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嗯。”
陈勋庭看看沈晚月仍是困倦的眼底,温声道:“你休息,我守着,放心交给我。”
之前话是那么说,可真的坐上火车后,尤其还是早班的火车,车上比平时更加安静。
眼瞧着两个崽崽都被哄睡了,沈晚月干脆也不为难自己,跟陈勋庭换了位置让他看着两个孩子,自己靠着窗户睡了过去。
沈立民看着这一幕,跟着打了个哈欠,“陈厂长,幸亏了有你在,不然我这可能就又要睡着了,要不……”
“不行。”
陈勋庭目光温柔的看了眼身侧的沈晚月,随后才看向沈立民,刚才的温和立刻褪去,“你不能睡。”
“……”
“晚月说让你守着长记性,你就守着吧。”
沈立民苦哈哈的叹了口气,“我守着也行,主要是这车里太安静了些,无聊的我干坐着都能睡着。”
“两个小时很快就到了,你要是实在无聊……”
沈立民眼睛一亮,“陈厂长会打牌吗?”
在沈立民期待的目光中,陈勋庭从背包里抽出来了一本——《钢铁材料手册》。
沈立民:“……”
他的期待还真是大可不必。
“看看这个,也能拓展些知识,你学汽修,将来或许对你有用处的。”
“……”
大可不必啊!
他一个修车的,知道器械材料就够了,学什么炼钢啊!
“陈厂长,你出门还随身带这个资料,真是……真是勤勉啊!”
“这包是以前用过的,来时没注意里面夹层还有本之前上学时候的小册子。”
“原来是这样。”
沈立民硬着头皮接了过来,在陈勋庭的注视下,翻开了第一页,然后……
更困了!
唉。
这一瞬间,沈立民忽然间竟然想起来了沈建国。
好歹,大哥不让自己看书不是?
一路无话,陈勋庭安静的跟个雕塑一样,眼瞧快到站了,沈立民晕晕乎乎合上了那本小册子,还给了陈勋庭。
“没看完,需要了你拿着。”
“……不了不了。”
陈勋庭眼神里带了几分调侃,这才收下了册子。
“等会儿下了车,我跟晚月去登记办结婚证,你要来吗?”
忽然的问话,让沈立民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精神起来。
“领证?”
“嗯。”
沈立民诧异着先是看了看沈晚月,“提前跟我姐说了吗?”
“自然,她知道。”
“那就行。”
沈立民咽了口水,缓过来,“恭喜恭喜,你们俩领证我就不跟着去了,我带两个孩子回家休息。”
陈勋庭:“他俩睡了一路,回家恐怕也不困,一准要闹腾,不如我先送你去我奶奶那边,咱们中午聚在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我……我也去吗?其实我可以自己单独回家,直把天凯琪琪送过去就行了。”
毕竟他只是娘家弟弟而已,人家一家人热闹聚会,自己跟去……
“一起去吧,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而且你往后既然要定居沪市,来往自然得多一些。”
陈勋庭这话里满是将来要帮着照顾妻子这个弟弟的意思。
寻常人家的男人,遇到心眼小一些的,难免是会容易防着娘家这种一直跟在妻子身边的弟弟的。
可陈勋庭明显是很接纳沈立民的。
虽然……
虽然陈厂长比大哥还要严格,但沈立民忽然间心里那点小怨念一下子就跟着消失了。
其实沈家人一直都很有分寸。
沈立民更是如此,一般情况下从不找陈勋庭这层关系帮忙,这也让陈勋庭觉得沈立民虽然现在有些浮躁了,但是个性格还算坚毅的年轻人。
“怎么样?”陈勋庭又问。
“那,那好。”沈立民答应下来,“咱们家里吃吗?我去了也能帮忙打打下手。”
“嗯,你去带着孩子们就行。”
说话间沈晚月也醒了过来,把两个孩子摇醒以后,火车也终于到站了。
小王早就在车站外面等着了,他们先是去了工人新村把东西放好后,这才又送了沈立民跟两个孩子去陈家老洋房里。
陈老太太本来高兴着喊沈晚月进屋里去,一听陈勋庭说明了来意是要去领证,胳膊一挥反而催他们赶紧去。
“陈奶奶,这是我妈在家里腌的芥菜疙瘩跟晒得萝卜干,咱们这边吃芥菜疙瘩不多,怕吃不惯,您尝个新鲜,要不合口儿了随便扔了也没事儿,还有萝卜干比着沪市这边卖的要大也新鲜些。”
沈立民刚一进门,就从包里掏出来了两个包好的罐子。
陈老太太招呼着周阿姨照顾两个孩子先进去玩,这才赶紧接了过来,“替我给你妈道谢,这也太客气了,下次来别带东西了。”
沈立民挠挠头笑
起来,“家里也没给带太多也没啥好玩意儿,就弄了些吃的,不算什么的。”
“对了,瞧你这么年轻,几岁了?还上学吗?”
“不上了,过完年就十九岁了。”
“以后要来沪市发展吧?现在有工作没有?”
沈立民点头,“在汽配厂里给修车师傅当学徒呢。”
“学徒?”
