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这就是他向我证明——他有自保能力。
奥古斯等人在另一个房间等着西柯和原一聊完, 希娜想着西柯刚刚说的话心不在焉,卫桥因为上次的偶遇看到奥古斯就下意识想撇开头,奥古斯在思索瓦奥莱塔的身份。
三个人各有心思, 红茶换了一壶又一壶,愣是做到除了刚开始的客气后一声不吭。
这种尴尬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奥古斯和卫桥双双站起,希娜立马意识到什么, 跟在两人身后回到“审判庭”。
偌大的房间里, 原一就这样盘腿坐在地毯上, 心不在焉地摸着黑猫,而西柯就坐在旁边, 舒展身子,双手撑地, 看见希娜来了,还笑着和她挥了挥手。
没有想象中的争吵或是决裂,虽然气氛有些古怪,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已经和好了。
三人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管从感情还是利益出发, 三人都不想原一和西柯闹僵, 毕竟说到底两人都在为对方着想,若因为这件事绝交就太不值当了。
“西柯,你之前和我说的……”希娜边说边伸出手,却在触碰到西柯时直接穿了过去,下一秒,刚刚还在对她微笑的西柯就像一阵青烟随风而去。
三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惊愕,几乎都下意识看向了原一。
原一顶着注视郁闷地哼了一声,直接向后一倒, 刚好倒进坐下的阿斯托克怀里。
“这就是他向我证明——他有自保能力。”
原一将黑猫放在胸口,黑猫乖巧的一动不动, 他感受着黑猫的重量,略带心累地把自己摆成个“大”字。
“从被我们发现开始,他就处于一种薛定谔的存在……啊,薛定谔是什么不重要,反正就是只要他想,那么出现我们面前的就只会是一道虚假的幻影。”
这道幻影骗了所有人,不管是希娜还是奥古斯,甚至阿斯托克和黑猫都没看出来,所以原一才想把卫桥拉过来,没想到连卫桥都没发现这个西柯是假的。
除了原一。
没有幻想可以骗过他的眼睛,所以他知道,选择留在被黑猫封锁房间里的,是真正的西柯。
所以原一选择了告诉西柯秘密,而不是冷静地看西柯装到什么时候。
而西柯之所以要用幻影的原因也很简单——
“我不能在这里太久,国王的近卫军很快就会找到这里。”西柯说着撩开耳后的头发,只见耳背后印着个被缩小了无数倍的魔法阵。
原一以为只要西柯不露出模样和特征就不会被发现,但事实上,在被魔法阵锁定的那一刻,西柯身上就像被装上一个信号发射器,再怎么遮掩也只能模糊具体位置,想要彻底去除根本不可能。
所以在黑猫带走西柯后,西柯没有回到公爵府,而是启动了之前在各处留下的幻影。
虽然这些幻影随着近卫军的搜查会一个接着一个被识破,但能给西柯争取许多时间,包括他来到原一面前的机会。
幻影的位置和本体可以随时被置换,但当原一表示要和西柯单独谈谈时,之前还只是幻影的西柯毫不犹豫和本体换了位置。
这也是西柯想出现在原一面前的原因之一,他想像原一证明,他不再是格雷区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他可以保护自己了。
“你说他是不是笨蛋?”原一伸出手,捏了捏主动送上门的阿斯托克脸颊,愣是把它的“微笑唇”拉地往下撇了几分。
阿斯托克含糊不清的回答:“主铄是,就事。”
哪怕吾主说地球是方的,树是长在天上,水是倒着流的,只要是吾主想,眷属都会为祂实现。
“那还是算了,太笨了我怕会流口水。”原一哼了一声,西柯说因为停留的太久,魔法阵在一步步缩小范围,所以他必须走了,连具体的计划都没时间告诉自己。
可即便如此,西柯仍然许下承诺:“当我进入地狱时,就是你离开魔法侧的时候,我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情困住你……包括我。”
“下一次见面,我一定会让自己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西柯笑着说。
这是西柯留给原一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他就将本体置换到另一个幻影位置去了。
和原一一起出现在三人面前的,不过是一道随时会消失的幻影,自然无法作出任何回应,更是一碰就消失了。
奥古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希娜忐忑不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卫桥则回忆着刚刚看到的西柯,确定自己真的一点也没有看出来那是幻影,忍不住低声赞叹:“后生可畏。”
短短半年不到,居然有这么大的进步,该说是天赋异禀,还是形式所迫呢?
但不管怎么说,能骗过在座这几位的西柯,未来一定不可估量。
原一幼稚地欺负阿斯托克,奈何阿斯托克不管怎么被揉搓都稳若磐石,甚至还带着几分欣喜,原一很快就失去了兴致,想了想既然西柯的计划过两天就要开始,那他离开魔法侧的时间也更快了,于是深吸一口气,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
黑猫早就眼疾手快地往上转溜了一圈,没骨头一样把自己瘫成一条,像条围脖似的挂在原一脖子上。
“算了,不想那么多,我还是去准备点魔法侧特产吧。”原一嘟囔着,也不知道迪尤尔和盲知道自己给他们带特产会不会感动到哭出来。
原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打了个恶寒,总感觉以盲的变/态程度,东西到他手里,肯定会发生什么需要打码才能发出去的事情。
算了,还是给迪尤尔一个人带得了,毕竟是游戏的看板郎。
原一默默将盲踢出“回村慰问”名单。
远在西幻侧搞事的盲冥冥之中好像感应到吾主的呼唤,他试着回应,奈何那边依然是空空如也。
自从领命去干太阳神,并且把太阳神逼的躲进太阳里后,吾主就又单方面切断了联系,让盲每天抓心挠肝的想念,又得不到回应,如果思念有形,这些天他对吾主的思念都够堆成一座大山了
盲惋惜地叹了口气,揪起一朵小花,一片片花瓣撕扯而落。
“吾主想我、我想吾主、吾主想我……”
在剩最后一片“吾主想我”时,盲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抱着只剩杆子的鲜花,后仰直接躺在死亡海上,发出九曲十八弯的荡漾声音:“啊~果然,吾主肯定在想我!就像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吾主那样~”
而一旁的死亡之神只能眼睁睁看着盲像条蛆似的扭来扭去,明明这是自己的家,却好像个外来客般默默忍气吞声。
但祂也没办法。
“所以……为了快点见到吾主,你们想好了吗?”盲歪头,模糊的五官却能看见清晰的恶意。
“到底——”盲弯了弯嘴唇,语气轻柔,“要不要将那枚太阳射下来呢?”
在不远的岸边,赫然站着一群初始神。
原一不知道没人管的盲又开始搞事了,但西幻侧神明给他留下的印象太差,所以就算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多在意,他简单和卫桥说了下离开魔法侧这件事,卫桥并无意见,只不过询问原一能不能顺便带上卢卡斯。
钟夏的遗物有他的残魂,卢卡斯一直贴身保护,自从被唤醒后,卢卡斯就一直想去科技侧,一方面是带钟夏回家,看看能不能让钟夏的残魂有所反应,另一方面也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才能培养出这样的钟夏。
格雷区的秩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没有人知道国王的封锁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卢卡斯担心后面没有机会离开魔法侧了,而且和大公主相处了几天后,他发现大公主似乎有意白塔。
私心来说,卢卡斯是认可维娅的,他觉得维娅可比那群只会靠身份谋取利益的魔法师有本事多了,但维娅的身份还是让他不敢轻易表态。
因为联盟小队被国王关押和二皇子为利使得格雷区沦陷两件事,让卢卡斯对王室产生深深的怀疑,所以最后还是决定不站队。
如果维娅真的能有本事肃清白塔,那他不会反对;但如果维娅只是想让王室掌控白塔,那他一定不会允许。
不管白塔再怎么不堪,如果王室连白塔都能稳稳掌控在手里,那么帝国就真成了王室的一言堂,王室的势力将膨胀到无法抑制的程度,到时候哪怕王室做错,也能像联盟小队那时那样,硬生生压下这件事。
卢卡斯相信维娅不是那种人,但自古人心易变,没有人能保证她永远不会变,更没有人知道她与国王的不和,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原一对此并无意见,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赶,顺便再带上一个人而已,飞船那么大,给多一个房间而已。
而这时,刚好有仆从来报,近卫军说探查到杀手潜入了公爵府邸,现在已经将府邸包围,但并没有过激行为,甚至为了保持尊敬,这个包围也是外紧内松,起码奥古斯走出来时并没有看到什么大阵仗,仿佛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检查。
第92章 一个交谈的机会。
近卫军看着面前的府邸, 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杀手虽然被魔法阵锁定,但如果说把离开王城的杀手乘作万绿丛中一点红,那么隐藏在王城中的杀手就是在一片海里找一滴黑墨, 虽然也能知道大概位置,但具体位置却需要时间锁定,而这两天, 他们已经被这个杀手像溜鸡一样到处跑个没停。
每次好不容易锁定, 冲进去却发现里面只是个幻影, 还没等郁闷,紧接着又是下一个地方的报告, 他这两天睁眼是赶路闭眼是赶路,甚至澡都没洗一个。
而且更要命的是, 前面这个杀手的踪迹还只是在平民区,后面却逐渐朝着贵族生活的区域靠近。
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府邸,近卫军只觉得头皮发麻。
哪怕他们再三强调只是来查凶手, 但在二皇子阴谋败露后, 贵族人人自危, 生怕一不小心被牵连进去,对于搜查一百个不愿意,更不用说就算没有藏杀手,他们自己也不见得是干净的,万一什么秘密被近卫军看到那就糟糕了。
最后还是国王出面和贵族们洽谈,贵族才愿意让一步,起码让近卫军去探查一番。
但贵族是贵族,血族是血族。
近卫军也不知道奥古斯对这件事到底什么看法, 毕竟那个被剥夺了姓氏的血族少年还在牢里关着呢,谁知道奥古斯到底和刺杀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近卫军硬着头皮敲响了门铃。
侍从轻轻打开一条缝, 知晓来意后表示自己会上报,请稍等片刻。
片刻后,奥古斯给了近卫军答案。
他亲自开了大门,淡定地请近卫军进门。
这么多近卫军当然不可能全部进去,斟酌后,他们决定只让小队队长带着两个队员进去探查。
明明奥古斯态度温和,一点也没有贵族的架子,甚至好说话到匪夷所思,但小队长却感觉比搜查之前任何一个贵族府邸都来得压力山大。
公爵府邸太大,三人干脆分开行动。
只不过在分开之前,小队长对两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注意“分寸”。
年龄略大的那个欣然答应,反倒是另一个面容青涩的近卫军队员面上有些不服气,只是勉强应是。
这两人在检查时甚至没有仔细看过房间,只是胡乱用东西一扫,没有警报后就匆匆赶赴下一个地点。
相比起他们,年轻的队员就显得认真和古板许多,奥古斯不由多看了两眼,这才发现这个家伙居然是当初拦下吾主的近卫军。
当他走到原一房间时,奥古斯脸上礼貌的笑容顿了顿,伸手拦住了他。
“抱歉,这里不对外开放。”
奥古斯语气不变,但态度却很坚决。
“请配合调查。”近卫军迎着奥古斯的打量,没有丝毫畏惧。
就在两人隐隐要对峙起来时,门忽然响了。
“咔。”
黑猫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趾高气扬地抬着头,十分轻蔑地看了一眼近卫军,用不知道从哪里沾了的黑墨狠狠踩在近卫军洁白的靴子上。
刹那间,墨水四溅,尽数印在近卫军靴子上,
虽然这点黑墨用水冲一下就可以洗掉,但这么大一块也着实很惹眼。
近卫军:……
奥古斯忍俊不禁,假惺惺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养的猫比较调皮……”
调皮两个字还没说完,察觉到自己被占便宜,已经往外走出好几米远的黑猫“噔噔噔”跑了回了,特意抬起一直爪子不落地,将最后一点墨水在奥古斯靴子上留了个印子。
奥古斯:……
倒也不必如此小气。
他往房间里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完全不见吾主的身影。
奥古斯似有所感,拿出刚刚响个不停的星脑一看,全是扣款记录。
上面显示——
【您的副卡在“咯嘣零食店”花费1银币】
【您的副卡在“卡其卡其手作坊”花费3银币】
【您的副卡在“绝对不亏礼品店”花费14金币】
【您的副卡在“白塔魔法纪念店”花费520金币。】
…………
奥古斯看着这些零零碎碎的消费记录,毫不犹豫的拉开对话框,一句“您无需担心资金,这张卡的额度很大”还没打完,就先收到了原一的消息。
【被水淹死的咸鱼】:真的什么都可以买吗?
奥古斯删了之前的话,回了一句是的。
【被水淹死的咸鱼】:这个也可以吗?
下一秒,原一发来一张白塔的照片。
奥古斯:?
人生第一次,他感觉到汗流浃背的压力。
——吾主,这个真的买不了啊!
…………
在感应到有近卫军靠近时,原一不想再重复当初在广场被搜查的经历,于是借口回房间,实则偷偷溜出了公爵府,脑海中还飘荡着西柯说的话,在意识到这次真的要分离后,他还是有些惆怅。
毕竟穿越后,原一待的最久的地方就是魔法侧,不管是异于地球的风俗,还是神奇的魔法,都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更别说在这里他还认识了西柯这个好朋友。
秉持着“来都来了,不能空手走”的原则,原一干脆让阿斯托克带着自己去了各种纪念品店,不得不说消费确实是缓解情绪的好办法,起码在一顿买买买后,原一有些低沉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在逛到“白塔魔法纪念店”时,原一遇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你好。”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的大公主颔首致意。
原一拿着一个缩小版白塔模型,沉吟片刻后问:“你在等我?”
“是的。”维娅往前走了一步,她目光在阿斯托克身上停留片刻,眸光微动,不知道想到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注意力放在原一身上。
在看到原一手里的白塔时,维娅想了想,像原一发出了邀请:“想去白塔看看吗?”
白塔模型只有外表,却没有内饰。
原一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虽然奥古斯带原一去过很多地方,但白塔根本不在奥古斯的考虑范围内。
虽然白塔就在王城,里面的魔法师大部分都是贵族,与自己的家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明面上大家还是泾渭分明的,毕竟白塔的宗旨是“对魔法研究要有最基本的尊重”,表面功夫做好了才能理直气壮的为自家谋利。
按理来说拥有魔法天赋的血族应该有很多白塔魔法师,但事实上正好相反,血族尴尬的身份让他们自成一派,凭借超高的地位让他们可以直接和白塔做交易,却没有任何族人进入白塔。
没有白塔魔法师的推荐或者带领,哪怕是奥古斯也无法带原一进入白塔,加上原一也没表现出对白塔的好奇,所以奥古斯自然不会考虑这个地方。
但之前不好奇,不代表现在不好奇。
原一想了想,如果有机会果然还是想去白塔看看,哪怕是打卡做个记录也挺不错,于是欣然答应。
上马车前,维娅问原一:“不怕我是坏人吗?毕竟他也算我的弟弟。”
“我不知道。”原一将买的东西都让人送回奥古斯的府邸,颇为新奇的摸了摸车垫,不像奥古斯马车那般柔软,反而有些粗糙。
从外面看维娅的马车似乎很豪华,但只有坐进来才会发现,里面的装饰不但很普通,甚至称得上简朴。
对此维娅没什么好隐瞒的:“卖了。做魔法实验真的很花钱。”
原一好奇:“连你也会缺钱吗?”
