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颗星星
酆理到一间破店的时候里面跟炸了似的嗨。
她进去还碰见几个熟人,虞薇薇换了新男朋友,正在舞池里搞人体亲密接触。
一间破店的装修一股赛博朋克味,说破好像破了个寂寞,但有些还真的挺破的。据说老板娘是个自由工作者,早年是做游戏的,偶尔还在自己家场子上开密室逃脱。
酆理去年玩过一次,饶是她这种心理素质强大的都觉得格外惊悚。
眼下氛围特好,台上dj酆理也不认识,她被虞薇薇拉住:“酆理?稀客啊,你居然会来这?”
酆理一向是个爱玩的,但是她的爱玩倒不是在这方面,就是不太着家。
以前李菟还在的时候酆理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是带着妹妹出来玩。
但是那丫头天生胆小,坐酆理的车也战战兢兢,最后就是酆理带着她去逛街,偶尔去天光云影晃悠一圈。
现在她不着家多半是被老师抓去训练学校那帮备考的。
在体能方面酆理没话说,她这个人对自己的身材有种变态的控制欲,陈糯之前想了很久才琢磨出形容——像是无时无刻不在发情的那种野兽。
只不过不像学校那群一身腱子肉的男的散发着荷尔蒙。她身材恰到好处,也不分过分结实,随随便便穿衣服都很有范儿。
扬草县是下属县城里发展的还可以的那种,外来务工的也不是没有。一间破店老板娘本来小有名气,马蜂窝的旅游贴火了之后专门来光顾的也不少,邓弦之前还说估计整个扬草长得好的男男女女都来这里自我消化了。
酆理也没来过几次,虽然跟崔蔓聊起来好像是个常客。她虽然跑步的时候喜欢听歌,但也只是听个响,觉得与其来这里蹦跶还不如出去跑步。
不过是偶尔崔蔓叫她,稍微来一下。
毕竟店里也经常搞抽奖,下周五是圣诞,第一名抽个吉他,她想着运气好的话给陈糯整一个。
“又来嫖男人?”
酆理反问,她刚洗过澡,头发也没全干,被风吹的班干,发尾披着还是湿的,落在皮衣上。
“是啊,来看看帅
哥洗洗眼睛。”
虞薇薇长得还可以,就是有点塌鼻子,但是一半女孩化个妆都还可以。酆理觉得早年那个分手还说虞薇薇长得丑的男的真是没品,当初还把人套麻袋揍了一顿。
虞薇薇打得最狠,往裆部长驱直入。
一棍子给戳的,惨叫得堪比杀猪,不过还好,那兄弟后来还是正常人,不然还得进局子。
“哦。”
酆理手插在兜里,“我来接邱蜜。”
虞薇薇推开了男朋友,跟酆理站在一边吧台,酆理这才发现调酒的换了人。
“喝吗?我请你?”
酆理摆手,“不喝了,明早还要训练。”
调酒的是个红发的女人,身材丰满,跟虞薇薇好像认识,酆理听她俩说话,听出了外地口音。
“哦,她叫露露,四川来的。”
酆理跟她打了个招呼,“我去楼上吧,我同桌那个学音乐的带邱蜜估计上楼去了。”
虞薇薇:“邱蜜还会搞音乐呢?”
酆理耸耸肩:“家族遗传吧?”
她开玩笑的,虞薇薇确当了真,“原来你后妈以前是卖唱的。”
酆理:“……”
“你说的是背着包的那个女孩子的话,在二楼。”
调酒师露露指了指上面。
酆理点头,“谢谢。”
她长腿一迈就好几个台阶,看的露露目瞪口呆,虞薇薇假装高贵地喝了一口酒,“害搞体育的二傻子,一般般啦。”
也不知道她得意什么。
一间破店二楼还是筒子楼的破烂样儿,酆理一直怀疑当初盘下这片的时候是直接改造的。
老板他没见过,之前跟崔蔓来也只是见过老板娘。
在走廊尽头有个窗户,酆理看了一眼,陈糯背对着窗户站着,在对着设备录歌,崔蔓在一边听,全神贯注,也没注意这边。
酆理调整了个位置,稍微能看到陈糯的侧脸。
邱蜜的脸蛋现在就算圆润了些许还是没办法洋溢甜味,她这个脸就不带任何甜味,活像是灵魂由里到外渗透出来的一股劲,酆理觉得就是一股咖啡豆味。
江梅花那张脸其实还能品出点年轻时候的少女甜来。
当然酆理自己也不甜,在这方面自
觉和陈糯天作之后,可以泡一杯拿铁带个拉花的那种。
也算可以。
仔细想来,她其实很少看到陈糯认真的样子。
这家伙向来都是放空状态的,后来被她激怒那张脸生动许多,但明显也不是酆理想要知道的更多范畴。
一旦对一个人上心,就会贪心,不满足于对方对自己的一个面孔,先看看这个人对别人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比对我的待遇好?
是不是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样子?
但是陈糯又是一捧雪,平平无比还带点冰,让把她捧在手心的酆理觉得惶恐,不知道怎么去对待。
生怕她一不小心就化了。
当初这帮朋友知道她在追陈糯都非常无语,觉得酆理那点行为无异于小学生欺负小学生。
男女都不兴这套了,你酆理在搞什么鬼名堂?
邓弦是最不吃这套的:“你还不如直接说你喜欢她,做情敌直接就没印象分了啊酆理。”
酆理说:“这人本来就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啊。”
酆理第一次见到陈糯,是她高一那年,那年她刚拿到摩托车国际青少年锦标赛冠军。
这个圈从来不分男女,未成年组个人赛她的夺冠无异于是一场绝对的胜利,连庆敏戈都觉得很惊喜。
但是奖池的奖金并不高,甚至还不够换个好的配件,也堪堪做一次车的保养。这本来就是一场烧钱的比赛,这些年的训练很多都是庆敏戈在支持她。
她在学校里三天两头失踪,加上人本来就非常拽,导致看不惯她的人挺多了。
酆理自己也觉得学校无聊,不是很想来。
有天晚上学校一群开电瓶车的搞什么业绩比赛,虞薇薇那年还没辍学,说酆理你来看看呗,我的男朋友也参加。
地点在扬草郊区,改装过的电瓶车乍看还是能唬人,一群男男女女聚在一起,酆理自己开着车带着李菟来围观。
车停在路边,看着比赛的一辆辆开过。
陈糯那会初三,刚入门,人又很瘦还很白,白幼瘦除了幼都占了的那种。
因为她的气质不太幼,脸也是,上嘴唇有些上翻,像个三瓣嘴,比酆理亲妹妹李菟还兔的
那种兔。
还穿了一身白。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那大半夜的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短款羽绒服,裤子也是奶白的灯芯绒,那辆改装过的雷火动力不错,后面的车灯都改造过,在此刻大摇大摆地开过,后车尾灯很闪,还转圈。
有点像奶茶店投在地上的logo。
人家开店的是正儿八经的宣传,而陈糯是堂而皇之地嘲讽。李菟年纪小近视还挺严重,加上车速快,没看清一闪而过的那个圈圈上的字,扯住酆理的衣角:“姐,那是什么字啊?”
酆理:“傻逼。”
李菟生气了:“你怎么能骂人呢!”
酆理笑着说,“她那灯就这俩字啊。”
陈糯经过的时候还看了酆理一眼,她的头发不长,到脖子的锋利一刀切,被晚风吹起,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孔,细长的眉眼,有点像古代壁画上的小侍女,后来崔蔓琢磨了一下,那特么得是墓葬壁画。
就是那种没什么神,漫不经心的,和傻逼俩字结合在一起简直是浑然天成的嘲讽。
当时酆理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明明以前遇见这种非主流她只有一个感觉,如地上那俩字。
但此刻居然浑身兴奋,甚至跃跃欲试,想抢走那辆车,甚至抢走那个人。
雪白的身影,风吹起陈糯棉服帽子上的绒毛,看着就痒。
酆理心里也痒,当天就问虞薇薇那个披麻戴孝的叫什么。
虞薇薇倒是知道,她的新男友就是初三的,被邓弦嘲笑毛都没长齐,虞薇薇分明是喜当妈。
为此虞薇薇还跟她打了一架,俩人打架就跟猫猫搏斗一样,残影看着牛逼其实挺好笑的,但是邓弦还是输了。
“哦,陈糯啊,初三的。”
酆理啧了一声,看着那人跟一群男生关系都不错,又问了句:“有对象了吗?”
“啊?没有吧……”
虞薇薇想了想,“不过她有一个长得很帅的发小啊。”
李菟这时候从酆理身后探出脑袋,“我知道我知道!叫周枫想!!”
那时候李菟还是个小学生,南斗小学离中学还有二里地,但是会借用南斗的操场开运动会。
现在的小孩成熟得
很,成天刷软件看帅哥,被偶像剧荼毒的李菟被酆理按住脑袋教训,她姐说:“帅,什么叫帅你知道吗?上次你管一只狗都说是帅哥。”
李菟哼哼两声:“警犬当然帅啦!!世界上最帅的狗狗就是警犬喔!而且周枫想哥哥长得就很像电视剧里的竹子精啊。”
酆理心想什么玩意,竹子还成精,隔了一会回味过来是因为最近家里电视在播花姑子。
她哦了一声。
虞薇薇笑了一声,“周枫想那是真的帅,只不过人家一心学习,看几眼就行。”
“你怎么问起陈糯了?”
酆理手插在兜里,“就是问问。”
酆理还真是问问,那时候她只是觉得自己一时冲动,毕竟青春期的荷尔蒙挥发地也很快。
指不定隔段时间她又忘了。
她忙着和自己的车到处比赛,赛道里的刺激是她自认为永恒的兴奋剂,觉得自己的一生也要为此而活。
结果一年后她就遇到了人生里的第一道坎,她亲眼目睹队友在公路赛赛道上身亡。
庆敏戈亲自带她去了北京做了疏导,这个女人神秘得很,干什么都熟门熟路的。
当初酆理还问过老李:“你不怕她把我卖了?”
老李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眼力还是有的,“她不差卖你这点钱吧?”
这倒是真的。
酆理玩了几年摩托车,上上下下也烧过不少钱,她自己赚的压根不够,而且她没俱乐部,这个赛场又是男性主导。
而队友死后,她后来几场比赛成绩也一般,最后一次甚至出现了事故,伤得不算很重,但也足够吓死老李和李菟。
最后她回到了扬草,学籍还挂在南斗,暂时丢下了自己短暂的摩托车生涯,一时之间不知道干什么。
虞薇薇的男朋友还是那个,只不过感情不太好了,一次吵架后又让酆理去看比赛。
那天是周末,山头天气很好,酆理坐在车上,抱着头盔,对虞薇薇的男朋友说:“你的车让我开一场吧。”
然后她赢了陈糯,拉下了对方的那顶帽子,一年前深冬见过的,痒到她心底的那个帽子。
陈糯瞪了她一眼:“你有毛病吗?”
32、第三十二颗星星
酆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毛病。
她在那一瞬间就是很想笑。
其实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心情好过了,甚至睡都很难睡好。
李菟都感觉到了姐姐的难过,每天都粘着酆理,半夜跑过来要陪酆理睡。
她六年级,身高倒是没有酆理六年级高,以前隔壁裁缝店的老板娘总说小的这个比较像老李。
酆理有时候听到,反问:“我难道不是我爸小孩啊?”