陈奶奶皱皱眉,“这没工资可不成,回头叫勋庭给你在厂里找个活儿吧,比着学徒日子好过,不然有你熬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别跟勋庭客气,有啥话就直说。”
“不用不用。”沈立民受宠若惊,连忙说:“倒不是说别的,而是我自己想着跟着师傅多学学,将来靠自己的手艺吃饭才是最稳定的。”
“你这孩子可真是独立,跟晚月挺像的,姐弟俩都是有打算的。”
“毕竟决定了以后来沪市,所以也不想拖累我姐,不过我走之前,师傅已经说帮我安排活儿练手了。”
陈奶奶赞许的点点头,“这样也好,往后晚月跟勋庭结了婚,你自己没事了也多来家里吃饭,别怕打扰了人,这样人多还热闹呢。”
“我知道的,谢谢陈奶奶。”
“太奶奶!”
沈天凯跟沈琪琪喝了热水,坐了一会儿无聊,“文星呢?我想去找他玩了,他在不在呀。”
“在呢,立民,你别去厨房了,有周阿姨他们忙就行,等会儿你二叔二婶儿也过来,去带着他俩上院子里玩去。”
“诶。”
沈立民顺着楼梯后面的门找到了洋房的后院,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但忍不住的笑了。
陈家真是跟他想的不一样,之前应该跟妈说别担心的,陈奶奶也太慈祥了,就连沈立民都忍不住的想亲近。
“天凯琪琪!”
院子里,陈文星一眼便看见了他们,手里抱着个篮球小跑着就过来了。
“我刚才在练习投篮,你们过来我都没听见,快来快来,我们一起,太爷爷也在哦,他让我练习这个长个子的。”
沈天凯跟沈琪琪也不怯生,跟着过去以后,便看见陈铁军手里也拿着个篮球站在一个还没他高的少儿篮球架子旁边。
“太爷爷好!”
“太爷爷好。”
双胞胎礼貌的跟陈铁军问好,刚才神情还严肃的陈铁军立刻笑了出来,“你们还记得我吗?”
“记得。”
“当然记得啦!您是星星的太爷爷,以后也是我们的太爷爷,妈妈说您是一名很伟大的军人,妈妈还教我敬礼了哦!”
沈天凯有模有样的伸出胳膊,手指并拢后在耳朵边比划了个不是很标准的敬礼。
陈铁军被他这样逗笑了,伸手帮沈天凯掰了掰胳膊的角度。
“这样才对,要手心向下,微向外张二十度左右。”
“哦哦哦。”
沈天凯照着又比划了一下,“二十度是多少度,贴着耳朵就算吗?”
陈铁军笑了,“你很聪明,就是这样。”
“真的吗?!”
沈天凯完全忘了自己在干什么,笑起来,“沈琪琪你听见了吗?太爷爷说我聪明哦,没有说你!”
沈琪琪耸耸肩,“你在动手方面,确实比我强一些。”
俩人争辩着,沈天凯又盯上了篮球架子。
“这个这个!”
沈天凯眼馋的盯着陈铁军手里另一个篮球,“……太爷爷,我可以玩吗?”
“当然。”
陈铁军让出位置来,给陈文星跟沈天凯指挥着,“文星已经学会拍球了,现在在练习投篮,他个子比着同龄孩子小一些,连这个对身体也好,天凯你也从拍球开始。”
“之前在学校,我见大年纪的哥哥玩过。”
沈天凯根本不需要教,拿起篮球自己拍了两下,竟然真的给他拍起来了,篮球是孩子玩的那种,气并不太足,可也被他有模有样的拍了好几下。
陈文星在旁边看得都愣住了,一个劲儿的拍手叫好。
陈铁军也赞许的点头,干脆拉着两个孩子一起学投篮。
沈琪琪左右看看,墙边还有个练飞镖的陈文杰,正觉得无聊,转头看见角落的棚子里放着个已经废弃的书桌,自顾自跑过去摸了一本书坐在草坪上翻着。
沈天凯的运动能力好像是天生的一样,拍球投球的姿势明明不算标准,可就是能够拍起来投进去。
“且,小屁孩。”
陈文杰摸着手里的飞镖,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旁边看着。
“这个难吗,我也想试试?”沈立民走到了陈文杰身边了,“我来陪你玩会儿。”
“哼,装什么大人呢,你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我才不需要你陪我玩。”
“陈文杰!”
陈铁军在不远处听见,厉斥道:“礼貌呢?”
“……”
“喊人。”
“……小舅。”
沈立民笑着摆手,“没事儿没事儿,我跟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脾气大的很,除了我姐,谁的话都不听。”
“我也想试试看!”沈天凯三分钟热度,瞧见这边的飞镖,扔了篮球就跑过来,“文杰哥哥,我要试试这个。”
“不行。”
陈文杰冷眼瞪过去,“这个可不是你们几个小萝卜头能玩的,弄不好是有危险的,玩你们自己的篮球去。”
“可是这个……”
沈天凯打量了一下,“这个不就是把东西扔过去吗?我也可以的,我会玩弹弓呢,弹弓比这个还难,但是我去年就能用弹弓打到鸟蛋了。”
“吹什么牛啊。”陈文杰显然不相信,“要是你能打中那么高的东西,我还能打着飞机呢。”
“真的。”
沈天凯有些着急的拉了拉沈立民,“小舅你告诉他们是不是真的。”
沈立民点头,“确实是真的,这小子是我们那一片的小孩儿头,还收了一帮子小弟,不过天凯年纪小力气也不大,能打中树上的东西,但是力度不够也打不下来。”
“后面那句就不用说了小舅!”
