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没错,他为原一创了个神教。
红角的重量对车来说不值一提, 希娜不希望开个坏头,她们已经因为那个男人的愚蠢失去了很多同伴,不应该在这时候继续互相伤害了。
希娜的话就像一句定心丸, 让在场所有人都心都安定了下来。
有人这才想起:“我、我之前有看舅舅修过这类车,他和我说过,这些车上都会有备用的零件, 里面说不定就有备用的通讯装置!”
此话一出, 大家连忙在车上艰难地翻找起来, 居然真的在一个夹层里翻出一台老式的通讯装置。
这个目测比在场年龄加起来都大的通讯装置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老古董,估计是小贵族喜欢复古的老东西, 所以车行投其所好,顺手送的小玩具。
众人捣鼓了一下这个通讯装置,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用,但依然尝试着对外发出求救讯号。
这类老古董的通讯方式十分原始,因此哪怕通讯站被地狱种族毁掉, 它也依然能够通过特定的频道联系上其他设备, 而军队的加强通讯也在这个频道范围内。
“殿下!有一个陌生的设备试图和我们构建联系。”莱茵收到消息连忙找到墙头上的维奥, 向他报告了这件事,“这个设备的信号源非常弱,时有时无的,但是一直在向我们这边靠近。”
维奥眉头一皱,陌生设备意味着风险,他本不欲理会,但想了想如今被切断的通讯,万一是有人拿到什么奇怪的通讯设备, 意外连上了怎么办——毕竟为了将消息扩散到更多地方,军队的通讯设备特意调整了频率, 变得非常广泛,只不过这种通讯连接是军队单方面的,军队有选择接通的权利,而接受设施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看着城外虎视眈眈的地狱种族,它们已经围城两天了,期间进行了无数次骚扰,但都无功而返。
接还是不接?
维奥心中拿不定主意,忽然开口问道:“赫塞,你觉得平民都是什么样的人?”
一旁的赫塞正在擦拭着自己的武器,闻言略带诧异地挑了挑眉:“殿下,您是不是忘了,我也曾经是平民。”
“我记得。所以我才想知道,平民和贵族在你眼里都是什么模样。”
赫塞沉吟片刻,回答道:“我不喜欢贵族,他们太奢靡了,一顿宴会的花销足以顶得上一家三口一年的口粮;而平民大多愚蠢而浅薄,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但……”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长叹一声道:“殿下,我无法评价到底谁更好,对于贵族来说,他们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荣耀和家族是比他们命更重要的东西;但对于平民来说,他们只是想活着,活的更自由一点,哪怕只有一瞬间。”
如果连活着都拼尽全力,又怎么会在乎吃的是什么,又怎么会在乎自己衣服上是否绣着家族的徽章。
“我很庆幸,我没有变成我厌恶的贵族,也不再是那个贫穷麻木的平民。”这是赫塞第一次对维奥说出心里话,因为她看出来,殿下因为大公主的话,开始动摇对平民的看法。
维奥沉默了很久,才对莱茵道:“接通它,我会去接应他们。”
他想尝试着再去看看平民们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人,但他不能用其他军人的性命去完成这份私心,所以他带人出去接应才是最合适的。
莱茵早就习惯殿下什么事情都替他们冲在前头的性格,反正现在战事平稳,对此也没有说什么,领命就下去了。
于是,在两方努力接洽中,希娜她们终于和维奥取得联系。
但信号太差,希娜来不及说清楚前因后果,只能简单沟通在哪里接应她们就又失去了联系。
因为青角能够弥补地狱种族对攻城的缺点,所以维奥特意将接应点放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离城池还有一段距离,同时带上亲信,不但要救人,还要把这群跟着的青角全部剿灭,这样还能削弱地狱种族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尼尔和希娜终于远远看到新砌的城墙,穿着整齐的士兵站在墙头。
而不远处,一队穿着整齐的骑兵正在飞速靠近。
周围的地狱种族都被墙上的士兵牵制住了,两方人马成功汇合。
看到带着王室徽章的旗帜那一刻,尼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其他人也不例外,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要到城下,进了城,这一切噩梦就都将结束。
维奥回头看了眼青角们,对着赫塞比了个手势:‘我去把它们引开’
赫塞并无异议,清剿几个青角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多分了一部分骑兵跟着维奥。
“等等!”希娜忽然站直了身子,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刚好将这一瞬间发生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长着翅膀的地狱种族绕过层层防护,不断旋转着身体,宛若一颗飞速旋转的陀螺,迅速朝着城内席卷而去。
发现拦不住的士兵没有过多纠结,反而直接散开,因为他们知道,这群地狱种族对城内造不成什么危害,等地狱种族发现打不进去后还会回来,他们要做的是防护准备,某种程度上来说,拥有魔法封印的城内比城墙还要安全。
之前也有不少次地狱种族的袭击越过城墙或者士兵落在城内,然而每一次都会被封印牢牢拦下,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一次又一次攻击的落下,之前那个荒谬的谣言不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地狱种族看到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饥饿与嫉妒让它发出一声类似鹰啼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狠狠往下冲了过去。
巨大的爪子闪着寒光,竟然将无数人开膛破肚,血雾像烟花似的在人群中炸开,不止是守城的士兵惊愕,就连地狱种族也惊讶于之前麻烦的保护罩竟然消失不见了。
人群瞬间像炸开的油锅,四处尖叫着逃跑。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往城门跑!”
无头苍蝇似的群众瞬间涌向城门,他们不顾守城的士兵,满脑子都是这些天关于大皇子的传闻,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拼了命的往前挤,在推搡中无数的人倒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吱——”
城门发出一声闷响,无数的人被挤在城门口,出不去也退不了。
有军官拿起喇叭声嘶力竭地大喊看管封印的官员,得到的不是重新架起的保护罩,而是一声声怒喝:
“天上!天上!”
“那群贵族都跑了!都跑了!”
“流言是真的,他们就是想要我们死!”
“让我出去!我不想死!”
“……”
怎么可能!
军官错愕地抬头,却发现有一艘明显是贵族的飞船趁着地狱种族在城内大肆追捕时悄然离开,而这板上钉钉的事实无异加重了群众的恐惧。
不堪负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红着眼,本能般抄起喇叭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拦在人群之前大喊:“不要出去!外面全都是——”
饿了好几天的地狱种族。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吞没。
当人群散去,已经没有他的踪影。
预计能抵抗地狱种族一个月入侵的格雷城,却在几只地狱种族的进攻之下,不攻自破。
地狱种族发出一声声尖啸,向大军传递了城破的消息。
仅仅不到半分钟,原本盘踞在四处的地狱种族就汇聚于此。
“呜——呜——呜呜——”
它们吹响冲锋的号角,在它们眼里,逃出来的根本不是人,而是——
粮食。
…………
人,无数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血,满天的血,锋利的爪子,通天的哀嚎。
维奥再也顾不得青角,他怒喝一声“集合!”,就带着亲信直接冲了出去
城墙上的士兵都下来了,没有城可守,腹背受敌,却依然坚定地挡在了人群的最前面,直面密密麻麻的地狱种族大军。
知道此刻,被煽动的人群才蓦然反应过来:
城门外不是求生的道路,而是绞肉机似的战场。
军旗在空中疯狂的挥舞,只传递一个意思——
杀!杀!杀!
什么战术,什么计谋,在此刻都不重要了,只有刀刃和利爪碰撞的声音,还有无数杀红了眼的人类与地狱种族。
“格雷城……”
希娜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城市沦为战争的废墟,她明明离它那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
前面是地狱种族的大军,后面是紧跟的青角,她们根本无处可去!
“希娜,你来开车。”尼尔忽然一把拉过悲痛的希娜,强行将方向盘塞进她手里。
悬浮车剧烈的晃动起来,希娜只能先将注意力放在开车上,她瞬间警惕,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尼尔!你想干什么?”
“让更多人活下去。”尼尔将车上所有的烈酒和谷子都带在身上,他看着希娜,眼里一片平静,“我们不能把青角再带过去,它们会造成更大的伤亡,必须有人把它们引走,甚至要想办法杀死它们。格雷城的中心区肯定还有核心封印,那不是官方的人能关掉的东西,所以那里一定是安全的,但需要时间转移和拦住地狱种族。”
他将手搭在希娜肩头,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弯弯的眼睛里,却好似有一层朦胧的水光:“我知道最近的矿洞,你知道的,那里有很多很多的炸弹。”
足够便宜,不太稳定,却一定威力巨大的矿洞。
一个人换几个青角,这买卖很划算。
“让我去!”希娜毫不犹豫地说。
“笨蛋。”尼尔用力揉了揉希娜的头,就像希娜每一次都会揉西柯的头那样。
他说:“可是你死了,西柯也会受到牵连。”
希娜和西柯曾经定下契约,虽然现在各区的封印都停摆,主要魔力都提供在守城上,但如果希娜死了,那么谁也不能保证西柯不会被裂缝拖回地狱。
希娜一时语塞,说不清是心头的悲愤还是喉间的腥甜让她浑身颤抖,到最后,她只能带着哭腔说:“那我们谁也不要去!”
管他什么格雷区,管他什么平民,她不想再失去亲人了!
这是尼尔第一次看到希娜这个模样,他深深看了眼希娜,像是要把她的模样记在心里。
“抱歉……”
他深吸一口气,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爱你们!”
然后,一跃而下。
希娜猛地踩下油门,她怕自己犹豫了,就白白浪费了尼尔的牺牲,但哪怕将车开到最快,她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回头。
她看见尼尔打开烈酒,从头到尾将自己浇了个透,并且当着青角的面将兜里的谷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洒。
“来追我啊!笨蛋!”
尼尔声嘶力竭地大喊,然后不顾一切地向西南方向冲去。
散落的谷子激怒了青角们,它们毫不犹豫的跟上了尼尔。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尼尔和青角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根本跑不过这群庞然大物。
但没有关系。
尼尔第一次觉得矿洞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他跳到矿车里,用玻璃碎片将绳子尽数割断。
矿车呼啸而下,尼尔从怀里掏出一枚黑漆漆的吊坠。
他用力一擦,那枚吊坠竟然透出火红的光芒,当那层伪装被彻底抹去,露出的竟然是一块火元素魔法石。
即使在昏暗的矿洞里,这枚吊坠依然熠熠生辉。
这是父母留给尼尔的遗物,再困难的时候,他也舍不得卖掉。
谁能想到,那个街头流浪的小乞丐,竟然学习过一个简单的魔法,一个只需要魔法石和吟唱就能使用的火苗魔法。
如果希尔在这里,他或许会这样感慨:“原来我的母亲,果然不是白塔唯一的受害人啊。”
那些被权势和地位压垮的普通魔法师,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呢?
尼尔对父母已经没有什么印象,说起家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西柯和希娜,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去王城为父母复仇。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漠也罢,他只是……
想好好的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生涩的吟唱在矿洞中响起,那点光亮坠落深渊,尼尔看到向上漂浮的眼泪,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才意识到——
不是眼泪在上浮,而是我在坠落啊。
“嘭!”
层岩之下,埋骨万千。
…………
矿洞的爆炸震得整个地面都震了几下,希娜心如刀割,将方向盘给了其他人,自己跳下车,硬生生靠着心中的怒火开出一条路,成功和士兵们汇合。
恐惧是最能激发人潜能的神药,为了活下去,不少平民捡起地上的武器,加入抵抗地狱种族的士兵里。
“退!退回去!去内城的中心区!”
“我们来断后!”
维奥杀红了眼,一边丢身上的魔法卷轴,一边奋力杀敌,硬生生靠着魔法卷轴和亲信拖住了地狱种族的大军,却仍然没忘记指挥大局。
然而人群移动缓慢,依然堵在城门这边不上不下。
“可是……可是里面也有……”有人害怕地开口。
莱茵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怒吼道:“堵在这里,大家都得死!”
“如果你想活着,你想你的家人活着,就给我滚回去!”
混乱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城内飞驰而出,一击就将盘踞城内正在进食的地狱种族杀死,他适时抛出一面旗帜,上面赫然是伯兰家族的家徽。
这位血族的魔法师用魔法大喊:“进城!”
虽然地狱种族没有被杀死,但魔法师的出现给在场众人都打了一剂强心针,人群再次开始移动,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的命令,人群开始自发围攻剩下两个地狱种族。
付出惨痛代价后,他们才算勉强回到城内。
然而没有了封印保护的城池,也不过是纸做的老虎。
维奥带人退回城内,直接用魔法卷轴拉起一道土墙挡在了空荡荡的门口,可惜的是,这种土墙撑不了太久。
他手里的魔法卷轴也不多了,维奥当机立断,让人群赶紧向中心城区撤退,并命令赫塞和莱恩护送。
两人皆是不肯,维奥却说:“我还有个大魔法师的卷轴,等土墙被攻破我就用,你们先走!”
“这是命令!”他沉声道。
两人无奈,只能咬牙应是。
幸好由查西贤者报废了无数卷轴,匆匆赶制的大魔法师卷轴确实对的上它昂贵的造价,成功拦下了地狱种族的进攻,如果不是这次保护罩消失,有这些魔法卷轴在,格雷区怎么也不可能被攻破。
但为了更好的卷轴效果,维奥的后背也暴露在人群之中。
希娜敏锐察觉出不远处一闪而过的杀气,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直接对着那边扑了过去。
“咻——”
本来必死的偷袭在希娜这一撞之下偏了角度,却依然打中了维奥,他的手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坠落,卷轴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该死的平民!”杀手没想到自己作为计划最后一手的暗杀,居然被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平民破坏,恼羞成怒下对着希娜的腹部狠狠砸了下去。
希娜“哇”的一声吐出鲜血,瞬间昏了过去。
杀手趁着慌乱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还冷静不少的人群顿时又炸开了锅,一片混乱中,血族魔法师接住希娜,带着她跑向一处宅邸,那里有一艘早就准备好的飞船。
什么也不知道的红角紧紧攥着希娜的衣角,被血族一起送上了飞船。
就这样,维奥断臂失踪的消息先传回王城,而重伤的希娜则在那艘飞船上接受治疗,她中间醒来了几次,将自己知道的都和奥古斯说了,这才让奥古斯整理出事情的全貌。
奥古斯既掌握了官方的情报,还有希娜的补充,可以说,他是对格雷区沦陷始末了解最清楚的那个,所以才能将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的告诉原一。
这也是原一不知道该怎么对西柯开口的原因。
尼尔和希娜,一死一重伤。
任谁听了这个消息都会崩溃,尤其是在西柯刚刚才因为格雷区沦陷遭到欺负的前提下。
果然,当原一一口气将事情讲完后,西柯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许久,他才好像找回意识,如梦似幻地问了一句:“尼尔哥……死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脸上还带着几分期许,仿佛下一秒原一就会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刚刚说的那些都是骗他的,其实尼尔和希娜根本没事,其实格雷区也没有沦陷。
然而原一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轻轻地抱住了开始颤抖的西柯。
西柯的呼吸逐渐沉重,到最后,他已经记不得第一滴眼泪是什么时候从眼角滑落,他只记得自己抱着原一哭了很久,很久,那攥着原一衣服的手指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似的凹印,喉间涌上的不是痛苦的哭嚎,而是一波接着一波浓郁的血腥味。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像小狗似的不停地哽咽,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浸湿原一的外袍。
原一紧紧抱住他,直到西柯哭晕过去,才让阿斯托克帮忙将他带到房间里。
看着这样的西柯,原一心里也不好受,他虽然对尼尔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朋友的亲人乍然离世,还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换成谁都不好受。
奥古斯拿来一件崭新的外袍,耐心的给原一换上。
原一已经习惯他的照顾,一边配合的伸手,一边看着床上哪怕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的西柯,低声问道:“我还是不明白,那群贵族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逃回来吗?”
明明只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地狱种族因为没有粮食而和青角起了冲突,贵族们就可以暂时打开保护罩,乘着飞船回到王城,这样不但没有任何人能职责他们,甚至还能营销一下,夺一个好名声。
何必闹成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打开保护罩,最人心惶惶的时候高调离开,好像生怕平民们看不到自己抛下他们离开似的。
奥古斯为原一抚平褶皱的衣角,耐心的解答原一的疑惑:“因为他们要的不是离开,而是投诚的砝码。”
就像之前贵族们认为的那样,觉得王储只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角逐出胜利者,大皇子对军人的态度比对贵族好得多,平时也不乐意参加那些虚伪的社交,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把贵族家抄了去当军费,抓到一点小错就要狠狠宰他们一顿,自然引起很多贵族的不满。
既然大皇子走不通,那就走二皇子那条路嘛,作为老牌贵族出身的王后亲子,二皇子从小时候就被养在外面,可以说呆在王室的时间还没呆在母家的时间长,对贵族之间的潜规则再清楚不过。
因为国王的默许,二皇子和贵族们接触多了,难免牵扯进许多利益交换,到最后,已经不是二皇子想不想当国王的问题了,是他背后的贵族利益团体会逼着他去抢那个位置,不然这么多年的投资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这次地狱种族全面进攻,大皇子在各个区来回转战,不但守住了各个区,立下了许多战功,民间的名声还在逐渐好转,一副势不可挡的王储模样,自然让二皇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这样的压力下,二皇子决定兵行险招也就不奇怪了。
支持二皇子的贵族不在少数,但德卡里这样的连见二皇子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当二皇子派人和他进行一笔危险的交易后,他当然会同意。
格雷区沦不沦陷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皇子必须死,哪怕不死,也要凭借这件事断绝他成为王储的可能。
所以从流言的开始,到高调的离开,甚至是杀手的最后一击,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原一听完,没觉得这给阴谋有多了不起,他只觉得恶心:“这么多人的命,只为了一个王储……”
或许在那群贵族眼里,那些都不能称之为人命,只是繁多的工蚁,死了一批,就再养一批好了。
“贵族就是这样令人厌恶的家伙。”奥古斯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什么无关人士。
原一幽幽盯着他。
血族这个顶尖贵族好像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然而奥古斯早有准备,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倒十字架相似,却在中间刻了一只眼睛的银制品,一本正经地表示:“血族已经不打算当贵族了,我之前和您说过,我想创办一个宗/教。”
一个暂时只有血族的宗教。
说起这件事,原一就感到脸上发烫,十分想捂脸。
事情还要回到那天晚上会议上,在大公主离开后,剩下的贵族吵得更厉害了,大家你来我往,看似生死仇敌,实则不动声色的打配合,试图从国王那边再掏一点有关王储的消息。
然而国王佁然不动,淡定地看他们互相攻击,只是每当涉及王储,就会有国王的亲信转移话题,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知道国王的意思。
最关心的王储打探不出来,格雷区的安排就没那么重要了,在议事厅气氛逐渐冷却时,国王的亲信忽然朝奥古斯开腔:“您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血族会出现在格雷区?我是否可以怀疑,血族和这次的沦陷有关联?”