老李空的时候跟街坊坐在边上打牌,耳朵上夹着一根香烟,笑着说:“是啊,你是我垃圾桶捡来的。”
岔路口还真有个垃圾桶,那会扬草县在打造最美垃圾桶什么玩意,把全县和乡镇村的垃圾桶都给改造了,变成了房子一样的。
酆理啧了一声:“那怎么样,捡到我就是你赚了。”
老李抽出一根牌,顺便从牌底下拿出一张二十块,给站在一边的李菟,“走走走,把你姐带走烦死了。”
一群人哈哈哈哈大笑。
酆理被还是小崽子的李菟拽着去小超市买零食。
李菟的性格就没酆理这么硬邦邦地,都说女儿是棉袄,那酆理觉得自己恐怕做不了棉袄,她就是一件大衣,还非常粗糙,沾毛球的那种。
“姐姐,你不要难过啊。”
李菟是酆理看着长大的,这个刚出生就失去了妈妈的妹妹,在酆理生命里特别重要。
这一年的酆理并不算是第一次面对死亡。
当年刚上小学的她在产房外听到噩耗的时候只是很茫然。
时隔多年,她直面队友车毁人亡的结局,是痛的,当然也没想到再过一年,她还会经历两次痛不欲生。
“姐姐也不想难过。”
酆理抱住李菟,小妹妹爱俏,嫌弃酆理不像其他同学的姐姐爱打扮。
也没裙子。
酆理从小就疯着长大的,亲妈没死的时候还能捡一件裙子穿,后来亲妈走了,老李这个老男人在这方面都很笨拙,买个裙子都是让人闹心的桃红色,酆理觉得看着就眼睛疼。
加上她长得也不白,穿起来像个非洲
木雕。
“过段时间就好了,庆姐姐说你还太小。”
酆理笑了笑,摸了摸李菟的头发,“我小?那你不是更小,是小小小小的小了。”
李菟:“好嘛,反正你想哭的话和我说哦。”
酆理嗯了一声。
她在妹妹面前才不会哭。
她的低落持续了很长时间,在隆冬的扬草城郊的山上,又被陈糯陡然拔起,像是经幡被顺路的人拯救,想做那人家里的姹紫嫣红。
可惜第二次见面让陈糯对她的印象不好。
她只觉得丢人,开车的时候被人抢走了帽子,还是连着外套的那种,酆理的行为简直是炫技。
酆理的事迹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一是摩托车比赛这种活动本来就是小众,而是她并不算什么正面例子。
读书不努力,对老师态度不错但其实也是敷衍,唯一能说得上不错是体育成绩,基本都能为学校争光。
但陈糯是知道这人什么水平的,一个开摩托车的来电瓶车的场子,搞咩啊,根本是想搞她吧。
她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当天还很生气地跟虞薇薇的男朋友吵了一架。
陈糯的没什么情绪可以勉强等于性格不错,跟男生相处也算称兄道弟的那种,虞薇薇回头就跟酆理说了。
酆理笑了笑,后来的半个学期老老实实地回学校上课。
结果反倒是虞薇薇不上了,她后妈本来就是抠得要死要活的,再婚后跟虞薇薇爸又生了个儿子。更是恨不得脚趾抠出个金山银山来,一天到晚逮着虞薇薇数落,最后虞薇薇负气退学,去打工了。
酆理淡了圈子里的事,庆敏戈这个她的引路人倒是从头到尾都是没说什么别的。
甚至让酆理别觉得欠她的。
酆理这些年也是听了点消息的,她有天趁邓弦不在,问庆敏戈:“韩吾焉是你谁?”
那个女车手的顶峰,几乎能杀无数男车手风头的神话,博客时代的无冕之王,死于一场令人唏嘘的赛道事故。
庆敏戈隔了半天,笑了笑:“我是她的……”
但是邓弦这货回来的太是时候,最
后三个字被进门的风铃声撞碎,酆理觉得那两个字像是未亡人。
应该……不是吧,那也太惨了。
酆理从影像资料里就能感觉到韩吾焉那种骄傲,有些东西是不分性别的,甚至可以说,女性的盛放可以傲视所有人。
韩吾焉所有女车手难以逾越的高峰。
包括她的风格,都能让人疯狂。酆理都很遗憾没能亲眼见到这位前辈,据说是野赛出身,青少年组的时候就已经是高水准了,中途也受过伤,停赛过,后来加入了俱乐部,又重新上了赛场。
车迷多的恐怖。
如果人生遇见过这么一个优秀的人,那真的很难忘掉了。
所以酆理突然有点明白庆敏戈为什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后来她也试探着想再提起,庆敏戈只是摇头:“你不会懂的,我也希望你别懂。”
“失去一个爱到怯懦,不敢表白的人,是什么痛苦。”
后来酆理知道了,是遗憾,是卷土重来的噩梦。
庆敏戈的安眠药,她眼底的黑眼圈,她没有所求的那种心如死灰。
重情的人,被时间辜负,被机缘巧合撞碎,就很难圆满了。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酆理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也会死去。
可能也变成世界某个角落里,对一切兴致缺缺的另一个人。
这种观点邓弦不是很明白,即便她比酆理大好几岁,但从外表到内心都像个未成年。在陈糯死后,她陪酆理喝酒,就很费解:“你和陈糯也不过是见过几次,你喜欢她,但她死了,你总不能去死吧。”
她这人没什么文化,安慰人其实也有点笨拙,在家里跟家人针锋相对惯了,总是夹枪带棍的很难收敛,那会的安慰很笨拙:“再找一个嘛,也还好你没跟陈糯在一起,要是感情很深了再……那更难过了。”
所以酆理问她:“要是有一天庆……”
邓弦一拍桌板,啤酒瓶被震得哐当一声,“不准乱说!”
她捧着脸,脸上浮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醉态:“我给她暖床,她给我解闷,她还喜欢那个死人又怎么样,她也只有我了。”
酆
理满口的话咽了下去,只觉得感情也不是一个样的。
她对陈糯是遗憾,是愧疚,是懊恼,但仔细回想,如果当初不是那样的理由,陈糯这样的人也的确不会搭理她。
她这个人骨子里泛着冷,是一个很难捂热的人。
所以这一次,她认定了,就要死嗑到底。
陈糯各自跟崔蔓选了个歌,崔蔓的曲不错,她自己也会唱,就是想法很多,想要在曲子里加这个那里,所以整首歌的结构会显得有些失衡。
而陈糯在这方面好像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能恰到好处地指出崔蔓的不足。
她们的效率很高,很快就确定了对付学校的海选,只不过在两个人的节目上有点不同的意见,最后陈糯试唱的时候崔蔓也很集中,就没看到站在窗外的酆理。
酆理只是觉得新鲜,她觉得陈糯身上有一股很神秘的劲,她自己心无旁骛,却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这股迷人无关皮囊,是灵魂的迷人。
在这个时候,她陡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陈糯这样的人,其实对物质并不是很在乎,她更上心的可能是精神层面的东西。
这个崔蔓有,和崔蔓坐同桌几个月,酆理也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还是有墨水的。
她跟创作有壁,这根本是两个领域,都说隔行如隔山,她听音乐听个响,而崔蔓对体育也就是看个热闹。
那万一,陈糯喜欢崔蔓了怎么办?
酆理越想越觉得这样再发展下去很有可能崔蔓这货真的要做妹夫。
她皱着眉,手插在衣兜里,站的笔直,一脸凶狠,导致路过的老板娘以为她是来寻仇的。
“你在这干什么?”
老板娘是个新疆女人,原本毕业在北京上班,后来遇见了做rapper的老板,不知道怎么地就看上眼了。
最后来到了扬草定居,现在自己还专注事业,活得也算舒服。
“来接我妹妹,”酆理侧头看老板娘,指了指对方的耳朵:“惠姐你这个……漂亮啊。”
对方晃了晃脑袋,扎起来的头发能看到耳下的纹身,是一只蜘蛛。
“不错吧,找敏戈亲自纹的。”
酆理哇哦一声,“庆姐现在很少动手了,果然美女就是待遇不一样。”
她一张嘴其实在年长的女性上格外甜,这时候被人拍了拍肩,“酆理你这会倒是嘴甜,你妹妹?就是你爸现在的对象带来的那个?”
酆理扬了扬下巴:“里面那个穿黄衣服的。”
老板娘摇头晃脑,“哦和蔓蔓一起啊,蔓蔓第一次带朋友来设备间,看来小家伙很不错啊。”
酆理心里警铃四响,但面上波澜不惊:“是啊,我妹妹天才。”
老板娘喔一声:“我怎么听小庆说你不喜欢妹妹啊。”
酆理在心里骂了一句庆敏戈这个病痨交际花到处拿她做谈资,咳了一声:“她乱讲,我们家关系可好了。”
的确还行,老李都看上去高兴不少,后妈江梅花虽然偶尔烦人但的确是个好女人,而邱蜜,她日思夜想的陈糯,当然是最好的。
妹妹……
也行吧,她本来就比陈糯大。
正好里面崔蔓转头,看到了窗外的两个人,过来开了门:“酆理,不是吧,你是狗吗闻着味就来了。”
她讲话一点也不客气,陈糯在里面拿下耳机,看过来。酆理边上站着一个漂亮女人,烈焰红唇身材火辣,因为大衣里面是露脐装,大冷天的。
她觉得酆理这个人真是百搭,跟谁一起好像都特别合适。
陈糯挺希望酆理谈恋爱的,反正她都死了,酆理总不可能一辈子单身吧。
只是一段过去而已。
“怎么的,你觉得你屎味很重?”
陈糯抽了抽嘴角,酆理这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还带圈cp的毒舌实在是百年一遇。
“滚蛋,哎惠姐晚上好啊,这我同学邱蜜。”
“我知道,刚酆理说了,是她的天才妹妹。”
这句话一出,尴尬的不止酆理一个人,陈糯震惊地看着酆理。
酆理那一张脸拽得跟二百五一样,秉着我不尴尬别人尴尬的原则,哼哼两声——
“干嘛,我是天才姐姐不行吗?”
陈糯突然觉得好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投喂
感谢在2021一06一1023:56:37~2021一06一1700: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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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第三十三颗星星
“那你呢?”
老板娘撞了撞酆理,“接下来什么打算啊?”
酆理这人在这个圈子吃得开,本来这帮年纪大她十来岁的都是早年让家长头疼的货色,只不过熬成了长辈,也算跨年龄的惺惺相惜,只在特立独行方面。
好像还保持着青春时代的特有梦想。
同龄人早就回归家庭,他们却依旧不肯放弃。
“没什么打算,瞎混呗。”
酆理耸耸肩,她一只手把陈糯从崔蔓身边拉过来,然后问她:“等会还跟崔蔓回家?”
显然老李把崔蔓骗他的那套告诉酆理了。
这句问话带着明显的调侃,陈糯:“你既然不待见我,那去也可以。”
酆理被噎了一下。
反而是崔蔓噗嗤笑出声,“好啊我床大,欢迎和我睡,怎么睡都行。”
老板娘还吹了个口哨。
“滚蛋吧你,臭不要脸。”
酆理笑骂道,崔蔓躲开酆理踹来的一脚:“得了吧,都是女的你怕什么。”
“就是女的我才怕啊。”
陈糯被酆理揽着肩,靠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酆理身上洗发水的味道,青柠薄荷,好凉。
“哎我们蜜蜜这么好,不是一般人能配得上的。”
崔蔓摇头晃脑,抓着她的二胡琴袋,“不跟你瞎吹牛逼我妈催我了,我走了。”
崔蔓的头发扎的很高,老实说她的打扮都蛮精神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的感觉给人都是懒洋洋的。
“这就走啦?”
崔蔓回头,给了酆理一个飞吻:“明儿见啊疯狗砸。”
陈糯觉得这俩就蛮有意思的,她在一边看热闹看得唇角翘起,被酆理抓个正着。
“笑什么?”
陈糯:“你俩关系不错。”
酆理跟老板娘说了声再见一边揽着陈糯往下走,“关系还成吧,我和崔蔓没啥共同语言,特指音乐方面。”
陈糯哦了一声,她本来不太习惯跟人靠得太近,但跟酆理反而有些习惯了。
因为一开始坐摩托上学都是抱着酆理的腰的,而且酆理这人动不动喜欢拽着人的胳膊,要不就是突然凑过来。
她好像
天生有一股自来熟,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居然还能给人这种感觉也很神奇。
“那肯定的,崔蔓专业挺厉害。”
陈糯说。
下午舞池还是很热闹,打碟的非常疯狂,陈糯看了一眼哄闹的人群。
酆理问她:“玩吗?”
陈糯摇头:“有点困了。”
“那走吧。”
酆理开着车来,这个时候街上都没什么人,深冬的冷风从脖子钻进去,陈糯缩着脖子,发现酆理开得慢了很多。
每天凌晨南斗区跟主城区交界的地方都有不少摆摊的,好几拨人,到凌晨的时候是鬼市,卖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
陈糯以前没机会去,因为自家奶奶还在。后来奶奶走了,她有天就去逛了逛。
她还碰见过酆理。
酆理这人是个很有特点的人,饶是以前三天两头不在学校也能让人记住她的样子。
陈糯跟酆理从前的几面也是单向的,她知道哪个是酆理,被人围着的,要么是在操场上的那个。
她们不是同一届,也没什么契机碰到。
酆理之于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和一个能对得上脸的人。
对方多厉害也是别人说的。
结果后来在电瓶车竞速里碰到了酆理这个砸场子的。
陈糯之前一直以为酆理就是老喜欢闹事的类型,虞薇薇的男朋友跟陈糯认识,在业余组建的车队里,经常也有一些友谊赛。
电瓶车到底比不过摩托,酆理这个专业的过来就有种刁难的意思。
陈糯还记得自己帽子被拿走之后,全场的起哄声,还有酆理那得意的样子。
她觉得酆理像个野兽。
直到现在偶尔也有这种感觉,酆理的眼神实在太有侵略性了,让人觉得自己会被吃掉。
已经很晚了,老李卷帘门留了一道缝隙,酆理把车停到后面,陈糯已经上楼了。
陈糯的房门开着,想着自己的车还在学校,酆理路过她房间的时候她喂了一声。
“酆理。”
酆理退了回来,后仰着头:“干嘛?”
