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五十一颗星星
陈糯没想到邓弦平时看着不三不四的关键时候还很着调。
她对医院特别轻车熟路,平车把江梅花推到了目标楼层,她一边在导医台跟护士说话,一边又吩咐虞薇薇干这干那的。
相比之下陈糯显得特别嫩。
最后她只能坐在江梅花的病床边,抓着对方的手,茫然地看着心电图。
对方的腹部隆起,里面的小家伙已经变成了遗腹子。
而奶奶去世的时候,是在家里,她就在一个周末的早晨,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是周围的邻居帮忙,加上亲戚来了,陈糯被人推到了最后,很多决定都不需要她做。
而现在,江梅花这个跟亲戚断绝关系的,老李这个没什么亲人,只有一个酆理,酆理像一个冷静的陀螺,高速旋转着。
中午的时候江梅花醒来了,她看着自己呆呆的女儿,忍住了哭,她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紧紧握住了陈糯的手,吸了吸鼻子:“你姐呢?”
酆理打了个电话通知了自己那个一年基本只见一次的大伯,对方在傍晚的时候到扬草,又陪着酆理处理完了一些事,等到晚上的时候两个人才一起去医院看江梅花。
她大伯李建荣个子没老李高,跟酆理站在一起,甚至还是酆理看着显高。
李建荣看着酆理紧抿的唇,这个姑娘长得就没寻常女孩那种柔软,这个时候也很坚强,只不过到底年轻,眼眶红着,说话的声音很哑。
“保险公司那边交给我吧。”
李建荣说。
在医院的电梯饭点的时候一阵拥挤,酆理点点头,似乎撇出了一个笑容:“那肯定是要大伯你帮忙的。”
恰到好处的亲昵。
李建荣拍了拍姑娘的肩膀,男人嘴唇开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到最后,又咽了回去。
陈糯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扬草县第一人民医院是新搬迁的,有点偏郊外,能看到暮色之后苍茫的群山。
她把紫菜鸡蛋汤推给江梅花,“你别噎着。”
江梅花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又不得不吃,隔壁床的孕妇听说她新丧,还让老公买了一个鸽子汤给江梅花。
陈糯不太懂这才一个下午她们怎么就如此要好,正好这个时候酆理走进来,她们家的基因好像都是大高个,李建荣五十多岁,已经谢顶,虽然走路挺直,但看着还是酆理高了一些。
只不过酆理走路没个样儿,这个时候也是懒洋洋的。
她问陈糯:“还好吧?”
江梅花看到李建荣急忙放下碗筷,“大哥。”
陈糯跟酆理出去了一趟,两个大人在里面说话,过了十几分钟婶婶也来了,这个过年的时候一面之缘的女人好像更胖了一些,笑起来还有酒窝,看到这俩小孩的的聊了几句,拎着那一盅汤的进去了。
走廊尽头是住院部的洗衣房,右边是个小阳台,陈糯和酆理站着,隔了好一会,才有人说话。
“你困吗?”
陈糯问。
洗衣房还有人在刷衣服,刷刷刷的声音,有点刺耳。
酆理一只手插在兜里,她垂了垂头,头发扎在脑后,几缕垂在脸颊,平添了几分柔软。
“还行。”
陈糯看着她的侧脸,这个人的脸其实长得很好,在现在白幼瘦的审美下,酆理简直像个反面。
不白不幼也不算瘦。
但是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
“那吃饭了吗?”
陈糯又问。
她回去拿医保卡和江梅花住院的东西顺便洗了个澡,常年营养不良而泛黄的头发在半年多的时光被补了回来,甚至还特别顺滑。
酆理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桂花香。
“吃了,和大伯在外面吃的。”
陈糯:“吃的什么?”
酆理:“我忘了。”
她是真的忘了,脑子里被很多东西填满,满腔的情绪其实都没能发泄就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给占了。
她甚至很想抽烟。
只不过医院禁烟,她平时也不太抽,没有瘾。
而现在她身上站着她这辈子最大的瘾,她挨了过去,伸手揽住陈糯的肩,“学校我请了一个星期,但是你要上课就早点回去吧,这边有我。”
她知道陈糯的目标,也知道她的努力,只不过这个家失去了老李要维持下去太过困难。
江梅花还没生,也要人照顾,酆理在这个瞬间甚至不想念了。
陈糯把她的手甩开,抱住了她的胳膊:“你是万能的?”
这句话很有她自己的风格,带着微微的嘲讽,活像是百般的不屑。
却被人捏了捏脸,“你就不能安慰安慰我?”
酆理说,她平视前方,依然昏暗的天空,倦鸟早已归巢,只余下鸟鸣声声。
陈糯:“我要怎么安慰你。”
酆理却笑了:“不用安慰。”
她抱住陈糯,是一下子揽着腰把人捞进怀里的姿势,“我就好了。”
“大伯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陈糯被酆理抱着,从后面看两个人相识依偎在一起。
她以前很讨厌亲密关系,和钱果然还有周枫想的时间堆出来的,还有奶奶的叮嘱,你要和朋友好好相处,还有周枫想家里的帮忙。
她才会觉得他那么好。
而她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
“没有。”
酆理近乎贪婪地闻着陈糯身上的味道,她闭着眼,其实心里很烦躁。
“哦……”
陈糯看了看手机,“我们回病房吧。”
她还对过年听到的老李和大伯说的话耿耿于怀,酆理如果不是老李的孩子,那他的生父又是谁?
现在老李人已经没了,只剩下一个大伯。
江梅花好像都不知道。
是了,她连邱蜜的父亲是谁都不肯提,可能是很伤心,就把这个人从心里剐去了。
老李的后事办得不算快,等到一切尘埃落地的时候,江梅花也出院了。
她的肚子很大了,其实很有可能早产,只不过这次又没生下来,养了几天就回家了,她嫌住院很贵。
陈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江梅花一直在絮絮叨叨,“小宝生下来的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么不安生,不过还好衣服我都囤了一点,到三岁之前也不用太买……”
酆理站在一边,往包里塞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被陈糯提醒了一句:“你能不能轻点?”
车还是开的庆敏戈的,临走前陈糯还和酆理去医院看了看庆老板。
庆敏戈原本是要出院了的,结果在楼梯摔了一跤,骨折了。
酆理还幸灾乐祸:“你这身体也太脆了,怎么看我以后赚大钱啊。”
邓弦原本在卫生间洗水果,听到这句话冲出来一摔苹果打湿了酆理的脸,一声卧槽,这俩人又差点打起来。
挺热闹的。
庆敏戈看着笑笑,然后拉了拉一边陈糯的袖子,问了句:“还好吧?”
陈糯点头。
老李走了,他的事业后继无人,酆理也不想继承这点家产,最后转给了老李的一个朋友,对方可怜她们母女三人,还多给了点。
这间三层的房子房租本来年中就要交,江梅花之前就觉得这点破房子房租贵的离谱,老李解释了一下是因为他不想搬,回忆很多。
她也就算了。
而现在男主人也走了,回忆似乎都崩塌了一个角,三个人也没必要租三层楼,江梅花打算把它转租。
酆理却说等到租期到了再走吧,陈糯觉得她是嫌麻烦。
而酆理却说:“让小家伙出生的时候,我们还在这个房子里。”
老李待过的房子。
二楼客厅的墙上挂了很多照片,还有她们四个人的照片,是过年的时候拍的。
酆理很不情愿,当时坐下了。
照片里老李笑得像个熊二,江梅花素面朝天,眉毛少了半截儿,酆理臭着一张脸,陈糯像个棺材板。
老李意外死亡的保险金酆理都交给了江梅花。
她后妈一瞬间泪如泉涌,突然抱住了酆理,嚎啕大哭。
那天是周五的,学校三模结束,难得没补课,酆理去银行把这点钱转到了新卡,回家的时候递给了江梅花。
“奶包啊是阿姨没用,阿姨也挣不了什么钱,是阿姨不好呜呜呜……”
酆理的震惊显然能从她的肢体动作表现出来,跟在后面的陈糯其实挺想笑的。
酆理手足无措的样子千载难逢,被陈糯拍了下来。
“阿姨你冷静一点……”
酆理很想把人拉出来,但是顾忌到对方的肚子,又忍了。
“蜜蜜告诉我你还不想上学?阿姨告诉你,阿姨就算是去扫大街,也不会让你辍学的!!”
酆理转头看向陈糯。
告状的陈糯耸耸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而江梅花非常激动,她本来就是一个情绪大起大落的人,死了的老公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但是就像从前被男人抛弃一样,她在下一刻又能迅速地振奋起来。
因为还有三个孩子。
她得照顾她们,特别是酆理,酆理要是辍学,她死了都没办法跟老李交代。
“不是……我就是随口一说……”
酆理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很怕江梅花的肚子出什么事情,这段时间都老老实实上下学的。
父亲死了家里断了经济来源,她花钱都没没大手大脚,中午晚上都跟陈糯去食堂拼饭去了。
再加上一起的崔蔓偶尔请客,也算可以。
“随口也不行!你是要气死我吗?你要是不上了我死了也没办法跟你爸交代啊!”
江梅花有一种天生的绝技,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这也分人,有些人不吃这套,比如邱蜜的亲爹。
但也有人没办法,比如老李和酆理。
这个时候酆理头都大了,“好好好,我会好好上好好考的,上个学给你找点事做行吗?”
江梅花这才擦了擦眼泪。
这么一闹酆理头都疼了,上楼的时候偏偏前面那个显而易见地在幸灾乐祸。
“你给我站住。”
酆理喊了一声,但是不响,生怕惊动江梅花。
陈糯不鸟她,结果被酆理拉住书包,给拽到了她房间。
人被酆理扔到床上,酆理捂着额头,“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这么爱告状啊?”
“你数数,从我吃饭到我读书你都要告诉你妈?”
陈糯摔在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此时还不忘记挑衅:“这不是增进感情吗?我妈很疼你的。”
酆理嗤了一声,“那你疼我吗?”
陈糯不太明白,呆呆地看着酆理。
下一刻她被人揪起领子,一个滚烫的亲吻落在她唇上。
不太温柔,也不蜻蜓点水,根本是长驱直入。
52、第五十二颗星星
陈糯对亲吻的概念也很模糊,可能青春期的女孩对亲吻都有一种很浪漫的幻想。
不过大部分是偶像剧和少女漫画带来的那种甜腻,比如钱果然就很喜欢看一吻定情,说怎么怎么好看,男的帅女的可爱天作之合,所以亲吻一定很快乐吧。
而现在她的同桌周鸳是个可爱的女孩,在焦头烂额的高考下依旧能完成对小说里亲密桥段的认证,偶尔抓着陈糯分享哪段比较唯美。
但陈糯一般不去想。
她唱歌情歌,唱感情,唱遗憾,很多人的情感的表达都跟爱情有关。
爱情,是鲜花,婚纱,纯白,亲吻,浪漫……
也可能是老李和江梅花这种中年人柴米油盐的日复一日。
酆理对她的喜欢,她觉得用爱情有点太郑重的,其实在酆理那天深夜蜻蜓点水的一吻,陈糯就存有疑惑。
她到底多喜欢我?
以至于后来的每一天,陈糯几乎都要观察一下酆理,酆理依旧像从前一样。
喜欢她的人其实也有,男的女的都有,她身上有一股同龄人很罕见的轻狂,崔蔓和酆理都不太像个高三的。
周鸳之前还跟陈糯说,如果生在古代,崔蔓像云游的那种女侠,酆理感觉是个沙场的女将军。
陈糯觉得那也太土了,酆理这种不做个纨绔说不过去吧。
陈糯骨子里畏惧亲密关系,觉得拥有就要失去,就像她曾经拥有的都失去了一样。
她对酆理对自己的喜欢,在知道对方已经清楚了她的底细之后更是微妙。
她图什么呢。
大概是不满陈糯的心不在焉,酆理狠狠地咬了对方一方,陈糯吃痛地回神,人已经被酆理按到在了床上。
酆理的床一米五乘一米八,床上堆着被子和几个娃娃机抓来的抱枕,就显得异常拥挤了,陈糯被人按着,这个吻极具侵略感,她觉得自己都要被吃掉了。
她试图推开酆理,但即便都是女的,两个人的体型也有差异,酆理几乎压得她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承受这种无孔不入的掠夺。
“唔……我操……”
陈糯好不容易别开脸,才冒出一句话骂人的话,又被捧住脸亲了回去,舌头都发麻,酆理一只手蒙着她的眼睛,一只手按着陈糯的腰。
接近五月底的天气很热,距离高考的时间几乎快变成个位数,楼下准备睡觉的江梅花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继女跟亲女儿在房间里亲嘴。
一个挣扎一个镇压,老旧的床板都不堪重负,嘎吱嘎吱地响。
“酆理……你特么……”
陈糯呼吸一口气,她觉得自己要憋死了,脸颊泛红,浑身都烧得慌。
酆理的外套掉了一半,里面背心露出来,陈糯都没眼看,她只想踹翻这个贱人,但是腿一伸出去,就被人抓住脚踝,往下拖了一点。
室内没开灯,窗外有一盏路灯,惨白的光,照进来,桌椅的影子在地板拉长,床上的人几乎要扭在一起。
酆理松开手,被她按着的人被蹂。躏得头发乱糟糟,眼睛都泛着水光,T恤的领子滑到肩头,锁骨都露了出来。
陈糯是个小古板,夏天都要穿着有点高领的短袖,这样对她来说已经是失格了。
也不知道为哪来的偶像包袱。
“我怎么了?”