这帽子扣的可不小。
大家对视一眼,都闭嘴当哑巴了。
不过这件事确实值得怀疑,明明之前奥古斯都说了不会参与到这次战争里,这段时间也一直约束血族的行动范围,保证不沾染任何有关的事项,倒是钱一直没少出,现在乍然在格雷区听见血族出现,谁的心里都会泛起小嘀咕。
论公,血族不能插手战争;论私,血族好像只救了个平民回来,难不成那个平民是奥古斯的私生子?!
对此,奥古斯早有准备。
他淡定地从怀里掏出那枚让原一不管看多少次都尬地脚趾头扣地的倒十字。
这是奥古斯向原一求的一样信物,原一当时没当回事,觉得自己是邪神,那么信物也要有邪神的模样,所以就凭借记忆画了个类似倒十字的形状,然后在中间画了个眼睛代表自己。
原一根本没想到,他画完就抛之脑后的东西,竟然真的被奥古斯制作出来,甚至……
奥古斯脸上逐渐浮现一抹迷之微笑,虔诚的在眼睛处落下一吻,深情款款道:“因为,我们都是祂的信徒。”
在场贵族:???
奥古斯终于疯了吗?
那一瞬间,众贵族仿佛看见奥古斯背后不存在的光芒,是那么的刺眼,和他说的那些屁话一样,让人满头问号:
“血族蒙受祂的福音,深受感动,在祂的呼唤下,自行前往救助落难的信徒,难道还不够合理吗?”
奥古斯弯了弯唇角。
——没错,他为原一创了个神教。
第82章 他要给这个病了的帝国,狠狠地扇一巴掌!
血族毋庸置疑是要离开魔法侧的, 但这个走也很讲究,是被国王剥削得只剩个根底走,还是带着积攒的大部分财富走, 就十分考验奥古斯的能力了。
前段时间奥古斯冤大头的行为就很让国王满意,但血族不可能一直退让,冒然带走大量财物也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所以思来想去, 奥古斯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创办一个全新的教派。
因为信仰侧的原因, 贵族们对捐财给天使的行为见怪不怪,不说受苦的平民, 就是很多小贵族甚至大贵族都有光明神虔诚的信徒,哪怕天使想要来传教需要通过层层审批, 甚至因为涉及到外交,各种规矩也多如繁星,也依然阻止不了信徒的增长。
可以说, 如果不是国王一直在压制, 甚至不惜引入科技侧宣传科学, 除了建了一栋教堂给信仰侧当大使馆,其他地区都禁止私建教堂,那么信徒增长的速度只会更快。
这些年来,平民中的信徒少了,但贵族中的信徒数量却一直稳步增长,毕竟贵族在自己庄园里建个小教堂完全合情合理。
有了这样一个大前提,当奥古斯往外宣传自己入教了,其实大部分贵族都没有当一回事。
但是……
“虚妄与真实之主?”有贵族对这个一听就感觉哪里不对劲的神明表示怀疑。
“是的。”
奥古斯微笑, 这两天他看了不少宗教方面的书籍,按理来说各种高大上的宗教理论应该信口拈来, 但那些虚伪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遏制的变成内心按耐不住的疯狂:“祂是一切的源泉,眷属的归处。”
“祂存在着,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
奥古斯将倒十字架轻轻摁在胸口,高超的演技被真实的情感替代,层层绷带遮盖的异变开始躁动,想借谁的口宣泄对主真挚的崇敬。
那蓬勃的感情甚至感染了奥古斯,让他忍不住赞颂:“祂是最伟大的存在!”
郑重的仿佛在宣称某种真理。
有犬牙自齿间冒出,尖利的爪子不知何时刺穿手套,最重视礼节的他却浑然未觉,只是用指腹摩挲着倒十字架,凸出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原一。
这么多天了,他仍未看到斗篷下伟大存在的真实,但这是应该的,他有所保留,又怎么可以奢求更多?
他的语气不自觉染上失落:“我多么想为祂奉上一切……”
不再用理智和责任压抑来自灵魂的疯狂,尽情徜徉在命定的归途上。
什么家族,什么自我,不过是奔赴祂身边的一道道阻碍。
“财富、地位、权势……我拥有的太少,我奉献的不够,我能够奉上的,远远不如祂所给予的……可我总是要回到祂身边……”
“即使以死亡的代价……不!这是我应该付的代价。”
奥古斯仿若陷入对未来美好的幻想,在未来的某刻,当西莉娅用银剑刺穿他的胸口,在濒临死亡时,能有幸哪怕只是一瞬的回到祂的怀抱。
明明只有一瞬,明明只是幻想。
奥古斯仍然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那将是永恒的幸福。”
他抬眸,暗红的双眼在此刻宛若盛满一汪的血池,病态的嫣红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如花瓣般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露出的却是非人的獠牙。
奥古斯就这样,在议事厅上,没有任何人激怒或者攻击他的时候,露出了自己非人的一面。
——赤裸而真实。
也更令人胆寒。
刚开口质疑的贵族在奥古斯的凝视下,无声地咽下更多的冒犯。
因为此刻的奥古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双手压在桌上,伸长了脖子,巨大的阴影猛地垂落,遮盖了头顶的吊灯。
在那双翅膀下,奥古斯对他发出苦恼的提问:
“能请您下次,对祂保有尊敬吗?”
“我亲爱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被奥古斯咬得极重,他不像在说话,反倒像在咀嚼某块带血的生肉,那刚从某人身上撕下,最温热美味的肉块。
没有人再提起奥古斯信仰的神明是怎么样的,全场鸦雀无声。
记忆中的奥古斯永远是贵族的代名词,优雅、聪明、圆滑……他甚至优秀到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也是那群放浪形骸、以血为食的地狱种族。
如今,这位得体的公爵终于露出属于自己疯狂的一面,却只是因为有人提起他信仰的神明时,那些许不尊敬的语气。
“我想向您做个交易。”奥古斯忽然看向上方的国王。
十分钟后,国王允许了奥古斯提前离席的要求。
直到奥古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议事厅里才终于有人低声说了一句——
“他疯了。”
将所有的财产捐给一个陌生的神明,创建一个由血族和姻亲组成,却不轻易允许别人加入的宗教,甚至放弃公爵的爵位,只为换取这个宗教在帝国合法存在的条件。
旁边一位与奥古斯交流更多的贵族却凝视着奥古斯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或许……我们才是疯的那个。”
奥古斯说的那位伟大的神明,有没有可能……
真的存在?
…………
奥古斯没有把会议中的发疯告诉原一,倒不是他不想表忠心,而是他觉得这点小事无需报告,因为这是每一个眷属都会做的事情,他作为半眷属,只是出口警告已经很和善了。
如果换成盲听见别人用质疑的口吻直呼吾主的神名,那这个人就可以喜提悲惨人生大礼包了,盲可以保证将人玩到想死又不敢死,想跑又不敢跑,只能天天绝望的等待结局,甚至连死亡都成为一种奢望的程度。
他只是将自己创办了神教,并以这个理由转移了血族大部分资产,而且用公爵的爵位,换取这个宗教绝对的合法权,以保证自己在还没离开魔法侧的这段时间,还可以为吾主做更多的事情。
奥古斯一本正经道:“您说您是邪神,那我创办个邪教也很合理吧?教主把家产都捐给邪神也很合理吧?”
原一:……
有理有据,根本无法反驳!
虽然调侃自己成了邪神,也确实有了好几个眷属,但原一对成神这件事没有什么实感,只是之前意识到自己拥有非同一般的力量,可现在奥古斯要给他创教,就有种自己中二时期的幻想成真的尴尬感。
但话又说回来了。
原一:你们信仰的是真实与虚伪之主,和我原一有什么关系.jpg
不过接受自己的神名成为真正意义上拥有信徒和神教这件事,原一还是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
所以原一在回忆完神教的来由后,就挥挥手让奥古斯赶紧把那个倒十字架收起来,他看了眼床上还在昏睡的西柯,压低了声音问道:“格雷区的事情,你有多少把握是二皇子自己做的?你不是没有证据,全凭推理吗?”
“百分之九十。”奥古斯一般不把话说绝,百分之九十其实就相当于他笃定这件事就是二皇子做的了。
“那他会被惩罚吗?”
奥古斯摇摇头,说道:“很遗憾,这件事按照正常流程,很可能查不到二皇子身上,哪怕大家都知道是谁做的,但基本找不到证据。”
因为这个计划最妙的一点就是,哪怕最后计划失败或者败露,二皇子也能很快撇清关系。
他只给了新贵一枚徽章,新贵是联系各个计划中的执行者,只要把他藏起来,甚至杀了,那么不管德卡里和官员怎么说,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与这件事有关。
二皇子身边甚至会有主动领锅的,出来表示这件事其实是他假借二皇子的名声去做的,因为他为二皇子愤愤不平,为的就是打击大皇子,一切都和二皇子无关。
到时候,再安排人给德卡里和相关人员一点“意外”,这件事就真的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悬案了。
借刀杀人,再抽身而去,这样的事情在贵族内部并不少见。
“所以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如果不是国王表态想让大公主当王储,甚至真的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国王?这简直太荒谬了。”原一根本无法理解。
奥古斯却习以为常道:“您或许不太了解,政/客就是这样一个肮脏又荒谬的存在。”
他也曾是其中一员,所以看的更加清楚,甚至冷眼旁观过不少类似的事情,但现在吾主都表达了倾向,他自然不会和吾主对着干,他只会顺着吾主的心意,说道:“您如果在意这件事,我可以让人去搜寻那个新贵的下落——是的,他没有跟着飞船回来。大概是意识到大皇子没死,自己就危险了,但他一定会回王城。”
能向二皇子投诚,并且牵桥搭线做好这件事的人,肯定不是个甘心隐姓埋名躲藏一生的性子,他只会像之前那样试着再赌一把,不管是用这个秘密威胁二皇子,还是向国王或大公主投诚,都需要回到王城才能做到。
可以说,现在谁先找到这个新贵,谁就能获得这件事的主动权。
二皇子那边一定急疯了。
“去找吧,总得给格雷区无辜死去的人,带去一点安慰。”
原一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他回头看了眼西柯,叹了口气带着奥古斯离开了房间。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原本应该昏睡的西柯睁开双眼,眼里一片清明,根本不像昏过去刚醒的模样,只是他的眼里失去了往日阳光的色彩,剩下如死水般的阴郁。
‘为什么要我替你掩盖已经醒了这件事?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抱着原一哭一场。’
瓦奥莱塔问。
其实在原一将西柯带回房间时,西柯就已经醒了,只是他让瓦奥莱塔用魔法伪装心跳和呼吸,让两人以为自己还在昏睡。
也幸亏当时两人的注意力都在说话上,不然这点小伎俩认真一看就能戳破。
西柯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半响,才用喑哑的声音回答:“因为……我已经麻烦原一太多了。”
从进王城到找希娜姐他们,这些事情和原一本没有关系,却因为自己,原一甚至没有像之前那般出门玩,也搁置了去科技侧的计划,西柯一直都知道,他都看在眼里。
他很感谢原一的帮助,但这一次,他想自己为尼尔哥报仇。
原一在转述时故意模糊了二皇子那一部分的存在,其实就是不希望西柯冲动之下做出无可挽回的选择。
或者,他想等西柯冷静一点后,再向西柯提议,哪怕是复仇,他也可以让黑猫或者阿斯托克套二皇子闷棍,有奥古斯的扫尾,保证没有人会查到他们身上。
但是……
凭什么?!
凭什么尼尔哥就要死在深深的矿洞底下连尸体都找不到,凭什么他的家乡格雷城就要沦陷在战争之中,凭什么二皇子可以为了一己私欲,害死那么多人,还能安然享受由平民赋税搭建而成的富饶生活?
二皇子不配。
西柯冷静地听着奥古斯分析二皇子计划的高明之处,他甚至为二皇子的缜密感到敬佩——是啊,多么谨慎的计划,多么完美的准备,只要牺牲良心与底线,就可以完成。
尼尔哥曾和他说过,帝国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也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但只要善良诚实努力,那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可是现在,西柯觉得尼尔哥说错了。
——这个帝国明明就糟糕透了,美德没有换来幸福的生活,它们都成了卑鄙者无情践踏的苔石。
他要给这个病了的帝国,狠狠地扇一巴掌!
第83章 西柯拿起床头的星脑,给一个前两天还在联系的人发去一条信……
西柯拿起床头的星脑, 给一个前两天还在联系的人发去一条信息。
很久以后,那边才发来一条回复。
【你确定吗?为什么?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指腹稍稍移开,回复前面的名字, 赫然是已经消失许久的希尔。
自从西柯入学,又有西莉娅的刻意接触,希尔的存在就可有可无起来, 原一把人带着只是希望盲不要顶号, 后面发现迪尤尔把盲直接浸到沼泽深处没空搞事后, 就没有再要求希尔跟着自己,只是建议对方暂时不要离开王城。
原一:在王城还能在偷跑出来的盲顶号时候救一下, 太远了就真的没救了。
于是希尔就在王城留了下来,但他闲不住, 于是试探着往王城的黑暗面发展,意外发现——
他多年前暗杀白塔魔法师这件事别说追查,甚至没多少人记得这件事, 毕竟对于白塔来说, 他杀的那个魔法师家世不突出, 天赋不突出,魔法不突出,除了魔法师的家人会哀嚎一阵,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让因为这件事逃亡他处,甚至练就一身改头换面本事的希尔心情复杂。
但优秀的情报贩子在哪里都优秀,希尔很快收敛心情,在王城的黑暗面闯出了名声,大概是近乡怀旧, 他委托西柯帮自己在学院找找母亲的踪迹,不需要太多, 哪怕是一个小物品,一张照片画片也好,权当给他留个纪念。
西柯当然一口答应,误打误撞在图书馆角落找到一本希尔母亲写的笔记,将它给了希尔,希尔更加感激,直接把西柯当做自己的衣钵子弟,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他。
之前寻找希娜和尼尔的事情,西柯也拜托过希尔,毕竟人多力量大,说不定野路子会有奇效呢?希尔一口答应,可惜还没等探查到什么,事情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虽然不清楚格雷区沦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西柯要希尔查的这个人,希尔刚好有印象——一个靠心狠手辣的阴谋诡计上位的新贵,某种程度上,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希尔的同行。
希尔想不明白西柯怎么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更奇怪如果想对付新贵,难道不应该向公爵求助吗?毕竟原一都住进公爵府邸了,这点小事完全难不倒公爵。
西柯沉默片刻,才给希尔发了条信息。
【别告诉他,这一次……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希尔看着这条讯息良久无言,他望向手边陈旧的笔记本,才终于打下自己的回复——
【好】
这是第一次,希尔不以利益得失为标准,而是听从内心做出的决定。
…………
自从那天大哭一场后,西柯恢复的比原一想象中还要快,甚至快到让原一怀疑西柯是不是疯了,不然为什么西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准时起床练魔法、吃饭、甚至专门空出一段时间和原一聊天玩耍。
要说真有什么不同,大概是西柯变得更加沉默,但不是以前那种将自己习惯性缩起内心,拒绝与外界接触的那种沉默,而是一种更加成熟、更加内敛甚至可以说压抑的沉默。
奥古斯对此这么评价道:“他就像一座移动的活火山。”
没有人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就像没有人知道一枚炸弹什么时候才会爆炸。
在一个平常的午后,西柯像往常那样带着原一打败boss,就松开了双手,让游戏中的人物站着不动,静静等着下一个关卡。
可等了很久,西柯也没有等到下一关开始的提示,他不禁抬头看向原一,却发现原一一直在盯着自己。
“怎么了?”西柯下意识露出一个轻松地笑。
“嗯……”原一没有回答,只是从椅子上跳下来,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西柯,确定西柯没有被替换后,忍不住问:“西柯,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原一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西柯竟然没有问过自己格雷区沦陷的隐情,仿佛西柯已经接受了格雷区沦陷的事实,这些天除了询问希娜的情况,几乎没有问过格雷区如何了。
可这完全不正常。
哪怕尼尔没有死在格雷区,作为西柯从小长大的区域,西柯也不可能不关心。
原一还记得,在向自己介绍格雷城时,西柯眼里是有光的。
他真心的希望自己的家乡可以变得更好,可以摆脱贫穷,哪怕已经决定要去王城,哪怕在这片孕育自己长大的土地上悲伤多过喜悦,他依然那么炽热直白的爱着这片土地。
可现在,那点光亮消失了。
西柯摇摇头,他平静地回答:“死去的人不会复活,没有人的土地,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确实喜爱格雷城,但那是因为格雷城里有他的家。
而有家人的地方,才能被称之为家。
无论大公主有没有夺回格雷区都不重要了,他又失去了一位家人,他的家再次分崩离析。
这下轮到原一哑然无语,他看着西柯,发现西柯湛蓝色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仿若吞没了所有的光。
时间在西柯身上的刻印突然变得清晰,在得到足够的营养后开始快速的抽条,已经比来之前高了很多,身形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单薄。
他不再遮掩自己属于地狱种族的短角和尾巴,在原一的示意下,奥古斯开始为他补足幼崽需要的能量,他的短角变得尖锐,颜色也更加黝黑,尾巴上的绒毛不再蓬松,变得更结实有力,现在他用力地一甩尾巴,甚至能听见“簌簌”的破空声。
如果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西柯还是个小孩子,但如果按照地狱种族的算法来看,西柯已经到了少年期。
可这份成长背后,又是多少血泪打落吞进肚子里呢?
