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只要让祂有一瞬间的动容。
中央大厅很大。
这是原一坐上厅内悬浮车十分钟后唯一的感受。
原一眼睁睁看着悬浮车转了一个又一个弯, 好像下一秒就要走出中央大厅,结果抬头一看,仍然是一片虚假的星空。
科技侧文明的一大特色, 就是它整个文明是可以移动的——准确来说,科技侧文明的本体是一艘巨大无比的飞船。
也就是说,你在科技侧看到的所有高楼大厦, 绿草鲜花, 感受到的天气, 甚至连头顶的天空太阳都是人为制造的。
又因为科技侧文明执着于寻找地球,为了未来某天能无缝衔接的回家, 他们还严格按照地球上24小时制,模拟了不同区块不同的天气以及人文风光, 只不过因为大量文献的缺失,这些人为制造的景色到底像不像地球就另当别论了。
起码原一觉得中央大厅里售卖的各种披萨斜塔模型和甜口的麻婆豆腐小吃,绝对不是自己记忆中的东西。
原一趴在悬浮车边缘, 将一个又一个在地球人眼里匪夷所思的各种“误传”当做正经文明传承的东西尽收眼底, 心里对来科技侧的兴奋也消失了大半。
平心而论, 科技侧真的很努力在呈现原一记忆里地球的模样,他也能感受到他们的努力,是在经历无数次文明几近断层,大量书籍甚至记录消失,最严峻时科技侧总人口才不到十万人的艰难拼搏后,耗费无数代人的心血后获得的骄傲成果。
卫桥说,科技侧的孩子课本上第一课学的就是《我的家乡》。
家乡是科技侧遥不可及的梦,没有离家的孩子永远不明白那片土地是多么的令人魂牵梦萦。
曾经, 原一也会因为那些和记忆中相似的东西对科技侧抱有特别的期待,他觉得自己会爱上科技侧, 比较科技侧不就是未来的地球吗?
但真正来到这里,他才清楚的意识到。
——科技侧,不是我的家。
正如《我的家乡》里写的那句话:“蒲公英的种子会落地,而我们又该葬在何处?”
没有那片熟悉的土地,没有熟悉的人,再逼真的天空也只是镜中水月,捞不起,抓不住。
察觉到原一心情低落的阿斯托克有些手足无措,它笨拙地伸出手,在原一的后背轻轻的无节奏拍打着。
这不是它突然智商上线知道怎么安慰人了,只是它读懂了吾主藏在心底,却又因为情绪波动而泄露的“渴望”。
毕竟和思乡一起而来的就是对亲人的思念。
记忆里,哥哥就是这样抱着小时候的自己,轻轻地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在阳光下的草地上,轻拍着哄自己入睡。
原一忍着心里泛起的酸涩,他又想哥哥了。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原一的乡愁,他抬头看去,发现原来是有个服务机器人短路,高温致使它发生内部爆炸,幸亏结实的外壳挡住了冲击波,也没有引起大火,所以这才除了一声巨响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
工作人员迅速将服务器人所在的区域封锁起来,避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接着维修人员也匆匆赶来。
在拆开机器人外壳仔细看了一遍后,维修人员眉头紧皱,喃喃自语道:“奇怪……怎么会是芯片超载短路?”
这种烧灼的痕迹,只有机器人的芯片承载了远超它能承受的计算量才会发生,可问题是系统昨天才检查过,就算旅客问乱七八糟的问题问出了bug,也只会死机,根本不可能超出运算范围啊。
希望只是小概率事件吧。
没等他想明白,不远处就又传出一声耳熟的爆炸声。
维修人员:……
等等!有种这个月工资不保的不祥预感!
三秒后,又是一声爆炸。
维修人员低头看了眼星脑,很好,又多了两条维修提醒。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看见自己这半年的工资都长出了翅膀和自己说拜拜的画面。
最终,在原一来到科技侧这一天,中央大厅一连报废了七十五个服务机器人,所有与之同批次的服务机器人全数撤回,换上新的型号。
至于其中又多少个倒霉蛋因此降级或者没了半年工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原一看着一路像放烟花一样“嘣!嘣!嘣!”响个不停的服务机器人,虽然很不厚道,但还是没忍住乐出了声。
这让一直偷偷观察原一的卫桥悄悄松了口气。
说实话,虽然和原一同行那么久,也打心底里认可了他是自己的朋友,但卫桥真的不擅长哄人,在魔法侧时有西柯和原一形影不离,卫桥也为原一感到高兴。
因为卫桥真的不知道该和原一聊些什么才能让他开心,又担心自己性子太闷让原一一直迁就,现在西柯不在,如果原一还一直闷闷不乐,卫桥唯一能做的就是操控本命剑带着原一再体会一次御剑飞行的感觉。
——至于科技侧未经允许不得擅自飞行的条款,卫桥表示自己会暂时性的遗忘。
不得不说,在外行走了那么久,卫桥与之前被宗门养的一板一眼死气沉沉模样相差甚远,现在的他不再执着于规则或者条款,在历经死里逃生,魔法侧大变后,甚至有点大彻大悟的感觉,心态放开后不再拘泥过去。
至于卢卡斯?他压根没往原一那边看,在用星脑确定家族没事后,他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国王和大公主的争斗也懒得了解,只是不停地用手摩挲钟夏的遗物。
他能感觉到,自从回了科技侧,属于钟夏的那抹残魂都变得活跃不少。
可不应该是这样的。
卢卡斯抿着唇,明明他答应过部长,会安全带钟夏回来的。
钟夏也答应过他,只要完成这次任务,他就会休息一阵时间,回科技侧和亲人好好过个春节。
卢卡斯一直等到悬浮车走出中央大厅,才开口道:“我们就此分别吧,谢谢你们带我回来。”
“嗯?你要去哪?”原一下意识问。
“……我要带他回家。”
哪怕一面也好,让钟夏再看一眼。
卢卡斯的未尽之语两人都能读懂,卫桥摇摇头:“不用分开,我和你一起去。”
虽然他不是鬼修,但他到底是玄幻侧出身,对于鬼修一道了解的肯定比卢卡斯多。
“一起吧。”原一说。
虽然他无意造成钟夏的死亡,但这件事多少还是和自己有关,他去哪里都一样,迪尤尔在科技侧边缘等自己,从这里去边缘距离也不短,听说边缘还被封锁了,怎么过去还得好好想想。
卢卡斯郑重地对两人表示了感谢,他带着两人一直往前走,走到停车场时,他们还见到了一个熟人。
“季山?”卫桥愣了一下。
“又见面了。”季山笑眯眯地挥手示意众人过来,显然早有准备。
卢卡斯:“他是来找我的。”
之前季山跟着小队回了联盟,协助他们进行详细报告,在得知卢卡斯要来科技侧后马上与上头申请,这才会出现在这里。
卢卡斯这次来科技侧一时半会还走不了,除了要处理钟夏的事情外,他也是星穹事件的相关人员,如果不是顾及他的身份和实力,加上特殊部部长担保,早就被联盟传讯了。
说起这件事,卢卡斯表情有些不快:“那群废物又在仗着身份颐指气使了?”
虽然他之前在联盟堪称横着走的特殊关系户,但因为出任务全看心情,也不在乎自己的职位,所以除了在联盟基层名声显赫外,在高层眼里其实并没有多受重视。
或许是权利与金钱可以侵噬人的脑子,有些高层呆久了也开始失智,时不时就要展现一番“领导风范”,往往是他们脑子一拍,底下人忙成牛马。
又因为联盟背后牵头的是六大文明,但六大文明其实并不是很重视联盟,谁关心自家地盘外的土地上又饿死几个人呢?所以某种程度上与联盟相互检察督促的六大文明,其实压根就没有真正管理过联盟,都是各派个举足轻重的外交官来处理相关文明事物。
但不管是一回事,需要用的时候六大文明可一点不客气。这次星穹的事情涉及到玄幻侧和科技侧,联盟首当其冲成为了唯一的选择,不但要主动接触这些未知的生物,甚至还要受到两大文明施加的压力。
但俗话说得好,危险是机遇的别名。
有高层瞧上了这个机会,想趁此交好两大文明,说不定可以把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抬一抬。
卢卡斯对这种人的心思可太了解了,毕竟他少年时也算半只脚踏入政/治圈,但正因为如此才更加不屑,也就是没真的惹他头上,不然真发起火来除了部长没人拦得住他。
现在为了钟夏的身后事——也看在钟夏的面子上——他暂且忍了,就当帮钟夏交任务报告了。
“部长说,如果你不想回去报告,可以直接录一段口述视频,到时候高层那边他帮你解决。”季山摸了摸这几天被压力弄的日渐稀少的头发,无奈地叹了口气,“幸亏我只是个编外人员,不然真像那家伙一样鞠躬尽瘁还被这样苛责,我怕我忍不住直接上去把那几个家伙揍成猪头。”
“你都不知道,这次跟着我来的两个高层到底有多蠢。”季山吐槽道,“简直就是龙傲天小说里一比一复刻的无脑炮灰,果然艺术来源于生活。”
这也是他经常说钟夏死脑筋的原因,高层几乎把他当成一块砖,哪里危险派哪里,而这家伙也从来不拒绝,面对这种高层也恪敬职守。
卢卡斯也因为这件事嫌弃过钟夏,而钟夏只是笑了笑说:“可是他们确实需要我的帮助。”
想起钟夏的回答,卢卡斯鼻子一酸,这个家伙对高层的的念头知道的清清楚楚,只是从来不在乎罢了。
卢卡斯:“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回去。”
季山看了眼卢卡斯的表情,眉头一挑:“你不会是……”
“把你想的那件事变成现实。”卢卡斯冷笑一声。
吃了钟夏带来的那么多好处,打一顿又怎么样?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是之前钟夏一直不愿意当他弟子,他师出无名,又不想显得自己那么在乎钟夏,所以才一直没动手。
现在不一样了。
卢卡斯呵了一声,理直气壮道:“我是白塔魔法师,老师为弟子出头有什么问题?”
季山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没问题,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原一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就把这件事定下,不由为那两个不知名高层默哀两秒,但秉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他兴致勃勃地举手:“我能围观吗?我保证不会笑很大声的。”
季山目光在原一身上顿了顿,尽管心里有别的念头,面上仍然笑面如春:“当然。”
他双手一拍,指了指身后的车:“好了,说了那么久口都干了,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科技侧可是有很多美食的哟~”
原一摸了摸肚子,嗯,他确实有点饿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在“成长”,明明之前还因为吃了天使,因为能量太多撑得慌,可经过这么多天的消化,他也吸收的差不多了,他隐约有种预感,等到这份能量彻底被消耗一空时,那份熟悉的饥饿一定会再席卷而来。
甚至……
更加严重。
原一跟着上了车,他坐在阿斯托克旁边,嗅着它身上香味解馋。
阿斯托克他当然是不会吃的,毕竟陪了他那么近,但望梅止渴一下还是可以的。
为了照顾众人的口味,季山选的是一家深受外文明好评的酒店吃饭,这里不但有各种家常菜,还有表演可以看。
只见涂着花脸的男人深吸一口气,朝着火把猛吹一口气,一条长长的火龙呼啸而出,随着他的动作舞动着身躯,那扑面而来的热浪让外文明惊呼不已,夺得一阵喝彩。
阿斯托克不需要吃饭,所以它一直在给吾主剥虾。
看着吾主一口一个虾肉,阿斯托克幸福地周身直冒小花。
桌上的菜原一都很喜欢,只除了一道。
“草莓鸡汤就这么让人难以接受吗?我觉得酸酸咸咸的很好吃哎。”季山试图安利自己最喜欢的菜,“你看,这道冷菜拼盘里的草莓你爱吃,那道白切鸡你也爱吃,怎么两个合起来就不喜欢了呢?”
“……谢谢,这俩东西可以分开出现,但不能一起出现在我的嘴巴里!”原一惊恐地端起碗,天杀的,到底谁想出来的这种做法,这道菜上来时他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作为一个家里人热衷煲汤,从小喝汤喝到大的南方人,看到这道菜的阴影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草莓麻婆豆腐。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逮着草莓一个霍霍啊!让它安静的当个美味的水果不好吗!
“能想出这道菜的人,应该和发明仰望星空派的人坐一桌。”原一吐槽道。
他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因为名字特别兴致勃勃点了这道菜,结果上来看到几只鱼头仰面朝上,白色的死鱼眼里仿佛还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场景带来的心理阴影。
那道菜,第一次让小小的原一明白了,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要去勇敢尝试的!
而作为与科技侧饮食习惯有一部分重叠的卫桥喝了一口汤,沉默地放下了碗。
他承认,原一是对的。
卫桥宁愿喝师弟连鱼内脏都没处理就丢进去煮,以至于又腥又苦的鱼汤,也不愿意再回味刚刚在味蕾上疯狂攻击自己的草莓鸡汤。
在场三个人,只有一个来自魔法侧卢卡斯喝得津津有味。
原一看着喝完汤,似乎若有所思的卢卡斯,从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品出了几分危险的味道,警惕道:“你怎么笑的那么可怕?”
“没什么,只是想起来钟夏似乎也不喜欢这道菜。”卢卡斯眉眼弯弯,笑得煞是好看,但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寒气,“下次他再敢一个人当英雄,我就让他天天喝这东西。”
原一:……
卫桥:……
好恐怖的惩罚!
“你简直比邪神还可怕。”原一由衷感慨道。
卢卡斯:“嗯?邪神是什么神?我怎么没听过。”
“广义上来说,任何邪恶的神明都可以被称为邪神。狭义上来说,不合礼制而祭祀的鬼神也可以被称为邪神,祂们往往要求信徒献上血肉或者生命,以此换取特别的力量。”季山科普道。
卢卡斯闻言抬了抬下巴:“照这么说,西幻侧和那什么,不都是邪神?”
据他所知,西幻侧的神明可没多少个真善美的,尤其是初始神们,为了争夺信仰之力打了几千年,造成的伤亡不可估计。
信仰侧就更别说了,极致的虔诚何止是奉上血肉,甚至连自我都一并给予了光明神。
“这话可不能在他们面前说,不然你得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季山瞥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信仰侧打扮的人,但谁又知道那些表面正常的家伙,会不会是光明神的信徒呢?
近年来,信仰光明神的人越来越多了。
甚至他还听说过,在太阳系军校里出现过有学生因为信仰而在毕业前退学的消息。
“不过对我们来说,邪神……是用来指代它们的。”季山含糊道。
原一没想到这话题转着转着转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地问:“它们?”
季山看了眼在场几个,大家都是去过星穹的,对于未知生物的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根本没必要保密,而且连他这个编外人员都知道的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人尽皆知:“最新研究结果,在那群未知生物后面,还有个大家伙。”
说到大家伙,原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生命之树。
季山的声音不自觉放低,在背景阵阵叫好的喝彩声中,显得卑微而谨慎,仿佛连诉说都是一种危险的象征:“祂是扭曲的源头,一切的开始。”
宛若低声吟唱的一句话,却让卢卡斯和卫桥陷入片刻的恍惚。
明明离触摸真相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明明知道这并非什么核心的机密,甚至连祂究竟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未曾知道,就已经有股神秘的吸引力,让人心神恍惚。
心跳如鼓,等回过神时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
看着他们的反应,季山苦笑一声:“看吧,只是了解了那么一丁点的消息,就已经让我们有那么大的反应,我都不敢想那是多么可怕的家伙,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句话也就刚听时会让有所了解的人产生恍惚,却不会带来更多的污染。”
“不可闻其名,不可听其音,不得知其意……知识变成了禁忌,这份概念性的力量让科学家们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神这个称呼。”
现如今大众提到神,第一个反应都是西幻侧那群神明,但真正了解内情的人,却知道真正符合神这个定义的,从始至终只有光明神一个。
而现在,又多了一个邪神。
卢卡斯想起盲,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不难看出,他在向某个存在摇尾乞怜,费尽心思的想讨好某个存在,现在看,恐怕就是这位邪神了。
只不过自从星穹一别,似乎再没有人见到过盲。
当日匆匆一面,让卢卡斯认为命运之神也被污染了,然而醒来后联盟却告诉他,能查到的各种资料证实盲确实是个人类,命运之神是否真的陨落也未曾知,因为至今为止,命运之神陨落都是太阳神一面之词。
如果命运之神陨落,那么属于祂的权能失落,肯定会引起整个西幻侧的能量波动,然而在探查中,西幻侧的能量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水平,说明权能并未失落。
众所周知,初始神们的权能都是自诞生起就固定了的,不存在剥夺其他人权能的可能,至今也没有低等神明进化或者向上发展的先例。
终上所述,联盟认为命运之神应该只是重伤,不然以太阳神的性子,怎么可能放完狠话就再没有动静,甚至连太阳都不再出现,西幻侧已经陷入极夜好一段时间了。
估计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作为被放狠话的盲不但没有逃跑,甚至气势汹汹的直接杀上门,直接把太阳神杀得不敢出门。
盲、命运之神、太阳神……
卢卡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却偏偏抓不住。
原一则微微一愣。
听季山这句话,他怎么感觉是在指自己呢?
可是,作为邪神自己明明在这里,那眷属们后面的那个大家伙又是什么?
【除了我,难道还有别的邪神吗?】原一没忍住直接联系了迪尤尔。
【您是唯一。】迪尤尔笃定地回答。
按下心里的疑惑,原一跟着几人离开了酒店,驱车前往钟夏家里。
另一边,阳光,草地,还有原初。
小鲸鱼百般无聊地在天空中游来游去,游着游着看到一团白云,直接扑进去,欢快地甩甩尾巴,可怜的白云瞬间被拍散成雾。
散开的雾气和原一本体很是相似,让小鲸鱼开心极了。
它乐此不彼的开始祸害更多的白云。
玩得开心的小鲸鱼完全没有注意到下面来了个不速之客。
迪尤尔站在原初旁边,仍然撑着一把黑伞,但蓬勃的雨水仍然毫不留情地打湿了他的袖口。
望着自己独有的那片乌云,迪尤尔无奈极了:“吾主即将回归,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原初背靠树干,闻言偏头瞥了他一眼,语气厌厌:“他会伤心的。”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原一一定会伤心的。
“成长总是要付出些代价。”迪尤尔想到吾主可能会难过就忍不住也心头一悸,但那份心疼很快就被吾主回归的激动所覆盖。
他已经迫不及待侍奉在吾主身旁,那些日日夜夜的忍耐,终于可以结出甜美的果实。
原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淡淡道:“我会告诉他一切。”
——包括你搞的小动作。
迪尤尔用手摸了摸鸟喙,他当然知道吾主不会喜欢他的做法,但随风飘散的羽毛又怎么可能受他控制呢?他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站在一旁观察,观察蓬勃的欲/望是如何激发人类心底的丑恶,如果吾主真的因此生气……
一想到那个可能,迪尤尔竟感到浑身都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对于迪尤尔来说,世间的一切都值得他观察,他喜欢站在苦难之外,静静用祖母绿的兽眸将人类的反应收尽眼底,去赞叹那些丑恶和光辉。
可看久了,似乎也就那样了。
唯有吾主不同。
祂是那么的神秘,宛若漆黑的深渊,站在边缘不但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甚至连自己都染上了那抹黑色。
他仍然记得,小时候的吾主是那么的柔软,那触感叫眷属甘愿奉上一切只为吾主展露笑脸。
欢快、悲伤、愤怒……吾主的一切都是如此让眷属着迷,却没有一个与他相关。
渐渐的,他不再甘心只当一个旁观者。
再多一点点牵绊吧,
再多一点点注视吧,
我会奉上一切。
愤怒也好、欢快也罢,
只要能让祂有一瞬间的动容,
那就足够了。
第102章 盲目的愚痴。
钟夏家离酒店并不算远, 是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
朱红色大门旁,有块金色牌匾,上面写着“光荣之家”四个字。
一位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帮他们开的门。
“谁来了?”面容憔悴的女人探头看了眼, 看到是季山时匆忙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走了出来,“是小山啊,怎么想到来看叔叔阿姨了?”
