,恐怕刚刚那一口可以直接从原初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原一愧疚地对哥哥说:“哥,抱歉……我好像睡迷糊了。”
原初摇摇头,并不在意自己差点被啃了一口都事情,他满心满眼只有原一。
“有哪里不舒服吗?”原初摸了摸原一布满绷带的脸颊,担忧道,“你醒的太早了,是受到它们的影响吗?”
“没事。”原一低头看了眼自己,他确实到达了成年期,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源源不断的饥饿感。
这次提前醒来稍微有些意外,但原一也看到过这种发展的未来,就是不清楚天使走的到底是哪一条未来。
于是他问原初:“哥,现在什么情况?”
原初三言两语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原一,原一听后若有所思。
他抬起头,上方仍然有一股隐秘的视线注视着自己,但那注视除了自己,身体的注视还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身体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祂迫切的希望穿透屏障。
既然天使都将食物送到他嘴边了,那拒绝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
原一低笑一声,在让眷属回来的同时,解开了对身体最后的控制。
他遥遥眺望,那漆黑的存在越过屏障,如洪流倾泻而下。
饥饿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神经,于是贪婪的嘴将活着的死去的全部吞入口中。
只是眨眼间,看似僵持不下的战场,就演变成一边倒的屠杀。
第146章 黑猫兴奋地尾巴都竖了起来,和它本体的沉稳截然相反。
像天空破了个可怖的窟窿, 无数浓郁的黑暗从外面倾泻而下,粘稠的就像污泥,别说陷入其中, 就是沾到分毫也会在眨眼间被侵蚀殆尽。
祂是不可视、不可知、不可听的神明,高纬的存在落在低纬世界中,带来的只有无数难以理解的呓语和疯狂。
太阳神捂着疼痛欲裂的头, 感到有什么东西在祂脑中蠢蠢欲动, 像黏腻的泥鳅, 又像滑润的胶状物,在颤动中将祂的思绪丢入高速旋转的漩涡, 将理智和自我都统统粉碎。
太阳神想叫,想呼喊, 但喉咙却像被什么堵塞一样,伸出的手没有如祂所想寻求救助,而是在“哒”的清脆响声后生生反折过来, 朝着祂的眼睛张牙舞爪地伸了过来。
指尖在触及眼睛的前一秒发了狠, 太阳神用另一只手将这只不受控制的手砍了下来。
断手落下, 漂浮在半空中,可异变却并没有如祂所想停下。
‘咚——咚咚咚——咚——’
前后不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太阳神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大脑的胀痛仍然没有停休的意思。
这是什么声音?太阳神像烫熟的虾子弯下腰,大脑一片混沌。
祂恍惚的想:心脏……是了,是我的心脏声……心……心脏……
有只无形的大手安抚太阳神的躁动,用粘稠的语气引诱祂沉沦在这道富有节奏感的声音中。
太阳神的意识开始模糊,记忆混乱中, 祂回忆起过去,看到了太阳, 看到了绿草,看到了潺潺的小溪,还有溪边年幼的命运。
命运的脸已经模糊,祂向祂伸出手,似乎笑了一下。
过去的命运在机缘巧合下窥见这场不明所以的灾难,那时的命运一定非常自信,祂不认为强大的太阳会因为这场灾难熄灭,更相信无论多么可怕的灾难,自己都会站在太阳身边。
所以记忆中的祂才会轻松地笑着说:【我的太阳,别被乌云遮蔽了双眼】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轰然撕碎蒙尘的思绪,太阳神僵硬地低下头,像想起一件遗忘许久的事情,惨然一笑。
——我根本没有心脏!那这嘈杂的响声,又因何会在我的胸膛响彻?
无形的双手抚摸太阳神的脸颊,那颗陌生的心脏的跳动宛若震动的笑声,昭示着它的嘲弄。
此时此刻,太阳神终于明白命运遭受过什么,盲又是如何诞生的。
太阳神的身躯开始融化,在那伟大存在的衬托下,连太阳都只是渺小的莹辉。
在濒死的前夕,太阳神还想抓住什么,然而伸出求救的手反过来却摁着祂的脸,将祂深深压入融化的身体中。
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太阳就此被融尽,当太阳神彻底融入漆黑中,裸露出的便是一个半透明的人影,它浑身只有心脏带有血色,延伸的血管遍布全身,让人清晰的看见里面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新生的眷属眼睛弯弯如月牙,脸上的表情仿若雕刻上去,当那漆黑粘上它的脚踝,它不躲也不避,反而张开手臂将落下的黑暗紧紧拥住。
“咔!”
清脆的一声响,似玻璃坠地,又似牙齿碰到硬糖,它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大半个身子却消失不见,只剩下那被啃食得凹凸不平的半截身子,金色的血液从破口出溢出,像酒樽中洒出的美酒,刺激着祂本就难耐的食欲。
连最强的太阳神都没有方法抵抗,剩下的初始神更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一声声□□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在场一半的初始神死于自戕,剩下一半死于黑暗的倾轧。
眼看局势将倾,徵抬头看向祂,无波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默默收起了竖琴,展开翅膀飞离了即将靠近的黑暗。
祂的存在会污染此世的生灵,就连他们也不能长久的直视。
普通的天使虽然不会像初始神一样被污染得自戕,但邪神和光明神的力量以他们的身体作为战场,较劲的过程中你消我长,不但身体会承受不住崩溃异变,就连那些尚未来得及撤走的集体意识都会扭曲在这两股力量的角力中。
哪怕已经被同化成光明神延伸的枝丫,但当剧烈的痛苦袭来时,无数天使还是忍不住发出尖利的惨叫,像泣血的鸟啼,生生不休。
啟和执剑的天使擦肩而过,他在往后撤,持剑的天使却在往前走。
在场天使中,除了啟和徵,没有一个离开战场。
这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结局。
执剑的天使举起大剑,羽翼张开,露出纯白的眼睛。
他的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正如那一个个沦陷在黑暗中的天使。
留下的集体意识都是在多年磋磨中忘却了自我,只剩对光明神最虔诚的信仰。
无数天使倒下,集体意识汇聚在那把剑上,炽热如烈日的光芒与深沉的漆黑形成鲜明的对比。
“将一切——”
天使举起大剑,沉着的脸上只剩决然。
这一刻,他的身后浮现道道虚影,无数双手握住剑柄,集体意识在此刻高度凝聚,终于能够承受来自神明给予的三分力量。
光与黑的碰撞间,天使闭眼,在消弭前吐出那尚未说完的话语——
“奉献。”
集体意识在低吟,吟唱他们的信仰:
【我崇高的神明,让死亡祭奠我的信仰。
若明日奏响挽歌,愿有一瞬落在您身旁。】
唱曲的尾调还未落下,那漆黑已淹没一切。
像一张庞然大口,吞下金色的光辉。
相反的能量在祂的身体里不断炸开,轰隆都被淹没在漆黑中,空荡荡的胃口得到些许满足,
不够……还是不够……
祂还嫌不够,不断的向四周延伸,一刻不歇地转换出新的眷属又吞下,所到之处别说星球,就连那一块空间和时间都被吞没,就像被人从一张画卷上生生剪去一角。
可欲/望是没有尽头的,一旦翻涌而起,就像倾泻的水库,不得到目的不罢休。
天上的窟窿越来越大,啟远远地望着那宛若炼狱的场景,喃喃自语:“接下来,就是赌他的……”
似乎是觉得那个词和那个存在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闭上了嘴巴,转头看向徵:“你是回去还是跟我一起?”
徵依然淡淡的,毫不犹豫道:“回去。”
啟问:“你仍然觉得我们做的都是无用功吗?”
徵怀抱竖琴,瞥了他一眼,不言。
他只忠于吾神的箴言,既然祂已降下神谕,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会为祂弹奏到最后一刻。
帮啟他们做这些事情,于他来说只是换来清净的交易,改了个地方弹琴罢了,集体意识太吵了,让他根本没有办法静心弹奏。
比起死亡和荣耀,他更期待……见到祂的那一刻。
哪怕只要一瞬,但只要让祂听见他弹奏的一个音符,他便满足了。
徵离开了,剩下啟一人站在偌大的宇宙中,朝着基地的方向飞去。
他感应到邪神的意识醒了,也知道祂在那儿等着他。
…………
原一对着漫天繁星伸出手,他暂且断开了和身体的联系,但他和身体不同于和眷属,哪怕断开了,身体的感觉也还会源源不断的传达到他这里。
意识对身体的控制随着欲望的扩大越来越弱,正如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突然看到一桌美味,哪怕理智告诉他这卓饭菜有毒不能吃,但身体饿到极致就会挣脱意识的控制扑过去,管他有没有毒,身体只想吃了再说。
被身体影响到的原一无意识磨着牙,不动声色的离哥哥远了一点,他怕等会没忍住又扑过去咬一口。
现在的他可不能保证还能像之前那样口下留情。
为了转移注意力,漫天星星成为他注目的对象。
所以迪尤尔回来时,原一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
“阿斯托克。”原一呼唤它的名字,阿斯托克在下方仰头看着他,虽然表情没变,但那显而易见的欢快着实让其他眷属觉得碍眼。
但哪怕是小心眼到不但要杀了初始神,还为了那千万分之一的复活可能而把西幻侧闹了个底朝天的盲,最多也只会用刀子似的眼神盯着阿斯托克,不敢真的对阿斯托克动手。
阿斯托克对此毫无所知,它只是遵循吾主的命令,被迪尤尔送到基地,利用乐园将基地挪的更远些。
没有人比原一更知道自己的杀伤力,天使和初始神是自寻死路,基地里还有他认识的朋友,他肯定不能放任他们被污染。
但也仅限如此了。
基地中先被系统劫持,又被阿斯托克绑架的诸位是如何想的,就不在原一的考虑范围内。
破而后立的原一看事情比过去坦然了许多,不再为了人类的自我认同而维持着平均以上的道德观,既然已经接受了眷属,就相当于承认了邪神这个身份自带的可怖。
可以预计的是,当原一做出这个决定后,在眷属的簇拥下,在高纬度的视野下,他终有一天会彻底抛弃那十几年来培养的道德观念,变成以“我”为中心的随心所欲,变成一位真正高高在上的神明。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起码在原一对游戏失去兴趣之前,他对人类还是较为友好的。
等阿斯托克将基地送到不会被身体波及的远处,原一让系统继续保持封闭的状态,然后转头看向迪尤尔,轻笑道:“开始吧。”
等迪尤尔将他需要的人带来,这场会议才算齐人。
开会讨伐这种事情,当然是人越齐越公正。
迪尤尔优雅地鞠了一躬,身影消失在空间裂缝中。
他来到那株巨大的生命之树前,树上的果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已经全部变成原一成长的养分,不过生命之树·寂仍然在沉睡。
它是原一还以为是游戏时每日登录的打卡奖励,没有原一的“登入”,自然也不会醒来。
如今原一想继续这场“游戏”,它也到了苏醒的时候。
迪尤尔站在树根下,用锐利的羽毛割开手腕,涓涓鲜血落在树根上,被树根吸收转换,在迪尤尔面不改色放了三分之一的血液后,寂终于动了。
像睡久了身体僵硬的人,生命之树的枝丫和根系开始疯狂生长,它们穿过了这颗星球的范围,朝着外部扩展开来,直到密密麻麻的根系将周围这片星系都覆盖,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它一棵大树时,它才餍足地停下扩充的行为——毕竟没有深厚的根系,又如何为祂结出美味的果实?