陈铁军笑起来,但也有些不敢相信,“天凯有运动天赋,不过飞镖还是别玩了,小心扎着手。”
“可我想玩嘛……”
沈天凯哼哼唧唧的想要撒娇。
沈立民看其他人都不相信,自己反而来了兴致,想让自己的小外甥证明一下。
“要不……让他试试?反正有大人看着呢,不至于受伤。”
“行吧。”
陈铁军想了想,走过去帮着把飞镖靶子换了个低一些的位置,但距离没有变。
“……给你。”陈文杰不情不愿的递过去一个飞镖。
沈天凯接过来先是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摸了半天。
“前面重诶。”
“嗯。”
沈天凯摸了好一会儿,这才又说:“照着那个红心打对不对?”
陈文杰:“不照着红心难道照着墙啊?”
“哦。”
沈天凯做好了准备,但没有学陈文杰的姿势,而是自己想着以前扔石子的姿势,挥了挥胳膊扔了出去。
‘啪嗒’
飞镖直接砸到了墙边的地上。
陈文杰笑了起来,“看吧,我都说了这不是小孩儿玩的,可难了。”
“……”
天凯没有说话,嘴巴抿了抿以后,小跑着过去捡起飞镖,跑回来,重新按照刚才的姿势,只不过这次他比划了一下前面的距离,这才第二次扔了过去。
‘啪嗒’
仍旧是掉在了地上。
不过这次,却是掉在了飞镖靶子的下面,而且是扔中了靶子中间的黄心位置。
“!”
沈立民揉了揉眼睛,“要是没看错,刚才差一点就扔到红心了吧。”
陈文杰也傻了,“这,这不可能,是运气吧!”
陈铁军冷静一些,“没有到靶心,但第一次拿飞镖能砸到这个位置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力度再够就好了。”
“那我再试试。”沈天凯又跑了过去。
陈铁军:“天凯,你力气小,再往前面站一些!”
“好。”
沈天凯比划了一下,“红心对吧?”
陈铁军这次认了真,“最高分其实不在红心,而是黄心外圈区,那个位置最小而且也最难扎到,你可以试试朝三倍分区仍一下试试。”
“好。”
沈天凯做好了准备,这次距离够近,飞镖扔过去,稳稳的扎在了上面。
虽然没有精准的扎到三倍分区那个狭小的位置上,但也差不了太多。
“老天爷,天凯,你小子以前的鸟蛋真是没白砸啊!”
陈文杰在旁边看着,心里不太舒服,“这是运气吧,怎么可能刚开始练习就砸到了呢?”
“运气?”
陈铁军仔细看着靶子,“你练了这么久,能够两次都扎这么好位置的次数有几回?哪怕是运气。”
陈文杰不说话了。
沈天凯挠挠头,有些茫然,“太爷爷,那就是说我会玩这个了吗?”
“不光是会玩。”陈铁军走过去把飞镖拔出来,打量着沈天凯,好像在打量自己从
前的士兵,“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天凯,你以后有没有兴趣去当兵?你一准是个好苗子。”
“没兴趣诶。”
陈铁军:“……”
陈文杰皱了皱眉,跟着低声嘀咕了一句,“太爷爷又开始招兵买马了……”
陈铁军横了一眼过去,又低头郁闷的问,“为什么?你有天赋,以后说不定是个很优秀的狙击手。”
沈天凯摸着手里的飞镖,不以为意。
“狙击手是什么?当兵又是什么?妈妈说您是军人,是打敌人的,但是妈妈说现在没有那么多敌人了,以后国家更加强大了就更少了。”
陈铁军笑起来,“你想知道我可以详细给你讲,至于敌人嘛现在也有,虽然是不多,但绝对有需要军人的地方。”
“这样吗?”
沈天凯好奇起来,拉着陈铁军问起了他以前当兵打仗的故事。
陈文星本来是没有兴趣的,但是看沈天凯喜欢听,两个人一起跟着陈铁军身边开始催着进屋里听故事。
院子里转眼剩下了陈文杰跟沈立民。
沈立民拍了拍陈文杰的肩膀,“别失落,天赋这玩意强求不来,你瞧我们家那个数学家才厉害呢,这会儿工夫居然在看书,院子里这么闹都影响不了她。”
陈文杰一把拍掉了沈立民的手,“什么天赋,我看就是瞎蒙的。”
沈立民也不跟他争,笑了笑便又问,“这院子收拾的这么整洁,怎么棚子里有个这么破旧的书柜啊?”