“你明天送我一下。”
陈糯的话硬邦邦的,酆理眼睛眯起,嘴角勾起一抹上翘的弧度,怪怪地喔了一声
:“求我?”
最近天气冷,陈糯都很起床,都是江梅花叫她。
然后出门的时候被塞一袋早饭。
“求你。”
陈糯那点过分酆理对峙的骨气早就在知道真相后散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因为重新认识了这个人的动机,仗着自己现在面目全非,反而相当自然。
“没劲。”
酆理打了个哈欠,“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么?”
“求求你,姐姐。”
陈糯在这方面其实没什么节操,现在偶尔回忆起上辈子跟酆理鸡飞狗跳的那段日子,都觉得自己活像被下了蛊。酆理简直精准地才在她的底线上,知道怎么反复横跳能挑动她的神经,以周枫想为钩,轻而易举地把陈糯那点愤愤都给吊了上来。
陈糯觉得自己那会还是太冲动了,加上对酆理主观印象的不好,以至于非常反常。
这种没什么所谓才是她的本性。
结果酆理半点没被爽到,她那点作好像开始叠加发作:“不行,嘴皮子上下嗑多没诚意,那我叫你老婆你还真的是我老婆了?”
这个歪理成功地噎到了陈糯,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这个人是文化沙漠还是单纯的脑子不行还是在调戏她。
就酆理这种成天到处撩骚招猫逗狗的货色我才看不上。
陈糯心想,这人配不上我。
她虽然对未来没什么期盼,但在对象上条件特别高,可能还要括号一下酆理除外。
光被酆理单方面喜欢就已经足够让她惊悚了。
“那你想怎么样?”
陈糯看着她,酆理换了睡衣,她冬天的睡衣是珊瑚绒的圆领,不像陈糯的衬衫领,反而开得很大,锁骨在暖黄的廊灯下显得非常明显,那点微麦色的肌肤像是加了高光,甚至有些许诱人。
“欠着吧,以后再说。”
酆理摆了摆手,“明天早上竭诚为您服务。”
这句话带着显而易见的调侃,陈糯砰的关上门,觉得要不是今天太晚了自己冬天又怕冷不然才会被这傻逼调戏。
崔蔓说得不错,连妹妹都不放过。
酆理应该不会喜欢我吧,邱蜜可是妹妹啊。
……
第二天陈糯是被江梅花叫醒的,早上七点早
自习,陈糯一般六点二十起,但是天气一冷,总会拖延一下。
“蜜蜜啊你昨晚几点回来的啦,哎女孩子熬不得夜的,你看你妈现在的眼袋就是之前在工厂打工熬出来的。”
陈糯穿着衣服迷迷糊糊地想你之前还说那是卧蚕。
“你怎么穿衣服都能睡着的啦!!”
陈糯艰难地睁开眼,嗯了一声,江梅花一把拉开窗帘,“你姐每天五点半就去跑步了,现在都在吃早饭,你在这点上要学学人奶包啊。”
陈糯都被她说饿了。
等她拎着书包走下去,酆理已经吃了自己的早饭,带着给崔蔓的早饭,之前打赌输的,还有一份是陈糯的。
“早。”
陈糯眯着眼,她打了个哈欠,长了的头发发尾因为睡姿的原因翘起,酆理顿时觉得这人毛茸茸的。
陈糯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江梅花上次集市秒杀来的,据说一百多块钱,衣服上还有五个袋子。
酆理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这么困啊,”酆理慢悠悠地走下楼,“中午吃完饭趴桌上睡会,不然你第一排睡觉一下被抓了。”
陈糯嗯了一声。
她过了点睡觉就很困难,又听了好几首崔蔓推荐的歌还有现场视频,也不知道具体几点睡的。
没睡醒整个人都绵软无力,陈糯上酆理的车都有些费劲,还是酆理直接把人给抱了上去。
“悠着点啊,别睡着了,掉下去头都没了。”
事实证明陈糯真的很困,她以前坐酆理的车也规规矩矩,抱着腰都是迫不得已,基本还都是抓着衣服的状态。
而今天神志不清,抱着酆理的腰还把头靠在酆理的背上,她的羽绒服帽子戴着,扣得很紧,风声呼呼,吹得帽子上的绒毛扑棱扑棱,扑到了酆理的心里,她甚至都希望这段路能再长一点。
骑车带人的也不少,但是到了之后还半天没下来的就不少见了,酆理停在车棚,边上还有人好奇地看过来。
酆理有个新妹妹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但是都觉得李菟在前,跟新来的估计也关系不好。
第一星期这俩人一起过来那气氛,啧啧。
而现在到了陈糯
依旧抱着酆理的腰,她真的睡着了。
酆理一直脚踩在地上,一只脚踩着踏板,突然很烦上课是七点,这只有五分钟了。
而下一秒有人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旁边的位置有人车开了过来,元气满满地嗨了一声,一只手扯掉了陈糯的帽子,然后在陈糯耳边喊了一声:“蜜蜜。”
酆理拳头硬了:“崔蔓!”
崔蔓笑得眉眼弯起,“这不是友情提醒吗?”
陈糯没了帽子头上一凉,松开抱着酆理腰的手,迷迷糊糊地问:“到了吗?”
“真可爱啊妹妹,”崔蔓笑了一声,把陈糯牵下来,“到了很久了,你姐体贴你还让你睡会。”
体贴俩字让陈糯彻底清醒了。
她看了看酆理,说了声谢谢。
酆理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崔蔓先她一步。
邱蜜这张脸眼睫毛很浓密,困顿垂眼的时候睫毛被泪水打湿,看过来的时候雾蒙蒙的,乍看是个无论男女都会觉得惹人怜爱的类型,甚至那种很淡的疏远和颧骨的刻薄都这种感觉给弱化了。
“哦,要迟到了。”
陈糯提了提自己书包肩带。
“那走吧。”
崔蔓揽着陈糯的肩走了,酆理把头盔狠狠地扣在车上,长腿一迈追了上去。
“邱蜜你昨晚什么了还记得吗?”
进了校门陈糯还是很茫然,崔蔓在一边吃酆理带的早饭,也很好奇。
酆理把人往自己身边带,像是圈出了势力范围,恶狠狠地说——
“你说晚上和我睡。”
崔蔓一口早饭差点喷出来。
陈糯啊了一声,“没有吧,你不要乱讲。”
酆理脸皮很厚:“我还图你和我睡觉啊,你自己说的啊——”
“姐,我晚上以身抵债。”
34、第三十四颗星星
陈糯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
这种话怎么可能是她说的,酆理真是厚颜无耻至极!!
“你滚。”
她眯着眼说,可惜这俩字实在没什么威慑力,被酆理靠着,推也推不开。
“我才不滚,既然你都盛情邀请了,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陈糯没想到酆理这种文化沙漠还能说出对称的成语来,此刻恼怒窜上来,大冷天的脸都红了。
一边边走边吃的崔蔓看不下去了,诶了一声,要来拯救陈糯,但被酆理推开。
“你一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崔蔓无语地撇嘴:‘我做内人也可以啊。’
这次说滚蛋的是酆理。
陈糯一个早晨被酆理和崔蔓吵得头疼,早自习也昏昏欲睡,周鸳看她这幅样子小声地问道:“邱蜜你昨天晚上通宵打游戏了?”
陈糯摇头。
直到中午的时候她才恢复精神,而晚上的时候全年级海选,在五层的音乐教师集合。
乌泱泱好多人,走廊也是,每个班的两个节目都一起进去。
崔蔓靠着栏杆跟陈糯站在一起,瞎聊:“邱蜜我觉得你乐感很好啊,你怎么不去专门学学。”
大概是问出来了才知道自己白问,崔蔓突然觉得自己嘴太快了,“不好意思啊。”
陈糯说没事。
对方的情况崔蔓也不是没听酆理说过,小姑娘小时候跟不待见她的老家人住一起,亲妈在外地打工,被欺负的这幅衰样,那种情况还学音乐,恐怕学点正常的都费劲。
整个南斗学音乐的就没几个,扬草县的教育还是一般,这些音体美还有书法什么在家长眼里也都是考试的工具,做个特长生好歹能上个大学。
但是崔蔓是真心喜欢,但也知道自己的成绩上好的音乐学院是不太可能了。
她家父母关系和睦,在这方面抓的严但始终是一阵阵的,她其实不太喜欢太学院派的玩意,总捣鼓些风格奇怪的。
只不过到底还是高中,大环境下很多流程还是要走的。
但是始终寂寞,网上的
朋友很多,而南斗学音乐的剩下几个全都是认认真真弹琴一心想读大学出来考音乐老师的类型,对创作没什么热情,更谈不上猎奇。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邱蜜身上发现可能性。
甚至还让她亢奋起来。
“那大学呢,你有想过吗?”
崔蔓问她。
崔蔓的声音音色比较低,但不像酆理那种有些糙的哑,唱歌的时候特有辨识度,即便很不喜欢西化的乐器,但也很多都能上手。
“暂时没有。”
陈糯看着外面的风景,晚上的学校,操场的大灯开着,酆理又在扔标枪,隔了这么远,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那个人。
“就觉得吧,还早着。”
陈糯笑了笑,都说相由心生,邱蜜这副带着怯懦和薄命相的脸因为陈糯而显得平和,所有的尖锐好像都被磨平,甚至很难找到她带刺的地方,但崔蔓看过陈糯还在做的歌,在很多设备不完善的情况下的,她的歌里其实能听出所有的刺,这个人并不是看着的平和,有东西,藏在歌里。
她们这个年纪,在别人看来还是不大,但搞创作的这个年纪成名的很多。
人其实是一个特别会诡辩的生物。
一会说英雄出少年,一会又有大器晚成,任何一种形态的成功都不能完全套用,因此人也千姿百态,同样的土壤能开出不一样的花来。
“我也这么觉得,”晚风很冷,走廊上很吵闹,各个班准备的都聚在一起,还没这么冷。
“但是吧偶尔还是觉得得做点什么,我不想浪费天赋。”
之前陈糯跟崔蔓压根没有交集,现在的邱蜜跟崔蔓的交集也不过是酆理这个崔蔓的同桌牵扯出的缘分。
崔蔓这个人也挺狂,她们这一桌,酆理狂得表里如一,即便在大人眼里,不过是个开摩托车的小姑娘,恰好拿了奖,这一行能干到老么,也是不务正业。
崔蔓的狂藏在内在,乍看古井无波,实则井底脉脉的涌动,能让凝望的人深受蛊惑。
“那就做呗。”
陈糯说,她穿着一件夹棉但是外面是棉麻布料的外套,棕色
和乳白拼色,手腕上一截儿棕色点缀着乳白的花朵,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我也想试试。”
“但是我很多都没学过,不了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糯有点不好意思,她的手插在兜里,校牌别在胸前,还是被插班之前拍的。照片蓝底,上面的小姑娘一脸倨傲,一双眼拍成了一单一双,乍看还有点大小眼。
“这有什么的,咱俩以后多聊聊,不过高考最好还是上个系统的专业,人多,也有话说。”
崔蔓不喜欢学院派,但不代表她看不出陈糯喜欢什么,业余的都这样,少点什么,却也多了那点放松。
陈糯这个人,像天生吃这碗饭的。
音乐人不仅是软件搞的好,还有很多素质,崔蔓坚信自己能做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我也成绩不好,那是不是还要努力拼一下?”
陈糯深吸一口气。
崔蔓笑了一声:“我也半斤八两。”
她们俩都惆怅了,靠着栏杆,陈糯还是踮着脚的。
“那酆理呢,你们现在住在一起,有问过她以后想干嘛吗?她不做职业选手,怎么,毕业做个体育老师?”
陈糯嗤了一声:“就她?做老师,拉倒吧。”
她总觉得让这样的人做老师是大材小用。
酆理身上有很难忽视的光芒,哪怕是修车店老板的女儿,也能开车开个国际冠军出来,人生从那么高的点开局,那会以什么为收尾呢?
陈糯也想不出来,“一时半会都想不到她以后做什么。”
崔蔓捧着脸,“管她呢,她是你姐,也用不着你操心。”
陈糯点头,也是。
晚上一轮海选走到陈糯的时候已经一个小时了。
她唱歌,清唱,崔蔓在一边等。
她清唱了一首抒情歌,一边的评委是三个年级的音乐老师,倒是有点惊讶,因为陈糯看着还挺内向的,没想到唱歌的时候一点也不怯场。
崔蔓旁若无人地鼓掌,轮到自己的时候拉了一首相当敷衍的二泉映月。
那老师还开玩笑:“怎么,今年不百鸟朝凤了?”
崔蔓点了点额头:“这不是怕您觉得头疼么?”
一阵笑声。
“我觉得就你了。”
回教室的时候崔蔓侧头对陈糯说,她个子高,侧过头还低了一下身体,后面看有些亲密。
“真的吗?”