酆理拿手背擦了一下嘴唇,陈糯牙尖不利嘴,也咬了她一口,此时两个人嘴里都是铁锈味。
“你有病吧!!我是你妹!!”
酆理嘴唇的血被这么一擦,蜿蜒到了唇角,外面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脸上,惨白的光和触目惊心的红,甚至平添了几分妖冶。
“你是我妹妹吗?”
酆理反问,她坐在床沿,陈糯挣扎地坐起来,酆理凑过来,她不看看她。
“看吧,你都不敢回答。”
“我现在是你妹妹。”
陈糯说,她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心跳得很快,嘴唇也很疼。
甚至有点委屈。
“陈糯。”
酆理平静地说,“折磨我是不是很爽?”
陈糯刚想说没有,又听到酆理说:“你是在报复我害死你吗?”
她坐在床边,披着的头发有几根乱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心更乱,她没看陈糯,就这么坐着,盯着房间里桌椅的影子。
有点孤独。
“我没……”
陈糯低低地说了声,“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知道了的?”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绕口令。
酆理笑了笑,“很久前。”
她耸了耸肩,“你太不会藏事,我又太喜欢你,我憋不住了。”
这种直白的话在这种场合以平直的口吻说出来,淡得像一杯冷掉的开水。
陈糯却觉得很重。
她知道酆理多喜欢她,也知道这六个字藏了什么,但是她依旧很难接受。
“我们现在是姐妹。”
她说。
酆理嗤了一声:“姐妹怎么了,那不是更爽?”
陈糯惊讶地抬眼,酆理却拽住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这边扯,直接把人抱到了桌上。
桌上书可笔掉到床上地上,今天外面的月亮很圆,冷冷的月光和惨败的灯光一样,给陈糯描了个边。
酆理捧起她的脸,压根不给她逃走的机会,“我只有你了。”
她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班上的人也都知道她们的父亲去世了,也没怎么敢提,酆理和平时一样。
但是陈糯见过半夜她在楼顶抽烟的样子,月光冷冷,酆理的神情也很冷,陈糯知道对方一点也不平静。
可酆理还要安慰江梅花,还要陪着陈糯上学,老李一直想让她继续上学,酆理像是在完成遗愿。
陈糯觉得酆理像是被困住了。
但现在这时候,又好像有一个猛兽,她自己都要被一口吞掉。
“你还有崔蔓,庆老板,邓弦,虞薇薇……”
酆理直接让她闭嘴了,她其实很烦,天底下有这种自欺欺人到可笑的人?
感觉自己在削木头。
陈糯已经麻了:又来?
她背靠着窗,还好窗户半边是锁着的,而手酆理扣得紧紧,动弹不得,现在又被人叼住嘴唇,酆理一下一下地试探,也没那么猛了。
只是啄着她的嘴唇,一下一下,还发出声音。
陈糯很烦:“你能不能别闹了?”
“你到底想干嘛?”
酆理的头埋在陈糯的肩上,“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陈糯:“不准干我。”
酆理难得愣了,隔了好半天笑出来,“你比我想得多了陈糯?你敢说你对我没意思?”
陈糯别过脸,“我不知道。”
她其实胆子很小,也没什么勇气,更怕虚无缥缈的未来。
“那你还是喜欢周枫想?”
酆理恶狠狠地说,一口咬上了陈糯的下巴,而陈糯一脚踹上酆理的腿。
“你有病吧,我觉得你特么才喜欢周枫想。”
每次都提,烦死了。
“的确是你觉得啊,”酆理抓住陈糯的脚,穿着鞋早就被蹬掉了,这人的脚腕细瘦,感觉一折就能断。
偏偏里面藏了她日思夜想的灵魂,让她止不住地想沾染。
“我都暗示地那么明显了。”
陈糯:“你滚,你他吗的暗示就是半路拦我要我好看?”
酆理:“谁让你那么高冷。”
她抱住陈糯,这个姿势,像是一个大狗在撒娇,“陈糯……蜜蜜……妹妹……陈糯……”
陈糯觉得这人烦死了。
“那我们……”
陈糯:“不行。”
她拒绝地斩钉截铁,“我们现在是姐妹,而且……”
她沉默了一会,“这种关系才会久一点。”
酆理都要被她的歪理气笑了。
“怎么样,你更喜欢搞刺激的是吗?”
陈糯低头,她抿着唇,“在一起也会分手的,结婚了也会离婚的,酆理,要是我又死了,你也会再找的……”
就像老李这样,就像……很多很多身边的事情一样。
人到底不能活成故事,她到底还是年轻,总带着一两分的痴愚,一边相信至死不渝,一边又害怕斯人已逝。
她和酆理现在,变成另一副面孔的对话,也只是巧合。
酆理笑了一声,她捏起陈糯的下巴,端详着这张脸。
“我都要忘了你以前长什么样了陈糯。”
“但是我喜欢你,是你,无论你什么样。”
她的手指点着那个伤口,“天底下的事情基本都有风险,唯独和我一起,没有风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执着这个一个人,这么一个灵魂。
可能是受生母的印象,受小时候无数睡前故事的印象,李香君的桃花扇,张玉娘的鹦鹉啼血,她妈是一个美丽又哀愁的女人,再仙也终究是柴米油盐的过日子。
在酆理的印象里,母亲跟老李其实并不算亲昵,好像是后来才稍微好一些的。
但是过去太久,这两个人现在都死了,她的亲妹妹也没了,她的人生好像就是不停地在得到和失去。
唯独陈糯,是失而复得的无价之宝。
偏偏这个人患得患失,是个缺爱又乏味的小古板。
陈糯:“我不信。”
她还相当冷酷无情。
酆理:“你会知道的。”
突然按住陈糯的肩,咬了她一口,陈糯一个激灵,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又羞又恼,最后居然挣脱了,跑了。
酆理问她:“你答应了吗?”
陈糯捂着胸口,脑子里只盘旋着四个字:变态至极。
又想到崔蔓说的连妹妹也不放过,更是悲愤,拉着门回头瞪了酆理一眼。
“你做梦吧!!”
她关上门,门板发出哀鸣,她的心却怦怦直跳,胸口的疼和嘴唇的疼都在提醒这是真实发生的。
第二天还越发严重,早自习的时候周鸳看着陈糯微肿的嘴唇和脖子上的红痕,问她:“你怎么了,吃辣吃多了?”
陈糯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脖子还被酆理吸出了个红印,大夏天怎么都遮不住,索性破罐子破摔:“有蜘蛛撒了泡尿。”
周鸳皱起眉:“那不会中毒吗?”
陈糯冷笑一声:“是啊,我现在五毒俱全,就差把蜘蛛烤了。”
周鸳觉得她读书读疯了,怜爱地分了她一瓶养乐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一07一1518:17:34~2021一07一1719:1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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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颗星星
崔蔓这段时间都不怎么敢招惹酆理,一是因为老李的突然离世,二是因为她自己也焦头烂额,又是一年高考时,总有一种前途渺茫的感觉。
这帮人里可能学习稍微上点心的就是陈糯,而且她还坐第一排,氛围使然,身边也都是好学生。
三模的成绩也让班主任稍微满意了一些。
江梅花安心地在家里待着,隔壁的阿姨看店有时候会跟她聊聊天,酆理还特地跟那阿姨说过,如果她妈怎么了帮忙送下医院。
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整理得差不多了,但要搬到哪里还没决定,最晚到七月肯定要搬了。
江梅花这人虽然学历不咋地,但也知道高考重要,挺着大肚子还要给俩小的做个夜宵,然后就是被俩小的一起挨骂。
“您赶紧去睡吧,您好了我和邱蜜才放心。”
酆理皱着眉,相当不耐烦,但是江梅花已经认清了这个继女就是个嘴硬心软装凶悍的货色。
“您就别给我和酆理添乱了。”
这是陈糯,她背着书包,一边蹲着汤一边给酆理,还不忘把江梅花赶到房间。
江梅花捧着肚子,低声地说:“你姐姐们好着呢。”
她房间开了条缝,还不忘偷窥那俩吃饭的姑娘,酆理和陈糯在聊天,陈糯估计吃不下,推到酆理面前,酆理无语地夹走了好几块肉。
不知道说了什么,陈糯在桌下踹了她一脚。
江梅花抹了抹眼泪,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陈糯想着江梅花肯定也是高考之后一周才生,她是第一次高考,难免有点紧张,第一天考完都知道流程了第二天还是紧张兮兮,下午吃饭的时候还找了半天准考证,酆理无语地指了指她的口袋。
“你是不是烤焦了?”
一边看作文的崔蔓差点没把汽水喷出来。
陈糯瞪了酆理一眼,没心思和她斗嘴。
下午考英语这几个人都不紧张,班上早就约好了考完了晚上出去唱歌。
等到一交卷,几乎是倾巢而出,校门口都是家长,盛况空前,维持秩序的警察终于功成身退,酆理在学校门口的冷饮店等陈糯。
崔蔓比她先到,点了三杯奶茶。
碎冰在塑料杯里晃啊晃啊的,崔蔓伸出手:“恭喜解放啊。”
酆理笑了一声:“我是不会复读的。”
崔蔓:“得了吧复读两年丢不丢人。”
陈糯的手机刚开机,信号满格,她先给江梅花打电话,结果接电话的是隔壁的胖阿姨——
“蜜蜜啊,你妈妈要生了,我们现在在医院,刚才给你和你姐打电话都没人接啊,你们考完了没有呀?”
陈糯愣了。
“邱蜜?你怎么了?考不好也没事啊,考完就丢。”
崔蔓看陈糯发呆,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酆理!”
酆理还在喝奶茶,崔蔓加了多肉,她还挺喜欢的,猛地被陈糯一拽,吸管差点没戳到喉咙。
她咳嗽了两声,“怎么了?”
“我妈要生了!!”
酆理也愣了,崔蔓啊了一声。
然后看这俩人扭头就跑。
今天学校边上不让停车,酆理开陈糯的车一起来的,停在路口,现在这俩人飞奔而去,陈糯几乎是被酆理拖着走的。
这货不亏是练家子,跑得飞快。
然后钥匙一查,车已经飞了。
妇产科在住院部六楼,等电梯都要好久,陈糯喘着气,酆理拉着她,俩人直奔病房,江梅花已经不在了,送去了侯产室。
她没有家属,自己签的字,陈糯和酆理进去看她,没多久又被护士赶走了。
江梅花惨白着脸,似乎是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额头都是汗。
邻居阿姨看她俩来了就去办手续了,怕俩小孩搞不来。
南斗西街的都可怜这家孩子辛苦,平日里也都帮衬着。酆理和陈糯坐在产房外面的椅子上,两个人的手紧紧落在一起,陈糯靠在酆理的肩头,彼此的手机都在嗡嗡嗡震动着。
今天高考完,高三解放,班级群都在嚷嚷着怎么庆祝,人生的第一阶段结束,马上要迎来新的一个阶段。
而她俩在医院等着亲人生小孩。
她们失去了一个亲人,又要迎接一个新生命。
江梅花顺产不行又转去剖妇产,陈糯听听都疼,脑子里想到对方惨白的脸,小声地说:“酆理,生孩子那么疼,那我妈为什么要生我呢?”
酆理:“我哪知道,我都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要生我。”
陈糯蓦地想到那个秘密,可是又觉得是自己耳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酆理玩着陈糯的手,她们换到了手术室外面的公共等候厅,这里有很产妇的家属,男的和年纪大的女的,估计是老公和婆婆或者妈妈。
他们俩年轻的坐在这里格外惹眼,旁边有个叔叔问陈糯:“你们是等谁啊?”
陈糯:“我妈。”
大概是看了看陈糯的年纪,又看了看酆理,对方欲言又止。
酆理:“我后妈,可年轻了。”
这一句话蕴藏着很大的信息量,又看到并没有男人陪同,对方的眼神还有几分同情。
酆理无语地低头,小声地对陈糯说:“我们看起来很可怜吗?”