一根枝丫朝迪尤尔伸了出来,迪尤尔划开空间,那枝丫自然而然地伸了进去,稳稳落在黑猫面前。
迪尤尔在众目睽睽下从那根枝丫中走出,无视会议厅内各种震惊的面庞,只是对着左边这排中间的魔王笑吟吟地伸出手:“请——”
西珂怔了一瞬,刚想说什么,却见他脚边的阴影中黑猫猛地蹿了出来,跃过西珂直接扑到那枝丫上。
黑猫兴奋地尾巴都竖了起来,和它本体的沉稳截然相反。
在上了枝丫发现本体还没动作后,它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西珂,虽然不能说话,但那眼中的催促任谁都看得出来。
——走!走!
第147章 大概还会被气到原地跳脚,哇哇乱叫吧。
能让黑猫这么积极的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平时不苟言笑的魔王罕见地笑了起来。
不是带着讽刺和冷意的假笑, 而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
昨天传来天使提前进攻的消息时,克拉还担心西柯会不会冲动行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柯表现的十分冷静。
西柯说:“我不能走,我走了,才是真的帮不了原一。”
国王用四公主做局拖住西柯, 只是不想让天使提前讨伐出什么意外, 但当天使真的动手后, 他更想让西柯一着急不管不顾抛下莫斯利前往战场。
届时,无论凶险的战场能否让西柯陨落都不重要了, 时间匆忙下西柯肯定没办法交代各项事宜,那么这时候就是帝国掌握话语权的时候了, 之前谈判好的事情也会变得暧昧不清起来,群龙无首的莫斯利一定不想真的爆发战争,克拉一定会一退再退。
所以越是这时候, 西柯越要稳住, 同时预设了假如他不在莫斯利, 克拉及一众手下负责莫斯利什么事宜都安排好,保证他离开后莫斯利还能正常运转。
现在,即使远方的战况还没传到帝国,但眷属的出现就意味着原一的情况比西柯想象中还要好,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众目睽睽下,西柯站起身。
有地狱种族不懂其中缘由,在他们看来就是魔王跟着一群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离开,去哪里去做什么都一无所知, 但西柯平时的威严又让他们不敢询问,只能不停看向克拉。
——您快说句话啊!
然而克拉对他们的各种暗示视若无睹, 只是惆怅地看着手里的资料,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如山般可怕的工作量了。
西柯按耐激动的心情,带着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轻描淡写地对克拉说:“后面就交给你了。”
莫斯利和帝国之间的事情已经商议地差不多,剩下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克拉完全可以全权决定。
克拉看他这幅迫不及待的模样,好笑又好气地摆摆手:“知道了。”
知道西柯不会真的因为原一失智,导致莫斯利毁于一旦后,克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其他地狱种族看到克拉这个反应,终于老实下来了。
——开玩笑,要是克拉大人都同意,那他们反对还有用吗?是嫌自己四肢完整,活的太久吗?
维娅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国王。
国王从眷属出现到西柯离开直接没有说一句话,似乎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多少,相当于已经默认了西柯的离开。
这时,门外有侍从匆匆赶来,和国王说了些什么。
国王侧耳细听,眉眼间多了几分无奈,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回了句“知道了,等会过去”。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神情让维娅心情复杂。
很久很久之前,维奥和诺迩因为一块饼干、一杯果汁、一个玩具争吵甚至打架时,国王就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知道是伪装还是真情流露,那时的国王真的很像一位父亲,他睿智、强大、温柔,他们都曾以为自己是父亲最爱的孩子。
可随着维奥被绑架、诺迩外出王宫居住,维娅远去求学,他们是什么时候不再习惯称呼他父亲而是陛下呢?
但感情是政治中最不值一提的筹码,国王如今对四公主的慈爱,也只是他培养四公主继承自己政治目标的手段。
维娅虽然带回了妹妹,但国王是妹妹的父亲,于公于私她不可能不让两人见面,在国王的刻意接近下,妹妹显然更依赖熟悉的父亲而非她这个姐姐。
她该如何维护一个孩子柔软的内心,却又不让妹妹成为父亲的傀儡呢?
维娅忧心忡忡,脑子里想过很多方法,却都被她一一否决了。
直到西柯离去,国王表示剩下的事情明天再商议,维娅没让人看出内心的忧愁,神态自若地起身。
却在将要离开前,被国王喊停了下来。
“维娅,等一等。”国王温和的呼唤她的名字。
“什么事?”维娅态度不咸不淡,自从和国王撕破脸皮后,她就再没有三年前那种恭敬的态度,像浑身长满尖刺的玫瑰,每次说话都恨不得将国王扎得满身都是伤。
国王也习惯了她的态度,对此并不介意,只是不紧不慢地说道:“蒂瓦拉德被检测出拥有魔法天赋,我希望你可以成为她的老师。”
蒂瓦拉德,这个稍显奇异的名字,源于一类在魔法史中都有记录的宝石,这种宝石经常用来装饰历代国王或王公贵族的衣饰,而其中最著名如今却音讯全无的那颗就叫这个名字,意思为“希望在于冠冕”。
取这个名字,国王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相信只要再过一段时间,等四公主学会宫廷礼仪,能够稍稍独当一面时,他便会宣布她王储的身份。
在培养继承人方面,国王不会吝啬分毫,哪怕是如今成为政敌的女儿,他也会因为认可维娅魔法方面的天赋而真诚地邀请。
反倒是维娅愣住了。
如果仅从魔法造诣上来说,国王邀请她当蒂瓦拉德的老师并不意外,但问题是国王想让蒂瓦拉德继承他的政治目标,他就不怕维娅在和蒂瓦拉德相处的过程中,将蒂瓦拉德引导到完全相反的方向吗?
在维娅的设想中,国王应该千方百计的组绝她和蒂瓦拉德的联系。
国王仿佛看穿了维娅的想法,轻笑一声道:“我不需要一个可以被随意影响的继承者,我需要的是她全然的认可。”
“这是我最后的挣扎,如果连她都不认可我的做法……那才是我真正的失败。”
国王伸出手,脱下了手套,露出里面半透明的手掌,上面密密麻麻布满的裂痕,就像他繁复衣服下遮盖的身体。
在将身体和封印融为一体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就已经和封印绑定。
地狱的回归敲响了他死亡的警钟,哪怕现在封印维护的很好,预计最少还有五十年才会出现波动,但谁知道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呢?
国王耗费大半人生去执行的计划最终也没有成功,如果连一手教导的蒂瓦拉德都无法继承他的意志,那就说明他也该跟着这个延续了千年的封印,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了。
这样,国王才算输的心服口服。
而由他和维娅共同教导出来的蒂瓦拉德,无论继承他们谁的意志,都一定会成为一位合格的国王,帝国不会灭亡在他手里,也不会死在他和维娅的斗争中,至于后面帝国会如何发展,就不再是他这个死去的国王需要关心的了。
维娅当然不会拒绝国王的邀请,这正是她需要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讥讽:“可您教导出来的三个孩子,都不曾认可您的想法。”
所以凭什么那么笃定他能让蒂瓦拉德认可他。
国王笑道:“因为她一直很聪明,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在与这个孩子第一次通话中,虽然会害怕的藏在别人身后,可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说你是我父亲,可是怎么证明呢?”
“你想要什么证明呢?”国王耐着性子询问。
“一把梳子好不好?蒂瓦拉德没有梳子,想变得更漂亮。”蒂瓦拉德眨了眨眼睛。
“当然。”国王将选择的权利交给蒂瓦拉德,让她选一把梳子。
可最后,蒂瓦拉德没有选任何一把。
她只是弯了弯眼睛,声音软软道:“所以父亲不把我接回去,是因为还不是时候吗?没关系——”
“蒂瓦拉德可以等,等到你把我接回去。”
说完,蒂瓦拉德挥了挥手,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国王看着他给蒂瓦拉德选择的梳子页面——为了能让她选到心仪的礼物,他并不在乎价格,所以排在前面的全是昂贵至极的梳子,价格高到令人咋舌。
连数字都认不全,却知道越多越贵道理的蒂瓦拉德由此确定了她的父亲并非如某些人说的那样不要她,也不是养不起她,只是还没有到她回去的时候。
能毫不犹豫答应她的要求,那她一定对父亲很重要。
以后就不愁没有蛋糕和小裙子啦~
最担忧的事情解决,蒂瓦拉德怎么能不开心呢?