“当然。”维娅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意外的坦诚,“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获取钱财似乎十分简单,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味的向父亲要钱,只会让我受制于他。”
公主不仅是身份的象征,还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爵位”,王室会按时批给各个皇子或者公主一笔钱,房屋、交通工具、各项支出等等都会由王室负责,但如果想要更多超过份额的东西,就只能向国王申请。
维娅并不在意坐的马车舒不舒服,毕竟在科技侧独自求学时她就明白自己的目标是什么,所以当魔法研究的资金不够时,她毫不犹豫的卖了自己能卖的所有东西凑齐了钱,也让国王再一次遗憾离开。
她不想让自己欠父亲太多,至于王室给的——她并非没有回馈王室,她研究的魔法都会成为王室的财富,某种程度上早就超过王室给予的份额。
这种经济上的窘迫只是最简单的考验,在维娅成为伊弗弟子后,金钱就不再是问题了。
但卖都卖了,维娅也懒得把那些不重要的东西弄回来,于是就一直这样用下去了。
“我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喜欢你了。”原一感慨。
和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奥古斯不同,维娅公主很明显并不擅长与人交谈,或者说她并不会像奥古斯那般有意迎合,但她也有她的沟通方式——真诚至上。
不掩饰自己曾经的窘迫,不隐瞒自己的目的,甚至连野心勃勃的眼睛都不会让人讨厌,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身上并没有一般贵族的高傲。
就比如,明明查出杀手可能就是西柯,甚至心里已经认定西柯,但还是如此坦然的出现在原一面前,摆明了要试探原一,甚至还主动提醒自己的危险性。
她没有看低西柯,更没有因为原一身份不明而轻视,从始至终,她都将原一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在试着沟通。
如果维娅的行事作风一直如此的话,那么也就不意外她能收获那么多美好的赞誉了。
如果说之前原一对维娅各种光辉经历只相信了六分,那现在真正接触后,他就信了八分。
举个例子,在看到阿斯托克的那一刻,原一明显感觉到维娅绷紧的身子,她却依然能冷静的与原一交流,言语中少不了几分试探。
后面因为阿斯托克的块头太大不方便挤马车,它又不乐意自己坐一辆,于是原一只能赶它去骑马。
其实原一本来想让阿斯托克跟着走的,还是维娅表示来者都是客,既然阿斯托克不愿意坐马车,那不然就骑马吧。
高大的烈马在阿斯托克面前格外温顺,当阿斯托克坐上去时,还能明显感觉到马在不停地跺着脚,仿佛身上不是载着一个人,而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因为不能跟着原一,阿斯托克身上的气压明显低了不少,不仅是坐着的马,就连周围其他的马也开始躁动地扭动着身体,最后还是被疑惑的侍从安抚了下来,只是时不时打的响鼾让人知道它们的不安。
原一问真的没问题吗?
维娅说:“虽然我不知道他与你是什么关系,但起码在我眼里,他是个人,我就会给予他应有的尊重。”
阿斯托克的不正常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就能察觉出来,卫桥选择了忽视,因为他不想去探究真相破坏和原一的关系;奥古斯选择了漠然,因为他知道眷属和原一的关系;西柯选择了顺从,他从不干涉原一和阿斯托克的相处方式,原一眼里阿斯托克是什么,他眼里的阿斯托克就是什么。
可以说,维娅是至今为止原一遇到过,唯一一个虽然警惕,却不带任何有色眼镜看待的人。
可惜阿斯托克的脑袋瓜里装不了那么深奥的东西,它的世界里只有吾主,容不下其他。
维娅的善意它不理解,也不在乎,甚至某种程度上会让它感到厌恶,毕竟宠物和主人是它认可的关系,如果有人要破坏,它一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但原一理解。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原一也接受了阿斯托克与自己这种主宠关系,但当维娅认真对待阿斯托克时,他不会觉得冒犯,反而觉得开心。
所以他愿意听听维娅的试探。
被原一赞美的维娅面不改色,她早就过了会为赞美或者辱骂动容的时候,只是简单的回答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
保护帝国、维护百姓、抵抗不公平的制度……即使它们早就存在,即使已经存在了上千年,即使曾经没有人支持维娅,她依然在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当马车停在白塔门口时,原一看到一个意外的身影——自从刺杀事件后就不见踪影的克拉。
他之前也询问过奥古斯克拉的下落,奥古斯表示因为涉及的事情太过重大,所以这次克拉甚至不是被关押在牢里,而是白塔之中。
这还是维娅提议的。
她清楚的知道,身为举报人的克拉在失去姓氏后,将遭到无数大大小小贵族的怨恨,甚至过激一点的还会想着弄死克拉,所以绝不能让他被关押在帝国牢房,里面可运作的事情太多了。
而国王是不会出手保下克拉的,所以王宫也不可能。
最后居然白塔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首先白塔虽然贵族多,但多了就容易互相钳制,谁都不想当出头鸟,于是大家都观望,给克拉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其次人既然已经到了白塔,如果保护不好,那岂不是成了白塔的笑话?所以白塔不但不能任由贵族们报复,甚至还要主动保护克拉。
最后,也是最要的是。
“这样,才不会真正毁了他。”
虽然被剥夺了姓氏,但白塔还是要顾及血族和克拉家人的情面,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屈打成招的事情,总体还算客气,可该有的审问一点也不会少,尤其是各种魔法药剂一瓶一瓶的灌下去,精神再好的人也会在这种生活里迅速萎靡下去。
奥古斯觉得查不出什么,或许已经查出杀手身份的白塔最多关克拉一个月,所以并没有多做什么,毕竟现在做多错多,静静等待反而更能保证利益最大化。
但维娅已经有清洗白塔的打算,一旦成功,那么克拉被释放的时间会远远快于被关押在牢房里的时间。
不管克拉被关在哪里,只有越快被放出来才能保证对他造成的伤害越小。
原一和维娅在这件事上出奇的想到了一起,他还让黑猫潜入白塔,本来想试着和克拉交流,没想到克拉居然看到了黑猫也假装没看见,转过头,无声的拒绝了原一的帮助。
此时的克拉站在白塔门口,迎着阳光慢吞吞的散步,虽然很明显活动范围受到限制,但起码自由了许多,不再局限于逼仄的牢房。
他身上凌厉的傲气收敛一空,变得平和了不少,但谁都知道,他只是把那份傲气藏在心里,毕竟不是谁都有为了朋友当举报人的勇气。
虽然克拉的脸上还能看见几分明显的疲倦,但已经与原一通过黑猫看到的克拉相差甚远,要知道当时在牢里看到克拉时,他神色麻木地蜷缩在角落,阴暗的像墙角长出的蘑菇,甚至让原一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一个被替换的假冒品。
可即使如此,克拉自己不想走,原一也只能放弃。
“我想要一个机会。”
维娅望向克拉,眼神却仿佛透过克拉看到另一个人:“一个和他交谈的机会。”
她转过头,诚恳而坚定:“我想知道帝国和地狱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第93章 他们所有人都被奥古斯骗了。
在维娅的带领下, 原一参观了白塔内部,同时也看见了传说中“波西大贤者”的雕像,望着那张和瓦奥莱塔有几分相似的面庞, 在感慨世事无常的同时唏嘘,不管是建立雕像的可可西还是瓦奥莱塔本人估计都没有想到,最后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落幕。
在《魔法史》中, 可可西和波西是一对亲密的挚友, 他们一起攻破了许多魔法难题, 也为后世的魔法打下坚实的基础,即使后面波西大贤者不知所踪, 可可西也隐去踪迹,但他们为魔法的贡献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可以说任何一位进入白塔的魔法师都会先来到雕像下,瞻仰两位先辈的雕像。
岁月如梭,两座雕像仍然洁白如雪, 可那份研究魔法的纯粹之心却早已被世俗污染, 他们忘记了在雕像下立下的誓言, 并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一切。
维娅望着这两座雕像,声音平稳而柔和:“我很喜欢这两句话,它们是我对魔法最初的向往。”
两座雕像的底座上都刻着许多他们曾经说过的话,而两人都有一句话被特意撒上了金粉。
瓦奥莱塔(波西):【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我亲爱的朋友,这份财富不该我独有】
可可西:【在魔法面前,我们是平等的】
“我一直很想知道,在外人眼里, 魔法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维娅问。
原一想了想,给了这么一个回答:“强大、神秘、却稀少。”
魔法是魔法侧的特产, 但魔法师人数却在逐年减少,这不仅仅因为千年来事物变迁带来的魔力消退,更多的是白塔对魔法的独占,让魔法成为了贵族防止平民往上爬的门槛。
只有富裕且幸运的家庭才能真正培养出一个魔法师,才有机会进行阶层的跃升,但这样的家庭十个里也未必能出一个。
哪怕有了学院对具有魔法天赋的平民进行补助,但谁能说效忠王室就一定比效忠白塔好呢?当一个不属于这个阶层的人想融入阶层,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向他们展示自己与平民的不同,那到了最后,他也只会成为贵族中的千千万万,他不会记得还是平民时的生活,甚至会去厌恶那样的出身。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我的父亲看不出来,但他仍然默许了。”
“但我想让更多人学习魔法。”
她入驻白塔的方法很简单——让老师向白塔导师们发出挑战,她要一个人单挑整个白塔!
除去认输和弃权的魔法师,最后维娅硬生生凭借强悍的硬实力和查西贤者的默许将所有挑战自己的魔法师掀翻在决斗台下。
这一刻,所有的家世背景都成为了过眼云烟,真正能把握胜局的只有魔法师自己的实力。
这一战,让腐朽已久的白塔哑然无语,最终不得不接受维娅掌控白塔。
可越是了解白塔内部的运作,维娅就对白塔愈发失望。
哪怕她以强硬的手段暂时控制了白塔,但白塔本身是个利益集合体,明面上的统治者虽然会对魔法师们有影响,但如果真的不给面子关起门搞研究搞学阀,哪怕是维娅也没办法处理,因为她不可能对一个毫不了解的魔法研究指手画脚,更不可以越过老师去教导弟子。
改革白塔的命令下达的很顺利,但到底能落实到什么程度就全看天意了,毕竟维娅不可能强制要求魔法师们收平民学徒,这样哪怕收了恐怕也会有怨气,最后倒霉的还是这些平民学徒。
明明对掌控白塔筹谋已久,明明顺利的不像样,可真正执行起来,维娅才知道究竟有多困难,在培养出新一代魔法师之前,老魔法师们延续的风气根本不可能肃清。
在这种背景下,白塔根本不可能拧成一股绳——哦,和王室争权时或许还可以,毕竟这涉及到切身利益。
维娅伸出手,瓦奥莱塔那句话仿佛近在眼前,她说出了自己的无奈:“无论将这所学校设立在魔法侧任何地方,都将成为白塔和王室角力的战场。”
而一旦成为战场,那最好的结果就是沦为现在的学院,最差的结果是发生恶性事件,这样的结果都不是维娅想看到的。
为这件事她已经头疼了许久,这次和原一说,一方面是为了拉进距离,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原一这个局外人能不能有什么新的见解。
维娅从老师那里注意到原一的特殊,在探查时发现他与奥古斯相处甚密,并通过卢卡斯和克拉打探到一些非同寻常的线索,在种种推断后,她得出一个匪夷所思却又如此理所当然的答案——
原一,或许就是奥古斯信奉的【真实与虚妄之主】。
所有人都以为奥古斯的神教只是幌子,包括自己的父亲。
但身为大魔法师的维娅敏锐察觉到奥古斯身上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奥古斯说起自己信奉的神明时,那种仿若从灵魂深处探出的渴望和崇敬根本不是表演能演出来的,而当他赞美神明时,维娅清晰地看见他不着痕迹地压了压胸口,仿佛在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但她却觉得,奥古斯分明是在摁住身上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
那些前去试探奥古斯的魔力,都在靠近奥古斯时如泥入水,彻底消失不见。
而在看到阿斯托克那一刻,维娅总感觉有些熟悉,所以才会打量一番,后面阿斯托克被拒绝上马车后,在原一面前表现的失落,忽然让她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阿斯托克望向原一的眼神,和当初赞美神明的奥古斯简直一模一样。
如果说爱是无法隐藏的咳嗽,那么维娅可以确定的是,奥古斯和阿斯托克都患上同样的病症。
而在亲自接触后,维娅又发现原一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复杂。
他很聪明,在见面时就知道她的目的,但同样他会同情克拉,会因为听了不公而不高兴,比起被供奉的神,他更像一个人。
自从摸到贤者境界的边缘后,维娅明显感觉自己的感知力更强了一些,即使有时候原一显得有些疏远,仿佛只是从高处往下看时看到一群蚂蚁,因为蚂蚁的有趣而停留观察,神秘和危险始终萦绕在他身边,但维娅还是觉得原一可以相信。
而现在,原一的答案也没有让维娅失望。
“那就把学校设在魔法侧外不就好了吗?”
原一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在魔法侧会受到国王影响,那把学校设在魔法侧外,这样不管是国王还是贵族都不可能干涉到。
而且设在魔法侧外,还能最大程度向外招生,吸引其他文明的人来学习魔法,加入第三方势力,让白塔和王室谁都不能一支独大。
维娅闻言一愣,下意识道:“可是,这个第三方选谁都不……”
忽然,她脑子里浮现一个人的名字。
“感谢。”维娅郑重地向原一道谢。
虽然原一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但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一的一句话让维娅醍醐灌顶,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心里成型,真正落实起来肯定还要有很多考虑,但起码现在有个想法,那么后面维娅就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去努力了。
这一趟白塔之行原一和维娅都很满意。
在回去之前,原一看到白塔门口似乎徘徊了一群穿华服的人,正在焦急地原地转圈圈,从他们身上的家徽来看,应该是克拉的家人。
原一看向维娅。
维娅解释道:“没有被白塔魔法师邀请的人,都将在外徘徊找不到入口,克拉的事情牵扯太大,所以暂时杜绝了他和家人交流的机会,不过放心,事情结束后我会送克拉回去的。”
原一点点头,他觉得维娅的话还是有可信度的。
只不过让原一意外的是,等他回到府邸,居然又见到了克拉的家人。
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眼含热泪,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摇摇欲坠地好似站都站不稳,全靠旁边的女人扶着,女人咬着唇,一副忍着怒气的模样。
原一仔细一看,这对外表年轻的夫妇总给他一种熟悉感,后面他仔细想想,才恍然大悟的发现克拉的样貌完全是继承了两人的优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个血族就是克拉的父母了。
“族长……克拉是个好孩子!您一直都知道的……”克拉父亲一边说一边拿出手绢擦了擦眼泪,他也不想哭的,但是他一激动就会流泪,得亏他本身是罕见体弱且多愁善感的血族,光看外表就是纯纯的忧郁病弱系,所以他流泪时不但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会有一种怜惜之情。
可以说,如果他想,会有无数的追求者拜倒在他裤下,只为求他不要再伤心的流泪。
但被那么多人追求的他,却在各种乱搞的贵族中坚定的爱着自己的妻子,从没有逾越雷池一步,他的妻子也深爱着他,这种双向奔赴一度让贵族觉得这两个血族是两根木头,根本不解风情。
因此,对于相爱的两人来说,他们唯一的孩子克拉就是他们除了彼此最重要的人。
在听见克拉被剥夺姓氏后,克拉父母直接双双昏倒过去,被手忙脚乱的叫醒后接受近卫军的盘查,一向和气柔弱的克拉父亲罕见的大发雷霆,连着怒吼“他不是个坏孩子!”就把近卫军赶出去了。
看到原一的奥古斯伸出手示意稍等一下,克拉的母亲一边为丈夫擦眼泪,一边偷偷打量着原一。
奥古斯找的新下家——【真实与虚妄之主】即使听起来再怎么不靠谱,但奥古斯的手段他们都清楚,也知道没有血族比奥古斯更加看重血族的未来,所以哪怕他们心里有嘀咕也不敢说出来。
因此哪怕传闻这位【真实与虚妄之主】就住在公爵府邸,也没有血族敢真的过来打扰或者试探,毕竟能让奥古斯直接放弃公爵选择自立神教的存在,肯定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不过对于现在的克拉父母来说,没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
而克拉能做出当众举报二皇子这样的事情,克拉父母不信背后没有奥古斯的推手。
但他们不能明着指责奥古斯将克拉推出去当炮灰,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比较现在克拉被剥夺了姓氏,但他们并没有,奥古斯虽然是族长,但也要顾及同族情谊,不会轻易伤害他们,甚至要反过来保护他们。
因此当他们去白塔门口闲逛时,就马上有人将消息告诉奥古斯,奥古斯派人将他们接了回来,一来一回速度居然比慢悠悠欣赏沿途风景的原一快上不少。
奥古斯没有问原一为什么去了白塔,只是微笑着询问原一想吃些什么,或者明天是否还有出行计划。
原一表示晚上吃什么都可以,明天他还是会出门买东西,人就是那么奇怪,要走了才突然发现旅游景点棵草都好像格外的有趣,看啥都想带走。
反正原一离开时的飞船很大,而且西柯还给了他能装东西的魔法道具,带多些纪念品毫无压力。
奥古斯表示理解,并及时奉上一份最详尽的纪念品店地图,短短几小时弄出这么详细的地图,原一都不知道该感慨奥古斯的卷,还是应该感慨有钱能使鬼推磨。
原一一边回答奥古斯的询问,一边也好奇地看了眼克拉的父母。
克拉能有那副“天上地下我最牛”的脾气和性子,也和他们毫无原则的宠溺有关,在他们眼里,自己家的孩子就是世界上最棒的幼崽!
