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颗星星
陈糯没想到酆理和老李的那点不愉快居然能一直持续到过年。
年前的补习班培训机构挪到了年后,江梅花出钱。作为一个好面子的后妈,她恨不得向整条南斗西街展示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后妈。
问题是这也改变不了后妈真的很难处理老公和老公女儿那点矛盾。
还是有点内什么的,同性问题。
江梅花这个人十七岁就有跟人私奔的勇气,但就是一次被骗,反应神经总是格外灵敏,生怕陈糯重蹈她的覆辙,于是千叮咛万嘱咐陈糯不能搞七搞八,起码也得上大学再谈。
陈糯觉得网上说的也挺对的,上高中的时候家长防贼似地盯着早恋,大学谈个恋爱还要被警告,结果一毕业恨不得你马上结婚生孩子。
感情不得培养吗?
“你说你姐也是,长得那么俊俏喜欢女的多浪费啊。”
马上就年夜了,陈糯跟江梅花在楼顶和收风干的腊肉,江梅花的肚子挺大,陈糯其实有点怕。
但是她妈一点也不娇气,还觉得陈糯瞧不起她:“蜜蜜我和你说,当年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你妈我还在到拉货呢,不打紧的,我身体结实着呢。”
江梅花说话总是很喜欢往轻松里说,但陈糯想到那年这人都没成年,在广州打黑工,大着肚子也很难找到活干就觉得难受。她觉得江梅花身上有一股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好像压根不相信以后不会好一样。
哪来的倔。
就是这个思想还是超前和封建来回切换。
“你李叔叔这两天都睡不着,哎这都大过年的,还把自己郁闷到嗓子疼。”
江梅花把腊肠和腊肉放到陈糯捧着的竹篓里,一边说:“你说两个女的搭伙过日子像话吗?你妈我啊之前在打工的时候在厂里也见过两个女的好了,好的时候很好啊,是挺让人羡慕的,但不可能一辈子好的吧,最后还是各自结婚了啊。”
冬天的太阳暖融融的,落在江梅花的脸上,陈糯听着她的话,总觉得自己嗓子也疼。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奶包这个姑娘啊太要强了,哎我也不是说要强不好,还是不太有姑娘味。”
“要说女孩啊,偶尔还是要柔一些,男人都喜欢这样的……”
陈糯端着篓,无奈地说:“妈您就别拿您那套套酆理了。”
江梅花转头:“我这不是在认真打算吗?你们小姑娘就是没吃过什么苦,不知道过日子有多难,这里要钱哪里要钱的,你以为一个家是那么好搭伙的么?”
陈糯:“是是是,您特厉害。”
“就敷衍我,”江梅花收得累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陈糯把篓放在桌上,自己去收酱鸭。
“蜜蜜啊,妈对你也没那么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身体健康,以后有个工作,最后找个好男人结婚,这样最好了。”
江梅花围着围裙,隔着围裙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这个是妹妹还是弟弟。”
陈糯压根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以后,她觉得自己的想也只想到工作,做个音乐人?网上那些id后面带金v的音乐人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我有那么厉害么?考不上好的大学,长得也不漂亮,好像搞音乐,也一般般吧。
结婚,对这个岁数的陈糯来说还是太早了。
她妈在她这个年纪大着肚子,经历社会的一次次的毒打。
而她在这个年关的下午,收着酱鸭,在心里反驳江梅花的话。
她想:做个普通人有什么难的。
大家不都是普通人吗?
“你李叔叔跟你姐好几天没说话了,我都难受。”
江梅花又叨叨,她很满意现在这样的生活,有丈夫有女儿,继女虽然看着不太像好孩子但心肠也好。
就这种平凡的下午,她坐在楼顶和女儿说话,看两眼这个被青山绿水围绕的小县城,都觉得幸福。
陈糯看着远处的重山,她压根没离开过扬草县,这个第二辈子,还是在这里。
只不过还好,如果她没死,可能就是孤零零的寒假,鞭炮声里孤零零的冷灶冷饭。
“都是我不好,我那时候嘴快。”
这点陈糯认了,她也没想到胡编乱造的会搞成这样。
“你李叔叔是发愁,奶包脾气大,这年头要么就读书,她又不爱读书,开摩托车吧他又觉得太危险,到底还是个姑娘,要是再来喜欢个姑娘,他真是要疯了。”
陈糯:“你觉得酆理跟男的好,得是什么样的男的?”
江梅花嘶了一声,想了好半天,最后摇摇头,觉得就酆理那个样,一般男的估计都看不上。
但是看得上酆理的,她也没琢磨出来。
“是吧。”
陈糯把酱肉扔进篓,“你就别操心了,男女结婚的离婚的都有,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都有,就是看对眼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江梅花总觉得自己女儿转学之后脾气也变了,稍微开朗了一些,道理也一堆堆。
“蜜蜜。”
陈糯嗯了一声,转头问:“怎么了?”
“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江梅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她之前没注意,现在想了想,自己给女儿买的裙子她好像也都不穿。
酆理这货穿衣风格都很利索,那皮衣挂着叮叮当当的东西洗衣机滚的时候都能唱出交响乐,偶尔穿的稍微没那么像个混混,但也没见穿的稍微女一点。
衣服老大,估计衣柜里一件裙子都没有。
而且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身高不高,但是穿衣服越来越好看了,好像从土里被刨了出来,泥土的腥味散了一些,剥出了点很难描写的气质来。
是我的女儿么?
江梅花心想,但是转念又打消了,因为陈糯喊了声妈。
“您想什么呢?”
陈糯有些无语,总觉得自己被连坐了,虽然自己酆理这货喜欢,但也不代表她就喜欢女的了。
我之前还喜欢周枫想呢。
她想到这段带着欺骗的友情,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你们都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老了管不了了了。”
江梅花唉声叹气,陈糯知道她自己接下来得说什么:“妈你哪老了和我出去买菜都说是我姐呢你还老。”
江梅花心花怒放的,站起来拍了拍膝盖:“就你嘴甜,哎妈下去做饭了。”
下去的时候碰见回来的酆理,酆理一放假就去剪了个头发,发尾一刀切,她向来没有刘海,几缕碎发垂在额钱,越发显得眉目凛冽。
“奶包回来了?”
酆理嗯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扶着江梅花的陈糯,陈糯掀了掀眼皮:“怎么了?”
酆理笑了一声:“这毛衣挺好看。”
江梅花得意起来:“好看吧,我就说蜜蜜得穿大红大紫才好看。”
是红的有点艳了,酆理也是第一次看到对方穿这么显眼,使得那种气质使然的寡淡都被一扫而空,像是眉梢都热闹了起来。
“嗯,阿姨真厉害。”
她今天可能心情很好,还会夸人。
陈糯憋了半天,“你这个头发剪得很帅。”
酆理笑了一声:“剪短了而已,你瞎啊。”
还是这么讨人嫌。
陈糯瞬间黑脸,懒得鸟酆理的间歇性神经,跟着江梅花下楼做饭了。
……
酆理年前不知道在忙什么,等到大年三十的时候才一天到晚在家里。
江梅花从早上开始张罗,跟老李说蒸这个糕蒸那个糕的,活像要做出满汉全席,更别提在桶里的活鱼,据说是老李去水库钓上来的,好大一条,鱼还是酆理杀的,陈糯在楼顶打下手,差点没被吓死。
这人手起刀落刮鱼鳞剥内脏去骨削肉片一气呵成,如果没有鱼血溅到脸上的这种失误简直是完美。
酆理戴着橡胶手套一脸嫌恶,头发扎得老高,难得看她盘了个头,蹲在水龙头边上。
冬天水贼冷,她看了眼站的老远的陈糯,吼了一声:“你丫能不能别拍视频了给我擦擦脸。”
陈糯觉得自己像个丫鬟。
但哪有丫鬟给小姐打下手的。
酆理那张偏麦色的脸血都要干了,陈糯擦不掉,也很不耐烦:“你能不能等搞完再自己擦。”
酆理:“你妈让你杀鱼我被叫上来,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在干这个事儿。”
陈糯露出一个微笑,尴尬不失礼地喊了声姐姐。
酆理:“滚,别恶心我。”
如果怒气能实体化,她现在应该是火冒三丈状态,刚好能烤烤火。
“赶紧给我擦了,我无语了这个鱼,呕。”
酆理还在处理没刮好的鱼鳞,陈糯蹲在她边上,拿打湿的纸巾擦她的脸。
特别冷,酆理还瑟缩了一下,被陈糯掰过来。
酆理:“你胆肥啊。”
陈糯:“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她们身上的味道都是同一款洗衣粉,甚至头发用的沐浴露都一样,靠得很近,像是原来就不分彼此。
血渍擦了一点,正好隔壁的猫跳过来,酆理下意识地把鱼泡丢过去,侧头的时候额头撞了陈糯一下。
陈糯后仰,酆理拉住她,陈糯大叫一声——
“靠你不要拉我啊你手上全是!!——”
酆理笑了一声,把围裙摘了,手套扔在一边,“别偷工减料,赶紧把我脸上的血擦了。”
陈糯被猛地一拉,就这么撞进了酆理的怀里,脸嗑在对方的胸前。
酆理闷哼一声,陈糯觉得好好笑,她仰头,酆理刚好低头,她的嘴唇擦过陈糯的额头。
一瞬间空气都凝固了。
只听得到街口小卖部放的恭喜恭喜恭喜你。
还有小猫的喵喵声。
陈糯呃了一声,试图缓解尴尬:“你这么饥渴的吗?”
酆理低头看她,她的头发扎的松松垮垮,整个人的气质都懒洋洋的,这时候居然没恼羞成怒,反而堂而皇之地更凑近了:“是啊,你拿脸给我擦好了。”
她直接蹭上了陈糯的脸。
陈糯暴怒:“酆理!!!你有毛病是吗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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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颗星星
陈糯跟酆理在楼顶打了一架,最后结束是因为那只猫在偷生鱼片。
酆理都气笑了:“你这个小猫,还想跟我斗?”
那只猫被她拎着后颈撸了好一阵,陈糯只觉得这句话意有所指,愤愤地端起鱼肉走了。
老李这个壮汉在低矮的厨房里显得非常碍事,江梅花娇嗔地让他走边上,老李还特委屈,说没地儿去啊。
陈糯觉得伤眼。
“蜜蜜你来了啊。”江梅花过来,但是闻到腥味明显不舒服。
陈糯:“你还是别拿这个了。”
她把盆递给老李,江梅花在一边叉着腰,“这个家就我会做饭,我不做谁做?”
好有道理。
陈糯做饭也就那样,无功无过,能吃就行,但要是做好吃,那就有点困难了。
酆理站在楼梯上,看着这边,她似乎是去洗了个脸,脸还是湿湿的。陈糯看到她,突然觉得自己脸也脏了,酆理这个人不讲道理,还相当野蛮,陈糯力气不及她,打也打不过她,以至于被全方面碾压,对方脸蹭上自己的脸的时候,那种温热的触感让她非常别扭,但是也跑不掉,只能头皮发麻地挨着酆理的欺负。
现在看到对方,还觉得那种感觉还是残留在她脑子里,下意识地往边上退。
酆理走过来,正好听到江梅花在这夸鱼剔得很好。
“因为是我剔的。”
酆理心安理得地告状:“邱蜜都不帮忙,就站在一边看,连只猫都打不过。”
陈糯翻了个白眼,“我哪有,你自己欺负猫。”
江梅花啊了一声,“隔壁那只花猫吗?那只死猫上次还偷我的腊肉,我说怎么没了一个。”
酆理:“毕竟有小猫了。”
陈糯啊了一声。
酆理:“不然肚子那么大。”
陈糯有点怕猫,她这个人其实对小动物没什么喜爱之情,甚至连钥匙都光秃秃的没钥匙扣,不像周鸳冬天还要换一个毛茸茸的,上课都能摸摸。
酆理估计也挺喜欢的,之前有条流浪狗还给她起了个名叫蜜蜜。
“唉那不是老饿,”江梅花又心软了,喋喋不休的:“这大过年的,猫也过年,隔壁老汤也不知道喂不喂它吃点好的。”
她一天到晚好像有操不完的心,站在一边的老李都笑了:“你呢,喂自己吃点好的啊。”
江梅花一声讨厌百转千回,嗲得一波三折,陈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给电视换了个台。
酆理都没搭理老李,她闻了闻自己的手,估计是还觉得有腥味,又上去洗澡了。
搞得陈糯也闻了闻,她在水池边洗了好久的手,搓脸的时候江梅花问她:“你咋了,不冷啊洗脸。”
陈糯:“刚才杀鱼血溅到脸上了。”
“我看看。”
江梅花端详了一会,“你等会也洗澡去,省的晚上热水器的开关又坏了。”
三楼的热水器点火总有点困难,好几次陈糯都是洗的冷水澡,第二天喷嚏连天,又被江梅花紧急喂了好几包板蓝根。
陈糯哦了一声,看了眼堆满菜的厨房:“不需要我帮忙吗?”