陈糯稍微退了一些,她不太习惯这种近,崔蔓也注意到了。
“真的,那仨老师都觉得我胡闹,所以你进了,咱们再搞个大的。”
陈糯点头。
走廊没什么人,毕竟第三节课还差十分钟放学,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下楼的拐角的陈糯碰到上楼的酆理。
酆理:“结束了?我还想看看热闹呢。”
崔蔓:“不好意思,你来迟了。”
酆理:“唱的什么啊??”
“很正能量的歌。”
陈糯回,酆理站在矮三级的台阶上,崔蔓和陈糯站在台阶上,低头看她。
酆理突然伸手,把陈糯拽了下来,陈糯一个踉跄,又被人虚搂了一下腰。
“这么脆啊。”
陈糯踩了她一脚,崔蔓倒是难得没插话,她若有所思地先回教室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酆理就跟江梅花说起了这事。
江梅花现在肚子显怀有点明显,听到酆理说陈糯唱歌要表演现实愣了了一下,又哇了一声,看向喝排骨汤的陈糯:“蜜蜜,妈妈能去看吗?”
陈糯有些不好意思,又在桌下踩了酆理一脚,酆理面不改色,桌下的手掐了一下陈糯的腰。
“能的吧……”
酆理:“能的,晚会都对家长开放的。”
江梅花乐了,又跑到楼梯口跟老李说这件事。
陈糯小声骂了酆理:“你干嘛和我妈说。”
酆理觉得江梅花这个炖排骨喜欢放枸杞的毛病真是让人讨厌,总喝出了一股中药味。
她喝得眉毛蹙起。
“怎么,唱个歌都要禁止宣传了?”
陈糯:“……”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周酆理压根就没怎么见到陈糯,因为崔蔓这厮直接把人拐走了。晚自习公然旷课,带着陈糯在琴房排练,时不时一阵密集的旋律,连带着晚上还把人带去一间破店,录什么和声。
反正住在一起的酆理都能几天瞧不见人,早上陈糯这个赖床的货色都
自动早起,跟崔蔓练歌去。
酆理觉得自己的酸味比江梅花最近喜欢吃的酸枣味道还重。
导致训练的时候高一高二的小的战战兢兢,生怕超出测距的标枪落到别的地方去。
学姐好猛啊。
等到周五的时候学校上午在操场搭了个台,下午准备好的凳子都已经放好,这南斗中学那么几千人,乌泱泱一堆,在黄昏的时候坐到了一起,江梅花似乎是不想错过女儿的表演,老早就跟老李来了。
酆理这个个高的从小到大都跟第一排无缘,还好学校有良心,还分台阶,做的高也不错,起码两遍还有分屏。
江梅花:“我们蜜蜜第几个节目啊?”
酆理看了眼班里发的名单,“早着呢,十九个节目,这节目也太长了吧。”
酆理一个字一个字都念得费劲,还查了下这个歌发现都查不到。
不会是原创的?
她想到那个当初的陈一般账户,陈糯的确会自己做歌。
只不过这个人在这方面很独,连带着钱果然和周枫想都不知道,现在换了个壳子,居然还能跟崔蔓苟到一起去。
酆理越想心里越酸,长这么大突然痛恨起自己的五音不全起来。
而老李发现了女儿的心绪,问了句:“你最近谈恋爱了?”
酆理:“你在想什么?”
江梅花插嘴:“咱们奶包长得这么好,谁能让她失恋啊!能被看上是那人的福气。”
江梅花深谙讨好继女的的技能,问题是彩虹屁压根没拍到点子上。
酆理心想:还能有谁,你那宝贝女儿。
35、第三十五颗星星
据说南斗中学有个老师的家属专门做设备的,以至于学校每年的双旦晚会都开得别具一格,那灯光那音响都是专业级别的。
就是有那么点扰民,只不过一年一次,也没人投诉就是了。
酆理觉得自己后妈简直是来度假的,老李还给她买了爆米花和奶茶,不少学生的家长也过来,还带聊天。
还好这音响给力,不然都这么后排压根听不见。
第十八个节目是个相声,老李听了都乐死,半天没回味过来,等到抬眼看到分屏上那个个子自娇小的姑娘才反应过来自己陈糯上了。
这前奏足够高亢,崔蔓这人的唢呐神曲历经三年经久不衰,以此开始直接把刚才相声的喜剧氛围一扫而空,只觉得耳膜都在震,她录好的前奏不带唢呐,似乎铁了心地要以这个来吸睛。
先开始的是陈糯。
南斗中学也不是没钱,不然看设备就知道了。只不过到底是学生表演,没那么大费周章,也就是跳舞的小姑娘穿着裙子花里胡哨的,那一帮说相声那快板的浑水摸鱼的一个褂子就有街头内味了,剩下的唱流行乐的还是平时那套衣服。
陈糯也没换衣服,她还是早晨出门那件外套,江梅花的审美最近不知道学什么突飞猛进了,给女儿买的衣服都还算过得去,不是过去的花花绿绿大红大紫。但这件绿拼橙色的棉服实在亮眼,帽子的抽绳还是红的,已经是高配的红绿灯了,陈糯穿着也不难看。
她的身形还是很单薄,灯芯绒裤太长,往上卷了卷,露出了蓝白格子袜子,踩着一双马丁靴。
酆理也是第一次看陈糯上台,这个平时半死不活的人上了台也不太活泼,站在舞台中央,边角收起了唢呐的崔蔓也是这个色系的衣服,背景的屏幕播放着电子的图片,其实还是有点粗糙。
可是灯光音响很到位,倒是有了那么点氛围。
她的声音很清澈,酆理难免想到这个人的上辈子,声音不一样,但是她现在看着台上
的人,又还是她喜欢的样子。
江梅花都不吃爆米花了,一只手摸了显怀的肚子,靠着老李。
台上的人还在唱,咬字清楚,这首歌到副歌的时候节奏明显变快,抒情的时候和声也能听出是崔蔓。
像酆理这种听个响的自然听不出什么来,好听就完事了,在场的人基本也都是这样。
包括坐在酆理前面的同班同学还在低声讨论:“我草这是邱蜜???她唱歌完全变了一个人。”
伴奏里民乐声还缠在一起,酆理想到陈糯被崔蔓偷走的那些她没见着的时间,这两个人像是在捣鼓什么惊天的秘密。
倒不是秘密,惊天的是蜜蜜了。
江梅花哎哟一声,觉得耳朵都被震到,“这是我的蜜蜜?”
老李笑:“蜜蜜上次唱我就觉得这孩子挺有天分的。”
老李是个修车的,但是酆理也知道自己爹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妈已经怀孕了,说是因为家里不同意才搬来扬草县两人过日子。
早年也不是没在外面混过,时髦得很,那个年代地下音乐盛行,一代人都被beyond影响。
老李也稍微懂那么一点,这个时候说:“酆理学体育没什么用,还不如让蜜蜜学音乐呢。”
酆理:“……”
“有了后妈女儿不要亲女儿了?”
这句话有点凉,江梅花瞬间坐起,“哪有的事,你爸爸乱讲的。”
老李还在笑。
酆理其实也是乱讲的。
她的危机感越来越重,只觉得自己以前不小心发现了一颗珍珠,但是还没来得及抢到手,珍珠就被碾碎了。
而现在有一颗一模一样的,不用她擦拭,也由不得她擦拭,就这么开始散发诱人的光。
这可怎么办好啊,我本来都打算就这样了,陈糯这丫要是越走越远,我就得被甩到身后,还谈什么以后?
酆理突然也坐直了。
这东倒西歪的观众区,陡然坐直了俩,显得非常突兀。
也很惹眼,陈糯一眼就看到了酆理,酆理那一头长发披着,今天还在头发里编了荧光发带,谁都要看一眼。
江梅花裹得很严实,背影乍看
像一头熊。
“妈,李叔。”
陈糯过来,打了声招呼,酆理转头,臭着一张脸:“那我呢?”
陈糯:“……”
“姐。”
她哼哼两声把周围的凳子拉过来,示意陈糯坐下。
这边后排的灯光很暗,但是酆理也能看到陈糯化了妆,粉底还好没像江梅花以前那种惨败如僵尸的白。
是很自然的色号,画了一道棕色的眼线,眼底两道红眼线笔画出来的杠,使得她平时那种淡如开水的风格变得有几分妖气,有些下垂的眼都扬了起来。
腮红还是橙色的,加了亮片,看着很闪。
“唱的不错。”
酆理憋出四个字,转过头去,生怕自己鬼迷心窍亲上去。
陈糯今天涂了豆沙色的唇膏,看上去嘴唇都是亮闪闪的,很让人想干点什么。
偏偏她的眼神清澈,只会让心生欲念的人自找苦吃。
“哦,谢谢。”
陈糯回的话也很敷衍,反而是老李很认真地夸:“我们蜜蜜唱的很好的,气息也很稳,李叔叔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陈糯从小到大除了奶奶很少有人夸她,被长辈当面夸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昨天她被崔蔓带去理了个发,刘海一刀切,今天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朵花,坠下来很多的彩绳,酆理觉得乍看像个花盆。
“谢谢李叔叔。”
江梅花已经在哭了,抽抽噎噎,陈糯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一边觉得自己妈实在是多愁善感。
“呜呜呜呜蜜蜜妈妈为你骄傲,我都没想到你那么喜欢唱歌,小时候不敢说吧,是妈妈不好,就该多赚钱送你去培训班的,肯定比现在好呜呜呜……”
她哭得特别认真,也是发自内心,就是旁人难免觉得做作,老李喜欢江梅花是喜欢她的真情流露,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真。于是失笑地给她擦眼泪:“梅花你干什么啊,那么多人的。”
江梅花拉着陈糯的手,她怀孕了就没再化妆,素面朝天,原本有些凄苦的面向也养成了有福气的脸,还圆了很多,看上去更不像个妈了。
“蜜蜜,好好唱 ,以后做歌星。”
陈糯觉得江梅花真的很擅长白日做梦。
“以后做歌星了就不回家了。”
酆理凉凉地补充。
江梅花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那就当成爱好,现在反正网上那么多人瞎唱都很多人捧场,我们蜜蜜那么好……”
陈糯现在听到蜜蜜两个字已经不会起鸡皮疙瘩了,她心平气和地拉住江梅花的手,正想说什么,崔蔓过来了。
她刚才去跟她爸妈拍照,现在人还没走到,手就拉了过来,拉住陈糯拉住江梅花的手:“阿姨好久不见啊,又漂亮了不少,邱蜜果然像你。”
酆理和陈糯都沉默了。
老是说邱蜜和江梅花长得那是真的不太像,估计是像了亲爹。
比如酆理和老李也不太像,但是生活了那么多年,气质还是有点像的。
“哪里哪里,小崔你刚才去哪里了,哎今天这口红真好看。”
崔蔓直接坐到了江梅花边上,陈糯觉得崔蔓不搞音乐可以做妇联的工作,实在是非常讨人欢心。
而且不像酆理这种只讨老炮欢心的,人崔蔓是通吃,一张好人脸和笑脸,几乎没她摆不平的人。
“是吧,回头我送阿姨您一支,蜜蜜唱得怎么样啊,她之前说没唱给你过练了好久呢。”
陈糯麻了,觉得崔蔓真的能把黑的成白的,死的给她说活。
我当初说的分明是没在妈面前唱过!
这俩亲亲热热地攀谈反而更像母女。
陈糯是这么觉得的,而酆理觉得这俩那么像女婿和丈母娘,崔蔓现在身上就四个字——
挖墙脚的。
不行。
她冬日里一股火蹿上来,站起来摁住崔蔓的肩就说:“有点事,你跟我来。”
崔蔓:“哎什么事儿啊你别拽啊等会不成么?”
那俩人走远了。
江梅花忧心忡忡:“奶包怎么了,我看她最近都很不高兴,她俩会不会打起来啊,会不会手上啊。”
陈糯:“不会的,崔蔓打不过她。”
“啊?那要是崔蔓家长来打我怎么办?哎呀我最怕跟家长说话了。”
陈糯无语了。
老李:“她
们同桌之间为什么要打架,酆理现在也长大了,也不惹事。”
陈糯煞有其事地点头,随口问了句:“酆理这几天心情不好?”
老李:“我是这么感觉的,这孩子其实看上去开朗,有时候也是闷的。”
陈糯想了想:“是训练?”
老李摇头:“她从来不为训练烦心,小时候第一次开摩托车受伤她都不哭。”
江梅花继续吃爆米花:“李哥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奶包是不是失恋了啊?”
陈糯啊了一声。
不应该啊,她失恋好一阵了,我坟头草都很高了吧。
难道又恋了一段?
一时间,她竟然心里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而操场的角落,酆理踢了一脚脚边的石头,手插在兜里,直接问崔蔓——
“你这阵子是不是太粘邱蜜了?”