也幸亏这俩夫妻平时忙着谈恋爱,克拉的教育大部分还是跟着老师学习,也不知道老师怎么教的,能让他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深入接触下来才知道他其实确实如父母说的那般“是个好孩子”,有底线的同时还拥有少年人的天真。
克拉的父母虽然谈不上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在克拉这件事上更是无辜的父母。
“我会安排好的。”奥古斯自然知道原一在想什么,于是主动表态,“请放心,我从不做毫无把握的承诺。”
原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抱着不知何时跑来的黑猫离开了。
晚饭时,原一发现克拉父母并没有留下来,简单询问了下仆从后,才知道在自己上去好,克拉父母就被请进了会客室,然后不到半小时就匆匆离开了。
原一问奥古斯是怎么做到的,毕竟克拉夫妇来时气势汹汹,却那么简单就解决了。
奥古斯闻言往面包上抹酱料的动作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没有什么,我只是告诉她们——”
“我们应该尊重幼崽的选择,不是吗?”
离开公爵府邸的克拉父母紧急召开了属于自己这边旁支的会议,在讨论了一天一夜后,外界得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所有和克拉有关系的亲人都在同一天,宣布放弃自己伯兰的姓氏。
众人都以为这是奥古斯切割克拉的做法,这并不奇怪,奥古斯一向谨小慎微。
直到后面他们才意识到。
他们所有人都被奥古斯骗了。
第94章 “去吧,去往我未曾到达的地方,打败我,向我证明。”
距离那场异变频发的审判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无论暗地里的讨论有多激烈,起码在明面上,王室将杀手归于“贵族们计划暴露前的挣扎”, 并一直没有停止过搜查。
唯一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二皇子在众目睽睽下被杀这件事实在没办法压下去,所以王室最后还是承认了二皇子与格雷区沦陷有关, 但坚决否认二皇子的行为与王室有关。
二皇子的葬礼仓促的不像样, 如果不是考虑到人都死再把人逐出王室太冷血, 估计王室都恨不得二皇子从来没存在过,毕竟这件事让王室的声誉也受到了影响。
因此, 为了消除二皇子事件带来的阴霾,王室决定用另一件事转移大众的目光——王后因为悲伤过度, 重病而亡。
虽然第二任王后在民众心里比不上第一任,近年来身体抱恙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而且她很早之前就断开与家族联系, 二皇子也不是她亲手抚养长大的, 所以她的风评一直很不错,
而从贵族角度来看,不管王后是因为什么死的,只要国王表现出对这件事的重视,那是不是说明国王对贵族还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综上所述,王后的葬礼就有很强的政治意味,所以办的格外盛大,官方和贵族开始不遗余力的宣传王后曾经做过的善事,感动了不少人, 一时间家家户户系上白布,为王后的逝去感到惋惜。
到了正式下葬那一天, 国王也会自刺杀后再次露面。
当时有人都为了这场葬礼忙碌时,国王遣散了所有的护卫与仆从,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与他的王位。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阳光,只有自门口到王座的这条红毯上方开了亮灯,宛若权势的具象化。
“吱——”
细微的开门声响起,紧闭的大门打开。
维娅只身到来,她穿着朴素,虽然不喜欢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她对王后向来是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有时候她甚至会想,如果当初母亲没有执意让自己离开魔法侧,是不是她也会成为今天的王后,在无爱的婚姻与利益的绞杀中含恨而亡。
幸好,曾经幼小的夜莺飞往更广阔的天地,在风雨中丰满了羽翼,即使只身面对父亲也不会畏惧分毫,因为没有人再能给她戴上枷锁。
大门缓缓合上,维娅身后的光也在此刻被黑暗吞没。
他与她就这样一上一下,一明一暗远远对视着。
明明是最亲密的父女,此刻阻挡在他们面前的何止母亲的死亡。
“维娅,我最骄傲的孩子——”
国王伸出手,声音缓缓:“过来。”
维娅于是往前走了起来,灯光照在她头顶,目之所及皆是灯火璀璨,而终点的王座更是带着一种无言的诱惑,让人忍不住怦然心动。
在即将走上高台前,维娅停了下来。
到这就够了。
她与他的父女之情也只到这里了。
国王显然也读懂了她的意思,他微微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往后一靠,这个帝国最高统治者脸上罕见的浮现出疲惫,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像个普通的父亲说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你刚出生时,我和娜塔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抱着你,你是那么小那么柔软,像天上的云……”
维娅耐着性子听了一会,最后不得不打断父亲突如其来的回忆:“这些母亲都和我说过,而且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和我都知道的。”
“请不要再虚伪的客套了,您单独在这时请我过来究竟为了什么?”
在听见“客套”两个字时,国王脸上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他凝视着维娅,无人知道他金色眼眸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情绪,半响,他才喃喃自语道:“是吗……原来你一直都是这样看我的。”
“真好。”
国王轻笑一声,一扫刚刚的颓唐,再次变回了那个深不可测的掌权者。
他的脸上再次挂上温和的笑容,终于说起了正事:“我叫你来只有一个目的——我想在葬礼上宣布王储。”
人选是谁不言而喻。
“您还很年轻。”
维娅拒绝的也很干脆。
“不。”国王静静地看着维娅,“太慢了,我想做的事情,我的政令实施起来实在是太慢了,离我预想的结果还需要很久,可是维娅,我不是神明,我没有永恒的寿命,我不畏惧死亡,也不畏惧被夺取权柄,我担心在我死后,我的努力都将变成一张空文。”
“所以我需要一个继承人,代替我的意志,继续走下去。”
“从始至终,我心中王储的人选只要你一个。”
国王再次朝着维娅伸出手,这一次,他不再高高在上,而是俯下身子,岁月终究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可野心却不会随着时间消散。
没有人比维娅更加清楚,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这片广袤的土地,这个庞大而悠久的帝国,取之不尽的财富都将唾手可得。
甚至连她的理想,她也可以尽情的施展。
可是。
“我拒绝。”
维娅往后退了一步,清冷的脸上罕见浮现温柔的笑容,那一瞬甚至让国王感到了恍惚,他仿佛又看见他心爱的娜塔。
因为她的笑容,才让少年爱慕,怦然心动。
可现在,伊人不再,而她的孩子向他行礼。
他听见她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帝国。”
声音仿佛和记忆中娜塔重叠,她们相隔多年,却异口同声地说——
“我会让帝国变的更好的。”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是了,他抓住了她的手,一切都在不言中。
可现在的他却收敛一切柔情,面无表情地问:“可你要知道,你面对的不是一个贵族,而是所有的贵族。你会成为第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的公主!维娅,说句不好听的——你是在挖自己的根!”
“所以父亲,你怕了吗?”维娅抬头,漂亮的金眸亮的惊人。
“我知道你把核心与自己相连,没有人能伤害你。”维娅话音未落,一道风刃迅速挂过国王脸颊,细密的血溢出,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唯有鲜血凝聚成的那一滴血珠昭示着伤口曾经存在。
这是国王最大的底牌。
在创立帝国之初,维禾就曾想过,究竟什么样的统治可以延续千万年而不会因为一两个废物后代灭亡,最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将王室的血脉与封印链接,一旦王室灭绝,封印也将消失,而愚昧了千百年的地狱种族将再次爬上人间,没有人能承担这种后果,所以不管怎么样,王室都会有血脉留存。
而国王显然更加极端。
在娜塔死后,他意识到即使自己身为国王,在必要时也是可以抛弃甚至消灭的,于是他在一边积蓄力量时,一边将自己的安全与封印联系起来。
只要他不出王城,任何伤害他的人,都将被视为伤害封印,遭到王城魔法阵的攻击,而他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能迅速痊愈。
如此也断绝了维娅斗不过直接狠心弑父的可能。
这就是那天维娅少见表现出脆弱,抱着维奥不肯松手的原因。
她从来没想过,父亲心里谁都不相信,那这些年的父爱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呢?那些在公事之外温柔的关切又带着几分考量呢?维娅分不清,就像她能凭借一面之缘相信原一,却连相处了十几年的父亲都无法看清。
“可是陛下,获胜的方法谁说只有一种呢?”维娅仰起头,骄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国王表明自己的野心,“历史会证明我,即使埋葬于地狱,我也不悔今天的选择。”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不再需要任何人允许,她掌控着白塔,身边有维奥,终于有与国王对抗的资本。
大门开启又关上,一条坦途大道上,只剩他独座高台。
往日的回忆彻底成为无法挽回的幻影。
国王仰起头。
那滴原本停留在脸颊上的血珠滑落,宛若一滴泪。
“娜塔……”
国王笑了。
他说:“真好啊,那孩子多么像曾经的我们。”
国王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向父亲求取娜塔时,他以为父亲会反对,会震怒,会失望。
可他唯独没有想到,父亲只是深深看了眼自己,对他说:“你会害死她的。”
那时候的他不明白,父亲复杂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
他也不明白,当自己握着娜塔的手,向她倾诉自己为她付出的计划时,娜塔眼里为什么没有半分欢喜,只有无尽的失望。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他的弱小,他的无能,他终会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
王座之上,是一顶圆形的玻璃窗,五彩缤纷的玻璃片像万花筒,衬得中间翱翔的飞鸟如梦似幻。
可是再华丽的囚笼归根到底还是囚笼。
但她飞出去了,她拥有他没有的勇气,更加结实的翅膀。
无人处,一声轻语随风逝去——
“去吧,去往我未曾到达的地方,打败我,向我证明。”
证明我是错的。
……
国王离开了,侍卫带人走了进来。
“是这里吗?”工匠指着王座上的玻璃窗,可惜道,“这么漂亮的窗户真的要换掉吗?我记得陛下很喜欢这扇窗,总是会站着看很久。”
侍卫点点头,说这是国王的意思。
工匠遗憾地点点头,问道:“那换成什么?”
护卫想了想,说:“就换蓝色的吧。”
因为国王说,他想看看外面的天空。
第95章 只要王还在,王国就还没灭亡!
王后的葬礼如期举行。
国王为王后的棺椁献上一朵鲜花, 棺中的王后面容苍白,她穿着整齐,看不出丝毫服毒自尽的模样, 安详得仿佛只是睡着似的。
在封棺之前,护卫按照国王的命令往王后的棺椁中放了一个小盒子。
国王知道王后想与自己的孩子葬在一处,但那是不可能的是, 所以盒子里的是诺迩一部分的骨灰, 这是国王最后的仁慈, 但也仅限于此了。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由护卫队护送王后的棺椁到下葬的地方, 可国王却在此之前多加了一个环节——
他登上演讲台,目光扫过在场所有的贵族, 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惶恐与不安随着这些天的搜查日益增加。”
“我也知道,你们私底下在痛骂我残忍, 或怨恨我无情, 但是……”
国王轻笑一声:“我不在乎。”
王后的葬礼动员了整个王城, 但有资格参与最后送别的人都是贵族,国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明对贵族的不屑让很多人面上无光,他们脸上的悲伤明显停顿了一下,有些演技不过关的甚至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怨恨,但思及之前国王对那几个家族的雷霆手段,他们最终还是把这份不甘咽了下去。
形势比人强,没有人比贵族更懂得趋利避害。
国王看到他们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现在的贵族就像被痛扁一顿的野狼, 看似安分当起了家犬,不过是匍匐等待反击的时刻。
但训犬不能一味棍棒, 偶尔还是要给些甜枣的。
国王语气稍缓:“但事情总得有个交代,经过近卫军的调查,已经查清楚所有参与格雷区事件的家族,除去负隅顽抗而被当场击杀的人,其余相关人员都被关押在王室,择日处决。所以能出现在这里的各位,相信都与这件事没有什么关联。”
此话一出,不知多少贵族悬着的心落回了原处。
奥古斯眉头一挑,他可不觉得国王不把事情闹大是因为心软,不过是卖剩下贵族一个面子,让他们不至于狗急跳墙。
但有必要吗?国王绕这么大个圈子,甚至牺牲了二皇子,就为了清除那几个家族?而且只是宣布停止这件事显然不能得到贵族们的全然信任,毕竟案卷由王室负责调查,只要国王想,他随时可以再次重提这件事。
除非……国王能像贵族们保证,这件事真的已经结束了。
果不其然,当国王说完这番话后,在场的贵族先是一喜,但很快意识到国王给的只是个空头支票,在一阵窃窃私语后,终于有贵族站了出来。
“陛下。”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奥古斯认识他,是之前侯爵里存在感最弱的一个家族。
在奥古斯明确表示自己已经辞别公爵一心侍奉新主后,他就不再是贵族们的“领头羊”,又加上之前因为格雷区的事情将那几个如日中天的侯爵们杀得差不多了,这才让这个家族有机会露面,并隐隐有成为新的贵族之首的意思。
不过从他对国王恭敬的态度来看,恐怕是甘愿成为国王一派的。
但是一无所有的投靠,还是奉上国王需要的贵族势力,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显然,能在此刻站出来,他的本事也并不低。
只见他谦卑而尖锐地提出一个疑问:“您说格雷区的事情结束了,啊当然,我不是质疑王室的处理,只是当初刺杀您的凶手还没找到,恐怕……还不能结束吧?就比如那位克拉先生,似乎还没有查清他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我当然知道,今天我也将宣布对克拉的调查结果。”国王面色不变,目光在触及下方的维娅时稍稍停留了片刻,但很快又如常地移开了。
维娅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她特意将人带去白塔,就是为了防止国王将克拉作为平息贵族怒火的牺牲者,王室的调查她都看过,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克拉是无辜的,她也和国王商讨过克拉的处理,国王明明向她表示过,克拉会完好无损的回家的。
“经过王室的调查……”
国王抬手。
一个步伐踉跄的少年被押送上台,维娅猛地站起来。
克拉怎么会在这里?不!应该说克拉怎么可能在她好无察觉的情况下从白塔里被带出来!?
维娅忽然意识到什么,她目光直接锁定角落绰绰的人影。
那里本应该站着她的老师伊弗。
可现在,那感应中一直存在的气息如一缕青烟悄然消散。
老师,一直都在骗她。
维娅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肉里也恍然未觉,她只是仰头看着国王,第一次意识到国王曾经对她最后一丝温柔与保护都将成为过往云烟,从今天开始,她将与他彻底站在对立面。
国王用她最信任的老师朝她心头狠狠开了一枪,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她,在政治中,不要相信任何你以为的朋友。
克拉被迫跪在棺椁旁,被两个近卫死死摁着动弹不得。
此刻国王的声音仿佛变成了法槌,落在演讲台时发出震人的一声重响,敲在所有人心上。
他在此宣布——
“克拉,有罪。”
…………
今天的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碧蓝的天空像一块无暇的宝石,空气不冷不热,是个离开的好时候。
卫桥将最后一个能量块放入飞船的能量槽,卢卡斯罕见脱下了他繁复华美的魔法袍或贵族服饰,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简装,胸口别着钟夏以死相护的两枚徽章。
原一还是来时的打扮,身后跟着阿斯托克,倒是一直抱着的黑猫不知所踪。
“该走了。”
原一说出这句话时还有些惆怅,从格雷区来王城时身边有西柯,希尔,身后送别有尼尔和希娜,可现在要走了,他们居然全都不再身边,有些人甚至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西莉娅在旁边捡点有没有漏了的东西,确定都带上后,才忧心忡忡地问:“你们真的要现在出发吗?可是魔法侧的封锁还没结束,任何没有允许就离开的飞船都将遭到魔法阵的攻击。”
“放心吧。”原一看向某个方向,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地自言自语,“某个家伙早就想好了一切……呵,他总说自己很聪明,但我看笨的要死……”
西莉娅隐隐猜到他说的是谁,但她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确定原一他们有把握离开后就不再多说什么。
卢卡斯和卫桥都不知道原一在卖什么关子,但前者作为坐顺风船的,在一系列变故后终于成长了不少,起码知道自己有求于人时哪怕不讨好也要保持沉默;后者向来不爱多问,既然原一说了有把握离开,那他就不想那么多了。
郁闷归郁闷,但原一最后还是选择尊重西柯的选择,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一点不高兴抛之脑后,举起右手一挥:“走吧!说不定还能赶上看一场烟花。”
飞船缓缓关上大门,西莉娅目送他们离开,风吹乱了她的长发,还没等她琢磨出原一说的“烟花”是什么时,整个王城的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在剧烈的震动下,地面裂开无数条缝隙,有字符凭空飘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一个个小型魔法阵,层层嵌套成一个巨大的魔法阵,还不等西莉娅反应过来,这个魔法阵又猝然消失,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虚影凭空出现在王城上空。
两根晶莹剔透的鹿角弯曲向外,宛若浑然天成的艺术品,鹿角外围缠绕着荆棘编织而成的王冠,那王冠紧紧相连,带着蓬勃的生命力,仿佛会呼吸。陌生俊美的面庞眉眼间满是威严,他穿着华丽却样式奇特的衣服,那针脚仿佛来着千百年之前,带着一股古朴的气息,但即使如此,也不掩它的高贵。
他手握金色的权杖,薄唇吐出的没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吾名——”
“瓦奥莱塔。”
“是王国,最后一位……君王!”