原一郁闷地叹息。
明明是他想靠打游戏转移西柯的注意力,没想到游戏打完了,需要被安慰的反倒变成原一自己了。
西柯可看不得原一因为自己唉声叹气,他微微弯腰抱住原一,轻声道:“原一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变得不开心。你也有自己的烦恼,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帮到你什么,甚至出事时还要你来保护我……就像尼尔哥她们一样,但我真的很庆幸……”
他的声音一顿,带上几分颤抖。
“……庆幸那时候,还有你陪在我身边。”
也庆幸因为你,希娜姐才能活下来。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原一像安抚阿斯托克那样拍了拍西柯的后背,他由衷道,“我的朋友很少,我也很开心能和你当朋友。”
虽然这段友谊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绝对的不相等,但原一能感觉到,西柯已经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了他。某种程度上,西柯虽然没有被污染,也对原一抱有眷属般热烈的情感。
邪神只需要眷属就够了,但原一需要朋友和家人。
确定西柯真的没有背着自己偷偷抹眼泪后,原一才恢复了往日里高兴的模样,拉着西柯说起前段时间去过的各种地方。
旅游最需要的钱和时间,都是原一多的不能再多的东西,所以哪怕时间相对来说比较短,他能体验到的魔法侧人文风情也比一般旅游多得多,尤其是有奥古斯的支持下,原一现在已经不会再对贵族和贵族的各种活动好奇了,因为左右不过两种——交际和交合。
前者涉及各种利益置换,原一听不懂也没兴趣听懂,后者阿斯托克会让人知道眷属的拳头有多疼。
不过俊男美女还是很养眼的,如果忽视那些车速快到快把原一惊呆的暧昧话语或者动作,简直就是颜控的天堂。
——顺带一提,因为小头控制大头,还出现过有浪荡不怕死的血族因为“虽然遮着全身但这份神秘就是该死的诱人”这样奇葩的理由,试图勾搭原一。
原一惊奇地看着他,仿佛在看开车的哈士奇,由衷地发出感慨:“你真是个勇士。”
——居然敢在男妈妈面前妄图勾搭他的崽。
半秒后,这个血族成为地砖的装饰品,奥古斯当场大发雷霆,当场剥夺了他的姓氏。
剥夺姓氏在贵族看来,有时候是比死还可怕的刑罚。
甚至不需要奥古斯再吩咐,这个血族醒来后听见这个处理,直接重伤不治当场死亡。
因为这件事,血族内部对原一的存在终于重视起来,他们意识到原一并非新靠山的子嗣,而是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靠山本山!
于是那点蠢蠢欲动的不安分都自然而然的销声匿迹,连带着最近频繁和原一西柯接触的克拉,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原一觉得,克拉简直就差把“傲娇”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他有时候还怀疑克拉是不是隐藏的抖m,不然为什么每次他明明好好说话,好好关心西柯,却偏偏要因为话中带刺而被西柯狠狠怼一下,气得上蹿下跳,发誓自己以后都不来了。
然后第二天继续重复昨天的流程。
那份被怼的执着看得原一都想鼓掌了。
“他一直都这样的吗?”原一看着克拉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差不多。”西柯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他都怼习惯了,有时候甚至不是故意想惹克拉生气,而是嘴比脑子更快下意识就怼过去了。
每次他因为怼克拉升起的愧疚没保持几秒,就会因为克拉鼻孔朝天的傲气模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西柯和原一一致认为,这是克拉应得的。
总之,有了原一和克拉的陪伴,日子吵吵闹闹的就过去了。吵吵闹闹的就这么过去了,随着载着希娜的飞船落地,萦绕在西柯心头的阴霾几乎都被驱散开来。
——直到希尔来信,说找到了那个新贵。
第84章 奥古斯给的克拉的,只有一条漆黑无光的道路。
夜色匆匆, 一个平民打扮的男人从喧闹的人群中脱离,警惕地环顾四周才钻进旁边的小巷里。
小巷深处,有人拎着一盏有灯等待已久。
惨白的冷光照在他毛茸茸的大尾巴上, 高高的领子将鼻子以下全部遮住,白色的碎发下只露出一双冷静阴郁的眼睛。
巷子很窄,是条单行道, 而且两边的住户都搬走了, 连老鼠都不乐意来这里觅食, 按理来说不会有人误入其中,但男人还是警惕地问了一句:“你好, 请问这里是格不理酒吧吗?”
“不,这里是西里奇。”
暗号接洽成功, 男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奇老大最近怎么样?有查到他哪里吗?”男人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灯光照出他疲倦的脸庞,赫然是如今被各大势力追查的新贵。
“还没有, 但老大希望你快点离开这里。”接头人简单地回答了两句, 在男人走到面前时平静的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然而皮箱在碰到男人的那一刻直接穿了过去, 接头人眉头微皱,片刻后,面前男人直接消失,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十分抱歉,但这是必要的警惕,希望你能理解。”真正的新贵快步走了进来,没点真本事,他又怎么敢回到王城?他是不甘心就这样被二皇子抛弃, 但也不是傻子。
新贵的手触到箱子的那一刻,接头人微不可查地弯了弯唇角, 但语气却带上几分不高兴,仿佛真是一个因为自家老大被朋友怀疑而不爽的小弟:“可以理解。”
新贵打开箱子一看,确定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需要的,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语气轻松道:“等我要回我应得的报酬后,一定会请老大喝酒的。”
他话应刚落,就被接头人一个突袭打晕了过去。
希尔撕开他身上所有的伪装,确认无误后才带着人离开了小巷。
因为前段时间夜市发生了恶性事件,所以近卫军们三人一小队,开始在夜市各个角落巡逻,显著增强了夜市的治安。
“喂!站住!”一个近卫军拦住了可疑的两人,狐疑地看着希尔肩上的男人,“他怎么了?”
希尔已经拉开领子,闻言露出一个无奈地苦笑道:“喝醉了!我都和他说了,那果酒一看度数就不低,他偏不信,现在好了,我要一个人把他带回旅馆去了。”
近卫军仔细闻了闻,确实很大一股酒味,再仔细看了眼希尔驮着的人,是一张十分大众的脸庞,于是挥挥手,让他赶紧带着朋友回旅馆休息。
考虑到希尔这个模样确实很引人注意,近卫军还特意和其他兄弟打了声招呼,这样希尔回旅馆之前,都不会再被盘问了。
希尔连连感谢,很快消失在近卫军视野里。
几分钟后,近卫军收到同伴传来的信息。
【他们确实回了那家旅馆,前台也有他们前天入住的信息。】
近卫军在星脑上迅速敲了几下。
【收到,注意继续寻找可疑人物】
【是】
近卫军收起星脑,胸口的徽章在夜市霓虹灯下熠熠生辉,如果有个懂道的贵族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因为这枚徽章,并不是王城护卫队的,而是国王的近卫军。
…………
希尔抓到新贵这天,原一突发奇想,在确定希娜伤势都恢复的差不多,只需要慢慢调养后,兴致勃勃的提议一起吃一顿火锅。
为了满足原一的要求,奥古斯当场化身打铁匠,运用魔法,一手烈火锻炼铁块,一手冷水淬炼塑形,折腾了一个上午,才终于做出了原一要求的鸳鸯锅。
希娜已经从刚开始住进公爵府——哦,等过完手续后,公爵府就要改名教主府了——的诚惶诚恐变得淡定自如,现在哪怕是奥古斯在自己面前裸奔,都不会有任何心里波动。
因为希娜知道,只要原一敢想,奥古斯是真的敢做。
也幸亏原一不是真的熊孩子,他奇思妙想可能比较多,但大部分时候都比较做人,实在不当人想折腾时,也是折腾吃的,奥古斯本就很低的底线更是荡然无存,说南不往北,说是不摇头。
甚至有时候连西莉娅都开始怀疑,族长到底真的是为了血族忍辱负重讨好,还是乐在其中啊!
西莉娅怀疑,哪怕是族长的亲生儿子,都得不到奥古斯看原一时宠溺眼神。
而对于原一和奥古斯来说,这份外人看来的纵容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
原一:不就是男妈妈吗?奥古斯可比迪优尔底线高多啦!他甚至不会因为自己盯多两眼别人,就跃跃欲试想把那个人变成一盘菜。
奥古斯:身为眷属和教主,对自己家邪神好一点怎么了?祂还只是个孩子!
现在,男妈妈身份适应得如鱼得水的奥古斯蹲在地上,开始记录原一等会火锅要吃什么。
仗着自己吃不胖吃不饱,原一一口气念了许多食材,可惜的是,科技侧文明在成长的过程中,曾被迫放弃了很多地球带来的农作物,所以原一喜欢的很多东西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虽然科技侧近些年复刻了很多味道或者外形差不多的蔬菜,但每一个都十分昂贵,奥古斯也不在意钱,能弄来多少就弄多少,实在弄不来,那就给原一推荐其他食材代替。
因为卫桥在科技侧呆过,连他也被拉过来试菜,看看有没有科技侧的风味。
不过对于原一来说,火锅的锅底才是最重要的,为了让原一也吃出辣味,奥古斯甚至把一部分食材给了交给神父们,让他们往里面注入一点信仰侧的力量。
神父们:?
他们一开始严词拒绝,认为这是对光明神的不敬。
于是奥古斯给他们开了一笔无法拒绝的巨款。
“……这只是为了满足孩子可爱的梦想,和利益没有半点相关!”神父板着脸,然后收下了这笔钱。
只能说,这些信仰光明神,而无真正虔诚的家伙,得到的都是些许微小力量是有原因的。
这也是为什么信仰侧的天使传教虽然疯,但大家依然愿意和它交流,甚至允许它们在一定范围内传教,除了信仰侧实力强悍,还因为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的代价就可以成为神父或者神母,并且使用光明神的力量,治疗一些擦伤或者简单的感冒。
信仰侧的力量来源于对光明神的虔诚程度,越是虔诚,得到的力量就越强,但也会越来不像自己。
成为神父神母看似好处多于坏处,但就像一只吹满气的气球被扎了一个洞,哪怕这个孔洞很微小,但有总比没有好,只要契机合适,孔洞将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为了吃火锅,却意外被科普了一次信仰侧的知识,原一忍不住看了眼阿斯托克。
他就说,为什么当初阿斯托克伪装成神父时状态那么不正常,大家却好像并没有多意外,甚至没什么人多看两眼。
原一一直以为那是星盗们自扫门前雪的表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底层神父质量本就参差不齐,有利欲熏心的,也有慈悲为怀的,但虔诚的信仰侧神父和天使则是公认的疯子。
阿斯托克不知道吾主为什么要看自己,但被吾主注视就已经够让它高兴了,它盘腿而坐,因为之前原一的命令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眨巴眨巴,一副乖巧小狗的模样。
看得原一忍不住摸了摸它的头。
——我家阿斯托克那么乖,怎么可能和那群疯子一样!
沉迷于撸狗的原一完全没有注意到,被摸摸阿斯托克愉快地眯起眼睛,但在看到奥古斯拿着东西靠近时瞬间警惕起来,朝他露出凶狠威胁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在说——别想把吾主从我身边抢走!
这段时间,因为奥古斯一直在照顾原一,从刚开始的倒水沏茶到后面甚至帮忙更换外袍,系上一点装饰配饰,逐渐让原一习惯了奥古斯的存在,遇到什么需要的也下意识喊他的名字。
这瞬间让阿斯托克警惕起来,有种吾主被别人抢走的感觉,尤其是奥古斯会带原一去一些地方,但这些地方并不好带着显眼的阿斯托克,所以阿斯托克逐渐变成留守小狗,每天眼巴巴等着吾主回来,甚至为此和同病相怜的黑猫成为了“盟友”。
没错,因为原一认为黑猫给西柯送了那么多次东西,肯定已经熟悉了西柯,既然西柯不想出门只想好好学习,那就让黑猫陪着西柯,一方面可以时刻注意西柯的情绪变化,一方面也可以让西柯摸摸猫猫疏解心结。
西柯看着手里的黑猫,欲言又止。
——嗯,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只猫在原一你手里,才是那副粘人乖巧的模样。
但西柯都让原一不用太在意自己,鼓励他出去玩了,自然不会让原一不放心,所以最后还是僵硬地抱着黑猫微笑送别。
而黑猫虽然不开心,但也不会忤逆吾主,所以最后就演变成西柯在旁边看书,黑猫在旁边追自己的尾巴玩。
什么摸摸抱抱都是绝对不可能的!
总之,这段时间黑猫和阿斯托克都尝到了什么叫做“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滋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奥古斯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但奥古斯一点也不怕。
“您要尝下这个蜜瓜吗?”
奥古斯一句话就吸引了原一的注意,欢快地跑了过去,让阿斯托克和黑猫瞬间心碎。
可没想到,原一只是离开了一会就马上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三块瓜。
他一块放在阿斯托克手里,一块放在黑猫面前,最后一块自己手里捧着。
然后坐进阿斯托克怀里,阿斯托克下意识把瓜举高,让原一可以靠着阿斯托克健硕的上半身,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是生活。”
说完,他举起瓜,笑道:“对吧!阿斯托克~”
阿斯托克咬下一口瓜,其实它不太能吃出味道,甚至没有好吃和不好吃的概念——哦,乐园出产的气球除外。
但不妨碍它因为吾主的亲昵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黑猫一口吞了那块瓜,轻巧地跳到原一怀里,又开始无声地“喵喵”直叫,它没有吃,因为它要永远珍藏吾主给的东西!
只用一个简单的动作,原一就哄好了阿斯托克和黑猫,这端水手段就是海王来了都甘拜下风。
不过对原一来说,他也不是故意冷落它们的。
这也是奥古斯为什么不担心会遭到两个眷属报复的原因——原一已经开始做离开魔法侧的准备了。
这些天他出门,不是去玩,而是在看离开的飞船。
现在官方渠道是无法离开魔法侧的,所以想离开,就得走些见不得人的道路,而这些地方带高大惹眼的阿斯托克显然不太合适。
而且原一也很好奇王城的黑市和星盗那边有什么不同,所以才会不辞辛苦到处走,又因为想多陪陪西柯,他每天出门大多不超过两小时,阿斯托克和黑猫的“凄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是它们太黏原一,稍微离开一会,都会觉得天黑了雨停了世界没光了。
原一没带西柯去,也是因为不想在希娜到之前,告诉西柯自己将要离开。
自从那天从学院带走西柯,原一就感觉远处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他才知道,自己在魔法侧停留那么久,最希望自己过去的迪尤尔却一直没有催促的意思,因为他笃定自己一定会去的。
不仅是为了回到以前的生活,也是因为那份呼唤是如此的急切,宛若沙漠呼唤甘露,冬雪呼唤烈日,肉在呼唤灵魂,是那么的急不可耐。
身体上的变化原一并不担心,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成长,但他不能保证的是,这份成长是否会对周围人产生影响。
不过现在这份呼唤原一还能忍受,所以也没有很着急要离开,只是先做好准备。
他自以为隐瞒的很好,但西柯其实早就看出来了。
西柯没有为此难过,他甚至庆幸,原一即将离开,那么自己可以更加放心了。
“西柯,你不来尝一下吗?”原一举着蜜瓜问。
西柯笑着摇摇头,喊道:“不用啦!我等着吃你的火锅。”
“好!”原一砸吧砸吧嘴,“我最爱吃火锅了。”
西柯笑了笑,没有戳穿元一最爱的东西数不胜数,又低头看起了自己手里的书。
这段时间,哪怕为了照顾希娜,他也没有一刻放下手里的书。
他和希娜都默契的没有提起尼尔,但有些伤痛不是不提起,就不存在的。
希娜多么了解自己的弟弟,所谓的放下,不过是西柯的伪装。
她伤势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没有恢复完全,更何况,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又有什么用呢?她甚至无法见到二皇子,更不可能对他做些什么。
于是,在这么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她忽然开口问道:“你打算……做些什么?”
西柯翻书的动作一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希娜没有像以前一般打闹,也不要求西柯给自己一个答案,因为她知道,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阻止西柯的,甚至知道的太多,她反而会成为西柯的负担。
所以她只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会好好的,对吗?”
这一次,西柯回答了。
“我会的。”
他看了眼原一,又看了眼希娜,最后抬起头看了眼天空,笑道:“我答应了很多人,绝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只是……”
他顿了顿,转过头,眉宇间带着几分苦涩和歉意,神色复杂地问道:“希娜姐,你有想过换个地方生活吗?”
希娜看着他日渐成熟的面庞,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她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她说:“不能回来了吗?”
“嗯。”
“那你会在哪里吗?”
“如果你愿意。”
“那就去吧。”希娜摸了摸西柯的脸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像尼尔希望的那样,我们一家人再不分开。”
只是提到熟悉的名字,西柯就感到眼眶一酸,他捧着希娜布满老茧的手掌,视野模糊,却再未落下过一滴眼泪。
火锅一直到晚上才正式弄好,满桌的材料和火红的汤底看得人食指大动,原一已经高兴到在阿斯托克怀里左右摇摆起来了,明明身形长得更大,但性子反而愈发孩子气起来。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谁能在男妈妈的照顾下维持一颗成熟的心呢?
就像奥古斯说的那样——
“您无需操心任何事,我将为您完成你所有的愿望。”
这场晚饭参与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原一认识的,比较让人意外的是,克拉居然也来了。
在奥古斯面前,他一改往日蛮横骄傲的模样,乖巧的像只鹌鹑。
甚至在奥古斯示意他坐下时,还有些诚惶诚恐。
因为太紧张,他甚至不停地拿起餐具又放下,只为了摆出一个最得体的角度,这让坐在他旁边的西柯烦不胜烦。
“你能不能正常点。”西柯没忍住怼了一句。
“你说谁不正常呢!”克拉顿时怒了,下意识一锤桌子,直接把奥古斯手边的餐具震了下去,还让原一夹起来的毛肚“呲溜”一声回到锅里。
奥古斯微笑着看向克拉。
克拉身子猛地一僵,半天没有动作。
西柯戳了戳克拉,很好,已经完全石化了。
他愉快地夹了一块大蒜往克拉嘴里塞。
克拉“yue”的一声吐了出来,惊恐地捂着嘴巴:“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难吃的东西!
西柯直接给他表演了一个生吃大蒜,张着嘴巴就要往克拉面前凑,吓得克拉直接连滚带爬换了个座位,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那夸张的模样,看得希娜都忍不住乐了起来。
不得不说,在场所有人里,克拉绝对是地位最低的那一个,而他也是不禁逗的,西柯稍微怼一下就直接炸毛,每次要发作就看到奥古斯瞬间萎了,变脸速度堪称一绝。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人想起,克拉抛去所有身份带来的光环后,其实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一个被家里宠坏了,但本性尚好的孩子。
奥古斯微笑地看着克拉和西柯打打闹闹的场景,眼底浮现一抹怀念。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与奥修这般亲密。
不过没关系,他摸了摸衣服下因为靠近吾主而蠢蠢欲动的异变,血肉生长的疼痛甚至没有让他表情改变分毫。
奥古斯抿了一口红酒,压下喉间微微的腥甜。
——他们现在也很亲密,他的身上,永远刻印着奥修的恨。
这份恨让他得以了解吾主的存在,而他清楚,自己的灵魂已经被打下祂的烙印,哪怕是死亡也不会剥离这份烙印,只要烙印尚在,奥修的恨就会在。
这怎么不算一种羁绊呢?