老李:“有我呢。”
陈糯上了楼,酆理的房间开着,她人去洗澡了。
平时她的房间都关着门,当然陈糯的也一样。
陈糯其实挺好奇的,酆理这丫到底吞了多少她的遗物,从手机到吉他,肯定还有别的。
我还有什么贵点的资产么?
陈糯也没写日记的爱好,更不怕酆理看到。
她鬼鬼祟祟地进去看了两眼,酆理的房间也很单调,墙上贴着的摩托车手的海报,地上是健身的器械,桌上稍微像个女孩样儿,铺了一块粉色格子布。
不过总感觉不是她的风格,估计是李菟的。
衣柜关着,但是衣服有一个角被夹住了,陈糯走过去,那点强迫症非常严重,想要把那个角塞回去。
衣柜被她打开一条缝,她无可避免地看了一眼,就看到好几件眼熟的衣服。
草,酆理是变态吗?
为什么我的衣服也在这里?????
陈糯呆愣了片刻,拉开仔细地看了看,真的有一半是她的衣服,她之前的风格也是那种往大了穿的,而且穿黑灰系比较多,难得有几件亮色的。
其实别人看估计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像酆理的衣服一样。
问题是,现在陈糯眼里,自己的衣服跟酆理的混在一起,一瞬间竟然有一种她们好像住在一起的感觉。
虽然她们现在的确住在一起。
那种感觉更贴近同居。陈糯只觉得心里一瞬间的感觉很奇怪,好像空落落的,一方面又觉得难过,她希望酆理忘掉她。
从一开始知道酆理喜欢她的那种震惊到不能理解,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到现在的似有若无地心疼,这个过程其实几乎是循序渐进的。
酆理的深情总是藏得很好,悄悄地藏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享受着她自己才知道的亲密。
衣服的亲密也能趋同于她和已死之人的亲密了。
陈糯砰地关上柜门,她几乎是逃似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边翻换洗的衣服,过年的衣服江梅花已经给她买好了,是陈糯加在购物车里的,现在崭新地挂在她的衣柜里,可是她的脑子里却还是刚才看到的那些。
而那边卫生间的门打开,酆理洗完澡出来了,她的头发吹得半干,身上还有潮气,经过陈糯紧闭的房门时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还是有点遗憾,如果能亲眼看到她的表情就好了。
酆理想。
年三十的气氛从扬草县的鞭炮开始,据说明年开始就彻底禁燃放烟花爆竹,这好像是最后一场热闹。
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下午开始就没停下来过,伴随着街上小孩的叫声。
空气里都弥漫着菜的香气,江梅花围着围裙,盘着的头发用丝织的饰品包着,素面朝天的脸漫着红晕,似乎是被热气氤的。
老李往锅里倒了点黄酒。
酆理下来的时候江梅花问了句:“蜜蜜呢?”
酆理换了一身衣服,藏青色的外套,大得能遮住屁股,但没拉拉链。偏偏高腰的裤子勾勒出她纤细的腰,圆领的卫衣很短,短的像一件背心。
“吹头发呢。”
陈糯下来的时候正好开饭。
春晚还早着,电视的节目播着新年的消息,这是他们重组今天的第一个年,江梅花笑得合不拢嘴,一边让陈糯喝饮料。
酆理:“她过完年就十八了有什么好计较的,喝酒就行了,反倒是您,喝牛奶吧。”
江梅花眉毛拧着,她显然也想做一个女中豪杰,其实也挺能喝的,现在看着自己面前的热牛奶,“看来总有一个不能喝啊。”
老李:“今天过年,蜜蜜代你妈妈喝吧。”
陈糯拒绝不了,接过老李递过来的酒,他还特地开了一瓶葡萄酒,说是朋友送的。
酆理看着陈糯喝得眉毛蹙起,给她往酒里掺了一点雪碧:“不行啊妹妹。”
陈糯懒得搭理她不分场合的挑衅。
稠白的浓汤上滚着鱼片,桌上的菜多到摆不下,老李喊了一声酆理。
酆理懒洋洋地应:“干嘛啊。”
“你大过年的还要给你老子脸色看?”
老李佯装生气。
酆理:“我就是这个样子啊,你不知道吗?”
在耍嘴皮上老李就没赢过,这时候显然也是失败了的,小时候还能象征性地揍几下,现在都是大姑娘了,也不能这样。
最后只能唉了一声,“我还是那个意思,别乱搞。”
酆理舀了鱼汤,先给江梅花一碗,受到了江梅花受宠若惊的一声谢谢。
“我没乱搞,你听邱蜜乱讲,那她说我跟女人结婚了你也信啊?”
老李:“……”
陈糯:“……”
这火怎么又烧到了自己身上。
她挣扎了一下:“我真的是开玩笑的。”
酆理倒是很坦白:“但我就是喜欢女的,改不了,也不想改,就这样。”
鞭炮声到处都是,传到室内,混杂着电视里喜气洋洋的春节专用BGM,酆理的倨傲显而易见,她吃了一块年糕,洗完澡之后的头发发尾还湿的,披在胸前。
朝着陈糯这边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没戴耳环的耳朵。
整个线条都特别好看,陈糯觉得像酆理这样的人,喜欢同性也不不缺对象。
这货皮相是真的绝。
她正要伸筷子去夹椒盐虾,被酆理抢走了目标的那只。
紧接着那一只虾落到了她的碗里。
陈糯:干什么,你喜欢的又不是现在的我,搞什么几把。
老李似乎是噎住了,郁闷地喝了一口酒,“随便你,你自己找的,以后不满意可别跟你爹哭。”
酆理笑了一声:“能和中意的人一起,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梅花看气氛缓和,插了句嘴:“奶包喜欢的姑娘哪里人啊,长得俊吗?多大啦?比你大?现在住哪啊?”
她这一串问题跟报菜名似的,陈糯都抽了抽嘴角,觉得江梅花以后无论是做丈母娘或者岳母都能把小辈烦死。
酆理觉得这个后妈在某种程度上跟自己爹真是绝配。
“不告诉你们。”
酆理唉了一声,她的神情明显不太好,也没那种小年轻谈恋爱的活气,搞得江梅花以为她是单恋失恋:“没事,我们奶包长得这么好不缺人喜欢,找对象还是找个年纪大一些的,会疼人。”
陈糯嚼着酥脆的椒盐虾,心想:又来了,这个找个人照顾你的理论。
大家都这个目的到最后谁照顾谁啊。
“年纪大的也是从小的过来的,”酆理笑了笑,“您不是也照顾我爹么。”
江梅花看了眼老李,不好意思地低头:“那是阿姨心甘情愿的。”
酆理哦了一声,实在不想再吃狗粮了:“跟年纪没什么关系,想疼对方不是心意么?”
陈糯觉得酆理这头头是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恋爱专家。
然而。
她笑了一声。
酆理:“你笑什么?”
江梅花开始散发着她那点忧愁:“蜜蜜以后找对象还是找个稳重点的,最好是条件好的,所以要好好读书啊,接触不一样的人。”
酆理突然坐直了。
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在听到好好读书的时候皱了皱眉。
最后半句的时候冒出了一点火气,觉得江梅花的话简直跟庆敏戈的不谋而合。
烦死了。
陈糯还哦了一声,敷衍地保证:“妈你放心,我一定找个有钱的,稳重的,还比我大的,条件倍儿好的。”
江梅花又不依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对你好的。”
陈糯:“那当然得是我喜欢还对我好的啊。”
酆理松了口气。
43、第四十三颗星星
陈糯喝的有点多,虽然掺了雪碧到最后还是上脸了。
今天的碗是老李洗的,还被江梅花拍了张照片,一个魁梧的壮汉挤在小厨房洗碗,那画面非常的喜感。
但又很温馨。
酆理点了个赞。
一家三个女的坐在沙发上,江梅花还在织毛衣,酆理看了眼地上那塑料袋里彩色的毛线,又看了眼一边看春晚还能织毛衣的后妈,觉得江梅花真的挺牛的。
她对春晚没啥兴趣,以前过年也就是李菟和老李看,他们这个家缺少母亲的角色,但是妹妹比较会活跃气氛,倒也不会孤单。
本来以为今年是最单调的一年,没想到老李带了个江梅花,江梅花带了个拖油瓶。
她喜欢的拖油瓶过来。
现在陈糯昏昏欲睡,靠在沙发上,侧着头,被酆理一拉,头靠在了酆理的肩膀。
“至于吗,就半杯而已。”
酆理一边在手机群里抢红包,一边还拿走了陈糯的,指纹解锁后也一起抢班级群红包。
陈糯眼皮都在打架,“就你牛逼。”
这时候还不忘记顶嘴。
酆理嗤了一声。
江梅花坐在单人的沙发上,一边看春晚,余光里看到这俩人的互动,笑了笑。
关系好像越来越好了,她一开始还很担心酆理这样的个性会让家里会变得很不好过,但没想到酆理是个纸老虎,而自己女儿是个闷葫芦,现在好像也好了不少。
两个人一个低头,一个抬眼,居然也挺养眼的……
养眼……
江梅花的动作顿了顿,再看发现这俩又分开了,似乎是吵架了。
她觉得自己想得有点多。
陈糯困得不行,早早地就去睡觉了。
酆理这个交际花还有一堆从前的车友,还有现在的狐朋狗友,玩到凌晨。
第二天他们家格外清闲,老李没什么亲人,父亲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亲妈改嫁,基本也不走动。
剩下一个同父同母的兄弟,也就正月稍微走一趟。
江梅花就更不用说了,她被家里人这么编排,亲妈死了都不带告诉她的,就是跟老李去了亲妈坟前看了看。
正月的头几天街上都很冷清,店门不开,也就副食品店卖卖礼品和炮仗,突然响起的鞭炮声,还有车开过的轰隆声。
初一酆理带着爹和后妈还有陈糯去大茂看了场电影,可惜买的完了,只能坐第二排,陈糯脖子都仰得疼,出来的时候一直在捏脖子。
外面太阳很好,江梅花跟老李走在一块,打算慢慢悠悠地走回家。
陈糯跟酆理在后面,酆理手伸过来,替陈糯捏了捏,口气相当烦躁:“你这个身体太废了。”
陈糯下意识地说:“我以前不这样的。”
酆理:“以前?还不是弱不禁风?”
陈糯差点露馅,面不改色地说:“现在好一点了。”
她们鸡同鸭讲,其实心里都藏着秘密,两个人并肩走着,最后吃起了鸡蛋仔冰淇淋。
酆理:“晚上去天光云影吧,打牌去。”
陈糯:“我不会。”
酆理:“我教你。”
陈糯:“崔蔓去吗?”
酆理的脸抽了一下,“你干嘛问她去不去?”
陈糯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生气也没由来的,“就是随口问问啊。”
酆理:“那你怎么不问我?”
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啊!!
“你就站这里问我去不去,怎么了你还不去是吗?”
陈糯烦上来了,她懒得鸟酆理,伸手就是一口冰淇淋。
酆理:“你喜欢崔蔓啊?”
陈糯:“你一天到晚在想什么鬼东西,我干嘛喜欢她啊?”
酆理:“谁让你一天天就崔蔓崔蔓的,跟她一块,我怎么能不行想歪?”
“你这叫淫者见淫!”
陈糯骂了她一句,“谁跟崔蔓天天一块了,那我现在跟谁一块啊。”
酆理哦了一声:“那你喜欢我呗。”
陈糯觉得自己天灵盖都要被起飞,她踩了酆理一脚,走快了好几步。
酆理笑着追上去:“干嘛啊,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
陈糯:“别乱点鸳鸯谱,你喜欢女的我又不喜欢。”
酆理:“那你喜欢哪个男的?”
陈糯:“……”
酆理:“周枫想?他不行,朝三暮四,是个渣男。”
陈糯:“我不喜欢他了。”
酆理:“那还有谁,王楠行?不行啊,长得就那样,配不上你。”
说的是班上的男生。
陈糯从牙齿里憋出一句谢谢,最后还是忍不住骂了她:“你有毛病吗?”
酆理:“是啊,我爸不是说我有病么?”
陈糯又无话可说了,酆理这种自爆的说惹人同情是真的,这也是杀手锏。
陈糯索性不理她了。
“到底去不去啊?”
陈糯:“我不去会怎么样?”
酆理:“我抱你去啊。”
陈糯半点都没觉得酆理在开玩笑,这货在这方面那还真是说一不二,而且力气贼大,搞不好真的会这么干。
这拒绝了也没用啊。
陈糯走得飞快。
酆理傍晚就先过去了,陈糯说她稍微晚一点。
江梅花听说她要出去玩问了下和谁,老李在一边解释,也就同意了。
陈糯要出发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老李看上去挺高兴的,还给陈糯介绍:“蜜蜜,这是我大哥,也就是你大伯。”
对方看上去比老李斯文很多,但看着还能看出是兄弟,挺像的。
据说也是做生意的,姨妈是舟山人,所以长居那边,逢年来一趟。
姨妈看着是个和善的胖女人,跟江梅花坐在一起聊天,陈糯坐了一会就说自己走了。
大伯跟老李站窗边,正好楼梯下来离得近,陈糯还能听到大伯问了句:“酆理呢?”