当最后两字落下时,西莉娅双腿一软,竟然有一种跪伏的冲动。
一种莫名的悸动自血脉中流淌而出,哪怕相隔千年,那由地狱种族造就的王国,仍然刻在每一个地狱种族灵魂深处。
这片人类生活了千年的土地上,仍残存着当初不甘者死前最后的怒吼,它们的血肉灵魂被当做食粮补足了魔法阵,也因此刻留了最后一丝灵魂,夜夜不得安宁。
‘王!’
那不同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它们穿过千年,在耳边如雷贯耳。
石头会湮灭,杂草会枯萎,甚至连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但哪怕是背叛者千年后的血脉,在听见那由无数同胞在临死前含恨喊出的一声声“王”时,也会泪流满面。
它们想带自己的王离开。
它们想回家。
可不甘的灵魂即使在地狱不灭的燃烧千年,即使被黑猫吞食,也依然得不到安息。
家园在哪里?
——已经被毁了。
文明在哪里?
——已经被忘却了。
它们的王在哪里?
——囚于地狱与人间的夹缝,生死不能。
这样的结局,怎么能甘心死去!怎么能甘心闭眼!怎么能就此泯灭!
只要王还在,王国就还没灭亡!
第96章 无原一,但强烈建议观看!有重要剧情!
当国王宣布克拉有罪的那一刻, 贵族们彻底安了心。
克拉有没有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这件事的起因,只要他被定为有罪, 就意味着国王宽恕了其他贵族,是一个向他们示好的信号。
而国王都示好了,贵族们也很上道, 从今天起很长一段时间, 贵族都将向国王低头。
但这不意味着贵族们就此安心当狗, 只不过在发现自己确实斗不过国王后,贵族们也不会再去当出头鸟, 而是静静等着国王去世,下一任国王上位——毕竟国王可不是大公主, 他不可能成为贤者,更不可能成为传说中寿命悠长的大贤者——所以国王的统治总是有个时限的,贵族们等得起。
只不过被杀鸡儆猴的克拉曾经是血族, 不少贵族还悄悄地打量着奥古斯, 却发现奥古斯面色如常, 仿佛台上不是自己曾经看好的后辈,而是一个陌生人。
联想前段时间克拉的亲人都被剥夺姓氏这件事,贵族们彻底确定,奥古斯应该是放弃克拉那一脉了。
最后一丝顾虑消失,领头的中年贵族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不少,他微微弯腰:“感谢您公正的宣判。”
狗屁的公正!
维奥几欲脱口的脏话硬生生被维娅拦了下来。
‘我们不能出头。’维娅比了个口型。
一旦这时候站出来,就不仅仅是站在国王的对立面,更是站在所有贵族的对立面, 这只会让贵族们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国王,而她们还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和整个帝国贵族对抗。
维奥不甘心地看着国王宣布克拉的种种捏造的证据, 咬着牙目呲欲裂。
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
维娅已经从老师选择父亲的冲击里回过神来,她安抚地捏了捏维奥的手臂,凑过去低声道:“他会没事的。”
因为——
维娅足尖轻点地面,一股微弱的魔力波动以她为中心传了出去。
但这股信号还未走出太远,就被出现的伊弗拦截住了。
‘你不该这么做。’伊弗看着自己的弟子,用魔法将声音清晰的传到维娅耳朵里。
他清楚的知道国王心里王储的人选从来只有维娅,所以他一直希望维娅可以放弃那不切实际的幻想,接受国王为她准备的路途,到时候他会像之前那样,保护她,爱护她,甚至为她教导下一位心仪的王储。
伊弗知道维娅是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他也为维娅遮掩了许多事情,甚至曾经他想过告诉维娅真相,但他总是舍不得看到维娅伤心的模样,在他心里,维娅仍然是那只脆弱的雏鸟,不管是在政治上还是魔法上,她仍然不够强大。
或许正因为心底藏着秘密,所以维娅虽然相信他,却始终没有将计划全盘托出。
但无所谓,查西仍在格雷区,其他的贤者还在白塔,维娅根本无法请来其他贤者帮助,更不可能将消息传给外面的人。
伊弗像无数次劝导实验失败的维娅那般循循善诱,苦口婆心道:‘维娅,放弃你天真的想法吧,帝国不可能没有贵族——如果你想实现那些理想,你完全可以像陛下一样,相信我,那会比现在容易的多,也快很多。’
他顿了顿,说了一句维娅没听懂的话。
‘我也不想陛下……走到那一步。’
维娅闻言微微一叹,她无疑是敬重甚至爱戴伊弗的,可他还是没有理解自己的理想,但没有关系。
她的低语清晰的传进伊弗的耳朵里:“可您说过,无论何时都不能放弃。”
话音未落,维娅脚底的地板猛地爆发出剧烈的光芒。
伊弗面色一变。
不对!维娅根本不是想将消息往外传,她是为了让外面的人定位!
此刻,他清晰地看见维娅眼中哪抹讽刺的笑意。
她说:‘而我,是您和陛下最优秀的弟子。’
下一秒,一道黑影犹如那天在广场猝然出现在国王上方,这一次,西柯没有再犹豫,握着长刀狠狠砍了下去。
刀刃精准无比地砍在国王脖颈处,鲜血如喷泉刹那喷了西柯一身。
国王因为剧烈的冲击力向后倒去,即使因为失血脸色苍白,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惊慌,反而笑了起来。
“找到你了。”
几乎是国王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积压了千年的魔力像决堤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撕裂的口子倾泻而下。
锁定!锁定!
西柯感觉自己仿佛被无数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控制在半空,别说离开,甚至连呼吸都被压到极致,胸口无法起伏,几近窒息的恐惧让他一瞬间瞳孔放大,差点晕了过去。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
当确定了攻击人选后,千年的魔力化作一道道实质的魔法,顷刻间朝着西柯呼啸而来。
这里每一道魔法,最低都有大魔法师的水平。
西柯无力躲避,更不可能有能力抵挡。
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奋力张嘴大喊一声——
“老师!”
一道半透明的保护罩与他几近破音的呼喊同时出现。
魔法阵所有的攻击,全都被保护罩挡了下来。
那股被锁定的感觉终于消失,西柯一个翻滚卸了力,迅速飞奔到克拉身边,将扣押他的两个近卫打到后,不由分说的薅起克拉就要走。
“等等——”
克拉瞪大了双眼,被西柯拉扯着踉跄了两步,还没从刚刚一系列变故中回过神来,两道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乖崽!”
他惊愕地抬头,面前居然出现一群身着黑袍的不明人士,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两个黑袍人同时朝他边跑边伸出了双手。
即使面容和身材被遮掩,可作为孩子,他又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父母的声音。
保护罩挡下了魔法阵的一轮攻击,但下一轮攻击马上紧锣密鼓地提上日程,而且强度比上一次明显大了许多。
西柯马上意识到,如果自己再拉着克拉,会连累克拉和自己一起遭受魔法阵的攻击,当机立断将手里的克拉推向克拉父母,然后猛地向前跑去,在近卫们围嘴堵截时忽地拐弯,竟是又提起武器朝着国王冲了过去!
克拉的父母稳稳地接住克拉,克拉马上感觉到有一双手捧上自己的脸颊,紧接着两滴热泪就落在了自己手背上。
“我没事。”克拉不用看就能想象出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他反手紧紧抓着父母的双手,心里说不清是感动多还是愧疚更多。
在父母出现的瞬间,他就明白了父母的决定。
虽然做举报人是自己的决定,他也认真的思考过这件事的代价,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牵扯到父母,他对得起朋友,对得起帝国,对得起血族,唯独愧对父母。
他可以死,但他的家人不能有事!
克拉有太多想问父母的话,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因为近卫军和魔法师们已经朝这里冲了过来。
“走!”克拉母亲大喊一声,台下的奥古斯忽地皱起眉头。
魔法师们肯定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他们毫不犹豫地施展魔法,然而那些魔法还没靠近克拉等人,就被剩下的黑袍人拦了下来。
在密集的攻击下,黑袍人只坚持了几秒,就被魔法击落了黑袍,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苍白的面庞、尖利的牙齿、猩红的双眼……
这些非人的特征都指向同一个种族。
难道奥古斯真的和刺杀有关?!
贵族们惊疑不定,却发现刚刚还在混乱中淡定自若的奥古斯不知何时飞奔上台,直接落在了魔法师们面前。
奥古斯收敛了笑容,面若寒霜,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魔法杖,直直地指着警惕地靠在一起的黑袍人们。
他这一做法直接拦住了魔法师们攻击的路径,投鼠忌器,他们害怕误伤奥古斯,于是密集的攻击居然缓了下来。
“莱塔公爵!你想干什么?”有魔法师目露警惕,忍不住大喝道,“同流合污可是死罪!”
谁不知道血族内部铁板一块,各个都听从族长命令,而奥古斯也理所当然的站在自己族人这边,典型的帮亲不帮理——除非牺牲族人可以换取更大的利益,但他会做的很漂亮,让所有人都看不出来——所以在奥古斯出现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保下这群前来劫法场的黑袍人。
谁知奥古斯恍若未闻,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面前众人:“我以为,剥夺姓氏的惩罚已经足够让你们冷静。”
“去你的冷静!”一个黑袍人猛地扯下帽子,露出一张俊俏的面容,克拉认出那是他的小叔。
小叔怒气冲冲往前一站,剧烈的情绪起伏让他狂化的愈发厉害,宛若一只愤怒的野兽:“今天我们就是死在这里,也要把我小侄子带出去——狗屁的帝国,我只要我小侄子的命!”
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再做伪装就毫无意义了,黑袍人纷纷摘下伪装,果然是前几天被奥古斯剥夺姓氏的旁支——准确来说,他们都是克拉的亲人。
知道此刻,众人才知道奥古斯那天为何大发雷霆,又为什么一改常态剥夺了那么多旁支的姓氏,原来不是剥夺,而是这些异想天开想救克拉的亲人主动放弃的。
“我会亲手消灭叛徒。”奥古斯偏头对旁边的魔法师丢下这句话就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
有了这句话,魔法师们才彻底安心下来,只不过有奥古斯参与进来后,他们不能再像之前用火力压制,于是稍加思索后分为两波,一波协助奥古斯,一波绕过去支援国王。
不知道是不是同族的原因,旁支们对奥古斯似乎十分了解,居然真的在大魔法师面前撑了下来,但也撑不了太久。
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奥古斯的攻击击倒,克拉再也忍不住,他抛却过往对奥古斯所有的敬佩与信赖,第一次朝心心念念的族长举起了刀。
殊不知,目睹他变化的奥古斯躲开这一刀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知道,他成功了。
从今天开始,克拉再不会冠上伯兰之名。
因为“克拉”会成为他们这一支,新的家族之名。
奥古斯相信这位优秀的幼崽绝对能做到。
当伯兰远赴他乡,克拉将成为血族另一个可能。
花开两朵,各开一支。
不知内情的克拉还在和放海的奥古斯缠斗着,而西柯已经冲回国王身边,来不及思考伊弗为什么还没出现,秉持着“趁他病要他命”原则的西柯再次毫不留情地朝着国王挥下屠刀。
明明之前就被自己攻击砍到动脉血溅三尺的国王,此刻脖颈处却光滑如初,若不是那撕裂的衣领和身上的血渍,甚至让人怀疑刚刚那一幕只是西柯的错觉。
呼啸的利刃迎面砍来,国王坐靠在王后的棺椁边,抬眸不见丝毫惊恐。
“铮——”
一道保护罩在国王额前浮现,挡下了致命一击,国王面上开始漂浮神秘的字符,西柯绝不会认错——那是构成封印的魔法阵!
“咳……”
国王吐出一口血,并非之前西柯留下的伤势,而是身体无法承受魔法阵压力而破损的内脏血。
生命随着剧烈的阵痛迅速流逝着,国王眼前开始发黑,他听见保护罩一层层破碎的声音,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却竭力抬起手,对着王宫的方向虚虚一握!
王宫之上,长剑与法杖交叉悬浮,那千年未变的标志性徽章却在此刻动了起来。
石制的长剑和法杖嗡鸣着,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要破石而出。
国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质问和怒吼:“王城危机、战火纷飞、国王垂危——此刻不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明相隔甚远,这怒斥却好似如雷震耳,刹那间金光大作,用作伪装的石块簌簌掉落,露出里面的长剑与法杖。
长剑与法杖交叉相融,最终化作国王空荡荡手中华贵无比的权杖。
如果有帝国的历史学家在这里,一定会激动地痛哭流涕,因为这根权杖,正是出自建立帝国的初代国王——维禾的权杖。
这样具有历史和各种研究价值的权杖,却随着维禾的死亡不知所踪,只留下一柄仿制的权杖,有人说权杖随着维禾下了葬,有人说权杖被溶解成了王冠,还有人说权杖根本没丢,所为仿制不过是借口。
谁也没想到,从始至终它都没有消失过,而是化作长剑与法杖堂而皇之的悬浮了上千年。
拿到权杖的那一刻,国王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他身上的伤势并没有因为拿到权杖变好,反而如充气的气球迅速在皮肤上炸裂开一朵朵血花,气息迅速微弱下去。
西柯心里警铃大作,眼神一狠,决定哪怕撕毁和维娅的约定,也一定要在此刻杀死国王。
然而姗姗来迟的伊弗仅用一个照面就让他寸步难行。
伊弗看着气若游丝的国王,甚至顾不得去看西柯,他的嘴唇颤抖不止,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思绪如电,他不再犹豫,反手对着西柯和赶过来的维娅狠狠一挥手。
刹那间,西柯和维娅不受控制地被拍飞出去。
“拜托……先生了……”
国王低低笑了起来,每说一个字都好似多耗费一年寿命。
伊弗一言不发,双手握住了那柄权杖。
连烈火都能来去自如的双手在触碰到权杖的那一刻却发出“滋滋”的响声,他的手掌瞬间被烫熟,甚至还能闻到一股焦臭的味道。
伊弗却恍若未决,只是握着权柄高高举起,然后对着国王的心脏狠狠刺了下去!
“噗!”
鲜血浇灌了这根权柄。
没有人能在这种致命伤下活下来,国王也一样。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哀鸣便断了气息,头颅低垂,双手落在地上,与之前优雅高贵的模样相差甚远。
可无人发现,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根自地底冒出的无形的丝线缠绕上国王垂落的指尖。
权杖开始破碎。
伊弗缓缓站了起来。
来不及哀叹或惊愕,国王的身体忽然漂浮起来。
“咔……咔……”
令人牙酸的声音仿若生锈的齿轮相互碰撞,让某台运行了千年的机器发生了难以理解的故障。
如果魔法阵是台电脑,此刻显示屏上一定是这般写着:
‘错误!错误!’
‘核心受损’
‘修补!错误!修补!’
‘修补失败,更改——’
“融合!”
国王曾经想过,什么样的统治才能千年不朽?
是像维禾先祖那般设下一个令人闻风丧胆却无法解决的敌人,还是创造一个只需听从一个人命令的帝国?
当一切的权势归于一人,那便没有不平等,因为自他之下众生皆平等。
极度的不公将催生极度的公平,所以那些肮脏的、厌恶的、可怖的也将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统治者可以做到不朽,所以也就没有不朽的统治,哪怕是维禾也做不到,因为他是人,只要是人,那就一定有寿命的限制。
可世上真的没有不朽的东西吗?
山会崩塌,河水会干涸,花草树木更是快若朝夕——但那运行了千年的魔法阵,却似乎永远不会改变。
王室的血脉是开启魔法阵的钥匙,但操纵魔法阵却需要核心,想更改魔法阵则需要消失已久的权杖。
这看上去似乎是个不可能的实验,哪怕实验的第一步,让拥有王室血脉的他融合核心已经成功实现。
所以国王始终为自己留了条后路——只要维娅愿意成为王储,他会将自己的思想贯彻给维娅,维娅将成为他思维的延续,那便不需要如此的冒险,甚至他还能享受最后的安宁,闭眼后不管死后洪水滔天。
可维娅拒绝了他。
他坐在王座许久,才终于从头顶的玻璃窗醒悟。
是了,他早不是被囚笼锁住的鸟儿。
他已化作囚笼的一部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再进一步呢?让这座囚笼变成不朽的传奇。
失败,那就让他草草过完一生。
成功,则让帝国迎来一位不朽的统治者。
权杖一步步融入他的身体,修补着这具破损的身躯,他仍拥有血肉,但那薄薄的血肉已不再是他的全部,王城下甚至整个帝国下的封印,都将成为他生命延伸的一部分。
利用先祖留下,给王室最后翻盘资本的权杖,狠狠刺入核心,浸透了王室血脉的权杖会开始混乱,运行了千年的魔法阵无法理解这种自伤,于是试图把多出来的一部分融入阵法,就像当初白塔魔法师们利用这个特性,往初始魔法阵中添加一个又一个嵌套的小魔法阵,最终形成这个庞大的封印。
此刻,国王仍然不是魔法师。
但他却拥有连贤者都望尘莫及的魔力储备,储存了千年魔法的魔法阵都将成为他手中的武器。
国王在半空悬浮,魔力飞舞间修复了他华丽的衣袍,甚至幻化出全套的国王装束,他不像死而复生的人,更像一位掌权者即将面见另一位掌权者。
他眼里再也看不见西柯,而是仰起头,含笑而立:“久仰大名,前辈还要躲躲藏藏吗?”