国王只需要稍微一想,就明白蒂瓦拉德内心的想法,却仍然为她天生的敏锐与卓越的天赋感到惊叹。
无论是他还是他的三个孩子们,都无法做到在幼时如此清晰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该用何种方法去追寻想要的东西,但蒂瓦拉德不一样,她似乎很早就知道自己想的——富裕的生活条件,在规则内的随心所欲,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没有人比蒂瓦拉德更适合成为王储,成为下一任的国王。
维娅哑然无言,因为她想起蒂瓦拉德在被她接回去后,一开始蒂瓦拉德还非常胆怯,但在确定她不会伤害自己后,就开始变得大胆起来,蒂瓦拉德甚至利用她的宽容,将照顾自己的侍从全部“策反”,帮自己隐瞒了晚上偷吃蛋糕的事情。
即使被她发现,蒂瓦拉德也很懂得拿捏她的死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用软软的声音说知道错了,请求她不要惩罚那些侍从。
最后,蒂瓦拉德用“每天多学几个字”的代价,成功让侍从们更加死心塌地。
但据维娅观察,虽然要学的字多了起来,但蒂瓦拉德完成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也就是说这些字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却让她连续三天都在晚上多吃了一个小蛋糕。
一个不算代价的代价,换取了更大的利益。
这样的蒂瓦拉德,更让维娅不敢全权交给国王教导,她必须参与到蒂瓦拉德的成长中。
不出所料的,维娅答应了国王的请求,但走出会议室的她却忧心忡忡。
维娅知道,在她教导蒂瓦拉德的过程中,为了更好的学习效果,蒂瓦拉德不可避免的会接触到白塔的魔法师,甚至接触到查西。
如果维娅未来没有比蒂瓦拉德更优秀的弟子,那么白塔未来将重新归于王室。
可想在帝国找一个出生不是贵族,且能有资源成长到与倾国教导的蒂瓦拉德同等水平的魔法师,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现在维娅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怀揣着心事的维娅刚坐上马车就要和维奥一起要离开王宫,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殿下。”来人简单地行了个礼,笑吟吟道,“许久不见,不知您是否愿意和我小叙片刻。”
“奥古斯?”维娅惊讶地叫出他的名字,自从三年前奥古斯自称信仰的神明就是邪神后,不管是社交场上还是会议厅内都鲜少见到他的身影,他就好像和如沉睡的邪神一般,将自己关在宅邸里沉眠了三年。
奥古斯表明身份的时刻很早,当时人们甚至不知道邪神是什么,直到后面国王答应了天使参加讨伐,他的宅邸一度是近卫军重点观察对象,生怕这位曾经的公爵脑子一热想不开举兵造反。
要知道他公爵的爵位虽然没有了,但血族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爵位,作为族长,族人的领土和私兵其实就是他的私兵,更别说因为是和平交换,属于奥古斯的私产并没有遭到多少打击,之前给出去的,这三年也赚的差不多了。
奥古斯更聪明的在于,在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他用公爵换取了自己创办教派的合法性,也就是说哪怕国王宣布加入讨伐邪神,他也不能在奥古斯没有犯错的情况下,就对他或者他的教派动手,这也是为什么明明都快开战了,奥古斯还能这么悠闲的在王城里到处走,甚至还敢拦住维娅。
对于这位精明无比的血族族长,维娅对他的警惕不比对国王的少,只不过因为立场不相冲,她与奥古斯关系还算融洽。
思索片刻后,维娅点头答应了:“既然是您主动邀请,我当然愿意。”
维奥却抓住她的手臂,不赞同地摇摇头。
他还是觉得奥古斯不怀好意。
维娅拍拍他的手,安慰道:“放心,他打不过我。”
这倒是个无可辩驳的理由,维奥哽住一瞬,退了一步道:“那我在外面等。”
这样有什么事情他也好帮忙。
维娅:“放心,如果出事我会记得带你一起跑的。”
维奥:……
他恼羞成怒,没好气地把维娅往外推。
维娅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刚刚的沉闷在此刻一扫而空。
果然,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逗逗弟弟,看维奥炸毛的样子能让她开心不少。
说是这么说的,但维奥还是在两人走进包厢时守在了门外。
倒不是真的怕奥古斯动手,而是观察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靠近。
比起维奥的警惕,房间的奥古斯和维娅甚至还有心情寒暄一二。
“我以为您会跟着它们一起离开。”维娅端起茶杯,吹了吹滚烫茶水,却没有想喝的意思。
这个它们是谁不言而喻。
奥古斯没有否认,只是笑道:“的确,我本打算与它们一并离开,但比起一己私欲,我身上还肩负更重要的责任。”
他修长苍白的手指在桌面点了点,藏在风平浪静外表下激动的心情罕见的外露,让人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才能让他如此失态。
维娅心思几经变化,略带惊讶问道:“你联系上……了?”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的,但维娅对原一的观感还不错,可帝国的立场,原一的身份摆在哪里,不管是叫他邪神还是直呼其名都感觉不太合适,于是含糊了名字,但两人都知道彼此话中的意思。
“算,也不算。”
奥古斯毫不掩饰自己对原一的崇敬,比起三年的坦然自若,三年见不到吾主的思念与难耐让他身上异变的部分越发难以控制,哪怕他每天都剪去那些新生的血肉,却也控制不住的感受到自己被它们污染侵入。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沉溺下去,感情却撕扯着煎熬。
唯有在向他祈祷时,那躁动的心才会稍稍安静下来。
所以在能回到吾主身边的那一刻,他几乎迫不及待就要和黑猫一起离开。
但吾主却交给了他另一个任务。
“我相信你可以帮我联系好,不要让我失望。”
奥古斯望着血族的未来,良久,才对着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吾主方向身上俯首:“如您所愿。”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奥古斯甘愿留下,继续承担着煎熬,也要为原一办好这件事。
维娅蹙眉:“到底是什么事情?”
而这件事说起来还和维娅有关。
维娅曾和原一提起一个设想——
“建立一个平民也可以入学,真正公平的魔法学院。”
这是维娅无法拒绝的建议,但她不认为真正实施起来有那么容易。
“没有那么容易。地点、老师、甚至是生源……缺一不可。”维娅叹气。
在彻底掌控白塔后,维娅也曾想过推行这件事,但最后发现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先不说将学院建在魔法侧哪里,就说老师,哪怕有她压着,出身贵族的魔法师对平民学生就不可能做到全心全意的教导,高人一等的观念不算那么好消除的。
其次,就算她真的有一心为魔法,可以做到一视同仁的魔法师,在王室创办的学院和她创办的学院中,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魔法是一种神奇的力量,但使用这份力量的是人,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受到环境的影响。
奥古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如果不是看到吾主展示的未来,他又如何会因为激动而失态。
在看到那个未来时,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抛弃公爵的荣耀,蛰伏三年,忍受刮骨剜肉的痛楚,只为了给血族谋求一个更辉煌的未来,一个不再担心铡刀落下的未来。
奥古斯不动声色的用魔法压制住身体躁动的那部分,侃侃而谈起来:“老师的问题不用担心,血族愿意派人,甚至族内的魔法我也可以捐献给学校,至于学员……”
他忽地抬眸,目光直直地看着维娅:“您介意其他文明的人学习魔法吗?”
维娅怔了下。
别的……文明?
她豁然开朗,是了,魔法学院为什么一定要设在魔法侧呢?她完全可以和其他文明合作,除去威力强大的魔法不能外传,其他基础魔法完全可以传授出去。
维娅甚至想好,她要用自己研究出的魔法去交换,交换魔法侧平民免费入学的资格。
当魔法不再成为贵族专属的武器,那历史终有一天将由掌握了魔法的普通人书写。
再如何伟大的国王,都只能仰望历史的车辙。
奥古斯看到维娅眼中跃动的火苗,他唇角的笑意越发灿烂,带着莫名的狂热,似在像那遥远的存在表达皈依的狂热,朝着维娅伸出手——
“合作愉快。”
维娅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所在未来享誉宇宙的学院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诞生。
…………
西柯站在树枝上,因为距离太远,空间裂缝不算稳定,动不动就会刮起一阵风,他虽然不至于被风挂下去,却也不时抬手遮一下眼睛,当不知道第几次遮住眼睛等风过去后,再放下就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在那颗庞然大物的树下,西柯第一次感受到“渺小”这个词的具象化。
但比起这幅宏伟的奇观,他的目光很快就被另一个人吸引了。
原一换了身新衣服,宽大的帽檐边缘宛若荷叶,由一串麦穗似的银色装饰链接,半遮着缠满绷带的脸庞,徒增几分神秘。
繁复的衣饰层层落下,每一寸裁剪都做得刚刚好,细细看去,黑色的衣袖边上还有着深蓝色若隐若现的眼睛,你若一瞬不眨地看着它们,就会惊讶的发型这些眼睛都是活的,只要你看过去,它们永远是睁着的,却不会有任何被注视的感觉,恍然真的是一处简单的刺绣。
然而当你背对着这些眼睛,它们却会悄然闭上,让你感到如芒在背,无端感到阵阵压力,仿佛在无声的宣告。
——莫要侥幸,莫要窥探,莫要心存恶意,你的所有妄动连同念想都将被他身边忠诚的眷属注视。
“西柯!”原一也注意到了他,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内衬猩红翻涌,威严而诡谲。
西柯的脚步只顿了一下,接下来的路他直接跑了起来。
“原一!”西柯直接冲上去拥住了原一,并且凭借原一成年期也矮他半个头的身高,直接将人原地抱了起来,就差直接将人抗肩上了。
双脚突然离地的原一:?
他没好气地弹了西柯一脑崩:“走开走开,刚见面就和我炫耀你长高了是吧?!”