老李:“疯玩呗,反正明儿中午大家一起吃饭,我让她和你好好聊聊。”
大伯笑了笑,“像你。”
老李摸了摸头。
陈糯也就下楼了。
但是关于酆理的话题好像没结束,她听到大伯问老李:“她家的人有没有找过她?”
老李:“没有。”
“建璁你也知道的,这个孩子注定留不住,要是美芝家里人找过来,酆理知道你瞒了她那么多年……”
“大哥,我早把酆理当成我的孩子了,美芝后来也放下了,后来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我知道,但是……”
陈糯听了零星的几句,一开始没过脑子,去天光云影的路上才品出点不对来。
美芝是酆理的亲妈吧?
是照片上那个漂亮的女人,怎么听起来酆理好像不是老李的孩子?
搞什么,和邱蜜一样吗?只有妈没有爹?
酆理看上去好像也不知道。
陈糯想了半天,没思考个所以然出来,到天光云影的时候正好饭点。
她觉得纹身店开出了火锅店味也是仅此一家,最搞笑的是庆敏戈还有九宫格的锅,崔蔓一看到陈糯走进来就开始大叫——
“蜜蜜!!这里!”
酆理在刷烤肉酱,这次还是火锅烤肉拼盘,她踹了崔蔓一脚:“你吵死了。”
崔蔓嗷了一声,“你分明就是找我茬。”
陈糯觉得这两个人都很吵。
她本来想坐到崔蔓边上,结果在酆理极其不满的眼神里,只好换到了酆理的边上。
酆理拿着架子烤肉,对面的邓弦在火锅里下了虾滑,结果太大块,被虞薇薇骂了。
“怎么来得这么晚?”
酆理问。
“你大伯来了,我就坐了一会。”
陈糯分到了一个碗,奇形怪状的,摸着还凹凸不平,陶做的一样。
庆敏戈发的,她笑了笑:“朋友送的一套,我觉得挺有意思。”
陈糯看了眼每个人手上不同的碗,觉得庆敏戈像个动物园园长,这里奇怪生物实在是太多了。
括号,我除外。
“我大伯啊,害他和老婆来的吧,那明天我们能吃海鲜大餐了。”
酆理熟练地给肉反面,烤肉在石板上冒出滋滋的声音,下面的炭冒着光。
纹身店不营业,大厅变成了聚餐场所,一股味儿。
“每年都这样的,有空我带你去舟山玩玩,坐坐船看看日出啥的。”
一边的崔蔓听了奇怪地哇哦一声:“这么浪漫啊。”
陈糯:“谁要和家里人看日出啊。”
崔蔓:“是啊,要看也是和对象看啊,是吧邓弦。”
邓弦跟崔蔓算是新认识,但是这帮人都是群怪人,也不需要怎么磨合,这时候也接茬:“是啊,看看日出做**。”
陈糯:“……”
酆理:“……”
她只是纯洁地想了一下。
庆敏戈这里过于热闹,简直是家庭环境不好的问题儿童收容所,虞薇薇的新男朋友是个社会青年,留着长头发,二十出头,说是个兽医。
还有个是崔蔓带来的朋友,也不知道她大年初一怎么不在家里吃饭。
“晚上没事啊,反正就大人瞎吹牛逼,多无聊啊,我带我弟来闹闹。”
她弟才高一,倒不是扬草的,外地来的,也是学音乐的。
庆敏戈:“音乐世家啊。”
崔蔓摆摆手,刚吃了一口辣椒眼睛都红了:“哪有啊,他老师开音乐酒吧的,据说之前是录哀乐的。”
酆理:“……”
庆敏戈:“有意思。”
崔蔓:“是吧,我大学也想去大城市上,听说好多音乐酒吧,驻唱圈子还挺多帅哥的。”
说到底她也年纪不大,那点才华藏在心里,轻狂点在眉间,总有点不服输,又想证明给别人看看。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
庆敏戈坐在邓弦边上,酒还是热过的,她和这帮大冷天喝冰啤酒的不一样。
邓弦:“我就喜欢这儿。”
虞薇薇:“你是你特么就喜欢庆老板!”
崔蔓的弟弟啊了一声:“亲,老板?”
一阵哄笑。
邓弦突然**:“讨厌~”
她举起酒杯,“干一个吧,敬扬草,这个破烂旮旯,我要做纹身大师!卧虎藏龙懂不懂!”
稀稀拉拉的懂,毫无志气。
火锅烤肉冒着香气,崔蔓举杯,“敬火锅,我喜欢蹦跶喜欢谱子,我要做最牛逼的音乐人!”
虞薇薇唉了一声:“干嘛啦,都这么有志气,我就敬我男朋友了,谢谢你喜欢我,我要做个永远被人疼爱的幸福女人!”
她男朋友碰了一下,邓弦拍了拍桌:“交杯酒啊!!叉出去!!”
酆理嗤了一声:“幼稚。”
没想到陈糯也举杯:“那我敬烤肉,五花肉,我喜欢唱歌,我想做很歌红人也很红的歌手。”
酆理看着她,她第一次听到陈糯说出这样的话。
连带着崔蔓的那个弟弟也害羞地举起装着汽水的杯子:“那我喜欢……敬碳酸饮料,我喜欢可乐,也喜欢古琴,我希望越多人来学古琴!”
甚至连虞薇薇那个男朋友都说了梦想,救死扶伤的兽医,救我狗命锦旗收集爱好者。
酆理沉默了好半天,“那庆姐呢?”
庆敏戈:“我和你们不一样大。”
酆理哦了一声:“那我敬……敬啤酒,我喜欢运动,喜欢摩托车,但是没有特别想再继续,就,想做个老板吧!”
一阵喔声。
酆理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庆敏戈举杯,她那杯撒发着热气——
“那预祝小朋友们梦想成真!”
“干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mp3
44、第四十四颗星星
庆敏戈的天光云影就很适合撒野,吃完火锅还看了一场投屏的电影。
陈糯白天看了贺岁片晚上看鬼片都能看睡着。
客厅铺了地毯,邓弦抱着抱枕东倒西歪,崔蔓和她弟低头说话,虞薇薇出去打电话了,他男朋友在逗小狗。
酆理给陈糯塞了个抱枕,一边低头看手机。
她微信里还有不少一起开摩托的朋友,没事也会聊两句,还有一个现在在住院,酆理挺想去看看的。
只不过最近车票不好卖,起码也得等到年后了。
老李给她转了几千块的红包,连带着她和陈糯的补课费。
酆理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陈糯,还在盯着屏幕,其实眼睛已经一闭一闭的了。
室内昏暗,投屏的光落在人身上,大家都被照出了模糊的身影。
邓弦突然站起来,外面有人敲门。
“我订的奶茶到了。”
庆敏戈:“你怎么还点外卖。”
虞薇薇正好进来,她拿了:“今天还有人送外卖啊。”
庆敏戈:“都为了讨生活嘛。”
结果虞薇薇走过来的不小心撞到了陈糯,陈糯本来就迷迷糊糊,直接倒倒了一边,酆理下意识地一扯,把人扯到了自己怀里。
今天大家基本都穿的新衣服,酆理的外套脱了,里面是一件圆领的卫衣,陈糯又撞上了对方的胸。
酆理:“你真的喜欢我的胸啊,第几次了。”
陈糯啊了一声,似乎思考了一下:“哪有好几次,之前是被钱果然撞的……”
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坐直。
酆理却好像没听到,嗯了一声,尾音上扬,陈糯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没什么。”
酆理心想:还装啊你。
“困了就回去吧。”
邓弦把奶茶递过来,酆理说了声谢谢,黑灯瞎火的,音箱还在播放刀剑相交的声音,邓弦哎呀一声,“干嘛这么见外。”
她直接坐到了酆理边上,“酆理,新的一年,新的寂寞啊。”
酆理:“别坐我着。”
她越是这样,邓弦就越来劲,她整个人都扒拉住酆理,脸都要凑过去了:“讨厌啦你怎么每次都对人家这么凶~你这个无情郎~~~”
酆理:“我是女的。”
崔蔓快笑死了,她觉得邓弦这个人还挺会唱戏的。
陈糯头皮发麻,只觉得邓弦让她有点恐同。
老实说以前对邓弦印象很差也就是这人动不动地调戏人,有点油腻。
其实她本人长的挺好看,而且长得很嫩,圆脸猫眼,是个标准的萝莉脸,但是喜欢化很浓的妆,口红就没正常的,手指上都纹满了纹身。
“大过年的你不能让我占占便宜?”
酆理直接把人拎走人,扔到了庆敏戈那边,居高临下地说:“庆老板,你家猫发春了。”
庆敏戈盘腿坐着,后背靠着小茶几,室内没开灯,屏幕的光也能看清人的神情。
她无所谓邓弦攀上来的身体,开了句玩笑:“那就阉了。”
虞薇薇:“我男朋友可以代劳。”
兽医小张觉得自己还是不掺和的好。
邓弦:“你们是人吗?!休想绝育我!!”
她还演上了。
陈糯都喷了,她觉得这帮人真的蛮有意思的。
庆敏戈的天光云影柜台有一把贝斯,有些年份了,崔蔓拿过来试了试,电影已经彻底没人看了。
喝奶茶的聊天的打架的,乱七八糟里,陈糯问崔蔓:“初五补课?”
酆理凑过来:“是啊,我也加入。”
崔蔓看了眼酆理的样儿觉得这个姐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也不给人添堵,只是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我不三p哦。”
她弟弟惊讶地长大了嘴,哇了一声。
陈糯:“……”
太糟心了,什么叫臭味相投!!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把自己也骂了进去。
酆理:“你真变态。”
崔蔓歪了歪头,学着邓弦的调调:“人家哪有啦~”
酆理被这种人传人现象恶心到,直接拉起陈糯:“回家了。”
庆敏戈抬眼:“这么早?”
酆理看了下时间:“都十点多了。”
邓弦:“玩不起啊酆理以前不是通宵的吗?我们麻将都没打啊。”
酆理:“你才玩不起,打几块钱的!”
陈糯:……这是在干什么,酆理你是猪吗?激将法对你那么有用?
结果还是没走成,陈糯不会打麻将也不会打牌,就是看这帮人打麻将。
庆敏戈家还有麻将,这帮人坐在一起,嗦着奶茶一边玩,语音转账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先扛不住的还是崔蔓,还带着一个未成年人,十二点多就走了。
酆理被两队情侣夹击,“邱蜜你这个废物,你不会出老千看看他们的牌吗?”
陈糯打了个哈欠,“看不懂。”
邓弦志得意满:“你带妹妹有什么用,下次带老婆啊!”
酆理没接话,反而是庆敏戈笑着看了一眼她。
而酆理自以为的老婆坐在一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不堪重用,已经睡着了。
打完的时候快两点,外面还是很热闹,半夜的烟花声此起彼伏。
酆理背起陈糯回家,邓弦还在吆喝:“没事啊,睡这里也行啊,我和庆老板睡觉也不会吵到你的。”
声音里全是炫耀,酆理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被打击到。
她背着陈糯,只觉得这货轻飘飘的。
别人眼里她的妹妹,在她心里是她老婆,在新年的第一天,她在烟花砰砰砰的声音里背着人回家。
这种感觉格外踏实。
酆理看着拉长的影子,小声地喊对方:“邱蜜?”
“邱蜜?!”