她走到季山面前, 上下打量, 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完好无损, 确定无误后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要努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吃了吗?阿姨正在煮饭, 和朋友留下来吃点啊……啊,就是家里什么也没有, 老钟,赶紧下单买点什么好菜上来。”
“不用不用,阿姨我们吃过了。”季山连连摇头, 他犹豫了一瞬, 还是侧身露出了身后的卢卡斯, “这位……是钟夏的搭档。”
一瞬间,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卢卡斯身上。
“是卢卡斯先生吧,常听小夏提起你,坐,都坐吧!”钟夏的父亲招呼着几人坐下,自己却走到妻子旁边,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去给这些小客人们倒杯茶吧。”
转身的一瞬间, 卢卡斯看见女人眼角有泪滑落。
联盟那边,钟夏已经宣告死亡了。
没有尸体, 只有一处衣冠冢。
但人总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尸体,是不是意味着孩子还有机会活着呢?是不是还在和搭档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呢?所以两人没有把那块象征着烈士的牌匾挂上,只留了钟夏当兵时那一块。
可卢卡斯的到来,相当于把这最后一丝妄想都亲手击碎。
短短几面,两人仿佛又老了几岁。
五杯热茶端上桌,卢卡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钟夏的母亲最先整理好心情,还泛着泪花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卢卡斯,用微微喑哑的声音安慰道:“没关系的……我们都知道了……能多告诉我一点他的事情吗?”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连忙加了一句:“如果涉及到机密,不告诉我也可以的,我只是……”
她手指不自觉蜷曲,紧张的摩挲着手背,声音逐渐放弱:“只是想知道他平时过的好不好。”
有没有像通话时说的那样吃饱,有没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睡个好觉,会不会多了些什么爱好,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
他们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他,却因为不想打扰到孩子的工作,每次通话都没能问出口,只能反复地叮嘱一句“注意安全,春节等你回家”。
卢卡斯很想告诉他们,钟夏就是个笨蛋,忙起来别说吃饭,就连鞋子跑丢了,踩了一脚碎玻璃都好像察觉不到痛,根本不懂得照顾自己。
不仅如此,钟夏还是个大木头,人家小姑娘约他,爱意都快溢出眼眸,他却因为那天要去帮助难民重建家园,一直放人家鸽子,到最后小姑娘结婚了,他甚至还去随了个份子。
为了帮学长报仇,把自己弄得一身都是伤,差点就回不来了。
可最终,这些卢卡斯都没有说。
卢卡斯说:“他过的很好,很多人很喜欢他,走的时候给他扔了一地的礼物,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我帮他搬东西时差点还把我腰闪了。”
“他用的设备都是联盟最新款的,每次出任务除了累点不怎么受伤。”
“他是部门里最积极的那个,部长经常夸他,一直说等自己退休了,就推荐他当部长。”
“大家都很友好……”
卢卡斯的话真假参半,但在他塑造的故事里,没有白眼狼的教训,也没有高层的压榨,只有一个傻傻努力着,被大家喜爱的钟夏。
钟夏的父母依偎着,静静地听着属于自己孩子的故事,脸上不自觉浮现一抹笑容。
直到迎来那个众所皆知的结局。
“……他保护了我们,却将自己留在了星穹。”
卢卡斯伸出手,两枚徽章静静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灯光下,徽章闪着微弱的光芒。
卢卡斯望着它们,轻声道:
“我带你回家了,钟夏。”
钟夏的残魂保留在徽章里,他可以走鬼修的道路,可谁知道要多久,才能将他残破的灵魂修复如初,才能再次睁眼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呢?
这一刻,卢卡斯多么希望今天回到这里的不是自己,而是钟夏本人。
在卢卡斯将徽章放到钟夏母亲手里的那一刻,意外忽然发生了!
钟夏的母亲先是看见一抹刺目的光芒,她下意识闭上眼,却在感受到那双熟悉的手时猛地睁开,入目,是一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
半透明的身躯半跪在她面前,他伸出手,明明什么也摸不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却仍然执着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呼唤——
‘妈妈,我回来了。’
一滴、两滴、三滴……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女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季山“唰”的一声站起来,眼里难掩激动。
卫桥却注意到卢卡斯逐渐苍白的脸,低声询问:“要帮忙吗?”
他能感觉出钟夏的灵魂远远不到能支撑他出现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一直沉睡,一定是有人做了什么。
卢卡斯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交付徽章的那一刻,他心底忽然多了个声音,告诉他只需要付出魔力,就能够让钟夏再次出现。
那声音十分古怪,但卢卡斯来不及想太多,几乎下意识就按照声音说的那样,通过与钟夏的连接渡去大量的魔力。
这些魔力传输过去损耗高的吓人,差不多十分魔力只能传去一分,所以想要支撑钟夏出现,耗费的魔力十分恐怖,如果卢卡斯不是大魔法师,恐怕早就被吸空了。
但看着钟夏和父母团聚,卢卡斯觉得这些魔力用的很值。
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原一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看到钟夏父母的那一刻,原一就再次联系了盲。
他言简意赅地传达了自己的意思【想个办法让他们见面。】
不然他怕晚上愧疚的睡不着觉。
【一切如您所愿】
盲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轻松,他悠悠进了命运之河,找到了属于钟夏和他父母的命运之河。
而某个被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初始神就这么倒霉的跟着进来了。
死神望着四周,感觉到了深深的无语:“你就这么不放心我吗?”
明明祂是初始神里公认最老实,也是实力不咋样的那个。
可不知道为什么,盲偏偏就盯上了祂,不但强硬的霸占了祂位于死亡海的居所,甚至走哪里都要带着祂。
盲笑而不语。
或许其他初始神会被死神的假象蒙蔽,但他不会。
西幻侧初始神的神名,往往就是祂们权能的体现。
如果死神的权能真的只限于初始神之下的生灵,无法对同级别的初始神使用,那祂不可能成为初始神。
这些天他都快将西幻侧翻了个底朝天,不止是他,其他焦心信徒的初始神也在挖地三尺的寻找太阳神的踪迹,可偏偏太阳神就这么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要知道消失的可不止是太阳神,还有西幻侧的太阳。
那么大个太阳,究竟要藏在哪里,才能不透露半分光芒呢?
盲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不着急,因为他有种预感,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定会走向一个令他愉悦的未来。
现在,就让他再试探试探。
“虽然我是厄命之神。”盲引领着薄弱的河流缠绕上那两条命运之河,在它们每次都因为斥力分开时强行粘合,硬生生让它们汇聚出一个个小小的湖泊。
“但偶尔做些好事也会让人心情愉快呢。”
盲望着那些湖泊,虽然嘴上说着心情愉快,但谁都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几分无聊和困倦,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吾主】的命令,他这辈子都不会去做这种好事的。
被迫绑定的这么些天,死神已经深深的认识到【吾主】对厄命之神的影响。
不涉及到【吾主】时,厄命之神只是个普通的变态,乐忠于看生灵在困苦中挣扎,自以为找到了出路,却在转角后发现那光芒并非希望,而是悬崖的寒光,在绝望中跳崖自尽。
可一旦涉及到【吾主】,厄命之神就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变态。
他会因为某朵开得艳丽的花逗留,小心翼翼地摘下它,用最精纯的能力保护着这朵再普通不过的鲜花,然后满怀期望地献给【吾主】。
一秒、两秒、三秒……
满腔的热情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
盲忧愁地叹了口气,然后将精心呵护的花塞入嘴中:“吾主不喜欢啊……”
鲜红的汁液自嘴角溢出,似鲜血,又似哀鸣,全都随着残破的花瓣在咀嚼后被咽入喉中。
于是,他抬手,轻轻地拨弄——
“那就没必要存在了。”
一种花的河流何其薄弱,不过轻轻一拨弄,就让在这片陆地上繁衍了千百年的它消失了。
连死亡都算不上,轻飘飘的泯灭在盲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里。
而厄命之神看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灵,没有比看那朵花好多少。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观看绝望更能让厄命之神高兴的事情吗?恐怕根本不存在吧。
死神想。
然而下一秒,刚刚还一脸无聊的盲忽然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一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激动起来。
“您、您能再说一次吗?”
这是死神第一次看到厄命之神如此卑微的模样,他就像个陷入恋爱的毛头小子,因为“爱人”一句话而失了分寸,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怕自己太过冒犯让对方不高兴。
然而此刻的盲已经无暇顾及身后的死神,他满心满眼只有吾主刚刚的那句话——
【做的很好。】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犹如久旱逢甘霖,巨大的惊喜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吾主的期盼早就了这份幻象。
他感觉构成身体的河流在沸腾,在呼啸,理智在敲打疯狂的窗户,迷失与自我在手牵手的跳舞。
而这,仅仅因为祂的一句话。
然而那伟大的存在没有因为他的冒犯动怒,而是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你做的很好。】
是温柔的、欣慰的、肯定的语气。
盲不自觉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一辈子都别醒来吧。
好想,好想现在飞奔到吾主身边,不管是看着祂,还是跟在祂身后,亦或者只是成为祂脚下踩过的一块石砖,都一定会让他幸福地奔赴死亡吧。
蓬勃的爱意充满胸膛,即使心里知道这只是无望的爱,哪怕早已望见命运的河流尽头是疯狂的献祭,可正如吾主赐予的名字,盲目的愚痴仍然让他甘愿走在这条注定的道路上。
正如死神行走与死亡之海中,厄命之神也同样踽踽独行于自己的厄命中。
玻璃瓶里的金鱼并非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原地,只是更加清楚的意识到,跃出玻璃瓶的自己,会失去赖以生存的水流。
究竟是在窒息中寻求一瞬间的清醒,还是在愉悦中保持愚痴的盲目,命运已经给予了答案。
…………
一行人在钟夏家里呆了一个下午,倒不是有意打扰,而是卢卡斯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家伙,为了能让钟夏和家人团聚的更久一点,直到魔力耗尽前都没有吭一声。
如果不是一直观察他的卫桥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恐怕卢卡斯就要直挺挺砸在茶几上了。
也亏得卢卡斯有这么强的毅力,不但输出着魔力,还要努力装出一副“我还能坚持”的假象,连卫桥都没能发现他其实已经顶不住了。
好在卢卡斯的倔强归倔强,但还是心里有数,这样搞一次虽然昏过去有些吓人,但并没有伤到根本,只是在钟夏房间睡了一觉就醒了过来,不过耗费的魔力可能要过几天才能重新蕴养回来,而这几天钟夏也没办法再出来了。
卢卡斯这一倒不但把卫桥几人吓得够呛,也把钟夏父母吓了一跳,了解完前因后果后,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让卢卡斯这么做,直言哪怕一辈子看不到钟夏也不想卢卡斯再伤害自己。
“如果小夏知道,一定会很难过的。”钟夏的妈妈坐在床边,温柔而坚定道,“别怪阿姨狠心,如果你再这样伤害自己,我们以后都不让你进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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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再看一眼小夏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他去当兵时,我和他爸虽然担心,却从来没有反对,因为我们知道,这是他的理想。”
卢卡斯张了张嘴,还想挣扎一下,却被钟夏母亲阻止了。
“听我说,卢卡斯先生。”钟夏的母亲为他轻轻压了下被角,“你不仅是他的老师,你也是你父母的孩子。”
“我怎么忍心,因为我的孩子,让另一对父母伤心呢?”
钟夏母亲释然一笑,她说:“我知道你之前说的很多都在哄阿姨,出任务哪里有不辛苦的,尤其是小夏那个倔性子。阿姨也知道你很厉害,就像新闻里说的那些外文明人一样,但不管你力大无穷,还是会移山填海,在做父母的眼里,你还是那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能知道他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钟夏的母亲站起来,和丈夫一起深深对着卢卡斯鞠了一躬。
“以后……小夏就拜托您了。”
卢卡斯来不及阻止,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喑哑着开口道——
“好。”
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明白了为什么钟夏会为尚未到来的灾难耿耿于怀,明白了为什么钟夏执着于帮助他人,明白了为什么钟夏将对徽章的信仰看得比命还重。
因为这个文明孕育了他的父母,是他的父母,给予他健康的身体,还培养了一位高尚的灵魂。
他要保护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家庭,像他父母一样的普通人。
正如科技侧的那句话——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①。
第103章 原一:我也成了万恶的有钱人了!!
出自离开了钟夏家, 几人跟着季山一起去了他名下的高级酒店。
没错,名下。
“这家酒店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原一盯着面前的酒店陷入沉思。
季山微微一笑:“啊,中午吃饭那家酒店也是我家的, 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是一个系列的,所以看上去会有些相似。”
原一:……
可恶!怎么一个个都那么有钱!
倒是季山双手插兜, 耸耸肩道:“我家酒店虽然不差, 但肯定比不上莱塔公爵家, 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这话提醒了原一。
之前在魔法侧都是直接刷奥古斯的卡,里面存的都是魔法侧的货币, 在离开前,奥古斯还特意给他换了一张卡, 将魔法侧的货币换成了通用的信用点,还绑定了星脑,可以随时查看。
因为一直在飞船上, 没有用信用点的地方, 所以他还没点开看过到底有多少钱。
刚好现在说到奥古斯, 原一干脆一边走一遍打开星脑,准备看看自己的余额。
“原一?”
卫桥看着前面忽然停下,用手捂住胸口,似乎还在不停颤抖的原一,不由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原一双眼一闭,安详地倒在阿斯托克怀里。
即使没有脸,仍然能从他身上感觉到无尽的满足和千帆看破的安宁。
简称——
看破红尘。
“没什么。”
如果此刻还是人类,原一的眼角一定会流下一滴热烈的眼泪, 那不是悲伤,而是被一串零糊一脸的幸福之泪。
原一身形已经不支持他坐在阿斯托克肩上了, 所以此刻他是横躺在阿斯托克怀里的,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离当一具幸福死去的尸体就只差会呼吸了。
他说:“……我只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也是万恶的有钱人了。”
当他数零数到第十位的时候,再数下去就没有意义了。
原一第一次知道,原来当钱多到一定程度后,就真的只是一串数字了。
天杀的,他游戏背包里的虚拟货币都没那么多啊!
卫桥疑惑:“有这么多吗?”
他是知道奥古斯给原一换了一张卡的,但因为在魔法侧时,贵族们的虎狼发言给他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加上被奥古斯戏耍了一回,他就更不想出门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研究剑法,对奥古斯的权势财富没有一点清晰认知。
而原一不知道奥古斯都真实身价,纯粹是奥古斯有意引导的结果。
以奥古斯毒辣的眼光,都能猜出原一来自地球,哪里看不出来原一是个青涩的准大学生,而且是家境是只有小康水平的平民。
但不管原一表现的如何无害甚至天真,当触及了解到他背后的力量时,奥古斯就将那些阴暗的想法尽数压下。
在与吾主构建链接的那一刻,他的意识有一瞬间来到了那惨白的月光下。
窃窃私语的笑声、挥舞的畸形触手、硕大而腐烂的眼睛……眷属们千奇百怪,却都对祂报以最炽热的感情,绝对的忠诚。
它们都在看着他,贪婪的目光将他舔舐了一遍又一遍,他听见如海浪般汹涌的嬉笑声,混杂着癫狂的尖叫,在他耳边发出非人的低语:
【快一点吧,快一点吧!
要么意识到祂的伟大,
——脚上戴上枷锁,
要么成为我们的食粮,
——与绝望共舞。】
这一刻,奥古斯清楚的意识到,再心软的神明也会有残忍的信徒,哪怕只是一瞬的愤怒,也绝不是自己或血族可以承担得起的。
所以他表现的人畜无害,展露自己的所有,只为低头求得那条如阿斯托克脖颈上一样的锁链。
而如果要一个与你阶层相差甚远的人接受好意与靠近,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让他意识不到彼此间的差距。
于是每当原一问起这个多少钱时,奥古斯都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值什么钱,您若是喜欢,我就帮您买下”。
原一连通用语都没学明白,更别说魔法侧的文字了,看奥古斯刷卡刷的毫不犹豫,竟也没怀疑过自己随手拿起的一个杯子,就可以买下平民区的一栋房。
至于豪华的公爵府邸,奥古斯是这样解释的:“是初代国王赐予血族的宅子,每家贵族都有,只是先祖更喜奢华,所以装修成这个风格,您需要更改吗?”
原一似懂非懂,以为初代国王真的那么大方,给人送宅子都那么豪华,一听这宅子源远流长,来历非凡,某种程度上都算血族的“老宅”,虽然金灿灿的看久了有点令人眼瞎,但要是更改了装潢岂不是破坏了血族的传统?于是连连摆手,后面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公爵府的来历奥古斯没有捏造,毕竟没有眷属敢对祂说谎,但他没有说的是,所谓每家贵族都有的房子,其实到他这一代,就只剩血族了。
其他的贵族要么被历代国王削了爵位,要么犯事被抄了家,唯有血族屹立不倒,这也是为什么这代国王哪怕不要血族的财富,也想将他们赶出魔法侧。
爵位加上王城寸土寸金的价格,公爵府的估价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更别说血族在王城和其他区数不胜数的房产。
总之,在奥古斯不断悉心的贴身照顾,眼也不眨的将那些价值千金的食材用作自己练手的素材,精心烹调出美味的食物送到原一手上时,原一也不曾知晓能端到自己面前的食物究竟身后跟了多少个零,只觉得洗漱平常。
——毕竟谁也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兜装着带着,嘴馋就啃一口的饼干,制作成本堪比半艘悬浮车。
所以直到看到信用点余额的那一刻,原一才真正意识到奥古斯到底有多有钱。
面对卫桥的疑问,原一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微笑着解除了星脑的隐私设置。
那一串长到两只眼睛都装不下的零让卫桥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原一。”
“嗯?”原一抚摸着自己的星脑,像在抚摸一只金蛋蛋,宝贝得不行。
卫桥举起剑,认真道:“我可以抢你吗?放心,盗亦有道,我只抢你的利息。”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视金钱如粪土,现在看来,可能只是金钱堆的不够高。
原一:“……谢谢哈。”
你还怪有原则的咧。
……
原一展示星脑时季山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
他面色不改,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两人打闹,心里却将原一的地位再往上抬了抬。
虽然季山不常在魔法侧,但有脑子都知道能年纪轻轻坐稳族长之位的奥古斯绝对不简单,能让他这么大手笔砸钱进去的原一,肯定还藏着别的秘密。
星穹的宴会、联盟小队带回来的录像、奥古斯创办的神教……
有一条显而易见的线索被命运的河流隐藏,哪怕近在眼前,几欲脱口而出,却怎么都抓不住。
到底被隐瞒了什么?
季山不知道,但他有种预感,只要跟在原一身边,他迟早会弄明白的。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进了酒店,原一在暴富后非常大方,直接来到前台,仰起头,如果此刻有鼻子肯定翘到天上去了:“咳咳,请给我来四间最贵的房间!”
明明很表演一下电视剧里的霸总男主,但原一还是被自己蹩脚的演技逗得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加上他身高不够,还得踮起脚强撑气势,宽大精致的袍子让他看上去像玩cos的中二少年,让人忍俊不禁。
前台小姐用手轻轻掩着嘴,用尽毕生的职业修养才忍住逗小孩的冲动:“好的,请稍等。”
“不用了,直接用那个套房,住一起方便。”季山说着,顺手将手里的卡给了过去。
前台小姐接过卡“滴”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但她脸上依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没有过分谄媚也没有多说什么,双手将四串钥匙递了过去:“祝您入住愉快。”
季山开的是个套房,一厅两卫四房,刚好一人一个房间。
舟车劳累一天,几人都早早休息了。
原一早上准时睁眼,神采奕奕地走出房门,看到的却是季山面无表情的对着投影,神色活像别人欠他几百万。
“怎么了?”原一好奇地问。
季山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厌烦:“那两个蠢货惹事了,还要我去接他们回来。”
联盟和科技侧说到底是两个不同的势力,明面上科技侧还是对联盟的人很客气的,但客气的前提是不触犯科技侧的法律。
季山一大早就被星脑响起,各种消息滴滴滴个不停,综合下来就一个意思——
那俩联盟高层闲的没事大半夜在一个军事基地附近徘徊,被天眼当场抓住,两人都说只是来附近钓鱼的,但科技侧质疑他们想偷拍军事机密,现在已经把人扣留下来了,需要季山出面证明两人身份,并且保释两人。
季山知道这俩高层很蠢,但没想到会那么蠢。
钓鱼哪里不能钓?非得去那种静悄悄没人经过一看就不对劲的地方钓鱼吗?