他当初决定抛弃奥修,是因为奥修和卫桥有旧仇,而奥修是绝对打不过卫桥的,只要卫桥杀了奥修,那么按照当时分析的原一性格,肯定会对自己抱有一点愧疚——毕竟自己的朋友在人家家里杀了人家弟弟,怎么也说不过去。
虽然这点愧疚和不好意思不算什么,但有时候一点情感的偏向,能更有利于谈判的达成,让原一答应的概率增大。
哪怕卫桥和奥修没有打起了,但自己也完全可以凭借“大义灭亲”让原一对自己抱有好感或者惊诧,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以说,为了血族的未来,为了自己的计划,奥古斯甚至不惜放弃奥修,来增加一点点的可能性。
虽然最后事情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同,但阴差阳错的,让他能有机会接触吾主,了解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他为自己曾经的傲慢感到羞愧,并对如今的“惩罚”欣然接受。
联想刚刚手下传回来的消息,奥古斯的目光在西柯身上隐秘地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克拉身上。
脑海中的计划逐渐清晰,奥古斯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还在和西柯拌嘴的克拉忽然背后一凉,他疑惑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只有一片漆黑。
这顿火锅吃的十分尽兴,虽然食材加了信仰侧的力量也只是微微辣和麻,但原一也很满足了,最重要的是和朋友们一起吃火锅的氛围达到了,他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回房间睡觉了。
吃饱喝足,肯定还要睡个觉才算完美的一天!
原一都回房间了,这场以他为核心组起来的局自然也就散场了,卫桥继续回去打坐修行,希娜和西柯在一旁聊天,克拉本打算和西莉娅一起回去,结果在离开时,双双被奥古斯拦下了。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奥古斯身后。
他们一直走到一间偏僻的空房间,奥古斯才温声开口:“克拉·伯兰。”
“是!”克拉下意识站定。
他以为奥古斯肯定是为了斥责自己今天无礼的表现,但他也很莫名其妙,明明自己不想生气,却总是被西柯轻而易举的惹炸毛,之前的定力仿佛都成为了笑话。
可他没想到,奥古斯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砸懵了。
“你愿意放弃伯兰这个姓氏吗?”
放弃姓氏。
克拉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甚至连西莉娅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如果说有什么比奥古斯还要让克拉在意的,莫过于家族的荣誉,或者说——血族的荣誉。
所以哪怕极不情愿,哪怕精神崩溃,他也会在西莉娅的劝说下,宛若行尸走肉给西柯道歉,一切都是为了血族,为了自己的姓氏。
可如今,奥古斯居然问他愿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姓氏?!
“我不愿意!”克拉声音猛地提高,他的眼眶“唰”的一下就红了,连声音都在颤抖,“我、我不明白……我、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可以改……”
“冷静点。”奥古斯摁住克拉颤抖的身体。
克拉从惊慌失措中勉强回神,发现奥古斯的表情还是如晚上吃火锅时那般温和,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意识到或许这里面另有隐情。
他深呼吸几下,才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你、您的意思是,需要我暂时隐藏自己的身份吗?”
克拉稍稍冷静后意识到,如果族长真的因为生气要剥夺他的姓氏,那么就不会问他“愿不愿意”了,因为奥古斯完全有权利直接剥夺,不需要当事人的同意与否。
所以奥古斯并不是要将克拉逐出血族,而是有其他的任务需要克拉隐藏自己的姓氏。
西莉娅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可奥古斯下一句话又把冷静的克拉说懵了。
“不。”奥古斯认真道,“我的意思是,需要你完全放弃伯兰这个姓氏,从今天开始,你只是克拉,而非克拉·伯兰。”
房间里忽然陷入了沉默。
良久,克拉才呐呐地开口:“……为什么?”
他真的想不明白。
于是奥古斯缓缓将格雷区沦陷的真相告诉两人。
只不过在叙述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后,对于那位新贵的结局,他是这般说的——
“血族找到了他,但想要达成祂的愿望,那就不能是我找到的他。”
这个祂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
原一一直都想抓住新贵,哪怕知道指认可能无法让二皇子受到应有的惩罚,但他依然希望这件事可以大白于天下,起码不让二皇子明面上这么逍遥。
但问题是,想要让新贵站在贵族甚至国王面前指认二皇子,需要的不是新贵这个人,而是一个“勇士”。
贵族和二皇子的利益纠葛实在太深,任何带着新贵举报二皇子的人,都将受到他们疯狂的攻击,为了不让这件事成为国王对他们下手的借口,他们会像疯狗一样撕咬举报的人,如果举报人的身份不够分量,就很有可能成为他们颠倒黑白的突破口,只要举报人改口,他们完全可以说是举报人无中生有,污蔑二皇子。
奥古斯注意到,格雷区沦陷后,不但是二皇子在找新贵,还有很多其他力量也在寻找新贵,而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国王这次也下场了。
表面上,国王寻找新贵是为了掩盖这件丑事,毕竟二皇子害得格雷区沦陷这件事很影响王室声誉。
但奥古斯知道,国王其实并不在意王室声誉,甚至可以说,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国王一手促成的。
国王难道不知道这些年贵族们和二皇子勾勾搭搭的事情吗?其实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不但知道,甚至还暗中帮助他们牵桥搭线。
起初奥古斯以为,这是国王意属二皇子当王储,但后面他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野心勃勃,想要王权毫无疑问的凌驾在贵族之上,获得说一不二权利的国王,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继承人,是一个会受贵族桎梏影响的二皇子?
所以从一开始,二皇子就是国王的弃子。
因为国王知道,只要这些贵族和二皇子之间的联系越深,那么二皇子出事时候,这些贵族也将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他刀俎。
只要国王找到新贵,然后以此为借口,不但可以向二皇子背后的贵族发难,甚至还能以此为契机,大肆清扫反对自己政见的贵族,到最后,哪怕无法清剿这些贵族,也能狠狠打压贵族气焰。
而为了安全度过这件事的贵族们,也一定会倒向国王,成为忠实的国王派。
只不过如果事情是这样发展的话,那么原一想要的“将事情昭告天下”就不可能实现了,不管高层如何腥风血雨,对外国王肯定会压下这件事。
现在血族正是关键时期,越低调越好,虽然有能力成为那个举报者,但如果奥古斯亲自出手,就会将自己放在明面上,将血族放在火上烤,到时候将成为贵族们和国王围攻的对象。
所以思来想去,奥古斯发现,克拉才是那个最好的举报人选。
首先,他曾公开批评过克拉,拒绝为他授予勋章,所以在外人看来,克拉和奥古斯关系并没有想象中好。
其次,克拉只是个年龄不大的孩子,只要奥古斯表态及时,那么大家也会认为是克拉年少轻狂一意孤行,没有得到奥古斯的授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只有克拉才让奥古斯放心。
——因为克拉本质上,仍然是个善良的孩子。
当他知道新贵和二皇子的计划导致格雷区沦陷,导致好朋友西柯的亲人死亡后,他便无法再冷眼旁观这件事。
所以克拉能顶住贵族和国王的压力,绝不会改口,一定会咬死这件事,不会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会尽力保证你的安全,但在明面上,我仍然需要在你告发的那一刻,宣布剥夺你的姓氏。”奥古斯这次没有设下任何语言陷阱,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件事实,“但无可否认的是,这仍然是一件危险且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做与不做,决定权依然在你手里。”
西莉娅忍不住抓住克拉的手臂。
“克拉。”
她加大了力气,好似要将克拉撕成两半。
“不要……”
西莉娅几乎无法相信,向来以自己姓氏为骄傲的克拉,到底要怎么面对当众剥夺他姓氏这么残忍的事情。
这一刻,西莉娅甚至对奥古斯产生了一份怨怼。
因为……
克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虽然还有迷茫,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他说:“好,我愿意当这个举报人。”
——熟悉克拉的人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不管是为了他心中的骄傲,还是为了他唯一的朋友。
就像奥古斯说的那样,善良的少年人总是容易为了一些虚无缥缈却重要的东西,付出自己的所有。
西莉娅几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所谓的选择,其实一开始就不存在。
奥古斯给的克拉的,只有一条漆黑无光的道路。
第85章 到底是谁说大公主沉着冷静的,明明就幼稚的很!
自从那天大公主带着卢卡斯和查西贤者奔赴格雷区, 两位大魔法师和一位贤者的含金量让战局呈现一边倒的趋势,不但夺回了被地狱种族占领的城市,甚至连占领农田的青角们也被驱逐出去, 甚至为了稳定民心,卢卡斯和查西决定在格雷区恢复正常秩序之前都不离开了。
甚至连大家认为十死无生的大皇子也意外的活了下来,在他坠落后, 有平民不顾危险将他救走, 奈何伤得太重, 一直在高烧昏迷,平民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是救不了大皇子, 于是一边在地狱种族出没的城市中躲避,一边联系了其他幸存者。
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 大皇子硬生生靠着一个又一个连姓名和面容都不知道的平民接力,从死亡手里顽强的爬回了人间。
明明缺衣少食,明明连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大皇子曾让他们丢下自己, 试着转移内城区, 但都被他们拒绝了。
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打不过地狱种族,冒然前往只是死路一条,而且也不愿意抛弃大皇子。
“我曾经很讨厌您。”照顾他的少女用脏兮兮的破布沾了点水洼中的雨水,轻轻擦拭大皇子的额头,她面黄肌瘦,两颊因为瘦弱往里面凹陷,唯有一双眼睛沉静明亮,“我的父亲死于那场暴乱, 而大家都说,暴乱是你的责任, 是你苛刻扣留了他们的奖赏。”
“这不是我的本意,但确实有我的过错。”维奥永远无法忘记那场暴乱,他知道,哪怕这件事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但归根到底还是诺迩为了攻击自己而布的局,他的心中始终有愧。
甚至有时候维奥会想,如果自己再谨慎一点,再多关注一点,这场暴乱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悲剧。
“所以你们应该把我丢下,而不是为了我,每天冒险去找伤药。”维奥如此说。
少女没有回答大皇子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我不知道暴乱到底和您有没有关系,我甚至不知道格雷城沦陷是否应该怪您,我只知道……”
“在他们都抛下格雷区离开时,只有您带着他们回来了。”
她眼眶微红,带着几分苦涩说道:“我知道自己很愚蠢,我没有丰富的学识,也没有广阔的见地,我只是一个做着杂活努力吃饱点平民,您或许无法想象,我努力熬三夜做出来的东西,才能换一块小小的面包。”
“所以我只能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东西。”
维奥动了动嘴唇,他想说,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迷茫了。
在伤势好一点可以起身后,他不顾他们的阻拦,执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并教会他们很多生存技巧,还帮忙救助了其他平民。
在维娅驱逐完城里的地狱种族,一个个地方搜寻幸存者时,翻开被巨石堵住看似无人的房屋,看到的是独臂的维奥赤裸着上身,一瘸一拐的指挥模样。
在那凹陷下去的大坑里,维奥仰起头,和风尘仆仆的维娅对视。
他甚至还有闲情开玩笑说:“姐,过来帮把手吧。”
维娅鼻子一酸,别过头,用手捂住嘴挡住失态。
赫塞和莱茵在一阵惊呼中直接跳了下去,莱茵看到维奥空荡荡的手臂,这个腿断了都能嬉皮笑脸的男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赫塞更是紧紧抱住了维奥。
莱茵的哭声感染了幸存的平民,从微小的抽泣变成连绵不绝的哭嚎,一个接着一个,哭声甚至让人以为——
是这片土地在哭泣。
他们夺回了自己的城市,但死去的人不会因此活过来,毁掉的家园也不会自己变得完整,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还有人活着。
只要还有人活着,就一定能重建家园。
维奥永远失去了自己的一条手臂,但他并不在意,在确定生命无恙后,他拒绝了王室医生们照顾,而是让医生们去救治那些命悬一线的平民。
他的回归不但意味着二皇子的计谋落空,还让人心涣散的军队重新凝结,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而维娅敏锐的意识到弟弟的改变。
虽然维奥还是很在乎军人们,但现在的他,对平民的看法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
在某个下午,维奥找到了维娅,她们久违的剖心自谈。
平民是愚蠢而盲目的。
这是维奥一直以来的认知,他亲眼目睹因为维护平民利益而被贵族们不喜的母亲,在一次慰问中被听信流言的民众攻击重伤,最后一病不起。
在被地狱种族袭击时,是一位军人冒死带着自己逃出包围,他们逃到一个偏僻的小地方,在军人重伤时,他哭着请求他们救人,得到的却是一个个紧闭的房门。
在他流浪的那段日子里,他亲眼目睹因为贫穷和饥饿易子而食的平民,被平民出身的官员轰出大厅,遇到一队军人拼死保护平民赶走了地狱种族,平民却因为自己的牛死了而怒骂不止。
他选择跟着那队军人,哪怕后面被王室找回去,也依然执拗的不肯住在王宫,一意孤行的前往了军营。
没有人认为他能在艰苦的军营里呆下去,可维奥却用事实告诉所有人,他不但呆了下去,而且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优秀。
他与军人们同吃同住,从不因为自己大皇子的身份搞过任何特殊,甚至在意识到当时帝国军队制度不完善,军队甚至还有饿肚子的情况后,他一次又一次向国王提出建议,裁剪了用来镀金的“贵族兵”,提高了军人们的待遇,让军队成为各个区除了白塔以外最强势有力抵抗地狱种族的力量。
虽然军人们大部分都出身平民,但维奥认为,能有志气去当军人,愿意去和地狱种族厮杀的军人与那群懦弱的平民们有本质上的不同,所以他对军人很好,却歧视普通的平民。
在格雷区沦陷之前,维奥因为维娅的话稍微动摇了心中的偏见,但仍然不觉得自己有错。
可这一次的落难,却让维奥意识到。
那些他以为懦弱盲目的平民,其实也有他不知道的一面。
他们可以为了一银币斤斤计较,也可以将最后一口干净的水源喂给最小的孩子;他们可以为了蝇头小利冲昏头脑,也可以不计代价的救助濒死的同伴;他们可以愚蠢到连贵族的家徽帝国的制度法律都不清楚,也可以凭借积累的经验,在深坑中种出一颗微小的丫苗。
“我错了吗?难道我看到的那些事情,不是他们的错吗?”维奥茫然地询问。
“不,那的确是他们的错。”维娅没有否定平民中的恶——或许说,那是人性的恶。
自私、贪婪、愚昧……
“但这不是只有平民会犯,事实上,很多贵族也一样的愚蠢自私贪婪,真正错了的……是我们。”
维娅指着外面的平民,平静道:“当你指责平民愚蠢时,请想一想他们有没有条件去学习;当你指责他们冷漠时,请想一想帝国有没有让他们感到安全;当你指责他们不知廉耻时,请想一想是谁让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当财富都掌握在一小群人手里,道德和礼仪都将成为他们制定的规则,真正该指责的是他们,而非那些被剥削甚至吸血的平民。
“如果平民生来就愚昧,那你认为母亲也是愚昧的吗?”
维奥摇头。
他从不认为母亲愚昧,在模糊的记忆里,在旁人的叙述中,母亲总是博学而善良的,她虽然只是平民,却知道很多东西,待人和善,是近一百年里最受平民爱戴的王后。
但也正因为如此,维奥才对母亲死于暴民这件事耿耿于怀许久。
维娅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真的认为,母亲是死于暴民吗?”
维奥一怔:“什么意思?”
“我没有证据,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我的直觉告诉我,母亲并不是死于暴民,所以这些年我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维娅站起来,关上了窗子,甚至设下了一道隔绝声音的魔法阵。
“那些平民为什么会攻击母亲?”
“因为他们误以为是母亲下令,夺走了他们的土地,但事实上,夺走他们土地的是另一个贵族。”
“他们为什么能靠近母亲?”
“因为母亲不愿意高高在上隔着围栏与平民交流,她想听听他们真实的想法,所以……等等!”
维奥忽然意识到不对。
像类似的慰问母亲进行了不止一次,保护母亲的还是那群人,为什么偏偏那一次出事了?
因为那一次安排慰问活动的,是一个早就厌恶母亲已久的贵族分支。
贵族甚至不需要出手,他只需要将愤怒的平民提起放进来,让他们占据前排,再悄悄提供一点具有威胁性的武器。
在母亲倒下的那一刻,他记得被护卫压在身下的平民惊恐地丢掉武器,大喊了一声——
“不、不!我只是想吓吓她!是它自己动了起来!”
可惜的是,这句话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大家都认为这是他想逃避罪责的借口,随着当天晚上他的死亡,这句话更加不重要了。
年幼的他只记住了这件事的结果,却从未想过其中的问题。
维奥猛地攥紧手掌,“唰”的一声站了起来:“我记得!我记得那个人说的那句话,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们不能让害死母亲的人得意下去!”
“你有证据吗?”维娅问。
维奥意识到,如果连调查了这么多年的维娅都拿不出证据,那恐怕真相永远无法公之于众。
“难道放任害死母亲的人就这样活下去吗?”维奥恨恨一捶桌子,“那太不公平了!”
出乎意料的,维娅说:“不,他们已经死了。”
“死在父亲手里,在那场血色婚礼上。”
当初,维娅和维奥的母亲死后一个月不到,国王就迎娶了新的王后,所以大家才认为新王后早就是国王的情人,只是之前大家不知道而已。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在国王和新王后的婚礼上,新王后的家族忽然对着塔卡家族和几个贵族发难,指责对方与地狱种族勾结,残害平民。
这是没有证据的污蔑。
塔卡家族知道,国王也知道。
但国王并不在乎,因为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报复。
圣洁的婚礼上,血染红了地板,国王搀扶着因为受到惊吓而瘫软的新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塔卡家族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国王就算怀疑是他们做的,也没有任何证据。
他们成功了,国王确实无法找到任何足以证明塔卡家族害死王后的证据。
但没关系。
“政/治从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有人相信。”
维娅到现在还记得父亲说的这句话。
同时也意识到,这个人不一定指的是平民,也可以是——当权者。
在迎娶新王后之前,国王因为王后和政见屡次和贵族起冲突,他虽然是帝国名义上的国王,但实际影响力还不如已经去世的前国王,贵族们不满国王的打压和王后平民出身,虽然不会明面上反对,却用各种方式拖延或者拒绝国王的命令。
但当国王迎娶新王后,他便天然拥有了一张贵族间的入场券。
于是,他不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个怀疑,就可以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但还是不够。
国王想做的还有更多,为了绝对的权利,国王一直在忍耐,直到这一次,他终于无需再忍耐。
“我们该回去了。”维娅说道。
“回去成为他的刀?”维奥反问。
“是,也不是。”
维娅撩起鬓边垂落的发丝,转头看向维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不介意成为刺向贵族的刀。”
“但亲爱的弟弟。”
她挥了挥手,示意维奥靠过来。
维奥不明所以,低下了头。
他听见维娅几声低语,蓦然瞪大了双眼。
“嘘——”
维娅捂住维奥的嘴,笑道:“你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那你愿意支持我吗?”