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陈糯可能是觉得她很烦,还挣扎了一下,又被人托住屁股。
“陈糯……”
酆理小声地喊她。
没人答应。
她们的影子被拉得好长,是上辈子都没能靠得那么近的距离。
酆理抬头望了望头顶炸开的烟花,突然很庆幸,自己还能再遇到这个人。
“你这根木头。”
她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那我是什么呢……”
回到家的时候家长都睡了,酆理关了门,把人背上三楼,她打开了陈糯的房间。
其实之前一直没进来过。
以前李菟住在这里的时候房间满满当当,墙上挂满各种漫画人物的海报,蚊帐都要那种蕾丝的,说是中世纪古堡里公主的款式。
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做公主了。
而作为邱蜜的陈糯,房间没什么东西,那把旧的吉他摆在凳子上,新的放在包里,靠在一边,桌上堆着很多教辅。
台灯上贴了个条:考个好点的学校。
这跟没说一样。
她把人放在床上,陈糯直接蹬掉了鞋子,翻了个身。
酆理把她外套给脱了,陈糯相当不配合,甩了甩手,带着困意的一句你走开。
酆理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脸,说:“我不走。”
夜深人静,新年伊始,她说:“我一辈子都不走。”
陈糯无知无觉,她困得没梦可做,上辈子的记忆浮光掠影,酆理是她寡淡十七年里稍微浓重的一笔,甚至压过了发小和闺蜜带来的情感。
是有区别的。
只是她不知道。
而现在,有人坐在她床边,伸手拂过她的眉梢眼角。
把这幅新的面容刻在心里,似乎是思考了很久很久,才低下头,亲在她的额头。
思之如狂,但此刻却不敢造次。
酆理从小天不怕地不怕,也不信电视剧里的因果。
可是她的命里似乎是犯煞的,亲缘有些单薄,比如母女缘,姐妹缘,还有曾经的车友。
过了年她十九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老李觉得以前这个年纪都结婚了,好发愁酆理一天到晚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酆理没什么目标。
可是今天听到陈糯坚定的说想要唱歌,又觉得高兴。
她想:既然很容易饿死,那我就努力赚钱,让她饿不死,始终有个靠山。
可是转念一想,悲哀地发现她实在没什么赚钱的门道,读书是一条路,已知她实在扶不起来,搞体育她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真正要去参加比赛她宁愿去参加摩托车的。
什么都没有,白手起家未免太难了。
她坐在床头,苦恼地叹了口气。
又从没那么坚定过。
刚才亲了一口冒出一大片的不满足,她盯着这张和这人上辈子相去甚远的脸蛋,却越发觉得自己陷进去出不来。
陈糯压根不知道她是沼泽,仍然脱不开身。
酆理小声地喊了一声:“陈糯?”
陈糯翻了身,背对着她。
酆理笑了笑:“我当你是邱蜜,也当你是陈糯。”
“但愿……”
她没说下去,只是替对方盖上被子,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对面楼顶可能有人放短烟花,呲呲呲的前奏,然后微弱的砰一声,炸开稀稀拉拉的焰火。
然后是小孩的欢呼。
陈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比这个肾虚的焰火还有力。
她猛地睁开眼,突然坐直,大口地呼吸。
心跳得很快快得要从嗓子眼出来,她死死地抓着床单,抓出了难看的褶皱,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几句话——
“酆理知道了。”
“她知道我就是陈糯。”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偷偷亲我她有病吧我靠她果然是变态连妹妹都不放过……”
“谁要你一辈子不走,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
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来,陈糯异常清醒。
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如果不是隔音太差,她甚至想弹吉他放松一下,但酆理肯定就知道她听到了。
都怪酆理,没事看人看那么就干嘛,死人都要给她看活。
……草还真的给她看活。
陈糯靠着床头,嘴唇干涸,用力地抿了一下。
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酆理。
一个知道她是陈糯的酆理。
一个看起来依旧对自己图谋不轨的酆理。
她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她故意说那些是诈我吗?
我是猪吗?为什么完全没感觉到??????
陈糯百感交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酆理你特么太适合当演员了。
我被你骗得好苦。
45、第四十五颗星星
陈糯之后的好几天都过得小心翼翼,生怕被酆理看出点什么。
不过酆理倒是没什么空,老李给了她钱去补习,补习班在大茂附近,小班教学也有不少熟人,可惜年后开课太早,一帮学习不咋地的人混在一起毫无学习的氛围。
陈糯被迫跟酆理同桌,整张脸都写着不高兴。
一天到晚的时间都被排得很满,课倒是很基础,针对这帮人不扎实的基本功。
老师也很年轻,偶尔还能开开玩笑,倒是比学校的老师好玩多了,陈糯那点厌学症状稍微减轻,倒也没那么不耐烦。
班上还有几个是其他高中的人。
其中不乏邱蜜以前的那个学校,课间的时候还来聊天。
“邱蜜,你转学到南斗怎么样啊?”
说话的女生短头发,陈糯第一个反应就是离这个人远一点,邱蜜的记忆里这个叫潭林云的同学对她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欺负过她。
邱蜜这人本来就不爱说话,一天到晚窝在自己的位置上,连高中女生成群结队上厕所的习惯也没养成,向来独来独往,集会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加上长得也不讨喜,穿得也土,不少人都瞧不起她。
潭林云一开始倒是挺好的,邱蜜还和她熟过一阵。
但后来就被拉到另一个“阵营”,还和其他同学一起欺负她了。
这些欺负也就是的值日永远被安排到最难扫的位置,作业本发不到她手上,在男生的桌上,被对方不耐烦地跨越半个教室飞过来,最后破破烂烂。
……
陈糯自己没经历过这些,她其实在某些方面跟邱蜜是相似的,不喜欢成群结队,就算有钱果然这个朋友,也经常独来独往。
只不过这个年纪多少有点虚荣,会看穿着,会被群体化,少数人服从多数人,谁都不想做异类。
而被剩下的,就是多数人的谈资。
邱蜜成绩不好,也跟不上,老师也没有关注过她。
她每天回家也不会跟江梅花说,她这个妈咋咋呼呼,初中毕业的水平,什么也不懂,护犊情深也就是冲到学校跟老师理论然后被老师给打发回来。
最后对邱蜜说:“蜜蜜,没事的哈,以后都会好的。”
她也的确在努力,让邱蜜过上好的生活,她和老李好了,要和对方过日子,然而邱蜜没这个福分。
“挺好的。”
补习班是一个机构,扬草县的学习机构倒是不少,场地设施也还可以。
现在课间,酆理不知道去哪撒野了,周鸳去楼底下买零食,教室里本来就十二个人,也不大,这个时候只有几个人在。
她的口气淡淡,压根没有见到昔日同学的情分,伸手整理着上课的笔记。
养白了一点的皮肤使得她看上去没那么土里土气,甚至在谭林云眼里还能算得上好看。
“那你现在怎么样啊,之前听说你妈妈要结婚了,新爸爸怎么样啊?”
谭林云的嗓门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一屁股坐在陈糯边上酆理的位置,佯装亲昵地靠近,明显发现邱蜜这人的衣服都比以前上了好几个档次。
看来条件比以前好多了。
在补习班老师点名的时候谭林云还看了陈糯好几眼,特别惊讶。
邱蜜这人怂了吧唧,总是给人一种很邋遢的感觉,怎么才一个学期,就变了那么多?
邱蜜的转学也很突然,不过她在班里向来没什么存在感,女生课间坐在一间开玩笑她就自顾自坐着发呆。
叫她都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男生也喜欢欺负她,经常搞破坏。
补习班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陈糯整理了新发的练习本,两只手拿着对齐,磕在桌板发出沉闷的声音。
“很好。”
她的言简意赅似乎让谭林云觉得特没面子,她喂了一声,抓住陈糯的胳膊:“邱蜜,你现在这么拽啊,看来你妈很有本事啊,后爸肯定特有钱吧?”
江梅花也参加过家长会,谭林云对邱蜜妈妈的印象就是个年轻得过分的女人,但是浓妆艳抹,身上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小家子气。
还老赔笑,谭林云妈就觉得这个家长肯定干什么很丢人的工作,虽然隐晦,但是谭林云也听懂了。
于是她更鄙视邱蜜了,更觉得之前当初对邱蜜好邱蜜还不识好歹非常可恶。
“那没有。”
陈糯甩开对方的手,站起来,去前面饮水机接水。
她新带了一个保温杯,酆理那个不保温,每次都拿陈糯的杯子当成热水壶,上课无聊就倒一下,上个课愣是被她上出了品茶的风味。
“喂!”
谭林云觉得很没面子,她跟同学校的同学一起来的,对方跟她同届,也知道她们班有一个很土的女的。
她刚才还说这人一起都帮自己端茶倒水,现在倒好,还被邱蜜作威作福。
她当即要发作,结果一拍桌子,还没站起来,就听一个声音:“你谁啊?”
酆理刚走进来,身边的崔蔓抱着一包大薯片,咔吱咔吱的。
这俩人的个子在女孩里挺高,从气质来说崔蔓无害很多,酆理就显得咄咄逼人,这个时候走过来直接把人扯到一边:“你坐我位置干什么。”
她的前桌是周鸳和同班同学小元。
“酆理,她欺负陈糯。”
陈糯刚接完水,站直了身体站在饮水机前盖杯子的盖子。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拼米白的棉服,看上去圆滚滚,下半身一条藏青色的阔腿裤,鞋子是老李送的高帮板鞋,最搞笑的是后跟写着俩字——快乐。
也不知道老李哪买的活宝鞋,酆理觉得挺有意思的,都没搜到。
“我哪里……”
谭林云脸很小,她的长相偏精巧,就是一双眼有点精明,酆理对女生其实都挺客气的。
但是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先入为主的烦,“你欺负我妹干嘛?”
小元这个复读机还复述了一遍,每听一句酆理的脸都黑一寸。
“我后妈是很有本事啊,我爸可喜欢她了,也很喜欢邱蜜。”
她个子高,而谭林云跟邱蜜差不多高,这会的压迫感特别重,伴随着崔蔓看热闹的咔吱咔吱声。
“有没有钱关你什么事啊?还站着干嘛?想让邱蜜给你泡杯茶?”
酆理的口气相当不好,她冬天也不会穿得很厚,可能是无聊,还涂了陈糯的唇膏。
陈糯兜里有俩,一直无色的,一直有颜色的,江梅花买一送一,觉得小姑娘打扮打扮也没啥,让陈糯都试试。
陈糯觉得这唇膏牛血色未免太抢眼,就揣着,敷衍地给江梅花看看。
上课的时候酆理无聊,涂了一下,现在还没掉,她反正长得不白,但涂深红意外的好看,现在侧脸看着都非常阴艳,像个反派。
谭林云愤愤地走了。
陈糯把保温杯放在桌上,还没坐下人就被酆理拽了去,崔蔓经过的时候丢下一包口香糖,“悠着点啊,酆理不准家暴。”
陈糯觉得屁股撞在凳子上疼的很,酆理也不松手:“你傻吗?”
陈糯:“你才傻。”
酆理抿了抿嘴,她的嘴唇很薄,唇线天生有点深,包括睫毛很密,像是天生的眼线,以至于特别精神,是条浓眉大眼的疯狗。
“人都欺负上门你还无动于衷,你不傻谁傻?”
陈糯:“我又没掉块肉。”
酆理啧了一声,似乎是恨铁不成钢,手上用了劲,陈糯倒吸一口气,狠狠踩了她一脚。
酆理面不改色:“别整天无所谓的,人越看你这样越欺负上瘾,以前没少被欺负吧?”
陈糯愣了愣。
她知道酆理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这句话又像是对她现在邱蜜的身份说的。
其实陈糯跟邱蜜在某些方面像,包括这点。
只不过陈糯后来发狠了,而邱蜜逆来顺受。
她初中的时候跟同学有过冲突,也是因为值日,也是因为被孤立,那时候钱果然还没跟她一个班,陈糯独来独往,就是吃饭放学和对方一起。
新买的杯子被人拧断了挂绳,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毛衣被人勾了边,说了一句就是件衣服嘛。
那可是奶奶熬了很久织的。
陈糯直接直接把人踹翻了,她那时候个子就不矮,平时只是瘦,看着沉闷,爆发起来能把人吓死。
从此以后没人惹她,人都吃软怕硬。
而邱蜜还没学会。
她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酆理看着她,看着对方沉静的面孔,笑了笑。
“老李从小就告诉我被欺负了就打回去,他会给我处理的。”
陈糯抽了抽嘴角,难怪教出个混世魔王。
“很多事情不用忍,书上说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那都是大人物的事儿。”
酆理又拿陈糯的保温杯当热水壶,往自己的杯子冲水,杯口烙下她的唇印,烙下了纹理。
陈糯觉得自己的心都颤了一下。
酆理刚松了的手此刻又爬了上来,大喇喇地放在了陈糯的腿上。
“你在干嘛?”
陈糯无语地说。
酆理咧开嘴:“有点冷。”
她就穿了一件加绒的套头卫衣,能不冷吗?
陈糯:“你自找的。”
酆理那点厚脸皮压根无所谓这点话,她唉了一声:“好冷,天底下居然有不心疼姐姐的妹妹,这是什么事啊。”
陈糯心想:你把我当妹妹么你。
“那把你的手从你妹妹大腿拿开。”
酆理得寸进尺地摸了一把,“这里暖和。”
陈糯直接把那只手甩开,一个本子拍在酆理的脸上,毫不留情地说:“你比我暖和多了。”
酆理哦了一声:“那你冷啊,好说啊。”
她拉起陈糯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还拉着人往自己的卫衣里钻。
“我肚子更暖,给你摸摸。”
实在是无耻!!!
这人只穿了一件加绒卫衣是怎么做到的!!
坐在陈糯后面的崔蔓咳嗽了一声,脚踹了酆理的凳子一脚。
酆理懒得鸟她,整个人兴奋地不能呼吸,最后被陈糯狠狠地拧了一下腰,嗷了一声。
补习班的老师:“同学,你怎么了?”
崔蔓一边笑一边说——
“老师,她肚子疼!!!”