“那个啊。”
陈文杰看了过去,“那棚子是平时放东西的,柜子嘛……那个柜子不是太爷爷家的,不对,也是太爷爷家的,但不是太爷爷在用,之前听二爷爷说,那是以前我爸的爸用过的,也就是我爷。”
“你爷爷啊……”
关于陈勋庭父亲的事情,陈家讲的并不多,似乎只是从姐姐那边知道,陈勋庭父母都已经不再跟陈家这边来往了,以后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生活。
“对,是不是很好奇?”陈文杰撇撇嘴,“我也很好奇,但是就是问不到什么,不过大概知道是我爷爷跟太爷爷有矛盾,所以当年这书桌就被太爷爷给扔出来了,太奶奶不舍得扔掉,也一直没有往里面放。”
“原来是这样啊。”
“对,而且……”陈文杰不屑的看了看沈立民,“小舅,那些书可不是数学,那个叫做物理。”
“……”
沈立民清了清嗓子,“管他什么,反正我也看不懂。”
“哦,我也看不懂。”
俩人说完,沈立民忽然好奇的走过去,“琪琪,这些书你能看懂吗?”
沈琪琪仰起头,“看不懂的,不过看着很有意思,里面有图画,跟看画报一样有趣。”
“……”
“……”
沈立民跟陈文杰同时沉默了一下,然后装作没事儿一样,一个去拍球一个去继续玩飞镖了。
有趣,神特么的有趣。
这玩意儿换个人看估计都得看睡着了-
去民政局之前,陈勋庭让小王先把车开到了炼钢厂。
“小王,今天下午你有工作吗?”
陈勋庭打开车门,示意小王下车。
“厂长,我下午倒是没事儿,可是您不是还得回厂里吗?”
“今天不回了,你去替我给冯秘书说一声,要是有什么紧急的,下午再打电话去老太太那边。”
“……啊?厂长,您真不回啊?您不是都几天没回来了吗?”
“事有轻重缓急,照我说的去吧。”
陈勋庭说完便坐上了驾驶座。
车上。
注意到了沈晚月的神色,解释道:“离开沪市前,我已经把厂里事情安排好了,这半天不耽误什么。”
沈晚月点点头,
“你户籍证明带着呢?”
“嗯。”
“好,咱们去民政局。”
入了秋,难得今天没有刮大风,反而天朗气清水阔云高。
沈晚月注视着外面经过的平淞河,心里比自己预想的要平静许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火车上睡得有些多了,她这会儿甚至想下车去河边溜溜圈。
车里安静下来。
沈晚月不说话,陈勋庭几次侧目看过去,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你说中午会吃什么?”
“……”
她冒出来这么一句,让陈勋庭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一顿,眼梢浮出笑意,“中午二叔二婶儿也过去,因为三叔中秋节要值班经常不放假,所以每年会提前吃个团圆饭,好吃的自然很多。”
“饿了吗?”他问道。
“倒也没有,就是想到天凯琪琪起来的太早了,他俩闹觉都没吃早饭。”
“奶奶在家里看着呢,桌子上也有糕点,放心,领完证就回去。”
“嗯。”
“沈晚月。”
“……嗯?”
陈勋庭眼神里带着笑意,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沈晚月,“要去领证了,我以为你要问些别的,结果是问吃的。”
“……咳咳,我这不是想着天凯琪琪吗。”
陈勋庭只是笑了笑,他自然可以理解,只是心里总想着沈晚月这个时间可以多想想他们两个之间……
“对了。”沈晚月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问吃饭有些不好意思,搜肠刮肚想出来个事儿,“上次听你说你父母的事情,你结婚他们也不来吗?”
“我父亲……”
陈勋庭皱了皱眉,“我父亲的事情,其实我也自己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失踪了许多年,家里也找过各种办法去寻人,我三叔当年就是为了这个才加入的警察局,但一直以来,来个音信都没有,情况到底如何,家里都是做的最坏打算。”
建国初期,就算是沪市这样经济稍微好一些的地区,也同样能经常碰到劫道,如果碰到有枪的,几乎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再加上陈勋庭的父亲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他突然间失踪,不少人一开始都以为是已经丧命了,也就陈家这边还有些希望的去找人,可惜这么多年并没有音讯。
“那伯母呢?”
“我母亲的娘家在苏市,因为我父亲失踪,她的身体跟精神状态都不好,尤其是见到我父亲这边的亲戚,精神更容易不好,所以她一直由我小姨那边照顾着,咱们结婚办仪式,我小姨回过来,我母亲……”
陈勋庭眼神平静,“一开始也没有打算跟她说这件事,所以大概率是不来的。”
“原来是这样。”
听完陈勋庭父母的情况,沈晚月其实还是很诧异的。
她一直以为,像陈勋庭这样的家庭,父母就算有矛盾,也应该都是高知分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那这么说来,书中写他不愿意结婚也有了些道理,还有相亲时他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这一刻她也知道了缘故。
“抱歉,我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影响到你心情了。”
陈勋庭笑了笑,“并没有影响,这件事对我来说早已经习惯了,更何况我小学开始就跟着爷爷奶奶来了沪市,他们两个照顾我照顾的很好,我并不会因为这个难过。”
习惯了。
不管是对于父亲的无故失踪,还是母亲长久以来的对自己视而不见,他早便不在乎了。
从前他的确没想过要结婚,甚至于一开始答应去相亲,也是因为被爷爷奶奶逼的太狠,出于无奈想着应付一下的妥协。
他的确是想应付一下的,又逢上意外在车站见到了外地来的遇到难处的沈晚月,当时觉得有趣,也觉得或许两个人可以互相帮个忙,就见了面。
却没想到见面后到了现在,他竟是越来越……
看着前面通往民政局的路,陈勋庭微微提了速度。
很快到了民政局。
陈勋庭带了证明信,户籍往工作人员那边提交后,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沈晚月看着那个红戳戳盖下去,方才没有什么感觉的她竟然有了一丝紧张。
等结婚证递过来时,沈晚月幌神了片
刻。
“怎么了?”