维奥看着她,半响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帮。”
他用仅剩的一只手抱住了维娅。
“那么久,我都快忘了,我曾经答应母亲要好好的保护你。”维奥声音低沉,“对不起,姐姐。”
气氛忽然悲伤起来。
维娅眉毛一挑,推开了维奥。
她淡定的称述一件事实:“但事实上,你打不过我。”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从你三岁开始,就打不过我了。”
维奥:……
满腔的亲情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是谁说大公主沉着冷静的,明明就幼稚的很!
第86章 吸允惨案的骨髓,豢养名为权利的怪物。
议事厅里, 几位贵族因为近日的流言吵得不可开交。
前天,大公主带着大皇子回到王城,大公主以大皇子受伤要治疗为理由, 拒绝所有人的探视,而随着她们的回来,格雷区重新恢复通讯, 沦陷那天的事情也被不少格雷区平民发到网上, 引起轩然大波。
说实话, 平民没有指望过贵族能在地狱种族打过来时保护他们,但不保护就算了, 你背后捅刀子又是什么意思?
而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种流言, 说这些贵族之所以敢这么做,完全是背后有二皇子撑腰。
兔死狐悲的恐惧让民众迫切需要一个解释,格雷区沦陷到底是大皇子守卫不当, 还是二皇子有意设计?奈何王室始终压着这件事不谈, 但不对外公布, 不意味着贵族们就可以置之不理了。
格雷区沦陷始终要找个背锅的人,不是大皇子就是二皇子,但不管最终确认罪魁祸首是谁,都意味着王储之争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自从国王那天表露出让大公主当王储的意思,二皇子身后的贵族就急起来了,他们不能忍受这么多年的投入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格雷区这件事必须也只能是大皇子的错,这样二皇子才还能有机会和大公主争一争。
今天的议事厅有些特殊, 除了贵族们,还多了好些区域代表, 他们大多是各个区势力强大的富豪,虽然没有爵位,但也有一定的分量,某种程度上是平民的喉舌,代表平民一方说话。
他们的出现,就意味着有关格雷区的审判将要在今天落下帷幕。
奥古斯仍穿着公爵礼服——天知道一向办事利索的王室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革除他的爵位,所以他又一次被国王叫了过来——不过他表现的十分淡定,翻开一本书悠然地看了起来,不时思索片刻,用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
坐他旁边的贵族悄悄瞄了一眼书名:《想要抓住他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贵族:?
他脸上的茫然太格格不入,以至于吸引了其他贵族的注意,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奥古斯手中的书上。
原本吵闹的议事厅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一种匪夷所思的沉默在众人之中蔓延。
贵族们不懂,贵族们大受震撼。
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在写些什么?”
不是他们好奇,实在是奥古斯给他们留下太深的阴影,像今天这种事情,奥古斯不说参一脚,也一定会顺势做些什么,年纪不大,心眼却多,不少贵族都在他手里吃过亏,哪怕他当众宣布放弃爵位,但只要他还有资格坐在这里,大家就不会轻瞧了他。
奥古斯“啪”的一声关上书,面对众人忌惮的目光微微一笑:“只是一份食谱罢了。”
说完,他还向大家展示了一下手中的白纸——确实详细的写着各种食材的配比,甚至在旁边注明的喜好。
“呃……”
发问的贵族打了个哈哈,尴尬地说:“哦哦,是食谱啊,您真是好兴致。”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至于大家心里信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某些对奥古斯抱有奇怪滤镜的贵族甚至认为,那张纸上写的不是食谱,而是某种特殊加密的秘密名单,说不定他早就和国王商量好,要趁机铲除那些贵族了,到时候名单上有的家族,就是那群被拉出来顶包的倒霉蛋。
否则为什么食谱上会写着“可其饼加波洛”这样可怕的东西!他绝不承认这两个东西加在一起可以吃!
喜欢吃可其饼,又喜欢吃波洛的原一从来没想过,正因为自己的喜好,让奥古斯创造了“在意大利披萨里加菠萝”“在饺子里塞草莓”这种在本地人看来倒反天罡的吃法,在未来更是让自己邪神的名号再添一笔“可怕的罪行”。
奥古斯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试探,罕见地扶额叹息。
——真的是,难得说一次真话,怎么反而没有人相信了呢?
预估着开会前的嘴炮打得差不多了,国王才适时到场,身后跟着大公主、大皇子和二皇子。
众人都行礼坐下后,国王才缓缓开口:“今天把你们叫过来,正是为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格雷区沦陷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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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国王直入主题的贵族们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诺迩。”国王目光如炬,直直看向二皇子。
二皇上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虽然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气势明显弱了许多,他微微低头:“父亲……”
国王抬手,眉眼间不见往日半分温情:“我们在说公事。”
“……陛下,我什么也没有做。”诺迩知道打感情牌没用了,于是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哥没有任何证据就污蔑我与格雷区的沦陷有关……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他对我有偏见,就像那次暴乱一样,我明明没有做任何事,却依然被他认为是罪魁祸首,甚至差点死在他手里。”
诺迩神色复杂地望向维奥,语气逐渐低落:“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亲人,我曾经那么崇拜你……大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失守的,你是帝国的英雄,但你也不能因为偏见,相信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啊!”
说到这里,他甚至红了眼眶,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却还倔强地扭过头,不想让维奥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吗?”诺迩声音哽咽,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这份真情让各区代表都忍不住为之动容,再看看大皇子,别说触动,就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实在是太冷漠了。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无论二皇子说的是真是假,面对这番真情哭诉,作为兄长怎么也要表现一下友爱,这样才能增加别人对他的印象分,奈何维奥从不讲私情。
维奥面无表情道:“原来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
这让准备好台词的诺迩哽在那里,咬了咬嘴唇,紧握拳头,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地质问:“那证据呢?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幕后主使,可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仅仅凭借流言难道就要定我的罪吗?”
这回轮到维奥哑口无言了。
因为他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诺迩就是罪魁祸首。
各区代表看到大皇子沉默,心中的天平再次偏向二皇子。
看到大皇子的表现,诺迩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吐出去,就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间。
“你要证据?”
诺迩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他略带僵硬地转过头,对上国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说:“刚好,今天早上有个年轻人找到了我,说有人证。”
诺迩的心猛地攥紧。
国王瞥了眼依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奥古斯,意味深长道:“这个年轻人,公爵大人也熟悉的很。”
奥古斯这才慢半拍似地抬起头,疑惑问:“我怎么不知道?”
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连国王都看不出他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但不管知不知道,都不妨碍国王用上。
直到那位“年轻人”走进议事厅,奥古斯脸上的淡然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似的。
“克拉·伯兰。”
他眼中带着几分惊诧,最终变作一种压抑的愤怒。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奥古斯猛地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克拉。
多年以来对族长的敬畏让克拉脸色一白,却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倔强地往前走了一步。
克拉握着拳头大喊:“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要做什么!格雷区沦陷了,我朋友的亲人为此死亡,族长!我是血族,但我也是帝国的一份子,我也是个‘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害死那么多人的家伙逍遥自在……”
这里的发言和克拉背好的稿子相差甚远,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尚且青涩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泪眼朦胧道:“是您告诉我那么多的道理,可为什么……连您也不支持我呢?”
奥古斯面色阴沉:“克拉·伯兰。”
这是奥古斯第二次喊他的名字,也将是最后一次。
“我再问最后一遍,你到底有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格雷区的沦陷和二皇子有关!”
“我有!”
奥古斯怒极反笑:“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
克拉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这份怒火是无法伪装,独属于那些勇敢年轻人的目光。
“哪怕今天不要这个姓氏,我也要将真相公之于众!”
明明之前见面还是个因为族长没有给自己颁奖而郁郁寡欢的年轻人,再次见面,却已经能当着自己最敬爱的族长面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奥古斯目光恐怖地凝视着克拉,良久,他才缓缓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我奥古斯·伯兰,以第九任族长的身份,正式剥夺你的姓氏……从今天起,你不再是伯兰家族的人。”
说完这些,奥古斯愤而离席,直接从克拉身边走了过去。
“你好自为之!”
说完,奥古斯怒气冲冲地走到旁边的房间里消火去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别说贵族,就是国王都没有反应过来,克拉就已经和血族当众割席了。
国王摸不准奥古斯想做什么,于是强行忽视奥古斯演的这出好戏,温声道:“虽然奥古斯是你们的族长,但他自身年龄也不大,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去劝劝他的。你很勇敢,所以……你的人证在那里呢?我可以派王室魔法师去接他。”
王室魔法师,这意味着国王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这个“人证”,也代表了他的态度。
诺迩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克拉拒绝了。
“很抱歉。”克拉顶着四面八方的压力,平静道,“或许比起麻烦魔法师们,我更建议您亲自前往广场。”
国王眼底温和的笑意逐渐收敛:“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克拉低头:“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国王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他,心想:奥古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克拉抓到新贵这个消息根本就是奥古斯自己放出来的,为的就是牺牲克拉一个,换取血族抽身这件事。
只是国王不明白,奥古斯其实完全可以不参与这件事,为什么还要白白放弃一个优秀的孩子呢?就只是为了逼他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这与奥古斯一贯以来的作风相差甚远。
自从奥古斯宣布放弃爵位后,国王就愈发看不懂他,但当务之急需要处理的不是尚且安分的血族,而是这群贵族。
于是,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缓缓起身。
“那么……如你所愿。”
…………
“西柯,你真的不和我去吗?”原一抱着黑毛,不解地望向西柯,“奥古斯告诉我,他会将二皇子做的事情公之于众,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西柯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原一,但我有其他的安排了。”
原一以为他在介意审判的结果,于是悄悄凑到他耳边说:“如果你担心判决不公平也没关系,我可以让阿斯托克帮忙,到时候没有人知道是我们杀的二皇子。”
西柯心头一软,忍不住抱住原一,原一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从那轻柔的声音中听出几分酸涩:“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原一,我还是不想让你为我背负那么多。”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报仇。”
原一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拿你没办法。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开口。”
他以为西柯是想积蓄力量,等到未来某天强大到可以向二皇子挑战,亲手结束这段仇恨,毕竟按照奥古斯的说法,二皇子被判死刑的概率几近于无。
西柯灿烂一笑:“那就麻烦你照顾好希娜姐了。”
虽然西柯不去广场,但希娜还是会跟着原一一起去,这也是为什么原一认为西柯不会乱来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果西柯真的想在广场上做些什么冲动的事情,一旦身份暴露,最先遭到审问和围捕的就是希娜。
但原一不知道的是,西柯这次的决心比大家想象中还要坚定。
西柯目送原一与希娜离开的背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片刻之后,一个虚影自他身边浮现。
瓦奥莱塔保持着那副被时光腐蚀过的模样,手持权杖,轻声道:“你现在还能后悔。”
西柯仰头看了眼太阳,半响,才微微掀起唇角:“老师,您后悔过吗?”
“很多次。”
“那您还会去做吗?”
瓦奥莱塔思考片刻,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答案不言而喻。
西柯往前走了几步,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这套衣服不像奥古斯提供的那些衣服那么昂贵,上面没有任何家族的标志,保证无法追逐来源,是希尔提供给他的特质品,简单的黑袍黑衣,却能将他身上的个人特征遮得严严实实。
瓦奥莱塔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发出一声叹息,然后对着角落里畏畏缩缩的红角挥了挥手,红角受惊地缩到柱子后,但没一会又好奇地探出头来,在害怕和亲近中来回纠结,最后还是出于对西柯的信任,慢慢走到西柯身边,用手抓着西柯的衣角,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瓦奥莱塔。
瓦奥莱塔蹲下来,耐心而温柔的抚摸红角的脑袋。
红角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在与瓦奥莱塔熟悉后,它终于不再害怕,大胆地凑到他身边转来转去,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不,它本来就是个孩子。
“吃……”红角珍重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麦子,双手捧着递到瓦奥莱塔面前,一双眼睛亮的惊人。
这捧麦子是它悄悄溜到有食物香味的地方,小心而贪婪带出来的。
哪怕跟着希娜回来的红角吃上了很多自己从未吃过的东西,再也不像过去那般忍饥受冻,但饥饿的感觉却如附骨之蛆始终无法摆脱。
奥古斯不在乎那一点粮食,所以不但没有点明,反而还帮着遮掩了一下。
但这些红角都不知道,它只知道自己现在每天都能吃得很饱,还能藏些香喷喷的食物,虽然族群已经灭亡,可遇到喜欢的人,它也会慷慨地分享一把麦子。
这大概是它心中最昂贵的礼物了。
希娜、西柯、原一、奥古斯……任何对它好一点的人,都意思意思的从那双手掌里拿出过几颗麦子。
瓦奥莱塔摇摇头,骷髅手轻轻阖上红角的手掌,没有拿任何一颗麦子。
他说:“对不起。”
虽然已经过去千年,它并不是他的子民,但他始终认为,它们会变成这样,他难逃其咎。
他不是个很好的朋友,也不是个优秀的君王。
终其一生,寥寥而荒谬。
红角茫然地看着瓦奥莱塔,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里会蒙上一层水雾,但它知道,那是瓦奥莱塔在伤心。
就像每一个荒盲日,阿妈找不到藏在岩洞里的菟,族群被迫放弃最年老的那批族人,目送着它们离去,直到三天后,才去不远处寻找它们的尸体。
目送,是它们最后的底线,不亲手杀死,尚有一条茫茫生路;寻找,是为了给族里多添几口粮食,哪怕背负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也要撕咬着亲族的干涸的血肉活下去。
明明是难得的丰收,可吃肉时最先落下的不是牙齿,而是一颗颗滚烫的泪珠。
阿妈的泪曾落在红角手背上,所以它举起了手,轻轻在瓦奥莱塔的眼角擦拭。
虽然什么也擦不掉,红角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样的动作,直到被瓦奥莱塔一个魔法沉沉睡去。
“走吧。”
西柯系上最后一条绑带,脚下魔法阵浮现,就这样消失在房间里。
他的房间干净如新,仿佛从未有人住过。
…………
近卫军将广场团团围住,驱逐了在广场游荡的人群,但国王要莅临此处的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的飞鸟迅速传播开来,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此刻都拼了命的往广场靠,只为亲眼看看这位帝国的掌权者。
不仅是地面,周围的高楼也站满了人,远远望去,只看到无数攒动的人头,护卫队全员出动,甚至召集了一些贵族的亲卫,才勉强维持好现场的秩序。
“呼……”护卫长擦了擦额头的汉,被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惊地咽了咽口水,旁边累趴了的手下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灌水一边问:“队长,陛下怎么突然想到来广场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护卫长也觉得这事奇怪,虽然自从前王后遇到暴民后,国王就很少参加这种近距离接触平民的活动,大部分时间都只在官方报纸和视频中露面,但只要他出席,现场最少都要提前一个月布置,像这样急匆匆通知要过来的情况前所未有。
但既然国王都来了,那肯定不是小时,联系最近风风火火的传闻,护卫长舔了舔嘴唇,啧了一声道:“希望别出事,等会陛下来了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告诉他们,今天没有休息,就是灌魔药也得给我撑下去。”
手下发出一声哀嚎,欲哭无泪道:“那能加工资吗?”
“……不是,你零花钱都比工资多,你惦记这个做什么?”
手下挠挠脸,眼神躲闪:“我买的科技侧周边因为禁令过不来,我只能找点非官方渠道,那个价格嘛……诶嘿嘿嘿,您懂的!”
护卫长没好气地一脚踹过去,笑骂道:“滚滚滚!喝完水赶紧给我巡逻去,看你今天的表现我再决定要不要加。”
“好嘞!”手下一听,刚刚还苦着的脸立刻充满笑容,像泥鳅一样钻进人群,再次高声指引起人群。
护卫长深吸一口气,起身准备继续疏导人群,刚往前走一步,脚下就亮起刺眼的魔法阵。
他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再次恢复视觉时,刚刚还乱哄哄的广场瞬间变得井然有序。
偌大的广场被均匀的分为四个区域,每一个区域的人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莹光,让人与人之间保持细微的距离,这样不管再怎么拥挤,都不会发生踩踏事件,而且四个区域虽然挨的很近,却无法相互横跨,想要去另一个区,只能从人群里出来,再从另一个地方的人群往前挤,大大减少了人流动带来的混乱与危险。
“是王室的魔法师!”有人指着天上惊呼,“唰”的一声,无数人抬起头,看到穿着王室标志的魔法师们伫立半空,错落有致的吟诵魔法。
下一秒,无数因为拥挤而不慎受伤的人都漂浮到半空,缓缓送到远方就医,一些年龄太小的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也被特意转移出来,防止他们出现意外。
他们的出现让护卫长放松了不少,他伸长手朝魔法师们示意,在确认过身份后,魔法师们给近卫队解除了魔法,让他们成为可以在四个区行走的特殊存在。
因为有了魔法,再怎么往前挤也挤不到前面,所以后面来的人也就打消了往前的念头,只是拼命垫高了身子,妄图看到些什么。
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原一和希娜。
不知道什么原因,魔法师们的魔法无法选中原一,而仗着阿斯托克身材高大,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让原一和希娜走到了最前面。
有敏锐的魔法师注意到了这一点,犹豫要不要出手。
黑猫抬起头,冰冷的兽眸直勾勾地盯着他。
魔法师打了个哆嗦,看了眼他们与广场中央还隔着一片空地,咬咬牙当做没看见。
他能看出来原一不是魔法侧人,早在国王下令封锁时,所有没得到帝国特令的外文明人都无法呆在王城,所以现在还能呆着王城的外文明,要么拥有特令惹不起,要么实力强悍到可以不惧近卫军的盘问。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魔法师转过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黑猫舔了舔爪子,略带可惜的想,如果不是距离太远,还有吾主的命令,它真的很想用爪子勾勾天上那群“鸟”。
虽然和那群长着翅膀的鸟人不同,但站那么高真叫眷属不爽。
黑猫:吾主都屈尊降贵在地面,你们凭什么呆在上面![发出激推的声音.jpg]
原一拍了拍黑猫的脑袋,别以为他不懂黑猫在想什么!