之前还是小孩体型比不过西柯也就算了,怎么长大了还比不上,真是气人。
谁料西柯根本不放,甚至兴奋地带着原一原地转了一圈,想说的话如黄河滔滔不绝:“我和你说,地狱已经不在了,现在只有莫斯利,整片地狱都是莫斯利的国土,我完成了和老师的心愿,带着他们回到了地上,我也没忘记和你的约定,我的王宫……”
哪怕这些事情他早就迫不及待的在星脑上和原一分享过,哪怕这些事情他曾打过无数次腹稿,但真的见到原一那一刻,他什么都忘了,东一榔头西一棒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没有之前在谈判桌上的冷静。
这样事无巨细的讲述,恍惚间让原一回到三年前,每次西柯从学院放假回来也是这样,唠唠叨叨个不停,恨不得将在学院里做的每件事都和他分享。
年少的友谊总是让人心头一软,原一扶着西柯的肩膀,静静听着那些他早在过去看过的各种大事小事。
听当事人诉说和他看到,终归是有区别的。
比如在他看到的过去里,西柯面对一个怎么也不愿意投降,死死守着自己土地的部落,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果断下令死攻,由此拿下了这块对他日后战略至关重要的土地。
可在西柯的讲述中,那一瞬的决断,带来的却是无人知晓的痛苦。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没有错,我这样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三百年的时间看上去很长,但对地狱来说还是太赶太赶。可当我看到满目疮痍的土地,看到那些战死的地狱种族时,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也成为了无可原谅的刽子手。”
那一天,炽热的血洒在他身上,藏在袖子的手却因为寒冷而颤抖,可他仍然没有下令停下。
善良不能建立一个国家,哪怕只是为了那些跟随自己的人,西柯都必须学会残忍。
他不仅要学会残忍,还要表现得坦然自若,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在地狱种族中建立威信,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认可他这个魔王。
“可再厉害的魔王,也无法阻止死亡的来临。”西柯说的很轻,但原一还是捕捉到他隐藏起来的哽咽。
原一什么也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希娜姐是笑着离开的。”
在过去看到那一幕时,原一曾有过不忍,想用另一种方式让希娜“活”下来。
他不想给西柯太大负担,也想让希娜的选择是出自内心,所以只是偷偷联系了希娜。
希娜思考了很久,最终,她拒绝了。
“活着……谁不想活着呢……”已经苍老到目不能视的希娜喃喃自语道,“可尼尔已经等我太久,我不想他认不出我,更不想让西柯后悔。”
亲人的死亡是一场漫长的梅雨,可只要是雨,终究会有雨过天晴的一天。
但如果她变成连自己都不认得的怪物勉强活下去,那对西柯来说,他的余生都将笼罩一层阴霾。
一旦希娜对未来感到不满甚至怨恨,那么西柯就会成为最自责的那个人,他会认为是因为他的存在绑架了希娜的选择。
希娜多么了解西柯啊,更了解人性的可怕,所以她宁愿就这么死去,也不想那个可怕的未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现。
所以希娜向原一道了谢,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这场临终的选择。
甚至在死亡时,她都是带着微笑离去的。
她想向西柯证明,她这辈子能有他这个亲人,真的很幸福。
那一天,西柯在她床前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那个孩子和希娜一起留在了过去。
就像希娜说的那样,许久许久之后的西柯,终于可以像诉说一件普通的事情那样,轻轻告诉原一有关希娜的离开。
西柯那丝哀伤在原一的安慰下很快沉寂下去,这不是代表着他不伤心了,只是比起沉湎过去,他如今正大步流星地走在他要走的道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西柯才终于停下诉说,想起把原一放下来了。
“抱歉……”西柯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激动就忘了。”
“别以为道歉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我可都记着的。”原一举起星脑,懒洋洋道,“我可没忘记你之前还说帮我代肝游戏的,这三百年利滚利下来,接下来你就别想除了上班还有什么悠闲日子了。”
黑心资本家原一决定以公报私,力求让魔王大人做到999全年无休,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班路上。
西柯闻言眉头皱起,语气深沉道:“看来……不得不考虑辞职了。”
魔王的位置和原一,对西柯来说肯定是后者更重要。
原一被他这话一噎,一言难尽道:“饶过克拉吧,他迟早有一天要壮烈牺牲在工位上。”
他敢保证,西柯敢这么说,下一秒克拉就会举着菜刀追杀过来和西柯同归于尽。
大概还会被气到原地跳脚,哇哇乱叫吧。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原一和西柯对视一眼,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嗯,不管过了多久,欺负克拉,看他炸毛的样子还是那么有意思呢。
两个黑心肝的好友在此刻达成高度的一致,让远在魔法侧的克拉无端感到头顶一凉。
克拉忍不住摸了摸头顶似乎日渐稀少的头发,嘟囔道:“奇怪……怎么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错觉吧……”
他乐观的想,既然西柯和原一重逢,那么西柯的“病情”应该会稳定一点,以后自己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因为西柯突如其来的犯病而增加工作量了。
一定……吧?
此时年轻的克拉还没有意识到,两个臭味相投(划掉)的好友凑在一起,只会让他的工作量狂增不减。
就比如,他的每日任务从“寻找不知道在王宫哪个角落蹲着种花的魔王”变成了“把那只乐不思蜀的魔王大人绑回王宫处理公务”。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148章 就像天使们那样,一场有关“讨伐”的会议。
基地里, 所有的窗户都被关上,往日灿烂的银河如今也看不着了,所幸除了这一点, 系统对插手基地事宜没有半点兴趣。
它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缠克拉德教它做游戏上。
之前克拉德教到它一半,就因为迪尤尔和原初挪走了九重天, 跟着回到吾主身边。
在伪造的地球上, 迪尤尔和原初不允许任何眷属靠近, 就连它也没办法联系上吾主,后面死过一次后, 想做游戏的心反而愈发强烈了。
系统已经看清楚了,什么眷属什么人类, 在吾主眼里统统都没有游戏重要!
吾主和那个叫西柯玩一天游戏时笑的次数,比过去它看到的加起来还多。
所以,系统决定要做出一款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 然后把它自己融入游戏系统中。
吾主喜欢这款游戏=吾主喜欢我。
这个等式能直接秒了其他眷属!
可惜做游戏的过程并不顺利。
这倒不是游戏构架或是数据编程有什么问题, 这些对系统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问题出在游戏机制和文本上。
只要一想到是给吾主玩的游戏,系统就恨不得在刚出生的新手村给吾主塞入各种满级武器,保证离开新手村后,遇到的所有boss都是砍瓜切菜般简单。
而游戏的文本里,就连最大的反派boss,对主角都不会说一声重话,甚至用五花八门的赞美词语去歌颂这位即将打败自己的勇者,搞的它不像反派, 倒像是主角黑化的脑残粉。
这样一刀999和偏向性极为强烈的游戏,玩起来肯定没意思。
克拉德尝试用各种方式劝说系统更改这两个问题, 但系统就是不听,一意孤行的认为自己的设计完美无缺。
“愚蠢的智识生命,万事万物都应奉给祂,赞颂祂。”系统冷哼一声,一边用阴阳怪气一边给游戏里再加两句赞美吾主的话。
克拉德:……
只能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把“愚蠢”和“智识生命”联系起来。
念及系统的“年龄”,克拉德释然了,叛逆小孩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相比起系统这边的“岁月静好”,基地里其他文明的人在这短短一天内却是忙疯了。
先不说天使那边撕毁约定突然向邪神发难,以至于局势晦涩难明,就是如今邪神苏醒,突如其来“打劫”了基地的做法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说邪神想报复吧,阿斯托克除了把他们带的更远就没有再做什么事了。
但你说友好吧,系统黑了整个基地的权限,就这么漂浮在宇宙中,虽然不限制他们与外的交流,却也是实打实的限制了他们的自由。
会开了一个又一个,商议出来的办法也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否决。
但恒娥发现,科技侧之前对邪神拉满的危险评估又上了一个档次——这也意味着,邪神的危险已经足够他们以祂的名字任命一种危机程度。
平心而论,科技侧并不想和邪神为敌。
如今横在科技侧心里的主要是两道坎。
一个是邪神危险的污染性。
一个是地球的覆灭。
不管天使们看上去再怎么疯,起码他们是切切实实在一起生活在宇宙中,有着上百年的外交历史,不像邪神,他们至今没有直接与祂或者眷属沟通过——阿斯托克不算,因为它缺乏完整的思维模式,比起智慧生物更倾向于某种野兽。
一个是可知的危险,一个是不可知的危险。
是走有经验的老路,还是开辟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无论在何时都是极难的选择。
原一当然知道科技侧此刻的愁绪,但他并不打算给他们选择。
于是,一封信就在科学家众目睽睽下从空间裂缝中落了下来,附赠一枚漆黑的羽毛。
这封信的出现,无疑是对他们研究出的防御性材料赤裸裸的嘲讽。
连最顶尖的材料都无法阻挡眷属的来去自如。
这封落在地上的信最终是由李圆圆捡起来的。
刚开始所有人都不同意,还是李圆圆冷静分析:她承受过污染,对污染有特别的敏感度,所以一旦信上有任何能够污染人的东西,她可以立马分辨出来,这样如果东西有问题,就只用牺牲她一个就够了。
——这是最小的代价。
李圆圆说服了所有人,仿佛面对危险的人不少她自己。
传闻中可怕无比的鸦羽被李圆圆攥在手心,她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任何感觉,但为了以防万一,这根羽毛还是被装在了特制的容器里,由机器运送到基地深处。
羽毛解决了,接下来就该读信了。
李圆圆看了眼四周——四面都是单向玻璃,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她也能猜到大家此刻凝重的心情。
但要李圆圆自己来说的话,她其实没那么紧张。
如果送信的真的是原一,李圆圆可以报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这种超然的信任很不对劲,未尝没有污染的影响,但李圆圆承认,打开这封信时她心里是开心的。
信中的内容其实并不多,李圆圆很快就看完了。
只是看完后,她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
李圆圆将信反了过来,让大家都能看到最上面清晰无比的“邀请函”。
她说:“在邀请我们……开会。”
信中专门强调——
就像天使们那样,一场有关“讨伐”的会议。
报仇还是清算?