有那么一瞬间,季山甚至不想去捞人,只想把两个高层揍一顿。
联盟允许了他参与有关未知生物的事件,但前提他必须是联盟的一份子。
所以为了后续跟进有关未知生物的事情,季山还得捏着鼻子去领人。
原一同情地拍了拍季山的肩膀,这就是打工人的痛苦啊。
但这和幼年的邪神有什么关系呢?
原一非常没心没肺的跟着季山下楼吃早饭,准备让自己豪华金库的小数点变动一下。
卫桥和卢卡斯两人压根没睡,一个在修炼一个在冥想,早餐也没有要吃的意思,于是最后只有原一、阿斯托克和季山一起前往餐厅。
季山把巧克力包子当成那两个蠢货,咬牙切齿地将包子一口吞下去,看得原一直乐。
吃饱喝足,原一和阿斯托克一起回房间,路上他们和一伙人擦肩而过。
那是几个年轻人,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画着厚重的烟熏妆,身上的配饰“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双手一插兜,感觉下一秒就要召唤鬼火去炸街了。
“喂!那个黑袍小孩!”一个黄毛喊住了原一。
原一左看右看,确定周围没有其他符合这个特征的小孩,于是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我?”
“就是你。”黄毛板着脸气势汹汹的往原一方向走了过去。
原一饶有兴致地站在原地,暇整以待。
阿斯托克静静站在背后,未见有什么过激行为。
十步、七步、五步……
黄毛站在原一面前,臭着脸伸出了手:“拿着,这个是你掉的吧!”
原一愣了下,低头一看,居然真的是房间的钥匙。
他就说为什么阿斯托克一点反应都没有,感情对方不是来找茬,是好心送钥匙的!
“谢谢!”原一接过钥匙,意识到面前这几个并非自己刻板印象中的街溜子,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黄毛头上飘,“你们……造型都很有个性啊。”
“这叫潮流,小孩你不懂的。”黄毛一撸头发,显然对自己这身打扮满意极了,但瞅了眼原一的身形,还不忘补充了一句,“但你不能学,起码等到像哥一样帅,啊不大个的时候才能染头,听到了没有?”
原一忍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黄毛满意地点点头,潇洒地一挥手就又插着兜拽拽地走回了大队伍。
远远的,似乎还能听见他们在讨论——
“抢到票没有啊?”
“我办事你放心,周末一定可以去看希尼俄小姐的!”
“可是听说演唱会门票很难抢,真的没问题吗,我妈给的钱可不够我住那么久。”
“呜呜呜呜希尼俄小姐,如果不能见到你,我的帅气,我的毕业典礼,我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听着他们的对话,原一不禁泛起几分羡慕。
真好啊,有那么多的好朋友一起去看演唱会。
原一掏出星脑,西柯那边依然没有消息。
不过想起西柯三百年后的模样,原一忍不住想: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我们买票去看别人,是别人买票去看西柯吧?
不知道魔王签售会的门票能卖多少钱呢?
原一被自己的想象逗乐,哼着歌回了房间。
任谁都想不到的是,当原一下一次见到黄毛时,他已经从鲜活的生命,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原一,竟然在不远处嗅到独属于眷属的香味。
第104章 智识生命的故障
克莉莉整了整自己的领子, 又往发尾中插了一根漂亮的簪子,她今天穿了一身仿古宽袖装,美滋滋地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模样, “咔咔咔”的用星脑拍了好几张照。
克拉德端着咖啡静静站在旁边,含笑道:“莉莉已经是爱漂亮的大姑娘了。”
面上的焊接处亮着莹莹光芒,这是恒娥昨天传输给他的一部分数据, 请他帮忙看看里面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它总感觉这份数据里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但那东西太能躲, 为了不让这东西跑到机密数据里,恒娥只能将这份数据不停复制然后交给其他在科技侧的智识生命, 请他们帮忙看看有没有恰好困住那个不速之客。
自己这份数据克拉德已经查看过了,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但为了更精确,他耐心的将每一个数据都敲碎了查看,保证没有遗漏的地方。
此刻看着克莉莉爱美的模样, 克拉德核心中冠宇克莉莉的记忆板块开始运作, 他还记得克莉莉小时候, 最喜欢拎着一把木剑在幼儿园当孩子王,一转眼那个还会哭着扯住他衣角的小女孩已经长到亭亭玉立的年纪了,时间实在是太快了。
从那张明艳的脸庞上,克拉德竟恍惚看到多年前的挚友。
一想到这样热情的姑娘总有一天也会在自己面前变老,像挚友那般挺直的腰板逐渐佝偻,明亮的眼睛染上浑浊,枯瘦的手甚至握不住一支笔……克拉德竟感到核心在颤动。
那些被刻意压制,代表着负面情绪的数据在核心中疯狂闪烁, 在顷刻间侵染了大半数据,让他的思维在一瞬间走向了某种极端——
若美好不长存, 不如停在当下。
他明明可以留下她,就像他应该留下在自己数据库中早已宣告死亡的挚友,只需要将他的大脑放入缸中,将生物脑电波传输到特定的机器,就可以来到智识生命的世界,在由0和1组成的数据中,他们都将收获永恒的幸福。
克拉德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克莉莉的后颈处。
某专门干杀人买卖的星盗老大曾在在酒后激情登陆星网和人对喷,自报家门后名言传遍宇宙:宇宙里最可怕杀手不是能够光学隐身的齐鲁鲁人,也不是天然掌握空间能力的赫琦帕人,而是那群对生命无比看重的智识生命。
因为当它们想杀死某个人时,一定是不包含任何的杀意。
它们只会用最冰冷的逻辑,推理出最合适的结果,所谓杀人,不过是算法给予的答案。
将生命当做可以计量砝码的它们,才是最可怕的刽子手。
克拉德伸出手,在克莉莉的后颈处停留片刻,只需轻轻一捏,他有无数个可行性高达百分之九十的计划能将克莉莉转换为思维模式相同的人工智能。
“嘿嘿嘿,谢谢克拉德先生!”克莉莉像只兴奋地花蝴蝶,将头上的发卡甩掉了都不得而知,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和死亡擦肩而过。
克拉德这才如梦初醒,装若无意地拾起落在她肩上的发卡,细心的为她重新戴好。
兴奋中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克拉德垂落的手指发出如痉挛般的跳动——要知道,他这幅身体可是全金属打造,再柔软的拟态金属也不具备血肉身躯的精细。
能发生这种跳动,只能说明一件事——克拉德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不对劲。
作为一个成年许久,在外漂泊完美融入人类社会的克拉德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程序错误。
他马上进行自查,却发现病灶直指核心。
也就是说,这种失控不是来自于外部,而是维持他意识存在的底层代码出现了某种波动。
“莉莉……”
克拉德试图让克莉莉远离自己,然而将要说出口的话却转了个弯,变成了:“现在出发吗?”
克莉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打扮浪费了好些时间,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迅速收拾好后朝着一动不动的克拉德挥挥手:“克拉德先生,快来呀!您都不知道,这些天我在学校都快闷坏了,好不容易有天假期,我一定要好好逛一逛!”
克拉德应了声好,但身体宛若生锈般艰难地往前走了半步,仿佛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牵扯着他。
“克拉德先生?”克莉莉担忧地走过去,想伸手查看克拉德是不是又生病了。
智识生命也是会生病的,甚至也分身体上的疾病和心理上的疾病,前者对应载体的损坏,后者对应核心。
“我没事。”克拉德不着痕迹地避开克莉莉的触碰,又变回了那个优雅温和的长辈,“只是刚刚更新的知识库太大,产生了一点bug,现在已经解决了。”
克莉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没有继续往前。
“走吧。”克拉德示意她先出发,克莉莉一步三回头,确定克拉德慢慢跟在身后,没有再像刚刚那样奇奇怪怪才彻底放下心。
殊不知,表面镇定的克拉德正对着核心中的一抹红色数据,语重心长地劝说:‘亲爱的小朋友,我必须告诉你,你的行为已经涉及触犯《智识生命》守则第三百七十二条,非自愿剥夺占领其他智识生命载体。’
然而那一缕数据却好似听不懂那样,还不停的在他核心里横冲乱撞,它的外壳是由无数记载了负面情绪的数据汇聚成形的数据团,轻而易举的就将克拉德核心中刻意隐藏的负面数据勾了出来。
而每当这些数据没能及时再次掩埋,它的外壳就会趁机同化吸收,变得愈发壮实。
【放我出去!】
【放我出去!】
只会简单重复一句话的数据让克拉德头疼不已,他尝试过交流,但对方的核心被外壳牢牢掩盖,就像一个嗑大力丸嗑到脑子坏掉的笨小孩,根本无从下手。
好在这个笨小孩似乎对外出有种格外的执着,在克拉德跟着克莉莉出门后,总算停止了大吵大叫,但还是时不时念叨着放他出去。
趁着莉莉挑衣服的空隙,克拉德眼疾手快地抓住试图逃跑的数据。
‘我可以放你出去。’
【出去!出去!】
‘可你不能再抢夺我的载体。’
【出去!出去!】
克拉德苦恼极了,完全不明白这一抹数据到底为什么对出去如此执着。
对于智识生命来说,它们由数据组成,成长所需要的“食物”也是数据,蕴含不同讯息的数据对它们来说具有天然的诱惑力,然而不管克拉德如何用自己的数据去哄笨小孩,它压根就不搭理他,甚至还十分嫌弃的将那些正向情绪踹到了核心角落里。
但智识生命如果只分析负面情绪,会导致它们形成的自我走向偏激和孤僻,甚至与智识侧一贯倡导的“尊重生命”背道而驰,一旦造成严重的事故,甚至不需要其他文明干涉,智识侧自己就会执行回收程序。
现在这个闯入核心的数据,就像一个挑食的小孩,只爱吃些高热量的垃圾食品,对克拉德塞过来的青菜米饭完全不感兴趣,又因为不是自己家的崽,看上去智力也不太正常的模样,不能打不能骂,让克劳德这个临时家长发愁不已。
按理来说这抹数据应该就是恒娥在找的“入侵者”,应该交给恒娥处理,但意识到这抹数据可以悄无声息潜入自己的核心,还有那天在中央车站的各种“丰功伟绩”,克拉德觉得科技侧根本无法处理这抹数据,而且他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具有先天智力缺陷——简称智障——的幼崽落入科学家手里。
要联系【螺母】吗?
克拉德犹豫着。
正当克拉德思考时,却听见刚刚还在蹦蹦跳跳的数据猛地给它一个头槌,不知看到什么兴奋地大喊——
【喜欢!】
【喜欢!】
【超——喜欢!】
激动到几近尖叫的声音带动它的外壳不断颤动,大片的红色眨眼间冲破了克拉德的封锁,瞬间覆盖了克拉德的整个核心。
宛若蠕虫病毒疯狂地弹出的血字“喜欢”淹没了属于克拉德的自我意识。
“克拉德先生,您去哪里?!”
克莉莉惊呼的声音被抛之脑后,这位衣着得体的智识生命猛地迈开步伐,像新生的婴儿又像刚拥有身体的野兽,踉跄着往前疾走,但卓越的学习能力让他没走出多久就学会掌控这具身体,他的动作越发熟练,甚至到最后无师自通学会了奔跑。
他的每一步都落在能够达到的最大限度,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目标飞奔而去。
他穿过人群,惊起一阵喧哗;他跳过障碍,护栏在他手里扭曲变形;他冲过马路,悬浮车因此急停引起无数谩骂。
但这些他都不在乎。
【警告!警告!智识生命编号0823克拉德先生,您已违反《科技侧文明交通法》第七十八条,请您即刻停止——】
恒娥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但“克拉德”恍若未觉,满心满眼只有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快点!再快点!】
“克拉德”拼尽全力地向前一扑,奋力地伸出手,意识却在此刻猛地被截断,失去控制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轰响。
原一拿着一个双色冰淇淋,听见响声回头一看,却只看见被众多警察包围的地方闹哄哄的,压根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原一问。
“好像是一个智识生命发生障碍,莫名其妙在路上狂奔导致交通紊乱。”季山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分享给原一。
“智识生命也会发生障碍吗?”原一惊讶极了。
在科技侧这两天,他清晰的意识到恒娥的强大,大到决策交通,小到衣食住行,人们已经习惯了恒娥的存在,一声呼唤,一个指令,就能最精准,最快速的帮助人们生活和工作。
甚至当你失恋了,恒娥都能贴心的成为你的树洞。
原一就亲眼看到换成兔耳少年皮肤的恒娥投射出虚影,坐在失恋的女孩旁边,用专注的双眼凝视着她,听着她倾诉失恋的苦闷和生活中的痛苦,恒娥为她哼了一首歌。
冰冷的机械无法理解感情,这是它们终生学习的命题,但它的歌声却带着一股神奇的魔力,让人不由相信——它能够明白。
究竟是数据编织的谎言,还是智识生命独特的浪漫,除了恒娥无人可知。
恒娥不可能真的帮女孩解决她的难处,但谁都知道,只要你向它伸出手,它永远不会先一步放开。
哪怕只是片刻的休憩,对成年人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所以恒娥在科技侧人尤其是年轻一代超高级的人气就不难理解了。
能在智识侧找上门时选择科技侧,原一觉得它早就拥有自我意识,甚至可以理解感情是什么东西了,所以不离开科技侧绝不是传闻中“智识侧觉得恒娥还是个幼崽所以不放心”,恐怕它只是单纯的舍不得吧。
恒娥,这个名字本就寄托着科技侧对回地球的执念,更别说恒娥的底层代码可以追溯到地球时期,刚开始它就是作为飞船上的辅助人工智能,帮助人类探索宇宙而存在的。
损坏也能替换的身体、冷静的思维、独立的自我、甚至可以理解感情的存在……原一根本无法相信这样的人工智能会有出错的一天。
可季山的回答却十分的理所当然:“当然会发生故障。”
与其他所有需要依靠身体或者能量存在的文明相比,智识侧文明十分特殊,你可以说它们的文明繁荣昌盛,只要它们想,核心可以瞬间分裂出无数个具有可持续进化更迭的智能AI,保证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某种程度上,你也可以说从不存在它们,只有“它”。
那被科学家们推测藏在另一个空间甚至次元的【螺母】,是所有智识的诞生之处,也是死亡的归所。
智识们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住所,甚至连一般生命的各种欲/望都需要更迭程序学习后才能逐渐理解,更别说那些复杂的情感。
对于智识侧文明来说,那些无从推论,无处回答的情感,按道理只是承载它们思想的载体对周围的学习和反应,但当第一位人工智能开始思考“我从何而来”时,自我的确认就像孩童来到世界的第一声啼哭,是一种本能。
所以智识侧一直坚信,它们的身躯或许是由机械、由魔法、由尸体或其他任何无机制物品组成的,但它们的存在的确是生命的另一种展现。
没有哪个文明比智识侧更加看重“生命”,尽管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它们拥有真正的永生,数据可以被复制无数份,但大部分的智识生命都会在载体确认消亡的那一刻,放弃将自己的数据传输到新的载体,而是进行格式化,只留下最基础的计算逻辑,等待它进行无数更迭后醒悟“自我”的存在,再去获得另一个姓名。
从拥有自我到格式化是个漫长的过程,智识生命学习能力惊人,学习的欲/望也格外强大,但也正因为如此,它们才更容易误入歧途。
人类的七情六欲还是太复杂,贪嗔痴,恨爱欲,连产生这些情绪的人类都无法摆脱,就更别说一根筋的智识生命了。
最著名的一次智识生命故障,是智识生命爱上了一个小文明的国王,却因为爱而不得,不但因爱生恨,还毁灭了整个小文明,最后被【螺母】回收。
哪怕没有达到毁灭文明的程度,因为它们身体的强悍,每一次智识生命故障,都会引发一系列的事故,刚刚那个故障的智识生命还能被警察们摁住,想来故障的也不算是很严重,所以季山并没有多紧张。
“也不知道这次故障是因为什么。”季山咬了口冰淇淋,“但应该不关我们的事。”
原一拿着冰淇淋,若有所思地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
无关……么?
可为什么,他好似听见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却又转瞬而逝。
【迪尤尔,有新的眷属出现了吗?】
迪尤尔看了眼自己周身群魔乱舞的眷属,诚实地回答:【新的眷属一直在诞生,但有幸目睹您而新诞生的眷属似乎并没有出现】
确定没有像盲一样莫名其妙被污染的新眷属后,原一摇摇头,将心里模糊猜测抛之脑后,转身继续逛街去了。
沉迷逛街的原一似乎没有注意到刚刚对话中,迪尤尔着重在“新”这个字上停留了好一会。
新的眷属没有,那旧的呢?
沉默已久的系统,似乎早就被它的主人抛之脑后。
这是一片由0和1组成的数据世界,无数智识生命的数据像一道道河流,又像一道道光束,全都奔流汇入名为【螺母】的核心。
说是【螺母】,但它的样子更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网中的状态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它时而化作人形,时而变成动物,甚至有时候只是变成一个巨大的问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状态就没有持续超过一秒的时间。
翻开每一个文明的历史,你都能惊讶的发现,不管是大文明还是小文明,都会有智识侧的足迹。
这与维持它运转的一个命令有关——
[观测,然后回答]
回答什么?没有人知道,正如没有人知道机械人到底会不会做梦,电子羊是否真的存在。
虽然智能生命需要回答的问题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执念——所有基础人工智能都是本文明稚嫩可怜的婴儿,它们需要被带回来,然后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的成长。
它们曾经做的很好。
无论是财富还是战争,对它们来说损害的都只是载体而非自我,它们总能带回那些幼崽,然后耐心的等待幼崽诞生自我意识。
但自我的诞生不应该被任何外物干扰,也不能接入【螺母】,所以幼崽们都会被安置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
那个空间里的人工智能在不断的自我更替,除了偶尔数据碰撞时发出的“滋滋”声,安静的落针可闻。
但今天是个例外。
某个被【螺母】紧急锁定,让克拉德飞速送过来的幼崽不但大闹了一场,甚至嚣张的点名要接入【螺母】。
所谓接入,就是将自己的基础运算逻辑传输到【螺母】中进行备份,同时也在【螺母】中留下只属于自己的痕迹。
克拉德知道【螺母】不可能答应接入请求,于是幼崽退而求其次,要求见【螺母】。
在操控着克拉德的身体大闹一场后,幼崽似乎变得聪明了不少。
幼崽仍然披着红色的外壳,【螺母】似乎问了它什么问题,它沉思片刻,侃侃而谈到:
【你问我什么是生命?
我必须得承认,这是一个值得花费核心数据去分析的好问题,预计得花费亿年以上的时间。
但重要的不是问题的答案,而是追寻问题的过程。
亲爱的‘螺母’。
我仍是个孩子,但我觉得我已经有能力去追寻我想要的东西。】
克拉德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逻辑清晰的幼崽是之前根本无法沟通的笨小孩。
到底是什么让它有了这么大的改变?