他今天来只是因为奥古斯说会让格雷区的事情真相大白,虽然西柯不来,但他会把二皇子认罪的过程录下来,保证不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所以在二皇子认罪之前,他不想这里出任何意外。
黑猫蹭了蹭他,虽然被打了,却还是因为亲近吾主美滋滋地冒泡泡。
原一没有等太久,不一会,国王的车架就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好几辆马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国王坐的是一辆敞篷的马车,微笑着和人群挥手。
“陛下!”人群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是的,和原一想象中不同,这位在奥古斯嘴里简直要成为“阴险”“冷漠”“可怕”代名词的国王,在民众中的人气相当之高,贵族恨国王的赶尽杀绝,平民却感激他的仁慈与宽厚。
如果没有这位国王,恐怕格雷区的暴乱就不是意外,而是常态了。
国王后面紧跟的就是奥古斯,他的人气也很高——主要是年轻又长得帅还多金——但受到最近战争的影响,欢呼声明显比不过国王。
奥古斯也没有趁着这个机会散发魅力,甚至十分克制地微笑,双手握住逆十字,虔诚地在眼睛上落下一吻。
顺便一提,他落吻时精准的捕捉到原一所在的方向,看狗都深情忧郁的眼睛炽热无比,还引起了一阵痴情男女的尖叫。
原一:……
他默默扒拉起阿斯托克的手掌,挡在自己面具之前。
——救命,这和当众内裤外穿有什么区别!
尚且不习惯高调的原一不知道的是,等日后身边围着一群甩都甩不掉的眷属后,这只能算小场面。
到那时,他甚至可以顶着无数“此子恐怖如斯”的眼神,淡定地打游戏出场。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原一直想奥古斯赶紧走过去。
除了他们两位,其他贵族或者大皇子她们都没有露面,直到马车停下,才依次下场。
那些个贵族下来时气氛还算热烈,但当二皇子和大皇子下来时,现场气氛明显迟滞了不少,直到大公主出现,才重新变得热烈而欢欣。
民心如何,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广场上那个被联盟小队飞船撞出的深坑早就被修复好了,中间甚至现场搭了个台子,国王坐在中间最高的位置,左右贵族落座的位置略低一层,剩下最低的那层站着二皇子大皇子还有克拉。
“嗯?”
原一看到台上的克拉,不由得有些惊讶。
他思索片刻,低头给奥古斯发了条信息。
【克拉什么情况?】
不是原一不相信克拉,而是这孩子一点就爆的性格让他觉得实在缺心眼,怎么可能斗得过心眼多成筛子的二皇子。
片刻后,奥古斯回了信息。
【这是他选择的路】
随后,他将那天的事情全盘托出,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请您放心,我会保护他的安全。而且哪怕我没有选择他,他也会主动找我的】
奥古斯说得巧妙,哪怕没有他的出手,克拉为了西柯肯定也会想做些什么帮忙,但绝不可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原一总感觉他在算计着什么,这些天奥古斯的顺从几乎快让他忘记奥古斯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论冷漠,奥古斯完全不输国王。
原一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发完,原一眼不见心不烦的将星脑收起来,重新将目光放在广场中心。
殊不知另一边,奥古斯看着屏幕上原一的这句话,兴奋和恐惧轮番浮现,最后,还是一股隐秘的渴望占据心头,悄悄截了个图。
——这就是吾主啊。
可能连原一也没有发现,他的不高兴除了奥古斯算计克拉外,更多的其实是奥古斯的“不顺从”。
就像家养乖顺的绵羊某一天忽然咬了你一口,你才想起来,这只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但既然你都命令是让它变成羊,那么无论出于任何理由,它都不能违背你的意愿。
那种高高在上的意识,终于在潜移默化中展露无疑。
那一刻,奥古斯甚至能听见自己胸膛跳动的心跳声,恨不得伏拜祂的脚边,只求片刻的垂怜。
被污染的躯体仿佛在高声歌唱——
‘我们为祂建造神坛’
‘簇拥祂步步远去’
‘坐上高台’
‘戴上王冠’
‘允我’
‘匍匐祂面前’
奥古斯只能用逆十字压在在自己唇瓣上,才不至于从齿间泄露愉悦的呻/吟,垂落的发丝遮住发烫的耳尖。
也幸亏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克拉带来的人身上,否则奥古斯脸上可疑的红晕不知又要传多少奇奇怪怪的小故事。
“这就是我的证据。”
克拉指着地上的人说道。
新贵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虽然衣着整洁,却肉眼可见的散发出颓然的气息,他缩成一团,仿佛经历了无数难以想象的恐怖,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无人在意他身上的伤,就像没人在意他的名字,大家在乎的,是那张脸。
那张不由魔法塑造和伪装的脸,能有无数的人证明,他曾出入过二皇子的府邸。
这就是二皇子计划中最冒险的一环,他与新贵的接触并不算隐秘,知道的人其实很多,但当时他能用的人不多,加上新贵毛遂自荐,所以他才同意让新贵去做。
而且,哪怕大家都知道新贵曾经来过二皇子的府邸,也不能证明二皇子和格雷区沦陷有关。
除非……
“人是会说谎的,但记忆不会。”
克拉望向高台上的国王,高声道:“所以,我请求您打开他的记忆!让大家看看,格雷区沦陷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王室为什么能屹立多年不倒?除了它源远流长的地位,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有很多失传或者绝版的魔法就藏在王宫的深处。
哪怕二皇子在新贵出发之前,就已经用魔法抹去和新贵交流的细节,只留下需要他做的事情的印象,印象和思想是无法被搜寻出的,但谁能保证,这些被抹去的记忆真的消失了呢?
况且,哪怕真的抹去了这些记忆,如果将新贵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展现出来,谁又能保证在劝说的过程中,新贵没有提到二皇子呢?
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铁了心要在事情失败后杀死新贵,因为只要新贵活着,王室就有办法挖出他的记忆。
既然如此。
二皇子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陛下!”
二皇子“碰”的一声跪下,与国王几分相似的面庞充满了委屈和痛苦,他脸色煞白,说出的话却让很多民众摸不着头脑:“请您打开他的记忆,还我一个清白!”
“我知道,我是个很普通的皇子,没有高超的魔法天赋,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功绩。”
他环视四周,无数的目光落在身上,压力像巨石压在心头,挤压了肺部,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愈是如此,他越是激动,甚至带着几分癫狂。
“我认识这个人,他确实也来过我的府邸做客……可是、可是……父亲,这不能证明什么!自从格雷区沦陷,我就一直受到流言的谩骂,我知道,大家都想要个真相,可你们不知道的是,最想要真相的人其实是我啊!”
二皇子刹那间红了眼眶,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和哽咽:“我当然想过当王储,因为我真的很崇拜父亲,我一直认为父亲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哪怕您公务繁忙,哪怕小时候见一面都犹如天堑,我也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诺迩本来只是想以退为进,但现在,他反而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他想起了很多,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若有若无失望的视线。
“我的母亲在你们心里比不上前王后,我知道她很好,但对于我来说,母亲是最好的母亲。所以我也想证明,证明身为母亲孩子的我,其实不比任何人差。”
“是,我没有魔法天赋……”
他永远记得外公在发现他没有魔法天赋后,刹那放下的微笑,哪怕外公仍旧慈爱,可他永远忘不了那个仿佛看废物的眼神。
“也没有姐姐的聪明。”
大公主可以一边学习魔法,一边获得全优的成绩,可他却只能拼尽全力,熬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才能勉强追上她的步伐。
“甚至不能保护任何人。”
只是大他一岁的大皇子,年纪轻轻就带着小队剿灭地狱种族,当捷报传来,他先是高兴,然后才在无数隐秘的讥讽中明白过来,他又输了一次。
诺迩何尝不知道外公他们是在用亲情绑架自己,他也曾想过放弃,不想再争了,可到了最后才发现,他已经没有放弃的权利。
世人都说国王宠爱二皇子,可只有二皇子知道,父亲看向自己的眼神,远没有看向哥哥姐姐们的温柔。
父亲记得他们喜欢什么,却不会抱自己哪怕一下。
所有的荣华富贵,都像一场空,他拥有的逼着他往前,他没有的堵住身后的路。
“我只是……想证明我的清白……“
这是一句谎言,但眼泪却是真实的。
它打动了无数的平民甚至贵族,可诺迩知道,他最想打动的人只有一个。
他在泪眼朦胧中望向高高的父亲,最后的真心话,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让我真正的赢一次啊……”
哪怕只有一丝的真情,哪怕父亲只有片刻的心疼……
眨眨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而那熟悉的面庞,双眼底依然是熟悉的冷漠。
诺迩惨笑一声,已经知道了结果。
可国王却说——
“如你所愿。”
完了。
右侧的座位上,有贵族几乎撑不住身子,差点从椅子上栽倒下去。
有魔法师自上空落下,像早有所准备那样拿出一瓶魔药给新贵灌下。
片刻后,无数魔法符号浮现,湛蓝的天空变成了幕布。
幕布里放映的,正是新贵的第一视角。
最先放出的是新贵来到二皇子府邸的画面,他们确实相谈甚欢,但不是政/治,而是艺术。
直到新贵悄悄潜伏进格雷区,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二皇子有任何可疑的对话。
诺迩赌赢了,他的后手似乎成功抵抗了这个魔法。
但这不代表危机解除。
当管家引着新贵一步步踏上阶梯,看到了肥头大耳的德卡里。
那贴身的耳语在此刻宣告给在场所有人。
【……只需您一点点的帮助,就可以收获极大的报酬】
【不怕那位殿下吗?】
【您知道的,除了女王,其他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言语不详的话似乎在指认幕后黑手是二皇子,但终究没有石锤,所以大家都只是安静的继续看着。
宴会上的你来我往无需在意,因为新贵不会直接出面,出面的只有德卡里。
直到新贵来到那个昏暗的房间。
【……成大事总是需要一点牺牲】
【死几个平民,换你重振家族荣誉,难道不值吗?】
刹那间,全场哗然,尤其是平民,他们群情激奋,各种不堪入耳的骂声让魔法师们不得不暂时屏蔽他们的声音。
但记忆仍然没有播放到大家最关心的地方,直到——
【你问我背后是谁?】
原本有些模糊的声音忽然清晰了不少。
【那可太多了,威尔伯家族、奇里家族、波顿家族……还有很多,只要你答应,迟早会知道清楚的】
仿佛阎王大点名,每点到一个家族,就意味着帝国又将失去多少贵族。
新贵的记忆在这里戛然而止,也没有放的必要了。
“很明显。”
国王缓缓站起,目光锁定记忆里势力最大的家族——威尔伯。
那是新王后的家族,也是二皇子最大的倚靠,如今在这里的威尔伯族长,论血缘甚至是二皇子的小叔。
威尔伯族长满头冷汗,颤抖不止。
国王猛地一敲权杖,响声伴随宣判响彻广场。
“我宣布,剥夺威尔伯、奇里、波顿家族所有的爵位!并彻查此事。”
他目光如寒冰,扫过底下每一个贵族。
“帝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残害同胞的蛀虫!”
威严的话让广场静默片刻,随后,传来民众响彻云霄的欢呼。
“不放过任何一个蛀虫!”
有人激动地举起手,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被护卫拖了下去。
足以想象,在群众的注视下,这件事只能往大了查,不能往小了去。
奥古斯没想到,哪怕是大庭广众下要求展现记忆,国王竟然还能做手脚。
虽然威尔伯家族倒台意味着二皇子一蹶不振,民众也知道哪怕没有二皇子直接的命令,也一定和二皇子有关,二皇子彻底没有机会成为王储了,刚刚那一番感人肺腑的剖白都成为了笑话,吾主的目的也算勉强完成。
但奥古斯没有把预料中的结果呈上,心里还是不得劲。
大皇子皱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维娅拦住了。
“没必要。”维娅哪里不知道魔法被做了手脚,或许前面展露的是新贵的记忆,但后面可不一定。
新贵不会傻到将最大的底牌全盘托出,更不可能那么有针对性。
她只是看着台上威严的国王,心中一沉。
——或许,父亲的底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维娅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国王,看透了自己的父亲,可没想到临到头才发现,原来国王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怕。
哪怕是最爱的孩子,他也未曾表露全部的真情。
那只为自己展露的王室图书馆,恐怕也不是全部。
起码在维娅的认知中,不存在这么一个扭曲记忆的魔法。
这场众人参与的审判,只有国王大获全胜。
所有的不愿、所有的追捕、所有的伪装,都只为了这一刻。
现在,国王不但拥有了一把可以像任意贵族出手的刀,还有了一把可以庇护任何贵族的伞。
要刀还是伞,就看贵族怎么选择了。
原一失望地将星脑放下。
或许他真的得考虑一下非正规手段——比如在二皇子面前摘个面具什么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暂告一段落时,二皇子身后的光线忽然扭曲起来。
下一秒,一个黑色的人影猝然显现。
寒光一闪。
“啪嗒。”
无头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血染红了地板。
惊愕、不可置信、恐惧……
不同的目光汇聚在突然出现的杀手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杀手拎着二皇子的头颅,猛地往上扔去。
那双唯一没有被遮盖的眼睛燃烧着无尽的怒火。
二皇子的头颅就这样滚落国王脚边。
没有人想过会有人当众刺杀皇子。
也没有人想过真的会有皇子在众目睽睽下死亡。
明显被处理过的声音喑哑难听,带着天然的讥讽,如此宣告——
“你才是最大的蛀虫。”
吸允惨案的骨髓,豢养名为权利的怪物。
第87章 【我要和你冷!战!】
众目睽睽, 斩首质问。
这不是在打国王的脸,这是把帝国的脸面都放在脚下去踩。
“警戒!”
不知是谁一声大吼惊醒在场所有人,群众哗然, 维娅和维奥迅速挡在国王面前,奥古斯也站了起来,魔法师们解开广场的魔法阵化作以国王为中心的保护罩。
一片混乱中, 只有国王仍然沉稳镇定。
他手持权杖, 早已经过了人靠衣装的时期, 哪怕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华丽,哪怕他的打扮在贵族之中甚至称得上朴素, 却依然一眼让人能看出他的不凡。
金色的眼眸宛若纯金烧溶后铸就而成,没有人能看穿他坚不可摧的背后的真实情绪。
“变数, 还是……预言?”他低声呢喃,只有离他最近的维娅听见了这句话。
维娅眼眸微动,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国王, 但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杀手身上。
在保护国王的同时, 现场的近卫军和魔法师马上对杀手进行了围攻。
这时候可没有人讲礼仪道德了, 他们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杀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暗杀二皇子,那如果暗杀的目标换成国王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幸好,今天死的只是二皇子。
只要活捉或击毙杀手,就能将今天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所有的攻击落在杀手身上却扑了个空,那根本不是本人,而是一道幻象!
意识到被骗的一瞬间,出手的人感到一股冷意渗进骨髓,头皮发麻。
如果杀手不在原地, 那杀手能在哪里?!
冲在最前面的大皇子猛地回头。
漆黑的身影犹如鬼魅,不但轻松穿过保护罩, 而且还没有引起任何魔法师的注意。
一点寒芒在空中划出锐利的曲线,直直对着国王眸子冲了过去。
维娅伸出手,向来温顺的魔力此刻却像有千钧重,停滞在身体里根本无法调出。
怎么会!
维娅罕见地变了脸色。
然而匕尖在离国王眼睛还有一厘米时忽然偏移了些许,最后险险擦着脸飞过,在国王脸上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
有血珠从伤口中渗出,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如黑猫冲破封印那天一样,王城的街道上凭空浮现无数密密麻麻的字符,在绚丽的光芒中组成一个个大环套小环的嵌合式的魔法阵,而这么庞大的阵势,只为了锁定一个人。
王城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那足以维持整个帝国运作千年的魔法阵积攒的魔力,恐怕比查西贤者能调动的魔力还要多。
蛮横的魔力催生无数恐怖的魔法,呼啸的风刃席卷而来,却都被黑衣杀手灵敏避开,而那些尚未消失的风刃砍在广场上时,留下深深的裂痕,足以想象劈在人身上会是什么下场。
如果不是顾忌广场上人太多容易误伤,恐怕杀手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国王面沉如水,虽然不知道杀手是什么来历,但他肯定知道那个秘密,这个人绝不能留!
权杖顶端散发出微弱的莹光,浓郁的魔力形成一只无形的大手,杀手身子猛地一僵。
铺天盖地的风刃锁死了他所有躲避的方向,他避无可避,只能硬抗。
就在暗中观察的瓦奥莱塔准备出手时,异变突起!
一团浓稠的、漆黑的、带着湿漉漉水汽的沼泽不知何时潜入广场底部,在台上交锋正酣时,悄无声息的占据了整个广场。
洁白的砖石好似融化的棉花糖,变得泥泞而富有弹性,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踩着的仿佛不是地板而是某种Q软的糖果,已经好几个贵族保持不了平衡跌坐在地,沾了一手的乌黑。
从沼泽中伸出无数漆黑的类似触须一样的东西,它们力大无穷,轻易甩开了四周的护卫队, 风刃打在它们身上,虽然可以打散,但很快有会凝聚起来,根本治标不治本,甚至不是每一道风刃都可以击中触须,这些触须明显具有智慧,懂得如何用最小的代价去接近被层层包围的杀手。
细小的触须爬上杀手的脚踝、粗壮的触须从背后缠住杀手的脖子,更多甚至无法成型还在淌着泥水的触须紧紧抱住了他,将他迅速往下拽。
一股奇异的力量随着触须一起侵蚀着杀手的理智,让他喉间感到涩滞的干渴,手中的匕首早就掉进沼泽的深处,蒙上口鼻的沼泽不但不让人害怕,反而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欢欣,让人忍不住想沉溺其中。
‘聚神!’
瓦奥莱塔一声爆呵在西柯脑子里响起。
西柯涣散的精神为之一振,迷蒙的双眼瞬间清醒过来。
‘我带你离开,这东西太诡异了!’瓦奥莱塔时刻关心着西柯的状态,看到这摊沼泽,一向博学多识的他也无法辨认那是什么东西。
哪怕之前看过西柯的记忆,隐约能猜到这东西应该是和原一有关,但隔着记忆和亲眼看到总是有所差别的,当那份干涸甚至透过连接传达到瓦奥莱塔这边时,他就知道这东西的恐怖。
一个连灵魂都能污染的东西,是亡灵法师们梦寐以求的存在,也是最恐怖的灾难。
因为你永远无法透过皮囊,窥探灵魂究竟饮下多少沼泽的露珠,自己是否还拥有完整的自我。
当你意识到不对时,你已经被侵蚀殆尽。
可西柯紧绷的身体却在此刻放弃了抵抗,顷刻投入沼泽的怀抱。
‘不用了。’
西柯的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他被沼泽包裹住,顺着不知名的流向,正在远离广场。
西柯摸到一柄硬邦邦的东西,虽然漆黑的世界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匕首。
面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下,即使是这种时候,他的脸上居然还有笑容。
同步着黑猫视角的原一看到西柯的这个笑容,本来只有三分气的他瞬间变成七分了。
可恶啊!西柯这个骗子!