无人回应。
“或者,我应该叫您……”
国王沉吟片刻,才失笑道:“紫罗兰君王?”
国王轻飘飘丢下五个字,完全不理会下方人群“轰”的一下炸开了锅。
谁?国王说谁?!
但凡有看过《魔法史》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自尾椎骨冒了上来。
而魔法师们更是呆若木鸡,甚至伊弗都睁大了眼睛。
一阵狂风猝然席卷整个会场。
片刻后,当被风迷了眼的人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就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天花板,还有那道巨大的人影。
与此同时,整个王城都听见了他的介绍。
“吾名——”
“瓦奥莱塔。”
那位本应该在历史上死了上千年的王国末代君王,在青天白日下,活生生的诈尸了!
第97章 我将我的王宫送给你当后花园!
随着飞船发出一声嗡鸣拔地而起, 巨大的落地窗前,原一负手而立,定定地望着外面迅速变化的景色。
原则上, 王城内不允许任何具有跃迁功能的飞船起飞。
但事情总有例外。
当消失的杀手再次出现,当瓦奥莱塔的身影出现在天空时,已经无人顾及属于贵族的私人领地上违规起飞的飞船, 哪怕负责这部分的部门发现并上报, 也迟迟等不来任何近卫队或者白塔的回复, 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船即将到达封印设定的最高点。
‘没关系的……还有魔法阵……’目睹了一切的官员如此安慰自己,然而那份不安却随着额头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汗水占据了他是有的心神。
而对于王城的普通人来说, 没有专业工具的他们甚至不知道有驾飞船违规起飞了,他们的注意力全被瓦奥莱塔吸引了。
当星网上出现“好心人”科普瓦奥莱塔这个陌生的名字后, 舆论不出意外的爆炸了。
如果不是尚有理智的官员及时切断王城与其他区的大众网络连接,恐怕这个消息会像飓风瞬间席卷整个魔法侧。
这就不得不提到在《魔法史》中,为了给自己党同伐异找借口的维禾到底给瓦奥莱塔背了多少黑锅, 总之这部官方认证的“帝国正史”中, 瓦奥莱塔干的事情足以让任何看过的人打心底里的感到恐惧, 直到提心吊胆地翻到“最终死于火刑”这句话后长舒一口气,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生存在末代君王的时代。
而现在,这位官方盖章的魔头忽然活了过来,其威力堪比原子弹,一时间人心惶惶,不少人甚至当场开始收拾东西就想逃离王城,最后还是给近卫军和护卫军联手摁了下去,并且加强巡逻, 到处宣传“这只是魔法的幻想”,这才没有让瓦奥莱塔复生演变成王城暴动。
但如果瓦奥莱塔的虚影一直暴露在众目睽睽下, 那被压下的惶恐总有冲破忍耐的那一刻。
为此,国王毫不犹豫的用魔力将自己的声音传遍整个王城。
“很荣幸见到您——无论是虚影还是残魂。”
“等我将您再次送回冥河后,请帮我与先祖问个好。”
熟悉的声音让王城的居民安心下来,带着几分调侃和傲慢的语气更是让他们将悬着的心安定了下来。
是了,既然帝国的缔造者能处死这位千年前的君王,那么如今他们的陛下,也一定可以做到。
被三言两语安心的居民仿佛忘记了,他们的陛下没有任何的魔法天赋。更不是个魔法师,又怎么去对抗传说中的大贤者。
但谁会在此刻质疑呢?
起码封号封出残影的“帝国信息部”会保证在战斗结束之前,网上找不到任何诋毁国王的言论。
在忙得飞起的信息部里,一个员工匆匆拿着几份报告来到部长办公室,此刻的部长也快疯了,恨不得长出八只眼睛十只手来处理递上来的各种突发状况。
“干什么?”部长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部长,这里有条特殊言论要请您亲自审核……”
部长不耐烦地抬起头,怒气冲冲道:“一条特殊言论你不会找组长审核吗?!没眼睛看到我在忙吗!”
员工欲哭无泪:“我知道,但是——部长还是请您看看吧。”
说完,他像丢掉一个烫手山芋那样连忙把那一条特殊的言论摆在部长桌上。
说是“一条特殊言论”,其实相关的讨论已经有成百上千条,只不过都被归类成某种舆论风向,才会让员工左右为难。
部长皱着眉低头看了一眼,在看清楚上面的舆论风向评估后,面色挣扎了一会,像是在做什么极为艰难的决定,最后终于一咬牙:“放行!推动!”
员工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耽搁抓起报告就往外跑。
部长的命令可以被理解为两个意思:
允许此类言论通过,且必要时推动此类言论扩大。
而那份被员工纠结为难的特殊言论仅仅是一位处在王后葬礼,喜欢混星网,靠炫富拥有一点粉丝的贵族发的一条动态:
【哥很低调】:我靠!大公主上去和陛下硬刚君王了![图片九宫格.jpg]
而在这条动态下,还有专业舆论分析员评估的走向结果:陛下与大公主一同抵抗君王。
要知道,部长之前的命令可是引导“陛下抵抗君王”的舆论风向,别看只是加了个大公主,但意义可完全不一样。
前者所有的荣耀都将归于陛下一人,无论其他魔法师或者贵族亦或者平民出了多少力,最后都会变成“在陛下英明神武的领导下”;后者在强调了大公主的存在后,也无形中提醒民众国王不是魔法师,所以想对抗君王,还是得魔法师出手,那么白塔的声势将在这件事后猛涨。
能在这个部门的,哪怕是从嘎达角好运挤进来的平民,也会在进来后,多出一位藏在影子里的贵族,所以国王会保证部长绝对是自己的人。
在今天之前,所有人都以为部长是铁血的国王派。
可今天之后,部长恐怕再也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呆下去了。
部长左手摁住不断颤抖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压力让他感到头晕耳鸣,甚至能隐隐从口中尝出一份腥甜。
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大概是就此为止了。
可那又如何呢?他能从贫民窟里爬出来,能摸到洁白的书页,能每天吃饱,不用再在深夜中用潮湿阴暗的枕头捂住耳朵,以此挡住一墙之隔中宁愿一辈子都不明白的声音,带着母亲和姐姐逃离那个浑身酒气永远守在门口,用贪婪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的男人。
而这一切,都源于尚未当上王后的娜塔,向他伸出的援助之手。
“走吧!我带你们去阳光下!”她灿烂地笑着,举起魔法杖,让狂风吹走了那顶矮小的屋顶,也吹走了压在他心头的阴霾,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贫民窟里也能看见太阳。
她悄悄的离开了,在举报了无数起隐藏在贫民窟的犯罪后来不及留下姓名,在给他们这些孩子捐了一笔丰厚的助学基金后,甚至来不及留下一枚铜币买一根发绳,任由长发随风摇曳。
他做梦都想报答这份在她看来不值一提的恩情,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国王。
可惜的是,曾经与她共行的国王已经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
所以多年以后,不管他已被染成何种模样,在看见大公主与她相似的眉眼时,仍然做出了最不理智的决定。
无关情爱,只是一个受苦的孩子对她最诚挚的感谢。
…………
瓦奥莱塔出现时,卢卡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就想冲出飞船赶往葬礼,如果不是卫桥眼疾手快摁住了他,恐怕此刻卢卡斯已经不在飞船上了。
“冷静。”卫桥没看过《魔法史》,自然不知道瓦奥莱塔到底是谁,但他知道瓦奥莱塔是西柯的老师,既然原一仍然承认西柯是他的朋友,那么瓦奥莱塔应该是可信的。
虽然不知道瓦奥莱塔为什么会在这里,卢卡斯又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但把人摁住肯定是没错的,冲动下做出的决定总会让人后悔。
“放开我!”作为大魔法师,卢卡斯的体术基本为零,根本挣脱不了卫桥的压制,他当然可以用魔法掀翻卫桥,但那样的话这艘飞船必定受损,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最好别那么做。
但让他眼睁睁看着末代君王出现,《魔法史》中记载的各种惨案就不断的在脑子里重复,卢卡斯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城变成书中那般人间炼狱,哪怕是飞蛾扑火,他也一定要去试一试!
“放心吧,王城不会出事的。”
看到瓦奥莱塔高调出现的原一大概是在场最清楚内情的人,他慢吞吞走了过来,语气淡淡的:“瓦奥莱塔不是《魔法史》中记载的残暴君王,也对报复人类没有半点兴趣,而且国王早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以身作饵,在杀手没调查清楚之前就高调出现。”
说完,他还嘀咕了一句:“玩政治的心就是脏。”
那计谋一层套一层的,如果不是奥古斯掰碎了和他讲,恐怕到现在他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在得到蛛丝马迹后立刻推断出国王计谋的奥古斯,某种程度上也是和国王一样可怕的家伙呢,怪不得国王搞了血族这么多年,还能让血族在奥古斯手里欣欣向荣。
但卢卡斯不知道啊,他下意识反驳:“你又不是魔法侧的人,你怎么知……”
原一直接一句话堵住了他所有的质疑:“就凭西柯是杀手,瓦奥莱塔是他老师,我亲眼看过瓦奥莱塔的记忆。”
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连起来却直接让卢卡斯瞪大了双眼,茫然地“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呆滞了。
不等他浆糊般的脑子回过神,原一还要幽幽补刀:“是的,你没有想错,所以你现在是在一个帝国通缉犯的朋友的船上,但举报就免了哈,奖金还没奥古斯给我的卡额度大,真吝啬啊。”
卢卡斯:……
这两者是可以放在一起比的吗?!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卫桥,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这是钟夏朋友”好几遍,才终于找回点之前的贵族姿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稳重一些:“这些都放一边,就算西柯是……的弟子,你怎么保证君王不会报复王城?或者说,西柯搞这样一堆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卢卡斯是有见过西柯的。
在联盟小队回去的事情上,他来回跑了几趟,主要是为了和奥古斯商量,所以毫不意外的遇到了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原一身后的西柯。
每次西柯在学院学了什么东西,就会迫不及待的展示给原一看,原一也非常配合地“哇”了起来,并且积极的鼓掌。
虽然西柯表演的魔法在卢卡斯眼里都是些雕虫小技,但他敏锐的发现西柯魔法天赋很高,对魔力的掌控远超同龄人,甚至在实战时运用魔法达到一种恐怖的熟稔,仿佛用魔法对战已经刻入他的灵魂里,身体已经记住了这种本能。
但再可怕的孩子仍然是孩子,卢卡斯会惊叹他的天赋,心底里却不以为意。
刺杀时他虽然不在,但也通过各种方式了解得七七八八,所以他根本不敢相信,西柯居然能绕过层层安保当众斩杀二皇子。
他一开始以为奥古斯对西柯意味深长的评价“这是一个会让人不断惊讶的幼崽,相信我,迟早有一天你会为他叹服 ”过于赞誉了,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奥古斯猜到了什么,在那暗戳戳的笑呢。
而且卢卡斯还知道,格雷区事件让西柯失去了一位亲人,对帝国有怨恨,种种叠加之下,西柯恐怕巴不得自己的老师大闹一场吧。
刚刚还小嘴叭叭的原一突然就不说话了。
因为在那天,被黑猫封锁的房间里,他也曾问过西柯同样的问题。
被西柯一句“可我不是人”堵得哑口无言的原一直接凝聚出两只手,使出浑身本领“狠狠”揍了西柯一顿。
揍得西柯连连求饶,原一才悻悻地放过他。
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怎么玩,西柯始终没有睁开眼眼睛。
就像他说的那样,只要原一没有让他睁开,他永远不会违背对原一的承诺。
闹过玩过,也该是时候讲正事了。
西柯躺在地上,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原一语气中的郁闷和凝重:“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提起了另一件事:“原一,你上次说游戏里那个大Boss是什么来着?”
“哪一个Boss啊,我怎么记得住。”
“就是那个背景故事里人人害怕,唯恐避之不及,被你吐槽典中典rpg剧情,住在黑漆漆城堡里的家伙。”
“哦,具体名字我忘了,大概是什么什么魔王吧。”
“对!就是这个!”西柯猛地坐了起来,把旁边悄咪咪凝聚成形状准备偷袭他的原一吓了一跳。
“原一!”明明看不见,西柯却精准的抓住了原一凝聚出的手臂。
“干什么……”原一总感觉西柯现在兴奋得不像样。
“你说你是邪神,我应该怕你。”西柯顿了顿,脸上露出了自格雷区沦陷后第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说——
“既然如此,我就去当魔王吧!”
西柯伸出右手,藏在袖口的种子被木元素精准催生,眨眼间长成一种花瓣边缘如火焰般泛着淡淡红光,层层叠叠又娇艳欲滴的黑色花朵,那是瓦奥莱塔珍藏的种子,是来自千年前王国土地上随处可见的花朵。
将那费尽心机剔除掉尖锐利刺的花朵双手捧到原一面前,即使离成为真正的地狱统治者还有一段遥远时光,西柯仍大言不惭地对原一说:
“到时候,我将我的王宫送给你当后花园!”
“那一定——
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第98章 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瓦奥莱塔要面对的不仅是国王, 还有整个王城的魔法师,他们虽然不会像大公主那样上去帮国王,却也不断向魔法阵输入魔力, 并帮助近卫军围捕西柯。
伊弗在上去帮忙和追捕西柯之间犹豫了一瞬,最终选择先抓西柯。
之前为了帮国王完成融合,他是强行操控权杖刺入国王身体, 不但耗费了大半魔力, 还被魔法阵标记过, 冒然上前容易被魔法阵的锁定,到时候不但帮不了两人, 还容易成为突破点。
克拉那边有奥古斯处理,伊弗暂不考虑, 于是专心对付西柯。
可是让人意外的是,明明他们之间不管是魔力还是年龄都相差甚远,但西柯偏偏能躲过他所有的攻击, 甚至连他使用的各种王室魔法都熟悉无比, 就好像……
他已经面对过无数个类似的魔法。
如果西柯能听见伊弗此刻的惊诧, 一定会这么吐槽:能不熟悉吗?这些魔法都是从初代国王维禾那时候传承下来的,而他早就在记忆里和维禾打了不下上千次,可以说闭着眼睛都能通过魔力波动猜出他下一个要使用的魔法是什么。
对于伊弗来说,他最熟练的魔法都是只有王室知道的魔法,王室魔法往往能打出一个错不及防的效果,但这点优势在西柯身上却都变成了劣势。
而且,为了防止被魔力直接碾压,西柯还不停的往近卫军里冲, 让伊弗投鼠忌器,不敢使用大范围杀伤性魔法, 甚至还有空帮一下克拉那边。
“回神!”西柯一脚踹开近卫军,斗篷从克拉脸上掠过,克拉微微睁大了双眼,只看见他沉静的眼眸,仿佛两次刺杀国王对他来说都是再小不过的事情,心中那瑞瑞不安的惶恐忽然就被抚平了。
“罪魁祸首”都这么淡定,自己顶多算个从犯,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何况,他一直都不是孤身一人。
“乖崽,你还好吗?”克拉父亲百忙之中还在分神关心克拉的情况。
克拉深吸一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的不得了!”