窗户外,正午的阳光落在沈晚月的纤长卷翘的睫毛上,投落下了一小片蝴蝶似的影子。
她眨眼,便如蝴蝶扇动着羽翅,一下下的拍在她眼角那颗小巧的泪痣上。
沈晚月:“没事,就是……”
她紧张了。
接过结婚证,沈晚月看了一眼。
“我还以为结婚证是个小本子呢。”
这是一张比寻常稿纸要硬一些的类似奖状的证件,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跟日期,最上面,是一个大大的红花,却也看着喜庆热闹。
“很多人会把这个裱在墙上。”陈勋庭打趣道。
“啊?”
沈晚月眨眨眼,“那多不好意思啊,还不如裱个结婚照片呢。”
“说的是。”
陈勋庭笑着看着眼前的她,“那咱们下午就去照结婚照怎么样?”
第72章 第72章不会是不行吧?
就是在现代,很多夫妻也都是在举办婚礼前就拍了结婚照的。
只是沈晚月下意识的没去想这个时代的结婚照要怎么拍。
“可以呀,我们去拍。”
见她答应,陈勋庭笑意更深,“本来这会儿就能去,但你是女同志,应该想要收拾一下,这会儿正好也该回去吃饭了。”
“同志,你爱人可真贴心。”
“是啊,你俩郎才女貌站一起拍照肯定好看,现在市里有一家听说能拍彩色的照片了,你们可以去看看。”
陈勋庭:“沪市照相馆,这家可以拍彩色的。”
“对,就是这家,一看同志你就是提前打听过吧。”
陈勋庭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随后反问道:“同志,拍彩色结婚照,一般情况下新人都穿什么衣服?”
“夏天基本都是布拉吉,这季节你们要是不嫌冷想拍好看点就在裙子外面套一个厚点的外套,男同志嘛,中山装白衬衣打个领带看着就很郑重了。”
沈晚月:“有婚纱吗?”
“婚纱?”
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看,“你是说从前租界那些教堂穿的白纱布?”
沈晚月点点头。
“这玩意也有,不过穿的人少,其实听说,香江那边流行穿旗袍了。”
闻言,沈晚月眼睛一亮。
离开时,民政局前面的有台阶,沈晚月还没往前走,就感觉到手上被人牵了一下。
“我这算是持证上岗了吧。”
陈勋庭说着,轻轻晃了晃另一边手里的结婚证。
她脸热着点了点头,任由他牵了一下。
陈勋庭:“你想要白纱的话咱们可以去百货大楼看看,这会儿还有时间。”
“也不是就一定要穿婚纱,只是想着既然是彩色照片,就穿点跟平时不一样的,陈勋庭,有地方可以做旗袍吗?”
仔细想想,这还是她来这里后第一次正式拍照片呢。
从前倒是有一张,不过那还是穿着病号服在医院拍的。
“有。”
陈勋庭想也没想的直接调转了方向。
“现在就去时间来得及吗,今天做得好几天才能拿到吧。”
“先去做旗袍,等做好了再去拍,怎么样?”
沈晚月想了想,点头,“你觉得就好,不过相比较下,我也很想穿漂亮衣服再去拍。”
“好。”
很快,陈勋庭在东区的门市口停下。
跟着陈勋庭,两个人往里面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家代销点。
“陈厂长?”
代销点里面的工作人员是个上了些年纪的大娘,但是大娘穿着衬衣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再加上胸口别着的主任工牌,一看就是体面的老领导了。
“崔婶儿,来找您做两套衣服。”
陈勋庭礼貌的打招呼,“这位是我爱人沈晚月,晚月,这是我奶奶家从前的邻居,算下来,也是文杰文星的堂表嫂。”
“崔婶儿好。”沈晚月跟在旁边连忙问好。
崔婶儿明显不是很相信,愣了一下,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个近视眼镜架上后,瞬间感觉眼前一亮。
“好小子,你这是给你奶奶找个美人孙媳妇儿回家啊!这么漂亮标志的闺女……勋庭,你比人家得大十来岁吧。”
沈晚月被看得有些脸热,“也,也没有,我二十四。”
崔婶儿看沈晚月害羞,连忙收敛了些,笑盈盈拍着沈晚月的手,“好闺女,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是不是要做衣裳,要啥样的你尽管说,我跟你奶奶可是老熟人了,算作你们新婚礼物,不收钱不收料。”
陈勋庭则已经掏了布票跟零钱出来,直接塞到了账上,“崔婶儿,过些天办婚礼时候您来就行了,别的你也得走私账,您家里也有老有小,不能让您垫钱,就别这么客气了。”
虽然是代销点的主任,但就算是私人用什么,也不能走公账占便宜,现在查的很严格,被发现了处置下来可是大事儿。
崔婶儿想了想,干脆道:“你们这是来照顾我工作,这样吧,回头看看布料多了我送闺女个披肩,走,咱们进屋里量量尺寸。”
说完沈晚月就被崔婶儿直接拉着进了里屋。
“来,闺女,脱衣服。”
“……”
里屋跟外面就隔着一个布帘子,别说声音了,呼吸稍微大点外面都能听见。
沈晚月一想陈勋庭还在外面,脸瞬间更热了。
崔婶儿笑起来,“外套脱了就行,里面不用。”
“哦哦。”
片刻后……
“刚才你穿着外套我就想着闺女你这身材好,这么一看,该有的地方还真是丰……”
“崔婶儿!”