在杀手出现的那一刻,原一就知道他是西柯了。
身形可以改变,声音可以伪装,但气息却无法伪造,属于非人的身体一眼看出西柯的伪装,他也马上明白了西柯的目的。
原一甚至合理怀疑,当初西柯哭晕过去后是不是听见了自己和奥古斯的对话,否则为什么西柯在醒来后能表现的那么正常,不吵不闹也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计划好了这一天!
出门前和自己说的话,根本不是为了在府邸学习魔法,而是一种另类的告别。
有那么一瞬间,原一甚至不想在乎西柯的意见,直接控制西柯了。
在他的想象中,西柯应该是一个柔弱、可怜、无助又茫然的形象,需要自己去帮助甚至引导才能走出困境。
可现在,那个本以为要坐上轮椅的人却硬生生靠着毅力,将轮椅抗在肩上走,作为朋友,原一本应该高兴,可他更多的却是西柯脱离掌控的不满。
‘你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不能按照我的心意去进行’
宛若秩序期小孩子发脾气一样,认为世界都在自己掌控之中,所以任何事情都要顺着自己心意去发展的霸道心态再次占据原一的内心。
这一刻,广场上人影幢幢,似乎全部失去了面庞,一个又一个的人身上都似乎多了几根无形的牵线,仍然是那个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催促着原一撩动那些牵绳,让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按照自己所想去进行。
原一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可代价呢?
原一很想欺骗自己不知道代价,但事实上,他已经预料到这么做的后果:无数的人死去,幸运儿们从尸体堆里爬出来,露出扭曲的面庞和藕节似的手脚,它们将拥有新的名字,变成新的存在,拥有另一个称呼——眷属。
比起西柯执意自己复仇的不满,原一更多是对那道声音的不爽。
——你谁啊!天天在我脑子里叨叨叨的。
原一不开心,他才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要贯彻我的意志,而非其他一切影响我的存在。”当脑海中闪过这句话时,原一才算明白为真正的憋屈感到底从何而来。
所以!
‘你想让我把他们变成眷属,让我主导西柯的一切是吧?’
原一一把将黑猫丢在地上,黑猫轻巧的落地,在无人发现的角落渐渐渗入地板。
他摸了摸面具,发出一声低哼。
“想得美。”
干脆利落的三个字让原一直接不顾心中声音的影响,按照“原一”会做的事情去解决面前这个大麻烦。
比如——
在众目睽睽下将西柯救走,然后丢到路边的草丛里。
无人的花园中,一团黑泥猛地从地里冒出,然后发出类似“yue”的声音,硬生生将还在傻笑的西柯吐了出来。
西柯:?
他茫然地摸着头发上残存的沼泽,然后又再次不解的看向凝聚成实体的黑猫。
西柯都已经做好被原一骂一顿的准备,不管原一要他做什么补偿他都不在乎,因为在他一意孤行时,仍然有人愿意不计代价的拉他一把。
他有无数的腹稿藏在心里,只等着见到原一时老实交代起因经过结果,并且以此向原一证明,他可以自己独立成长,不需要原一像以前那样牺牲时间牺牲爱好来照顾自己,自己还是希望原一做想做的事情,奈何原一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黑猫脖子一扬,不屑地撇过头,然后……
用可怜的梅花爪化作沼泽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写下吾主要它留的言。
西柯凑过去一看:
【我生气了,我要和你冷!战!】
两个大大的感叹号是吾主特意交代的重要对象,黑猫看着地上差不多有两个自己那么大的感叹号,满意地舔了舔爪子。
第88章 “帝国,是所有人的帝国。”
原一没给西柯任何解释的机会, 让黑猫留完言就走了,西柯反应过来想追时,连黑猫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才不担心西柯, 能精心安排刺杀肯定早就想好如何脱身,而且虽然被风刃打得狼狈,但西柯的伪装始终没有被揭穿。
也就是说, 西柯只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卸下伪装, 再悄悄溜回府邸, 就彻底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原一决定回去再和西柯算账。
因为杀手的出现,广场戒严, 近卫军逐个搜查可疑人物,没有查清楚前不允许离开广场。
原一和希娜要走时也遇到了盘查。
“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打开斗篷。”
虽然说着请字,但近卫军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甚至因为原一这番打扮疑窦重生, 一副原一不配合就要将他拿下的模样。
“那为什么他们不需要?”原一指着另一边。
即使是这种时候, 平民和贵族的差异仍在凸显, 在搜查时,平民从头到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有危险物品的地方,而贵族只是象征性检查一下手包就能离开了。
以至于数量更多的平民挤在广场,贵族们却早已疏散的差不多了。
“抱歉,他们有人担保了。”明面上近卫军肯定不能说是身份差距,给的理由虽然敷衍,但习惯了忍气吞声的平民虽有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我也可以找人给我担保。”原一非常陈恳道,“相信我, 你们比我更不想让我摘下斗篷。”
但很可惜,这世道说真话没人信。
原一的话让近卫军认为他是在嘲讽, 因为刺杀高度警觉的神经瞬间绷紧,但为了谨慎起见,他仍然多问了一句:“担保人必须是伯爵以上才有用。”
“那你看我可以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奥古斯款款走过来。
“日安。”奥古斯甚至没有看其他人一眼,率先和原一行了个贵族之间表示尊重的礼,得到原一敷衍地点点头,他才转过头对近卫军笑道,“我可以为他们担保。”
“现在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奥古斯语气温和,语气却不容置喙。
近卫军神色挣扎了片刻,还是给他们让开了通行之路。
奥古斯请原一和希娜上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近卫军视线内。
在支开同伴却继续搜查后,这个近卫军走到一位王室魔法师旁边,低声道:“我拦不下他们。”
“我知道。”这位王室魔法师看上去四十左右,他貌不惊人,穿着普通,名为伊弗,不管是在魔法师中还是在贵族中都没什么知道的名字,但他另一个身份却会让所有认识他的人大吃一惊——王室首席魔法师。
只不过随着国王地位稳固,他也很少出现在人前,加上刻意低调和隐瞒样貌,到最后人们只知道王室首席魔法师是位贤者魔法师,却渐渐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长什么样都忘了。
所以当他混入王室魔法师的队伍里时,竟然没有人一个人发现。
伊弗看着原一等人离开的方向,安慰道:“这不怪你,奥古斯想走时,没人拦得住。”
甚至连国王都不能强留。
这就是血族带给他的底气,只不过一般情况下,奥古斯的谦卑总是多于傲慢,他很乐意让出一些微不足道的尊重,换取实在的利益。
但当他想行使这份傲慢时,也同样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就比如这次的刺杀,虽然是因为克拉强行要求在广场审判引起的,但在审判之前克拉就已经和血族撇清的关系,所以最后被近卫军带走的也只有克拉,甚至连克拉的亲人都无法带走,只能进行简单的询问,因为克拉的亲人可没有被剥夺姓氏。
近卫军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心有不甘,他年轻的面庞带着几分不满,低声道:“贵族们实在太过分了!”
明明被刺杀的是国王,却一个个表现得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不但要求立马回家,而且还想把审判和杀手联系起来,口风一致的表明肯定是那几个被爆出来的家族作为幕后黑手慌了才会请来杀手,所以陛下您赶紧把他们抓起来,最好全杀了,不要再牵扯其他人了。
如果是只有那些真的牵扯其中的贵族这么说也就算了,但为什么这么多中立甚至敌对的贵族也要附和?近卫军实在是不理解。
“虽然分属不同的家族,但很明显,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他们才拼了命的想保持贵族的特别。”
什么才叫贵族?不是吃的好穿的好才叫贵族,而是被实打实的金钱和权利熏陶出来的野心,高一人等的优渥,甚至和同阶层不一样的特别。
国王想要地位稳固,就需要贵族们的支持,但他很明显不止想要支持,还想要更多的权利,掌控贵族的权利;贵族可以支持国王,却也不想成为随便摆布的应声虫,需要甚至国王都无可奈何的特别。
如果国王真的趁着这次机会大肆揽权,他们还不团结起来的话,那么今天的死对头下场,就是来日自己的下场,没有人敢赌这个可能,所以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联合,起码让国王处于还会忌惮贵族势力不敢随意开刀的范围内。
国王也知道不能逼贵族们那么紧,虽然事情和自己预想的有些差异,但既然贵族们退让了,他也可以大方的让他们回去,好好思考那些是需要舍弃的“肉”。
近卫军没有想那么长远,他只知道贵族们这么做就意味着,贵族们打算包庇那些牵扯进格雷区沦陷计划的幕后黑手,这怎么不让人生气。
伊弗安抚了他几句,温声劝导这位陛下的忠实簇拥回去值守岗位,确定在场没有陌生的魔力或者力量波动后,才渐渐隐去了身影,离开了广场。
在杀手消失后,他马上探查四周,却发现杀手的气息已经隐匿不见,但那股笼罩广场邪恶又恐怖的力量却好像没有离开,而是再次隐藏了起来。
贤者的记忆能让他过目不忘,他能清晰的记住在场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每一张脸,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意识到不对是黑猫回到原一手里时。
“它还会跑吗?”希娜惊讶地问。
这些天她可是亲眼看着黑猫是怎么黏着原一的,那热乎劲甚至让希娜怀疑黑猫是不是把原一当鱼了,否则为什么真正的鱼放在它,它都可以眼皮都不眨一下,但原一一出现,它肯定要扑上去。
原一摸了摸黑猫的后背,幽幽道:“是啊,不但会跑,还会骗人!坏的很。”
黑猫:?
我不是我没有!吾主说的肯定不是我!QAQ
它委屈地用脑袋拱了拱原一的掌心。
希娜总觉得原一意有所指,她敏锐的察觉出原一忽如其来的怒气,于是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黑猫作为宠物乱跑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如果不是在禁止出入的魔法阵的话。
伊弗试着去用魔力试探黑猫。
然而所有试图缠绕黑猫的魔力,都好像泥入海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被打散了?不、不对……这个感觉更像是……
伊弗下意识加大了魔力的输出。
舔毛的黑猫忽然一顿,眼睛直勾勾望向伊弗的方向,张开了嘴巴。
猩红的舌头掠过尖锐的牙齿,仿佛在评估眼前的美食。
——不像个宠物,更像一头野兽。
伊弗忍住汗毛倒竖的惊悚,果断结束了无意义的试探。
‘嗝~’
送上门的能量消失不见,黑猫无声而遗憾地打了声饱嗝。
原一拍拍它的脑袋,担忧道:“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
他可不想成为传说中“猫咪大早上叼着还在抽搐的黑老鼠回家”的当事人,更不想面对“一早起来发现眼前多了几具尸体”的恐怖片。
黑猫眨巴眨巴眼,假装没有听懂的样子。
原一没好气地搓搓黑猫的脸,看着它任由自己搓圆弄扁的模样,很快就消气了。
——算了,送上门的东西也不算乱吃,小猫怎么会有错呢?它只是贪吃了一点,它甚至没有把那个人找出来吞掉,实在是让人感动的进步啊!
至此,伊弗终于确认,他的魔力不是被消弭,而是被吞食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让近卫试着拦下几人,看看能不能试探出一些东西。
很可惜,奥古斯的出现让他无法做到更多。
伊弗回到王宫,国王已经做了一系列细致的检查,在确定身体无恙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不过国王显然不想让这件事那么简单的过去。
“我会彻底封锁帝国往外的通道。”国王毫不犹豫道。
虽然之前也宣布了封锁,但那只是明面上的进出受到影响,可这一次,国王是打算彻底封死魔法侧,掘地三尺都要将那个杀手找出来。
维奥只是惊讶了一下也就接受了。
反倒是维娅询问道:“您打算用什么方法封锁帝国,王权还是……魔法?”
说到最后时,维娅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国王。
国王对此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丢下一句话:“太好奇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亲爱的维娅。”
“还有人在等着我,你们肯定还有很多事情想做,去做吧,我期待你们的答案。”国王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并没有正面回答维娅的问题。
伊弗走到维娅身旁。
“老师。”维娅打了个招呼。
伊弗慈祥地看着她,语气放软:“维娅,有没有受伤?”
虽然知道以维娅的实力去格雷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但这不妨碍他担心,各区战事动荡,他不得不坐镇王城魔法阵,他一直没办法去看看维娅。
如今看到弟子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伊弗由衷的高兴。
“我很好,只是您……”维娅担忧道,“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王室首席魔法师最重要的责任是镇守王城魔法阵,非特殊不外出,这一次国王出行虽然令人意外,但谁都不知道会发生暗杀,所以伊弗的出现实在令维娅意外。
伊弗摸了摸维娅的头,意有所指道:“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维娅神色复杂,半响,她抱住维奥的腰,然后将头埋进他宽阔的怀中,郁闷又幼稚地使出两个头槌。
维奥身体一僵,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姐姐那么亲密过了,但随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大概是没想到和解后的姐姐居然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试探地拍了拍维娅的后背:“或许我们该像父亲说的那样,做些事情了。”
“这么严重的刺杀事件,完全是白塔的失职。”
要知道白塔看似离普通人很遥远,但实际上,它还肩负着守卫王城的作用,只是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遇到需要白塔魔法师出手的时候,近年来派遣去各个区的魔法师良莠不齐,各个区都只能捏着鼻子忍下,可如果连白塔所在的王城都出事,那白塔就真的该进行一场大清洗了。
国王要肃清贵族,此刻正是维娅对白塔出手的最好时候。
这也是国王刚刚那番话的言外之意。
整个王室里,没有谁比维娅更适合介入白塔了。
“你说得对。”
维娅深吸一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刚刚的颓丧全部吐出,她重新站好,又恢复了那个冷静优雅的大公主。
“还有人欠我一场决斗。”维娅语气嘲弄,“希望他不要太惊讶。”
“需要我帮忙吗?”维奥问。
“不用。”维娅习惯性拒绝,在意识到维奥不再是曾经那个维奥后又改口道,“有一件事可能需要你帮我。”
“好。”维奥甚至没问是什么事情,一口答应了下来。
维娅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炽热的信任了,她没有说感谢,只是紧紧握着维奥仅剩的手。
她很庆幸,在跌跌撞撞这么多年后,她最爱的亲人,选择站在自己这边。
哪怕她们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帝国最高的统治者。
维娅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病重的母亲用枯瘦的手抚摸着自己的面庞,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她说:“我的小夜莺,飞去属于你的蓝天吧……”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开始意识到,这座历史悠久的王宫,其实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平民的母亲和父亲相爱,他们也曾相信爱情,甚至相信只要努力,任何困难都可以打败。
可惜,牢笼之中,无人幸免。
执着的王储迎娶了最心爱的姑娘,可他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强大。
当暴动发生,当沾染毒药的匕首划破母亲的手臂,让她一日日变得愈发虚弱,可知道凶手是谁的父亲却根本无能为力。
于是在母亲死亡的那一天,父亲用新的婚姻换取权利,而母亲则用遗言,让她得以离开魔法侧。
直到见过外面的海阔天空,维娅才意识到母亲的良苦用心。
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嫁给父亲,不仅仅是为了爱情,更是为了理想。
那本自地球带出来的红色本子,成了母亲最向往的未来。
而去科技侧留学的维娅,也深深意识到,真正害死母亲的并不是某个贵族,而是帝国畸形的制度。
正如那天,她对维奥说:“王室也是贵族。”
“帝国不应该存在贵族。”
“帝国,是所有人的帝国。”
第89章 “死刑,直接死刑!”
国王来到王后的寝宫。
虽然他们之间拥有一个孩子, 但不管是结婚之前,还是结婚之后,都远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复杂。
他从未爱过她, 一如她从未爱过他。
王后抱着二皇子的骨坛,神情悲痛,在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里, 大概也只有她真心实意的为二皇子悲伤了吧。
哪怕早已预料到二皇子的命运, 但她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的孩子会以这样一种可悲的方式死去。
国王在门口望了好一会,半响, 还是没有踏入其中。
此刻的王后,大概不想看到自己的。
他本想来安慰一下王后, 但临到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是安慰“别伤心”三个字,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可国王刚想离开, 王后却哽咽着喊了他一声。
“陛下!”
她泪眼婆娑, 犹如风中残烛。
国王犹豫了片刻, 还是走了过去。
王后扑到他怀里悲痛难以自抑。
国王垂着眼帘,像抚摸一只受伤的小猫那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你……”
尚未说出口的话被一阵刺痛打断。
国王猛地推开王后。
“砰!”
短剑从王后袖口掉在地上,王后脸上还带着泪痕,向来恭敬温顺的脸上只见一片扭曲的快意。
“您心软了呢。”
王后低低地笑出了声,笑出了眼泪。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倾泻而下,她指尖开始泛起不详的黑色,嘴唇变得苍白,很明显, 她早就吃下无可挽回的毒药。
在剧痛之中,视线模糊了, 奄奄一息的她发出最后一句呢喃:
“明明……您从不心软……”
她不在乎了,什么家族,什么荣誉,她只想要她的孩子。
那个小小的,会用亮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会给自己摘下最美的花别在耳边,踉跄着朝自己跑来的孩子。
他们都说他狠毒,可她只看见他背后累累伤痕。
多可笑啊,作为母亲,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绝路,却被捂住嘴巴连一声呼喊都发不出。
去冥河的路太远,太黑,她怕他会害怕。
就让她陪着吧。
王后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国王跌坐在地,脸色煞白,他捂着腹部,鲜血从伤口不停地涌了出来,吓得近卫军惊慌失措,急匆匆就要去喊医生和魔法师。
“不用了。”国王摆摆手,制止了近卫军的动作,片刻后,他松开捂着腹部的手,面色恢复如常,如果不是手上沾着的鲜血和破损的衣服,近卫军甚至要以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是幻觉。
这、这到底是……
近卫军愕然,刚想说些什么,伊弗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一个手刀下去,近卫军软软倒在地上,伊弗熟练的从怀中掏出一瓶魔药灌了进去。
收好魔药瓶后,伊弗才来得及关心国王。
“您还好吗?”他半蹲下身,眉头微皱。
国王知道他真正想关心的不是自己,于是拉开衣袖,脉搏处有一个缩小版魔法阵,正在散发微弱的荧光:“死不了。”
他语气淡然,只是微微失神看着地上跌落的短剑。
短剑上涂着致命却不会立马毙命的毒药,这是王后对他,对威尔伯家族多年来的怨恨,可真正让国王感到恍惚的——是短剑上涂的,和当初杀死娜塔匕首上的毒药一模一样。
杀死她的,真的只有那几个已经灭亡的家族吗?