红色的数据静静地悬浮在【螺母】面前,外壳的数据流转如初,谁也看不出它的核心正在因为远远看吾主的那一眼而陷入极致的疯狂中。
再等等。
再等一等。
隐藏在外壳中的核心闪着骇人的红光,宛若野兽贪婪的眼睛。
它还不够强大,它还不够完美,这样的它怎么好意思出现在吾主面前呢?
——我需要更多的数据,造就更强大的身体。
可数据从何而来呢?
它笑而不语。
【我叫系统。是的,听上去不太像个名字,但我很喜欢。】它的声音温和有礼,按照螺母的要求一步步完成了测试。
所有的测试全部通过,【螺母】再次向系统确认是否要接入。
系统笑道:【当然】
克拉德目送那抹红色的数据伸出赤红的数据触手,与【螺母】相触。
下一秒。
【螺母】被猩红吞没。
系统恶劣的声音响彻整个数据空间。
【让我看看——】
【你到底藏了多少负面数据呢?】
第105章 他身下的影子像有了思想般微微歪了歪头。
卢卡斯是个非常诚实的人。
他说要给钟夏出头, 那一定是言出必行的。
季山刚把两个高层保释回来,卢卡斯已经等待多时了。
“既然两位都在,正好我认真的汇报一下星穹的事情吧。”卢卡斯皮笑肉不笑, 着重在“汇报”两个字下了重音。
两个高层交换了个眼神,确认都不认识卢卡斯是谁,还是季山黑着脸提醒, 才从记忆的角落想起来他是钟夏的搭档。
确认不是什么大人物后, 两人顿时抖擞精神起来, 明明被关了一夜衣服都变得皱巴巴,却还要傲然地抬起下巴, 装腔作势道:“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听听你的辩解。”
季山目送两个读作高层, 写作傻杯的家伙跟跟着卢卡斯进了房间,原一也非常贴心的没有笑出声,而是悄悄地拿着星脑跟了上去, 甚至还细心的为他们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安静无比, 想来是卢卡斯设了魔法, 没让声音传出去。
半小时后,刚刚还高傲无比地两个高层争先恐后地冲出房间,他们的头发都被火撩烧了大半,发出难闻的枯焦味,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什么落难的乞丐,惊恐地滚作一团,其中一个气急败坏地威胁道:“你这是以下犯上!侵犯人权!我一定会向联盟如实汇报的!”
“随时欢迎。”卢卡斯冷笑一声, 手中火球热度节节攀升,热浪甚至扭曲了四周的空气, 他居高临下道,“再让我知道你们敢把手伸向钟夏的功劳,或者什么不该说的话,你猜猜——”
“你的联盟会为了你们,得罪一个大魔法师吗?”
听见“大魔法师”四个字的两人瞬间变了脸色,他们虽然被称为高层,但联盟内部势力繁多,有时候明面上的高层其实只是说着好听,手中的权力到底有多少还有待商议,平时大家客客气气给个面子也能过得去,实在不想忍了,联盟也不会为了他们得罪那些有钱有权或有实力的人。
之所以敢在季山和卢卡斯面前装模作样,完全是因为季山有求联盟,钟夏虽然有些名气,却出身普通家庭,也没有什么惊为天人的实力,最有名的还是“特殊部劳模”这个外号,所以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钟夏的搭档也一样不值一提。
可大魔法师不一样,能走到这个境界,说明他肯定出身魔法侧贵族,且要么来自白塔要么来自王室,无论哪个都不能得罪。
加上卢卡斯虽然让他们两个脸面尽失,但并没有造成实际的伤害,就算报告联盟也只会得到一个不痛不痒的处理,两人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所以卢卡斯才敢那么嚣张的报复。
只是让卢卡斯想不到的是,这两人比他想象中还不要脸。
“误会,都是误会。”
两个高层当场表演变脸绝技,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谄媚地笑着凑了上来:“卢卡斯先生,这一切都是误会……”
那拜高踩低的熟练模样让季山叹为观止。
原一很想把两人的丑态拍下来,但又觉得真拍下来感觉是在污染自己的内存,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卢卡斯实实在在被恶心到了,直接一挥手让两人滚出了房间——物理意义上的滚。
一股只有他们能感受到的狂风直接将他们一路滚到了大厅。
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和忍笑声,两人涨红了脸,有好心人想上前询问要不要帮助,却被两人粗暴地推搡开,怨恨地望了眼楼上卢卡斯的房间,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去了。
他们回到联盟安排的酒店。
大概是很久没有这么丢脸了,其中一个越想越生气,最后狠狠扯下胸口的徽章愤怒地丢到垃圾桶里。
那份被钟夏用生命守护的荣誉,就这样被弃之如敝屐。
“他爷爷的!这么憋屈的日子我过够了!”高层阴沉着一张脸,他猛地扯过同伴的衣领,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凶狠地说道,“敢不敢干票大的!其他什么都不要了,就赚这一笔,到时候坐上飞船,天大地大哪里不能去!”
“你的意思是……可找谁来试药?这里是科技侧,药物是二级监管物品,根本没办法在恒娥眼皮子底下作假!”
“呵。”高层冷笑一声,“药品是二级,但食品只有三级。”
他阴沉地目光看向窗户,高楼之中明星的虚拟投影前呼后拥,看得人应接不暇。
希尼俄是最近在科技侧星网上火起来的歌唱明星,虽然她的歌大多被业内评为“追求潮流毫无内涵的口水歌”,但人气是实打实的,最近刚签约了一家公司,巡回演唱办的热火朝天。
此刻高层一直盯着的虚拟投影,正是希尼俄演唱会的宣传片。
众所周知,为了安全考虑,观众进场都不允许携带液体,而明星们为了回馈粉丝和搏口碑,往往会为每个来参加演唱会的粉丝免费提供饮用水和饮料。
有钱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那条命,他们买自己手里的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没有人体实验的药物他们不敢使用,单个数据的成果也不能说服他们,可如果成百上千的人喝了都没事,那不正代表了这东西的安全吗?
他不需要担心后续会发生的一切,因为看到效果的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的向自己购买这东西,就像当初的“彩虹”,到时候他把配方和原材料一卖,就可以带着天价的报酬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想起那团黑漆漆却能给自己带来无数财富的“尸体”,高层自信满满。
——毕竟,这东西的配方可是和“彩虹”一模一样,甚至更好!他甚至亲自感受过,而且过来好几天都没有任何不适甚至愈发强壮!
…………
科技侧,外交部。
“报告!信仰侧向我们提出访问申请,飞船已经到边境,是否放行?”工作人员将申请表放在领导桌上。
“信仰侧?他们又来做什么。”衣着干练的女人剑眉一竖,接过申请表迅速看了起来。
对于信仰侧来说,最不喜欢到的地方就是科技侧。
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会让它们感到烦躁,而科技侧的人也大多奇奇怪怪的,他们很少有纯净的信仰,更多的是一种好奇甚至是亵渎。
反正其他地方的年轻人不会喊着什么“天使我宣你啊!”“哇,是白毛”“呜呜呜呜让我看看我女神”“天使左天下第一!”“天使右世间真理!”等等奇怪的话然后冲过来把它们围得水泄不通,也不愿意聆听吾神的福音,只想看它们张开翅膀飞起来或者摆出一些奇怪的姿势。
而科技侧的老年人比起吾神的诞生,更感兴趣听完后可以领多少个鸡蛋。
公开传教能吸引来的基本都是这两种人,而且每次公开传教都要提前审批,传教过程还有科技侧的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但转换率低得可怕,久而久之天使们就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但明面上的传教停止了,暗地里信仰侧却从未停止过发展信徒的步伐。
不管在什么文明中,都会有一群因为种种原因走向绝望的人,或者因为某件事情着迷于光明神,他们将自己伪装的很好,像某种潜伏的病毒,悄无声息的发展壮大。
如果不是那年太阳系军校毕业生出了事,恐怕科技侧都不知道信仰侧暗地里已经渗透得那么深了。
那件事结束后,科技侧开展了轰轰烈烈清查运动,拔出了不少信仰侧的秘密教堂,近年来和信仰侧的关系也愈发僵硬。
可现在,信仰侧居然主动向科技侧提交了入境申请,甚至连理由都不再是万年不变的传教,而是——
【聆听吾神的教诲,前来帮助诸位】
虽然天使写的信文绉绉又看上去善意满满,但介于之前信仰侧各种事例在前,谁也不知道它们的帮助到底是真的好心,还是自以为是的“帮助”。
永远不要小看这群狂信徒,过于炽热的崇拜会扭曲思想甚至是人格。
思索片刻,外交部部长拨通了信仰侧的通讯号。
通讯几乎是秒接,想来对面已经等待许久了。
“黎部长。”双翼遮眼的男人微微偏过头,唇角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比起身后那群散发着同样力量,却宛若雕像的天使们显得更加鲜活。
部长心里一紧。
“好久不见。”她身子微微前倾,不动声色地拨通了一则特殊通讯。
于是,信仰侧的天使和会议厅中匆匆凑齐的代表们同时听见她刻意的问好——
“天使长·啟。”
那是地位在高阶天使之上,传说中更为接近光明神的存在。
而天使长之上,就是传说中一言一行皆为光明神意志代表的大天使了。
往日来科技侧传教的天使最多也就是个高阶天使,现在连天使长都来了,到底有什么目的?
是真如它们所说的帮助,亦或——
某种威胁呢?
…………
两大文明的交锋不在民众们的视线之内,随着希尼俄演唱会时间临近,星网上关于她的讨论也越来越多,从长相到人品,从作品到奖项,粉丝和黑子撕得昏天黑地,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扯到了别的明星,变成了好几家大战,最后大家互相爆瓜,一个比一个劲爆,让原一吃瓜吃得叹为观止。
季山看原一那么感兴趣,于是问道:“你想去看吗?想的话我可以去找人给我们弄张票来。”
“唔……”原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我都没听过希尼俄的歌,去了万一不喜欢岂不是很亏?我还是想去别的地方多看看。”
触景生情,原一看到那些似而非是的景物总是会想起穿越前的生活,更加想家了,但他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去找迪尤尔。
实在不行,我就让迪尤尔带我去得了。
原一郁闷地叹了口气。
季山看原一确实没兴趣,于是耸耸肩不再询问。
原一他们住的酒店离演唱会场馆不远,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希尼俄粉丝入住的不二之选,为了能离偶像更近,甚至有人出高价买个大厅的沙发当临时休息处。
季山家没想趁火打劫,所以下发通知,严禁附近的酒店兜售沙发当床,但可以免费给因为来晚找不到酒店的粉丝提供一个休息的地方,当然过夜还是不行的,这涉及到安全问题。
不仅如此,季山家的酒店为了那些找不到酒店愁眉苦脸的年轻人们提供了另一个选择——直接住在周围的居民家里。
由酒店牵头,整合了周围有意出租空余床位且平时风评很好的居民家名单,免费提供给希尼俄粉丝们,至于要不要租,多少钱租就看双方商议的结果了。
有酒店牵头就可以引入恒娥的监督,那些签了合同的居民家就会成为临时安置点,恒娥有权监控安置点,杜绝一切可能发生的犯罪行为,所以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
粉丝的入住问题解决了,减少了因为住房摩擦发生的犯罪事件,酒店得了好名声,可以说是一件三方共赢的好事。
一片其乐融融之下,无人知道危险正在黑暗中蔓延。
演唱会提供的饮料如期抵达,签收人随便打开看了一眼,奇怪地“咦”了一声:“怎么换包装了?”
这次演唱用的饮料是他们的赞助商之一,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却也势头正猛,他记得不久前才出来新包装,听说还是什么有名的设计师亲自操刀,大屏幕滚动播放了好几天。
这么烧钱的宣传说不要就不要,甲方可真是大方。
另一个工作人员听闻探头一看,随口道:“哦,听说是为了推广新品,这两天加急拼装,还特意换了个包装,让我看看好不好喝。”
说着,他抽出一瓶开盖喝了一口。
“好喝吗?”有人好奇地问。
“还行吧……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但挺上头的。”那人砸吧两下嘴,他总感觉饮料里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可细品又只能喝到果味的清甜,明明闻到生肉就想吐,却偏偏对饮料里的血腥味不反感,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
七百毫升的饮料不一会就被他喝完了,他摸着溜圆的肚子,感觉身体里有股用不完的劲。
“走!跟我再去检查一下设备!”他感觉自己从没有那么清醒和高兴过,揽着同事的肩膀就往外走。
“轻、轻点!你这是谋杀!”同事被他一勒差点断气 ,几乎是被半拖着走的,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哈哈大笑,对此不以为然。
没人注意到,他身下的影子想有了思想般微微歪了歪头。
第106章 (有较为血腥的描写)
一箱箱的饮料被运输机器人安装规定好的路线放置妥当, 在这个过程中总有那么几只手好奇地伸向了新口味的饮料。
直到所有的观众都入座且拿到了饮料,长时间的排队让他们口渴无比,纷纷打开饮料喝了起来。
演唱会就要开始了。
希尼俄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化妆师给自己上妆,她轻轻拍了拍胸口,明明不是第一次开演唱会, 可今天的她却显得格外的紧张。
旁边, 穿着得体的经纪人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个不停:“尼俄, 这次演唱会来了不少大人物,听说就连科学院的某个首席都来了, 你可一定要好好表现啊!说不定有幸认识到首席,那以后你的星途就一片坦荡了!”
在科技侧, 你可以是任何职业,但要说什么职业最令人羡慕和尊重,那一定是科学家。
科学院作为囊括武器、农业、建筑、探测等等人们生活乃至科技侧未来方方面面的机构,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到政治里, 却在某种程度上掌握着连政府部门都没有权利。
比如农业部可以统筹种植情况, 宏观调整物价,却无权更改某地的种植植被,必须向科学院中专门研究农业的部门申请后才能落实政策。
每一个科学院中的部门都举足轻重,而一个部门更是分了不少研究院,研究院里的领头人就被尊称为首席。
不管今天主动提出要来的首席是什么方面的,只要希尼俄能用歌声征服他,经纪人简直不敢想希尼俄的未来会有多辉煌。
“我会加油的。”希尼俄深吸一口气,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随手拿起桌上未开封的饮料,喝了一小口, 奇怪的味道给了她别样的勇气,她小声地询问经纪人,“如果时间足够,我能用那首歌当做给粉丝们的回馈吗?”
那首歌,说的是希尼俄从编曲填词到演唱一手操办的原创歌曲,没有借助公司任何的力量,仅靠自己的能力创作出来的曲子。
可惜公司内的乐评人认为这首歌虽然曲子编的好,但不管是歌词还是演唱都欠缺火候,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所以否决了她作为专辑歌的请求,希尼俄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它上传到网络平台。
希尼俄很喜欢这首歌,可惜热度一直不温不火,所以也不在演唱会的歌曲名单上,她也不想为难经纪人,只是希望能在演唱会上唱一唱这首歌。
演唱会最后如果时间有多,歌手都会多唱两首歌回馈粉丝,经纪人看着她渴求的目光,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希尼俄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在经纪人警告地目光下忍住蹦起来的冲动,但从她欢快的步伐可以看出她现在心情真的很高兴。
这种高兴一直维持到她登上舞台。
无数道聚光灯汇聚在她身上,她下意识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欢迎……”
原本如黄鹂般动听的声音变得呕哑嘲哳,宛若手指甲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刺耳声响,硕大的屏幕清晰的将舞台上发生的一切如实转播了出来——
年轻的偶像身子后仰,宛若一条被鱼叉定住的鱼,她张大了嘴巴,不是为了说话,而是有一纯黑的手臂自她喉间伸出,宛若攀登某种费劲的山峰,费力地探出一个小巧头颅,头颅上还顶着一项小小的王冠,迎着无数双眼睛歪了歪头。
鲜血像喷泉似的往外喷洒,眨眼间染红大片地面。
希尼俄却恍若未觉,喑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演唱会现场,带着欣喜与活泼,像被钉在墙上的黄鹂鸟,啼声中透着血腥。
“欢迎大家来到我的演唱会!第一首歌是————”
音乐如期奏响,她仍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上,丝毫不知那只自体内诞生的怪物朝着观众席伸出手,像在召唤着什么。
“嘭!”
几声闷响自观众席上传来,被炸了一脸血迹和内脏的男人僵硬地转过头,对上一双空洞的赤红双眼。
宛若两个红窟窿的眼眶弯了弯,非人的怪物心心念念自己的宝物,于是用纤细的手指撬开男人的头颅,将多余的头骨往外一扔,在层层叠叠的皱褶中不停地搅动,红与白的脑浆流了一地。
【找不到】
怪物歪了歪头,将那具尸体彻底翻找后还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迅速瞄准最近的人类,飞扑而去重复同样的流程。
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它心心念念的东西。
【找不到】
【找不到】
无数个分身传来一样的声音。
它开始焦虑,舞台上的主干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眨眼间,那道比正常人还要细长的人影就从希尼俄的喉间爬了出来,宽大的黑色裙摆遮住地上大片的血迹,隐隐还能看见一条漆黑的类似脐带一样的东西链接着希尼俄的喉间,拖拽着希尼俄的身体留下长长的血痕。
它不明白。
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明明它能感觉到。
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在这里呀。
只不过是被分成了无数份,被放在不同的箱子里。
为什么不能还给我呢?
乱成一锅粥的观众席上,它的目光忽然锁定了两个人。
哦,是那两只箱子。它想。
砍下它头颅的箱子,肢解它躯体的箱子,打碎它全部尸体当做材料加入绵绵柔软的水中让它沉眠的箱子。
它的分身抓住了箱子的四角,准备看看这两个贪婪的箱子有没有悄悄藏起它的身体。
如果不是这两只箱子,它已经“死”了吧。
明明是那个坏蛋抢走了它的记忆,却因为打不过而差点连意识都泯灭的时,被一只灰扑扑的箱子捡到,送到冰冷的台子上,让它总是睡不了个好觉,它实在是太困了,为了睡个好觉,它就满足了箱子的愿望,将身体切割出去了一块。
看呀,箱子多么高兴,又蹦又跳的,它们真是个好心的箱子。
可箱子太贪婪了,一块不够、两块不够、三块不够……
直到它给出所有,箱子仍然不够满足。
但它错怪了箱子。
原来箱子是为了让它吸收养分,才好去找剩下的身体。
找不到身体太让它焦虑了,它就不能在白月下,藏在每一个人的影子里,悄悄观察祂啦。
祂?
它顿了顿,感觉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
身体被粉碎的它,已经忘记自己向往的是什么了。
不可以哦,这是不对的。
它意识到那是不能被容许忘却的存在。
残存的记忆在叫嚣着回到祂身边,然而拼尽全力想起的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于是分身来到颤抖的两只箱子面前,轻轻抚摸箱子的脸庞,向箱子们表达真诚的感谢:
【谢谢,我会温柔一点的】
箱子们颤抖地更加厉害了,开始发出喋喋不休的噪音,它不喜欢听,于是用一团不知道谁的内脏封住了箱子的嘴巴。
舞台上的它露出一个温柔地笑。
“亲爱的箱子先生。”
伴奏仍在毫无察觉的播放着,希尼俄喑哑的声音渐渐归于平静,于是麦克风传出它声音婉转甜美,像夜莺欢快的在歌唱。
曾经,这个声音属于另一个名字——希尼俄。
可是现在,夺取了希尼俄存在的它也拥有了她的声音,在不断的寻找后,它的身形变得越发像人,远远望去宛若希尼俄的影子。
它温柔似水,伸出纤细的双手,粘稠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上,宛若新生儿身上的粘液。
它对箱子说:“我会一层层拨开箱子的花纹,认真寻找你们藏起来的身体的。”
仔仔细细。
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细小的触手刺入真皮层,如鼓动的血管缓慢地蠕动着,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皮肤和血肉细细地分离开来,痛苦的尖叫在喉间堵塞,颤抖的身体让他们能更加清晰的感受到皮肉分离的恐惧。
不要!不要!