沈晚月握着手里的衣裳,声音有些压抑,“那什么,布料咱们这儿有吗?”
“有,比着外面的都要好,婶儿给你用花罗的,虽比不了香云纱,但也是做旗袍一等一的好料子,花色等会儿你来选,你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诶哟你瞧瞧这腰杆细但这屁股可不……”
“咳咳咳!”
沈晚月一个没留神,崔婶儿下一句就不知道要冒出来什么虎狼之词。
“哈哈哈……”
崔婶儿量好了尺寸,笑着直起腰,“跟婶儿还害羞什么?”
“不是,是外面还有人,婶儿你小声些。”
“害,这些个没什么,况且眼瞅着都要结婚了,到时候洞房夜里,都得摸个遍才……”
“……”
老天奶啊。
沈晚月彻底不想抢救了,任由崔婶儿说了两句什么,她已经神游天外在想等会儿出去该怎么面对陈勋庭了。
片刻后,换好衣服,掀开帘子。
一眼,沈晚月便看到了陈勋庭带着笑意的眸子。
“……”
“笑,笑什么?”
“挑好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
沈晚月还是先点了头,“一件水色的印花的。”
“嗯。”
陈勋庭点头,这才又说道:“崔婶儿,我的还按照从前的尺寸就行,要做件跟晚月衣裳颜色相搭的中山装。”
“没问题,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
“这个月农历十六。”
“成,保准不耽误时间,让你们结婚前就能拍上结婚照。”
“谢谢崔婶儿,那我们走了。”
“崔婶儿再见。”
从代销点出来后,凉风一吹,沈晚月脸上的热意才褪去。
“刚才……”
沈晚月小心翼翼的抬眸看过去,“你没有听见吧?”
“什么?”
“就刚才崔婶儿的话。”
陈勋庭眼神笑敛起,多出来的一份热意却弥漫在眼角。
他尽管刚才已经克制了,但听着大婶儿那些毫不掩饰的描述,心中仍是被一阵暖意席卷着。
“说实话吗?”陈勋庭低头看过去,眼神认真。
“……”
“不,不必了。”
这么说还用问吗……她自欺欺人什么呢,就一层帘子,鬼才听不到!
因着这个,回去一路上,沈晚月都没了话,靠着窗户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凉风散散心里的热气。
一直等进了屋里 ,沈晚月灌了一杯凉茶后,心里才算清净一些。
“还要吗?”陈勋庭拎着茶壶,站在沈晚月身侧,闻声问。
沈晚月抬头看了一眼,默默将茶杯挪过去。
“……再来点。”
他眼梢笑意更深,依言给她添了茶水。
“你没事儿吗?”沈晚月喝了一口,眨眨眼,“你去忙。”
“不是在厂里,自然没别的事情。”
陈勋庭说话时,看她看得很紧,直到沈晚月自己挪开了目光。
“妈妈回来啦!”
沈天凯跟陈文星一前一后从楼梯上下来,陈铁军跟在后面。
沈天凯猴子一样直接跳到了沈晚月的腿边抱住,“妈妈,你跟陈爸爸领完结婚证了吗?”
“领了,天凯,喊爸爸就可以了。”
“嗷嗷,那我可以看看你跟爸爸的结婚证吗?”
“在包里你去拿。”
陈文星跟在沈天凯的后面,犹犹豫豫紧张的绞着手指。
沈晚月温柔凝视着眼前的小西瓜头,招招手,“怎么啦,才一天不见就不记得我了吗?”
“不,不是的!”
小西瓜头手足无措的迟疑了一下,“我,我……妈妈,你回来啦?”
“噗嗤”
沈晚月无奈的笑了出来,“过来。”
陈文星乖乖走了过去。
沈晚月没有像对沈天凯一样直接抱在怀里,而是用胳膊揽了一下,不让他那么紧张。
“跟我讲你在想什么,不用害怕,说不说都可以,实在不想说,去旁边玩也行。”
“唔。”
陈文星仰起脑袋,听着她温温柔柔的声音,紧紧抓住衣角的手不知觉间松了松。
“我……我下次,可以也跟天凯一样吗?”
“什么?抱大腿吗?”
沈晚月想想自己每天一左一右两个挂件,笑道:“天凯琪琪总是抢跑过来,你要是跑不过他俩,抱抱手可以吗?”