所有人心头划过这么一句话。
那句宛若玩笑一样的话语,再次让本就忙碌的各大文明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会议的地点理所当然的放在了基地上。
这次原一表明会亲自到来的会议,显然比之前天使们的逼迫举办的会议更加高规格,但在“位高权重”和“亲近熟悉”上,各方都有不同的取舍。
各文明能带的人员有限,但值得注意的是,玄幻侧派出了卫桥,科技侧派出了联盟小队和季山,魔法侧派出了维娅,智识侧派出了克拉德。
唯一特别的是西幻侧,现在的西幻侧已经被盲搅得天翻地覆,只剩失意的死神,像尊雕像坐在位置上,意见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因为距离问题,维娅无法到达现场,只能依靠远程通话。
按理来说,如果是远程通话的话,魔法侧由国王出面才是最合理的,但不知道他出于何种考虑,最终还是选择让维娅出场,不过他就坐在旁边旁听,一样拥有决议权。
维娅看到在场熟悉的面庞,心中有了数。
只是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信仰侧居然也派人过来了。
准确来说——
是不请自来的。
啟避开红色的数据流,声音温润如初:“如果我猜的没错,邀请函也送到了信仰侧。”
【甩不掉的牛皮癣,恶心的鸟人】系统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它就说怎么这几天一直感觉不远处似乎有信仰侧的力量一闪一闪的,害得它要分出一部分数据警惕这群鸟人是不是想搞事,现在看来果然没错,这家伙自从那天大战后一直缀在基地后面,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心思。
“我无意打架,何不去问问那位是否允许我的到来呢?”啟看上去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对系统的恶言恶语并不在意,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什么,莞尔一笑道,“啊,是我忘记了,对祂来说,应当早就预见了吧。”
“所以,你一定会让我进去的。”
啟笃定道。
系统盯着他看了半天,气得牙痒痒,却还是在爆发的前一秒收了攻击,没好气地打开了门:【滚进去】
它气的不是天使猜到吾主提前对它下令,如果天使过来不要阻拦,让他们进去。毕竟吾主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不是常识吗?
系统不爽的是天使这幅态度,明明知道自己要面见的是谁,却依然没有一丝忏悔的意思,怎么了?他是认为吾主会轻轻放过天使们吗?
——开玩笑!别说吾主有没有那个意思,就算吾主仁慈不在意,它们这些眷属也迟早要把这群大胆的鸟人撕烂。
系统核心中闪过一百种鸟人吃法,等啟进去后还等了一下,确定只有啟一个天使过来时,才毫不客气地关上门。
啟无视路上种种惊愕的神色,走到熟悉的会议室。
他甚至有心情向在场的各位寒暄:“日安,诸位。”
温文尔雅的仿佛前几天和眷属厮杀的人不是他一样。
会议室众人面面相觑,默契地离他所在的位置远了一点。
啊,倒不是避嫌。
只是怕万一到时候打起来,他们不至于城门失火,殃及鱼池。
啟的出现让本就复杂的会议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敏锐的人甚至能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圆圆环顾四周,发现会议室中罕见的凑齐了五大文明。
科技侧、魔法侧、信仰侧、西幻侧、智识侧。
然而这些曾经看来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却都静静等着同一个人。
当指针指向十二时,唯一一张空着的椅子上,缓缓浮现一条巨大的空间裂缝。
那条横着咧开,宛若阿斯托克嘲弄的微笑的裂缝中,传来久违的声音——
“许久不见,大家别来无恙。”
第149章 “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会议室的灯光变得昏暗,白色的墙壁仿佛有什么侵入似的变得斑驳灰败,听不见的呓语浸入这片空间, 扭曲了界限,让座位与座位之间都变得遥远起来,明明目之所及仍然是那个会议室, 可一切都好像变得不一样起来。
时间、空间甚至是一切“存在”都在发生着改变, 让人惴惴不安, 冷汗从额头滑落,眼神不受控制的四处观察, 宛若自己在不知名的时候缩小成只有蚕豆大的小人,被巨人看不见的透明玻璃瓶罩住, 眼睛反馈的安全与感受到的窒息截然相反,浑身爬满了名为恐惧的螨虫,在皮肤上开启一场又一场狂欢, 撕扯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这种折磨很漫长, 又很短暂。
当落座声响起, 猝然一松的身体让人由衷感到庆幸。
无需多言,所有人下意识仰头望去。
那张留给邪神的椅子明明还和他们处于同一个会议室,却显而易见地叠加了另一个空间,在那个处处充满死寂的世界里,华丽的神座与椅子重叠,刹那间变得遥远无比。
而这一切,不过是祂随手而为的改变。
神座太遥远,看不清祂的面容, 只能看见边缘如荷叶层层叠叠华丽的礼服。
但声音却格外的清晰。
“坐吧,这场会议怎么能少了你。”
属于魔法侧的位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椅子, 修长的手指抓住椅背往后一拉,从裂缝中走出的西柯就这么施施然坐了下来,仿佛他本就应该坐在这里。
遥远的视线在众人身上环游一圈,无人敢与祂对视,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最终,那视线落在会议室内唯一空着的椅子上。
祂“唔”了一声,懒散道:“开会,要齐人才行啊……”
几乎是开口的瞬间,那椅子后就拉开一条空间裂缝,裂缝后维娅和国王的脸清晰可见。
鸟首人身的眷属站在裂缝口,微笑着对国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大臣尚未说出口的词汇被强大的威压硬生生堵在喉咙里,他们脸憋得紫红,神色带着惊慌与愕然。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在他们之中。
迪尤尔打开随身携带的怀表,唇角的笑容弧度未变,脚下的瓷砖却开始以他为核心向外层层碎裂,像一片蜿蜒的蜘蛛网布满整个大厅,所有的人都像被捕获的虫子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的摆布。
“您不会让吾主等太久的。”迪尤尔声音柔和,明明说着您,语气却那么的漫不经心,还有一种自信的笃定。
因为他已悄然捏住国王的命脉——那发现有入侵者而自动锁定的封印,如今却在一股强大的力量下岌岌可危,别说攻击,就是维持自身不崩溃都耗费了国王全部的精力。
那魔法侧引以为傲传承千年的封印,竟在迪尤尔手下如此不值一提。
国王深深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片刻后,他才从王位上站起身。
“当然。”
国王面色如常地穿过人群,只在路过维娅时停顿了片刻,在那一瞬间的交流中,维娅听见父亲的低语。
——那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力量,若傲慢招来了毁灭,你就是帝国新生的缔造者。
国王已经和封印融为一体了,没人知道他离开魔法侧,离开封印会发生什么,但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所以迈出裂缝的脚步都没有停下分毫。
面前这个局势不是无端而起,是他的傲慢错估了这位神明的力量,将祂与西幻侧相提并论,但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会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不知一位国王的死亡是否能抚平那位神明的愤怒?
对这位奥古斯倾尽一切,疯了一样信仰的神明,国王深深地意识到他小觑了祂,也高看了自己。
在很久之后,回顾今天自己这个想法,他甚至能笑出声来。
那时候的他已经知道——若祂真的因为他的自大产生过愤怒,甚至不需要祂的降临,眷属就会帮祂荡平这片傲慢的土地。
然而事实上,祂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就像人类不会在意蚂蚁联合起来偷走他桌上的一块方糖,当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时,连反抗都显得可爱。
甚至当蚂蚁们表现的足够有趣时,还能额外获得一块切下的奶酪作为嘉奖。
国王的嘉奖,就是那条从裂缝一直延伸到他手腕的金色锁链。
说不清是自然转换而成,还是某个坏心眼的眷属暗搓搓的使坏,用细细的链子这样极具代表意味的物品让国王能够离开魔法侧而不至于直接消散。
是谁呢?真的好难猜啊,呵呵。
原一面无表情地看向盲。
盲歪头试图装无辜。
原一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着他。
撑不过三秒,盲就败下阵来。
他用手捂着脸,连组成他的河流颜色都似乎变得绯红几分,声音都带着颤抖:“您、您这样注视着我,会让我忍不住……”
后面的话被原一强行掐灭在喉咙里,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盲会说出多么逆天的话。
但效果很好,起码那节侮辱性极强的锁链在盲的面红耳赤下化作三节手环,不至于让原一背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设。
虽然这次登场是他故意为之,但他想要的只是威慑。
在和平交流之前,首先要让其他文明意识到,他是足以坐上这张桌子,甚至掀翻桌子的存在。
无视旁边捧着脸不知道又脑补了什么,身体扭成麻花的盲,原一单手撑着脸颊,他原本以为这种场景下自己会紧张,要知道之前的他连上台发言都不敢去看底下同学的眼睛,但真正坐在这里时,他心里只有一片平静。
需要参加的人已经全部到齐,原一看了眼旁边的哥哥。
原初穿着原一最熟悉的短袖长裤,唯有那张脸模糊不清,可不管原一何时转头看向哥哥,能感觉到他温柔的注视。
原初与原一对视,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
【真好】
不需要太多解释的话语,也不需要长篇大论,只是短短两个字,即是眷属对优待的感动,又是作为哥哥看到弟弟长大的欣慰。
可不管是作为眷属还是哥哥,原初都不想站在与原一相等的平面上。
在其他文明眼里,眷属有且只能有一个主人。
原初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他回到那个只属于他和原一的梦境,只是和之前完全被封闭,堪比坐牢的梦境,此刻的他已经能够链接外部,将天空当做幕布,清晰地看到原一的一举一动。
小鲸鱼在他身边摇曳,看着天上的原一不时发出欢快地嗡鸣。
原初仰起头,浅笑着说:【等一切结束,我们回家吧。】
原一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们之间的温情时刻没人看得见,在其他文明的人眼里,自从魔法侧国王坐下后,那位邪神就不再开口说话,唯有迪尤尔谦卑而优雅地站在祂的椅子旁,仿佛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侍者。
无言的沉默在会议室蔓延,在祂开口之前,无人敢越过祂去。
幸好,邪神并没有打算让他们等太久。
“那么……”
邪神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要从哪里开始这场会议。
一般情况下,此刻的祂应当寒暄几句作为会议的开场白,不管会议的内容到底是报仇还是算账,起码明面上要做得漂亮,这样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但很可惜,祂不需要道德这种东西。
所以祂语气轻松地说:“我将成为新的文明。”
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联盟的人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了。
自从六大文明建立联盟,以后所有被发现的新文明都要由联盟统一勘测评估,如果力量体系符合六大文明之中的一个,就将归入那个大文明,新文明如果不愿意接受这个大文明的统治,那么哪怕大文明对新文明发兵,也不属于文明战争,而是文明内政,其他大文明无权干涉。
而那些不愿意归入大文明,又恰巧大文明比较和善愿意让他们独立的新文明,则会和因为力量体系特殊无法分类只能独立出来的文明一起,被计算成小文明,成为联盟中的一员,只是一般情况下,后者太稀少,前者不常见,以至于联盟成立那么多年,小文明也才几百来个。
现在邪神张口就是要成为一个新的文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是小文明,可如果是大文明……联盟的要求是成为大文明需要获得六大文明的认可,但每一个大文明都拥有一票否决的权利。
可话又说回来了,邪神真的在乎联盟,在乎其他文明吗?或者说——哪怕不被联盟或者六大文明承认,联盟和六大文明就可以忽视邪神以及祂背后虎视眈眈的眷属吗?