崔蔓还是一张笑脸,她的长发今天难得没扎起来,乍一看跟酆理背影还是有点像。
都是瘦长类型的,但是酆理看上去更健康,崔蔓觉得自己的小名壮壮可以赐给对方。
“有吗?你吃醋啊酆理。”
酆理:“胡说什么。”
崔蔓:“你不会真的那么丧心病狂吧,妹妹都不放过?”
酆理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回。
崔蔓倒是不急,她回头看了眼热闹的操场中心,这一边隔开了热闹,显得有些冷清。
“邱蜜有点问题吧?”
酆理:“什么问题?”
崔蔓啧了一声,她这张脸浮现出玩味的表情:“我怎么觉得她像是真的陈糯。”
酆理踢石头的脚停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一06一1922:21:46~2021一06一2120:4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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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颗星星
崔蔓明显感觉到酆理的表情一下阴沉下来。
她倒是耸耸肩:“这很神奇不是吗?”
酆理没说话,崔蔓的倒是笑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酆理:“那你呢?”
崔蔓:“她做的歌有些地方是相似的。”
酆理不太懂这些,她站直了一些,手插在外套兜里,向前拱出一个弧度来。
“你想说什么?”
崔蔓喂了一声,“你的反应这么冷静?”
酆理:“不然呢,揍一顿,把你打死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了?”
崔蔓哦豁一声,“这么凶残?”
她笑着摇头:“我能怎么样,这事听起来就很恐怖,我自己当初还越想越觉得害怕好几天没睡好。”
酆理:“你还会有害怕的事儿?”
崔蔓:“不然呢?我以前可没跟陈糯接触过,只是觉得有点冷。”
此刻晚风冷冷,她缩着脖子,“那你呢,我就说你怎么反应那么出格,你早就知道了。”
酆理嗤了一声:“知道也没用。”
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和她是什么关系?”
崔蔓:“好姐妹?”
她哈哈笑了两声:“你也有今天。”
酆理看上去好像也没那么困扰,崔蔓觉得这场面挺有意思的,酆理喜欢的人变成了她妹。
看陈糯的样子好像一无所知,她本来不敢笃定,倒是最近酆理的态度耐人寻味不少。
酆理:“我还是觉得奇怪,我确定都花了很长的时间,你是怎么……”
崔蔓:“炸你啊。”
酆理:“……”
崔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陈糯,但是真的蛮感动的哈酆理,看不出来啊,情种。”
这俩字差点没把酆理给雷死,她嫌弃地推开崔蔓拍过来的手,“得了吧你那点看热闹的心思都满出来了。”
“你家邱蜜搞创作还是不成熟,虽然很多东西风格相似地分不清谁谁的也很多,但是我有次和她排练,她弹调子和之前你给我看的那个主页是一样的,怎么说呢,她这个人很纯。”
崔蔓评价地
很认真,酆理从认识崔蔓开始就觉得这个女的直觉很恐怖,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某些方面的敏锐是远超一般人的。
但是纯什么玩意是你能说的么。
酆理的臭着一张脸,推了崔蔓一掌,崔蔓一时不察,一个踉跄,还好没摔。
“至于吗酆理?我又没怎么样。”
“离她远点。”
酆理眯了眯眼,崔蔓倒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我?你想多了,以为人人都爱邱蜜呢。”
崔蔓:“我那是交朋友,和你能一样吗?变态。”
酆理:“滚蛋。”
操场上还热闹地很,她俩站在旮旯角瞎聊,崔蔓对陈糯的好感倒是很难遮掩,酆理也能看出来,不是那种意思。
“诶酆理,干脆让你妹和我考一个大学好了,我以后肯定得搞这行。”
酆理:“会饿死的。”
崔蔓被噎了一下,蹲下来揪了一把草坪上的草,“我知道,但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酆理:“我爸也这么说我开车。”
崔蔓对开摩托车一窍不通,但是看过国外的视频,看着都觉得危险,肾上腺素狂飙的的那种,国内倒是没那么多知名的赛场,也不知道酆理为什么成年后反而不继续搞了。
“那你怎样,扬草这么小,你那车要是继续开也要出去开吧。”
酆理:“不是很想。”
她其实挺茫然的,这个问题庆敏戈问过她,李建璁问过她,邓弦问过她,虞薇薇也问过她……
她们好像都很关心她的未来,可是作为当事人的酆理却得过且过,也没什么打算。
“害,虽然知道我以后也只想搞这个,但我也觉得难搞。”
崔蔓的性格就很直爽,跟酆理的直爽还不一样,酆理的直是有种不拖泥带水的利落,主要变现在行为上。而崔蔓的直是言语,坦坦荡荡,毫不作假。
“你现在也还好吧,”崔蔓想了想邱蜜那样,其实她对陈糯的印象很模糊,只觉得是个白到发光的学妹,见过一两次,也没什么深刻的感觉,“起码喜欢的人在身边,你这要是出柜那简直是史诗级的灾难吧好好保重啊姐
妹。”
酆理这次没甩开崔蔓的手,她也蹲在一边,陈糯从远远看过来的时候觉得像两条大狗。
“反正我们这个年纪基本也没怎么考虑过以后,至少我还有个爱好,你呢?我告诉你我当初第一次知道你就是听别人说你可牛逼了,女摩托车手多莽啊……”
崔蔓讲话一惊一乍的,其实很喜感,她这个人心思细腻,粗中有细,几乎很快能察觉人的心绪起伏。
酆理很讨厌这种被看透的感觉,这个时候聊起,她也不瞒着:“我妹,李菟你知道的,她那会都快不行了,我直接从考场跑出去去看她,我妹妹那么小,全身都插着管子……”
“她说话都很疼,叫我以后不要开车了,很危险。”
酆理这个人不太哭,即便看着是个女的,但她很多方面也不是很女,可是提到妹妹还是声音颤抖。
“出事了很疼的,不希望我体会。”
酆理叹了口气,“你没妹妹,你不懂。”
崔蔓:“……你这个妹妹像你女儿。”
酆理笑了一声:“小菟本来就是我看着长大的。”
陈糯走得近了,就听到这几句话,酆理这个人平时看着拽得很,私底下的柔软都难以窥见。
这一片静悄悄,陈糯的脚步声微弱到没有,那俩又全情投入地谈心,压根没注意到后面有人来了。
“我原来认识的车手因为事故直接……还有截肢的,这一行比赛不分男女竞技,靠实力说话……”
酆理年纪不大,摩托车手后起之秀很多,她第一次接触摩托车还是老李带的,只不过老李没想过这些,后来庆敏戈这个有渠道的带着酆理到处比赛,才让她见识到了这一行的巅峰与残酷。
“我特么还以为你受了很重的伤呢。”
崔蔓自己情报失误,此刻松了口气。
酆理笑着说:“我没受过重的伤,好着呢,就是心里难过。”
崔蔓哦了一声,“那也能以毒攻毒啊。”
酆理笑着摇摇头,“再说吧。”
崔蔓:“哎反正我是希望邱蜜能好好发展,她有点天赋的。”
酆理倒是很会泼冷水:
“有天赋的人多了了。”
崔蔓无所谓:“那没天赋还死里嗑的也很多,热爱无罪。”
酆理:“行吧行吧。”
她站起来才发现身后隔了几步站着一个人:“我草,你怎么在这。”
陈糯站了有一会了,她觉得自己打扰也不好,但是江梅花要走了。
“来找你,叔叔等会带我妈先回去。”
酆理哦了一声,“那走呗,咱们回去。”
她走到陈糯边上,一副要相携而去的味,崔蔓在心里骂了句重色轻友,跟了上去。
江梅花的朋友圈全都是小视频,对自己女儿唱歌表达了高度的炫耀之情,老李也不遑多让,搞的酆理点开朋友圈发现整条西街的街坊邻居都在老李的那条下闲聊,她赞都不点,直接退出了。
草,我以前拿奖都没见你如此激动。
崔蔓今天心情愉悦,还把自己和陈糯排练的版本都发在了社交软件上,这年头贴吧没那么流行,短视频软件上照片都要做成ppt滚动播放,一次晚会能fo几百个校友。
大家都觉得这首歌不错,疯狂转发。
晚上结束了酆理本来就是要和崔蔓去一间破店,陈糯站在一边,其实有点想去。
但是她又不好意思开口,杵成了一个电线杆。
崔蔓撞了一下酆理:“别装了,今天抽奖,你不是想抽个电吉他给你妹么?”
酆理本来站在一边装逼,今夜的秘密被崔蔓戳穿,连带着老底都被崔蔓给揭了,顿时恼羞成怒:“什么啊,抽不到多丢人。”
陈糯看了眼酆理,发现这人别着脸,本来有点黑的肤色红了看的不明显,放学站的校门口灯光大亮,倒是能看见这货的不好意思了。
陈糯觉得新鲜:“谢谢。”
酆理哼了一声:“客气,没抽到。”
最后还是崔蔓把人带进去了,今天一间破店是圣诞加周年庆,奖池非常丰厚,架子鼓都免费送,搞的崔蔓也心痒痒。
酆理遇见了不少熟人,庆敏戈今天也在,那一头标志的羊癫疯长卷发在人堆里异常显眼,她今天是穿睡衣来的,随意无比,但因为气质斐然,还有不少人上去打招呼。
“庆姐。”
崔蔓
跟她认识吉他师傅聊天去了,酆理拉着陈糯在人群里游走,还好先跟老板打过招呼了。
“酆理你也来了,”庆敏戈一直脸色不好,她也不太化妆,出来就涂一支口红,是牛血色,看上去有点靡艳。
“这是你妹妹小邱吧。”
陈糯:“姐姐好。”
酆理心想:装什么乖。
身边一群酆理的党羽,什么虞薇薇邓弦都在,陈糯心里感慨万千,从前她跟这帮人水火不容,现在也是一个阵营的了。
酆理这个人在扬草认识不少人,逢人就介绍:“这我妹,哎不是李菟,叫邱蜜。”
陈糯觉得自己像一条被遛的狗。
酆理就是冲着吉他来的,她蹿在人堆里,到后来陈糯就靠边看热闹了。
舞池里人头攒动,崔蔓在上面充当dj,庆敏戈一向不上场,她看了眼身边的女孩,“你不去玩吗?”
陈糯摇头,“我看看。”
她不说话的时候有一股很老实的乖巧,天生相貌的那点刻薄反而不影响这种感觉,在这种昏暗的场景里,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气质。
庆敏戈觉得酆理能接受这个妹妹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都念旧,特别念得不到的旧。
从前酆理说喜欢陈糯,跟她聊天提到,有次出去玩庆敏戈也见到过那个小姑娘。
暑假的傍晚,穿着条纹t恤的陈糯下半身一件破洞牛仔裤,踩着淘宝买的木屐嘎达嘎达,走在街头,手腕上挂着塑料袋,是买的冰棍。
很游离的气质。
就像此时此刻,这个叫邱蜜的,也是这样。
这满堂的热闹,就她一个人置身事外,但又满眼好奇。
还是年轻人的热烈。
庆敏戈闭了闭眼,想起久远的从前,川藏线上碰到的那个人,把她变成了蜉蝣,朝生暮死,又无生无死。
台上开始抽奖了。
有人抽到了电吉他,一阵欢呼,陈糯看到一边沾着的酆理顿时的黑脸,忍不住笑了。
“她说你的吉他很旧了,要给你换个新的。”
庆敏戈说。
陈糯啊了一声,“其实旧的也能用。”
一瞬间她突然有种被酆理看穿了的感觉,台上的那个人,像是把她当成了别人。
真是奇怪。
37、第三十七颗星星
酆理眼巴巴地盯着那把电吉他,陈糯站在台下看她,觉得特别新鲜。
这个人也有这种时候!
全场笑得最大声的就是崔蔓,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在脑门了。
酆理最后抽了一箱纯木浆的餐巾纸,整个人黑着脸过来。
“抱着。”
陈糯:“……”
庆敏戈也觉得很好笑,她这个人非常要脸,好像大笑都很难见到,搁到古代,她可能得是那种无论春夏秋冬都拿着扇子货色,笑也要遮着脸。
“干嘛。”
“等会带回去啊。”
酆理臭着一张脸,似乎很不甘心自己失去了电吉他。
“给你妈,省的她成天给我发那种要帮她点链接最后省几毛钱的东西。”
陈糯觉得这句话太有道理了,江梅花此人,是消费陷阱的重视用户,相当喜欢那种几块钱的义乌小商品市场,还要拼团,为了领券能广发朋友圈,最后朋友都快跑光的那种。
这一箱餐巾纸起码能让江梅花乐开花了。
陈糯:“她会很感谢你的。”
酆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如果我给你换一把吉他,你怎么感谢我?”
这个问题非常直接,打了陈糯一个措手不及。
她呃了好半天,“请你喝奶茶?”