陈糯笑了笑:“好像是很可怜。”
江梅花生了个男孩。
酆理又履行其她暂定一家之主的职责去善后了,陈糯在病房里陪江梅花,等她醒过来。
她看起来太累了,唇色也惨白。
生的男孩在保温箱放着,皱巴巴的,陈糯跟酆理去看过,实在看不出来像谁。
酆理好像有点失望,“居然是个带把的。”
陈糯:“你性别歧视啊。”
“不是啊,是个男的多不方便啊,我们都是女的欸。”
陈糯觉得这个理由好像也能成立,“但是是小孩有什么关系,等他长大我们都老了。”
可不是么,这都差了快二十岁,到时候带出去还像她们生的。
“你才老,我五十岁还是美女。”
酆理啧了一声,自恋又得意,又弯腰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皱巴巴的皮猴子,“实在是丑,这个家只有我最靓。”
陈糯无语,看着保温箱上随便起还没录进去的名字,还是酆理写的:“李二宝。”
“你也太随便了吧。”
“你妈都没说取什么名字,我没叫二狗已经很好,贱命好养活你不知道吗?”
叫二狗那你是什么,大狗?
陈糯在心里想。
高考结束的第一天,江梅花生了个儿子,酆理第二天一大早去给老李上了个坟,陈糯五点被她拉起来。
天光乍破,酆理还提了一袋水果和一瓶二锅头。
老李的照片是她挑的,年轻的帅脸,酆理是她养大的,难免沾了点那种气质,年轻的时候居然也能从眉宇里看出轻狂来。
“老爸,来看你了。”
酆理点了一炷香,“你老婆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好家伙,七斤八两,牛逼不。”
陈糯:“……”
“我和邱蜜考试考完啦,大学应该有的上吧……”
酆理转头看向陈糯,陈糯:“那应该有。”
“有的上就不错了,爸你知道我的,志不在此,虽然学习的确很重要,人嘛……”
老气横秋的,陈糯站在一边,看着老李水泥糊住的坟包长了草,他边上的位置是酆理的亲妈的坟,陈糯第一次来。
酆美芝的照片很有年代感,也是年轻的照片,柳叶眉,丹凤眼,笑起来很漂亮,还是卷发,特别洋气。
酆理也给她妈烧了纸,嘀嘀咕咕地说:“我爸再娶了老婆又生了崽,你要揍他现在应该挺方便吧,不过你应该舍不得哈哈。”
“妈,这是我新妹妹。”
陈糯看着那张照片,其实酆理的相似也只有那双眼,现在对比酆理的父母,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陈糯竟然觉得酆理也不太老李。
“以后也是我老婆。”
陈糯啊了一声,抬腿踹了一脚蹲着的酆理:“你说什么垃圾话。”
酆理:“别闹。”
“我认真的。”
“爸你之前也不是气我么,我没敢告诉你这事,邱蜜吧,是我惦记好久的人,不管是不是妹妹,我都喜欢。”
早晨有点冷,太阳出来,金灿灿的一片,照得酆理的半张脸都漾着金光,笑容带着傻气。
“你要是泉下有知呢,看在你女儿为了你的后事累死累活以后还要挣钱养家帮你养儿子的份上,托个梦告诉我后妈,让她就把女儿送我算了。”
还带买一送一的?
陈糯相当无语,觉得自己大清早被拖出来就是听酆理絮絮叨叨死皮赖脸的要她给个名分。
她还就偏不。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
好在酆理也见好就收。
江梅花生了儿子,等到出了月子,酆理和陈糯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陈糯考得稍微好一些,但也就是三科好,上个好的专科没问题,酆理一般,她说陈糯填哪个大学她就去哪个大学。
而江梅花寻思着这俩都走了自己一个人做留守妈妈也没意思,等她们志愿填好,就一起去了离扬草十万八千里的大城市。
走的那一天天气很热。
她们包了辆车,出发之前酆理跟的庆敏戈告别,庆敏戈也没说什么,说了句再见。
反而是邓弦的哭得稀里哗啦,说酆理这个负心汉,搞得抱着儿子的江梅花一脸茫然,小声地问陈糯:“这是你姐媳妇?”
陈糯不想鸟她。
再大的城市也有稍微破烂点的第二,老李多年的积蓄和死亡的赔偿金保险金加起来也支撑不了这个家多久。
她们租了一个老民居的顶楼,小区外面是超商,生活区也算丰富,一共五十点二平方,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还有个小阳台。
这一片的楼都上了年代,地板窗玻璃都给人一种上世纪的感觉。
江梅花倒是很喜欢,她骨子里带着村妹的胆怯,其实很怕新事物,在外面打工也住在城中村。
新租的房子给了她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而且小区老人和小孩偏多,作息也很好。
住进去的第一个星期,陈糯和酆理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
俩学校都在一个大学城,近的很,离家也近,江梅花生了孩子身材恢复得还可以,又开始臭美起来。
但是这个二狗弟弟还太小,离不开人,江梅花也走不出去干活。
酆理给她开了个网店,零零散散好歹能挣点。
新的地方,新的开始,开学前一天,江梅花做了一桌好菜,陈糯在摆盘。
酆理在沙发上逗小崽子玩。
“奶包,蜜蜜,你们都上大学了,妈妈很开心。”
江梅花开了瓶二锅头,是老李喜欢的那个牌子。
“蜜蜜,上大学了可以谈恋爱了,一定要擦亮眼睛知道吗?找个喜欢你的,对你好的,最好知根知底的……”
她絮絮叨叨了一堆,又转头对酆理说:“奶包你喜欢女孩,妈妈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一样,条件一样……”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小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抓起她的手指又要往嘴里送。
酆理在桌下抓住陈糯的手,张开嘴无声地说:“我适合你。”
陈糯踹了她一脚。
酆理笑着说:“妈,是不是知根知底最好?”
江梅花点头,隔了半天,“你叫我……叫我什么?”
“妈。”
酆理认真地喊了一声。
陈糯有些绝望,她知道酆理什么意思。
但是江梅花不知道,以为自己被接受了,开始嚎啕大哭。
她儿子不明所以,也跟着哭,一大一小,吵得不行。
哭声里,陈糯又笑了。
她不知道以后怎么样,至少现在看,未来起码是好的。
54、第五十四颗星星
攀西路的暑假格外热闹。
c城和扬草这个小县城当然不同,每年的旅游人数都逐渐增长,而在旅行app上音乐爱好者们吐血推荐的就是攀西路,全国数一数二的音乐酒吧都在这里扎根。
跟路边的梧桐一起,在盛夏的蝉鸣声中,攀西路72号的亭台间酒吧营业。
酆理最近忙得很,这都大四了,她的选修挂了一门,还没补,同宿舍的给她选了一门书法,害得她痛苦万分,这学期每星期总有一个晚上要跟大一的一起练字。
她这人从小到大都是个很难安静下来的人,到现在硬笔字也只有自己名字写的不错。
“你晚上去亭台间吗?”
她下完课去楼下开车,碰到了同挂科补修的同学,对方也能算她的前同事,是个长卷发的女生。
“去啊。”
“那带我一下我男朋友呗,他今晚要上场。”
对方是个暴脾气,直接坐上了酆理的车,酆理无语地说:“你就不能隔壁扫一辆共享单车吗?”
赵琪茵懒得跟酆理废话,“我蹭个车怎么了,你反正也要去看你妹啊。”
c城跟扬草离得十万八千里,直接从南方到了中部,这里的一切娱乐似乎都很顺理成章,吃的也好。
酆理啧了一声,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行吧,十块钱支付宝还是微信?”
赵琪茵翻了个白眼,“酆老板,你还真的疯啊,自己连锁的超市开了那么多家,还要收我十块钱。”
酆理戴上头盔,她开着小摩托,但引擎嗡嗡:“为什么不啊,我白搭你?你又不是我对象。”
赵琪茵:“谁要做你对象啊,噫,想想都觉得……”
酆理这人在哪都引人注意,大学三年,别人都在享受大学时光快乐地吃吃喝喝谈恋爱,而酆理这丫就没停下来过。
大一大二做淘宝模特,什么事儿都干,脸好身材好,体育专业大清早跑完步她也不睡回笼觉,上班去了。
可以说学校门口垃圾街小吃店基本都有她打工的痕迹,赵琪茵觉得酆理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亭台间这三个字取得非常有诗意,然而门店却是路边一家外表看起来就没有半点中国风的样。
晚上七点,正式入场,这条街的老板都是有点文化的音乐人,可能藏着而不少乐痴,也不像其他地区的酒吧那样听歌收费,来的人坐下能听完一首不中途离场就是不错。
不过攀西路目前最牛的两家音乐酒吧就是72号的亭台间和87号的草房子,酆理觉得后一个用人家文学大师的文名天然犯规。
不过她这个人过了多少年依旧是听个响,依旧觉得陈糯唱歌是无条件的好。
今晚陈糯也要唱歌。
自从搬到c城定居,家里的条件确实也就那样,不过好在她和酆理都在为未来努力,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小子。
酆理比陈糯赚钱多了,这人的皮囊确实很有吸引力。绝世美女放在她身上可能说不过去,但是绝世猛女倒是可以,她身上的气质在摄影里也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道,一个人做淘宝模特里的海王。每个风格都试了个遍,到最后累积了一群原始的粉丝,不过她没粉丝变现的想法,最后那前两年拼命赚来的钱开了超商。
这三年过得实在是快,快得陈糯其实跟酆理就算是名义上的姐妹,也不是天天能见的。按理说她们大学都是隔壁,吃个饭还得挑三拣四约个时间,陈糯大一就跟着崔蔓在各个酒吧赶趟,c城的酒吧歌手很多,但是唱的有名的没几个,崔蔓倒是没那种做台前的意思,她搞创作型,学校跟陈糯离得也远,一个城北,一个城东。
这都比跟酆理能见的次数多。
酆理现在是学校小有名气的人,班里同学都开玩笑叫她酆老板,酆老板依旧忙得没日没夜,一开始都是凌晨自己备货,差点没睡在仓库。
江梅花心疼得要死,觉得小姑娘为什么要那么拼,找个好人嫁了不就行了,喜欢的女的就找个富婆也可以啊。
酆理已经懒得跟后妈争一些这种封建话题,她觉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不如靠自己。
到今年的时候工作上的一切才稍微稳定了一些,她手上的钱也没闲着,又四处跑着想看看扩一些别的。
但是同学之间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酆理已经开连锁了。
赵琪茵在车刚停下的时候就跳下车,亭台间门口安保小哥老熟人了,打了声招呼,酆理把头盔摘下,对方笑了一声:“你今天怎么有空来?”
陈糯在亭台间两年多,不少人专门来听她的场子。攀西路的音乐酒吧都有自己的歌手,每年都有几个掰头的时候,不过大学生多半是兼职,跑来跑去的,陈糯一开始也这样。
后来她觉得自己更适合亭台间,也就变成了了常驻。
她的风格多变,原创歌曲也很多,酆理每次在网上看评价都乐得不行,觉得这彩虹屁吹的,搞得陈糯是个神仙一样。
今晚门口就挂着海报,包括赵琪茵男朋友的乐队。
“总要来几次吧。”
酆理回了一句,她穿得跟来这听音乐的年轻人差不多,只不过个高,脸好,难免让人多看几眼。
加上夏天那露在颈间的纹身,这倒不是贴的了,前年回扬草特地找庆敏戈纹的。
老板亲自操刀,那叫一个威风,陈糯觉得她就是一只螃蟹,在路上似乎都要横着走。
亭台间里面热闹的很,噪得慌,乐队已经开场了,底下还有人站着。
没座是常有的事儿,酆理找了个角落站着,二楼灯控台边站了个人,酆理总觉得今天这光没事老往自己身上扫,眯着眼看了看。
崔蔓这个倒霉催的今天居然在搞灯光,酆理去了二楼,这里的工作人员她也都认识,之前陈糯四处赶趟,都是她送来送去的。
谁都知道那个唱歌的邱蜜有个做模特又开超市的姐姐。
“你缺钱啊,兼职?”
酆理今天穿了件很大的衬衫,松松垮垮,颜色倍儿骚,和这里的倒是非常相配,但是在书法课上一群学生里显得特别另类。
腰带把这人的腰箍出了特别细瘦的宽度,崔蔓看着她里面背心露出的那一截儿细腰,啧了一声:“你高级牛郎啊?”
酆理撞了她一下:“滚蛋,你包我啊?”
崔蔓最近染了个金色的发色,结果被老板说像被炸过的一坨翔,她气得不行,好几天没来。
现在似乎克服了心理障碍,她笑嘻嘻地说:“我包不起啊,酆老板好疯喔,而且有主了。”
她这人偶尔骚得实在是惹人厌烦,酆理觉得她越来越往邓弦方向发展了,她把戳自己腰的手给甩开,问了句:“她呢?”
崔蔓:“后台调音吧。”
崔蔓也就是个蹭着玩灯光的,边上还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灯光,一个戴眼镜的姑娘,亭台间上班的年纪都不大,可以说这个圈的氛围特别好。
“酆理有对象了啊?”