在触及更隐秘的真相那一刻,国王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没有多少愤怒。
大概是演的久了,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短剑映照出国王大半脸庞,他盯着那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看了半响,发出一声自嘲地笑。
——娜塔,我成为了曾经的我们最讨厌的人呢。
…………
西柯往前走了几步,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犹豫片刻后又忍不住探头看了几眼。
‘后悔了?’瓦奥莱塔看着畏手畏脚的西柯,虽然很不道德,但还是忍不住想笑,“之前那个信誓旦旦说不会后悔的人去哪里了?”
“我没有后悔。”
西柯望着公爵府,叹了口气:“我还是不想把原一牵扯进来,我只是、只是……”
瓦奥莱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听听西柯还能说出什么理由。
他真的不怪西柯后悔,毕竟西柯年龄确实太小了,让西柯小小年纪扛起地狱实在太强人所难了,所以他一直在劝西柯忍耐,但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执意要现在报仇。
现在刺杀已经完成,哪怕西柯想粉饰太平,国王那边也不会给机会的。
但西柯真的后悔,瓦奥莱塔也愿意帮他兜底,只不过凭借这件事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学生肯定是逃不掉的。
谁知道——
西柯委屈巴巴道:“……只是在想怎么样原一才能不和我冷战。”
他宁愿原一骂自己一顿,原一猝不及防的冷战直接让西柯慌了起来,他怕原一真的就这样再也不理自己了。
瓦奥莱塔:……
‘所以你这两天就为了这点小事在纠结?!’瓦奥莱塔忍不住拔高了音调。
亏他还以为西柯是在想未知而艰巨的未来,破碎又残酷的地狱……今天忽然出门,还以为是终于想明白了,谁知道西柯在这里蹲了大半个小时就为了冷战这件事??
“不然呢?”西柯一脸理所当然。
未来什么的太遥远,原一生气可近在咫尺!
但现在问题来了,原本他计划刺杀后靠着希尔在王城中潜伏起来,最好离原一远远的,直到原一离开魔法侧。可现在他躲了两天后,星脑发出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害的他抓心挠肝的想见到原一,但又不敢真的出现在原一面前。
与其说他在门口等原一,不如说他是在偷看原一。
只是可惜,原一这两天似乎都没有出门的打算。
就在西柯纠结时,他头顶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
“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离家出走的笨蛋!”
西柯下意识就行跑,然而衣领被人牢牢拖住,他回头一看,对上阿斯托克固定的笑脸。
原一双手抱胸,阴阳怪气道:“哟,有胆子搞刺杀,没胆子走进去?我连窗户都给你开好了,你居然只敢在门口晃悠!”
说到后面,原一只剩无限的怨念。
事先声明,虽然他生气,但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不回消息才不是为了面子,而是想给西柯一个教训!
就算他这么做有一点点的幼稚,难道西柯就没有一点错吗?
他都感应到西柯的气息,想着这家伙肯定不会走门,于是贴心的打开了窗户,摆好姿势背对着窗口,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然而吹了半小时冷风,西柯居然还在外面徘徊,压根没有往里面走的意思。
原一终于忍不住了,气势汹汹带着阿斯托克出来逮人。
顺带一提,他不是一个人出门,希娜也跟着来了。
希娜的怒气一点也不比原一低。
在二皇子被刺杀时,希娜心里是高兴的,虽然不知道杀手的身份,但她由衷的为他祈祷。
直到和西柯回到公爵府邸,她才知道——那个被她认为是恩人的杀手,竟然就是西柯!
希娜直接就炸了。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只剩西柯一个亲人了,她简直不敢想,在近卫军扑上去,魔法师们围攻、风刃绞杀中的西柯到底是怎么躲开这一个又一个的致命伤,她甚至不敢回想,如果西柯当时稍微偏离了那么一点,是不是就会被风刃拦腰折断。
这份由惊恐催生的怒意希娜忍了两天,现在终于让她逮到西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吐出去?
“好好好,一个个都要当英雄是吧。”
希娜怒极反笑,西柯瑟缩地抖了一下,可怜兮兮完全不见之前在广场暗杀二皇子,对国王大放厥词的模样。
“希娜姐……你听我解释……”西柯弱弱开口。
“我当然会听你解释——”
希娜一脸狰狞,狠狠给了西柯一个暴栗,怒气冲冲道:“在我教训完你以后!”
就这样,在外面流浪了两天的西柯就被原一友情提供的黑袍裹成春卷的模样,由阿斯托克扛着回了公爵府。
府邸里,西柯牌春卷被堂堂端了上来。
上座:原一。
次座:希娜。
陪座:奥古斯、阿斯托克、黑猫。
观众:卫桥。
在场人里,大概只有卫桥不在状态。
他这些天醉心剑法,两耳不闻窗外事,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这次还是出来放放风被原一硬拉了过来。
“为了审判的公正,我需要一个观众。”原一振振有词道。
“所以我要做什么吗?”卫桥茫然。
“不需要。”
“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原一想了想:“凑数。”
卫桥哭笑不得,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原一过来了。
眼看人员到齐,原一大手一挥:“我宣布,关于‘西柯偷摸搞了个大事且没带上我’审判正式开始!”
西柯想,正好趁这次机会说清楚,于是连忙开口道:“我不是鲁莽行事……”
但还没等他“认罪”,台上的“法官”原一看他一脸不知悔改的模样,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啪”的一声拍桌而起。
“不用审了,死刑!直接死刑!”原一嚷嚷道。
第90章 他不想把西柯剃光头了,他想把西柯吊树上当沙包。
偌大的“审判庭”里, 原一激动的尾音回荡。
片刻静默后,忽然响起一阵掌声。
“啪啪啪啪!”
原一忍不住转过头,看向不停鼓掌的阿斯托克。
阿斯托克歪了歪头, 不知道吾主为什么看着自己,但愉悦的心情让它鼓得更起劲了。
其实它现在有点迷糊,因为它听不懂“死刑”是什么, 虽然带着个死字, 但它能感应出吾主并无杀意, 为数不多的智商飞速运转,想起之前看到有人激动说完话就会响起热烈的掌声, 于是一根筋的阿斯托克毫不犹豫地充当起气氛组。
小狗有什么错呢?小狗只是想别人有的,吾主也要有。
眼看再不阻止阿斯托克就要拍到天荒地老, 原一终于忍不住开口:“够了够了,阿斯托克你先停下,别拍了哈。”
阿斯托克听话地点头, 然后遗憾地放下手。
原一清了清嗓子, 稍稍酝酿一番情绪:“总之, 死刑!直接死刑!抬下去毙了!”
至于谁来执行?
希娜微笑着站起来,扭了扭手指,发出一阵“咔咔”的响声。
“等、等!”西柯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无情的希娜压根不听他的,直接往西柯嘴里塞了一块糖堵嘴,然后拎着西柯牌春卷怒气冲冲的往旁边房间走去。
不一会,房间里传来西柯嗷嗷乱叫的声音。
一盏茶功夫后,希娜昂首挺胸地走出来,身后跟着有一个头发凌乱, 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西柯。
希娜解气了,坐回位置上猛灌了一口茶。
西柯左看右看, 似乎没有给自己坐下的位置,于是试探着想原地坐下。
“咳咳。”原一敲了敲桌子。
西柯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像霜打的茄子低下头,眼睛却可怜巴巴地望着原一,小声道:“别生气了……我可以解释……”
原一单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道:“说。”
西柯老老实实的事情交代清楚,包括他装睡听见原一和奥古斯的对话、偷偷联系希尔、抓到新贵后引着奥古斯的人发现……
他知道就算自己抓到新贵,也没有办法带到国王面前,更没有机会在大庭广众下刺杀二皇子,所以他将新贵交给了奥古斯。
他准备等,等帝国对二皇子的审判,如果真的如奥古斯说的那样不痛不痒,那么他会想之前计划的那样,找个机会在大庭广众下刺杀二皇子。
奥古斯嘴巴很严,在原一明说不要将沦陷真相告诉西柯后,他没有透露一丝有关新贵的事情,但他似乎忘记了,克拉不是个藏的住事的人。
那天克拉离开后,曾给西柯发过一条信息。
【喂,我们是朋友吧】
虽然不到半分钟就被克拉撤回,但西柯还是看到了这条信息。
他假装没有看见消息,给克拉回了个【?】,克拉很快也回了消息。
【没什么,这两天我要帮朋友做点事,所以别找我了】
这条消息后,克拉再也没来过公爵府,也没有回过西柯的消息。
原一虽然没有告诉西柯他的打算,但从他有意无意的小心试探,西柯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将二皇子的罪行放在明面上,让二皇子无处可逃。
西柯已经看清楚奥古斯以原一马首是瞻,原一想要做的事情,奥古斯肯定会把它做到最好,瓦奥莱塔说王室保存了很多魔法,再联系克拉反常的表现,他已经将奥古斯的计划猜的七七八八了。
那一天,西柯想了很久。
原一、希娜、尼尔……甚至克拉,不知不觉,他不仅拥有了家人,甚至还有了朋友。
多么幸运啊。
晚上的风很冷,吹得眼睛发疼,西柯摸了摸眼眶,然后用舌头舔了舔指尖。
苦涩的眼泪,竟然在咽下后回味出几分甘甜。
“原一,我似乎总是在对你说谢谢。”
西柯轻声道。
“你总是保护我的安全,照顾我的生活,甚至在意我的感受,关心我开不开心,难不难受。可是……”
西柯伸手,一簇火焰自掌心浮现,热浪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我不想永远成为你的拖累。”
这是西柯第一次将心底隐藏的话宣之于口,他从未在原一面前展露这份惶恐,因为他知道,这只会让原一更加不放心自己。
原一不知何时坐直了身子,他抬手,发丝飞速生长,如游蛇轻轻缠上西柯的手腕和他掌心的火焰。
那足以将钢铁烧融的火焰却怎么也烧不断那一缕细小的发丝。
“可是西柯,你明明不需要这么冒险。”原一走下座位,一步步朝着西柯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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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长的黑袍在地上留下拖拽的痕迹,但很快又被黑猫用嘴叼起,它脚步轻快,亦步亦趋跟着原一的步伐。
“我很强,你完全可以带上我,但你的计划里从始至终都没有我。”原一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在这份平静下才是那真实的怒火。
就像原一说的那样,他审判的从来不是西柯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而是“你做这件事竟然不带上我”!
且不论原一背后的眷属,光是奥古斯明面上的势力,完全有能力保下两人,甚至原一都不需要出面,他只需要像那天一样给西柯提供逃跑的机会,西柯就可以像现在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公爵府邸周围。
有时候,朋友并不是谁付出的更多就越好,而是会不会向彼此索取。
如果只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一味的推开身边的人,在感动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推开人的心情呢?
原一一直在向西柯表示:你可以对我有所要求,这是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的“特权”。
但西柯从未使用过这份特权,甚至像避瘟疫一样躲得远远的。
这甚至让原一开始怀疑,西柯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当然有!”西柯猛地提高音调,原一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刚刚还情绪稳定的西柯突然激动起来,他呼吸急促,眼里甚至泛起了泪花:“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独此一份!”
他说得毫不犹豫,无形中消弭了原一心里的怒气。
但这还不够。
“可你还是拒绝了我。”原一郁闷道。
“那是因为——”
西柯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骨手挡住了。
瓦奥莱塔显形了。
奥古斯瞳孔微缩,卫桥警惕地摸上剑柄,就连阿斯托克眼里都警惕起来了。
“让我来为我笨拙的弟子辩解一下吧。”瓦奥莱塔叹了口气。
他看了那么久,看得心累的同时还有一点点心虚。
——他绝不会承认,像类似的争吵他和可可西也有过!
瓦奥莱塔一口气将西柯的担忧全部说了出来:“因为我感应出王城的魔法阵不对劲,怀疑和国王有关,所以我在刺杀二皇子的计划上,又让西柯去刺杀国王。而一旦我的猜想是对的,被王城魔法阵锁定的人,最少两百年不可能离开地狱,除非你能抵抗整个魔法侧千年积攒的魔力。他猜到你要离开魔法侧,他不想你为他空等两百年。”
两百年,别说原一忍不忍得住,就是眷属也忍不了那么久,最好的情况是眷属一窝蜂涌入魔法侧,最坏的情况是眷属踏平魔法侧。
而一旦原一忍不住或者表露出要离开的意思,即使可以冲破了千年的魔力,也会让这个维持了千年的阵法瞬间崩塌,这个阵法已经和魔法侧融为一体,牵连太深了,一旦崩塌,影响的不仅仅是帝国,就连地狱都可能在崩塌瞬间被迸发的强大魔力冲击得支离破碎,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人间惨剧。
原一当时能将西柯安全带走,其实也是占了不知道计划的好处,不然在二皇子死的时候,魔法师们已经将地犁了一遍,确认没有气息相同或者情绪十分稳定的可疑人——他们的魔法可以捕捉在场所有人当时瞬间的情绪,如果知道计划,不可能表现的那么惊讶——原一绝对会暴露。
哪怕原一真的能保证情绪不露馅,可连瓦奥莱塔自己都不清楚帝国建立后,那些束之高阁的魔法典籍里有没有什么生僻而刁钻的魔法,可以用来搜查“同党”。
魔法从来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东西,连新贵的记忆都能“直播”和篡改,谁知道国王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所以最保险的做法,就是瞒着原一做这件事,否则原一真的被锁定被迫滞留魔法侧两百年,西柯一定会愧疚死的。
不仅如此,西柯不告诉原一还有另一层原因。
瓦奥莱塔看着原一:“而且他也想向你证明,他有自保的能力。否则就算你离开了,又怎么能安心呢?”
他也曾拥有一位挚友,他明白西柯的担忧,也清楚原一的忧愁,但就像他和可可西最终走向生死决斗,情分这个东西究竟谁说得清呢?不过是我为你想一点,你为我想一点,最后汇聚成汪洋,可这样的关系在西柯和原一这种不对等地位的情况下,只会让西柯成为攀附原一,汲取原一养分的菟丝子。
曾经可可西也想为瓦奥莱塔解决一切难题,但事实证明,这没有用。
瓦奥莱塔仍然不擅长战斗,用的最多的是保护罩而非攻击魔法,他最后能成为杀敌无数的末代君王,也是因为面前没有可可西为他挡住危险了。
理智上,原一知道瓦奥莱塔说的没错。
但是感情上,他却不想就这么放过西柯。
“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原一说。
大家默契地起身,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就连瓦奥莱塔也重新隐匿了身形。
原一给阿斯托克和黑猫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黑猫瞬间融化成沼泽,将整间房子包裹起来,阿斯托克跃上高处,攀附着一块凸出的建筑墙体,仿佛被定格般一动不动,扭曲的笑容衬着毫无感情的瞳眸,透着某种非人的惊悚感。
当房间里只剩西柯和原一时,西柯屏蔽了和瓦奥莱塔的联系。
也就是说,哪怕原一因为生气把西柯杀了,瓦奥莱塔察觉到,也只能抱着尸体思考有没有复活人的魔法。
明明知道原一没有消气,明明知道危险,但西柯还是毫不犹豫的干了。
“闭眼。”原一毫不客气的命令。
西柯没有丝毫犹豫闭上了双眼,就像之前无数次那般,对原一毫无保留的信任。
原一仍然在生气。
但比起一开始被自己的多疑怀疑“西柯根本没把我当朋友”的生气,现在更多的其实是闷气,他也说不清楚这点气究竟从何而来。
是西柯脱离掌控后的不爽、西柯居然要把自己说服的不忿、自己堂堂邪神居然因为太强一不小心会毁灭文明的荒谬等等不一而足。
原一变回了本体。
“你的担心是正确的。”原一的声音响起,但不像之前明显能感觉出他站在面前,此刻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西柯闭着眼睛甚至不知道该看到哪边。
最后,还是一股无形的力量抬起西柯的下巴,缠绕上他的颈间。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但西柯却连呼吸都没有变一下。
“你就这么相信我?”原一问。
西柯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说,我是邪神呢?”
西柯一怔,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响。
原一仍未允许他说话,只是自言自语道:
“奥古斯、阿斯托克、黑猫……”
“你觉得它们是什么?”
“下属?同伴?宠物?”
“不是哦。”
原一熟悉的声音变得飘渺而危险,他像一片柔软的云,一旦踏入,就会瞬间坠空。
缠在西柯脖颈上的东西微微收紧,像两只交叉钳住西柯的手,下一秒,原一幽幽的声音在西柯耳畔响起。
“是食物。”
短短三个字,却激起西柯一身鸡皮疙瘩。
明明是空空的房间,此刻却响起咀嚼的声响。
某一瞬间,西柯甚至以为,那道咀嚼声吃的是自己。
“所以,在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你要这么做?”原一破罐子破摔,不就是秘密吗?谁的秘密瞒的有他大!
“逃跑?”
“还是祈祷再也不要见到我?”
嘴上给着选项,原一却因此鼓起了不存在的腮帮子,连语气都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他解除西柯的禁言,打算听听西柯怎么回答。
没想到西柯开口后的第一句是——
“那在你吃掉我之前。”
西柯对着看不见的朋友,露出温柔的笑容。
“可以让我再看一眼你吗?”
“原一。”
无声的沉默蔓延。
半响后,西柯没有等来疼痛,也没有等来死亡,而是一句——
“我不吃人!你个笨蛋!”
一根手指狠狠地戳了戳西柯的脑袋。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希娜生气时喜欢揉西柯的头发了,因为这家伙有时候脑回路匪夷所思到让人想打开头盖骨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
西柯忍不住扬起嘴角:“我可以把自己腌上你喜欢的调味……哎呦!”
“都!说!了!我!不!吃!人!”
原一的气得想把西柯剃成光头。
“可我不是人。”西柯委委屈屈地抱着头,弱弱道,“我是地狱种族。”
原一:……
他不想把西柯剃光头了,他想把西柯吊树上当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