酆理嗤了一声,“上次送你去学校你还还我。”
陈糯:“你不是说欠着吗?”
其实她也想不出酆理会让自己干点什么,论零花钱那肯定是酆理比较多吧,听老李说酆理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更别提她自己搞的直播间的打赏,不像陈糯,出去吃个饭都要先拼个团,被崔蔓鄙视了好一阵。
“那也欠着吧。”
酆理淡淡地说。
陈糯嘁了一声:“你不是没给我换。”
酆理怒了。
“等会还有新环节的吗?我看看能不能跟那个拿到吉他的换。”
一间破店在扬草县挺有名,经常搞一些活动,反正跟旅游业挂钩了也没那么多的限制,说是说不让未成年,但是崔蔓觉得还是挺松散的,外地游客有些还是带小孩来,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现在老板年个在的上面主持,宣布接下来有个即兴项目,把地摊游戏拿到了上面。
陈糯看了眼,还真是,扔飞镖。
庆敏戈在一边摇头,“酆理稳了。”
一等奖是个烤箱,二等奖是跟健身房合作那来的动感单车,三等奖是一百代金券。
地下一群跃跃欲试的。
酆理冲了。
崔蔓从前面下来,她凑到陈糯边上,“你不去前排看看?”
陈糯摇头:“好吵。”
崔蔓心想:酆理好惨,这个妹妹不好追啊。
其实像酆理这种类型的女孩,很招同性喜欢,跟市面上一些扒贴里的女汉子婊也不一样,她压根不琢磨这些,混在男人堆里还瞧不起男人,可能是直男癌的性别倒置。
偏偏陈糯之前对酆理印象很差,现在改观了也很难好感超标,维持一个正常的状态,还越来越来往亲情上靠。
台上一群都是男的,酆理这个人站在男人堆里也相当瞩目,老板娘拿着话题活跃气氛,问了好几个都是帮女朋友的,话筒伸到酆理面前,酆理扬了扬下巴:“我妹喜欢。”
不少人往后面看,最草的是灯光都扫了过来,陈糯哪见过这种阵仗,虽然她上台都不带胆怯的,但那也是唱歌状态,现在这种时刻,整个人呆若木鸡,还有点憨。
崔蔓快笑死了,她一只手搭在陈糯肩上,“妹妹喜欢吗?”
妹妹没什么感觉,妹妹只觉得社会性死亡。
还好这束光没那么持久。
崔蔓在一边说:“早点习惯啊,咱俩要是搭伙学习还是要学的,上大学我们就可以去搞一些地下音乐活动,到时候就有粉丝有钱……”
庆敏戈也不懂音乐这时候听崔蔓展望未来:“真的很赚钱吗?”
崔蔓咳了一声:“精神很富有。”
陈糯:“……”
庆敏戈笑了笑,她一看就比这帮小孩大很多,崔蔓跟着酆理闹的时候见过她几次,知道是开纹身店那老板,觉得也挺酷的,顺便问了句庆敏戈:“姐,酆理说之前你带她四处比赛,你觉得她水平怎么样?”
其实国内搜索引擎关于这一行的资料都很少,而且大
部分在男性论坛上,基本也属于小众,科普向的都没几个。
外行人看个热闹,要真的听内行,又感觉是吹牛逼。
酆理的社交软件虽然一部分是她当年看她摩托车比赛的车友,但后期都是她开直播日常的粉丝,知道她干这个挺好奇。
陈糯也竖起了耳朵。
她觉得酆理这个人不务正业,大家上学的时候她学校挂着学籍在外面比赛,其实挺潇洒的。
但不知道怎么就又老老实实天天上学了。
“还可以。”
庆敏戈这人看上去弱不禁风,那点发量倒是很多,可能也是因为烫的。
“那你觉得她以后干这个行么?”
这事陈糯问的,老实说她还真的没见过酆理正儿八经地开过比赛,现在直播的回放都没人做。
“看她,她没正儿八经地加过车队,那会也没十八。”
庆敏戈看了眼台上等着打靶的大姑娘,她是看着酆理长大的,当初是为了找那个人的影子,现在看,是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但是韩吾焉有她的梦想,因为她的死去车队分崩离析,缺乏资金的周转倒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人心散了。
女子车队本来就少,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职业,特别是有些已婚的姑娘,聚在一起都很困难。
各方面都是重重阻力。
庆敏戈倒是没什么隐瞒,陈糯问她也就说了,崔蔓知道一些,跟酆理说的八九不离十。
陈糯其实觉得酆理这人心里承能力实在是很强,从小失去生母这个不算的话,亲妹妹没了,队友在比赛的时候出现事故,而喜欢的人……害挺不好意思的,陈糯其实不怀疑酆理的喜欢,但是觉得那也是从前的事儿了。
她觉得酆理有良好的抗压抗打击能力,能长得这么茁壮也是神奇。
她压根看不出半点阴霾,那点凶都是爽朗的凶。
陈糯嘴上说讨厌,其实也没看不起的意思。
她想:她对我也挺好的其实,那我也对她好点。
台上飞镖压根难不倒酆理,这个体考选标枪的货色这个都拿不到满分估计会被老师耻笑致死。
毫无疑问拿到了烤箱,跟那个拿了电吉他
的叔叔换了。
刚好对方老婆想要烤箱。
此刻酆理美滋滋地背着电吉他过来,陈糯靠在一边,看着这个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直直的过来。
像是每一步都踩着陈糯过去那点厌恶,走到跟前的时候,已经是释怀。
“我牛不……我草!”
陈糯抱住酆理,崔蔓都惊了,她下意识的吹了个口哨。
酆理变成了一根木桩,从头到家都写着不可置信,她手也僵直,陈糯现在的个子不高,到酆理锁骨还得稍微垫脚,以至于拥抱像个投怀送抱,被人轻而易举地圈进怀里。
如果酆理有尾巴,现在已经甩成了残影。
她抱着陈糯,嘴巴还是很欠:“怎么还非礼人呢,我告诉你我很贵的,抱一次收费的,害哪有你这么抱人的,没劲死了……”
陈糯觉得这个人吵得要死,正想退出来,结果被酆理抱了起来,脚都离了地,晃了好几圈,再被放下的时候头昏脑涨,庆敏戈嗓音里都带着笑:‘酆理,你几岁啊,还这么喜欢欺负人。’
酆理歪了歪头,长头发披着,她和陈糯用的同一个沐浴露洗发水,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拥抱都像是本该在一起。
她高兴得眼睛都亮晶晶,嘴角翘起:“我九岁了。”
陈糯:“……”
那把电吉他塞进她怀里,酆理凑过来:“你要怎么谢我?”
陈糯现在觉得自己的拥抱非常地不符合规矩,显得自己非常想亲近酆理似的。
“刚才不是谢过了?”
她硬邦邦地说。
酆理不依不饶:“这算什么啊,你也太小气了,我扔飞镖很累的。”
崔蔓在一边凉凉地说,只觉得一股酸臭味蔓延在周遭:“不知道谁在操场上扔标枪说不过如此。”
酆理转头呲牙:“你很烦诶。”
陈糯:“那你想干嘛?”
崔蔓:“你再亲她一口呗,这个人没了亲妹妹现在浑身上下的妹控气息都无处发挥。”
酆理:“……”
陈糯狐疑地看了眼酆理,心想亲妹妹的玩笑是能开的吗?
但看酆理好像也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她问:“真的吗?”
她能感觉到现在
酆理没从前那么针对她,连带着对江梅花也好了不少,导致江梅花同志志得意满,要是不上班在门口晒太阳织毛衣都能跟路人唠嗑我女儿多好。
酆理心里窃喜,面上又要假装冷酷无所谓:“谁说的。”
但问题是大姐你浑身上下都在说是啊。
陈糯觉得酆理在说话方面还要学学崔蔓,崔蔓就有话直说。
“亲哪?左脸还是右脸还是脑门?”
陈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觉得自己现在跟酆理的关系相当安全,就算酆理是个女的也不会看上她。
大家以后就是关系和睦的姐妹,非常好的四口,不是,五口之家。
酆理呃了好长时间,一边的庆敏戈看了她一会,低头笑笑,看起了手机。
崔蔓的手机响了,她上楼之前还出谋划策:“邱蜜你就这点高亲下巴都累。”
好狠。
陈糯深吸一口气。
酆理洋洋得意,闭上眼,还特地低了地身体:“随便你亲,怎么样,我好吧?”
陈糯看着这张脸,无端地想到之前奶奶去世,她守灵跟给李菟守灵的酆理碰上,两个人隔壁,酆理那时候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难过。
眼睛通红。
她的心突然就软了。
这个人好惨啊。
她亲了亲对方低垂的眼,这时候才发现酆理下眼尾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红痣。
那次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这个人眼眶红红。
温热的触感落在眼尾,也不知道乱了谁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了,一起放
38、第三十八颗星星
陈糯失眠了。
还好第二天不上课。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江梅花在楼下织毛衣。
江梅花织了很多小孩的衣服,鞋子只有巴掌大,陈糯每次看到都觉得很可爱。酆理还在微信发了一张手指戳着小鞋子的照片,被陈糯偷了图。
“妈。”
陈糯靠在栏杆上喊。
江梅花头都没抬:“你半夜干嘛去了早上叫你都叫不醒。”
“吃点饭吧,别饿着胃了,都快九点了。”
陈糯下楼,顺口问了一句:“酆理呢?”
“她跟你李叔叔出门了。”
江梅花那肚子看着都大了不少,陈糯热了碗粥,一边问她:“你什么时候去检查啊,要我陪你去吗?”
“要你去干什么,你只有大周末休息,街口的小花周末都补习去,你要补习吗?你老师发微信给我说你上课不老走神。”
陈糯呃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梅花又继续说了:“还有昨晚你带回来的那个吉他是哪来的?奶包给你买的?蜜蜜呀你姐姐这都还是学生,我看她是疼你的但是你也不要太过分了呀那个东西不便宜的,你房间那个也是她给你的吧?咱们……”
得,没完没了了。
江梅花一嘚啵嘚啵就停不下来,陈糯深谙要等她自己嘴巴讲爽了才能停下来,于是默默地喝粥。
昨晚她应邀请了酆理一口,酆理回去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话,直到到房间了才说晚安。
陈糯心想你装什么,一边是你说的一边还一副被强的样子。
她心里还有点不高兴,但现在很擅长自我安慰,觉得就当是心灵扶贫,即便一开始不屑当酆理的妹妹,但是既然都是现在这个关系了,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合格的妹妹。
但是李菟那种甜妹实在不是陈糯的菜,这种安抚她学也学的笨拙。
压根不知道自己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让酆理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就去跑了快十公里。
回来的时候老李正好洗完脸,看她满头大汗问了句怎么了,酆理说心里烦,就去洗澡了。
上午跟老李去隔壁县拉点材料,路上她也是心不在焉。老李的车上
放着摇滚,本人是个内心不羁的狂野男子,年轻的时候据说还在街头卖唱过,被酆理耻笑了一阵说是讨饭,老李给了她温柔的一掌,说你懂个屁,我那是艺术。
然后又哎了一声,吃不饱饭的。
吃不饱饭的人现在是个修车的,糙老爷们不太了解女孩,况且这个女儿也不太像普通女孩,酆理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老李很少干涉她的决定。
只不过酆理这一早上都过于反常,老李之前觉得谈恋爱这三个字对酆理来说是有点天马行空,这会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毕竟青春期,酆理这种从小泡在男仔堆里的,感觉也没瞧得上的。
那能瞧得上什么样的啊?
“不高兴啊,能和爸爸说说不?”
路上黄沙漫天,这条路修了大半年都还是这破烂样子,老李为了省那三十高速费开这种破路搞的酆理窗户都不敢开。
“没事。”
酆理拒绝沟通。
老李笑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姑娘……”
“我知道,那姑娘有喜欢的人,是你兄弟,于是你只好放弃。”
酆理对这个故事倒背如流,老李长得挺英俊的,酆理看过他年轻的照片,比现在瘦很多,但是也是个浓眉大眼的精神小伙,只不过有那么点寒酸。
他这人当爹对睡前故事一窍不通,只好把年轻的时候勇闯北上广的故事反反复复地说。
把孩子说烦了自然也睡了。
“那不是,你爹我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老李哼哼一笑,眼角爬了皱纹,“后来我兄弟抛弃了她,我还是守着她,后来……”
酆理被颠的头疼,“那我妈呢?爸你到底谈了几个女朋友啊,这么时髦。”
李建璁握着方向盘,压根不受路况影响,爽朗地笑道:“你爹我还是很招女人喜欢的好吗?”
酆理:“是啊,梅花阿姨可稀罕您了。”
老李:“你妈妈是很好的女人。”
酆理:“你不觉得我提到后妈你现在说我亲妈是很好的女人的很讽刺吗?”