他大喊一声,反手将手中的法杖当拐棍敲晕了一个近卫军。
这时的奥古斯也“不小心”地失手给了近卫军一个土遁,让差点突破防线的近卫军踉跄几步,被瞅准时机的克拉亲人一个个打趴下。
近卫军队长忍不住看向奥古斯。
奥古斯仍然沉着脸,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他在放海。
队长只能收起心里的嘀咕,专心致志的对付克拉。
另一边,国王和瓦奥莱塔的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阶段。
刚开始瓦奥莱塔凭借自己高超的魔法知识几乎碾压国王,但再强的攻击也打不碎阵法,再强的防御也顶不住蓬勃到仿佛无穷无尽的魔力。
积攒千年的魔力对抗一位大贤者绰绰有余,很快,在大公主的帮助下,瓦奥莱塔逐渐落入下风,开始疲于应战。
当国王第一次操控魔力冲破瓦奥莱塔的防御,呼啸的魔力直直对着瓦奥莱塔冲过去时,对战的结果仿佛已经明了。
前提是没有人在这时候对操控魔法阵的“核心”给予沉痛的一击。
国王低头看着穿透胸膛的手,它洁白、纤细且无比的熟悉。
奔向瓦奥莱塔的魔力顿了顿,给了他喘气的机会。
核心被攻击的魔法阵第一时间围剿了最近的危机,因此眨眼间,那只手就变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
当王室的血再次滴在核心上时,那早已消失的权杖再次凝聚出半透明的模样。
维娅握住了那支权杖。
“没有用的。”
国王并没有因为被维娅偷袭而感到难过,事实上他其实还挺高兴的。
不愧是他看上的王储,该狠心的时候狠心,该心软的时候心软,唯一可惜的是她不愿意成为自己意志的继承者。
他语气温和地循循善诱:“所以封印感应到西柯在白塔出现并非陷阱,你确实提前见过了他,似乎还与他达成了什么协议。但亲爱的,我已经与封印融为一体,哪怕你抽出权杖,也只有空空的躯壳。”
就像维娅掌控的白塔,看似牢不可破,实则漏洞百出。
虽然不知道维娅与西柯达成了何种交易,但国王并不认为他们能互相信任彼此,这样的交易再脆弱不过,所以不足为惧。
现在即使被穿透心脏,国王也不会死亡,因为他已经与魔法阵融合,所以维娅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可维娅怎么能容忍帝国被独裁统治下去?
无论国王的出发点是什么,漫长的寿命并不会带来永恒的统治,将帝国的兴衰系于一个不灭的国王身上,就已经是步入死亡的前兆。
但国王想错了一件事。
如果当场由原一牵桥搭线进行的谈话,是以直接解开封印为代价,那么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不会成立。
所以……
维娅咬牙拿出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古朴单调的戒指,上面泛着些许魔力波动,粗糙的像某个学徒的毕业作品。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唯一特别的是,这枚戒指的主人名叫——可可西。
而这,是可可西送给瓦奥莱塔的第一份礼物。
维娅听见一道平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人类·维娅向恶魔·瓦奥莱塔、恶魔·西柯构建契约中,契约代价: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是否回应契约】
维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是。
顶着维娅名字的瓦奥莱塔让魔法阵迷茫了一瞬。
而就是这一瞬间,权杖已经到了瓦奥莱塔手里。
沾染了维娅鲜血的权杖暂时承认了她,而顶着契约,相当于顶着维娅名字的瓦奥莱塔,也得到了短暂的使用权利。
国王来不及思索瓦奥莱塔的目的,下一秒,他便知道真正的魔法师掌握起魔法阵时到底是何种模样。
刹那间,整个王城的封印都开始沸腾。
无数字符自地底飘出,一个又一个魔法阵疯了似地出现在半空中,层层叠叠,环环相扣,宛若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整个王城,也压在人们心里。
此刻,所有频道的信号断联,人类仿佛回到了千年前那充满硝烟的时代。
无数的魔法阵发出共鸣,震撼的不仅仅的王城,无形的魔力波动席卷整个魔法侧,一道道光柱自下而上,精准的笼罩了每一个来到地面的地狱种族。
被围攻得奄奄一息的地域种族呲牙咧嘴,凶狠地伸出断爪,却被光柱笼罩,那能劈碎巨石的爪子居然没有办法在光柱上留下丝毫痕迹,可同样的,外面人类的攻击也无法进入分毫。
贪婪的恶魔扑向弱小的人类,哭嚎和恐惧只会刺激它的兽性,然而还没得手就被光柱笼罩,宛若囚笼里的困兽,咆哮着却无能为力。
红角从希娜怀里跳了出来,一道光柱精准罩住了它,它茫然四顾,在听见希娜焦急的声音时才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眼泪,它用力地拍了拍光柱,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希娜——幸好你没有被关进来。
被关在地下室折磨的地狱种族……
早已披上人皮混迹人群已久的地狱种族……
除去被奥古斯领导的血族一脉,就连克拉等人身上都被光柱笼罩。
“吾瓦奥莱塔——”
瓦奥莱塔郑重地用自己的权杖在半空中发出一身闷响,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魔法侧。
“王国最后一位君王,在此颁布最后一则命令。”
他顿了顿,那声音染上几分沧桑,缓缓说道——
“所有地狱种族,都将回到故土。”
“吾将调整时间,封闭所有的裂缝,为诸位争取三百年的时光。”
“三百年后,故土将迎来阳光、鲜花、绿草……”
光柱开始消散,所有滞留地面的地狱种族都被送回了地狱。
而那些混血,则按照他们各自的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直到最后一位地狱种族被送走,瓦奥莱塔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垂下头,像终于被千年的重量压弯了腰,看不清面容,却有一滴晶莹的泪顺着脸颊坠落。
它落在了西柯扬起的脸颊上。
与此同时,西柯听见迟到了千年的审判在此刻终于落下命运的法槌,被时光盖棺定论。
“我宣布——”
瓦奥莱塔的声音似有哽咽。
“王国……”
不甘的灵魂在冥冥之中注释着他们的王,明明知道王要说什么,可最终,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最后化作一缕清风吹走王脸上最后的泪痕,仿若最后的安慰。
“……覆灭。”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后,那两个字就好像有千钧重,带着他一同深深的坠落。
瓦奥莱塔身上积攒的魔力在此刻不顾一切的注入那根权杖,终于触碰到魔法阵最隐秘的核心。
那里隐藏着维禾设下的杀手锏,也是保证人类对付地狱最强的杀器——时间魔法。
时间魔法,这是所有魔法师公认的违禁魔法。
因为它代表了一种超乎文明,甚至超乎维度的存在,就像漫画角色无法察觉对话的边框,就像河里的鱼无法察觉河外的世界,是绝对的禁忌,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可怕的结果。
但就是这么一个危险的东西,却被维禾塞进了魔法阵的核心。
这个魔法只有一个作用:调整地狱的时间流速。
也就是说,当帝国无法抵抗地狱时,他们可以选择将地狱的时间调慢,那么对地狱来说过去一天,而地上已经过去一个星期甚至更多;反之,遇到无法抵抗的地狱势力时,也可以将地狱速度调快,这样地狱过去一年,地上也只过去了一天。
但这个魔法有很大的缺陷,没有人知道妄动时间会不会导致其他的灾难,而且时间魔法耗费的魔力足以在魔法结束时吸干整个魔法阵。
可瓦奥莱塔别无选择。
错过这一次机会,还想触碰到魔法阵的核心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不可能让地狱一直被封印,想让故土重见光明,就必须赌一把。
赌他调快地狱三百年,对应地上三年的时间里,西柯能够统一整个地狱,为地狱带来秩序,带着地狱种族重新爬到地上。
而对维娅来说,西柯与瓦奥莱塔有他们的立场,她也有她的立场。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国王将实现他的独裁,哪怕他什么也不做,漫长的寿命也足以熬死维娅。
到时候,就像国王曾经担心的那样,她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可能在死后瞬间灰飞烟灭。
而与瓦奥莱塔做交易,一个是可以解决地狱种族进攻的问题,另一个也是彻底阻断了国王以魔法阵永生的念头。
三年太短了,国王会因为这紧迫的危机将目光放在恢复民生和构建军事中,到时维娅就有机会积攒力量,真正拥有和国王对峙的资本。
而且,就算给地狱三百年的时间,维娅也不认为它们可以立刻跟上已经有着千年历史的帝国。
从愚昧到文明,没有人比维娅更知道其中的艰辛。
蓬勃的魔力注入魔法阵,权限被占据的国王低垂着眉眼,神色晦暗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
忽然,他动了。
国王的权限被压制了,但不代表他不能使用魔力了。
现在,他将所有能控制的魔力全部锁定地上的西柯,一声凄厉的爆裂声划破天空,蓬勃的魔力若真的砸中西柯,那么以他为中心十米的范围内都将湮灭成灰。
十米、九米、八米……
攻击离西柯越来越近,他的身体却被死死定住,无法动弹分毫,而瓦奥莱塔还在输出魔力,根本无暇顾及西柯。
现在,不管是奥古斯还是维娅都赶不过去救他,也不可能抗住这次攻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维娅对着瓦奥莱塔大喊一声:“秘密!”
只要完成契约的内容,恶魔就没有呆在地上的理由,会被封印直接踢回地狱,只有这样西柯才有机会躲开这道攻击。
瓦奥莱塔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就是波西!”
维娅愕然。
下一秒,她听见一声“叮咛”。
——那是契约完成的声音,也就是说,瓦奥莱塔说的都是真的!
“咔、咔……咔……”
地面自西柯所在的位置向外蔓延出蜘蛛网般的裂缝,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在攻击落下的那一刻,他纵身往里一跳。
如雷般轰鸣响起,强烈的冲击力让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直到尘埃散尽,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众人面前。
死了吗?
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深坑之下。
巨响后的耳鸣散尽后,人们终于听见一声声的惊呼。
“他还活着!”
“没有死!”
“可恶,快!快进去杀了他!”
一片纷杂中,西柯浑身是血,单手抓着匕首,整个人悬在半空,意识开始模糊,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如果不是瓦奥莱塔给的卷轴还有黑猫帮他挡下了大部分伤害,恐怕此刻早就变成一具死尸了。
尽管如此,他现在的情况也算不上好,完全靠一口气撑着。
他的身下就是地狱裂缝,按理来说此刻应该被踢回地狱,然而始终有一缕牵挂让他无法坠落。
一道平静的声音自脑海中响起。
【人类·希娜向恶魔·西柯申请修改愿望】
【是否同意】
西柯选了同意。
【愿望更改成功。】
【愿望:给予一件礼物。】
遥远的某处,希娜看着面前的裂缝,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一声“叮咛”,愿望完成。
西柯送了希娜一张去往地狱的“船票”,契约完成,说明希娜已经安全到了地狱。
强烈的吸力自身下传来,西柯松开手,直直地往下坠去。
在坠落的瞬间,他看见白昼变成黑夜,无数星辰闪烁其间。
他看见了,那一闪而过的流星。
哪怕相隔万里,西柯也知道。
——那是原一在向他道别。
闭上眼,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那支花最终还是到了原一手里。
他似雾的手轻拂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柔软的触感让人感觉怀里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片云。
低头轻嗅,蓬勃的生命力带着芬芳沁人心脾。
花香像一缕清风,吹平了原一心里的烦躁,那膨胀到占据整个屋子的雾霭也慢慢缩小了范围,最后凝聚成完整的人形。
“笨蛋。”原一哼了一声,他才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被一朵花就哄好了。
至于西柯?他送完花,许下豪言壮志后就只会嘿嘿嘿傻笑,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更加乐呵了。
原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这个充满抖m的世界没救了。”
就像盲一样,明明自己都想尽办法去压榨他了,他还能一脸陶醉,脑补出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逻辑。
但眷属脑子大多不太正常,他只能包容。
然而西柯不是眷属,可每次被他骂都乖的像个鹌鹑,最多用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自己,缩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讲,真是让人又气又好笑。
不过还好,虽然西柯大部分时间看上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但某些时候又意外的大胆。
如果西柯真的因为黑猫的“留言”不敢来找自己,原一才是真的失望。
摩挲着花枝坚韧的枝干,原一用空着的那只手对天花板招了招手,一只等比例缩小了无数倍的黑猫就出现在掌心,亲昵地用头蹭了蹭原一的手指。
原一将托着黑猫的那只手放在西柯眼前,然后才开口道:“睁眼。”
西柯毫不犹豫地睁开眼,入目就是一双圆溜溜的猫眼。
但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小黑猫很可爱,而是原一似乎比之前变得更“大”了些,从原一伸出的手臂就能看出,即使有绷带层层束缚,也感觉比之前更加结实修长了。
就仿佛刚刚还说着话的同龄人眨眼长大了半岁,虽然并不明显,但还是能让人感觉出不太一样。
原一自然也感觉出自己的变化,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西柯伸出手。
西柯伸出双手,掌心微微一重,小黑猫就被放到了他手心之中。
察觉出吾主意思的黑猫瞬间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两个圆溜溜的眼睛更是直接变成两个荷包蛋,就差把委屈两个字写脸上了。
黑猫:QAQ
如果猫界有演绎大赛,此刻黑猫绝对可以凭借真情实感的演技拿第一名。
然而,它的面前是冷漠无情的原一。
“乖。”原一揉了揉它的脑袋,不经意地诱惑道,“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帮我督促花园的建造,如果最后能让我满意……”
原一思考眷属喜欢什么,然而想来想去貌似眷属最喜欢的是自己,他总不能把自己送出去吧?
“啪!”
小黑猫的肉垫精准抓住原一的手指,即使不会说话,也用尽全力通过连接对吾主发出呐喊——
【要!亲!亲!】
虽然吾主很喜欢它黑猫的拟态,也会抱着它,揉一揉它的毛发,甚至将头埋进它肚皮,但贪婪的眷属总是想要的更多,哪怕看一眼都是无上的荣耀,却仍想着再进一步。
而与吾主有亲密接触更是每一个眷属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一刻,原一发誓小黑猫的两只眼睛真的会发光。
原一忍俊不禁,俯身隔着面具在小黑猫头顶亲了一下。
“这是定金。”
吾主含笑的声音顺着高高竖起的耳朵传进脑海中,小黑猫闭上双眼,安详地倒了下去,身旁疑似有粉红色的爱心不断冒出。
目睹了一切的西柯蠢蠢欲动地开口:“我也……”
原一立马往后平移了三米,虽然戴着面具,也足以想象面具下的脸是一副多么嫌弃的表情,更别说他微微后仰的姿势,仿佛在说——
‘兄弟你不对劲。’
这么明显的嫌弃让西柯“醋意大发”,他幽幽开口:“其实我来亲也不是不……”
下一秒,他荣幸得到了小黑猫的一记“雷霆后腿蹬”,如果不是反应快躲了一下,差点一脚干出十米外。
感受着刚刚一瞬间小黑猫爆发的力量,掂量着自己没有老师帮助可能会被一脚踹成重伤,西柯默默咽了口口水,举起双手,陈恳道:“我不皮了,我真的不皮了。”
小黑猫蔑视地瞥了他一眼,为了吾主的奖励,最后还是屈尊降贵地落在他肩上,化作一滩淤泥融入他身上的外套,外表看上去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
等小黑猫安顿后,原一才开口道:“除非遇到生命危险,否则它不会出现,等你去了地狱,就去找它的枝干吧。”
原一知道,能来找自己的西柯肯定已经有了去地狱的办法,也一定和瓦奥莱塔商量好如何解决封印或者魔法阵,那么他没有必要再画蛇添足。
但他去过地狱,他知道那里的荒芜,更知道那些恢复地狱的元素都被压在哪里,仅靠西柯去搬运转移元素,恐怕效果一时半会难以看见,但黑猫不一样,它本就是S级眷属【生命之树·寂】的一部分,连名字都是【寂(分身)】,只要它想,它可以分裂成无数分身,只不过分身的实力肯定没有汇聚起来强悍。
就比如现在,黑猫就将自己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尽职尽责地包裹着房间,一部分分化成小黑猫附着在西柯外套上。
当然,黑猫没有直接跟着西柯走也是因为它在连接里向原一撒娇,表示自己还是舍不得吾主,希望在吾主离开之前还能在他身边,原一当然不会拒绝猫猫这可怜的请求。
在地狱时,黑猫就给原一展示过搬运元素的盛大表演,还留下了一些“种子”,有了黑猫的帮助,西柯重建地狱的时间一定会大大减少。
西柯不愿意让自己的事情绊住原一,成为他的枷锁,但不代表他拒绝原一所有的帮助——那样太令人心寒了,有时候接受朋友的帮助,也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但这不妨碍西柯感动。
他看着原一许久,久到连原一都有些不自在,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确定没有露一丝一毫的真身。
“在想什么?”原一终于忍不住问。
看文会员裙VX(Maeve-0)
“我在想……”西柯忽地笑了,柔声道,“三百年后,你还会记得我现在的模样吗?”