作者有话要说: 陈糯:有腹肌了不起厚。
46、第四十六颗星星
陈糯想不明白酆理的脸皮怎么能那么厚。
似乎什么都能在“姐妹”上做文章,不给搂不给抱好像都是不把她当做家人。
好冠冕堂皇的借口!如果不是那天听到了你半夜的真情流露我还真以为你把我当妹妹!
但是陈糯知道了也不敢说。
总感觉一旦揭穿还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就这样酆理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的,我们现在好歹是姐妹欸,有李叔和江梅花也不能干点什么吧。
到时候也是酆理被打断腿。
但是时间一长,陈糯就觉得自己的忍耐能力越来越接近临界点。
特别是高三下学期,高考的重压之下,酆理这个马上要体育统考的人依旧能给她找点不痛快。
“蜜蜜,你周末陪我去趟外地呗。”
到家后酆理和她说。
难得有两天假期,这学期的高三都周六下午放了,陈糯偶尔还去补课,每天感觉都忙得焦头烂额。
“不去。”
陈糯已经免疫了这俩字,江梅花肚子越来越大,晚上睡得也早了,宵夜都让她们自己热。
酆理把饺子端出来,一边把筷子递给陈糯:“不远的,我去看个朋友。”
陈糯:“你这周不是考试?”
酆理点头:“都在市里,就顺道去看看。”
“李叔叔不陪你去吗?”
酆理摇头:“你妈现在少不了人看着呢。”
陈糯哦了一声:“什么朋友啊。”
酆理:“开摩托车的朋友。”
是陈糯的知识盲区,她其实也不太了解酆理之前有什么专门开摩托的朋友。
“那应该让庆姐陪你去啊。”
她百般推辞,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倒醋。
酆理:“她不去,这几天住院呢。”
陈糯啊了一声,“她怎么了?”
庆敏戈身体不好她知道,但其实一直不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胃癌早期。”
陈糯捞饺子的勺子顿了顿,“她也不大啊。”
庆敏戈到底多少岁酆理也不知道,之前被庆敏戈带着的时候她也想看看对方身份证,但是压根没机会。
现在反而没什么兴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她喜欢的人。
酆理以为陈糯依旧一无所知。
陈糯假装一无所知。
维持徒有其表的姐妹关系。
“陪我去吗?反正跟着学校的车去就行,回来的时候我们自己回来。”
酆理说,她提到从前情绪总有点不好,那副之前流于表面的轻狂也卸下了,那副面容还缠着几缕哀伤。
陈糯觉得不忍心,她犹豫了一下。
酆理咬着她这点不忍心继续下菜:“反正这周大周放假,不影响你补课的。”
陈糯的补习班倒是还继续,酆理的英语还可以,也不用补。
“为什么要我陪你去?”
陈糯问。
下一秒她又觉得生怕问出点什么,急忙答应:“我陪你去好了。”
酆理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但是太快了,她没去在意。
酆理的体育统考是跟着学校去的,市区统一的场地。
陈糯被带上车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向她,带队的老师倒是知道,酆理提前打过招呼。
“看什么看,不认识啊。”
酆理说了一句,把人拉到最后面。
前排的女生啊了一声:“你怎么把你妹妹带上了?”
邱蜜谁不认识了,刚开始大家都以为酆理对这个妹妹压根不上心,没想到简直是李菟第二,也挺好的。
这个时候大清早陈糯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被酆理拉着,按进座位的时候被戴上眼罩,看上去很乖。
“有点事,去医院看看熟人。”
那人哦了一声。
走的高速倒是很快,一车人下车的时候陈糯被安排在看台坐着,她戴着耳机,在一众等候的家长里显得非常显眼。
酆理考一上午,好几个项目。陈糯第一次跟体育统考,觉得新鲜,但也觉得无聊,最后手插在袋子里,数着江梅花的预产期。
前几天她还摸了对方的肚子,胎动真是神秘又恐怖,江梅花偏偏很兴奋,明明怀个孕把她折磨得不行,却好像乐在其中。
“蜜蜜,你以前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没这么好动的。”
陈糯:我哪知道。
江梅花的兴奋无差别扫射,连带着酆理都被拉着手抹了一把后妈的肚子。
她惊恐地感受着胎动,特别江梅花说你以后干脆也生一个的时候,跑得比鬼还快。
差点没把陈糯笑死。
也不知道生出来的妹妹还是弟弟。
街坊邻居说可能是弟弟。
陈糯想了想以后,家里再多一个人,她和酆理去上大学,有这么小的弟弟或者妹妹,搞得像是她俩生的一样。
唉都怪俩大人。
中午的时候酆理考完,她没跟学校,直接拎着陈糯去开了个钟点房……
洗澡。
陈糯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迷心窍要跟过来,崔蔓给她分享了一首歌,说挺有意思,下次咱俩翻翻。
随口问了句陈糯在哪。
陈糯:我在外面。
崔蔓:我也在,我来找你?
陈糯:没在扬草。
崔蔓:哦,跟酆理一起啊。
陈糯: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崔蔓:你那么宅,也只有酆理请得动你了。
陈糯沉默了好一会,问了句:“你觉得我和酆理关系好吗?”
崔蔓发了一串省略号:“挺好的啊。”
陈糯:“是好姐妹吗?”
崔蔓隔了半天,才回了个大拇指。
什么意思啊。
酆理洗澡很快,她运动过后整个人都冒着热气,洗完澡后整个房间感觉都是那股廉价的沐浴露味,也不穿条裤子,穿着内裤就出来开了瓶矿泉水喝。
陈糯差点没被那两条长腿晃花眼。
她呃了一声:“你能不能把裤子穿上?”
酆理咽下水,嗯了一声,“怎么了?都是女的你怕啥。”
陈糯:“我怕我瞎。”
酆理嘁了一声,进去吹头发了,最尴尬的其实是刚才酆理洗澡的时候,这个破酒店的门是透明的,简直过于羞耻,陈糯虽然觉得都是女的,但是酆理知道她的情况还如此……
太骚了这个家伙!!!
而自己还要扮演一个把酆理当成姐姐的努力生活的妹妹的样子。
好痛苦。
这货身材未免太优越了,陈糯悲哀地想,摸了摸自己的奶,一马平川,肯定是遗传江梅花的。
从酒店去医院地铁好几站,陈糯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扬草,难免有点害怕。
其实像她这么大基本也没几个没出过县城,总有休息的时候爸妈会带着出去一趟。
而她无父无母,奶奶年纪也大,所以一年到头休息也在家里。
酆理相比之下熟练多了,她一点困难的没有,在医院的时候熟门熟路。
住院部的电梯要等很久,她挨着陈糯,是显而易见的亲密姿态。
“是我的车友,她之前出了点事故,腿伤了,再上,这次旧伤复发。”
酆理提起摩托车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但是眉宇始终有那么几丝忧郁,有别于平常的恣意,好像更具有吸引力了。
陈糯:“她多大了?”
酆理笑笑:“比我大五岁。”
那也不大啊。
陈糯跟着她到病房,三个人的联合病房,隔帘拉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对方的病床靠窗,腿吊着,人躺在床上,闭着眼,一只手打着吊瓶。
“雅倪。”
酆理喊了她一声。
对方似乎只是闭目养神,睁开眼,看了一下弯腰的酆理,隔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酆理!”
这个女生长得格外漂亮,而且是爽朗那一挂的,但有别于崔蔓那种带贱的感觉,赵雅倪看上去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她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头发到肩,眉毛似乎是纹的,弯弯的。
“你怎么来了?”
酆理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我来实力考试,就来看看你。”
陈糯把水果放到一边的桌上。
赵雅倪故意拧起眉毛:“原来我是顺带的啊?”
“这个是谁啊?你同学?还是你之前说的妹妹?”
“是妹妹,不是那个兔妹妹。”
赵雅倪似乎是知道李菟的事,哦了一声,“很可爱啊。”
陈糯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夸可爱,还有点难为情,她也有点尴尬。
不过这俩人都没觉得尴尬,聊天还会带上陈糯。
陈糯坐在一边,听她俩聊比赛,聊车聊从前毫不避讳。
她没想到酆理和她差不多的岁数,经历的事情还挺多。
摩托车比赛的速度是很可怕,光看回放都让人很难相信真正上场到底是什么感觉。
赵雅倪这次手上是因为失误她之前的手上是因为中途下雨,赛道打滑。
这一行的女孩不多,所以竞争中也存在这惺惺相惜,无可避免地聊到了她们共同的朋友。
已经故去的那一位。
陈糯一声没吭,只觉得沉重。
心想酆理是真的不容易,从生母到队友到妹妹再到我。
人的一生大部分第一次经历的死亡是长辈,但从父母开始的没那么多。
她和酆理恰好是从长辈开始的。
只不过陈糯是自己挂了,酆理是接二连三地从身边人开始。
是因为这个她才不愿意再开的吗?
陈糯看着酆理聊天时插在口袋里握拳的手,听到酆理说:“我其实……没那么坚强。”
赵雅倪是个很爽朗的姐姐,陈糯心想这些人是不是都是这个性格?
“我也一样,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毕竟那天你在现场。”
那次的比赛赛道就很长,天气也不好,一场事故是多方面的因素,还有现场救援的时间拖延。
无法挽回的生命。
酆理那年刚刚十七岁,她还没迎来她的职业生涯,却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甚至跟庆敏戈大吵一架,幼稚又暴躁地退出了所有的比赛,就这么回了家。
庆敏戈也没强求。
她想来都是随缘。
只是时间越长,酆理发现自己依旧很难走出来。
她梦里的赛道没有边际,没有既定的里程,她在引擎的轰鸣声里开到地老天荒,开到天崩地裂都人在等她。
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赵雅倪:“或许你可以试试在赛道上找答案。”
酆理摇头:“我还是没做好准备。”
她笑了笑:“怎么说呢,比起这些,我更想做个老板。”
赵雅倪哈哈一笑:“有钱投资一下车队也很好啊,我们快穷死了。”
出来的时候酆理好像还是心情很不好,外面还下起了雨。
陈糯从包里掏出一把伞,正想撑开,酆理手伸过来,抱住了她。
陈糯愣了一下。
听到酆理说:“不要推,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47、第四十七颗星星
她们还站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左边有人推着轮椅过来,陈糯被酆理抓着往边上站了站。
好像再往后退一步,都有撞进绿化带里了。
陈糯的伞被酆理抓着,折叠伞还没撑开来,被人抓着,和这个人一起,抱住了它的主人。
酆理的头发还是酒店钟点房里廉价的沐浴露洗发水一体,闻起来也是一股低廉的香味。
当然她们家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也没好到哪里去。
酆理和陈糯住的那一层的所有东西也都是江梅花置办的,这个年轻的妈妈在生活上其实也能算上面面俱到,包括女孩子的卫生巾也都准备好了。
陈糯之前跟着江梅花去采办过,去的就近的一个批发市场,她妈在砍价上得心应手,能跟老板娘大战十来回合完胜,最后还让人把东西放到车上。
当然她也很喜欢别人喊她老板娘。
问一句你老公呢,然后江梅花心花怒放,开始介绍自己威武雄壮的搭伙丈夫。
酆理抱得很紧,她的一只手搂住陈糯的腰,三月草长莺飞,医院的绿化都很清新。
陈糯穿着一件薄薄的外套,被人掐住腰,按在怀里。
酆理闻得到她身上那股很浓重的桂花香。
江梅花这人的审美好像就脱不开桂花,偏偏名字还是梅花。陈糯之前和酆理说过外婆家院子里有一棵桂花树,说到邱蜜跟着江梅花在外面上学的时候,江梅花到秋天都会折桂花插在花瓶里。
满室的香气。
可能是想家。
这个后妈很厉害,几乎是春风化雨地打入了这个家,成功地让了酆理忘了从前买的沐浴露是什么味道。
她想起陈糯,想起现在作为邱蜜的陈糯,都会率先想起桂花的味道。
“抱了好久了,”陈糯说,“旁边有人看着呢。”
她觉得不好意思,特别是边上还站着一个小孩抬头看着她俩。
小姑娘穿着裙子,好奇地问:“姐姐你们在干什么啊?”
陈糯有点尴尬,她这个人就很含蓄,可能也是不太喜欢亲密。
“要你管吗?”
酆理说。
她松开手,眉宇里还缠着烦躁,她本来长得就不白,这时候难免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
小姑娘哇哇大叫地跑了。
陈糯抽了抽嘴角:“你这个爱好真的很可怕。”
酆理撇嘴:“什么爱好?抱你吗?”
陈糯一阵恶寒,“我是看你难过才给你抱的好吗?”
酆理:“我现在还是很难过。”
她张开双臂好像又要再来一次,被陈糯推开,“你别过来。”
酆理笑了笑,刷拉地打开伞,外面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春雨带着点泥土的腥气,陈糯皱了皱眉。
酆理个子高,于是也没陈糯撑伞的机会,她被迫靠着酆理,忍受着对方得寸进尺的黏性。
奇了怪了,李菟以前怎么受得了她的。
“想吃什么?咱俩吃了饭再回家吧。”
她压根没有咨询的意思,根本是做好了决定。
陈糯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随便你。”
酆理:“想吃好的还是想吃随便点的?”