当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规则将不再是束缚,而是任由揉搓的橡皮泥。
所以本应该对这事发表意见的几大文明,都罕见地在此刻一言不发,算默认,也算一种无奈的反抗。
毕竟,谁会众目睽睽下反对呢?
除了——
“信仰侧,反对。”
啟笑着举起了手,他微微歪头,嘴里的话应该是对联盟说的,可他的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神座上的原一:“我记得我们有一票否决权……只要我们不同意,就无法成为名正言顺的第六大文明吧?”
这个问题太沉重,联盟的人回答是也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对,紧张地一直在擦头上的汗,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不敢说,联盟中其他人也全都变成了哑巴,这时候再蠢的人都知道不能站出来当靶子。
可偏偏,有人不愿意放过他们。
“是这样吗?”邪神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疑问,就像一个真的没了解过这方面的普通人,温和地点了一个熟人的名字,仿佛再平常不过地询问,“李圆圆小姐?”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圆圆身上。
李圆圆:……
今天的班上的有一点点想死。
虽然脑子告诉李圆圆,如果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原一,那么他问这个问题很大概率只是单纯的想知道答案,并没有其他意思。
但这种时候,再普通的问题都好像带着千钧重,回答的每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要深深的思考。
可是……
我真的没有这个脑子啊!长官你别眨眼了,我真看不懂你要我怎么回答!部长呢?部长救一下啊部长!
李圆圆心里已经快变成历史名画《呐喊》的模样了,表面却因为大脑过载绷紧了整张脸,看似还在会议中,实则人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伊小小试图拯救一下快碎掉的李圆圆,奈何急的额头直冒汗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时间在此刻仿佛过的极慢,但不回答只会把事情变得更糟糕。
在迪尤尔将要拿出怀表之前,李圆圆忍着浑身倒竖的汗毛,顶着无形的压力,一咬牙直接回道:“是的。”
短短两个字,却说得极为艰难,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说完后,李圆圆明显感觉到一阵脱力,连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
得到李圆圆的肯定后,原一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只不过因为离的太远,其他文明的人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和迪尤尔说的话。
【果然专业的事情还是要找专业的问,如果不是想早点解决这些麻烦事,开会前我该去看看联盟宪章的。】
迪尤尔温和地回答【您何须在意这些人类制定的规章制度……您就是规则本身。】
在眷属们看来,吾主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规则?那东西有吾主重要吗?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我无意让人类了解我们,但遵守规则并没有错,毕竟以后我还是要与他们接触的。】
——虽然如果规则不符合他的设想,他就会当做没有这条规则,没有就等于不用遵守。
已经学会灵活改变道德底线的原一非常淡定,在一般情况下,他还是很好说话的。
丝毫不觉得自己之前一系列做法给各大文明造成了多大的压力,只觉得是普通的展现实力和威慑的原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了节省时间而省去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让各大文明误解了他的傲慢,于是他的形象渐渐朝着更晦涩可怕的方向发展。
原一想,既然联盟有这么一个规则,那么走走场面似乎也没什么,正好看看各个文明对他和眷属的态度,这样才能确定是走的哪条未来的路。
于是他先向李圆圆道了谢,转而说道:“那就按之前一样投票吧。”
话语间完全没有把啟的反对当回事。
而迪尤尔却心情极好地将笑容隐藏在鸦羽下。
刚刚吾主说的是“我们”,也就是说,吾主将他也划入了同一阵营中,虽然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听见吾主亲口这么说,依然能让眷属激动得浑身颤抖。
哪怕吾主那么的偏爱人类,可祂仍然是眷属的主人,眷属因为祂而诞生,是归属于祂的产物。
拥有与被拥有,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眷属沉醉。
迪尤尔不着痕迹地将手往身后藏了一下,以掩盖自己的激动。
他祖母绿的眼眸倒映出啟的身影,无意识磨了磨鸟喙,仿佛一只渴望狩猎的野兽。
——快点吧!快点吧!快点让我为吾主带回胜利的果实吧!
啟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四目相对下是浓烈的火药味。
无人发现这一触即分的对视,但在正式开战之前,在天使和眷属之间就已经吹响战争的号角。
是大获全胜,还是就此泯灭?
在祂/祂的注视下,谁都不会投降。
只是和一般战争不同的是,胜利者早就写在未来的碑石上。
原一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回会议上。
与原一的轻松不同,其他文明的人将他这句话在脑子里反复咀嚼了好几遍,无数个可能性一一闪过,事实上,因为至今以来发现的所有需要评判的文明都不足以撼动六大文明的地位,所以这个“大文明表决”只是理论上存在的东西。
按以前?不好意思,没有以前,这就是开天辟地第一例。
会议上一片沉默,直到西柯不耐地敲了敲桌子:“既然人都齐了,直接举手表决就好了。”
他坦然自若地接受着周围投来的各种目光,猜疑的、惊恐的、不屑的……所有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多费心思,唯有在感受到原一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时,才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比起对宇宙知之甚少的原一来说,西柯其实是有了解过联盟这方面的法律的——在肝到以联盟为蓝本的游戏,为了获取其中一个道具时专门查的资料。
所以他清楚的知道第六大文明只存在于理论上,当真的出现这么一个新的大文明,最先不乐意的肯定是原来的六大文明,想光明正大的获得席位几乎是不可能。
但西柯最讨厌的就是“不可能”。
他已经创造过一个不可能,不在乎再创造第二个。
于是西柯抬手,懒洋洋道:“魔法侧,同意。”
说完后,他才像想到什么似的,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国王:“不过我这边只有半票,剩下的半票……得看国王陛下如何选择。”
西柯的阴阳怪气很明显就是在报复当初国王对他和原一的算计,同时也是利用如今的形式,逼迫帝国承认莫斯利拥有魔法侧一半的决策权。
国王不愧是成熟的政客,在除去对眷属力量评估失误的沉重后,他在意识到邪神并无报复想法时很快恢复了冷静,现在甚至能对西柯露出个笑容,半开玩笑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语气轻松,试探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西柯喉结上下滚动片刻,唇角的弧度拉得更大,却带着几分嘲讽和血腥味,他将抬着的手放下,手掌压在国王桌前,上半身微微前倾。
他本就比国王略高一点,再加上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不怕原一,甚至可以说不用顾忌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身气势毫不掩盖,充满着地狱曾经的野蛮与凶狠。
西柯冷笑道:“那就打。”
简单三个字,就让之前莫斯利和帝国数十天的商议全都化作无用功。
迪尤尔祖母绿的兽眸将国王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入眼中,不止是他,无数道或嚣张或隐秘的视线都像附骨之蛆一样粘在国王背后,国王恍若未觉,只是定定地看着西柯。
良久,他轻叹一口气:“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好到让人嫉妒。
短短三百年,不但从无至有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度,甚至年少时拥有的朋友,还是一个足以颠覆帝国的朋友。
比起走到这一步费尽心思甚至称得上舍弃一切的国王来说,西柯是多么的幸运,即使西柯也曾失去很多,但起码他还有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国王举起了手,垂下眼帘遮住情绪,淡淡道:“同意。”
魔法侧的同意就像水入油锅,片刻后,又一个大文明表示了同意。
卫桥举着手,面无表情地投了赞同票。
这个投票他确实有私心,但结果却是整个玄幻侧的几大宗门代表人商量出来的。
过去的封闭与自傲让玄幻侧的几个宗门代表还不太能看清局势,还想出口说些什么,直到卫桥淡淡说了一句:“诸位如果自认有可以把九重天夺回来的本事,请举手反对。”
这话一说,所有宗门代表都闭上了嘴。
他们是迂腐,但不代表他们是傻子。
离鼎天费尽心思那么久,最终还是给眷属作了嫁衣,论资历,谁比得过离鼎天?论实力,谁打得过眷属?