陈文星眼神立刻生动起来,“那还可以被妈妈抱一抱吗?”
“像这样?”
沈晚月像抱着沈天凯一样,一手勒着胳膊一手揽着后背,这是个强势些的动作,一般是为了制止沈天凯瞎闹。
结果陈文星立刻小鸡啄米的点头,高兴的咧着嘴笑出来,“就是这样!”
沈晚月无奈的也‘嘞’了一下陈文星,陈文星果然立刻心满意足。
“妈妈,你们的结婚证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呀,我也要写我的名字!”
沈天凯放下结婚证,转头开始找笔。
结果刚一转身,就被陈勋庭拎小鸡似的拎起来,“这个是很重要的证件,上面不可以写字。”
“啊?”
沈天凯在半空中弹腿:“不要不要不要,我要跟妈妈的名字写在一起。”
陈勋庭眉头拧起,有些无奈。
“你要是名字跟我写在一起,就是也要跟爸爸结婚的意思,天凯,你确定吗?”
听沈晚月这么一说,沈天凯瞬间老实下来。
“……”
“不、不是很确定。”
陈勋庭含笑放他下来,“怎么,这么怕我?”
“不是不是,我以后是要跟漂亮女孩子结婚的!”
“哈哈哈……”
陈铁军大笑起来,陈文星听了也都害羞的不得了,从院子里回来的沈琪琪陈文杰几个也都没忍住笑出声。
沈琪琪扑过来,看见了被妈妈抱着的陈文星只是停顿了一秒,随后很快便蹭了上去。
陈文杰走过来,带着戾气的眼神也看到了这一幕,冷哼了一声,跑到了旁边自己一个人坐了下来。
“结婚就是一直在一起的意思,要结婚,我也是跟妈妈结婚。”沈琪琪撒娇的道。
沈晚月想了想,说:“我们将来会有一张全家名字都写在一起的户籍证明,有那个在,就证明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
沈天凯欢呼了一声,“哇,那这样也好诶,这样我可以跟妈妈名字写在一起,还可以跟漂亮姐姐结婚!”
屋里热热闹闹的笑声不断。
陈老太太端了水果出来,“瞧瞧吧,我就说晚月来了家里才热闹好玩,陈勋庭把俩孩子吓唬的,整日里也不说个笑,晚月以后可得好好治治他。”
沈晚月啃了口脆甜的苹果,眼神狡黠,“可以吗?陈厂长?”
陈勋庭温和的看过去。
“随你惩治。”
明明长辈都在,也是很正经的一句话,结果从陈勋庭嘴里说出来,还有他双带着热意的眼神,总是让沈晚月心跳加快。
“咳咳咳……对了,你们两个上午在这儿玩什么了,天凯有没有听话?”
沈立民在旁边替两个孩子作证,“琪琪在看物理书,天凯学会了飞镖,说是要去当兵了。”
“……”
沈晚月咽下嘴里的苹果,“我这是穿越时空了?怎么才走了一上午,一个两个连未来职业都选好了,下午不会一个去高考一个去参军吧。”
陈铁军笑起来,“是我鼓励天凯去的,这孩子活泼好动胆子大,而且飞镖跟弹弓都玩的好,体格子也好,将来确实是个当兵的料子,晚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沈晚月看看天凯,“我倒是没意见,但也得看天凯的意见。”
“他同意了。”
“他三分钟热度,要是以后也能一直有这方面志向,当然要送他去当兵,我尊重孩子的想法。”
陈铁军神色蓦地一怔,只是片刻,便又笑了一下,可满是褶皱的眉宇间却添了几分遗憾。
陈铁军看看低头又玩起来积木的沈天凯,“说得好,只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家长也需要替孩子操心。”
沈晚月察觉到了什么,同样看着天凯,温柔的笑道:“爷爷,日常生活当然要操心,不过孩子总是会长大的,所以我才说等他长大了,十八岁了再自己做决定,如果他的人生决定都由我来做,那不是在重复过我的人生嘛?”
陈铁军眼神有些恍惚,很快,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陈老太太左右打量了一眼,跟着笑道:“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老头子就别再替下下辈儿操心了,该吃饭了。”
话音落地没一会儿,门外又到了不少的人。
陈宏伟两口带着陈胜利跟陈松柏,还有一男一女是沈晚月没见过的。
“晚月,这是三叔三婶儿,从前跟你提过。”
陈永丰是个面阔脸黑的中年汉子,身上的警服还没来得及换,除了同样高挺的鼻梁,倒是跟陈家几个男人长得不太像,个头也不算高,可看起来十分壮实。
江碧玉跟在陈永丰身后,细长白净的脸看起来有些纤弱,眉眼带着几分愁绪似的没什么精神。
“三叔三婶儿,这是晚月。”
陈永丰爽朗的笑起来,“早前本来在公安局就能见着,结果轮到我出任务错过了,勋庭,以后好好对人家知道吗?”
“自然的。”
“三叔三婶儿好。”
江碧玉柔柔的笑了,一双柳叶眉弯起来,颇有几分病西施的模样,“真是个标志的美人,勋庭眼光真好,什么时候结婚?”