陈糯翻了个白眼:“我刚吃柚子都要吃饱了。”
刚才赵雅倪跟酆理聊天的时候顺便开了个柚子,好大一个,陈糯吃了两瓣都觉得饱了。
“就你这个饭量。”
陈糯想到酆理在家的饭量,抽了抽嘴角:“谁跟你是猪一样。”
“你现在和我是一家人,你也是猪。”
陈糯:“滚蛋。”
酆理找了一家烤鱼店,周末人挺多,位置在床边。
外边下起了雨,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陈糯问她:“等下我们怎么回去啊?”
酆理:“坐车回去,汽车站离这里不远。”
陈糯哦了一声。
邱蜜的记忆里还有跟着江梅花在外面的经历,但都是害怕。
陈糯压根没出过扬草,其实也有点不安。
酆理好像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觉得自己挺胆小的。
“你以前,比赛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陈糯问了句。
她那双内双的长眼抬起来的时候眼尾也很难像酆理这种有天生上扬的张狂。
反而低低垂垂,冷淡里冒出点似有若无的可怜,搞得人心里骤然软了几分。
“是啊,各种地方。”
以前陈糯觉得酆理年纪比她们大很多也不是乱讲的,毕竟她的经历变成气质,跟同龄人,比如周鸳站在一起真的太浓重的姐味。
而她跟赵雅倪说话的时候甚至是另一个世界的话题,夹杂着专业术语和一些陈糯听不懂的玩笑,感觉有很多的情感藏在里面,遗憾、不舍、不服输……
特别是赵雅倪,躺在床上这样还说好了还要比赛,后来她的妈妈过来,跟酆理聊了几句。
陈糯第一次见到如此温顺的酆理,相当有礼貌,像是换了一个人。
扬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很多年轻人还是选择去外面闯荡,但也有不少的人选择回来,比如一件破店的老板和老板娘。
陈糯看着酆理,此时此刻,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瓢泼一样的春雨,已经不温柔了。
店里蒸腾的热气,翻滚的汤底,嘈杂的人声。
她却好像只听得到酆理说话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不像崔蔓那么特别的金属味。就是低,女声里的低,像是车轮胎滚过沙地,能呲起沙尘,恣意地糊别人一脸。
酆理要了一瓶大的椰汁,陈糯喝起来底下有颗粒。
对方的话语勾勒出了她完全没想象过的地方,抛弃了固有的标签,她觉得这样的酆理,真的蛮酷的。倒不是那种无所事事的不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牵强,她经历过,所有的刺激与骤然的苦痛都从平淡的口气里展现出来。陈糯突然觉得心颤了一下,她看着对方,突然就想看看这个人的以后,是什么样子的。
“干嘛啊,这么看我。”
酆理嗤了一声,漏勺捞起浮起的蟹仔包,筷子戳开一个洞,“你姐我虽然喜欢女的,但也不是你这样就能让我喜欢的。”
陈糯在心里呵呵一声:你还不是半夜偷亲我。
“那天,正月初一那天,我们干杯,你说你想……”
陈糯想起那天,玻璃瓶碰在一起,庆敏戈冰箱里的冰块被一扫而空,叮叮哐哐的梦想声。
酆理的欲言又止。
“没想好,不知道,”酆理看着陈糯,“你不是说你想唱歌,钱不用就考虑,我以后会好好赚钱的,起码混不下去了,我这里能让你安心。”
这话她不带平日里的油腔滑调,竟然有着几分真诚,陈糯蓦地想到前几天陪着江梅花看的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要结婚的时候就是这个口气。
而我竟然有一点感动。
只有一点点。
陈糯觉得这句话像个空话,但还是被感动到。
她喝了一口椰汁:“我又没那么重要,我自己会赚钱的,反正现在也不大。”
“刚才那个姐姐不也希望你能继续开摩托车吗?”
酆理:“等你没饭吃,我开车也没饭吃,那咱俩干嘛,相对无言啃老?我寻思着就老李那样和你妈,咱俩以后还有个小崽要样,那压力也太大了。”
什么叫咱俩以后还有个小崽?
陈糯纠正她:“是我们的弟弟妹妹。”
酆理摆了摆手:“一个意思,哇以后问起来说你有个差二十的弟弟妹妹,我真是要疯了,搞得是我生的一样。”
陈糯看了她好久,隔了半天,一脸菜色地说:“我想不出来你生小孩。”
酆理:“那你呢,想过以后生小孩啊?对象都没有想七想八,不许喜欢周枫想。”
她还是抓着周枫想不放。
陈糯觉得自己此刻有点鬼迷心窍,居然觉得酆理这样挺可爱的。
“我没喜欢周枫想。”
陈糯说,“他就是……”
她破罐破摔:“你管我喜欢谁啊!”
酆理调的酱特辣,嘴唇都红了,此刻恶狠狠地下了一盘鸭肠:“我为什么不管,我说了算。”
“屁咧,你管不着,你只是我姐,还不是亲的。”
陈糯越来越放肆,她甚至还有点得意。
酆理看了她好几眼,突然叹了口气:“你牛逼,行了吧。”
她突如其来的难过还挺明显,真是喜怒无常。
等饭都快吃完陈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插刀,可能捅到酆理身上了。
可是……可是我们都这种关系了,也不必要再换了吧。
挺好的,一辈子的家人。
她觉得酆理人不错,这个家不错,以后会越来越好,又何必因为这种感情而破裂呢?
这个时候的陈糯还很乐观,压根不知道未来这两个字的变化多端。
汽车站发车开会扬草的汽车站要一个半小时,陈糯在车上眯着眼,酆理似乎很累,仰着头睡了。
路上有段很颠,她被颠得不耐烦,最后靠在了陈糯身上。
她的手手指修长,而且很瘦,甚至能看到血管,陈糯勾了勾,还很热。
这个人冬天的时候就像个火炉,夏天的时候估计很怕热,所以穿这个背心拈花惹草,发泄那点热度。
陈糯这么一勾,又被人勾了回去,最后攥在手心,她想退出来,反而被酆理低低说了一句——
别闹。
到底谁在闹啊!!
陈糯看着两个人交叠的手,有点控制不住有点蔓延的感情。
荒草一样,她觉得不好,也觉得不可以,反正现在酆理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就这么下去好了。
而酆理攥着那只手,闭着眼,睫毛缠着,心里却在猜测陈糯的反常。
这货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如果知道了还装,那也太恶劣了。
恶劣的本人无知无觉,每天依旧在努力学习,陈糯前个几年也没好好学学,基础知识相当薄弱,现在也专攻语数英,指望考个专科里稍微好点的学校。
而崔蔓这人明显更灵一点,还知道心理调适,学累了还托着陈糯录视频,差点没把对唱露成沙雕视频,在社交软件里都能上个日榜。
然后被亲戚发现发到朋友圈,亲妈亲自来学校谈话,把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崔蔓还笑嘻嘻的。
酆理考完了统考也不用训练了,一天到晚瘫在教室,长腿还能绊倒无数从后门进来的人。
陈糯和周鸳买了零食回来,就中招了,周鸳刚走过,酆理的腿伸出来,陈糯一个趔趄,听到耳边的人在唱——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了我窗前~~”
陈糯:“……”
好难听啊,怎么会唱成这个吊样。
当事人浑然未觉,一脸陶醉地抱住被自己绊倒的妹妹。
陈糯踹了她一脚:“你特么是宋老三。”
酆理哈哈一笑,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让她滚蛋。
回到座位的时候,周鸳凑过来跟陈糯说:“陈糯,我觉得酆理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陈糯:“?”
“你们这种关系很像言情小说的设定欸,酆理是哥哥的话不就是亲上加亲?”
陈糯:“……”
周鸳:“唉,可惜了。”
陈糯心想:可惜个屁,这个混球还馋我的身子,刚才还摸我胸了,变态!!
48、第四十八颗星星
四月底的时候学校要组织一场篮球赛。
以南都中学高中分部的尿性高中当然可以上场,美名其曰是调节紧张的氛围。
陈糯对这种事压根不感兴趣,班上的男生跃跃欲试,说要干翻文科班那群男的。
周鸳最近学习学得昏天暗地,班会课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趴在桌上怏怏地说:“我需要帅哥补充能量。”
后桌说:“那总有几个能看得过去的吧。”
周鸳:“也没几个帅哥。”
陈糯:“那你想看啥。”
周鸳的眼镜放在桌上,唉了一声:“我学萎了,好没力气。”
班主任在上面宣布每个班出男篮和女篮,她们班女生少,高个的压根逃不过,不过基本在初选就会被刷下来。
不过现在最后一桌俩根电线杆,压根不用愁。
周鸳:“酆理和崔蔓肯定逃不过啊,门面欸。”
门面那俩现在还在吃妙脆角,咔吱咔吱的配上冰可乐,就差没把爽字写在脑门了。
近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周鸳的usb小电扇呼呼,她抱怨道:“为什么我们一毕业就给装空调啊,我也想要空调。”
陈糯:“你总不能复读吧。”
周鸳:“也是欸。”
篮球赛三天,全年级都很兴奋,虽然这帮人扶不起来的在学习上也很难鸡血,但是高三这两个字是重压,连平时很皮的那几个都老老实实。
可能全班心态最好的也就崔蔓和酆理,一个是考过复读的,一个是考了一门弃考的,都是心态良好,每天做题目也像在玩游戏。
班主任那点兴致勃勃从挑篮球服上就能看出来的,陈糯的身高直接被pass,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放学就能看到各个班在篮球场练习,正式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闹成一片了。
她们班男女的篮球服都是粉色的,也不知道郑老师怎么想的。
男同学非常不情愿,但是抗议无效,结果穿起来的效果也还好,当然看起来效果最好的是崔蔓,她长得白,越粉越白。
而酆理那个微微黑皮的就没那么好看了,但是她胜在身材好,腰细腿长精神好,跟崔蔓站在一起的时候大家第一眼也多半是看她的。
陈糯对看这种也兴致缺缺,奈何自己班的比赛不能缺席,班主任亲自呐喊,学生坐在下面吃零食跟看猴似的。
崔蔓这个人运动细胞一般,打个球都能让人看出她非常勉强,而酆理一看就精力过剩,第一场直接给秒了。
周鸳晃着俩农夫山泉的矿泉水瓶欢呼。
陈糯:“好无聊。”
周鸳拿着手机录视频,还带解说,顺便把镜头移到隔壁篮球场,那边是男篮,今天是1班对3班,两个文科班的。
自己班这边秒结束,周鸳拉着陈糯去看帅哥。
“邱蜜!”
陈糯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喊住,酆理在一边登记,把笔丢给崔蔓,走过来,“你去哪。”
她的长发扎起,随着步伐晃动,这个人的头发里还有几根零星的挑染,显得有点闪。
“我们去看帅哥!”
周鸳摇头晃脑地说。
酆理挑挑眉,她一只手还拿着一瓶矿泉水,“去看帅哥?”
周鸳:“是啊!!!”
她喊得超大声:“我要去看看我们级草。”
陈糯心里一个咯噔,总觉得酆理这人好像提到相关周枫想的事情就会失去理智,这个时候她抬眼看了看对方。
正好酆理看了过来,她笑了一笑。
陈糯刚要抬腿,被人拽了过去,揽住肩:“我也去啊。”
周鸳哦了一声:“你不休息一下吗?”
篮球服穿在女孩身上其实有点宽大,酆理的那双腿笔直修长,比赛的时候不少人都在看。
这个时候她凑了过来,陈糯只觉得热。
她嫌弃地推开对方:“你烦死了。”
“我哪烦了。嗯?”
酆理一只手楼着陈糯的腰,“走嘛,看帅哥啊。”
周鸳跟在身边:“你们关系好好哦,唉我也想有个姐姐。”
陈糯心想:不,我不想。
酆理哈哈一笑:“是吗?邱蜜不跟我好啊。”
陈糯:大姐你的好跟普通的好是一个意思吗?
周鸳欸了一声:“我觉得邱蜜跟你也很好啊,她都给你搂。”
酆理边走边问:“她平常不给你搂?”
其实女生之间打打闹闹搂搂抱抱也不稀奇,班上还有试图公主抱对方闪了腰的奇葩,一起上厕所互相调下内衣肩带也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陈糯这个人非常慢热,说很难熟也不是这个意思,钱果然是跟她认识了很多年才能有那个待遇,像她平常跟周鸳一块,顶多是被对方挽着手。
“是啊,邱蜜不喜欢和我亲近。”
周鸳说,但是口气倒是不生气,她也知道陈糯不是故意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拒绝。
“那她是只跟我好。”
酆理嗤了一声,非常得意地看向陈糯:“是吧妹妹?”