她话是这么说,倒是没有抬杠的意思。
“你爸爸没什么本事,一辈子赚不到大钱,就是一个修车的,你妈妈跟我,是我高攀
了。”
酆理看着窗外的山川,彭市是个山城,四面的山千重万重,她要是不跟着庆敏戈,可能也不会那么小就出去,感觉像是比别人早了十来年体验外面的世界,其实也就那样,还是老家好。
“得了吧爸,我妈还不是跟了你。”
酆理其实都快忘了她妈长什么样了,照片尚且可以追忆。
其实死亡最残忍的就是这里,记忆都会淡退,哪怕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你会长久地思念,却也没办法抵抗时间的毒辣,很难不借助外物回忆起音容笑貌。
“是啊,所以你爸爸我很幸福。”
老李跟着车载音乐哼歌,粤语歌带起一种悠远的追忆,他说:“你也不小了,青春期嘛,有个喜欢和失恋都很正常,别老钻牛角尖。”
原来等着这里数落呢,酆理撇嘴,“知道,我没钻牛角尖。”
老李笑笑:“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头牛,拉都拉不动。”
酆理觉得自己才没那么憨,“哪有,我机灵着呢。”
“你最好让我省点心,”老李说,“我就怕你一头吊死,这方面学学你爸,日子还是要过的,过去的过去了,重要的留在心里,遇到合心意的人,再搭伙也是一样。”
酆理嘴上说哦,其实不太理解。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人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谁老公死了还会一辈子守寡,也有人老婆死了第二年就再娶了一个,好像这辈子没个老伴就活不下去似的。
特别是上了年纪的,扬草公园喷泉边跳广场舞的简直是老年人相亲会所,一把年纪腻腻歪歪。
“那你跟梅花阿姨,是喜欢还是搭伙?”
酆理手插在兜里,百无聊赖地问。
“我中意她,她也适合我。”
老李的神色很坦然,“我们在一起很舒服,那就够了。”
其实长辈都很吝啬说这些,老李这人不太一样,他跟酆理像个朋友,没有传统的那种长辈的作威作福。
酆理哦了一声:“那就好。”
“怎么,你有中意的人了?”
老李哈哈一笑,问道。
酆理隔了半天才嗯了一声,老李问她:“什么人啊,你学校的还是你外面认识
的,我见过吗?多大年纪啊?脾气怎么样啊?家住……”
酆理只觉得头更疼了,“你不认识,没见过,比我小,脾气大。”
老李唉哟一声,“那可不得了啊,年纪小的不太会疼人,脾气还大,那你俩不会打架吧?”
在对自己女儿的武力值上老李乡格外自信,此刻担心的感情问题。
“不会打架,她又打不过我,年纪小怎么了,我疼她啊。”
老李以为这个ta是男的,心想那这种小子得长得多俊俏才能让酆理这么稀罕。
陈糯在家给江梅花卷毛线团打了个喷嚏。
江梅花:“咋了啊,冻着了啊,唉哟你这手凉的你太虚了蜜蜜,你早晨干脆跟你姐跑步去算了。”
陈糯摇头。
老李可能压根没觉得酆理这段感情能成,一脸忧愁。
酆理无语了,她也能知道老李想到了哪里,可是此时此刻,她想着陈糯,心想这个没心没肺的。
害的我一夜睡不着,一方面又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亲了一下眼都能把她迷得七荤八素的,实在是可恨。
她其实能感觉到陈糯压根没那意思。
她是邱蜜,是江梅花的女儿,不再是那个没爸没妈的孤儿。
也有了能宣之于口的爱好,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她有了更广阔的天地,那个拥抱明显带着一股挥别。
她以为酆理不知道。
酆理为那份亲密着迷,又为这种狗尾续貂的缘分而窃喜,另一面又困扰于这种关系,狗屁不通的姐妹。
沾亲带故的姐妹。
如果没有意外,她如果不挑明,可能这辈子,也仅止步于此了。
夜里酆理翻来覆去,捏着陈糯的遗物,想着隔墙的那个人,觉得那句“祝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真是狠辣无比。
哪个鬼才改的词。
回去的时候老李开的车,酆理一夜没睡精神不好,在车上眯了一会。
让老李把自己放在庆敏戈的店街口,说了句不回去吃了。
一年的尾巴,又是一年,庆敏戈把店里的年历换了。
那只小狗长大了不少,穿着一件背上写着发财的衣服围着庆敏戈打转。
邓弦不在,学徒在制图,看到酆理,打了声招呼。
庆敏
戈:“怎么来了?”
酆理一脸烦躁,“来找你喝酒。”
庆敏戈笑了笑,“我不能喝酒不知道吗?”
酆理:“但你这里酒很多。”
邓弦喜欢喝酒,还自己酿,在庆敏戈后面的院子里能捣鼓好几缸,土酒度数很高,能喝倒一片。
庆敏戈:“吃饭没?”
酆理:“没有。”
“那我点个外卖。”
酆理玩了一会狗,谁看了下手机,陈糯的社交软件上更新了一张图片,上面写着——
“一天的成果。”
她拿江梅花的毛线织的包……的一部分。
二胡卵子的配色简直跟江梅花的审美一脉相承。
底下一群不知名的粉丝一通乱吹,心灵手巧之类的。
有人问:“是给男朋友织的吗?”
陈糯的现在的主页叫邱还好,跟崔蔓勾搭到一起之后更新频率很高,翻唱的曲也多了起来,粉丝也一直在涨,不少人挺好奇她的,直到学校官方发的那个她节目的视频,陈糯转发了之后大家才知道她高三。
陈糯回了句不是。
酆理气死,觉得正确的回答应该是没有。
庆敏戈站在她身后看她好久酆理都没发现,直到酆理被啤酒冰了一下。
“怎么?为情所困?”
这一个个大人怎么都这样自说自话?
酆理撑着脸:“没有。”
庆敏戈:“怎么,喜欢妹妹这么刺激的事难以启齿吗?”
39、第三十九颗星星
酆理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拿起啤酒都开了易拉罐了才卧槽了一声。
“你在说什么?!”
庆敏戈这人说话的调调就没什么起伏,酆理认识她这么多年,就没感觉对方有特别激动的时候。
就连邓弦对她歇斯底里地撒泼,她都只是一句淡淡的别闹了。
在某种程度上,酆理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其实挺没意思的。
所以出于对邓弦那种人道主义的可怜心情,她一般不计较对方发骚波及到自己的行为。
天光云影这家店不算很大,一楼是接待的客厅和前台,左边有个隔间是工作台,还有制图的桌子,边上一道门,通向后院。
楼上是做纹身的房间,庆敏戈不住上面,她住后院的一间偏房,在走道里做了个吧台,一边是小院里的花花草草。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庆敏戈嗯了一声,尾音略微上翘,长大了的狗狗脖子挂着红项圈,在一边晒太阳。
酆理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大冷天的有些呲牙。
“什么跟什么啊……”
她不太想承认,但是庆敏戈也没说别的,就是笑笑。
她这个人其实心思很浅,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心眼,属于直来直去的类型。
可能老李这人也这样,以至于对酆理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庆敏戈在一边插着水壶烫了碗蛋酒,咕噜咕噜的。
“随你,愁眉苦脸也搁我着哀嚎。”
庆敏戈的卷发很长,几乎到腰,她穿着一件纯色的棉服,看上去都跟臃肿不沾边。
从小到大酆理都觉得这个人身上充满了故事性,在某种程度上,庆敏戈在她眼里象征着一种遥远的未来。
她今年十九岁,看不上学校里的学生,但是在庆敏戈面前始终还是小屁孩。对方见过的东西比她多得多,包括出门在外比赛的时候,庆敏戈的游刃有余也给酆理展示了她以后的一种可能。
加上是个女的,总是比五大三粗的爹好说话。
人总有那么一时半刻烦躁的时候,酆理的手被啤酒冰得冰凉,隔了半晌才往鸳鸯锅里烫了半盘五花肉。
“你是魔鬼吗?每次都被你猜个正着。”
庆敏戈笑了一声,挺轻的。下午四点多,太阳还没走,隔着小院的另一条街也很热闹,吆喝卖麻花的,还有收旧手机换脸盆的,这种小县城的生活庆敏戈过了快十年,但还是没把自己安在这里。
“是你太明显了。”
庆敏戈不吃辣,她吃菌汤的,酆理觉得没味,她自己的锅上浮起一层辣油。
之前她和虞薇薇没少在这里蹭吃蹭喝,庆敏戈这食材也多,这种起锅吃饭的事儿也常有。
“有吗?”
酆理郁闷地拿筷子挑了香菜,搅着酱料,牛肉粒混在其中,她心不在焉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得太快了。”
崔蔓知道的契机是酆理给的那根耳机。
而庆敏戈不知道,她听到这句话摇了摇头:“你还年轻。”
这四个字她常常说,酆理听得耳朵都起茧子,“那您贵庚?”
庆敏戈弯着眉眼:“这是秘密。”
酆理嘁了一声,又听她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中意邱蜜。”
她也没怎么见过酆理这个继妹,但是仅有的几面都让庆敏戈觉得这个小孩很沉稳。
酆理的性格其实很跳,只不过她不屑那种咋咋呼呼,所以看着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但邱蜜这个性格稳不是装的,沉稳是因为心里安静,反而随便站着都让人很难忽略。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点奇怪的魅力。
“她像陈糯。”
酆理掰扯了个理由,其实也不是理由,说完总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渣。
又觉得渣得一点也不名副其实,还有点委屈。
是一个人没错啊。
她问:“我这种行为像话吗?”
庆敏戈被她逗得筷子都没夹住肉,“像话,大部分的人都很专一。”
酆理哦了一生,“反正我要是不像话,你就更不像话。”
她还是不明白庆敏戈跟邓弦的关系,总感觉邓弦有时候特别痛苦,有时候特别无能为力,但对方却又固执地留在天光云影,和庆敏戈共处一室。
“我本来就不像话。”
庆敏戈的蛋酒酒是邓弦酿的土烧,打了一个蛋下去漂浮着蛋花,闻着还有点香。
“邱蜜还不知道吧?”
庆敏戈说,顺便把早上包的山粉饺扔了几个下去。
酆理摇头,“当然不知道。”
她的神色有几分苦恼,那跟寻常女孩相比英气的无关缠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忧愁,倒是别有风味。
“那什么时候坦白呢?”
的庆敏戈问。
“不知道,”酆理唉了一声,“麻烦,要是让我后妈知道非骂死我不可。”
似乎是想到江梅花骂人的样子,比如这位后妈卖菜跟大妈的唇枪舌战的,那嘴炮能的,在老李面前那个柔弱可怜无助。
如果江梅花知道,会带着陈糯走吗?
酆理都不敢想。
其实老李知不知道她倒是没那么害怕,毕竟这么多年早就知道她爹的底线了。
寻常的小打小闹老李压根不管,在感情方面他自己就是一个有故事的怪叔叔,酆理觉得自己在恋爱上不仅搞错了性别还搞错了对象被发现老李顶多也是揍她一顿。
反正也不会揍陈糯。
庆敏戈没见过江梅花,但是也听去酆理家修车的邓弦提起过——
“看着跟你差不多岁数吧,人崽子都高三了,庆敏戈你呢,你只有我了。”
她只觉得是个年轻的女人。
“反正到时候再说吧,”酆理啊了一声,“烦呐。”
她年轻的面孔借着酒气浮出了几分哀伤,庆敏戈看着她,突然问道:“如果邱蜜以后真的死磕搞音乐,那你呢?”
酆理不假思索:“搞音乐能挣几个钱,那我就挣钱养她呗。”
她在这方面豪气冲天,实则存款都没几块钱。
自己开车也没赚几个钱,还瞧不上别人。但另一方面,这种青春的狂妄也只有在这种时期才有了,庆敏戈闭了闭眼,“随便你,你不想开了我也不能勉强。”
酆理哦了一声,“庆姐,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像韩吾焉那样,青少年联赛成年赛甚至是那种困难的赛道都去闯闯,女子车队,在男人的地盘杀出一片天。”
庆敏戈这些年的栽培酆理也能知道她的目的,只不过她觉得她没那种野心。
“我虽然看着争强好胜,其实挺没出息的,这行刺激是刺激,但是我心里反而空荡荡的,而且阻力很大,你也知道,资金、赞助、资历、名气……”
酆理的年级在摩托车手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她太知道这行的难了。
不少人孤注一掷,一朝车毁人毁,未婚夫跑了,自己以泪洗面。
她不是不相信女性的理想,只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而庆敏戈太过理想化,她很内行,但始终抱有一种疯狂的幻想。
庆敏戈:“我知道。”
酆理看着她,只觉得她此刻特别难过。
“酆理,你能做到的,可能……”
庆敏戈撑着脸,她特别瘦,手腕都给人一种嶙峋的感觉:“你只是没碰到那个人,不是爱人的那种,就像你那个朋友崔蔓,遇到你的妹妹一样。”
这个比喻有点……
酆理啧了一声,“我对崔蔓那货更有意见了。”
庆敏戈摇头笑:“恋人和知己,不是一个感觉。”
“你还是太小。”
哪怕酆理已经经历过很多,在庆敏戈眼里,她始终是一个缺少了核心要素的半成品,无论是体育,还是车,酆理都缺少一个源动力。
“要是有一天你喜欢的人走得很远,你发现你们是两个世界呢?”