对方问。
崔蔓啧了一声,眼神意味深长。
酆理:“没有名分。”
这四个颇为哀怨,似乎还能品出点什么愁肠百结来。
崔蔓笑得不行,“真惨,这都三年了大哥。”
酆理手插在裤兜里,她的身材很好,胸大腰细腿长。灯光师第一次见她就说酆理浑身散发这一股女A的气质。这位姑娘追星追得死去活来,颜控没跑,一开始对酆理也有过非分之想,但被残忍拒绝,也就看看。
c市同性恋一抓一大把,有那么点自由的意思。
崔蔓觉得酆理的招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但是没想到陈糯居然能做个柳下惠,这三年还如此冷酷无情。
“就话多。”
酆理低头,乐队下去,下一首是陈糯的场子。
底下不少是来听她的歌的,喊着她的名字。
等陈糯上台后还有人大喊一声蜜蜜我爱你。
崔蔓在一边笑:“我们台柱邱蜜同学,周末还有一场跟草房子的掰头。”
酆理:“你得意什么啊?”
崔蔓:“我是娘家人啊,而且陈糯唱我的曲,我也牛逼。”
她这几年都专心搞原创,虽然挣得不多,但也勉强独立,在圈子里也小有名气。
陈糯还没有签公司,每年来c市挖人的娱乐公司不要太多,也有一些音乐厂牌,专门签约音乐人。
酆理不懂这些,每次也就听听热闹。
她随便陈糯,她只是想看着她。
陈糯今天唱民谣,名字是《从前和以后》。
小众歌手里陈糯占有一席之地,主要是她个人的风格很明显,加上得天独厚的嗓,每一行都有几个吃天赋的,陈糯变成了邱蜜,嗓音条件好了不少。
音域也很广,各种类型她都尝试过。
加上这货近几年越来越脱胎换骨,那张邱蜜的脸给她长得越发冷傲,坐在台上像一点盛开的昙花。
这首歌调子相当温柔,加上嗓音,整个人都跟飘了似的,偏偏最后有古琴铮声,又把所有人给拉了回来。
陈糯一向话少,也没有些驻场那么喜欢唠嗑,她唱完了就走。
去拿水喝的时候同事倩倩和她说:“你姐姐来了。”
陈糯把水咽下,去后面拿手机,她自己有活的时候手机都开免打扰,自然没看到酆理的消息。
酆理在一个多小时就说我到了。
她又问倩倩:“人呢?”
“好像上楼了。”
陈糯其实半个多月没见酆理了,她们现在彼此都很忙,酆理更忙一些,江梅花在酆理的商超上班,也不忙,其他的事儿酆理都安排好了。
就领个工资,带带孩子。
然后在微信抱怨她们俩都不看看她。
酆理就会发个红包。
江梅花轻而易举地被收买,又开始烦陈糯。
上次见好像还是七月底,在陈糯参加完一个路演之后。
酆理从上海回来,吃了个饭。
她们俩现在的关系其实有点不清不楚,姐妹的关系徒有其表,又没到另外一个层面。
僵持着。
“你来了。”
陈糯上楼,看向站在栏杆边上的人。
酆理转头:“小没良心的,我饿死了,赶紧请我吃烧烤去。”
55、第五十五颗星星
酆理的长发十年如一日,陈糯印象里她就没见过这人短头发的样子。
她今天就唱一首,本来打算回去补补作业,第一周事儿居多,大四还有论文的开题。
“什么,烧烤,我也要去。”
崔蔓插话,酆理啧了一声:“怎么哪都有你啊,你对象呢?”
“我哪有对象啊,”崔蔓大喊一声冤枉,“酆理我告诉你你这么说就必须给我分配个对象了。”
崔蔓这几年长得越发清新脱髓,穿得越来越像个道士,搞音乐的偏偏有一种要去云游的味,手机壳都是一张财源滚滚符,可见对金钱的渴望到了一种什么境地。
酆理踹了她一脚,崔蔓嗷了一声。
陈糯:“吃哪家?”
攀西这边主街是搞音乐酒吧的,普通的餐厅也很多,崔蔓已经自顾自点上了:“去那家叫墨点鱼吧怎么样?”
陈糯看向酆理:“你觉得呢?”
酆理耸耸肩,她宽松的衬衫里面是一件运动背心,扣子只扣到胸下面,脖子上挂着一条银链,去年她生日的时候陈糯送她的。
家里有酆理这个人挑着梁子,其实陈糯的追梦才显得没那么疲惫,毕竟她唱歌跑场子赚的还真不多。
也就靠偶尔跟崔蔓卖歌赚几个钱。
这一行出人头地太难,小有名气跟温饱还不太能挂钩。
“我都没去过,你俩最熟啊。”
这句话夹枪带棍,分明是打在崔蔓身上,崔蔓觉得这人实在忒像醋瓶子转世,勾起陈糯的肩就把人往下揽,“走了走了,这里酸酸的。”
陈糯笑了一下,酆理在后面喂了一声,直接把弱不禁风崔道士拎开,自己搂着陈糯走了。
倩倩看到酆理,打了声招呼:“酆理姐姐晚上好。”
她今年刚大学毕业,长得很乖,来做服务生,其实也没见过酆理几次,嘴巴倒是挺甜的。
酆理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乖啊。”
陈糯看到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她挣开酆理的怀抱,“我先过去点。”
她跑得很快,一下冲出了亭台间的门,酆理有点无语:“怎么了这是?”
崔蔓勾住她的肩,把人往门外带,一边小声幸灾乐祸:“傻了吧酆理,让你沾花惹草。”
酆理倒是心情好了很多:“哦她吃醋啊。”
崔蔓:“你俩搞什么飞机。”
墨点鱼是一家烤鱼店,烧烤比烤鱼还有名,大众点评几乎满分的那种,还因为发生过浪漫故事一度被吹成来c市必来之地。
总之就是位置很挤,需要预约。
但是陈糯跟老板认识,知道每次都有三个位置是预留的,先过去了。
酆理跟崔蔓在街头晃晃悠悠地走着,路边有小姑娘看了两眼,觉得俩小姐姐看着还挺配,跟自己朋友说:“好配哦。”
擦肩而过的酆理:“?”
猛地推开崔蔓的,“别毁我清白。”
崔蔓一个趔趄,差点没摔下马路牙子,骂了酆理好几句脏话。
酆理喂了一声,“你真没对象啊,之前朋友圈那个呢?”
崔蔓想了半天:“那个啊,没谈啊。”
酆理:“没谈你还跟人亲嘴?”
崔蔓:“你老封建啊,亲个嘴怎么了,兴致上来,这叫什么,情之所至。”
她这人活得相当洒脱,看上去就是为所欲为的样子,酆理至今不知道这人的性取向,但是估计是双性恋没跑了。
“那你呢,我感觉她也不是不喜欢你啊。”
酆理眼睛都亮了:“真哒?”
她突然萌了一下搞得崔蔓有被雷到,“不是,你们都这么多年了,有些话都不摊开说的吗?”
酆理:“摊开了啊,你别忘了我和她现在是什么关系。”
崔蔓:“不就是姐妹吗?刺激刺激刺激!!人家谈恋爱的想搞都要专门表哥表妹的,你们这个一开局就这么刺激,非常好。”
酆理无语了,“我后妈……”
她顿了顿,“唉,就是邱蜜太听她的了。”
其实也不是陈糯很听江梅花的,是陈糯骨子里就带点叛逆,可能死了一回,反而收敛了很多,珍惜起这来之不易的亲情了。
加上江梅花的确也不容易,这些年一直和她们相依为命。
亲妈是个老封建,陈糯本身性格在其他方面都没话说,唯独在感情上非常地吝啬。酆理也不是不认识陈糯的室友,都说陈糯这丫实在是非常地冷酷,对追她的男的都毫不留情的拒绝。
酆理是觉得挺好的,就好在陈糯对自己也不冷不热的。
挑明了以后也没能更进一步,再加上这几年家里条件不好,基本也在为经济问题发愁,她前两年几乎一天就睡四个小时。
人一旦忙起来,其实也没空想那么多了。
“害,你们这个,”崔蔓想了一下,“就是太熟了。”
她其实觉得酆理这人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过于宠陈糯了,加上一层蒙着纱一样的姐妹关系,就越发显得模糊。
酆理笑了笑:“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吧。”
崔蔓:“你俩这战线太长了,我觉得等熬到后面会不会……”
她一开始是看好,现在不太确定了,崔蔓跟这俩人都熟悉,酆理身上的担子太重,责任心也很强,其实包揽了太多,陈糯现在能心无旁骛地唱歌,大部分也是因为酆理在撑着的缘故。
家里还有个年纪那么小的弟弟,以后的开销肯定更大。
别人眼里酆理这才没多大就创业成功听上去牛逼轰轰,其实风险也很高。
做生意投入的成本要回本都需要时间,更别提每天的运作,酆理还借了不少钱。
崔蔓拍了拍酆理的肩,“没啥,等会我早点退,你俩二人世界呗。”
酆理啧了一声:“算你识趣哈。”
陈糯猜到了酆理没吃晚饭,她跟赵琪茵也认识,偶尔对方会和她说说酆理的事儿。
“你姐真的牛逼,唉我是服了她了,怎么能不困的……你晓得不,我们系不是大早上都跑步的么……”
“酆理不在学校啊,她翘课了,市场调研吧……”
老李留下的钱本来就没多少,酆理创业的启动资金也没多少,大一的时候她没日没夜地兼职。她脑子挺灵光的,靠着自己运作那点开摩托残存的粉丝都能在淘宝模特里打下一片天,加上动作也快,摆造型也比别人好看,按时间算钱她从来都拿最多那份。不过就是那时候急着赚钱穿了很多风格很不酆理的,还被崔蔓笑了一顿。
说酆理穿这个裙子还挺好看的哈,珍珠白,衬得她的皮肤那是相当的……
或者说酆理这个粉底打的哈哈哈哈……
陈糯当然知道酆理的不容易,但越是这样,她就觉得自己越没用。
崔蔓和酆理来了,酆理坐在陈糯身边,很自然地把餐具先给烫了一遍,问她:“怎么了,今天不高兴?”
烧烤还没上,先上的是冷菜,酆理下午还在仓库,后来去学校补修,也没顾得上吃饭,就来看看陈糯。
学校离攀西路挺近的,她自己的店离这里有点路,所以也很难顺路来一次。
“没啊,”陈糯要了瓶酒,“你开什么车来的。”
酆理:“电瓶车啊。”
“我车被妈开走了。”
酆理这人爱车成痴,至少陈糯是这么觉得的,但是酆理买的车也不是什么贵的,说能开就行。
江梅花去年考了驾照,偶尔会开酆理的车走。
“那喝呗。”
崔蔓倒是把酒给倒了,“陈糯你牛啊,上来就是二锅头,度数也太……”
酆理:“你不敢喝?”
崔蔓:“我行,我行的很。”
酆理笑了一声。
烤鱼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酆理和崔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陈糯说起今天有个酒吧经纪人找她。
崔蔓:“谁啊,最近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挺多的,还是让杨姐给你把把关吧。”
陈糯:“草房子的那个她也被问过。”
崔蔓哦了一声,“你俩唱歌都挺好,被看上也是自然。”
酆理在一边边吃串串边听。
她眼底的黑眼圈其实挺重,她也不太化妆,眉毛定期修一修,嘴唇干了涂个唇膏。
只有很正式的场合才稍微收拾一下,不过她五官本来就偏浓,平时看着就比别人看上去重很多。
“你要签约的还是慎重吧。”
崔蔓挠了挠头的,“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些,感觉上大学上了个寂寞,圈子里的很多都弯弯绕绕的,人成名的早都成名了。”
酆理:“现在不是很多节目吗?什么音乐圆梦之类的。”
她也知道陈糯的梦想,舞台,唱歌。
当然不满足酒吧小小的场子。
这是最后没聊下去,崔蔓倒是真的先走了。
她自己打车回去,剩下的陈糯问酆理:“你今天回哪?”
酆理:“回家吧,好久没看二宝了。”
陈糯:“那我也回去。”
大三不少同学都上班的上班,剩下的人还要继续学的也没几个,专升本的奋斗一下。
人生青春的几年走得太快,很多人走到最后都面目全非,陈糯回头看,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干出点什么名堂。
反而是酆理,大刀阔斧,又撑起了这个家。
“酆理。”
陈糯喊她。
酆理啊了一声,“干什么。”
“没什么。”
酆理无语了几秒,“你和我一起回吗?”
陈糯:“不然呢?”
酆理哦了一声,好啊。
陈糯喝得有点多,脸都红了,她夏天就穿了一件简简单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浅灰的西装,眼影带着亮片,看过来的时候闪闪的。
酆理发现这人走都走不动了。
她唉了一声。
干脆把人背起来,跟老板结了账,对方看了她好几眼,酆理刚想说我是她……
结果对方哦了一声,“你是邱蜜姐姐吧,我听她提过。”
酆理笑了笑。
“算是吧。”
56、第五十六颗星星
陈糯酒量很差,虽然能喝,但也只能小口小口喝,而且很容易上脸,烧得慌。
她被酆理抱上车,又被对方拉着环住腰,整个人晕了就有点不老实。
“你不至于吧?”