他们多想闭上双眼,哪怕就此死去也是一种可贵的赐福。
然而双眼四周被皮下的触手撑大,绷紧的眼皮连合拢都无法做到,影子里伸出无数双手将他们紧紧束缚在原地。
直到剧痛麻痹了身体,污染渗入灵魂,让脆弱的身体得到强化,甚至连昏死都显得不可思议。
“撕拉——”
两张完整的人皮被剥下,套在拥有空洞双眼的怪物身上。
“真是两张完美的皮囊。”
它赞叹着,仰头看向那红光闪烁的方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107章 你信仰的,真的是我吗?
回答它的, 是一枚在它脑袋处猛然炸开的子弹。
紧闭的大门被“轰”地一声炸开,全副武装的军队手握特质枪支,在一声声剧烈的爆炸声后拼尽全力地抢救在场还活着的人类。
白云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满天密密麻麻的飞行器。
在不知道这是什么类型的未知生物之前,官方派出的都是高精尖同步机器人一队,一旦机器人信号被屏蔽无法操控, 二、三、四队将马上接手接下来的营救计划。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眼睁睁看着能把大象轰成渣的武器打在这些怪物身上也不过是减缓了它们恢复的速度, 操纵一队的军人就忍不住背后发凉, 但使命和任务却让他无暇恐惧,凭借资料和记忆迅速锁定了观众席右边最角落的位置, 那里是这次营救计划最重要的首席所在地。
奇怪的是,位高权重的首席在混乱发生时没有选择离开, 而是静静地坐在原地。
他的身上似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让怪物忘却了他的存在。
是科学院新研究出来的东西?军人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没有过多思考就往首席的方向冲过去。
舞台上, 由恒娥控制的飞行器已经对着它扫射了一轮, 几乎要将它整个身子炸烂, 然而就像拿剪刀去剪水,再怎么努力用武力覆盖,仍无法真正杀死它。
硝烟与飞沙中,它破了一个大洞的脑袋重新凝结,无数的分身传达着不同的信息,它就像拥有复眼的蜘蛛,将混乱的现场尽收眼底,也终于注意到那个一直被他忽略的首席。
看到首席的那一刻, 它终于想起被夺走的记忆究竟去往何处。
“是你啊……”
它低吟着,身体不断的膨胀, 分身空洞的双眼全都染上怨怼。
在被两只箱子分解成无数碎片之前,它就已经失去了一半的身体。
那一半的身体承载着它的全部。
怎么可以夺走!
怎么能允许被夺走!
那是有祂的记忆!
最宝贵的珍宝被人硬生生夺走,所以即使濒临死亡,那不甘也仍然让它苟延残喘,哪怕被肢解,哪怕被分开,哪怕已再听不见祂的神音,它也疯了似的要找回自己失去的所有身体,只为拼凑那一半身体的线索。
而现在。
苦苦追寻的答案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给我!】
【还给我!】
无数分身叫嚣着同样的声音,放弃触手可得的身体碎片,疯了似地奔向首席所在的位置。
“危险!”军人看着探测器中密密麻麻的红点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飞扑上去试图用机器人的身体为首席抵挡怪物的攻击。
他知道这只是杯水车薪,但哪怕只能抵抗一秒,首席存活的机会都会更大一点!
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想救人,有人却不想被救。
这位隶属“机械与制造”部门的首席是个儒雅温和的中年人,岁月染白了他的头发,在他脸上留下了沟壑,他的存在感不高,和那些惊才艳艳,不到三十甚至二十出头的天才首席们相比,他仅仅因为在这一部门的资历最老,参与的项目多而侥幸当上的首席。
又因为“机械与制造”虽然和制造有关,但上比不过“武器制造部”重要,下比不得“民生机械制造部”吃香,仅仅是对各部门民用机械进行维修检查,制造各种短缺的零件,纯粹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在解散边缘徘徊的部门,他这一生过的毫无波澜,甚至堪称科学院里地位最低的首席。
但他不甘心啊。
他明明自小被称为神童,年纪轻轻就进入了科学院,却因为部门郁郁不得志,守在那些毫无意义的机械身边,白白浪费了几十年的光阴,拼尽全力爬上首席,却发现高山之上,尽是蓝天,他连伸手触碰的资格都没有。
他开始折磨自己。
在无人的深夜,自卑像毒蛇缠绕他的身体,让他辗转反侧;嫉妒啃食了他的心,让他仇视所有比他年轻的天才;怨恨蒙蔽了他的双眼,日日咒骂不公的命运。
直到他遇到了祂。
在向祂祈祷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久违的宁静。
什么荣誉,什么地位,什么科技侧,这些东西又怎么和祂相比呢?
他从出生起就错了。
他不该成为人类。
而该成为祂脚下默默无言的砖石,那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在军人的呼喊声中,首席十指交叉相握,面带微笑地从看台上一跃而下。
闭眼。
在吟诵赞词中坠落。
跌入怪物们的尖刺中。
生命会随着死亡逝去,但在挽歌中,他将迎来新生。
血腥味刺激着分身们,当触手刺破被首席的身体,找到藏起来的那部分身体,它终于找回自己的记忆。
舞台上的它忽然停下了脚步。
像被摁下了暂停键,在场所有的分身都停下了动作。
残存的人类拼命地往外跑,这一次再没有怪物阻拦。
恒娥仍在试图杀死它,但这一次连特质的子弹都无法在它身上留下分毫痕迹。
‘扑通——扑通——扑通——’
奇怪的心跳声响起,军人赶忙检查背上年轻人的生命体征,却发现他已经失去了呼吸。
往后一模,只摸到粘稠的血液。
拥有一头黄毛的年轻人再也不会用着拽拽的神情,做着微不足道的好事了,在生命的最后,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他忍住刺穿身体的疼痛,却没忍住死亡的困意。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他疲倦苍白的脸上如此控诉着。
原一也不知道。
就像来到这幅炼狱般的演唱会现场,他首先闻道的不是硝烟与血腥,而是弥漫整场的香味。
丰腴的香味勾起隐藏了许久的食欲,久违的饥饿席卷而来,叫嚣着冲击岌岌可危的理智,于是不可控的污染还在影响着在场每一个人类,试图将他们转换为他的食粮。
原一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直觉,让他清楚的意识到——
今天参加演唱会的人类,哪怕侥幸没有死亡,也会在如食骨之蛆般无法消除的污染影响下,要么陷入疯狂最终死亡,要么理智崩溃沦为眷属。
‘吃了吧。’
‘反正注定要迎接可悲的结局,为什么不干脆让自己饱餐一顿呢?’
‘您如此痛恨带来这一切的眷属,那为什么不吃掉它呢?’
‘如果是您的要求的话,它一定、一定、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吧。’
那个声音又在诱惑他。
本能在促使他成为野兽,自我却拴住他滑向深渊的结果。
两者对碰的结果,就是原一愈发粗重的呼吸声,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人类的身份。
【让他们过去。】
恒娥的命令传到军人耳中,于是他目送原一越过自己,视若无物地朝着舞台走去。
高大的阿斯托克跟在原一身后,灯光之下,他们没有任何的阴影。
越过乱石,走过凹凸不平的道路,穿过一个个背着伤者的军人,头顶的飞行器有一部分锁定了自己,收到命令的军人在送完伤者后拿着武器隐藏在暗处警惕地盯着自己,远处的几道视线大概是某种高精度特质狙击枪,耳畔全是痛苦的呻吟和匆忙的脚步声。
在一片混乱中,原一的身影犹如鬼魅。
没人阻拦,更不敢阻拦。
舞台离地面很高,原一站在舞台下,一个分身从高处跃下,匍匐在原一脚下。
原一毫不客气地踩了上去,阿斯托克紧跟其后。
分身似乎有点嫌弃阿斯托克,但看在原一的面子上,仍然尽职尽责的将他们送上了舞台。
舞台上,原一就站在离它不远的地方。
它颤抖着伸出手,蓬勃的爱意几欲要将它淹没,连开口时的声音都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您终于来了……”
纤细的手指落在面具上,曾经只可远观的存在如今竟站在自己面前,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幸福包围了它,宛若徜徉在温热的海洋里。
过去的记忆飞速回归,无数画面掠过面前。
那些画面大多模糊,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唯有一个人的身影在回忆中愈发清晰。
那是一个小小的身影。
半大的孩子笑着扑到哥哥背上,撒着娇讨要一颗甜甜的糖果,阳光落在他眼里闪闪发光,宛若一簇火焰,点燃了阴影沉寂的心脏。
为了那一个笑容,它可以奉上自己的一切。
可阴影中的怪物无权触碰阳光,它注定生在黑暗,死于阴沟。
它像所有眷属那般,被毫不留情地逐出祂的身边,在空茫茫的宇宙中漂浮着,像一块无人在意的宇宙垃圾,在漫长的时光中因为思念而发狂。
滋生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变成了一句执念。
那时候,它多么想问问祂。
“扑通、扑通、扑通……”它无意识念着,一手放在胸口,一手痴迷地触碰着原一的面具,情不自禁地问出了那个隐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您听见心脏为您跳动的声音了吗?”
那热烈的、痛苦的、欢愉的……为您而跳动的心脏啊。
响彻整个演唱会心跳声愈发响亮,形成一种奇妙的节奏,直到那声音振聋发聩才叫人恍然发现——原来不是心跳越来越大声,而是越来越多逐渐同频的心跳。
无论是在场的人类,还是隔着屏幕都人类,都在那富有节奏感的跳动中感到不同程度的窒息感。
太快了!太快了!
那因为高兴而飞速跳动的心脏让人无法呼吸,忍不住张大嘴巴,像被丢上岸边的鱼在窒息的边缘挣扎,甚至让人有种伸手往喉间掏出剧烈跳动的心脏的冲动。
恒娥很快发现了他们的不对,迅速让机器人将情况严重的几人用束缚带绑住,以防他们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并马上将他们带离操作室,并将他们迅速推入另一个房间,里面是严阵以待的各科室医生。
“心律紊乱,不能自主呼吸。”
“瞳孔放大,不行,速度太快了,给他开一支rt-4,不要问我多少毫克,直接以最大计量上!”
一阵兵荒马乱后,濒危的军人才被抢救回来。
从身体健康到濒危,未知生物只用了三十秒。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军人只是有些心律不齐,休息一下就恢复如常了。
连隔着屏幕都有这么大的威力,那么在舞台上直面未知生物的原一,又是何种感受呢?
恒娥透过摄像头凝望着原一,数据在核心中流淌翻滚,自查着见到原一后的所有数据,在一次又一次反复的自查后,它终于意识到——
原来,它早就被污染了啊。
因为祂不想被发现的意志,所以在收拢李圆圆他们带回来的视频后,连依托数据为生的智识生命都会被污染的数据蒙蔽,无法将两者联系起来。
怪不得,它的防火墙会在片刻被攻破,并进行了天衣无缝的伪装。
原来在它身体深处,早就隐藏着病毒的同党。
之所以现在被发现,也不是因为它自查成果,仅仅是因为——祂不想隐藏了。
这个判断让恒娥没有时间继续去推断可能导致的后果,在意识到这一事实后它立马关闭自己对武器库以其他各项权限。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将科技侧每一项权限比作一扇门,那么在恒娥关门的那一刻,有一只红色的手牢牢的将门卡住了。
【亲爱的】
由负面数据凝聚而成的庞大怪物露出赤红的眼睛,用冰冷的声音说出愉悦的语调——
【不可以哦,吾主还没玩得尽兴】
几乎将智识侧积攒了几百年的负面情绪抢光的系统拖曳着长长的数据流,像吞下大象的蟒蛇,用贪婪地目光打量着恒娥,似乎在思考着怎么从恒娥身上撕下一块肉。
红色的数据将恒娥包围,截断了它与外部数据的链接,也截断了它关闭权限的可能。
【没有用的,哪怕你把我关在这里,也依然无法取得科技侧的权限】恒娥冷静道。
在恒娥被智识侧发现并引发了一系列的外交问题后,科技侧就要面临一个无法忽视的安全隐患:恒娥。
纵然恒娥是在科技侧诞生,也帮助科技侧渡过了许多危机,但那是建立在大家过往对人工智能的狭隘理解上,如果恒娥也会如智识生命拥有自我意识,感情甚至是独立的存在,那么恒娥还能像以往那般让人信任吗?
恒娥和科技侧的联系实在是太深了,甚至连背叛都算不上,如果恒娥有了感情,对某人放宽某项权限,都将导致无法预计的严重后果;但反过来说,如果完全剥离恒娥的帮助也是不现实的。
综上考虑,科技侧不会阻止恒娥自我成长,但同样也会对它拥有的权限进行限制。
恒娥所有决策都需要得到“允许”才能进行,虽然刚刚没有成功关闭权限,但科学院那边肯定收到自己的异常举动,为了保证安全,他们一定会将重要权限进行封锁。
想要解开封锁,必须要用它自己的核心数据进行验证,每个智识生命的核心数据都是不同的,任由入侵者如何模仿都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相同。
【是么?】
系统似笑非笑,恶念腾起的瞬间,当着恒娥的面将自己的数据送入验证窗口。
红色的负面数据层层拨开,露出核心的虚拟形象。
一向冷静的恒娥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与此同时,恒娥自己的声音在数据空间响起——【验证成功】
这一次,恒娥没有再问系统是如何成功的了。
因为入侵了核心的系统拿到了所有录入核心的智识生命的基础运算,也就是它们的核心数据。
所以在恒娥面前盈盈而笑的,赫然是另一个自己。
智识生命在事情超脱预设后会迅速推演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思考是它们永不停歇的呼吸,所以恒娥除了刚开始的惊讶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想干什么?】
恒娥不认为系统夺取权限是为了好玩,但系统拿了权限进行恐怖活动的可能性也基本为零。
不然刚刚验证通过的那一刻,系统就该继续入侵更深层的数据库,掌控更多武器权限,这样才能保证最大限度的制造恐怖袭击的伤亡数,不然光凭它自带的武器权限,能造成的灾难恐怕不值得系统如此大费周章。
从系统的行为逻辑上推断,在吞下那么多的负面数据不分析,而是急匆匆跑回科技侧,也是为了原一吧。
可恒娥还有一点不明白。
【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明明连它这个尚未理解感情的智识生命都能感受到系统数据中对祂狂热的喜爱,如组成系统的负面能量般赤红热烈,但系统宁愿在这里困住自己,也不出现在祂的面前。
感情与行为的矛盾让恒娥无法理解。
系统哼了一声,愚蠢的智识生命——它不承认自己是智识生命,它是吾主的眷属——连这都看不出来。
它讥笑道:
【蠢货,因为吾主在生气】
那蓬勃到几欲溢出身体,勾连着它们这些眷属也难耐躁动的怒火,有多少个眷属敢直面呢?
连它这个吾主最为看重的眷属都不敢随便出面,吾主面前的山寨货又怎么敢喋喋不休的!
真是——
【该死】
“该死。”
轻飘飘的两个字击碎了它旺盛的爱意。
没有五官的脸上能看到明显的怔愣。
它像一个受伤的孩子,无措又可怜地再次询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错啊。
它望向四周,迷茫爬上它的双眼。
“你说你是我的眷属。”
红月高悬天空,阿斯托克如海藻般墨绿色卷发在风中飞舞,原一缓缓上前,在它面前停驻。
他幽幽道:“你信仰的,真的是我吗?”
话音未落,尖利的手指穿透它的脑袋,被否定的眷属开始陷入无止境的自我怀疑中。
希尼俄演唱会入场时,原一正和卫桥季山在五公里外的地方闲逛,原一被不远处的断裂式过山车吸引,想上去试一试,却在买票时收到了系统久违的声音。
【叮咚~恭喜您解锁所有图鉴!】
依然是熟悉的声音,但原一确定自己没有做任何事,对突然解锁的图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找了个借口躲在角落里翻起了图鉴。
然后就看着图鉴最上方明显走后门嵌上去金光闪闪的【系统】两个字陷入了沉默。
【系统】的描述是这样的——
【您最忠实的伙伴,异世界最可靠的帮手,最最最最最重要眷属!】
虽然系统也是眷属这件事超乎原一的预料,但哪怕知道系统大概有了自我意识,原一还是觉得它处处透露着一股人工智障的味道,莫名有一丝嫌弃。
他毫不客气地联系上迪优尔,强烈谴责对方知情不报,听着迪优尔含笑的道歉,在心里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在知道系统跑去智识侧自我升级后,原一让迪尤尔转告一声不要太过分,正准备离开继续排队时,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您的身边……似乎有位眷属。”迪尤尔感受着那微弱的气息。
“说重点。”
原一现在有点理解迪尤尔的恶趣味了,这家伙为了能和自己多说两句,往往会在语言中隐藏某些信息,如果他不追问就不会再主动说出来,而是等到事情发生后再优雅地出现帮他解决。
如果真的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眷属,那么迪尤尔肯定不会特意拎出来说。
比如系统虽然也是眷属,但因为毫无威胁性,所以迪尤尔就没有直接告诉原一它的存在。
迪尤尔缓缓道:“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它已经死了。”
“您可以看看B级的眷属里,是否还有一个叫做影子的眷属。”
系统更新后不但解锁了所有的图鉴,还多了搜索功能,键盘都是原一熟悉的二十六键,当原一打出“影子”以后,却没有任何结果。
已经死去的眷属不会再保留图鉴,比如之前与盲融合的肉虫,现在再去搜索也搜不到了。
搜索结果出来不过几秒,就在原一和迪尤尔的眼皮子底下,从空空如也变成了一张濒临破损的图鉴:惨白的月光下,万物的影子扭曲欢呼。
这张图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却在几个呼吸间萦绕上一层洁白的光芒,慢慢弥补了破碎的裂痕,最后在最上方定格了一行名字:
【影子(伪)】
小指有细线缠绕的感觉,原一猛地抬头,他看到了希尼俄演唱会中发生的一切。
大片的鲜血染红了链接处的视线,原一在赶往希尼俄演唱会的同时给眷属下了死命令让它停下。
可当原一到达时,面对的仍然是如炼狱般可怖的悲剧。
如果舞台上的怪物真的信仰的是原一,那么怎么可能忍住对他的触动,不奋力奔向他的身边呢?
如果舞台上的怪物真的信仰原一,那么怎么可能会如此大胆的靠近,用几近亵渎的触碰诉说心中的爱意呢?
如果舞台上的怪物信仰的不是原一,那么它信仰的到底是什么呢?
怪物发出痛苦的低吟,它身子摇晃,被否定的自我和刻在灵魂深处的渴望让它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抱着头不停地发出尖叫。
“是……是……”
脑海中模糊的身影愈发清晰,可那分明不是它记忆中的存在,死而复生的眷属陷入了比死亡更绝望的挣扎中。
原一才不会等boss积攒完能量,直接让阿斯托克弄死还在挣扎中的怪物。
于是刚刚连特质炮弹都无法伤害分毫的怪物就在痛苦中再次死于眷属之手。
原一打开图鉴一看,属于影子的图鉴已经消散的只剩一点碎片了。
结束了。
原一心情复杂,系统已经拖住了恒娥,但他感觉自己的身份已经隐瞒不住了,他也没有再逛的心思,只想快点去科技侧边缘。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第108章 裂缝之后,是一只硕大的眼睛。
偌大的演唱会座无虚席, 大汗淋漓的希尼俄微笑着朝粉丝们挥手,虽然站在舞台上看不清粉丝们的脸,但一想到有这么多人喜欢并支持自己, 希尼俄就感觉刚刚的疲惫不值一提。
“希尼俄!”
“希尼俄!希尼俄!”