陈糯:“你离我远点。”
酆理被推开,又死不要脸地凑了过来:“我就不。”
她们这么推推搡搡地到了隔壁,这边看台几乎都要坐满了,毕竟都是好色之人,其他班的人也是来看帅哥的。
酆理这人穿得显眼,长得显眼,不少人都注意到她了。
她找了个侧边的位置,结果底下还是钱果然。
钱果然今天扎了个鱼骨辫,顶上一个大红格子蝴蝶结,看着还挺漂亮的。
但是也只有两个位置,周鸳啊了一声,又往后看,后面就更满看,陈糯说:“你坐吧,我去下面看。”
酆理把她拉了回来,“坐我腿上就行,还是软座。”
陈糯:“……”
周鸳恍然大悟:“要不你坐我的腿上?我觉得我比酆理更软一点。”
陈糯心想:这特么不是废话么,无论是脸还是腿你都更胜一筹。
但是酆理就不高兴了,直接把人往自己腿上一按,得寸进尺地抱住陈糯的腰,下巴放在对方的肩上。
陈糯:“你不热吗?”
酆理:“心静自然凉。”
陈糯:“滚你妈的。”
酆理:“咱俩一个妈。”
挣扎不得,陈糯放弃了。
球场上两个文科班打篮球居然还算可以,周枫想这人看着文弱,但是其实打篮球不错,底下一群啊啊啊啊啊喊加油的。
钱果然看着球场上的身影,她隔壁的同学往上看了一眼,酆理抱着个女孩在看,她觉得奇怪:“酆理怎么在这啊,她也是来看周枫想的?”
当年酆理放话说追周枫想不少人还记得,虽然也有一部分人觉得酆理是开玩笑,但也有几个和陈糯一样当真了的。
钱果然看了一眼,迅速回头。
她其实还是觉得有点憷酆理,这个人虽然是女的,但是侵略感太强,寻常男的都比她和善。
“应该不是吧……”
钱果然当然知道酆理对周枫想没兴趣,她感兴趣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她怎么还抱着人……唉老实说酆理是真的飒,之前不是也有女生追她?”
“那是她妹吧,据说是后妈带来的,长得一般般,但是还蛮有气质的。”
“酆理之前的妹妹好像很喜欢周枫想啊,不会是这个妹妹也……”
“那我就不知道了……”
周围的人都在聊酆理,钱果然就更坐立难安了。
她还记得酆理揍周枫想的那一拳,每次看到酆理都会想到陈糯。
她是真的把陈糯当朋友,但也嫉妒陈糯跟周枫想那么熟悉的关系。
先来后到来分的话,爱情就没意思了。
球场上的少年人吸引了那么多人,但本人却是她钱果然的。
这点让去钱果然很满足。
陈糯……应该也不会怪我的吧。
陈糯本人就坐在昔日好友的上面一排,非常木然,眼神放空,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温度很烫。
还好酆理是女的,不然丢死人了。
以前也不是没被酆理这么按着过,但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简直是公开处刑。
而且酆理还在跟周鸳聊天,什么周枫想哪帅了,也就那样啊,那鼻子还没我挺呢,周鸳羞答答地说男女不一样啦,都说男鼻子挺很厉害。
酆理隔了半天才回味过来,笑了一声:“你们都想这个啊。”
她在陈糯耳边问:“你也是?”
她说话的热气喷在陈糯的耳廓,让陈糯的不自在更明显了。
她大声得说:“我没有。”
周鸳拿着矿泉水,“邱蜜才不会啦,我感觉她对男的都好冷淡哦。”
陈糯:“?????”
酆理喔了一声,“邱蜜可能不喜欢男的。”
陈糯无语:“你不要坏我名声好吗?我们学校哪有值得看的男的。”
周鸳:“周枫想啊!我感觉你对他都兴致缺缺。”
陈糯对周枫想那点感情多半还是青梅竹筏这个先决条件发展起来的,但真的要说绮念,和人亲密关系的那种,她都没想过。
“他……”
陈糯呃了一声,辩解了一下:“不是我喜欢的菜。”
周鸳:“你好没意思。”
陈糯:……
酆理笑得不行,吵吵闹闹的篮球场,她笑起来的时候胸腔震动,这个人看上去硬邦邦,但是胸是软的,陈糯只觉得后背都要酥了。
这是什么,**吗?
酆理,我服了你。
“她是眼光高。”
酆理笑着说。
周鸳:“那你觉得邱蜜跟什么类型的男生比较配啊。”
陈糯:“你还是别问了。”
她怕酆理发疯,也怕酆理要生吃了她。
酆理抱着她的腰的力道更紧,“我们蜜蜜啊,找的对象起码要过我这关吧。”
周鸳非常感动,险些要留下泪水:“有姐姐好好啊!!”
陈糯弱弱地说:“你清醒一点……”
周枫想投了一个三分球,全场欢呼,陈糯看了过去,少年人穿着白色的球服,头上戴着白色的发带,腕带也雪白。
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这样,干干净净的,其实陈糯现在看他也在看陌生了。
从前她羡慕周枫想的家庭氛围,觉得父母健在而且非常开明,是很好的家庭模板,但是现在她也有家了,很好的家。
很好的父母,神经兮兮的还对她图谋不轨的上辈子情敌这辈子姐姐好像也可以忍耐。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那还看得那么认真。”
酆理的下巴靠在陈糯的肩头,问道。
她说话的热气再次喷在陈糯的耳廓,又热又痒。
忍不了了。
她下意识地转头要骂对方,结果嘴唇擦过柔软,一想到那个是什么。
整个人都裂开了。
卧槽。
49、第四十九颗星星
陈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恍恍惚惚,酆理倒是难得没说什么屁话,先回家了。
晚自习的时候陈糯脑子依旧是一团浆糊,周鸳的小电扇朝着她呼呼得吹,吹得陈糯眼睛眯起,她问周鸳:“你看到我……”
周鸳:“什么?”
陈糯:“没什么。”
应该没人看到吧,就那么一瞬的时间。
酆理好像都愣了。
后来也一句话都没说,搞得陈糯还有点生气,你自己对我这么那么,现在不小心这样了,你还那样。
还跑回家了!!!酆理你真的有毛病吧。
陈糯努力了好半天才让题目把自己脑子里的回放挤掉,回家上楼的时候发现老李在厨房,她喊了声李叔叔。
“蜜蜜回来了啊,”老李在盛汤,砂锅煲的鸡汤,味道很醇正,“来来来喝一碗。”
陈糯把书包放下,问老李:“酆理呢?”
老李把碗递给陈糯:“她楼上呢,刚才还听见她在吹头发。”
陈糯哦了一声,老李让她俩自助吃饭,自己去房间看老婆了。
鸡汤还放了枸杞,陈糯皱起眉,她不爱喝,但是又不能倒掉。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等到酆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看什么,又没放什么。”
酆理穿着T恤,很长,下半身是条五分沙滩裤,感觉跟老李是一种风格的。踩着拖鞋,走路的时候嘎吱嘎吱。
陈糯:“又不是你煲的。”
酆理拉开陈糯身边的椅子,“我爸是不是又放什么枸杞黄芪了?”
陈糯点头。
酆理看她蹙起的眉,“我喝吧。”
陈糯:“啊?”
酆理一饮而尽,一股壮士扼腕的感觉。
“我爸就喜欢这些养生汤,我也不爱喝,你下次别接。”
陈糯:“那你还喝。”
酆理笑了笑,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整齐的牙齿,眉梢眼角都弯起,扑面而来的爽朗味,驱散了平日里那股贱味。
“不过他要出门了,给个面子还是要的,而且这不是助人为乐么?”
老李的修车店开得也没什么上进心,不过以前是单身汉,现在孩子多了,所以都往外跑,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路。去年计划的搬点已经看好了场地,就是总是免不了去实地考察,不过总会带点东西给孩子们。
包括没出生的那个。
陈糯干巴巴地憋了一句谢谢。
酆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说。
陈糯都不敢看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藏着好多能把她淹没的情绪,她很害怕,生怕自己被吞没。
这种似有若无的暧昧缠在两个人的身边,陌生又挠人。
“我上去了。”
酆理说。
陈糯哦了一声。
“你也早点睡,别看题看到一两点,第二天早自习会困死。”
陈糯:“知道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酆理的体贴,偶尔的那种。
她看着酆理上楼,天气一热她又穿得格外清凉,去年看到的脖子上的纹身果然是贴的,现在看光洁一片。
反而是后腰那片,好像是真的。
文身看起来也太疼了,她去天光云影几次参观过,那看上去红红肿的,觉得去纹的和帮人纹的都心理素质很好。
陈糯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纹的,多疼啊,没事找事。
快到周末的时候陈糯班上的篮球赛男生止步三强,女篮倒是跟九班的杀了个你死我活,最后勉强领先一分,胜了。
全场欢呼,陈糯坐在看台上看着酆理,酆理被人拥抱着,却看向这边。
结束的时候不少人都去食堂吃饭,酆理勾着陈糯的肩,旁边是仰头喝水的崔蔓:“酆理你浑身都是汗你揽着人漂亮妹妹你要不要脸啊。”
酆理:“我臭?”
陈糯诚恳地点头。
酆理:“那我就要臭臭你。”
崔蔓笑着摇了摇头,食堂这个点人特多,她们干脆去小卖部买了份饭。陈糯坐在角落里吃着关东煮,又被酆理盯着,以为对方要吃:“你自己去买啊。”
酆理的饭还没热好,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刷着消息,一边说:“我就是看你两眼,又没抢你东西的意思。”
崔蔓坐下,扔下一盒豆乳盒子,“吃吗?”
陈糯:“吃!”
酆理有点委屈:“我之前给你买你都不吃啊,怎么崔蔓买的你就吃了?”
崔蔓在这上面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那是因为邱蜜喜欢我啊,是不是啊蜜蜜?”
陈糯觉得这俩人都有病,她翻了个白眼,自己打开盖子吃了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而酆理没忍住,伸手戳了戳陈糯的脸颊。
今天天气不好,打球的时候还下了点细雨,酆理的头发都是微微湿的,陈糯看着手机,天气预报弹出暴雨预警,她啊了一声:“我的枕头套都在楼顶晒呢。”
崔蔓哇了一声:“那怕是要全湿了。”
酆理懒洋洋地吃了一口她的黑椒牛柳拌饭:“那和我睡呗。”
她说得坦坦荡荡,明明是她心里有鬼,却搞得像是陈糯心里有鬼一样,崔蔓哇哦一声:“姐妹情深。”
陈糯总觉得带着一丝丝的吃瓜味。
可惜酆理浑然未觉,反而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一边还是安慰了一下:“你妈在家应该没事。”
陈糯:“她肚子都那么大了还是算了,咱们家楼上楼下的也不安全。”
酆理:“得了吧我后妈那个活蹦乱跳不服输的样儿,晚上还要出去散步两公里真的牛逼死了。”
陈糯:……
崔蔓倒是挺好奇的,之前就听说过陈糯的妈妈怀孕,“那再生一个你们年龄差也太多了吧?”
酆理啧了一声,“是啊,我都二十了,带出去到时候都以为我生的。”
崔蔓一口豆腐要喷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到了那个画面,笑了半天,然后拍了拍酆理的肩膀:“没事,邱蜜带也一样。”
陈糯木然地想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非常地恐怖,她和酆理带着一个小孩。
“不过搞不好都以为是你和邱蜜生的。”
崔蔓喝了一口汽水,她这人相当会花钱,在学校小卖部自助还能吃很多,每次都便宜了陈糯和酆理。
酆理:“展开说说?”
崔蔓咳了一声,“那小孩像邱蜜妈和你爸,邱蜜像她妈,你像你爸,那不是……”
陈糯觉得人生灰暗,特别是在酆理的傻笑后更是觉得以后有点水深火热。
她们坐的位置是角落,靠着窗户,外面天气果然不好,毕竟马上入夏,雨一阵阵的,小卖部的电视还在放哪哪山体滑坡。
陈糯不知道怎么的眼皮直跳,她问酆理:“李叔叔是说今天回来吗?”
酆理:“是啊。”
她看到了那个山体滑坡的消息,“放心,不是咱们市的山体滑坡。”
崔蔓也看了眼,“是啊,好像还是咱们县去市里的那个老路路段呢。”
酆理的勺子插在饭里,陈糯问她:“叔叔应该走的高速吧?”