酆理笑了一声,“抱住我的腰行不行啊,到时候掉下去我还得送你去医院。”
她又拉起陈糯的手,“这么大人了。”
陈糯环住酆理的腰,“知道了……你好烦。”
酆理:“……”
她们的家还没搬走,还是原来那个老小区的顶楼,当初找的位置很好,算是中心,却也沾不上拆迁,租金不贵,而且上大学的人其实不怎么回来。
大学基本也住校。
酆理跟陈糯要是都在家,也是睡一个房间的。
陈糯抱着酆理的腰,九月初的天气还是很热,风倒是没那种暖烘烘的感觉了,有那么点凉。
路上遇到了好几个红灯,酆理骂了几句。
她们大学三年,好像很亲密,又始终隔了一条浅浅的河流,酆理虽然挑明了,却也没逼着陈糯。她们有比恋爱更重要的事,现状也不会把她们拆开。
“你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一下。”
酆理的说话声被风声裹挟,c市的十点还是很热闹,车水马龙,可能因为今天是周六。
陈糯眨着眼,轻轻地啊了一声,还陷在过往回忆里。
又是一个红灯,酆理停了车,两条长腿踩着地,“算了我自己打吧。”
“喂,妈你在家不啦?”
“哦我和邱蜜等会回来了,哎呀你骂我干嘛,你女儿们都上班的好伐啦。”
江梅花这两年脾气见长,也没以前那么怕酆理了,可能是被承认了当妈的地位,有那么点得道升天的味。
“你妈说我不打招呼。”
酆理笑着说,一拧车把,车冲了出去,惯性让陈糯下意识地后仰,然后抱住酆理的腰,整张脸又砸在了酆理的后背。
酆理现在很少回家住,她暑假都在外面跑活,做个小老板也不安生,催这个那个的,而且身兼数职,直播还卖货。
江梅花自己也直播,不过江梅花是唠嗑,她今年虽然没到半老徐娘的岁数,但是那越发地洋气,觉得自己是个辣妈,微信群不知道加了多少,每天也很忙。
“我妈也是你妈。”
陈糯嘀咕了一句,恰好开到车没那么多的地方,酆理听到了这句话。
“是啊,”酆理转念一想,“你就没点别的反应吗?”
又没声了。
车开到小区的时候将近十一点,酆理把车停底下充电,扶着陈糯上了楼。
喝了酒的人身上都带点酒味,陈糯靠在酆理身上,窄小的楼梯因为两个人的脚步而发出沉闷的声响。
声控灯一闪一闪,酆理:“没人修啊,我怎么记得上次我来也这样。”
她们还是一家人,却又不怎么住在一起了。
陈糯住在学校,一周回来一次,酆理原本也这样,大一保持了这个良好的习惯。
大二开始她就创业去了,有时候微信都半天没人回。
“没人修。”
陈糯说说道,她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事,肯定会发现的,大不了被骂一顿。”
酆理幸灾乐祸。
江梅花到现在都不太同意陈糯在酒吧唱歌,虽然音乐酒吧氛围很好,攀西路的这几个叫得上名字的酒吧网上也很有名,江梅花还是觉得女孩干这个吃不了长久的饭,最好还是找个踏踏实实的工作,朝九晚五。
“你也一样。”
陈糯看了酆理一眼,酆理嬉皮笑脸,拿钥匙开了门。
江梅花果然没睡,三年过去,当年那个寡妇还是一副俏脸,正在看电视,电视里正放着最近热播婆媳剧。
“那么晚,你们两个没一个正经的。”
江梅花听到声音转过头,门口一大一小,酆理搀着陈糯,陈糯其实有点困了,她早上还补了大三的体测,下午洗了个澡就去店里准备晚上的节目,一下班就腿软。
“蜜蜜,你喝酒啦!”
“哎哟,奶包你也喝了?我天哪这个味儿,”江梅花站起来,她穿着吊带的睡裙,头发是新烫的卷。她现在一头短发,看上去像个假发,酆理当初这么说还被她打了一顿,但是此人也不怕被打,依旧说:“妈你这头真的很像泰迪。”
“我和她喝的,你放心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酆理解释了一句,“我们俩喝你总放心了吧?”
江梅花是放心了,她自己未成年被骗,以至于在看顾女儿上总是格外上心,生怕她被人骗了,一边又希望她找个好人嫁了,大学里就老问陈糯有没有谈恋爱。
陈糯没谈她又着急,说你这都快毕业了,楼下老蒋的女儿都打算订婚了。
江梅花此人跟这片小区的家长已经打成一片,这片有出息的多,没出息的也多,从学历上衡量的没出息介绍对象也没几个。
陈糯还收到过隐晦的相亲微信。
她怀疑是自己亲妈搞鬼,最后被酆理处理掉了。
“这脸红的,唉去卸妆洗澡,奶包你也是,你没喝醉吧?”
酆理笑了笑,“我没有啊,我酒量比邱蜜好多了。”
准备去卸妆的陈糯:“屁咧!”
酆理跟江梅花唠了一堆屁话,一边去房间里看二宝,二宝当年出生的时候丑不拉几,现在会说话了倒是看出点清秀模样来。
不过小孩都很难分出男女,更别提还都穿着粉色衣服。
这个月二宝还被送去上幼儿园了,江梅花就闲了不少,在超市上上班,晚上跳跳舞。
江梅花的生活格外贫瘠,丧偶之后也没再找,但是她天生有点依赖男的,免不了在广场舞跟男的聊天,之前陈糯还跟过去看,生怕她被骗。
上半年就被一个跳舞的中年男子骗了八百块。
酆理知道的时候又好气又好笑,又没办法。
这套房子很小,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江梅花看她俩吃过了也没再做宵夜,陈糯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就去睡了。
酆理和陈糯的房间两张床,一左一右,中间书桌,搞得跟寝室一样。
衣柜的衣服都放在一起,酆理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糯贴着面膜躺在床上玩手机。
“明天还唱吗?”
陈糯点头。
酆理的头发吹了半干,她头发太长,一次性很难吹干,这时候躺在床上,自然躺倒了陈糯的床上。
陈糯:“很热。”
酆理:“风扇开着呢。”
陈糯不说话了,她们躺在一起,酆理闭着眼,陈糯看着手机,余光看着她。
酆理皮肤本来就不白,而且这个人活得有点糙,夏天的防晒都涂得很敷衍,后来换了个喷的倒是还行。
但好像还是黑了点。
八月的时候酆理基本十天半个月不在c市,她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老实说陈糯也不知道现在她到底赚了多少钱。
崔蔓还给她分析过,得出结论:你姐肯定快累死了。
上高中的时候陈糯觉得酆理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好像也看出她什么特别的地方。
脸其实是好看,但要说特别好看,可能还是整个人的气质给人感觉印象更深刻一样。
以前觉得她像个大猫,现在躺在她身边的人闭着眼,眼底的青黑让人看着都有点心疼。
她其实觉得日子过得下去就行了,但是房租半年交一次,学费也不便宜,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确实要很多。
陈糯大一大二的时候到处跑歌,一天好的话能唱三四场,但是到手的钱也没多少。
她在老李时候,她们好像都被推着走了好远。
“看够了没啊。”
酆理的声音响起,她突然睁开眼,陈糯猝不及防被抓了过分正着。
陈糯刚想转头,酆理的腿一勾,把人给扯到了自己怀里。陈糯的面膜掉了。
她们都穿得很少,毕竟天气还有点热,酆理就穿了件背心,裤子短得齐逼,一条腿笔直修长,还很有力气。
轻而易举地把陈糯压得动弹不得。
“你给我松开!”
陈糯的脸上还黏黏的,身上贴着酆理,胸都挤在一起,她觉得很痒……也很那个。
酆理就不松手,房间壁灯昏黄,她的肤色好像都涂了一层蜜,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起,略深的眼窝让她的双眼在全然注视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格外深情的感觉。
“我不松。”
酆理抱住陈糯,狠狠地闻了一口她的味道,“我好想你。”
她想来不吝啬说喜欢,说想念,这三年间的每一次分别,陈糯都能收到一条消息。
想你了。
陈糯觉得很烫,她太清楚酆理的感情了,同时她也有点犹豫。
我们这样也算在一起啊。
“你不想我吗?”
酆理眨着眼问,“我今天补修书法好累,手好疼。”
陈糯的头发及肩,修得特别酆理。而酆理的头发自由生长,气质那么野,却留了比谁还长的头发,漆黑如绸,躺下的时候扑在凉席上,让人想摸一摸。
酆理倒是无所谓陈糯回不回她,可以说这几年她都习惯了陈糯这样的态度。
陈糯就是个乌龟,缩在壳里,喜欢维持现状。
酆理也随她,就是感觉像在偷情,背着江梅花的那种。
一个吻落在她唇角,陈糯被人抱得很紧,这个吻游移到唇上,亲得她浑身发软。
她们的肌肤交叠,黏腻的亲吻伴随着微喘的呼吸,酆理吮她颈侧,啃咬她的锁骨,最后也只有这样。
她自己解决了。
可是这个人无所谓羞耻不羞耻,就看着陈糯自己做,陈糯听着她的喘息,咬着嘴唇,接着被人抱住,酆理唉了一声:“你害怕什么。”
“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不想我也不勉强你。”
酆理顿了顿,亲昵地蹭了蹭陈糯的颈侧:“等我最近手头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和妈摊牌。”
陈糯:“真的要……”
酆理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你要憋死我吗?”
陈糯:“你自己不也可以……”
酆理的手掐了掐她的大腿内侧:“我只想和你好好干一场。”
啊,好疼。
陈糯嘶了一声。
57、第五十七颗星星
陈糯般醒的比较早,她起来的时候酆理还在睡,不大的房间窗帘拉得很紧,只有边角的缝隙有光偷溜进来。
酆理这个人睡觉都是皱着眉的,陈糯起来的时候看了她眼。
她轻手轻脚,生怕吵醒了对方。
江梅花已经在做早饭了,二宝坐在婴儿车里咬着自己手指,看到陈糯笑了声。
“起来啦!”
江梅花转头,陈糯嗯了声,去洗脸,水声里她听到江梅花问:“你姐呢?她还睡着?”
陈糯嗯了声,江梅花唉了声,“让她睡吧,感觉她好不容易能睡得久点。”
酆理的睡眠不太好,搬到c市以后她的大学生涯都生计填满,甚至跟陈糯的时间都是错开的。
身体的疲惫有时候也能消磨说话欲,偶尔碰到起,酆理也只是默不作声地抱住陈糯,隔了会就松开了。
她以前是个很狂傲的人,感觉青春的桀骜写在脸上,每寸都在说这人不会认输。
事实上哪有不认输的人,陈糯能感觉到这几年酆理放弃了很多东西,她甚至觉得哪怕酆理在说喜欢,她依旧很难知道这个人最想要什么。
是我么?
另方面她又很忐忑,她觉得现在她们家的环境压根不能把切都摊开说。
“喝完粥。”
陈糯坐在饭桌上,天气还有点热,不过早上倒是不用开空调,陈糯只手揉着太阳穴,边眯了眯眼。
“你也是,唱歌我也不说你了,但也不是个正经工作,这都大四了,楼下那个小娟和你样大的,都去单位实习了哈。”
江梅花先喂儿子吃饭,婴儿凳上坐着的小崽子咿呀呀,吐字还有点含糊,但说句话也挺可爱的。
“我知道。”
陈糯听江梅花叨叨很多次了,她皱着眉:“我和她不样的。”
江梅花笑了声,她这两年还是没能长胖,可能她的体质在怀孕的时候就是胖的巅峰,生完孩子后新寡又迅速消瘦下去,现在年近四十,除了眼窝看着老态,也没什么别的。
“你不样,但是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你姐姐都快忙死了,老往经销商那跑,这年头做生意也不好做,你妈做做个厨子也般。”
最近流行app点菜,早上下单,家常菜让附近居民楼的人做菜再送过来。
江梅花偶尔会接几单,如果不用去超市的话。
她身上有股紧迫感,被生活压弯了腰,看着自己不肯吃饭的儿子发愁,边又觉得对不起死去的老李。
这个家基本都是酆理在撑着。
现在早晨,楼下很吵,周末小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底下是健身器材,哇啦啦的童声。
日光从客厅那边的阳台照进来,室的温暖,浮动的每粒尘埃似乎还是种重压,陈糯在这种氛围里喘不上气。
江梅花自己喝了口粥,“我最近认识了个朋友,说教我理财,回头赚得多的话我也可以给奶包分但分担,她个姑娘……”
陈糯边看着手机,她现在在社交软件上也算是个小众歌手,粉丝不算多,也有那么几个铁粉。
昨晚亭台间就上传了她的视频,她转发了下。
“你别搞乱七八糟的,万被骗了呢?”