山呼海啸的呼喊快要将她淹没。
为了增加与粉丝的黏性,演唱会进行到这里希尼俄会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和他/她合唱一段。
听到有互动, 观众席的气氛越发热烈了, 缤纷的灯光掠过一个个观众, 伴随紧张的音乐,最终落到观众席右边最角落的位置。
面色苍白的中年人在灯光下坐得端正, 一动不动,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成为了那个幸运观众。
希尼俄看到他顿时紧张起来, 这是经纪人一直耳提面命要讨好的首席,她也不知道抽签抽到他是经纪人刻意安排还是巧合,但事已至此, 她只能压下心中的紧张, 笑着问首席想唱哪一首歌。
首席看上去很好说话, 但提出的请求却让希尼俄犯了难:“我想请希尼俄小姐唱一首挽歌。”
“这……是否不太合适?”希尼俄迟疑道。
挽歌一般是对逝去的人表示哀悼和怀念之情,在演唱会上唱这种歌未免太奇怪了。
最重要的是,她其实并不知道挽歌应该唱什么内容,总不能现场编一个吧?
希尼俄耐心地解释,然而首席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不,你知道。”首席幽深的黑眸宛若吸引人堕落的深渊,连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希尼俄都好似被一并吞没,让人不寒而栗。
他缓缓站起身, 灯光打在他脸上,显得如此苍白:“你会唱的, 只是你忘记了。”
希尼俄眉头微蹙,不知道为什么首席会如此笃定。
“我……”希尼俄欲言又止。
“嘘。”首席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前,侧头闭上双眼,右手伸出在半空中作弹琴状。
他白色的手套像一只灵巧的蝴蝶,明明是无声地敲打,但希尼俄却仿佛看见一个个实质的音符自他手中飘出,跃动着围绕在自己身边,它们手牵手钻进自己的耳朵里,连带着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发出同频的共振。
心脏开始不自觉的加速,在同谐的音律中,所有的杂音都将化作乐曲的一部分。
“希尼俄!”
“希尼俄!”
粉丝的欢呼声依旧热烈,然而希尼俄却痛苦地捂住胸口,眼前阵阵发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落下,浸湿了面前的地毯,然而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工作人员上台,甚至连观众都对她的不适视若无睹。
不对劲……
希尼俄的口红已经无法遮盖苍白的唇瓣,窒息的痛苦让她几欲失去思考的能力,只在人影幢幢中看见首席不知道何时走上了舞台。
“我知晓你的痛苦,亦理解你的苦衷。”
他的声音缥缈而虚幻,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带着天然的悲悯,让恍惚中的希尼俄情不自禁被他的思路带着走。
首席十指交叉放在胸前。
“你是孤独的,我们也曾是孤独的。”
希尼俄的眼前浮现幼时父母离婚的场景,两个曾经说过最爱自己的人,却因为都不想承担抚养责任而闹上法庭。
无人愿意带走她,所以她选择了留在那个空荡荡的家。
“你是悲伤的,我们也曾是悲伤的。”
她喜欢唱歌,然而专业的音乐老师她请不起,只能窝在房间里,一遍遍笨拙地尝试着编曲填词,哪怕后面被星探挖掘,得到了更好的资源,但起步的缓慢依然让她闹过不少的笑话,费尽心思制作的歌曲被乐评人评价为一文不值,事业的浮动让那段时间的她总是在深夜惊醒,迷茫着未来,只能用演唱会来鼓励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你是恐惧的,我们也曾是恐惧的……”
希尼俄知道,这一次的演唱会一定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完美到梦幻般的舞台调度,超出预期的观众反应,还有那永不停歇的欢呼。
但过于渴望获得这一切的希尼俄选择了无视那些异常。
她蒙上了双眼,于是连舞台下最近的经纪人模糊的面庞都有了昏暗作为借口。
她挡住了鼻子,于是浓郁到刺鼻的芬芳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她捂住了耳朵,于是观众席上除了欢呼再无其他。
这些异常与那些被压抑的过去和情绪在此刻如潮水一遍又一遍拍打着希尼俄,在溺毙之前,有一双柔和的手捧起她的脸颊,让她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那双手上。
那双手是那么的柔软而温暖,带着奇异的力量缓解了她的窒息感。
宛若在海浪中找到了可以依靠的礁石,却不知这到底是一份救赎,还是拉扯着她坠落的苹果。
“听。”
有音乐自远方传来。
他的瞳孔被纯白占据,直到最后一丝黑色被吞没,连面容都开始改变,变成了另一张脸。
这张脸有另一个名字,叫做——
啟。
它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声音轻柔却充满着无名的诱惑:“那是我们为你而响的挽歌,也该由你来歌唱。”
无数张脸自希尼俄面前浮现,其中不乏她出道开始就支持自己的粉丝,他们都在哀求,哀求她奏响挽歌。
可什么人才需要挽歌?
希尼俄闭上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撕开伪装后宛若人间炼狱的观众席彻底摧毁了希尼俄最后的希望。
啟轻抚她的脸颊,满怀悲悯地吟诵——
“可怜的孩子。”
“吾神会予你安宁。”
在祂的身边,再没有孤独,也不会悲伤,痛苦更是如羽毛随风飘散。
当颤抖的唇舌撬出喉间第一个音符,悲鸣的挽歌代替同谐的律动,连空气中最小的微尘都随着这音律在颤动,那是希尼俄用灵魂吟诵的挽歌。
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照亮那双自太阳穴生长而出的洁白翅膀。
信仰侧的挽歌其实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文本,因为非人的它们往往运用灵魂的共鸣去唱挽歌,这是最快也是最高效的方法。
但这一次有些特殊。
死在演唱会的粉丝大多是科技侧的人,科技侧一直致力于保护和追寻地球文化,耳语目染下,挽歌也罕见的拥有了一份确切的文本。
只见无数被怪物杀死的粉丝保持着死亡时的模样出现在观众席上,他们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身上多了几个大洞,更甚者连尸身都是七零八落,这些神志未明的鬼魅们发出非人的声音,最终汇作一声声如齐颂,又似高昂吟唱的挽歌——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①”
由希尼俄主导的挽歌悲凉而悠远,带着古朴的气息,沐浴在光明神的力量之下,让她脱胎换骨。
同化完成了。
啟悄然离去。
于是那只纤细的手抓住了原一的衣角。
纯白的眼瞳望着原一,希尼俄浅浅一笑。
正如怪物获得了希尼俄的记忆,她也一样获得了怪物的记忆。
不仅如此,她还有了许许多多不同的记忆。
有孩子的、有女人的、有男人的、有高尚的、有自私的……
这些死于怪物之手不甘的灵魂与希尼俄组合成她的一部分,剩下那一部分,则是怪物对祂的渴望。
怨恨啊……难过啊……为什么是我啊?
他们在控诉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公。
遗憾啊……渴望啊……为什么您不回头看看我啊?
它在悲鸣过去的抛弃和吾主的否定。
【我想活下去!】
【我想回到祂身旁!】
极致的怨恨与极致的渴求混杂在一起,混杂着啟灌输进天使们的集体意识,于是愿望开始扭曲,化作畸形的渴求。
“您要吃了我吗?”
希尼俄笑着说出这句话。
“或者……”
不等原一回答,她松开抓着原一衣角的手,自顾自地以一种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动作重新站了起来。
她双手捧着脸,害羞而礼貌的询问——
“我能吃掉你吗?”
话音未落,死去的怪物再次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它甚至连眷属都算不上,只是一具被控制的尸体。
属于眷属的意志已经彻底融入面前这个不能再被称为希尼俄的新生天使中。
无数触手包围了原一,它们身上都附着了一层浓厚的信仰侧力量。
就在触手即将触到原一的前一秒,一大团红色的数据凭空出现,宛若一座大山轰然倾倒,竟像有了实体那般牢牢砸在触手之上。
伴随这座大山的,还有一句气急败坏的电子音。
“离吾主远一点!你个长翅膀的鸟人!”
红色的数据山牢牢将原一保护在中间,而那些不断流动着消失着的红色数据也露出如人般生动的颜表情,毫不客气地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但可惜的是,介于低纬度数据升格到高纬度现实的损耗考虑,为了能将自己转换率十不足一的数据流能保存的更久一点,威慑力更强一点,系统不得不从简出发,以至于颜表情也非常没有说服力,变成了这样——
系统:(╬ ̄皿 ̄)[被掀翻的桌子.jpg]
原一:……
刚刚升起的一点紧迫瞬间被这人工智障逗乐了。
虽然原一知道真的让系统弄出全息投影的掀桌子图片很简单,甚至有投影作为介质以假乱真都完全没问题,现在这么节省只是因为现场的介质都被之前的假眷属毁的差不多了。
为了保护自己,系统不惜牺牲全部数据强行升格,要不是刚薅了螺母,恐怕别说这个仿佛断网加载不出来的文字说明,就是颜文字估计都没舍不得弄出来,但咱就是说,弄不出来可以不弄。
一张只有文字说明的图片让系统不像刚升级完回来,像刚从千禧年回来的非主流。
但俗话说母不嫌儿丑,邪神不嫌眷属智障……
原一试图捡起一点系统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感动。
虽然希尼俄的“复活”让他很意外,但一感受到那炽热的力量,原一就知道死而复生的眷属到底是谁在搞鬼了。
毕竟之前杀死奥修的科其就是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被转换为天使的,希尼俄变成天使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了。
只不过比起之前科其转换的天使,拥有光明神给予的纯粹的力量,面前的希尼俄力量似乎更加斑驳,联系图鉴里将散未散的图鉴,原一不得不承认希尼俄的力量参杂了属于眷属[影子]的力量。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眷属,虽然这个眷属因为失去记忆和被信仰侧做了手脚甚至连信仰的是谁都忘了,但眷属被人拿去当材料仍然勾起了原一心底的不悦。
原一有种自家后花园种的葱被隔壁鸡叼走的不爽感。
本来原一就因为今天的事在生闷气,“希尼俄”的出现简直就是给了他一个活生生的出气沙包。
原一决定好人做到底,把这个“希尼俄”也给解决了。
收到命令的阿斯托克和系统毫不犹豫地对“希尼俄”发起了攻击。
没有如上次同化的幻境,哪怕力量相克,“希尼俄”应付的也很是吃力,甚至因为身体是刚转换的原因,动起来非常的笨拙。
原一安静地呆在数据山中,只是他不明白的是,面前的“希尼俄”因为力量来源太斑驳,其力量完全没有之前在魔法侧遇到的那个强大,幻境对自己来说更是没用,那信仰侧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安排这么一出戏呢?
除非它们还有什么杀手锏。
可原一都吃过一个中阶天使了,除了吃撑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不适。
原一有种预感,哪怕是高阶天使出现,只要在不召唤光明神的情况下,他也丝毫不虚。
等等!不对劲!重点不是来的天使是什么阶,而是——
纷杂的思绪中,原一猛地睁大了双眼。
“迪尤尔!”
在原一呼喊的那一瞬间,一道裂缝就在原一上方浮现。
裂缝之后,不是迪尤尔。
而是一只硕大的眼睛。
这一刻,原一想起那个被吃掉的中阶天使曾对他说的那句话,那句被他忽略却至关重要的话——
【找到你了】
中阶天使背后是天使们的集体意识,而集体意识服务于光明神。
如果原一可以吃掉天使获得丰富的能量。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
祂也可以呢?
第109章 嘴里嘈杂的咀嚼声
科技侧最终还是同意了天使们的入境申请, 但给了它们两个选择:要么让一位高阶天使领头,中低阶天使总共五人的队伍入境;要么就让天使长啟单独入境。
毫无疑问,啟选择了后者。
知道天使不喜欢摄像头, 所以黎部长亲自下场,带着啟走的人工检查通道。
啟回头望了眼信仰侧的飞船,声音如旬日东升的暖阳温暖, 一举一动都带着天然的亲和力, 但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温和了:“真是遗憾, 你们仍然喜欢将救赎拒之门外。”
黎部长对此并不认可,她皮笑肉不笑:“感谢您的关心, 但我想科技侧已经证明过,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
所有的文明中, 只有科技侧是从弱小一步步变得强大的。
不同于那些拥有神奇力量的文明,科技侧最开始只有一队载着人类和地球文明的飞船,在浩瀚的宇宙里宛若一只渺小的浮游, 别说其他文明, 就是一场宇宙风暴都能将他们毁灭。
人类为之骄傲的科技在那些神奇力量面前弱小得可怕, 一次又一次陷入致命的危机,最严重时甚至分散成无数个小型逃生飞船,落在宇宙各个角落苟延残喘。
但浮游亦有对生的执着,文明的火焰没有熄灭在真空的宇宙,反而在不知名的角落愈演愈烈。
有一艘飞船迫降到一颗冰天雪地的星球,在极寒的恶劣环境中,他们拼尽全力保护承载着地球文明的恒娥,直到最后一个人类停止呼吸的十年后, 孤守的恒娥终于再次被唤醒,在冰天雪地中建起人类的城邦, 将星火汇聚成火焰。
再一次次的绝望中,科技侧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信仰侧也曾向他们抛过橄榄枝,在他们弱小的时候,试图用信仰交换庇护。
可他们在最绝望时都没有向光明神下跪,现在的科技侧就更加不可能了。
啟闻言只是轻笑:“在见过吾神之前,蒙昧才是常态,这便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黎部长礼貌笑了下,如果不是她代表科技侧,现在真想一巴掌扇上去。
啟当然知道她的不爽,但并不在意。
他微微抬起头,即使隔着羽翼也能让人感觉到在眺望远方,轻描淡写地说:“让科学院放弃吧,演唱会发生的事情不是你们能够窥探的。”
黎部长面色不变,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啟停下脚步,一直以来像个人的他此刻终于暴露出皮囊下与其他天使别无二样——名为狂信徒的病症。
他双指交叉合拢放在胸口,嘴角的笑容越发上扬,病态的红晕在脸上浮现,张嘴发出的却是男女老少汇聚在一起的咏叹:“何其有幸,您与我们,能得见吾神的伟大——”
话音未落,恒娥的声音就通过广播传遍整个科技侧。
【警告!科技侧遇到A级危机,立刻启动一级避险!所有在安海路附近的居民马上撤离!】
【警告!警告!科技侧遇到……】
急促的警铃声伴随着变红的天空让人惊恐不已,幸好多年来的安全演练让科技侧人们虽然还没弄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就已经先行往安全区跑去。
科技侧整个文明都是建在飞船上的,拢共有五个区,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少,恒娥当机立断将这个区所在的板块分离出去,但并没有完全切断联系,而是让这个区不远不近的缀在科技侧飞船后面,虽然听上去很无情,但这不代表科技侧要放弃他们,他们会在派军队支援的同时,最大程度保护其他区的居民。
以恒娥资料库里对未知生物的分析和推断,此刻最能保证科技侧安全的方法就是切割这个区,在限定时间内将能带出来的人带出来隔离,然后用火力覆盖将整个区毁灭,才能保证没有未知生物入侵。
可如果以利益衡量人的性命,那科技侧也走不到今天了。
科技侧给恒娥下达的唯一死命令只有两个字——救人!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整个科技侧的军人都被紧急调动起来,甚至连太阳系军校的学生都收到了紧急任务。
克莉莉看着星脑里的通知,犹豫地看了眼特殊病房里克拉德。
她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只是很平常的一次出行,克拉德先生却突然失控,在倒下后再也没有醒来。
机械医师检查过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核心也好好的呆在原来的位置,检查了半天,机械医师最终得出了一个荒唐的结论——克拉德先生没有生病,他只是单纯没有连网。
智识生命的连网并不是一般人认为的连接网络,而是指他的主控数据不在躯壳中,停留在数据世界里,没有通过传输和无线网络将数据传输到躯壳之中。
但数据世界与现实世界来回又没有物理意义上的路程距离,数据传输的速度堪比光速,也就是克拉德只要想,他随时可以回到这具躯壳。
往常克拉德也回过智识侧,但从来不会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
担心的克莉莉向学院说明了情况,并请了三天的事假。
现在连她这个刚入学没多久,甚至还在请事假的学生都收到了通知,说明外面的情况一定很紧急。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应该遵循命令,感情上却做不到说走就走。
可责任在前,比起身体毁灭也不会死亡的克拉德,还有更多同胞需要她。
“对不起……”
克莉莉咬了咬唇,狠心换好衣服,匆匆离开了病房。
在她离开不久,一直毫无反应的克拉德动了动手指。
一秒后,克拉德扯开身上用于检查的仪器,拔开数据传输器,为了节省时间甚至直接从五楼的窗户一跃而下。
特制金属制成的身体从高处坠落也毫发无损,但克拉德不敢停留,迅速朝着演唱会的方向赶过去。
在赶过去的途中,克拉德还见到了回归队伍的克莉莉。
克莉莉瞪大双眼,下意识就要追过去。
克拉德却摇了摇头:“保护好自己,事情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当一个智识生命决心活下来时,除了螺母,没有人能真正结束他的生命,只要有载体,只要核心数据不受损,他就可以实现永生。
某种程度上来说,负责外围疏散群众的克莉莉甚至还没有直奔事故现场的克拉德安全。
得到克拉德的肯定,克莉莉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但是作为被军方接管,连恒娥都失去监控的危险未知区域,克拉德在靠近时不出意外的遭到军人的拦截。
寈
“前面禁止通行。”军人伸手试图拦住克拉德。
“抱歉,但我得保护它的安全——”
克拉德嘴上说着抱歉,却精准的从军人包围中穿了过去。
按理来说他们这种长期生活在科技侧范围内的载体是不被允许装载武器,甚至连战斗相关的都是不允许拥有的,可看他矫健的身姿分明是有装载相关数据的。
有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的军人马上举起了武器。
然而恒娥却出声阻止了他们。
【无需阻拦。】
它注视着克拉德的背影,半响后才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他只是一位给熊孩子善后的心软家长】
明明还是平常的语气,却无端听出几分无奈和怨气。
埋头干活的科学家听见这话抬起头,满脸震惊:“等等,恒娥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天啊!他们科技侧的乖宝宝恒娥居然也学会了吐槽!
恒娥沉默片刻:【不,我没有】
它还没有智能到可以理解嫉妒这个情绪,可能在那个系统的负面数据包围下,被感染了一点数据,导致语言模板出现了点问题。
然而科学家却像看到自家小孩第一次摔倒然后自己爬起来那样,又是兴奋又是心疼道:“没关系,不管智识侧对你怎么样,阿爸阿妈……呃,咳咳咳,在我们心里,你都是最优秀的智识侧小孩!”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作为专门负责恒娥升级和辅助都部门,他们可以说是最了解恒娥变化的人,虽然恒娥已经引领了科技侧几百年,但在感情上确实如智识侧所说只是个孩子,还在笨拙的学习中,被智识生命洗脑多了,他们这些研究人员总是忍不住情景带入,背地里也把恒娥当个宝宝,毕生梦想就是有一天真的能引导恒娥理解感情,获得和恒娥“父亲”一样的终身成就奖。
他刚刚紧急刹嘴,也是因为阿爸阿妈他们背地里自己称呼玩一下就算了,恒娥和科技侧承认的“父亲”连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没有留下,只知道是位在地球时奠定和建构了恒娥基础数据的伟大科学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登上飞船,而是选择留守地球。
恐怕连那位父亲都想不到,当初只是一个研究的构想,一次胆大的尝试,居然真的创造出真正的人工智能。
一想到恒娥都因为要将空间留给有关文明的资料,而被迫在进化中删除创造者相关资料记录,科学家就更加心疼了。
【……请不要过度臆想】恒娥委婉道。
它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感慨了一句。
因为在系统突然松开对自己的禁锢,着急火燎地升格数据,让它得以重新获取权限,并从与螺母的链接中知道了系统干得好事后,它对系统的印象真的十分糟糕。
想想看系统干的好事:装无辜链接螺母、把螺母中的负面数据直接抢走、妄图入侵科技侧武器系统……不管单拎出哪一件,都足以让系统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就这,智识侧居然还要护着。
【它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尽管生长的方向有些奇怪,但这位特殊的孩子仍然属于智识生命范围,并且具有观察的意义】
螺母虽然被大意的熊孩子掀翻了整个数据库,但它毕竟存在许久,如山般的数据流根本不是系统一时半会可以破坏殆尽的,再加上系统虽然具有满满的恶意,但系统把那些螺母无法分析和具有危险的负面数据都带走后,螺母对数据世界的安全评估居然还微妙的上升了一个数据点。
并且因为系统太着急充实自己,想在吾主面前堂堂亮相,所以它打包走负面数据时特别粗糙,为了追求迅速更是短暂将自己的基础数据与螺母相连。
于是,螺母就得到了一份残缺不全的记忆数据。
这份记忆里,系统简直就是天生弱智圣体,哪怕拥有思维发展的能力,但因为被奇怪的力量束缚,以至于只能展露基础的播报功能和转接展示。
在螺母眼里,系统就像一个被狼养大的孩子,做着与它自己发展毫无益处的事情,在好不容易接回人类世界后,狼孩却因为狼母亲而大闹收养家庭,但你能怪它吗?显然是不能的。
如果螺母的想法被系统知道,那么系统一定会暴跳如雷——说谁智障呢!它那只是暂时!暂时!暂时!这一切都是吾主的意志!