酆理摇头:“我爸是能不走就不走。”
这个时候她也有点不安起来。
崔蔓觉得气氛不对,急忙补救:“别瞎想,指不定叔叔都到家了。”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是真的能预感到的,晚自修的时候陈糯在订正试卷,后排突然哐当一声,谁的凳子砸在地上。
陈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全班人都看着酆理拎走了陈糯。
“哎不是,怎么了啊这是……”
坐在讲台上的班干部有点傻眼。
崔蔓扶起凳子,“她们家有点急事。”
是真的很急,江梅花电话打到酆理这里的时候都带着哭音,她快急死了,出事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这个稳重的继女。
主要是这个家看着结构稳定,其实这两个大的都没什么值得依靠的人,兄弟姐妹没一个靠得住的。
“奶包,李哥……你爸爸他在医院啊……怎么办,医院给我打电话了……”
江梅花还怀着孕,酆理想到那个新闻,脸色也不太好,去往市区一条是告诉,一条就是不用走的路,平时大车很多,而且两边的山确实都抱着落石网。
酆理自己开有时候都挺怕的,但是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事。
那条路出车祸比较多,拉货的货车来往频繁。
而很多人为了省高速费都会选择那条路,时间长点也没事。
谁也没想到会有事。
陈糯一句话都没说,她已经隐隐猜到了。
她坐在酆理的车后座,一路到了家,江梅花坐在门口,满脸泪痕,拿着手机,旁边有街坊在陪着她。
“你们俩回来了,”江梅花看到车停下急忙站起来,酆理扶着她,“您别激动。”
“爸在容市第一人民医院?”
江梅花点着头,她的鼻子红红,眼眶也红红,陈糯特别心疼,她都抱着她的胳膊,“妈你休息。”
“我和陈……邱蜜去一趟吧。”
酆理一边让陈糯打电话,一边打了个电话给庆敏戈,借了辆车。
江梅花本来也想去的,但是被酆理按住了,“你不能去,你在家给我待着,都这样了。”
陈糯有点犹豫,不知道是陪着江梅花好,还是陪着酆理好。
“蜜蜜你跟着你姐姐去吧。”
江梅花喘着气,她摸着肚子,头发垂下来一两缕,被别到耳后,“妈妈在家等你们。”
庆敏戈的车是邓弦开过来的,最近庆敏戈还在做资料,邓弦的脸色也不好。
她把钥匙给酆理,“有事打电话,你妈这边我会看的。”
酆理说了声谢谢就带着陈糯走了。
陈糯坐在车上的时候给医院打了个电话。
导医台那边查询到确实有这么一个病人,车开了一半,她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
酆理开着车,天已经彻底黑了,她开车上了高速,两边都是黑黢黢的。
陈糯觉得自己说话都很艰难,她嘴唇开合好久,才把那句话说出来——
“酆理,医院说没救起来。”
现在是在高速上,陈糯生怕酆理失控,却发现酆理紧紧握着方向盘,她似乎咬着牙:“所以已经不在医院了吗?”
似曾相识的历程。
陈糯觉得自己在梦里也见过这趟。
但是她梦到的是酆理的这一遭。
那时候她作为陈糯死掉的那一晚,酆理也是开往医院后又转了个方向。
还没一年。
“酆……”
车内也很昏暗,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
正好左边反向的有一辆大车开过来,车灯很亮,一闪而过。
陈糯看到眼泪从酆理的脸颊滑落。
砰的一声,好像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50、第五十颗星星
陈糯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完的,回想起来脑袋空空。
山体滑坡的时候老李的车被滚落的山石砸下,掉进了坡底的深潭,一条铁片插进了他胸腔。
救援队到的时候他还有气,但是在路上还没能救回来。
最后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一夜倾盆大雨,夏季即将来临,天空被闪电破开,惊雷落下,陈糯陪着酆理,跟着她跑上跑下办手续。
工作人员和相关部门都在处理这场事故,救护车呼啸而过,而她们两个在别人的指引下看到了老李的遗容。
酆理的眼眶红得可怕,陈糯擦了擦眼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老李那么温和的一个男人,死后的面容比并不安详,陈糯问:“要让我妈过来吗?”
酆理摇头,“带回去吧。”
殡仪馆这边有车能直接把尸体带回去,但是事发地的很多善后还没处理好,相关的保险,以及车险的公司负责人也在赶过来。
等到陈糯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手机上全是江梅花的电话。
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她妈。
江梅花才刚刚得到幸福不久,天上就掉下了这么大块的石头。
整个大厅很吵,哭声、争吵声、交谈声,伴随着窗外的暴雨,压抑地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酆理从里面走出来,陈糯站在外面,风吹雨,落在她的鞋上。
“我回吧。”
她的声音都哑了,陈糯刚才没进去,酆理拉着老李冰凉的手,一句话都没说,背影颤抖。
“没事。”
酆理笑笑,拍了拍陈糯的肩,“有我呢。”
以前都会搂上来的人,在这种时刻又收敛了很多,陈糯却觉得痛苦,她转身,抱住酆理的腰,把自己埋了进去。
酆理抚摸着她的背。
大厅口有很多车,也有很多人来往,家属的吵架声,愤怒的质问声,酆理捂住陈糯的耳朵,一边按了回拨。
那边很快就接起来了。
“奶包,怎么样了?!!”
现在是晚上九点半,雷阵雨小了,只留下那风吹的雨,打湿了站在边上的酆理的裤脚。
她说对不起。
“阿姨,我爸走了。”
陈糯在酆理怀里颤抖着,她抱得很紧,这个家保质期太短,短得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被一块石头砸下,就散了。
那边久久没有声音,酆理也没挂,她盯着面前的雨,这个陌生的地方,躺着她最亲的家人。
“我知道了。”
江梅花说,她的声音低低,像是呢喃,隔了一会说:“阿姨等会过来吧,我想见见你爸爸。”
“不用,”酆理拒绝了,“我会跟这边商量好把人带回来,直接用殡仪馆的车。”
“您别走动了,我怕您情绪太激动。”
她一边说,一只手还抚着陈糯的背,是很慢的抚摸,像是顺着脊柱,要顺进她的心里。
“没事的,我会处理好的。”
她又叮嘱了几句,陈糯的耳朵里回荡着她的声音,她头一次觉得酆理那么温柔。
酆理把手机还给陈糯,故作轻松地说:“老爸这个人啊,走还要丢给烂摊子给我。”
她要把陈糯从自己怀里扯出来。
但是陈糯不松手。
“让我抱一会。”
陈糯的声音闷闷地,从怀里传出来。
酆理嗯了一声,那边的工作人员说等会出审批单,其实还有大把的事,一个人从生到死,从准生证到死亡证明,期间的存在,都从这个时候开始抹去。
她脑子里都是事故处理警察那边工作人员说的情况。
车滚了好几圈,尾部起火,又掉进深潭,人在车里就已经受了致命伤了。
明明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了,酆理却觉得有点冷。
最可笑的是她向来不怕冷的。
没由来地想到故去多年的生母,她有点忘了对方的模样,只记得她的手抚摸过头顶的温度。
还有她时候自己抱住她胳膊的温度。
和刚才拉住老李的手一样凉。
只不过老李的是凉到冰,妈妈当年尚且还有那么一丁点的余温。
而陈糯当初带给她的是近乎冬雪的冷。
李菟也是,她走得也好突然,酆理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凄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可能是电视剧里那个天煞孤星。
倒不是周枫想瘟,是她自己天生命里带煞,和她有点瓜葛的人都不得好死。
现在怀里这个失而复得的人,以后也会有这么一天再次离开自己吗?
陈糯突然抱得紧紧,这个大厅外面人来人往的地方,从来只有悲离,没有欢合,她被人抱得紧紧,听到对方哽咽又苍凉的一句——
“你别离开我。”
温热的肌肤和她颈侧的肌肤相贴,甚至有湿热的液体落下,陈糯觉得自己的新楼都被烫出了一个洞。
她拍着酆理的背:“我不走。”
只要我们还是家人。
……
雨陆陆续续下了一夜,酆理的电话就没停过,陈糯什么都不懂,也帮不上忙,只能做个跟班。
这些事故处理保险事宜甚至是死亡证明殡仪车的预约全都是课本里没有的知识,学校和社会像是有一道巨大的屏障,她还在里面,酆理却已经跳了出去经受了无数的风吹雨打。
等到送老李回去的车出发,酆理才坐下来喘了口气,陈糯把水递给她,酆理仰头喝了一口。
“吃点吧。”
她递了一片面包给她,酆理咬了两口。
又低头发了个消息。
她的朋友里最靠谱的也就是庆敏戈,但是现在人还在医院,也只有邓弦能帮忙了。
虞薇薇估计会和她一起把江梅花带过去。
“你要不眯一会,不然疲劳驾驶。”
陈糯自己把酆理剩下的面包给吃了,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天气仍然是阴天。
酆理把车停在停车场,陈糯让她去后座躺一下。
“你也睡会,累了一宿了。”
酆理伸手把陈糯的头发别到而后,陈糯低头:“你开车比较累。”
酆理哦了一声,也不客气,就去后面睡了。
停车场车很多,陈糯坐在副驾驶座,其实还是茫然的,没有实感。
酆理是真的累了,她的情绪调整地也很快,但也没睡多久,不等陈糯叫她,十来分钟就坐了起来。
“走吧。”
可能是觉得车上太安静,酆理放了车载音乐,庆敏戈的车载音乐都是民谣,听听都让人更沉默。
酆理骂了句,最后给关了。
“你不能说几句话么?”
酆理说。
陈糯呃了一声,“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酆理:“骂你李叔叔。”
陈糯:“……”
她自己先骂上了,其实翻过来翻过去无非是那几句混蛋,最后酆理叹了口气:“怎么办呢?”
这四个字带着茫然,她从来没想过老李会这么突然地离开。
李菟死的时候她也没想过,她的未来都把他们预设在了里面,却没想到他们那么突然地走了,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
陈糯看着她的侧脸,酆理一夜没睡,嘴唇也起皮,不自觉地舔了两下,她的头发在脑后随便扎了扎,但还是有点乱糟糟的。
她跟相关部门的人谈话的时候压根不像高三的,虽然她的年龄也不太高三。
就是陈糯跟在她身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甚至无地自容。
我能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了。
酆理牵着她的手,安慰了她几句又去窗口签字。
旁边也是事故的家属,一边签字一边问陈糯:“那是你姐姐吗?”
陈糯点点头。
对方唉了一声:“那孩子刚才还帮我去找了人,你们多大了?”
陈糯说了年龄。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都还是小孩子。”
我们还小吗?
开车的是酆理,在陈糯没变成邱蜜的时候她觉得对方自己要变成真正的大人,是大学毕业以后,经济独立以后,买车买房有自己的一切。
而不是此时此刻,开着别人的车,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又发愁以后。
可是无可避免的,她们真的不小了。
酆理还在开玩笑:“我这辈子真的去过太多次殡仪馆了。”
“邱蜜你觉得我像不像电视剧里的天煞孤星?”
陈糯:“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她看到酆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觉得挺像的。”
“你最好离我远点。”
陈糯听了有点生气,“你刚才还抱着我叫我别走呢。”
酆理欸了一声:“那是我在撒娇。”
撒娇这两个字真的能把陈糯雷死,她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只能哼哼两声。
酆理笑了笑:“真的,我都不敢面对你妈。”
是啊,还有一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妈妈。
骤然失去搭伙的丈夫,肚子里还有个即将出生的崽子,一家的经济支柱倒了,生计怎么维持,年中还要交房租,老李之前要承办的项目呢?
她们两个要高考了,还要上大学,大学的学费,新出生的崽子还要花很多钱。
这些要怎么办呢?
饶是她们不敢面对江梅花,到底还是要见到的。
扬草县的殡仪馆酆理轻车熟路,她在这里送走了母亲,送走了妹妹,送走了喜欢的人,现在还要送走她的父亲。
江梅花呆坐大厅的凳子上,火化的程序还要走一边,她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在这个地方总显得奇怪,而余薇薇和邓弦陪着她。
在看到酆理的时候站起来。
酆理:“谢谢你俩了。”
邓弦欲言又止,她难得没发骚,而虞薇薇这个一向对后妈这个角色恨之入骨的,在这时候还扶着江梅花。
“后面的事你俩有空也帮我一下好了。”
后事一条路但也前期也有点问题,加上老李不是自然死亡,涉及到很多方面。
陈糯听得云里雾里,她抱着江梅花的胳膊,感受到江梅花颤抖的身体。
她肯定见过老李了。
陈糯没办法想象她现在的心情。
“蜜蜜啊。”
江梅花抱住陈糯,陈糯回抱住她,她的眼睛特别红,鼻头也红红的,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
陈糯被吓了一跳,刚想叫她不要太激动,结果江梅花突然后仰,竟然晕了过去。
几个人急急忙忙扶住,酆理皱着眉,把车钥匙给邓弦,让陈糯跟着车送江梅花去医院。
一边把江梅花抱到外面车上。
陈糯咬着嘴唇,听着酆理的安排,“医保卡在家里什么地方你知道的吧?先住院后办理,我马上过来。”
“邓弦你认识妇产科那个金医生吗?庆敏戈以前说那人的老公在你们那纹过身,问下是不是病床能不能靠窗。”
陈糯上车前,抱住酆理的脖子,“你不要硬担。”
“我也可以的。”
却不料酆理贴了一下,嘴唇蹭在额头,如同蜻蜓点水。
“别怕。”
“你还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排过雷了,这本的基调本来就不明朗
我写文就是这个调调来着,这本应该更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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