“不会的,”江梅花斩钉截铁,“都是朋友嘛,她自己投进去的钱比我还多呢,我看过的。”
江梅花吹了吹勺子上的粥,啊了声,小朋友张开嘴。
做妈的笑起来眼尾的皱纹都深了,陈糯看了眼,“你又不懂理财,再说了,你能有多少钱?”
江梅花这就不高兴了,欸了声,“你妈妈我好歹是你们仨的妈好吗?大你们这么多岁是白长的?”
“是是是,”陈糯勾了勾嘴角,也不跟掰扯这个,“您最厉害。”
“这才像话嘛。”
江梅花笑了笑,“今天中午包饺子啊,奶包今天在的吧。”
陈糯:“我不知道。”
江梅花拍了拍桌子:“你都不会问问吗?都睡屋你还搞什么脸色,你这孩子。”
陈糯:“我天生就这样啊,您又怪起我来了。”
“你这张脸就是太不讨喜了,不像我。”
陈糯:“那像谁啊?”
她只是随口问,江梅花好半天没反应,她似乎陷入了某段回忆,连喂饭的动作都停了,小家伙抓了抓她的头发,哇哇地喊了声妈妈。
“不像我那就像你爸啰。”
江梅花给二宝喂了口饭,“唉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之前陈糯压根没听江梅花提起过。
邱蜜的生命里直欠缺父亲这个角色,比起陈糯的短暂拥有,她是真的没有。
“帅吗?”
陈糯笑着问,她咬了口蒸饺。
“帅。”
江梅花笑了起来,被辜负的那种怨恨都被时间冲淡,少女时期泼天的爱意都被生活的奔忙所洗刷,最后竟然只剩下句:我当年怎么会那么冲动呢?
但是时间从不可逆,江梅花低下头,觉得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后来也遇到了老李,很好的人,可是她福薄,担不起那种好。
“和李叔叔比谁帅啊。”
江梅花还想了想,“那还是你亲爹更帅点。”
陈糯:“不是不记得了吗?”
她觉得自己亲妈的感情轰轰烈烈,很像爱情线小说里的那种天崩地裂,可是江梅花注定不是女主角,所以等不来山无棱天地绝。
等到的是原地再也等不到人的茫然,和日渐胀大的肚子,无所适从的惶然和孤苦无依。
没有后路,前路茫茫,回首二十年,恨也淡了。
“那还是记得点的,”江梅花把半碗鸡蛋羹喂完,给儿子擦了擦嘴,“是个相貌特别特别特别好看,声音很好听,唱歌也很好听的男的。”
陈糯哇了声,“那个年代有这种人吗?”
小朋友吃饱了自己去客厅玩积木,就剩江梅花和陈糯瞎聊,“有的啊,而且你李叔叔也说他年轻的时候也搞音乐啊。”
陈糯点头,“李叔叔唱歌是真的好听。”
那年晚上饭桌上唱的那首歌,都太遥远了。
四个人还是四个人,只不过大人换成了小朋友,有人被装在冰凉的罐子里,距此十万八千里。
“所以你的两个爸爸,都是很有才华的人。”
陈糯啊了声,“那你还说我唱歌不三不四。”
江梅花这人是著名的驰名双标,“那你赚钱了吗?你自己开销够吗?你别每次省下来塞给我,你姐是不是还给你点?”
陈糯:……
无法反驳,的确偶尔穷到个月只能花五百,是酆理三天两头带她吃饭的。
今年还好吧,没出现这种情况了。
“我以后就……”
陈糯心不甘情不愿地想要辩解下,“我努力……”
江梅花:“爱好可以,主业妈妈不放心,你又不是电视上的大明星,人家温饱肯定是解决了的呀,你想我们家的情况,生个病不得玩完?”
陈糯左耳进右耳出,心里也有点凉,想着自己干脆去找个班上上好了。
结果房门开,酆理依着门框,她睡眼惺忪,还打了个哈欠,“大早晨的你们就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啊。”
她啧了声,“没事,邱蜜想唱就唱啊,妈你放心,我绝对第个支持她,你看咱们家陈糯,长得好,唱得好,哪哪不是赚大钱的料啊。”
江梅花都抽了抽嘴角,她上上下下地看了眼自己亲女儿和这个继女,觉得在靠脸吃饭上,可能还是酆理更胜筹。
陈糯:“你去洗洗脸清醒下吧。”
酆理哦了声,“给我留给个蒸饺。”
酆理上桌,以她吃饭风卷残云还看起不会不雅的状态,谁都能感觉心情好,陈糯觉得自己在江梅花脸上看到了养猪人的快感。
再看了眼自己边上吃饭吃得非常快乐的酆理,觉得这根本是拍即合。
“中午包饺子啊?可以啊。”
“菜买了吗?哦对了邱蜜,邓弦和虞薇薇来这边旅游了,我估计要陪陪她俩。”
陈糯:“庆老板呢?”
酆理:“看店吧。”
江梅花也知道这几个小年轻,她对扬草的切还是很怀念,听说这俩人要来,顿时兴奋起来,“人到了吗?喊过来起吃饭啊,酆理你这孩子,怎么都不提前和妈妈说声呢?”
酆理:“我也刚知道。”
她早晨起来看手机才看到邓弦这货发的微信,跟个大爷似的,“我们来了,记得迎接。”
怎么的,还要跪着迎接是吗?
江梅花的嘱托显然要准守,酆理吃完饭跟二宝玩了会就打算去车站接人了,那俩坐的飞机,到机场都要点路。
陈糯被江梅花赶走,让她陪着酆理块去接,还说她天到晚半死不活,都不交朋友。
陈糯百口莫辩,被笑得快岔气的酆理拖走。
直到坐上车的时候酆理还在笑,陈糯斜着眼看她:“有这么好笑吗?”
酆理:“那当然了,你妈说你半死不活,真的精辟,你妈不愧是你妈。”
陈糯靠着靠垫,姿势非常地端庄,她这人第眼看确实没什么精神,化妆也不涂那种很艳丽的口红,裸色裸妆,站在那就淡了吧唧的柱子。
是玉的那种。
“那也是你妈。”
酆理点头,“是是是。”
她的手机放到边支架上,边开了车载音乐。
陈糯低头玩手机,还能听到车载导航甜美的女声。
但是酆理这个人的消息确实很多,是不是就有最新消息,弹出来溜溜的,更别提群聊了。
陈糯看了两眼,也没在意。
结果快开到的时候她在看前面的路况,正好看到了蹦出来的个对话框。
酆理还没设置隐藏消息,预览的消息就非常地直观——
[小玥:今天晚上有空吗?来喝酒呀酆老板。]
还有个勾引的emjio。
陈糯第个反应是好土,第二个反应是莫名其妙。
总感觉怪怪的。
她又看了两眼,弹出来的第二句是——
[大家都说你没对象,别骗我了。]
第三句——
[我要和你搞对象你考虑考虑我呗?]
58、第五十八颗星星
酆理看了好久,转头的时候发现陈糯也盯着她的手机看。
她也看了一下界面,是同一个人的消息轰炸。
[你之前还说的跟真的似的…]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
[今晚老地方见……]
……
堵车了,车停在原地,酆理看向陈糯,陈糯也看向她。
酆理的第一个反应是:“你听我解释。”
陈糯反而神态自若,她这人能被亲妈说一句半死不活也不是没道理的,实在是非常有那个样儿,看不出什么过激情绪。
所以酆理老爱亲她,亲得陈糯喘不上气,那张脸就浮上红晕,连带着眼神都生动起来,虽然后续非常惨烈,以酆理单方面挨揍为结局。
“你有鬼啊还解释?”
酆理:“就一供应商的女儿,就比我们还大好几岁一姐姐。”
陈糯哦了一声,以显示她的不感兴趣,其实她有点不高兴。
她觉得是一点点。
反正酆理这个话痨一定会巴拉啦说一大堆的。
果不其然,酆理还真的开始解释了,反正堵车也无聊,路况播报也得等十来分钟。
“就一搞海鲜供应的,之前我一开始不是想省点钱吗,跑了好几个生鲜市场,就这叔叔家态度最好,价格也不错……”
酆理这人虽然读书不咋地,但事实证明她做生意的确有那么点脑子,陈糯也知道她累,一般也有求必应,除了……那个。
“熟了也知道也就认识这叔叔的女儿了啊,她说以前见过我,我大一做模特的时候她是我做的最好的那家店的对家。”
酆理挠了挠头,她的性格没中学时期那么锋芒毕露,那点刺都被来回搞的生意场给磨成了钝角,少年时期的桀骜都藏了起来,连江梅花说奶包好像脾气好了不少。
其实陈糯觉得酆理骨子里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不过她这人喜欢装腔作势,非得让别人觉得她不是好鸟。
“一来二去的,就加了微信。”
酆理笑了笑,“这姐也挺逗的,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刚被男朋友甩,找我喝酒,正好那天我在对货单,搞完了就休息了,推不开,就一起喝了一杯。”
她耸了耸肩,“就这样。”
她看向陈糯,正好是十点多,太阳高悬,通过车窗照进来,酆理拉下遮光板,似乎有点无奈:“你就不能稍微吃个醋吗?”
陈糯:“可以。”
她直接点开酆理的微信,输入了锁屏密码,把人的对话框删了。
酆理咧开嘴,笑得格外灿烂。
陈糯低头,“不准动手动脚的。”
酆理:“回去再动啊,在这里多不像话啊……以后要动也得换辆好点的车吧。”
陈糯还看着她的手机,其实看出来酆理事儿多,一些还艾特她的,就这么一个小老板就忙出了元首味,紧接着邓弦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酆理开了免提——
“酆理你到了没啊,我要去拿行李了,饿死老娘了。”
酆理不耐烦地说:“你等会啊,堵车呢,飞机餐吃哪里去了,你是猪吗?”
邓弦又叽里呱啦地跟她抬杠。
陈糯觉得邓弦这个氛围能保持这么多年也是难得,好像回到了上高中的时候。
过了半个多小时后才开到,停车又花了点时间,接机那里的人都散了,那两位非常好人,一人一个大行李箱,邓弦一花臂大姐,看了都让人望而生畏。
而陈糯身边这位酆老板也不予多让,锁骨到脖子上也是复杂的纹身,边上人路过都隔了好远才敢回头看,搞得跟涉黑头目碰面一样。
“酆理——”
邓弦带着墨镜,隔着十米冲过来,行李箱一送,整个人飞扑到酆理怀里,还想挂一挂,可惜被人无情地扯下,酆理一如既往地嫌弃,“你能不能不随地发骚啊,邱蜜看着呢。”
“干嘛啊,公开了吗?你妈妈知道了吗?你敢跟你妈说邱蜜是你老婆吗?”
邓弦还跟以前一样是个嘴巴装了炮仗的,一上来就嘚啵嘚啵,把酆理扫射了个对穿。
跟在后面拉着自己行李箱还得拉着酆理行李箱的虞薇薇啧了一声,“干嘛啊,一见面就互怼,邓弦你好意思吗?”
邓弦把墨镜往下拉,从陈糯伸手,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牛仔衬衫,裤子是二分热裤,短得好像要把屁股漏出来,扎了个哪吒头,看着没有半点二十八岁的样儿,比面前的这俩还女大学生。
“你好啊,妹妹。”
陈糯倒是很客气,“你好。”
邓弦勾起虞薇薇的脖子,她个子实在不高,还得踮脚,“虞薇薇跟男朋友吵架了我陪她散心来了,所以你酆理你得好好请我们吃饭。”
酆理翻了个白眼:“先去我家吃我妈的爱心饺子。”
邓弦:“哦,我们得先去酒店吧。”
酆理:“吃完送你们去。”
陈糯这个坐副驾驶座的头一次感觉到后面坐了邓弦就像是载了一车的鸭子,实在是很吵。
这个鸭子效应甚至延续到了吃饭的时候,江梅花也被邓弦感染,叭叭了一中午,那笑声都能掀翻屋顶,陈糯端着饮料去阳台放松了一下。
没过多久江梅花就被邓弦喝倒了,被酆理搀着去房间睡觉。
大中午喝酒喝得烂醉的亲妈实在是丢人,酆理被迫在厨房洗碗,邓弦在一边跟她唠嗑。
“咋回事啊酆理,这么废物,还没搞定呢?”
她手插在裤兜里,踩着一双帆布鞋,姿势很大姐,但是行的是关心之事。
酆理呛她:“你好意思数落我?你自己呢?”