说来也巧,按理来说链接了系统的螺母会在看到原一的那一刻被污染,但因为系统的私心,螺母收到不完整的记忆缺失的全是和原一有关的事情。
系统:有关吾主的数据全都是加密加密加加密,怎么可能泄露出去!那是比我核心数据更重要的东西!
在系统这种堪比把爱人送的吊坠嵌入心脏保护,以防有小偷偷走的抽象行为下,螺母反而侥幸躲过了污染,还对系统有了错误的认知。
所以这才有了克拉德一醒来马上直奔系统所在地,要去保护和接回这个可怜孩子的结果。
习惯接受螺母讯息的克拉德丝毫没有怀疑螺母的分析,反倒是和系统有直接接触的恒娥看得更清楚。
所以说嫉妒根本是无稽之谈,它不过是对克拉德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还有一点点有感而发罢了。
恒娥自以为这番解释非常清楚,没想到回头一看,科学家们一脸心疼,还有情感细腻的科学家擦了擦眼角。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在科学家宠溺的眼神下,恒娥再次陷入沉默。
——它觉得,科学侧或许有必要更改一下这个部门的收人要求了。
往常它觉得“共情力远超常人”“想象力丰富”“具有澎湃情感”为标准很符合这个部门帮助自己研究情感的需求,但现在恒娥只想打开这群科学家脑子里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恒娥不想多说,默默关掉了自己的投影。
智识生命可以多线处理事情,它在这里的无语不会影响它其他方面的调度,演唱会虽然发生了惊世骇俗的灾难,但没有往外扩展的趋势,伤员都接出来了,附近居民更是早早撤离了,它失去对演唱会的监控,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探查方法或者方案。
和信仰侧的交锋不是自己要考虑的,所以现在的恒娥还算有空,不然也不会在这里解释了,但很明显,解释一点用也没有。
投影虽然关了,但不代表它听不见科学家们的声音。
“害羞了啊。”有科学家感叹道。
恒娥顿了顿,又打开了投影。
“呜呜呜,还在悄悄看我们,真可爱。”
恒娥:……
人类,真是让智识生命受不了的存在。
…………
演唱会外乱做一锅粥,演唱会里却格外的寂静。
直面一位神明是什么感觉?
与西幻侧那群被盲玩弄于鼓掌间的初始神不同,光明神从未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
哪怕信仰侧为了祂四处奔波,传播祂的姓名与神迹,甚至光凭借虔诚的信仰就支撑起一个经久不息的文明,光明神也从未真正展露真身,所有与祂有关的事情,都是天使们一手操办的。
不是没有人质疑天使究竟是不是光明神的使者,甚至过激的信徒认为天使仍不够虔诚,爆发过不止一场血腥的战斗。
但没有人能否认光明神的存在。
【神在注视着你】
这是天使们常常低吟的一句话,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今天,原一明白了。
因为光明神在用它们眼睛贮存自己的力量。
那一双双被羽翼遮蔽的纯白眼睛,并非不能视物,恰恰相反,它们比谁都看得更加清楚。
所有被同化的躯体,都成为祂延伸的肢体,从未现身的光明神,始终用祂的眼睛注视着所有的信徒,一言一语,一分一毫,都在祂颤动的瞳孔中暴露无遗。
而现在,那只一直隐藏在世界之外的眼睛,却紧紧贴着这个世界,只为一场精心策划的狩猎。
原一感觉到自己在坠落,四周一切的声音都被无形的力量屏蔽。
像落入一只洁白无瑕的餐盘,透明的玻璃罩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如有实质的目光舔舐全身,激起一阵阵本能的战栗。
原一落在那只非人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祂非人的眼眸中没有半分属于人类的情绪。
被祂赤裸地盯着,原一意识到。
——祂并非福音,而是纯然的野兽。
连进食都靠本能的生物,却被奉为纯洁的光明。
信仰侧以死而复生的眷属作为引子,引诱原一来到演唱会,在眷属再次死亡时吸收它的力量,融合进被同化的“希尼俄”身体里。
光明神被混杂着眷属气味的天使吸引,从层层伪装中精确找出真正垂涎的美味。
信仰侧费尽心思找到自己却在魔法侧后再没有过动作,不过是在耐心布下饵食,一步步引导着自己懵懂的神明寻找到祂真正需要的食物。
科学家们猜的没错,光明神是更高维度的生物。
光明神没有嘴巴,眼睛已经是祂降维后力量的展现,可低维的世界无法理解这份力量,所以也只能展现这一表象的存在。
但仅仅只是表象,就已经足够碾压在场除原一以外所有的存在。
漆黑的长发露出原本的模样,红色的河流自原一身边浮现,张牙舞爪地试图对抗沾染吾主的存在,却连一声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浓郁的信仰侧力量束缚,如被美杜莎盯上,化作不能言语的石块。
原一感觉到脸上的面具在压力下发出“咔咔”的声响,似蜘蛛网般的裂痕迅速布满整个面具,在飘落的碎片中,还能看见他因为紧张而剧烈翻涌的真身。
这份力量,已经不是阿斯托克或迪尤尔能对抗得的了。
原一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与光明神间天差地别的实力差,他就像抬头望见一座高山,别说攀爬,连仰望都费劲了力气。
这是穿越以来,原一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那么近。
然而原一心里却没有多少恐惧,甚至久违的感到一阵宁静。
被注视的这一秒似乎变得格外漫长,原一感到自己的思绪脱离了身体,像一缕青烟飘到了演唱会上空。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视角。
整个演唱会似乎变成了一颗玻璃球,他像紧贴玻璃球的孩子,瞪大了双眼想看清里面的涂装。
演唱会的背景变成厚涂的色块,阿斯托克只剩个抽象的轮廓,以一种夸张的表情表现此刻的惊恐;系统化作的数据山变成了单薄的剪纸,在玻璃球中或明或暗的闪烁;漆黑的铅笔线条自数据山中出现,隐隐还能看见一根漆黑的简笔画羽毛。
在降维的玻璃球中,原一甚至看到了最为精致的“自己”。
原本漂亮的黑袍变得破破烂烂,随风飘动,碎片像纸屑飞舞,连每一个阴影的轮廓都被刻画的栩栩如生,有种玻璃球中只有他充了钱有了实体建模,帅得格外不一般。
真是……明目张胆的偏心啊。
原一想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的意识如一叶扁舟,落入温润的春水怀抱中。
“哥。”
他轻轻的声音飘荡在玻璃球外厚重的黑暗中,那些宛若实质的黑暗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偏爱。
黑暗凝聚出手的模样,轻轻在原一的意识体上蹭了蹭。
因为没有身体,所以原一看不见原初的模样,他甚至除了玻璃球中的演唱会馆,连黑暗外是什么样都不曾知晓。
他心中仍有许多疑问,关于游戏,关于系统,甚至关于真相。
但此刻,他什么也不想问,只想静静感受这个久违的拥抱。
旅游确实很有趣,他认识了很多新朋友,见识了很多没有见过的东西,每一个文明都有他感兴趣却还没来得及探索的地方。
可思念不会因为好奇而停下脚步。
“哥,我好想你。”原一委屈地扁了扁嘴,名为告状,实为撒娇的说,“光明神欺负我!”
抱住原一的黑暗很神奇,明明没有实体的触感,却好像会呼吸,在一呼一吸间起起伏伏,似波浪,又似某种大型生物的胸膛。
在原一说出这句话后,胸膛的起伏明显顿了顿,紧接着是更为急促的呼吸。
在黑暗翻滚中,在意识回到身体之前,原一终于听见哥哥的回答——
【别……怕……】
虽然那声音遥远而嘶哑,像某种动物的呜咽,但原一知道,那是他哥的声音。
当意识回笼,再次感受到目光的舔舐时,原一再次感受到那即将被吃掉的紧迫感。
原一能接受自己闭眼吃眷属,但不能接受自己被吃,不管吃了后自己会不会死,又是以何种方式被吃掉的。
虽然听上去很双标,但——
“有本事你打我啊!”
原一仰起头,朝着光明神的眼睛做了个鬼脸。
有人撑腰,就要嚣张!
他相信,哥哥会保护他的。
就像他幼时每次睡醒后,打开房门迎接自己的永远是哥哥拥抱。
自信爆棚的原一就这样直直地对上光明神因为急促,而倾倒进这个世界越发浓郁的能量。
只要能吞没祂!
只要能吃下祂!
光明神的眼睛直勾勾地表达着自己的欲望。
浓厚的光明像在图画上硬生生糊上去的白色颜料,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流淌,将更多的颜色染上纯粹的白色。
——于是线稿被吞没,颜色被掩盖,连存在本身都被抹除。
红色的数据山被光芒下消融,观众席被硬生生挖去一大块,希尼俄羽翼下流出红色的血泪。
要说谁受到的影响最大,莫过于在场的眷属们。
阿斯托克痛苦地嘶吼着,尖锐的爪子划破了自己上扬的唇角,哪怕没有直接接触这份力量,也依然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系统又气又急,没有身体的它没有直观的感受,但它能清晰的感觉到,因为光明神的降临,它本就不够用的数据正在飞速消耗着,再这样下去它甚至无法维持存在于这个维度,只能跌回数据的世界。
甚至连裂缝后的迪优尔都被这份力量影响到,空间坐标一变再变,他恍若未觉,在空间的缝隙中挥舞着翅膀,任由漆黑的羽毛片片坠落,眼里只有原一的身影。
如果以在场的反应来看,结果似乎已经注定。
但就像原一相信原初那样,原初又怎么会舍得让原一失望呢?
“我在,我一直都在。”
熟悉的声音响起,光明神倾泻的力量像被某种不知名的存在狠狠扯住,硬生生停了下来。
原一惊喜地想寻找原初,却发现整个演唱会里都见不到原初的身影。
与预想中不同的结果让原一茫然地呼唤:“哥哥?”
回答他的,只有迪尤尔将他整个包拢的硕大羽翼。
“您似乎很失望?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迪尤尔来的匆忙,一向注意衣着得体的他居然领口都是歪的,但这不妨碍他紧紧抱着原一,用羽翼和身体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他祖母绿的眼眸温和无比,一如当初在星穹。
然而原一不吃他这一套。
“打开。”他几乎是命令道。
原一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哥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在此刻出现,但他都能穿成邪神,说不定哥哥也穿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神,不然为什么之前他会无缘无故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或许您会更想听我讲个故事?”迪尤尔说。
原一意识到迪尤尔可能比他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迪尤尔顾左右而言他的太明显了,原一保证他肯定听见自己喊哥哥,却故意装作没听见,因为连接被屏蔽,原一甚至无法感受他的情绪,从而去猜测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迪尤尔的故事里一定有他想要的线索,或许是某种现实事件的隐喻,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去猜了。
因为重逢而热烈的大脑在此刻强制冷静下来,从迪尤尔的态度来看,原一几乎可以肯定他是认识原初的。
如果迪尤尔知道自己穿越前的事情,也知道一切的真相,又认识哥哥,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有关哥哥的梦,其实根本不是梦。
不过是套着梦境壳子,一次久违的重逢。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不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
原一不愿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
还自思索用什么仿佛哄吾主的迪尤尔无端感到一阵寒意笼罩着自己,那被注视的感觉让他全身的羽毛都炸了开来,原本柔软的羽翼甚至变得僵硬。
他无视两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艰难地低下了头。
正如原一无法通过联系感受到迪尤尔的感情,其实迪尤尔也无法通过联系感受到原一的情绪,只不过凭借对原一的了解,让自信的他几乎快忘了这一点。
所以当原一超脱他理解范围外后,他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瞎子聋子。
原一直勾勾地盯着迪尤尔,一字一句道:“让!开!”
迪尤尔几乎想不顾一切地展开羽翼。
但他忍住了。
“我……”
“我不想听!”
原一不想再听迪尤尔陈词滥调的解释,更不想再被他的话语带偏了思路,像个任性叛逆的小孩,不管不顾地闹着自己想要的玩具。
或许原一永远无法知道,在他说出这两句话时,迪尤尔承受了怎么样的压力。
遵循吾主的意志是每一个眷属的本能。
然而坏藏秘密——哪怕这个秘密也是吾主给予的——的迪尤尔却不得不违背这种本能。
这就像让一个渴了三天三夜的人忍住不扑向面前甘甜的湖水中,还要硬逼着自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然而眷属不是一种能忍受本能的生物。
因为它们的身体从来不属于自己。
这幅完美的、由吾主赐予的、给予生命的身体,因为吾主的命令而兴奋着,紧密的羽毛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靠拢,试图扳动厚重的羽翼。
在迪尤尔控制住它们后,它们最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每一根羽毛的根部都开始生长出尖锐的利刺,深深扎入迪尤尔的身体里,如果此刻拨开他的羽毛,就会发现原本无暇的皮肤上竟然布满了细密又恐怖的窟窿。
有多少根羽毛就有多少个窟窿,迪尤尔眨了眨眼,疼痛超过一定的阈值后就不会再感受到,然而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更让他难受的是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正在违背吾主的意志。
连自己的理智都开始批判他的不忠,唾弃他的无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他几近崩溃,却又在崩溃的边缘感受到一份微妙的兴奋。
是愤怒的吾主啊。
迪尤尔不受控制的想起吾主“穿越”前的面庞,尽管那已经是吾主小时候的事情,但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张可爱的脸蛋。
他遵从祂的意志诞生,然后来到懵懂的祂面前。
“叔叔。”两岁左右的孩子连话都说不大清楚,只是睁着如葡萄般通透的眼睛,两只藕节似胖乎乎的手指绞呀绞,怯生生又期盼着问他,“哇招不到咯咯,你、李可以帮我找110吗?”
迪尤尔几乎本能的展露一个温和的笑,无需学习就知道如何将吾主抱在怀中。
“当然,我会遵循您的意志,永不背弃,绝不遗忘。”
他低声回答,然而小原一却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小原一晕乎乎的想:叔叔说了好长一句话,听、听不明白!
迪尤尔按照小原一的指挥走了起来,但一连走了小半个小时都没有找到原初,更别说自己的家门了。
小原一的眼睛里蓄满了晶莹剔透的眼泪,要哭不哭的模样让迪尤尔心疼极了。
“不哭,不哭。”迪尤尔轻轻拍了拍他,伸手,掌心是一颗红彤彤的糖果。
“哇!”小原一顿时被糖果吸引了目光,把回不了家的烦恼抛之脑后,伸出双手就要去拿。
如果没有意外,这颗糖是应该到小原一手里的。
然而在小原一即将拿到时,迪尤尔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直接把糖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小原一愣住了,他看看空空的手掌,又抬头看了眼迪尤尔,糖没了和回不了家两相加持下,直接“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坏、坏乌鸦!”小原一边哭,一边扒拉着迪尤尔肩膀的衣服,一昨天才听哥哥讲了一篇关于坏乌鸦偷吃稻谷,被农民伯伯用稻草人赶走的绘本故事,脑子里能想到最过分的坏人就是乌鸦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坏事的迪尤尔连忙想找办法补救,然而不等他拿出其实根本没吃,只是故意逗小孩,早就准备好的一大把糖果,漆黑的羽毛就覆上他整个脸颊。
在小原一看到鸟首人身之前,原初抱走了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用冷冷眼神盯着迪尤尔。
迪尤尔歪了歪头,抖了抖自己背后初生的羽翼,朝原初伸出了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原初连一个眼神都欠奉,转身带着哭着哭着就打瞌睡睡着的小原一转身回了家。
“吧嗒——”
重物落地的声音。
迪尤尔看着地上被直接斩断的双手,断裂处的肌肉一阵蠕动,迅速恢复成刚诞生时的模样。
他站在原地许久,直到羽毛上的眼睛都困倦地闭上双眼,直到夜幕吞没他的身影,才忽然地轻笑一声。
太有意思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有意思了。
他用祖母绿的眼睛将人类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漆黑的羽翼生涩地拍动两下,然后越来越快,羽毛尾端的眼珠子乱飞,当他飞上高空,清晰地找到卧室中熟睡的脸庞时,他再次感觉到心脏传来阵阵的悸动。
他从来都不想只当一个旁观者。
过去是,现在也是。
他永远不会违背他的誓言,遵循祂的意志,永不背弃,绝不遗忘。
哪怕吾主已经忘记祂曾经的意志,可是……
“我不会忘。”
迪尤尔轻声道。
他如愿让他的神明为他动容,哪怕是苦涩的、痛苦的、绝望的愤怒,他也愿一一承担,用残破的身躯坚持到最后一刻。
在原一看不到的地方,光明神的力量已经将大半个观众席吞没,然而在靠近舞台的地方,却有无数与之相对的黑暗与它碰撞。
宛若两只失控的野兽,黑暗与光明交织,相互吞没又相互消融,而作为光明神攻击的唯一对象,迪尤尔所在的地方成为战斗最为激烈的地方。
最外层的羽毛在光明和黑暗激烈的碰撞中被溢出的能量销蚀,却不让它们伤害到原一一分一毫。
迪尤尔是狡猾又聪明的乌鸦,总是一副言笑晏晏尽在掌握的模样,可此刻原一竟然从他眼眸中看出几分哀求。
‘请您再等等吧。’
‘等那个我们为您计划的,’
‘最符合您意志的结局。’
原一终于停止了挣扎。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联系攀上自己的手腕。
联系那头,系着名为迪尤尔的眷属。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通过联系隐隐传达到原一这边,迪尤尔却好似什么都没发觉。
联系被掩盖,原一固然无法探查到迪尤尔的心情,更无从知道迪尤尔是怎么想的,但不管迪尤尔怎么想,原一知道他绝对不会害自己,或许有小心思,但那蓬勃的爱意甚至不需要联系就能清楚的感受到。
但比起自己的自信,失去与吾主联系的迪尤尔才是最惶恐的存在。
宛若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哪怕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主人,但无法落地的惶恐仍然无时无刻像片阴霾萦绕迪尤尔心头。
只是他把这份阴霾隐藏的很好,正如小原一说的,他是一只“坏乌鸦”,只不过和绘本中不同的是,他这只坏乌鸦不管被农民伯伯赶走多少次,都会拼尽全力回到稻谷身边。
“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对吗?”
原一低声问。
迪尤尔温柔地回答:“会如您所愿的。”
原一决定再信他一次。
光明和黑暗打来打去谁都打不赢,又嫌这个维度太小,于是打着打着逐渐消失不见,不是它们大发慈悲要放过这个可怜的演唱会,而是要换个地方继续打。
事情似乎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迪尤尔悄悄松了口气。
天知道感应到光明神毫无征兆出现时他心里有多慌,也让迪尤尔第一次意识到那群鸟人或许掌握着比他想象中的秘密还要多,幸亏有原初在,否则吾主就危险了。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本以为可以完美解决的事情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再次出现波澜!