所以卫桥这个手举的坦坦荡荡。
西幻侧的死神也投了赞同,事实上从开会到现在祂都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满心都是想回到西幻侧看看自己的“兄弟姐妹”到底还剩多少,祂所有的秘密与底牌都被盲看穿,别说反抗,就连看到盲,都会不自觉的畏惧。
智识侧的克拉德思考很久,他与隔壁的科技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终同时做出了表决——
“智识侧/科技侧,弃权。”
这话一出,其他文明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遭了,被魔王带了节奏,忘记还能弃权了。
但话是这么说,真正让他们时间倒转回去,他们大概率也会投赞同票。
智识侧和科技侧非常特别,前者在漫长历史中都扮演着记录者的身份,可以说从诞生开始就是个中立的态度,之前支持天使的智识生命也以是以个体身份参加的,并不能代表智识侧的态度,因此弃权并不意外;后者和邪神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在涉及最重要的地球上还能退步弃权,已经是非常大的让步了,而且科技侧一向秉持“只要不交恶,就可以谈判”原则,可以说是六大文明里最讲道理也最温和的一个大文明,弃权意味着他们并不会拒绝和邪神沟通,只是如何沟通,如何处理过去的一些疙瘩还需要看后续发展。
五大文明都投票了,现在就只剩信仰侧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落在啟身上。
他仍然带着和煦的笑,唇角的弧度像用量角器量出来似的,看久了莫名带着一种非人的惊悚。
众目睽睽下,一直遮眼的羽翼张开,啟露出纯白的眼睛,此刻竟也是弯弯若月牙。
他笑着举手:“反对。”
六大文明都拥有一票否决权,只要信仰侧不同意,之前的投票全部作废。
满室寂静。
“唔……”
直到一个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众人悚然回头,才看到那原本遥远的邪神,竟不知何时端坐在会议室唯一空着的椅子上。
有卷曲的触手从地底伸出,像藤蔓一样爬满里整张椅子,睁圆的猩红眼珠像结出的果实,在祂宽大的衣袍间若隐若现。
不知名材质制成的蓝袍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层层水波,那布料比丝绸还要柔顺,稻禾一般的银链在肩膀下闪闪发光,比任何宝石都要璀璨。
此刻的原一单手撑着脸,像打量什么有趣的物品一样看着啟,而啟回以一个温柔又略带谦卑的笑容。
如果不是知道为了讨伐【未知地】啟出了很大的力,原一甚至会以为啟对他没有恶意,甚至称得上尊重。
比起动不动就发癫陷入疯狂的眷属,天使确实可以称得上仁义礼智的典范。
——前提是仁义礼智不涉及光明神。
可正因为如此,原一才在猜出天使们想做什么时感到不可思议。
那是一种那怕早就看过有这样的未来,却在现实发生了后仍然感到不可思议的荒谬。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到一定程度时,真的会笑出声。
起码原一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他说:“所以你们费尽心思献祭那么多的人,就只是为了现在……”
献出数不胜数的天使,背刺初始神们,牺牲那些被蛊惑同化的智识生命,甚至在投票这种根本影响不了什么的事情上一直反对,只为了在他面前——
原一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不可思议道:“赌我的善良?”
啟终于不再维持着刚刚标准化的笑容,十指相交放在胸前,罕见地灿烂一笑:“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直直地望向原一,明明此刻原一已经和他处于同一个空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缩到极致,可他仍然保持一个仰视的姿态,用最谦卑的语气,说着最傲慢的话——
“您,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吧。”
明明是疑问句,可啟的语气却笃定无比。
他眼眸低垂,轻笑道:
“我们的世界已经送到祂的嘴边,只需轻轻一张口,便可以吸允甜美的蜜糖。”
谁会拒绝送到嘴边的美味呢?
或许原一会。
但保持饥饿许久,只有本能的身体——
绝对不会。
欲/望就像暴雨下被拦截的大坝,只要放开一个闸口,倾斜时的洪水将再也无人能阻拦。
第150章 无可否认,他很喜欢这个世界。
天使们一开始就没指望三年的逼迫能让其他文明真心实意的加入这场战争。
他们只是伪造了一场假象, 一场天使可以剿灭邪神的假象。
事实上他们真正的目的根本不是讨伐邪神,而是借由这次讨伐,将更多的生灵送到祂的嘴边, 如果不是有系统和阿斯托克出现,整个基地都会成为献祭的一部分。
正如原一会对光明神的力量格外敏感,光明神对这位老对手也一样的敏锐, 在传达了渴望的思绪给天使后, 天使们不留余力的开始搜集有关邪神的种种的信息。
同化科其只是个开始, 天使们通过不断的试探和接近最终确定了原一的身份。
那些被迪尤尔从空间裂缝送出去的眷属,除了死在空间风暴中的, 很大一部分都被天使捕获了。
天使将眷属送到光明神面前,目睹了一向淡然的光球第一次传出迫不及待的心情。
但眷属实在渺小, 祂需要的不是眷属,而是那与自己一样庞大的邪神。
可是现在的光明神的核心垂落在这个世界,只有一半身体还留在高纬度, 完整的邪神和半个光明神, 这么想都不可能获胜。
于是在不断的观察和调查后, 他们意外的发现这位邪神的意识,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像人,甚至称得上……
善良?
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实,却让天使们看到一线生机。
如果自身的砝码不够份量,那就拉上整个世界为这场圣战殉葬。
被食物吸引的邪神一定会侵入这个世界,已经忍耐了那么久的祂一旦被勾起食欲,哪怕是原一也无法遏制,到时候吞下整个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可原一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其他文明因自己而毁灭吗?
啟一开始并不相信原一会在乎其他文明,直到他透过集体意识看到被原一引来的身体, 直到“希尼俄”湮灭,他清晰的感受到原一的愤怒与哀伤。
——他在为那些因为眷属惨死的人类悲伤。
多么仁慈的心,多么难能的品德。
站在那片废墟中,如计划里那样找出芯片,羽翼遮住他眸中古怪的笑意,啟终于认可了这个计划,一如那天他告诉恒娥那般——
“小心,我们的世界已经被递到祂的嘴边。”
当意识沉睡时,身体的本能占据主导,就是他们诱惑的最好时候。
现在的原一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帮助他们一起遏制邪神拯救世界,要么放弃其他文明饱餐一顿。
一切都在按照他们计划进行着。
啟笑容灿烂的将这个荒谬的计划全盘托出,其他文明都被信仰侧的厚颜无耻震惊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天使为了光明神,竟然要把他们所有人都拉下水。
“都是疯子……”有人喃喃道。
啟对他们的评价置若罔闻,只是一心一意望着原一,轻声道:“选择权在您手中,但我们能以吾神的信仰起誓,如果您选择帮助我们,我们仍能和平相处。”
“我们之间并非不死不休。”
啟说得真诚,他甚至坦然地承让自己此番前来也代表了天使们的诚意,如果原一因为被算计而生气,他愿意以一死作为合作的开端。
说到最后,啟垂下头,像一头引颈受戮的乖顺绵羊,静静等待原一的发落。
位置上的邪神一言不发,明明看不到面庞,却叫人倍感压力。
无法探究吾主的心情,也不知道吾主的选择,系统已经按奈不住。
红色的数据流凭空出现,像一只大手死死钳住啟的脖颈,它愤愤不平道:【你算什么东西!】
它猛地一用力,将啟狠狠甩到墙壁上,啟闷哼一声,手指动了动,却并没有做任何反抗,而是顺从力道狼狈地跌坐在地上,长发散落,洁白的羽翼沾上点点殷红,和之前逼迫各个文明时的高傲天差地别,可他浑不在意,只是一瞬不转地看着原一。
系统很想把啟物理意义上的大卸八块,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它收到了原一的命令。
系统哼了一声,消失在众人面前。
啟张嘴还想说话,却发现红色的河流不知何时萦绕在身边,如丝带般将他的唇舌堵住,头发被人揪住猛地往后拉,他被迫抬头与盲四目相对。
这位将西幻侧搅得天翻地覆的厄命之神面若寒霜,眸光流转间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一个人最深处的灵魂,啟感到一阵凝滞感,他再也感受不到那令人安心的力量,也无法通过呼唤再次感受到光明神的存在,他的意识空间万籁俱寂,脸上终于闪过一丝错愕。
——他与集体意识的联系被强行断开了!
就像用剪刀把瀑布的一段截下来,对天使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很可惜,击碎无数初始神权柄,并悄悄吸收了一部分充盈力量的盲比之前更加强大,于是那些曾经无法看见的细丝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清晰,那些如丝线连接着啟和光明神的信仰被眷属厚重浓郁的黑色命运之河生生截断。
对盲来说,天使对吾主的算计简直是奇耻大辱——没有眷属能够忍受自己的神明被算计,被威胁,哪怕威胁的筹码是吾主自己的善良也不行。
眷属无所谓吾主是善是恶,它们只会遵从祂的意志,但前提是这份意志是出于吾主本心而非逼迫。
在啟说出计划时盲就恨不得把他弄死,但他忍住了,因为吾主已经有了决断。
盲嗤笑一声,松开了攥着啟头发的手,身影隐匿回飘荡的命运之河中,只剩尚未说完的话在会议室中回荡:“你当感到荣幸……”
荣幸?
啟的心头猛地一跳,他强作镇定:“如果我能成为您平息怒火的祭品,确实也算一种……”
尚未说完的话因为原一不耐烦地挥手戛然而止,显然他对天使滔滔不绝的话语感到了厌烦。
原一没有理会啟,而是转头看向其他文明的代表人:“你们相信他说的吗?”
众人皆沉默,唯有西珂眨了眨眼,语气轻松道:“您需要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虽然身份有了天差地别的转变,但西珂和原一说话时从未用过敬语,乍然使用不带多少陌生,反而多了几分调侃了意味。
西珂没有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因为原一想要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
原一显然也听出了西珂的言外之意,原本压抑的会议室都好像轻松了一瞬,但快的就像错觉。
他敲了敲扶手,让会议室重归严肃,他淡淡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但不是全部。”
在无数个可能中,有一半的未来天使都用了这个计划,而原一的选择也各有不同。
原一似想到什么,冷笑一声道:“但不管我选择什么,这个世界都会毁灭——按你们的话来说,只有我与祂之间的战斗才能称得上圣战,可一旦这个圣战真的打起来,最先牺牲的就是这个世界。”
连高纬度都承受不起光明神和邪神争斗时的力量,一个在祂们眼里只是枚玻璃球的世界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只要在厮杀时翻个身,这个世界就会轰然崩塌。
天使们本来就没想过要活,他们需要的是让光明神诞生自我意识,既然邪神可以通过吞噬地球获得自我意识,那他们的光明神为什么不可以吞噬破碎的世界,再加上他们的集体意识诞生自我意识呢?