“我会长高,年龄变大。”
“我的外貌会改变。”
“甚至连性格都会不一样,会不会到那时候,我连自己都不认得的了。”
“但是……”
西柯顿了顿,像松了一口气,又带着些许骄傲道——
“我一定会记得你现在的样子。”
像一抹不可思议的流星划过夜幕,即使顶着刺痛也要用双眼记住被它照亮的天空。
无论是人类还是地狱种族,不管是魔王还是普通人。
只要有原一在,西柯永远是那个和他嬉笑打闹,纯粹善良的西柯。
可对原一来说,哪怕只是一年,他的身边也不会缺朋友,更不缺簇拥他的人。
在那份无法参与的热闹中,原一还能记得他吗?
“怎么办……”
西柯眨了眨眼,一边笑一边眼前蒙上了水雾。
“明明还没有分开,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是笑着说这句话的,眼泪倔强的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不肯落下来。
原一心头一软,他伸出手,轻声道:“那就……努力走到我身边来吧。”
不管最终他是变回普通人还是变成完全体的邪神,他都会为西柯留一条走到他身边的路。
西柯紧紧握住原一的手,像抓住了那一闪而过的流星,怎么也不肯放手。
离开了木元素的花很快就会枯萎凋零,为了更好的保存它,西柯将它制成了干花。
那边缘似火焰的花瓣在变成干花后并未消散,反而像偃息旗鼓的火焰,只在某一个瞬间闪烁片刻的光芒,宛若一颗星火,随时等着再去大闹一场。
…………
西柯离开后,原一收好了干花,直到上了飞船才再次拿出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情,将它别在自己发间。
面对卢卡斯的询问,原一摸了摸鬓角的干花,那里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生命力。
原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笑着对卢卡斯说:“你不该问他想干什么,应该问他不想要什么。”
“他不想有不公。”
所以杀了二皇子为格雷区死去的平民陪葬。
“他不想有独裁。”
所以要将权谋者的罪恶踩在脚底。
“他不想继续无谓的战争。”
所以他跟随瓦奥莱塔,愿继承瓦奥莱塔的意志奔赴地狱,为它带去秩序,不让地狱成为王室掌控帝国的砝码。
“他将目睹王国最后的余晖,也将见证新世代的升起。”
鬓边的花再次绽放,似一位少女穿着花裙,好奇又羞怯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这一刻,卢卡斯终于认出了这朵花:在《魔法史》中伴随王国一起湮灭在历史中的“暗鸦”。
其花语为——
【在黑暗中绽放火焰般炽热的光芒,再随风湮灭成星光】
一声巨响震撼整个王城。
卢卡斯转头看去,瓦奥莱塔的身影消失不见,只看见时间飞速的流逝。
当白昼变作黑夜,烟火才更加耀眼。
无数的星子汇聚成一团又一团,明明灭灭,忽闪忽亮,宛若一簇簇烟火,照亮了整片天空。
一直拦着飞船的封印在此刻被星空轻巧地打开一条航线。
星河璀璨,卫桥操作着飞船顺着那条耀眼的光路飞速向外行驶。
高速行驶的飞船让四周的景物都被拉长,尤其是星光,仿佛变成一道道彩虹,闪烁着七彩的光芒,如梦似幻,如云似雾。
原一重新站在窗前,即使相隔万里,他也能感应到西柯所在的位置。
他将头轻轻靠在玻璃窗上,小声对着窗外说了一句——
“再见。”
他伸出手,手掌玻璃窗相贴,有星光飘到他掌心,隔着玻璃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原一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
西柯送给他一场梦幻的烟花。
他无以为报,便——
聊赠一场梦吧。
附着在西柯衣服上的黑猫化作淤泥包裹了西柯。
西柯第一次那么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死去的尼尔和养父母。
但西柯仍然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家人。
他在睡梦中飘落地狱,他在花香中飞奔星海。
一下一上,隔着时间与空间。
但他们并不悲观。
因为他们知道。
所有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第99章 到底是人工智障还是人工智能就看这一波了!
赤红的土地上, 全副武装的军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他们手持利刃,漆黑的铠甲泛着冰冷的光泽, 远远望去仿若一团危险的乌云,充斥着肃杀之气。
而在军队最前端,有三辆四足巨兽牵拉的车架缓缓行驶着, 三辆车架呈三角形, 最前端的车架上竖着一面巨大的旗帜, 漆黑的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偌大的车架上, 唯有一人负手而立。
克拉站在左边车架上,摸着粗糙的护栏, 望着一望无际的平原仍感到有些恍惚。
时光如流水,眨眼间,他竟已在地狱呆了十年。
关于地上的一切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已不再是当初傲慢天真的少年, 在弱肉强食的地狱, 他抛却所有的懦弱和骄奢,从刚开始对地狱的各种嫌弃,到现在已经能面无表情吃下曾经看来难吃到极致的食物,光滑的手掌也多了些粗糙,精致的衣服也换成更符合地狱粗犷的风格——因为在地狱,布料是比粮食还珍贵的东西。
唯一让他感到愧疚的,是自己的亲人。
如果不是为了他,他们还能在地上享受伯兰带来的富足生活, 而不是在地狱和他一起吃苦。
但亲人们没有怪过他,而是默默的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不管是帮他镇守后方,还是替他在战场中死里逃生送出关键信息,他们仍然把他当做那个需要照顾的幼崽。
克拉的目光望向前面独占一个车架的男人。
男人身姿挺拔,穿着一件黑色带毛领大衣,即使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更无从得知此刻的情绪,却也和记忆中那个在教室里默默收拾东西,被同学孤立的模样相差甚远。
想要重建地狱,第一步肯定是要先统一地狱,然而在文明程度落后或压根没有的地狱种族里,想要它们臣服,首先就要用拳头告诉它们谁是老大。
而那些脱离文明太久,甚至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变成只有本能反应的地狱种族和那些执迷不悟的地狱种族,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会成为时代洪流下湮灭的尘埃。
最痛恨不公的人,却要先成为不公平的存在。
那双仿若大海明亮的眼眸在日复一日的征战和时光的洗礼下变得深邃暗沉,唇角的微笑也随着一次又一次下达攻占的命令变得浅淡,曾经清脆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他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成长为“魔王”,也在以一种可悲的方式扼杀了曾经的自己。
哪怕是自诩最了解他的克拉,也在他日渐深重的威严下收起玩闹的心思,上次见到他还是一年前,这次跟随出战,从见面到现在,克拉竟然都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终究是不一样了。
克拉轻叹一声,虽然很小声,却还是吸引了一旁红角的注意。
红角仍然叫红角,只不过现在已经长成少年模样,穿着一件无袖背心,大咧咧的展示自己健硕的肌肉,它蹲在地上,乐呵呵地数着自己袋子里的麦壳,这都是十年前存下来的宝贝,虽然已经数过无数遍,甚至还给每一颗麦壳取了名字,但它仍乐此不彼,睡觉都要抱着才能安心。
红角一边数麦壳一边头也不抬道:“哎呀,要我说,想问王过的好不好,直接去问不就行了?反正王又不会吃了你。”
克拉没好气地给了它一脑瓜崩:“光会嘴上说,那等会我让你去汇报怎么样?”
红角顿时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这这这这这还是算了吧!”
它还是个幼崽,它承担不了这么大的责任!
上次给王汇报战事的恶魔因为偷懒将事情交给手下,被王发现汇报里与事实不符的地方,连番质问下支支吾吾答不出来,直接当场灰飞烟灭。
虽然它和王还有点小时候的交情,但它心里清楚这份交情有几斤几两,所以从来都乖乖听话,绝不违背王一个标点符号,这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王也知道它不聪明,所以也没有强求它像其他恶魔那样汇报清楚,只需要将事实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瞧你那怂样。”克拉没好气地笑骂了它一句,不过玩笑归玩笑,克拉仔细想想,自从出战以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他对幼崽还是很包容的,如果让红角去,说不定真有意外效果。
还没等克拉说话,红角就敏锐的察觉到克拉要把自己卖了的心思,当即抱着袋子跳到护栏边,一边扒拉着护栏一边警惕道:“我不管!王不叫我,我死都不过去!你要是敢逼我,等我回去就和希娜姐告状!”
希娜,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不仅不会魔法,而且连生存在地狱都费劲的普通人,却是所有魔王麾下公认绝不能惹的存在。
因为只有她,有事是真的敢训魔王啊!
上次魔王因为咯拓部落出尔反尔导致大军损失惨重,怒而只身入咯拓,直接杀穿咯拓,虽然大获成功,却也身受重伤。
克拉还在斟酌怎么用词规劝时,得到消息的希娜扛着锄头,怒气冲冲地闯入简陋的寝宫,把重伤的魔王狠狠骂了一遍,骂的魔王像个鹌鹑一句话都不敢说,还得讪讪地赔笑脸,再三保证没有下一次才让希娜勉强消气,后面养伤更是寸步不离地盯着魔王,直到魔王真的恢复如初这件事才算过去。
在所有因为魔王身份而渐行渐远的人里面,只有希娜待他如初,不管他变成魔王还是邪王,在希娜眼里,都是那个需要照顾和教育的弟弟。
而在这么多地狱种族里,和希娜关系最好的就是红角了,所以红角还真干得出来向希娜告状这样的幼稚事情。
“出息!”克拉手痒痒的又想给它一脑蹦,奈何红角眼看不对连忙带着自己的宝贝跳到另一辆车架上。
这辆车架上的也是个老朋友——希尔。
在人群中目睹了西柯刺杀二皇子的举动后,希尔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曾以为,帝国的黑暗无人能撼动,就像看似超脱的白塔早以恶腐满头,这个世界也就这样了。
可西柯的举动却告诉他,没有什么从来如此,只有你愿不愿意去做,去当那个指出黑暗的人。
所以在西柯离开时,他忽然叫住了西柯。
昏暗的灯光下,他第一次卸下所有的伪装,露出自己真实的模样。
他曾说过,越是明显的特征,就越能隐藏更多的真相。
所以连瓦奥莱塔都以为他是纯粹的人类,没有看出他混血的身份。
“我想跟着你,看看未来的地狱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
希尔晃动着身后倒三角的尾巴,他笑着说:“伪装的太久,想试试做回自己了。”
在百废待兴的地狱,母亲的名字是不是终于可以冠在她为之奋斗一生的魔法研究中了呢?
而他,也不用再当一个从不存在的幽灵。
现在的希尔可以尽情舒展自己的尾巴,他卸下所有的伪装,凭借自己丰厚的知识,牢牢在历史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眼睁睁看着红角无情抛弃自己,克拉无奈摇摇头,在整理一下心情后,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前面找西柯了。
“王……”
克拉刚开口,却看见西柯抬手示意他别说话,只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星脑,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下一秒,西柯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
后面的红角看到立刻挥舞起车架上更小一号到旗帜,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停!”
军队令行禁止,“唰”地一下停在了原地。
克拉的心立刻提了起来,马上挡在西柯面前,警惕地望着四周:“发生什么事了?”
西柯凝重的脸上,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几分弧度,他猛地高举星脑,欣喜道:“太好了,这里有信号!”
克拉:?
面前这个因为终于可以把信息发出去而眉飞色舞的人,真的是他们沉稳的、强大的、哪怕泰山崩于面前也不改色的魔王陛下吗?!!
西柯不知道克拉心里对他的滤镜“啪叽”一声碎了一地,他现在正因为久违的信号高兴地快跳起来了。
自从来到地狱,西柯最心心念念的就是和原一的联系,奈何地狱远离地上,更不可能假设信号塔,想要把消息发出去几乎不可能,但也不是没有例外。
西柯发现,在地狱的某些时刻某些地方,会有那么一小会或者微弱的信号,他凭借这些地方好不容易才发出三句话,眼巴巴等着原一回信,好不容易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却发现信号又没了。
他心急如焚,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有信号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天他心情一直不好的原因。
而现在,他终于又找到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瓦奥莱塔缓缓显形,他积攒的魔力大多消耗在控制封印上,剩下那部分本想尽数传给了西柯,但考虑到强行注入太多魔力会导致根基不稳,所以还是留了一部分魔力,但即使如此,西柯的实力也突飞猛进的厉害,等西柯打磨够了,他就可以彻底放手了。
现在的瓦奥莱塔已经呈淡淡的半透明状,为了能存留更久些,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沉睡,但因为和西柯的连接,每次西柯情绪一激动他就会被迫苏醒。
看到西柯高兴的模样,瓦奥莱塔不知道第几次发出感慨:“没救了。”
克拉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这是自己的上司。
西柯眼睁睁看着那张一直转圈的图片终于转完了进度,一条消息和一张照片映入眼帘。
【我们要到科技侧啦,你上次说的西尼族真的长那么奇怪吗?[快乐.jpg]】
克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西柯的外衣:“不是,你去哪?!”
“我去拍张西尼的照片,原一说他想看!”西柯兴奋道。
“你个笨蛋!西尼族被迁入城里了,来回最少一天,难道要大军等你一天吗!”克拉差点给这个不负责任的魔王气晕过去,能不能清醒一点!
西柯什么都好,唯有在遇到和原一有关的事情时,就跟被下降头似的。
——可恶啊,原一就这么重要吗!明明我也是你朋友啊喂!
那股酸涩的不甘心又泛滥成灾,但克拉完全没有察觉到,说出来的话不知不觉又带上十年前那股阴阳怪气的味道:“哈,他很重要是哦,所以我们就被丢这里嘞,你不想当魔王给我当!”
“那当然不行。”西柯眉头一挑。
克拉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脑……”
“因为我答应原一要当魔王,肯定不能让给你的。”西柯一本正经道。
克拉:……
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我要篡位!我要把这个脑子里只有原一的笨蛋赶下台!
“啊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你个笨蛋!”克拉怒摔报告。
西柯低头看了一眼:“再不捡起来被风吹走,你就要重做一份了。”
克拉咬牙切齿,克拉怒目圆瞪,克拉……蹲下来捡起了报告。
——该死的,绝对不是他怕重做报告,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白浪费!
报告报告,报个屁的告!
“自己看!”克拉直接将收拢的报告直接拍到西柯胸口,怒气冲冲的回去了。
被克拉如此对待的西柯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倚着护栏弯了弯眼睛,一挥手,大军再次启程。
他整理着怀中的报告,像一旁许久未见的老师轻笑道:“这才像我印象里的克拉。”
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一点就炸的火药桶。
而非那个见到他下意识行礼,始终恪尽职守,连眼神都不曾与自己对视的克拉。
那一瞬间,西柯真切感受到,他们之间有了一层可悲的屏障。
虽然这么说有点任性,但西柯仍然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即使他真的成为人人畏惧的暴君,大家恐惧的魔王,哪怕只是私底下,他的朋友们仍然能像当初那般与自己相处。
“说实话,你这个念头很危险。”瓦奥莱塔扫了一眼克拉,“人心易变,何况还是血族。”
背叛两个字组成了血族的历史,西柯很明显有意让克拉成为那个仅次于自己的存在,那么越是如此,克拉就越有可能被权利诱惑,毕竟再进一步就能获得全部,谁能不心动呢?
反过来说,今天魔王能给予他至高无上的地位,明天魔王也可以剥夺这份特权,在政治和权利中,想要保持初心实在是太难了。
克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迅速认清了自己的位置,他不想去赌那个危险的未来,所以干脆将苗头扼杀在襁褓中。
可惜,他的伪装还是太简单,直接被西柯突如其来的“脑抽”戳破,直接绷不住,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但也正因为西柯毫无保留的展现,克拉也才知道,其实西柯仍然是那个西柯,他心里仍然认可自己这个朋友。
这样就够了。
克拉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起码证明,自己没有跟错人。
而对于瓦奥莱塔的担忧,西柯也回答的很干脆:“没关系,我会变得很强,强到人心不敢改变。”
只要他还是那个最强的魔王,就没有人敢颠覆他的统治。
那双深蓝色眼眸中,毫不掩饰自己勃勃的野心。
瓦奥莱塔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弟子,他一手扶持和教导出的魔王,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老魔法师们那么喜欢收学徒当弟子了。
因为从零开始培养,看着一株好苗子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他欣慰道:“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甚至会用原一的消息去达成自己的目的了,我很高兴。”
虽然这么说有点卑鄙,但对掌权者来说,任何的弱点都不应该那么直白的展现在别人面前,伪装也好,试探也罢,让弱点也成为引君入瓮的陷阱,才是一位坚不可摧的领导者。
对西柯来说,原一就是他的弱点。
但如果西柯可以借助这个弱点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弱点也可以成为武器。
瓦奥莱塔还没欣慰几秒,就听见西柯眨眨眼,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呃,其实我真的想回去,实在是克拉手太快,把我拉住了。”
不然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啊?”
“但我刚刚看了眼,信号又没了,就算回去了也发不了,哎,只能下次找机会了。”
西柯的声音含着无限的遗憾。
瓦奥莱塔:……
不是,你真打算让大军在这里等你一天啊!克拉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救了!”瓦奥莱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现在换个弟子培养成魔王还来得及吗?