她跟庆敏戈也一直联系,庆敏戈这个人还是老样子,她总是温温吞吞,什么事也不上心,明明不是扬草本地人,但是好像就没回老家过。
酆理甚至都不知道她老家在哪里。
邓弦也没好到哪里去。
“干什么干什么,”邓弦的假睫毛一眨一眨,活像是要夹死苍蝇,“我和老庆能和你们俩比么,我俩是各玩各的。”
酆理冷笑一声,然后被踩了一脚。
邓弦唉了一声,“我感觉你妈也还好吧,为什么不说啊,反正都是一家人。”
酆理低头,碗上的洗洁精泡面被水冲得干干净净,她摇了摇头:“邱蜜她这个人比较怂。”
倒也不是酆理不想,她提过,陈糯胆小,她觉得现在也没差,而且她好像在这方面天生缺根筋,被人的示爱她也看不到。
好不容易看到了酆理的,却也没能掀起太大的波澜。
姐妹是枷锁,又是一种保护。
“哦,我知道了。”
邓弦说。
酆理被她逗笑:“你知道了什么邓姐。”
邓弦:“害就是现在没工夫想呗,再加上也没什么危机感。”
她抿了抿嘴,“我和老庆也是啊,没正式说过在一起,反正就这么搭伙就是了,我去找男人,找女人睡,她都不管我。”
邓弦低下头,手插在裤兜里,在大腿的布料鼓出一个包。
“你俩比我俩好多了,起码没活死人。”
她唉了一声:“有时候觉得老庆人是活着,但是心已经死了。”
酆理蓦地想到自己从前在庆敏戈那里看到的录像,同一个人同一个身影,她问邓弦:“你知道她那个……”
邓弦:“知道啊。”
她的表情也没多少难过,“人都死了,我能怎么办,我陪着她到死呗。”
她耸耸肩,平时她没大没小没个正经,这个时候倒是挺像个姐姐辈的了。
“其实你俩现在也挺好,反正最后也是搭伙过日子,你们都超前过日子了,也挺好,你看虞薇薇到现在还没能跟男朋友住一起呢,男的女的规矩更多。”
邓弦还比较了一下。
酆理笑了笑,“你知道个屁,人家那是要结婚的,你能吗?”
邓弦:“就那么一个本,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心里有你比几百个结婚证都强,没你的时候本也没用,财产什么的……反正我们几个都是月光族。”
酆理:“我不是啊,别算上我。”
邓弦:“得了吧,我知道你出了点问题。”
酆理:“庆姐怎么什么都和你说啊。”
邓弦:“我就说了她只有我了。”
这话她说得相当得意,然后拍了拍酆理的肩,“你当初借的钱还周转过来了吗?”
酆理:“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其实是可以今年……”
问题是出了点意外,做生意是有竞争对手的,挑地盘也有门道,她当初选址就花了很多心思,刚开始干的时候也没什么障碍,结果到现在有人看不下去了,要来整整她。
这些事情酆理都没法说。
和江梅花说没用,和陈糯说也没用,她一个人扛着的担子,也不想给家人制造恐慌。
如果失败,她自己有可能身负很多欠款。
那可就完了,虽然还年轻,但想想也很绝望。
如果过去了,那以后还能更好。
这个坎让酆理辗转反侧,其实到天亮才睡着。
这段时间都这样。
“没事,老庆说她有钱能给你垫着点。”
邓弦嘴里还含着话梅糖,酆理唉了一声:“她不会还想着那点事吧。”
“是啊!她就是那点执念呗,觉得你天生是吃那晚饭的。”
酆理:“臣妾做不到啊。”
邓弦被雷得有点恶心,“你不做也可以啊,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
酆理:“你真坏啊。”
邓弦:“这种对象深不可测的感觉你又不懂。”
酆理笑笑。
下午她把虞薇薇和邓弦送到了酒店,晚上的时候陪着这俩人去逛了,陈糯还要去唱歌,邓弦说要去品品。
也一起去了。
虞薇薇跟个土妞进城一样,一直喔喔喔然后录视频发朋友圈,邓弦其实事业搞得不错,她的手艺是庆敏戈教的,但明显自成一家,也到处参加比赛,还算小有名气。
加上是个萝莉脸,还挺受欢迎,不愁生意,就是很多朋友建议她开到大城市里,小地方不靠谱。
她没打算搬,说对象还在呢。
这个时候陈糯刚唱完换了下一个歌手,邓弦跟酆理还有虞薇薇坐在一起,有人走过来,问:“我能坐吗?”
四人的位置,邓弦刚想说随便,结果酆理说不行。
问的人是一个身材相当火辣的女人,穿着今年很流行的法式贴身长裙,被拒绝后一屁股坐在了酆理的腿上。
“干嘛这么无情啊?”
邓弦:“卧槽?”
虞薇薇不小心把这俩也录了进去,发在了朋友圈。
陈糯跟崔蔓一起走过来,也不全是黑灯瞎火,就看到了如此场景。
崔蔓哇哦一声,肩膀撞了陈糯一下:“你有情敌了。”
59、第五十九颗星星
情敌这事其实陈糯没想过,她在感情方面一直很难多想。
所以酆理一直觉得陈糯非常地冷淡,甚至怀疑她是个性冷淡。
可惜后面三个字还没亲自验证,现在谈恋爱必备要素已经出现了。
陈糯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今天上午的微信。
只不过酆理的速度很快,对方坐下她就马上把人给拉起来了,这里人很多,她也不想让对方丢人,干脆自己也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对方是个长卷发的女人,刘海都是弧度的那种卷,显得非常有女人味。
听到酆理这么说,又要靠上去,“你怎么这样啊。”
虞薇薇看热闹,一边对邓弦说:“这女的有点像你。”
邓弦:“滚你吗的,我有这么不要脸吗?”
虞薇薇:“是啊。”
邓弦哼了一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看上去年纪其实没多大,个子还行,高跟鞋穿起来跟酆理差不多高,说个话都黏黏糊糊的。
酆理:“叶筠云你就别开玩笑了。”
一声咳嗽,崔蔓走过来,酆理看到陈糯,直接把人拉到了自己跟前,“我女朋友。”
邓弦喔一声,虞薇薇哇一声,崔蔓哇哦哦,三个人阴阳怪气,就差没捧瓜了。
陈糯看着对方,走马灯下其实人的脸都看得不真切,但不妨碍看得出这个人好不好看。
是挺漂亮的,而且非常艳丽,浓得像一束玫瑰。
“你好。”
对方伸出手,“你就是酆理传说中的女朋友?”
酆理:“什么传说啊,就是我的女朋友。”
陈糯嗯了一声。
握手瞬间分开,对方看了陈糯很久,隔了半天,“那你妹妹又是谁?”
气氛一时之间就有点尴尬了,酆理其实不太想在这个场合说话,她直接拉着陈糯走了出去。
来旅游的那俩跟崔蔓聊上了,觉得这种事看看热闹就成。
叶筠云跟着出去,街上的灯亮堂了很多,梧桐树还捆着彩灯,酆理靠着树,“您别开玩笑了,云姐你这样不愁找对象,男的女的都不愁。”
她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一只手紧紧攥着陈糯的手,陈糯总觉得酆理好像没以前那么冲动了。
可能是她拒绝地方式都没拉下脸。
“可是我就喜欢你呀。”
叶筠云一张厚嘴唇,涂了釉面的口红,那种艳和橙色调的长裙呼应,路过的人都要看她两眼。
是个很有风情的女人,陈糯觉得自己被衬得非常干瘪,身边的酆理的姿色都比她好上太多。
她不是本地人,父母在这边做生意,大学也就过来了。
c市的模特其实有固定的圈子,做老板的自己做模特的不多,因为事不少。
叶筠云第一次见到酆理还是在棚外,女装网店很多,从风格上论的话叶筠云自己的店跟酆理这个人穿的不沾边。
偏偏酆理那会缺钱,什么都干,被崔蔓嘲你怎么这么娘了的时候就是那段时间。
偏偏现在市面上白幼瘦太多,像酆理这样透露出爽健味的非常少,她穿上反而有一种另类的漂亮。
也是长裙的性感,性感得独树一帜,甚至还掀起了一股风潮,搞得叶筠云那年被那家店打败,隔了一年才稍微起来,换了条路。
后来复盘的时候发现问题也是出现了酆理。
可惜等她后来找到酆理,却被人告知这人不干这行了。
再见到居然是在叶筠云父亲的海鲜市场里,酆理不是模特图里的那个样,她那段时间特别累,累得面露疲态,叶筠云看到她的时候酆理正靠在车闭目养神。
她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看得酆理睁开眼被吓了一跳。
酆理年纪小,一来就要干的当然不好干,人家看她年纪小也不会多真诚,所以四处碰壁。
在市场里几乎都要跑断腿,叶筠云那阵子刚失恋,与其说她是个双性恋,不如说她是一个感觉性恋。
她对酆理很有感觉,看到模特图的时候她只是再挖一挖这个人,而在车外面看到这个人,她居然只想和她谈个恋爱。
结果酆理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冥顽不灵,拒绝地斩钉截铁毫不留情,直接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有对象了。
叶筠云当时也就信了,结果这都快两年了,她压根没见到酆理身边有人,酆理大学的朋友也有在叶筠云店里做过兼职的,都说酆理一直一个人啊。
不过她有个妹妹,之前老送对方唱歌去。
是个小歌手。
叶筠云那点心思又窜了上来,直接杀到来亭台间,运气很好,碰到了当事人。
此刻她眼里花前月下,压根没把陈糯放在眼里,觉得小丫头气质斐然但显然跟酆理不搭,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但并不晕人,但是酆理有点受不了。
“姐你饶了我吧,”酆理改搂住陈糯的腰,“咱俩不合适,真的。”
她那点亲密姿态在叶筠云看来不过如此,反而越发地喜欢酆理,“你们是姐妹?真的假的?”
酆理呃了一声。
老实说她和陈糯的关系也就熟人知道,亭台间的老板都被蒙在鼓里,大家都知道酆理有个很亲的妹妹,但不知道她妹妹是她老婆。
“不是亲的,”陈糯说,她看着眼前女人的样子,心里那点不满冒了上来,心里又酸又觉得难过的,“但是她喜欢我。”
她其实很难承认自己喜欢酆理。
哪怕知道自己真的被酆理打动了,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从你死后重来还能认出你来,是灵魂层面的事儿了。
独一无二的酆理,她哪拒绝得了。
可是另一个方面,她天性里的悲观又很容易被堆积,酆理对她越好,她想着总会失去的。
放置吧,现在就有人想要来抢了。
酆理:“是啊是啊我喜欢她。”
叶筠云:“你喜欢她我知道啊,那她喜欢你吗?”
她这个反问非常犀利,一瞬间几乎问倒了酆理,酆理呃了一声,她其实是觉得陈糯喜欢她的。
但是这么多年来,她的确从来没听到陈糯任何的回应。
她们没有再向从前那样争锋相对,姐妹的关系附着在她们的躯壳上,好像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骨髓都被浸染了那种亲昵感。
以至于酆理都能自我满足,这样也不错,我不逼她。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别人来问了。
陈糯感觉到了酆理一瞬间呼吸凝重,她回握住酆理的手,“喜欢的。”
她看向叶筠云,十七岁的时候的时候她的人生从头来过,十八岁的时候又碎得一塌糊涂,被酆理强行用胶带捆出了个花好月圆。
而这三年里她被照顾得无微不至,从吃穿到梦想,旁边这个人似乎在兑现那年正月初一晚上的啤酒誓言。
陈糯觉得她对酆理是带着亏欠的。
可是越是亏欠,她越不知道怎么去弥补,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她有的也是酆理给她的。
酆理想要她,可是她也只剩这个了,那她们在一起了以后呢?
万一酆理不喜欢她了呢?