表面上是用世界威胁原一,实际上只要原一做出选择,只要身体真的因为饥饿与光明神对上,那么百分之九十九的未来中,世界都会毁灭。
所以——
“我两个都不选。”
原一站起身,几乎瞬间出现在啟的面前。
此刻的啟半跪在地上,原一只需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他白皙皮肤下流淌的光明神的力量,隐隐的香味从啟身上弥漫开来,勾着被身体引起的饥饿越发失控,浑身都在叫嚣着让他进食,原一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压下难耐的食欲,可只要一想到天使们的计划,无名的怒火就会充满胸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气饱了吧。
啟想献祭自己平息他的怒火?
想用他的善良威胁他合作?
甚至想在刻意激怒他后冠冕堂皇的说着和谐相处?
原一忽然很想笑,迪尤尔来到他的身旁,恭敬地递上一枚怀表。
圆盘似的金色怀表从原一手中坠落,又因为有链子拉住而停在半空,裸露的表盘上,由两根扭曲触手缠绕而成的时针分针清晰可见,它们不紧不慢地走到一起,上下重叠间,一张长满利齿的嘴巴浮现在表盘上,嘲弄似的咧开笑容,猩红的舌头在翻滚间隐隐可以看到缩小了无数倍的残肢断臂。
那些生灵,那些血肉,全部被它含在嘴里,还尚未落入因为空空如的胃袋。
身体确实无法抵抗食物的香味,它确实是难耐的将那些食物统统吞没。
可在咽下之前,原一醒了过来。
天使不敢直视身体太久,所以他们注定无法知道,在他们离开后,那本该无限向外扩张的黑色维持在一定范围内,不然就算有系统和阿斯托克合作搬离基地,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无视空间时间的祂?不过是原一在放海,才让基地安然无恙。
那些食物卡在喉舌间,因为原一的命令反复在嘴中咀嚼,委屈无比。
饿——
好饿——
好饿好饿——
身体不停的传达着这个信息,像个撒泼打滚的熊孩子,但不管它如何闹腾,原一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就是不让它咽下去。
这张嘴巴,是原一第一次闻到茧房时因为控制不住而自然生长出的,平时没少给它投喂小零食,它也吃的津津有味,邪神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生物,那些生物常识在祂身上都无效,在原一没有成长之前,这张嘴吸收的能量全都供给给原一,但成长后这张嘴其实连接着身体,身体吸收的能量其实就相当于原一吸收,反之同理。
但一直让嘴巴含着也不是件事,缺少的能量依然会让身体蠢蠢欲动。
所以原一安抚身体,在怀表的时针分针同时指向十二时,就是祂可以咽下去的时候。
现在虽然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但没有原一的允许,身体仍然老老实实地含着,只是传来越来越难耐的呼喊。
原一摸了摸啟的头发和羽翼,像摸一只小狗小猫,触感确实如想象中柔软,但在原一心里仍然不如阿斯托克和黑猫。
但没关系,就像天使们想的那样。
他是个善良大方的邪神。
所以原一温柔地对他说:“放心,你会如愿的。”
“我的怒火会被平息的。”
冥冥之中,似乎有眷属在暗处嘲弄地笑了一声,嘲弄天使的天真。
没由来的慌张爬满啟的心头,他总感觉原一话里有话,目光紧紧地盯着原一,然而原一却不再言语,他不再留恋地将秒表还给迪尤尔。
咕~
嘴巴咽下了咀嚼许久的食物,贪恋着这转瞬即逝的美味,再次朝着啟露出森森利齿。
厚重的命运之河一层一层落在啟身上,就像一张张被打湿的纸敷面,一点点蚕食啟身上的力量,将本源与躯壳分离。
透过命运之河的缝隙,啟清晰地看到原一坐在了本属于他的位置上。
会议上少了一张椅子,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原一双手交叉,将下巴轻轻放在手背上,他衣袖上的眼睛形状装饰似乎变得更红了,艳丽的像从眼眶流出了涓涓血泪,举手投足间愈发鬼魅。
他环顾四周,有陌生人有朋友,有敌视也有警惕,有友好也有信任。
无可否认,他很喜欢这个世界。
这里有他诞生的地球,即使现在已经毁灭;这里有他交心的朋友,哪怕现在他坐在自己对面;这里有他的亲人,哪怕哥哥现在又藏入梦境。
这个世界是一颗美丽的玻璃球,它是多么的特别,原一不舍得将它扔掉。
同样。
也绝不允许被染指半分。
原一声音温和,含笑地声音传到李圆圆耳朵里,让她下意识抖了抖:“李圆圆小姐,麻烦统计一下票型。”
李圆圆的脸瞬间苦了起来,她在心中哀嚎:怎么就逮着我一只羊薅啊!能不能换个人!
她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伊小小没忍住给了她一手肘,试图让她清醒一点,提醒她注意场合。
然而手肘还没碰到李圆圆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伊小小动作一顿,他抬头,恰好听见原一说:“没关系,如实说就好了。”
伊小小这才注意到每次对李圆圆开口说话时,原一的态度都很温和。
他又想到从昏迷中及时苏醒的李圆圆挫败了啟的计划,那些只是被眷属污染就已经不成人样的观众还被关在特别的房间里,而李圆圆除了虚弱和做噩梦,几乎没有什么影响。
如果这时候伊小小还意识不到原一对李圆圆的特别对待,那他这么多年的部长就白当了。
可是……
被一位邪神优待,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伊小小不知道,他只能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忧愁地看着自家傻乎乎的大白菜,李圆圆心大的很,完全没有察觉到部长担忧的目光。
那边李圆圆已经彻底摆烂了。
大概是物极必反,到了这种时候她反而没有之前那么紧张,脸上有种活人微死的美感,木然道:“三票赞同,两票弃权,还有一票拒……”
“不对。”原一忽然打断了她。
李圆圆愣了下。
原一笑道:“已经没有拒绝票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因为三天后,信仰侧将永远消失。”
话应刚落,迪尤尔手里的表盘中的嘴巴猛地张开,一口将被命运之河缠得严严实实的天使吞了进去。
舌头抵着齿间,被尖锐牙尖中翻滚,将最后一丝残余的血肉尽数卷入腹中。
嘴巴发出一声喟叹,砸吧了下嘴巴,是久违的美味。
不是因为啟身上的力量,而是在原一说出这句话后,啟身上瞬间爆发的绝望。
如果——
原一真的能控制住饥饿中的身体,那么现在的光明神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填满那沟壑般深不见底的饥饿,也为了让这枚玻璃球彻底属于自己,原一会将信仰侧在这世界全部抹除。
截断啟和集体意识的链接,是为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吞吃啟之前说出这件事,只是为了告诉他——
看,你的愿望我会如实完成的。
当信仰侧燃起大火,烧成废墟之时,他的怒火也将平息。
这也是盲说的荣幸。
如来时那般,奇妙的空间与此处重叠,原一站起身,低笑着说:“这就是我的目的,也是我的答案,你们的选择我已经看到,最后……”
“还有一条来自朋友的友好提醒。”
原一看向卫桥,朝他挥挥手,好友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认知让卫桥微微勾起唇角,如果换作之前的他,可能在听见原一这个决定时就当场和原一绝交甚至敌对,因为任谁都知道消灭一个大文明,将会有无数生命随之灰飞烟灭。
可现在,卫桥通过这个动作,确定原一还是那个原一。
哪怕换了打扮,哪怕身上传来可怖的威压,但还是卫桥认识的那个原一。
天使的计划正是对原一最好的背书。
这让卫桥想起原一曾在坐飞船时和他吐槽过:
【“啊啊啊啊!这个剧情也太烂了,主角忙前忙后,最后居然众叛亲离,我不喜欢这个结局。”原一抱着星脑在床上滚来滚去,斗篷被压得凌乱,在滚够后他猛地做起来,眼中仿佛燃起熊熊火焰,“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给制造组写差评!可恶——”
卫桥听不太明白,但还是眨眨眼好心提醒:“原一,这个游戏公司好像前几年就倒闭了。”
“说得很好,奖励你别说了。”原一嘴角微抽,愤愤地说,“我现在恨不得穿进去给里面那几个配角几巴掌,实在是气人。”
卫桥老实巴交地安慰:“都是假的。”
“话是这么说,但是——”
原一抬头,看着一无所知的卫桥叹了口气:“还是很让人生气啊,好人为什么要被枪指着。”
卫桥茫然:“可你玩的不是科技侧古武背景的游戏吗,哪里来的……”
枪字还没说完,原一就走到他面前,忧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卫桥啊,等你老了记得告诉我,我要卖你保健品。”
卫桥:?
他沉默片刻,才开口道:“那……卖点有营养的?”
原一:……
“你没救了。”原一悲哀地说完,几下跑回被窝里,不准备理卫桥这个木头成精,继续打起了游戏。】
那时的卫桥尚未意识到,这是原一透过那个游戏,看到了过去的他。
等他意识到时,原一已经在【未知地】沉睡两年了。
其实原一大可以一走了之,没有人拦得住他。
但他留了下来,并给了他卫桥最后一次机会。
——哪怕知道我是这么一个可怕的邪神,你仍然会和我做朋友吗?
卫桥笑了。
怎么不会呢?卫桥已经等了他三年,只为了对他说一句抱歉。
为自己曾经的不坚定而道歉。
卫桥很少笑,更罕见笑得那么毫无阴霾,过去的一切压在他心头,让他笑起来也很浅,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苦意。
这个笑容如昙花一现,但他们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答案。
原一心情很好,连威胁的话听上去都变得忠言逆耳起来:“那么,请诸位远离信仰侧,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下一次见面,我希望是在联盟的会议上。”
“而不是诸位的坟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