酆理想了想,陈糯的音乐她是听个响,而她自己压根没点热爱的,摩托车好像也是短暂的刺激。
那以后就是相顾无言?
那也太恐怖了。
“那我也不放手,”酆理盯着开了的牛油火锅,“我要让她忘不了我。”
……
陈糯压根不知道酆理的这些心思,恋爱的患得患失在她这里连体验卡都没有,她关注的只是又是一年,高考倒计时挂在教室黑板的右侧,她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和崔蔓推荐的补习班。
特别是在期末考试考完之后,她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这个学期放假前的最后一次大扫除是陈糯这个小组,周鸳拿着湿毛巾擦着黑板,她踩着凳子,一边抱怨:“邱蜜,你觉得这次成绩老班会怎么发?”
“发在班级群里吧。”
陈糯扫着地,把簸箕里的垃圾倒进垃圾桶,“反正……”
“反正我是完了。”
周鸳哎了一声,“今年的压岁钱肯定要减半。”
她想起来什么,好奇地问:“你寒假补课去吗?咱们学校放学比其他学校早几天,我看楼上好几个班的都去补课了。”
陈糯呃了一声,想到崔蔓推荐的那个,点了点头。
“有想过,之前崔蔓和我说的。”
周鸳啊了一声,“崔蔓啊,我感觉她挺聪明的,我以前和她补习老师是一个,我做一道题要半小时,她比我快。”
陈糯哦了一声。
“那我和你一起去呗,有个伴,但就是那个补习班有点远,我们估计不能一起回了,我妈肯定来接我的。”
陈糯没想到周鸳这么快决定了,“我得回去问问我妈。”
她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梅花一听到自己女儿要补课,直接说去。
老李捧着碗,里面的肉末茄子混着饭,他吃得倍儿香,这时候抬头,“酆理一起去吧。”
酆理本来在玩手机,听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拒绝。
“我不要,我坐不住。”
“那你是怎么样,你老师说你那个成绩考个专科都费劲,到时候打工啊,跟你爸一样寒酸?”
酆理:“……”
老李:“不是说要给你老子过好日子么?什么豪宅,你小时候吹的牛逼你爹可都记得呢。”
陈糯快喷饭了,江梅花也在忍笑。
老李这男的嘴巴不碎,就是太搞笑,偶尔揭短不按常理出牌,就是喜欢拆酆理的台。
酆理看了眼憋笑的后妈和妹妹,无语地哦了一声。
“去就去,但是邱蜜必须跟我报一个班。”
陈糯本来都说好和崔蔓的,这时候啊了一声。
酆理:“干什么干什么,胳膊肘往外拐和被人商量好了?”
她抬头就跟二老告状:“爸,阿姨,我怀疑蜜蜜早恋。”
40、第四十颗星星
陈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梅花那点欣慰顿时变成了怒目而视:“怎么回事!”
老李反而没什么意外的,还安慰江梅花:“那是因为蜜蜜漂亮,十几岁一朵花,哪能没人喜欢呢。”
觉得自己还是一朵花的江梅花一拍桌:“真的假的?”
陈糯:“……”
她在桌下踩了酆理一脚,酆理面不改色:“补课也有很多男同学啊,所以我看着点邱蜜。”
其实是之前庆敏戈的话给了酆理不少危机感,她现在有一种防火防盗防崔蔓的感觉。
哪怕是觉得崔蔓这人不会挖墙脚,但也安心不下来。
陈糯:“酆理乱讲的。”
她放下筷子,“妈,李叔叔,我期末考前还看到酆理抱着一个女孩。”
酆理喷了。
她一边咳嗽,一边拿纸巾擦桌子。
老李的表情陡然严肃起来,他之前就怀疑酆理有感情上的烦恼,但是陈糯现在说是女孩,他抽了抽嘴角,痛心地说:“怎么回事?你有什么毛病吗?”
酆理本来还在做着梦,结果陈糯特么这张口就来,她好歹是有理有据的啊。
但是老李的反应反而让酆理之前的“稳了”突然摇摇欲坠。
“不是,女孩怎么了?”
老李:“哪个女孩啊?你这丫头……”
酆理:“不是,女孩怎么了?”
今天期末考刚考完,江梅花做了一顿特别丰盛的菜,老李包揽了一切杂活。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孩子预计在六月份出生,陈糯还算了算,觉得她大概得刚考完就伺候刚生完的妈。
不过还好,老李是个好男人。
沙发上一堆江梅花织的东西,毛衣围巾帽子鞋子还有纳的鞋底。
成为邱蜜的这些日子,陈糯觉得自己挺幸福的,但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们重组家庭,还是有尴尬的地方。
就比如现在。
酆理跟老李吵上了。
“我问你是谁,你怎么还跟我犟上了?”
老李以前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因为酆理虽然不太女,但看着还是个女的。有胸有腰有屁股的大闺女,而且长势良好,怎么也得是吸引一票小子狂热追求的那种。
当然这只是老李从前的幻想,他的闺女酆理没有来追他的狂热小子,可能是酆理都看不上,长势良好也有点孤芳自赏,还有点自恋。
老李当时想,也没啥,那是那帮小子欣赏不来。
结果现在感情是吸引错了性别,他想到之前去看酆理,操场上围着的男男女女,女的还占了一大半。
顿时觉得对不起酆理死去的亲妈,也来劲了:“你好好的一个人总不能有点毛病吧?”
酆理摔了筷子:“这是毛病?喜欢男的喜欢女的不都是喜欢么?怎么就是病了还?”
老李怒目圆睁:“男女就是天理,你俩姑娘一起能好么?你给我坐下,好好说清楚怎么回事!”
眼看酆理要掀桌,陈糯拉住对方的袖子,然后对老李说:“李叔叔,我乱说的,对不起啊,您别误会。”
江梅花也在打圆场:“哎呀是蜜蜜调皮跟大家开玩笑呢,李哥你也别生气了,先吃饭,先吃饭哈,奶包你坐下吧。”
酆理盯着陈糯拉着自己袖子的手,她的外套很大,袖子也很长,站直的时候手缩在袖筒里。
她坐下的时候攥住了陈糯的一根手指:“你也觉得我有毛病?”
本来要揭过去的话题顿时又开始了二轮。
陈糯呃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她觉得喜欢不喜欢本来就是个人行为,又没危害什么,管那么多干嘛,很多人就是闲出屁来,老喜欢对别人的事儿指手画脚。
但是父母可能立场不一样,她也有点被吓到,她以为老李跟酆理处的跟朋友似的,没想到在这方面居然那么古板。
但是这个古板也不能算封建,毕竟老一辈都这样,你在街坊里问什么是同性恋,往上数个几十年还是流氓罪。
谁都不敢想。
邓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一意孤行,被赶出家门,单方面地跟庆敏戈相依为命。
其实她学了庆敏戈的本事,自己自立门户也可以,但是邓弦也不愿意,街坊邻居的风言风语她根本无所谓,反而会因为别人说刺青店老板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而跳脚,或者抄起扫把把乱讲话的小孩赶走。
因为做了酆理妹妹,陈糯偶尔也跟这帮她上辈子觉得是酆理党羽的人接触,其实这几个人家里都不太好,虞薇薇被后妈虐待,邓弦是家里的老大,不让上大学,还要赚钱给弟弟上学,她不干了。
而庆敏戈,感觉是个神秘的女人,不知来处也不知道她的过去,只觉得她身上藏着跟多故事,什么都知道,却也没什么人味。
酆理混在这堆“非主流”的人里,其实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寄托的巢穴,她本身算不上离经叛道,经历的事情远超一般的同龄人,显得轻狂又孤傲。
连带着性取向也变得没那么不可说。
陈糯觉得酆理这人挺乖的,特指在对家人方面。
对李菟是恨不得放在骨子里疼,对老李是张弛有度的父女关系,对江梅花这个梅花也算不上恶劣,甚至偶尔还会帮忙,对自己这个继妹也没话说,陈糯能堂而皇之地去捣鼓乐器,也少不了酆理在江梅花在那里洗脑。
这个时候酆理坐在她边上,她的身材精瘦,穿衣服其实都很有型,撑得起来,不像陈糯穿着,空荡荡的像是要被风卷走。
可是此时此刻,陈糯居然感受到了酆理的无助。
她被对方攥着手,这种接触她察觉到酆理的颤抖。
“只是稀罕一个人,算不得毛病。”
陈糯另一只手覆在酆理顿时后背,安慰道:“如果喜欢、中意是毛病,那大家都有病了。”
江梅花干笑两声,她其实特不赞同,还很震惊酆理居然喜欢女的。
但是看着自己女儿的表情,和嘴里说出的话,墙头草毛病翻了,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先吃饭吧,等会菜都凉了,今天好不容易考完试,放松一下,等会你俩可以出去逛逛哈。”
她的口气充满了调和之气。
老李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陈糯松开手,酆理隔了一会才松开。
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以酆理先出去为开端,陈糯记得她晚上在郊区还有业余的裁判要做。
她晚上跟崔蔓约了唱歌,跟江梅花说了一声也去了。
今天全扬草的高中都放假了,补课的事因为晚上这点插曲也没落实,陈糯跟崔蔓稍微提了提。
但是没提酆理的,她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而且这也算是秘密。
酆理和崔蔓的关系不错,但是不错到哪一步,她也不清楚。
以至于她今天唱歌都兴致缺缺的。
崔蔓还遇到了几个朋友,上了大学的那种,她这个高复的没皮没脸,打得火热,陈糯中途出去买饮料。
年关将至,街上都很热闹,奶茶店第二杯半价的活动很多,江梅花最近跟着三花阿姨搞理财估计赚了点钱,给陈糯提了点零花钱,导致陈糯鬼使神差买了两杯。
外面贼冷,但是并肩走的情侣也有很多,陈糯发了个短信跟崔蔓说自己先走了。
崔蔓在消息里说抱歉,没想到这么巧。
陈糯说没关系。
她沿着扬草不太漂亮的草溪走,大桥横跨两边,早上酆理就是沿着这边晨跑。
溪上还有钓鱼的灯火,小县城的年关,热闹得好像空气都要被蒸热。
奶茶有点烫嘴,陈糯捂着一杯暖手,一边哈气。
她觉得时间还早就去了趟乐吧,结果一进去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出来的时候将近十点。
街上的人散了,她围着江梅花织的围巾,慢吞吞地往回走。
是不是有电瓶车窜过,突然轰隆的引擎声由远及近,然后后背被人锤了一下,酆理的声音传来:“崔蔓呢?不是和你一块么?”
酆理的表情有些凶,她也围着围巾,和陈糯是同一色系,羊绒柔化了她的那点故作的凶恶,陈糯觉得自己疯了,还听出了有些甜腻的关心。
“她碰到了上大学的朋友。”
酆理:“真不靠谱,就不管你了?我就说吧,她不靠谱。”
陈糯心想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酆理抢走了陈糯还没开的奶茶,她兀自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口:“草,怎么是凉的。”
陈糯:“好几小时了。”
酆理:“你干嘛去了?”
陈糯:“泡了下乐吧。”
这片是商场,临近春节彩灯遍布,还是有点好看的。
“真是用功,看来以后真的搞这行?”
陈糯嘴里的珍珠都冷了,她摇了摇头,头发被围巾缠着,额前的发被冷风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希望吧,目前还挺喜欢的。”
她露出一个很轻的笑容,“反正就挺开心。”
酆理哦了一声:“开心好啊,开心就好。”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又突然踢了陈糯一脚:“上车吧,回家了。”
老李还是给她们留了门,陈糯能感觉的到酆理心情其实不好。
等门关上,酆理开房门的时候的,陈糯还是安慰了她一句:“你不要太难过了。”
酆理的动作顿了顿:“我没难过。”
陈糯:“哦。”
“我就是想不明白,”酆理笑了笑,“我就怎么这么倒霉呢。”
陈糯觉得这笑声有那么点凄凉,心想早知道那奶茶选全糖的了。
“叔叔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陈糯说,她觉得老李压根不会动手揍酆理。
“他就是轴。”
隔了半天酆理莫名其妙补了一句:“我也轴,就喜欢那一个。”
陈糯愣了,这隔空的表白在此情此景其实挺震撼的。
配合酆理那微红的眼眶。
她想:太可怜了。
老天爷还是赶紧赐她一个女朋友吧。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人,打个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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