…………
西柯那边发生的故事原一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又开始漫长的航行之旅。
原本从魔法侧跃迁到科技侧只需几天时间,奈何国王将魔法侧封锁了,能从魔法侧离开都不容易,更别说去跃迁点了。
但天无绝人路,在奥古斯大笔大笔的“氪金”之下,愣是给他打通关系,为原一找到一个可以跃迁的地方。
美中不足的是,这个跃迁点太远了,原一他们得驾驶飞船走个一星期多才能到达。
在等待的过程中,原一基本没出过房门,基本就是在打游戏——和阿斯托克自言自语——偷看盲和迪尤尔在干什么——打游戏中重复度过的。
如果说有什么让人惊喜的,就是西柯时不时冒出来的信息。
原一知道西柯和自己有时间差,但没想到居然差别那么大,在他这边不过一星期的时间,西柯那边已经过去了十年,在跃迁到达科技侧的前一晚,他做了一个梦。
很神奇,当他意识到三百年时光跨度之长后,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他很想知道三百年后的西柯到底长什么样。
于是,当天的梦里,他看到了西柯。
准确来说,是长大后的西柯。
他坐在高处,一只手撑着脸,穿着一件黑色长袍,锈着银色的符文,闪着微微的光芒,锥形的兜帽垂落在后颈,银色的链条从左系到右,松散地垂落,内衬柔软的深紫色天鹅绒与外层的冷硬形成鲜明对比,袖口宽大,却在末端收紧,装饰着繁复的花纹,修长的双腿包裹在紧身长裤中。
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的面容带着久居高位的冷漠和威严,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就让面前恶魔两股战战,不停地摸着额头的冷汗。
他大概是在对某件事提出质问,声音缓缓,却给面前的恶魔带来巨大的压力,竟一句都答不上来。
“废物。”
西柯垂眸,下一秒,恶魔原地炸裂开来。
猩红的血溅到他脸上,他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扫干净。”懒懒丢下三个字,他起身离开了王座。
黑暗中有头长犄角的人默默上前,熟练的将周围打扫干净。
而处理的方式也很特别——吃。
宛若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大口大口将残缺的血肉吞入腹中,没有焦距的眼睛里刻着两个复杂的魔法阵。
梦境到此结束。
醒来后的原一看着星脑里西柯给自己发的消息,意识到梦里打扫残局的地狱种族和西柯发给自己的“西尼族”描述很像,所以在顺手拍了一张科技侧照片后,顺便问了下西尼族长什么样。
不过可惜的是,西柯并没有回复。
原一想了想,给西柯发了一条消息。
【小心它们。】
尽管只是梦中一闪而过,但原一觉得那个处理残局的西尼族应该是被控制的,而且让它变成这样的就是西柯本人。
能让西柯做出这么残忍的报复,说明它一定做了什么挑战西柯底线的事情。
不过现在西柯又失联了,还是等联系上后再说吧。
原一想到这,将星脑收了回去,抬头认真地看起科技侧。
刚刚为了第一时间和西柯分享,他还没认真看过科技侧长什么样呢。
然而这一看,原一却直接惊呼出声。
——展现在他面前的,并非坚实的土地或高高的围墙,而是一座连绵千里,高耸如天埑的庞大机械怪物。
如果说魔法侧透露出的人文气息更与原一记忆中西幻中世纪相符合的话,那么科技侧给他的感觉,就是无数电影小说中描述的那般未来世界。
无数飞船有序的准备排队入场,越是往里走,头顶的阴影就越深厚,冰冷的机械外壳构成了这座钢铁怪物的外壳,带着天然的压迫感,更别说那无数黑漆漆的炮口,没有人想知道自己的飞船来这一发会不会变成宇宙垃圾。
无数自动化的机械手臂自窗口伸出,有序的在每一个入场的飞船上贴上一个标签,三步一岗两步一哨的岗亭里,全副武装的边境警察警惕地注视每一个入场的飞船,一旦飞船被检查出“无标识”来源,就会被当场扣押,然后“友好”地请到一旁解释自己的飞船为什么没有标识来源。
原一他们的飞船在队伍中后位置,在快轮到他们检查时,前面突然爆发了一阵骚乱。
一艘正在接受检查的飞船被识别出不明来源,船内的人员拒绝下船检查,趁着边防警察不注意直接驾驶飞船飞速逃离。
大概是太过慌乱,驾驶飞船的家伙不小心按到了公共频道,他惊慌失措的声音传遍了所有飞船。
“该死的!不是说标识可以骗过去吗?狗屎的,又是黑心商人!”
“艹!别追老子了!”
一阵男女不辨的机械音响彻整个边防站。
【警告!警告!飞船T785号识别为不明来源,按照《科技侧边防法》第三百十一条,请尽快停止拘捕行为,按照《联盟边防法》,我方有权当场击落。】
这架小型飞船撞开最近的边防警船,朝着队伍外极速逃生,完全将科技侧的警告置之度外。
【……警告无效,执行击落命令。】
几乎是机械音响起的一瞬间,原一听见无数“咔咔”的机械音,下一秒,猛烈的能量自那些漆黑的炮管中席卷而出,直接将逃窜的飞船击了个对穿。
精准的击落没有伤害到飞船的能源块,杜绝了爆炸可能的同时还将驾驶室的防护击破,驾驶飞船的男人瞬间被压力吸出船外,片刻后成为太空中漂浮的垃圾。
“啊!”
男人死前的惨叫听得人背后发凉。
边防警察们有序上前,一边清理残骸引出飞船上幸存的人,一边指挥拥堵的队伍继续向前。
其他飞船的人怎么想原一不得而知,但他总算明白卫桥说“科技侧是所有文明里最注重边防的文明”是什么意思了。
像魔法侧的边防约等于没有,王城更是只需要填个资料就可以进去,守卫军确认没有冒名顶替后就会轻易放行。
而在科技侧,不但要先检查你的飞船来源是否正规——只要是从正规渠道购买的飞船就都会又标识,当把飞船改造到一定程度时标识会失效,除非去找购买商重新更新一下,但更新时需要登记飞船所有的改造点和改造方向,改造用途。
一旦被发现标识和飞船不相符,就会招来边境警察们的盘问,这样的检查有效的杜绝了大部分星盗们改造的飞船。
而光是检查飞船还不够,想要真正进入科技侧,还有一道个人检查。
通过那道银白色的门框,科技侧的人工智能恒鹅就会扫描入检人全身,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检查是否携带危险物品和人工智能。
原一用斗篷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的,慢慢跟着人群向前走。
门框越来越近,原一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系统到底是人工智障还是人工智能,就看这一下了啊!
第100章 原一: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卢卡斯排在最前面, 经常出任务的他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科技侧了,过检的流程十分熟悉,主动表露身份, 然后将身上的物品都过了一遍安检后顺利通过。
卫桥则稍微麻烦了点,他身上那把剑属于管制器械,但在核实了他玄幻侧身份, 并且进行登记后也顺利通过了。
轮到原一时, 他牵着阿斯托克的手, 此刻他的外形看上去比刚穿越时大了许多,但也能看出是个未成年, 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的样子莫名透露出一股乖巧,还下意识的将自己往阿斯托克身后藏。
原一:不敢动, 根本不敢动。
虽然来到了梦寐以求的科技侧,但身上的系统就像个定时炸弹,谁知道究竟会不会被检测出来。
眼睁睁看着门框越来越近, 原一心一横, 松手让阿斯托克先走, 然后悄悄联系迪尤尔,随时准备跑路。
原一屏息凝神,举起手让边境警察扫了一遍身体,没有什么可疑的物品,顺利来到了门框面前。
在原一身体进入门框的那一刻,门框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警报。
几乎是报警的瞬间,训练有素的边境警察就将四周封锁起来,一双双警惕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原一, 明里暗里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枪口对准了他。
气氛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阿斯托克上扬的嘴角微不可查地下扬了些许。
卫桥神色一紧,正想张嘴帮原一说话, 却发现警报逐渐平息,下一秒,检查屏幕上刺目的红色变成了绿色,显示通过了检查。
怎么回事?
边境警察们愣了一瞬,他们面面相觑,却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分出一小股人员疏散周围无辜的群众,同时将这里的情况层层上报。
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不上报。
因为整个科技侧都在姮娥的监控下,无论是边境还是中心城,发生的一切都会以最快的速度上报给它,这可比人力通知快多了。
但科技侧从来不依靠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研究的人工智能,他们坚信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应对一切危险,所以即使拥有发达的科技,他们也没有放弃纸质登记和危险预演。
有位明显是领导的警察匆匆赶来,他面色沉稳,十分客气道:“几位先生,不好意思,我们需要对各位进行一次更详细的检查。”
卢卡斯和卫桥当然没有意见,但原一却下意识抓着自己的黑袍:“详细的检查……我可以不脱下这件衣服吗?”
“抱歉。”
意思不言而喻。
原一啧了一声。
难道他的科技侧之旅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原一真的很想陈恳的和这位警察说实话,他不摘下黑袍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
但可惜,这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挑衅。
阿斯托克无声地靠近了原一。
就在迪尤尔那边已经准备好接人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头顶响了起来。
【不用了,何齐队长。已经核查完了,是数据流紊乱,已经重新修正,再让他过一次检查就可以了。】
这道声音一响起,在场所有科技侧的人都明显松了口气。
原一眼睁睁看着感应中空无一人的地方缓缓浮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那是一个看上去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精致的面容就像上帝精心雕刻的作品,虽然美丽,却缺少几分生气,丝毫未变的面容也为它增加了几分非人感,它头梳高马尾,身着宽袖长襦,脖子处系着一根蓝色丝带,袖上饰有细短羽毛,光凭外表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看到它的第一秒,原一就知道,它就是科技侧大名鼎鼎的“姮娥”。
果然,姮娥出现后朝着原一微微鞠躬致歉,一板一眼道:【十分抱歉,这次事件主要责任在我们,稍后您可以前往中央大厅申请赔偿。】
原一好奇地望着它,他知道面前的恒娥只是个投影,就像当初盲在星穹时的伪装,但不同的是,他能感觉到恒娥的注视无处不在。
天花板、地板、墙壁、某个人衣袖的扣子……
只要有摄像头的地方,就有恒娥的眼睛。
只要有扩音器的地方,就有恒娥的喉舌。
那些隐藏在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被非人的身体不断的放大,让那些隐秘的视线落在身体上,仿若一道道软刀子摩挲皮肤,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不用了,我只希望有一段快乐的旅途。”原一耸耸肩,暂且放弃离开的念头。
【祝您旅途愉快。】恒娥再次致歉,然后消失在众人面前。
既然恒娥都说没问题了,那边境警察们也都散了,他们迅速回归岗位,开始指挥起现场秩序。
唯有原一在重新走一遍门框之前抬头看了眼天花板。
很明显,虽然恒娥嘴上说着是设备问题,但它仍然对原一保持着怀疑。
突如其来的数据流紊乱,恰恰能说明原一身上有某种东西,触发了设备的自我防护。
当让恒娥感到奇怪的是,这种紊乱一般是有数据试图入侵系统,可如果是入侵,为什么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只是海面正常的泛起波澜,找不到来源,更无法追踪去处。
除非……
恒娥注视着原一再次走过门框。
是通过的绿色。
在这片宽广的宇宙里,不乏有能敏锐感应到摄像头存在的人。
在安全和尊重两者之中,科技侧最终选择了前者。
法律规定恒娥不能在没有申请或命令的情况下直接监控某人,但对危险人物的标记却可以避免很多悲剧。
恒娥知道原一能感受到摄像头的位置,所以没有再刻意去观察他,只是为他设下一道特殊的标记,这能让它在区域发生事件警报时马上找到他的位置,如果他身边没有发生警报,则不会对他有任何影响。
人类无法看到的数据世界中,恒娥向科学部申请了自查。
科学部惊讶了一下,在部长的允许下开始了大规模检查。
数据太多太杂,哪怕是恒娥这种智能生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找到那一闪而过的错误数据流。
虽然逻辑推理告诉它,入侵数据在那短短几秒内完成覆盖并设计了新的指令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但它仍然谨慎的进行了自查。
浩瀚如海的数据流中,一抹赤色一闪而过。
它穿过重重防火墙,甚至越过恒娥自身的审查,就像潜入人体的病毒,凭借天然的伪装蒙骗过巡逻的白细胞。
数据翻滚中,一条淡淡的红线显露又沉没。
红线一端连接着跃动的入侵数据,另一端残留在门框之中。
【喜欢】
原一跨过门框时仿若听见一声模糊的低吟,他的步伐微顿,假装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屏幕上果然是大大的通过两字。
无人注意到,当原一跟着阿斯托克远离时,门框上的摄像头红光跳动,转了365°,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原一的背影,竟然透露几分热烈。
边境的检查仍在继续,没有人知道,一场智能生命的战争无声打响。
“克拉德先生,您在看什么?”一位穿着军装的少女拖着足足有她一人高的箱子,一手抱着花束,一边惊讶地看着旁边的男人。
说男人其实不太准确。
因为光从他全金属制成的身体,没有五官,脸上只有一道粗糙的焊接线横在中间的怪异模样,就能猜到他不是人类,而是来自智识侧的智能生命。
说来也奇怪,明明当人当得如此敷衍,他却偏偏在打扮上讲究得体,一身高定的手工西服价格上零的数量足以让人咋舌,手里还拄着一根银色拐杖,如果不看脸,谁都会以为这是一位年长又具有涵养的慈爱长辈。
但对克莉莉来说,克拉德先生不仅仅是长辈那么简单。
克莉莉的不知道某一位祖宗有幸在宇宙旅游中遇到了刚从智识侧出来的克拉德,热情的帮助刚出社会,做什么都磕磕碰碰,连说话都只会毫不留情戳到对方痛处的克拉德各种人类社会的“心照不宣”,是克拉德十分尊敬的朋友。
可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短暂了。
对克拉德来说,他不过是出门一趟,像已经成家的朋友放弃远游改去菜市场和老奶奶们讨价还价,是生活中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再次见面,只剩下朋友黑白的照片。
理所当然的,克拉德留了下来,帮忙照顾朋友尚未成年的孩子。
在一次次相逢又失去,在一个个眨眼过去的十年里,克拉德认识了许多朋友的后裔,直到他感到疲倦,认为自己不能再待下去,才拎起行礼再次起航,这几年都在首都定居。
十岁的克莉莉已经懂事,她含泪告别了这位陪伴自己长大的长辈,但一直没有和克拉德断过联系,所以这次克莉莉来首都上学,克拉德当仁不让的过来车站接她。
可在寒暄过后,克拉德忽然抬头看着某个方向许久,甚至一度让克莉莉担忧他是不是又忙于理解情绪,以至于不小心损坏了自己的核心数据。
听见克莉莉担心的询问,克拉德才回过神来,低头轻松将行李箱拎了起来,然后放在过来的自动推车上。
“我没事。”他耐心的安慰小姑娘,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对她说出那件不应该她思考的事情,“只是有些许疑惑。”
虽然恒娥一直没答应回智识侧,但智识侧不能眼睁睁看着幼崽在外没有半点保护,所以在和科技侧讨价还价的商讨后,它们决定不在科技侧布设任何武器和机器,而是以数据流的形式包裹了恒娥,保证它不会受到其他更加强大的智能生命冲击。
恒娥与智识侧,就像鸡蛋和母鸡。
一旦有人想拿走蛋,就必须先问过母鸡同不同意。
可刚刚,稳定了许久的数据流居然有了几分波动,虽然还在可控范围内,但只要是有见识的智识生命,就会知道这份波动其实很不正常。
就像一把扇子,扇风取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任何一把都可以做到,但如果能熄灭火焰山,那就一定不是一把普通的扇子。
如此庞大的数据流能被撼动,说明有数据越过母鸡的保护,直接找上了鸡蛋。
但鸡蛋没有发出求救的信号,出于对幼崽自我发展的原则,核心一直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干涉,毕竟磨难也是幼崽进步的一环。
刚刚克拉德就是在等待核心的决策。
不过既然核心说暂且观望,那他也就收拢了担忧,专心与克莉莉说起了首都有趣的事情。
吵闹的中央大厅中,他们与一伙人不期而遇,又擦肩而过。
克莉莉用眼角瞄了一眼那伙人。
穿着黑漆漆袍子的小孩,身形怪异的男人,带着管制刀具的剑客,还有一位来自最近宣布封锁的魔法侧贵族。
——首都真是人才济济啊。
大大咧咧的克莉莉如此想着,在巧合下形成了某种奇怪的刻板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