这个想法其实跟江梅花如出一辙地带着封建余孽味,陈糯有时候也自嘲自己被潜移默化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又一股勇气来。
她拉住酆理的手:“我的。”
叶筠云笑了一声,她今年三十岁,创业八年,可以说在酆理这么大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成功了。
女人的经历都会成为构成她韵味的要素之一,譬如少女时期的被辜负至今还残留在江梅花的身上,她还是自卑的。
比如陈糯从小痛失双亲,没人愿意带她,只有奶奶。
她骨子里还是孤独的,很难被彻底治愈。
而叶筠云只是笑着:“现在是你的。”
她看了酆理一眼,突然伸手,勾了勾酆理的下巴,“我走了,有空来我那玩啊。”
她转身都是风情万种,年龄的层次似乎拉开了很大的差别,陈糯觉得自己再过九年也变不成这样。
她一瞬间又放松下来,下一刻被人紧紧地抱住,然后是湿热的亲吻,落在她的颊上。
攀西街年轻人比较多,有人骑着共享单车经过,看到树下接吻的人,吹了声口哨。
陈糯抱住酆理的腰,去回应她的亲吻,得到的是更热情的舌吻。
她们旁若无人,没注意到一辆出租车停在对面路边,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下车,刚抬眼看向这边,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又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久到邓弦和虞薇薇出来,久到崔蔓喊了一声阿姨。
陈糯才慌张地推开酆理,转头去看。
抱着孩子的江梅花还站在对面,她似乎看了很久很久,一片叶子落在头顶都浑然未觉。
她讶异地看着她们,像在看两个怪物。
而她怀里的孩子有点不耐烦,抓着妈妈的头发,又朝这边晃动着手。
陈糯走过去,慌张地说:“妈你怎么来了。”
她伸手要去抱二宝,江梅花却退了一步,酆理这时候反应过来,也走了过来。
“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去啊,二宝,来姐姐抱。”
她伸手,江梅花却给了她一耳光。
特别响亮。
搞得对面的崔蔓懵了,邓弦和虞薇薇也傻了。
刚才她们仨还在讨论陈糯会不会逼退情敌,结果出来这俩人居然在啵嘴,啵嘴也就算了,对面站着的可是这俩的老母亲。
那构图,稳定的三角结构。
一巴掌打得支离破碎,酆理头偏了一下,长发在空气中甩出一个弧度。
她唇角都被嗑出了血,愣了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而是陈糯喊了声妈。
江梅花推开她,她嘴唇了开合了好几下,又把孩子塞到了陈糯怀里,自己给自己打了一巴掌。
“酆理,你对不起我。”
“我对不起你爸。”
江梅花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眶都含着摇摇欲坠的眼泪,此时此刻看了低着头的陈糯,“你俩这么多年……像话么?”
酆理抿了抿嘴,“我招她的。”
此时此刻,她的心异常平静。
看向江梅花,“但我问心无愧。”
崔蔓那仨走过来,唯一知道前因后果的她百感交集,只觉得这一对实在是命苦。
酆理的情路已经不能用坎坷来形容了,老实说,如果还有比这更惨烈的,那她也太倒霉了。
酆理看向陈糯,这一眼藏了很多,她的无条件包容只是其中一个微弱的星光。
江梅花气得都快发抖,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绝望,一瞬间像是要倒下,酆理握住她的手臂,她太清楚陈糯的犹豫了。
江梅花的身体不好,老李骤然的病逝就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年纪轻轻就血管有毛病。
一命呜呼都有可能的那种。
她俩都不敢给她气受,但是她的喜欢又咄咄逼人。
想要名分,又想要平静,最后变成意外揭穿。
“您也别太生气,再怎么着,我们还是一家人。”
江梅花看着酆理,这个姑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觉得太过咄咄逼人。
总不太好惹。
此时此刻,她们对视,她突然想到酆理第一次喊的那一声妈。
好像也是意有所指。
60、第六十颗星星
气氛一时之间特别尴尬。
最后是陈糯跟着江梅花走了。
出租车载走了酆理家人,崔蔓这帮朋友迎上来,担心地问:“你妈看上去气坏了。”
酆理深吸了一口气,“没事。”
她头发很长,披在肩上,崔蔓看着她,觉得这个人表面看着跟磐石一样不动如山,其实内心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邓弦挨着虞薇薇,她总觉得刚才场面似曾相识,像极了她当初跟家里出柜样子。
只不过她是破罐子破摔,左右家里人也没多在乎她这个女儿,这些年就这么互不搭理地过掉了。
而酆理不一样,她跟江梅花还有陈糯是一起患难过关系,是很亲密家人。
“酆理,陈糯到底什么态度?”
邓弦当年跟江梅花也算是接触过一阵子,她觉得酆理这个后妈性格说软弱也不尽然,在某些方面也很坚强。
就是骨子里还是带点保守,同性恋这三个字放在现在环境并不新鲜,更况是在这个风气相对开放C市,江梅花多多少少也见过同性情侣。
当年她知道邓弦和那个开纹身店老板关系时候愣了很久。
估计是觉得尴尬,说了句也挺好。
邓弦那时候陪着肚子还大着江梅花瞎聊,也聊到酆理性取向,江梅花态度还是很自然——
“她是个很倔孩子,我也管不了她。”
那年是个很艰难年,江梅花摸着肚子,“老李后来和我说只希望她能幸福,男女也没什么好计较。”
邓弦到现在还记得这句话,以至于她对江梅花其实还是挺有好感。
但没想到这突发场景如此地……
“陈糯啊,”酆理吐出一口浊气,“她就,就这么着呗。”
学态度还特像,酆理看上去并没有很忧心,反而笑了笑,“你们担心什么。”
“这是我家内部事儿,你们也操心不来。”
接下来几天酆理都陪着邓弦虞薇薇玩,偶尔有空崔蔓也被捎上开车,因为酆理现在作为一个生意人,压根没有什么八个小时上班制度,做老板更是二十四小时在线客服,包括进货出货这些事情他都得操心。
崔蔓看她架势要不是自己分身乏术都想不要收银员自己上了。
难怪做生意都是家族企业,钱在自家人口袋总比在别人口袋强是么。
陈糯好几天没跟酆理联系,她那天先是把江梅花送回了家,江梅花是来看陈糯演出。
她虽然觉得酒吧文化就是个不三不四,但作为母亲那点骄傲之心有很难幸免,还是会来看看。
亭台间官方她也关注了,知道陈糯今天在,想着指不定酆理也带着朋友一起,就抱着孩子来了,很不凑巧,路上堵车,到时候陈糯已经完事了。
更不凑巧是,她看到了自己继女跟自己女儿在接吻。
如果这俩不是自己女儿,江梅花看到还会笑一下,毕竟场面还挺好看,梧桐树下,高个长发姑娘搂着矮个女孩,如果是电视剧可能还要加上浪漫背景音乐。
但江梅花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手脚冰凉。
她在c市那么多年,也不是没见过同性恋。
其实这三个字她年轻时候也见过这种人,在工厂车间,两个女工就举止亲密,吃饭都要黏在一起。
时间被主任掐很紧,她们在一起都像是争分夺秒,可是在疲态尽显日常工作里,偏偏这两个人显得没那么痛苦。
可是最后怎么样了?
还不是一个嫁给了隔壁厂工人,另一个回了老家。
女人和女人,到底还是分开,像话么?生活怎么保障呢?
她思想上是能理解那种亲昵,毕竟她也经历过这种亲密日常,但是太不体面,伴随着议论碎语和生活拉扯。
搬到这边,隔壁栋就有一户人家儿子是,三天两头家里闹,后来不闹了,但也没妥协,江梅花晚上去遛弯时候总会跟对方碰到一起。
年近五十女人抱着泰迪,眉宇都是忧虑。
那时候她尚且能安慰一句:“孩子自然有孩子们选择。”
可现在到自己身上,她又没这么想了。
“你必须和你姐断了。”
到家时候,她对陈糯说。
陈糯刚把睡着了二宝抱回床上,听到这句话头也不回,“妈,你想怎么断?一辈子不见那种么?”
陈糯心一开始很紧张,跳得很快,可是在坐车回来一路,她望着沿途街景和闪过车灯,也平静了很多。
“你觉得可能么?”
她面部线条比酆理柔和许多,侧面看已经和当年那个瘦了吧唧还面色泛黄女孩差多了,但是江梅花知道自己女儿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
太硬骨头。
她被问住了,却也皱起眉,“可是你们……”
陈糯:“我本来打算等过段时间再告诉你。”
酆理太忙了,陈糯以前觉得开个店也没那么难,但从酆理身上她几乎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压力。
可能这点感受还是酆理漏出几缕而已。
她其实不太想酆理去操心这个事,酆理每次开玩笑说要个名分,眼睛里都像是发光,却又没有半点勉强意思。
陈糯觉得心里有愧,她仗着酆理喜欢在这段感情里横行霸道了数年,总也要分担一些。
毕竟这股压力来自她亲妈。
“是不是她逼你?”
江梅花一把拉住陈糯,她神情充满了焦急,“她这种毛病传染你了?”
“妈,你在胡说什么!这是病么?我以为你在这边已经很清楚了,这只是一种取向。”
“那是别人,你不一样啊,你是妈妈心头肉,”江梅花手紧紧抓着陈糯手,她一激动起来就大喘气,“蜜蜜啊,你姐喜欢女人那就让她喜欢,而且你姐确实是很招女人喜欢类型,但是你不一样啊。”
“妈妈希望你找份好工作,嫁个好男人,生个孩子,幸福地过一生。”
江梅花吸了吸鼻子,一番话被她说得泪眼婆娑。陈糯只觉得她陌生,她看着自己这个嗲了吧唧亲妈,想到自己刚醒来那年和江梅花一起坐大巴车回扬草。
江梅花泼辣和俗气刻在她脑海里,可是又被那天晚上一番话影响,生了孩子女人到底为了孩子着想,她跟老李在一起,除了中意,也有老李能给她想要。
能让邱蜜能继续上学,可能以后上大学,再生个孩子也好养活。
她们母女不用那么辛苦了,这种搭伙,也是一种资源组合双赢。
她骨子里还是受那种男耕女织印象,觉得男人和女人天经地义,嫁人了就能圆满,相夫教子,相伴一生。
可是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反例,靠男人男人跑跑死死,按理说应该推翻了结婚了就能好这个思维定式,可是却依旧固执。
“妈,你觉得这样就一定好了吗?如果我嫁好男人结婚以后赌博?或者家暴?或者出轨呢?”
“那只是个例,我们蜜蜜长得好,也有才华,不会遇到这样人。”
江梅花紧紧拉着陈糯手,乐观地说。
陈糯一时之间觉得特别累,她很想反问那你呢。
可是那太伤人了。
“你姐喜欢女人,和女人在一起,以后没有孩子,你孩子就是她孩子,我们还是一家人,有什么不好。”
江梅花继续说,她语速很快,像是在规划什么,“还有,你姐姐人是很好,你们是什么搞到一起去?是不是她故意勾你?她自己长歪了也就算了……”
她越说越离谱,陈糯却越听越冰凉。
她以为她们是一家人,江梅花已经彻彻底底地把酆理当成了女儿。
但在这样时候,她却听出了泾渭分明区别,她还是把酆理当成外人,说再难听一点,她甚至把酆理当做工具,什么叫反正以后没孩子。
什么叫我孩子就是她孩子?
那是酆理以后老了,死了,她都要霸占意思么?
陈糯浑身颤抖着,她甚至觉得自己全身骨骼都在咯咯作响,她这个人很少去想这些人情东西。
她也没那么多朋友,在社交方面酆理远远高于她。那人微信都加满了,吃个饭都是消息,生意上,学校同学,她向来游刃有余。
少年时期那种飞扬跋扈似乎消失了,是亲昵打招呼,和别人眼里热心肠。
而崔蔓也比陈糯好上太多,她虽然骨子里依旧想做自己东西,却也是为了糊口能妥协。
每次都笑着说:“要吃饭嘛。”
看向陈糯,又唉了一声,“你只管唱就行了。”
陈糯觉得自己被保护得很好,酆理把外界风雨都挡了,却没注意到家里敌意。
是温柔敌意,藏在一日三餐里那种绵绵针刺。
陈糯甚至在想,江梅花做那么好,那酆理有没有这种被利用感觉?其实江梅花陈糯和二宝都不是她责任。
老李和江梅花只是废弃事实婚姻,她充其量是个顶着妹妹头衔陌生人,江梅花更是邓弦她们一开始就警惕后妈。
她好像从来没站在酆理角度考虑过。
酆理在没认出她之前敌意非常真实,那她是因为我是陈糯,所以才这么无条件地迁就么?
“蜜蜜啊,女人和女人没出路,你姐长得好你也不要被她迷惑了,不过也是妈妈错,没好好关心你们,那段时间鸡飞狗跳……”
“回头我就把你们床分开好了,你和我住一起,让你姐单独睡一屋。”
“哦……不过她也不常回来超市那边……”
江梅花还在絮絮叨叨,她在发现了自己继女和亲女关系后脑子飞速转动,扒拉出一套自认为非常好方案,却没有人回应。
等她反应过来看向陈糯,却愣住了。
陈糯低着头,长长刘海遮住她眉眼,层次不齐发尾还编了个小辫藏在衣服里。
泪痕布满脸颊,她咬着嘴唇,对江梅花说:“妈,酆理对我们这么好,你也太没良心了。”
江梅花只觉得脑子嗡一声。
陈糯眼神像是一个耳光,她气得眼前一黑,然后大声地训斥——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蜜蜜,妈妈十七岁就有了你,这么多年被人笑被人看不起都熬过来了,还不是想让你过好一点……”
“你以为酆理现在很赚钱吗?她资金都很难转过来,加上欠了那么多,我现在给二宝幼儿园托管费都很辛苦,就指望理财能赚一点……”
“你真太不懂事了!!”
江梅花声音吵到了睡觉小崽子,哇哇大哭引得江梅花过去。
陈糯木然地坐在客厅沙发,她头一次觉得自己世界被打碎。
每一片都在嘲笑着她无知。
作者有话要说: 点首《如何》一焦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