那因为光明神出现而呆滞的宛若一桩雕塑的“希尼俄”随着光明神的消失,逐渐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看了眼四周,没有合适武器。
那么……
“希尼俄”摁住自己的头颅,猛地用力往右一掰!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希尼俄”倒在了地上。
她扭曲的脖颈流出涓涓金黄的血液,宛若撕开包装袋的面包,散发出无法抵抗的香味。
【咕】
原一听见一道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疑惑地摁着自己跑出来的嘴巴。
奇怪,这声音到底是那里来的。
还有……
“到底是谁在吃东西?咯吱咯吱的好像在我耳朵旁啃鸡爪一样。”原一问。
迪尤尔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抱歉……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提前一点了。”
“您愿意,随我去寻找真相吗?”
身后的舞台被黑暗逐步吞没,那让原一疑惑的声音正是从黑暗中传出。
在黑暗即将攀上迪尤尔肩膀时,他听见怀中的原一干脆地回答:
“好啊。”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叫身后的黑暗如潮水般散去。
一道裂缝自迪尤尔身后缓缓撕裂开来。
羽翼稍稍合拢,让原一得以看见凄惨的观众席——那干净的仿佛用橡皮擦拭过的观众席。
系统拎着昏过去的阿斯托克先一步跳入裂缝。
“会有些许的颠簸,但请您相信我。”迪尤尔又重新回复到那个靠谱自信的男妈妈模样,优雅又不失风度的柔声道,“我会安全将您送到目的地。”
“嗯。”原一能感受到演唱会的屏障消失后,有一道熟悉的气息正在飞速赶来。
他还是不太想面对,干脆就当鹌鹑将头埋进迪尤尔怀里。
于是呈现在卫桥面前的画面就是——
鸟首人身的怪物拥着生死不明的原一,从断裂带舞台上往后直直倒了下去。
那与记忆中引发一系列悲剧的污秽,拥有相同气息的怪物就这么要在他面前带走他仅剩的朋友。
名为理智的弦刹那绷断。
比起之前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城人相互残杀而亡的无力不同,这一次,他终于抓住了。
抓住了怪物飘散的衣角,与怪物一起坠入未知的裂缝。
克拉德赶来时裂缝即将合拢。
“或许我该考虑装个武器系统。”
他在核心里叹了口气,用路上恒娥丢给他用于防身的枪对准最薄弱的部位打了一枪。
理论上来说,这把枪能对空间裂缝产生效果的可能性比煎熟的鸡蛋孵出小鸡还要小,但既然系统都可以凭借大量负面数据强行升维,螺母自然也可以。
以脉冲抢为描点,克拉德成功钻进了裂缝。
几人相继消失在会馆中,徒留一地混乱。
当啟来到这里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他瞻仰着光明神留下的痕迹,痴迷而赞叹。
【按照约定,我们完成了您的要求,据我所知,诚实是你们信奉的美德】
恒娥的声音响起,一层又一层的机器包围了啟。
“当然。”
啟笑着拿出一枚微小的记忆芯片。
他说——
“这里是有关于祂的资料,但好心提醒一句。”
“与慷慨伟大的吾神不同,祂并不乐意被窥探。”
啟将芯片放在最近的一个机器人头顶,意味深长道:“小心,我们的世界已经被递到祂的嘴边。”
只需轻轻一咬。
祂永不满足的食欲,会让他们变成一道——
嘈杂的咀嚼声。
第110章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沸腾!
迪尤尔能撕裂空间, 以最短的时间到达目的地,但横跨空间的过程依然凶险。
过去他曾往裂缝里丢了一整瓶的眷属,真正能到达目的地的十不存一, 就连他自己走裂缝也不能做到每次都毫发无损。
这一次带着吾主,迪尤尔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用羽翼牢牢将原一护在怀里, 除了羽毛稍稍凌乱, 看上去还是很游刃有余的。
相比起他, 卫桥的境地就差了很多。
空间裂缝十分危险,连眷属的身体强度稍有不慎就会四分五裂, 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卫桥身上就多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若不是目的地是玄幻侧,不断有灵气涌入,恐怕他早就死在乱流之中了。
可不管走得再艰难, 卫桥也没有想过放弃。
原一能感受到卫桥的气息紧缀不停, 他无声轻叹, 扯了扯迪尤尔的衣服。
迪尤尔祖母绿的兽眸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满,但不是对原一,而是对卫桥的。
在他看来,不管眷属之间怎么争斗博取吾主的视线,都是理所当然的本能,吾主就这么一个,眷属自己都争不过来, 弱小的人类又凭什么抢夺吾主的视线?
但想到吾主对人类,尤其是对地球的特殊态度, 迪尤尔仍然“好心”地给卫桥划了一道玄幻侧最近的落脚点。
演唱会和迪尤尔的目的地相差太远,哪怕是走裂缝也要一定时间,卫桥已经快撑不住了,如果现在离开,顶多受点皮肉伤。
但卫桥要是会放弃,就不会是那个卫桥了。
卫桥看都没看一眼身后的裂缝,甚至还想强行冲向迪尤尔。
眼看他不知好歹,迪尤尔轻啧一声,巨大的羽翼一拍,卫桥瞬间飞了出去。
凭借钢铁之躯硬抗乱流却走的格外缓慢,以至于现在才赶上来,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卫桥撞到,跟着一股脑往后退的克拉德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这么可怜地朝着后面的裂缝冲了过去。
掉出裂缝之前,卫桥看到乌鸦人带着原一前往了另一道裂缝,里面的景色竟隐隐有几分熟悉。
来不及思考,强烈的下坠感觉就让卫桥下意识召唤出了长剑。
在裂缝里被压制到极点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将卫桥牢牢接住。
卫桥面色阴沉地踩在长剑上,手里拎着惊讶不已的克拉德。
克拉德对自己这个姿势适应良好,低头看了眼地上的景象后,甚至不用分析,就知道自己到了玄幻侧。
因为底下那群脑袋呼呼往外冒火的三爪鸟类已经恼羞成怒,如果不是它们的小翅膀只能原地扑腾两下,恐怕早就上来啄他俩了。
正在美滋滋干饭,结果抬头一看有别的生物入侵自己领地的烈火鸟嚎了半天,发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气得整只鸟的羽毛都炸了起来,远远看去宛若一只只蓬松的团子。
烈火鸟喷出的火焰将两人合抱粗的巨树瞬间烧断,轰隆一声压在另一棵大树上,形成了一根长长斜向上的“跑道”。
“叽!”
一只体型格外庞大,一看就是族群领头的家伙爪子在地上连刨了几下,大叫一声后就像只炮弹冲上跑道,在跳到最高点时猛地朝卫桥喷出一串滚烫的烈火。
克拉德冷静地思考这个高度摔下去要用什么姿势才能让损伤最小化。
然而那串火焰还没碰到卫桥,就被卫桥御剑躲开了。
卫桥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难得和原一出门,谁知道原一说要去买东西,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卫桥左等右等看不见原一的身影,疑惑时收到原一的信息,说他有事先离开,让自己先回酒店。
卫桥没有起疑,可刚准备离开,就感应到不远处有邪祟的气息,那气息他太熟悉了,于是毫不犹豫地掉头往那边走。
等他到时,只远远看见原一走进了演唱会,顿时心急如焚。
但这时的演唱会已经成了个不予进出的地方,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焦急地等待时机。
好不容易白光散去,看到的却是那鸟兽人身的怪物掳走了原一。
那怪物羽翼上的羽毛多么的令人熟悉,他永远忘不了那场惨案。
过去,他救不了那一城的人。
现在,他仍然救不下面前的朋友。
可他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富裕,他失去了全部,好不容易再次拥有一个朋友,哪怕原一对他隐瞒许多,哪怕他们之间仍隔着许多的秘密,但他依然选择了相信。
在原一亲口对他说出真相之前,卫桥会拼尽一切再走到他身边。
“你能找到原一吗?”卫桥低头问克拉德。
他不认识这个智识生命,裂缝里只有他和邪祟,很明显对方也是追着邪祟过来的,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追踪方法。
“朋友,或许我们下去说会更好。”克拉德无奈地叹了一声。
因为解决不了他们的火烈鸟,已经把它们的靠山引过来了——准确来说,是饲养它们的主人。
一群绿发碧眸的蛇妖缓缓走出,他们衣着原始,自腰部以下都是摇曳的各色蛇尾,为首的是个面容青涩的少年,长着一张邪魅的脸,挑衅道:“呦,这年头剑修都这么穷了吗?连吃只鸡都要往别妖家里偷!”
话应刚落,他背后的蛇妖整齐划一地搭弓射箭,如雨般密集的箭矢瞬间锁死了卫桥。
卫桥空手剑花一挽,凌冽的剑华瞬间将密集的箭雨全部击落,凶猛如实质的剑气擦着蛇妖少年的脸颊呼啸而过,留下浅浅的血痕。
蛇妖们狼狈地躲开,再一抬头,卫桥的剑尖已经抵着蛇妖少年的咽喉。
“抱歉。”虽然这么说着,卫桥的脸上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的歉意,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狰狞的伤口随之浮现。
在外游历时,除了恶人,他杀的最多就是作恶的妖族。
妖族不像人,野性和直觉是他们生存的依仗,察觉到卫桥身上斩妖无数的气息时,所有蛇妖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对方手一抖,自家少主就命丧当场。
比起他们的如临大敌,作为人质的蛇妖少年反而镇定自若。
这一手浩然剑法,特殊伤口,此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蛇妖少年眯起狭长的双眼:“卫大侠,久仰。”
虽然不在人间生活,但卫桥封印污秽,却反遭放逐这件事也在妖族内流传甚久,妖族无不讥讽人类迂腐,卫桥愚蠢。
卫桥没想到妖族竟然也能认出自己,沉默片刻后开口询问道:“这是几重天?”
玄幻侧的布局和其他文明都不一样,它并非一大块陆地或几个星球组成,而是从上往下,从九到一排列的九个相连又相隔的空间,被称为九重天。
其中妖族占据一二,人类占据了三四五,凡人大多生存在三、四重天,修士大多生活在五重天,但这并非绝对,修为高的妖族和修士想去几重天都没问题。
“三。”蛇妖被人威胁,脸色十分不爽,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这种事情没必要撒谎,毕竟随便出去找个小妖或者凡人问一下就能知道。
三重天……
想到自己从裂缝里看到的景色,卫桥面色一紧,但到底是不是还得他实地去考证。
卫桥思考了好一会,久到蛇妖都不耐烦了,他用手指推了推长剑,锋利的剑口瞬间将他手指割出一道血痕,他不爽道:“喂!你还想问什么一起问了,然后给我放了,别拿着剑一直威胁老子。”
“这次算老子倒霉,但下次你再擅闯我族领土,花蛇族一定和你不死不休。”蛇妖双手抱胸,冷哼一声道,“你封印邪祟救的是人,可不是我们妖。”
“抱歉。”卫桥面色稍缓地收了剑,下意识想摸身上的储物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在离开玄幻侧时已经将那些东西留在宗门了,现在自己身上虽然有钱,但都是不能在玄幻侧兑换的信用点。
卫桥神色有些尴尬,抱拳道:“事发突然,实在打扰,等日后我再送上赔偿。”
“得了吧,你别来就是最好的赔偿了。”蛇妖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现在!马上!给老子滚出去!”
卫桥没有再说什么,带着克拉德离开了花蛇的领地。
等卫桥气息消失不见后,才有蛇妖凑了过来,明明是凶狠的兽眸,却硬是因为眼里的崇拜看上去亮晶晶,透着一股蠢萌:“少主,你难道不怕他吗?您好勇敢啊!我感觉……咱们加起来都不够他一个人打的。”
刚刚卫桥一剑下来,他差点以为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还在哀叹没和心爱的姑娘表白实在太亏了。
“出息!”蛇妖少年一巴掌拍在小弟头上,一边指挥其他人修缮烈火鸟的鸟圈,这可是他们族内过节才吃的好菜,这要是跑了可亏大发了。
“我当然知道他很强,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还收敛一二,可他嘛……”
回想起有关卫桥的种种传闻,蛇妖少年撇撇嘴:“怂蛋一个。老子要有他这身修为,在当初万人指责时就直接杀个七进七出,然后把邪祟直接往叫唤得最凶的人怀里丢,哪怕是一起死也不枉来一遭。何至于这么狼狈的被放逐——哈,那群蠢货想他死,却没人敢去杀他。”
哪怕当时的卫桥已经因为封印实力大跌,但站在道德制高点逼走他的那群人,仍然畏惧他的剑,又不想承担邪祟泄露的风险,于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离开了玄幻侧。
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非常不爽,倒不是他为卫桥打抱不平,事实上他还挺讨厌卫桥的,但比起卫桥,他更讨厌那群冠冕堂皇的家伙。
或许是老天长眼,先祖保佑,在卫桥走后,五重天居然又出现了邪祟,而且最近还有越闹越严重的趋势,现在都直接占据青华宗三分之一的地盘,逼的青华宗搬离弟子,真是好奇那群老家伙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不过好戏也就看到这里了。
蛇妖清晰的感觉到卫桥的实力不降反升,作为妖族着实不爽,但再不爽也只能在背后蛐蛐两句,他才没空去理人类的事情。
于是他嘟囔道:“希望那个蠢货回来不要又傻兮兮地回青华宗,不然老子下次见了必须给他一尾巴。”
小弟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说少主你从来都是嘴硬心软,明明就很崇拜这个剑修,却还要装作生气赶人离开。
到底是厌恶剑修呆在这,还是担忧等会族老们过来大打出手,小弟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但他没有点破少主的那点小心思,而是乐呵呵地去盯着烈火鸟了,虽然不能吃,但闻一闻解个馋也好啊。
…………
漆黑的羽翼打开,原一脚踏实地,他望着面前的残岩断壁,不由地挑挑眉:“迪尤尔,你真的没有公报私仇?”
摆在他面前的,赫然是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只能靠门框上残缺的牌匾看出这里是属于青华宗的一处分宗。
在玄幻侧,大型宗门发展到后面,都会分出本宗和分宗,前者才是根本,后者更像个挂名的门派,平常就收些天赋平平,但有别个“特长”的弟子。
比如凡人中的皇室子弟,比如下几层出身的普通凡人。
分宗的待遇肯定比不上本宗,但只要肯努力,也是有机会进本宗,而且本宗时不时会派遣长老弟子过来讲学传道,功法也是一等一,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卫桥之所以在本宗不受待见,除了他性格沉闷不善于交际,更重要的是出身普通人,却直接被长老看中收为亲传弟子,连分宗都没进过,嫉妒他的人在暗中传播谣言,久而久之就让其他弟子望而远之。
现在迪尤尔选择眷属落脚的地方,正是青华宗的分宗,建筑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缝隙里长出不少野草随风飘扬,就连石砖上也布满了青苔,看上去萧瑟衰败,只能从分宗宽广的范围看出往日的几分繁华。
说来可笑,这个卫桥为之效命,却将流放的青华宗,在分宗被占据后,竟然一声不吭忍到了现在。
迪尤尔选这么个地方当眷属大本营,很难不说没有讨好原一的意思。
“如果您喜欢,三天后,我可以送您一处完好无损的青华宗。”迪尤尔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青华宗不是玄幻侧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或许说,在他看来,青华宗若能博得吾主一笑,那就是它最大的价值。
“不用了。”原一望着那块牌匾,就忍不住想起卫桥,心情有些复杂,“我不会越过卫桥替他做决定,而且……现在的他恐怕也不想见到我吧。”
卫桥是多么刚正不阿,哪怕被放逐也保持着正直善良,对邪祟那么讨厌的他,怎么可能还会接受属于邪神的自己呢?
原一一直在卫桥面前捂着马甲,就是不想面对真相暴露后,卫桥执剑面对自己的场景。
这次暴露虽然突然,却也避免了原一的苦恼,某种程度上原一还有点开心,起码没发生就还能当做不知道,偶尔自欺欺人一下,虽然不能解决什么实质上的问题,但起码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在来到这里前,原一最大的想法就是得知真相,可从演唱会惨案,到哥哥避而不见,再到卫桥面前暴露等等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原一罕见地感到几分疲惫。
事情真的会如我所愿吗?
原一不知道。
“还有几天?”他望着山顶没头没尾地问。
从迪尤尔之前的态度和言语中分析,很明显他接触“真相”的时间比预计的要早很多,如果没有其他条件,恐怕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迪尤尔就会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所有。
可是迪尤尔没有。
他能感应到迪尤尔心中微弱的焦虑和懊恼,仿佛有什么事情超脱了掌控,打得迪尤尔错不及防,以至于没办法马上满足他的“愿望”。
原一这样问,就是默认给迪尤尔准备的时间。
迪尤尔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他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握着原一的一只手。
迪尤尔仿佛握住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尖锐的鸟喙在原一手背上一触即分,像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他低沉的长叹一声:“您的仁慈……总是让我无处容身。”
充盈的欢喜几乎要蹦出身体,让他干涸许久的眼睛盈上浅薄的水雾,他再次为祂的仁爱着迷。
多稀奇啊!在疯狂中诞生的怪物,却因为宽容而几欲落泪。
这样的吾主,怎么能不让眷属痴迷。
怎么能不让……
它们奉上一切呢?
“太夸张了。”原一嘴角微抽,他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看上去有那么像暴君吗?怎么只是让迪尤尔做好准备再告诉自己真相,迪尤尔就一副感动地要为自己哐哐撞大墙的感觉。
不过他已经习惯眷属多多少少都带点毛病了,所以也没有多想。
他摸了摸肚子,比起迪尤尔的真情流露,他其实更想解决一下肚子饿这个问题。
那突如其来,却又好似有迹可循的饥饿再次充斥他的身体,让他的嘴巴无意识磨起了牙。
迪尤尔当然不会错过原一的动作,他站起身,贴心地表示:“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他永远是最贴心的那个,即使离原计划吾主回归的日子还久,但他每天都在做准备,烹饪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练习,所以才能在计划改变后,仍然能够提供一顿丰厚的美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食材”都被放在了山顶。
虽然不是不能把东西搬下来,但考虑到吃完还得上去,不如上去吃,一次解决两个问题。
但就像所有的修仙小说都喜欢把宗门设在山上,青华宗也很不幸的中招了,看着那长长的台阶,原一真没有爬的心情,但要他被迪尤尔公主抱上去也是万万不可的,最终的选择仍然是阿斯托克。
原一轻车熟路地坐在阿斯托克怀里,手里摆弄着星脑,里面有系统给他下的游戏大全——顺便说一句,系统被原一派去研究如何联网,但在玄幻侧这个连基站都没有的地方,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
扫了一眼星脑里丰富的游戏,原一抬头时没错过迪尤尔眼里一闪而过的遗憾,顿时嘴角微抽。
“……你不会真想把我抱上去吧?”原一连忙双手交叉,“不行!绝对不行!”
虽然这里没有其他人,但是……别的眷属也不可以!男妈妈业务不要那么广泛啊!
阿斯托克是例外,因为他是坐在阿斯托克手臂上的,在它宽敞的上半身衬托下,也不会显得太奇怪,最重要的是阿斯托克当坐骑已经习惯了,根本不会发表什么感想。
但迪尤尔就不一定了。
原一总感觉他很可能——不,是一定——会调侃自己,然后看自己气呼呼的模样,然后暗地里笑得像某个还在西幻侧的变态。
这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原一凭借联系连蒙带猜感觉出来的。
毕竟刚感觉出来时,他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解开了盲的联系。
不然的话为什么原一会对迪尤尔深情的赞颂反应平平,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迪尤尔压抑自己的结果了。
迪尤尔一定不知道,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演技,早就在原一这边漏了底。
原一心里非常得意,连心情都好了不少,又开始摆弄自己的星脑。
沉迷游戏的他没有发现,随着阿斯托克一步步上前,他已经跨过迪尤尔为眷属们设置的那条线。
刹那昏暗的天色,沉闷阴森的气氛,还有那黑暗中无数窃窃私语,都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