沈晚月:“这个月十六号。”
“好,那快了,要是你们俩进度赶的再快些,说不定年底你就能怀上孩子了。”江碧玉说着自己也跟着笑。
可沈晚月却有些脸热,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碧玉仍没察觉,继续说:“我这身子你瞧见的,不太好,你瞧着比我结实,到时候生一个不够,得多生几个才行。”
沈晚月皱了皱眉,脸色淡了些。
别说俩人还没办酒席,就是办了,第一次见面就催生孩子,实在是感觉管的有些多。
陈勋庭那边跟陈永丰寒暄完,听到这些话,不悦地皱眉,侧身跨步过来。
“三婶儿想的也太远了,这也是我们夫妻两个的私事儿,别人实在是没必要闲着没事儿帮着出馊主意。”
江碧玉脸色微微一变,竟是咳嗽了起来。
“三婶儿自便吧,我去带晚月洗洗手准备吃饭。”
陈勋庭说着,拉起沈晚月的手转身便离开。
陈永丰听见了媳妇儿咳嗽,连忙过来帮着锤后背,江碧玉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陈陈永丰却只是叹气。
“唉,来前咱不是说好了的,不许提孩子,也不许多说话,你快喝点水,等会儿咱吃完饭就回来。”
陈家人好似对这一幕并不意外,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去管。
就连席巧云这样的热心肠都坐在旁边嗑瓜子,跟沈琪琪说笑话,也不回头看一眼。
走到了院子里,沈晚月这才好奇的看向陈勋庭。
“怎么好像大家跟三婶儿都不熟悉似的。”
陈勋庭将她带到水龙头旁边,“我三叔年轻,比我大不了多少,三年前才跟三婶儿结婚,刚结婚第一年俩人就有了孩子,当时我三叔忙着出任务,三婶儿独自在家时,不小心摔倒小产,之后三婶儿身体就一直不好,孩子也没再怀上。”
听完这些,沈晚月没了刚才的厌恶,反而有些心疼起来这个江碧玉。
“难怪了总是在提孩子,应该是心里一直有心结。”
沈晚月说完叹了口气,“不过她实在不该管别人。”
陈勋庭看着沈晚月,“洗手。”
“……哦哦。”
沈晚月打着肥皂,七彩的泡沫在水葱似的手指上冒出来又炸开,好看的跟幅画似的。
“三婶儿的心结跟别人并没有关系,但这些年,她虽然没有当面说,可没少跟三叔说怨恨陈家的人,三叔也心疼她,只说都怪自己,所以平日里待三婶儿很好,所有的钱都拿给了三婶儿花销,为着看病也没少花钱,而且怕矛盾,三叔也很少跟我们聚会。”
“可三婶儿还是一直有心结,近年来,还闹着要跟三叔分居。”
沈晚月擦了擦手,“分居?怎么分?住两间屋子?”
“……不是,她不让我三叔回家,让三叔住单位。”
“啊?”
沈晚月骤然顿住,“奇了怪了,想要孩子难道不应该让男人天天回家吗?咋还往外面赶?俩人不睡觉,更没孩子了。”
陈勋庭含笑看过去。
沈晚月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忙解释,“那,那什么……咳咳,顺口就出来了,不过我这话也有道理不是吗?”
“是有道理。”
但陈勋庭却摇了摇头,“不过各种缘故外人说不好的。”
沈晚月低着头看着地面,走了两步,忽然惊呼,“要真是这样,不会是三叔不行吧?”
“……”
陈勋庭好笑的拉着沈晚月左右看看,见院子里确实也没人,她声音又小,这才道:“你这话说的也当心点。”
沈晚月脸热着,“你话说到一半,我当然好奇了,不过我都注意了,没人的。”
“嗯。”陈勋庭闷声笑了笑。
沈晚月眨眨眼,压低声音,“真是啊?我说对了?”
“……不是这个意思,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依照着三叔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不行,就算有问题,他肯定会主动去看病的,而不是遮掩着。”
“那这可难说了,男人在这方面不是都很有自尊心吗?要是被人知道了不是会没面子,肯定藏着掖着。”
“晚月,你很懂男人?”
“……咳咳咳!!”
沈晚月呛了一下。
她不懂男人,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多少社会新闻,多少小说故事,多少娱乐八卦……
“我就是这么一猜呗,你,你可别多想!”
陈勋庭含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好,不多想,不过……”
“什么?”
“不过你说,我们两个结婚后要孩子吗?”
沈晚月深吸一口气,“陈勋庭,这话题是不是转的太快了?”
陈勋庭神态自若,“我不觉得,刚才不是一直在提吗?你如果不想要直接说就是了,我并不在意……”
“在意什么?”
看着沈晚月清澈的眼神,他微微低头,凑到了耳边。
热气涌来。
“不在意被外人说不行,真的。”
沈晚月脸骤然升温,“你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陈勋庭抬起头,眼梢眉角除了笑意,还带着几分幽沉。
“沈晚月,我说的是真心话。”
沈晚月登时被看得心虚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家里四个孩子不嫌多啊?不要!”
陈勋庭果然立刻点头,“听你的,咱们可以做措施不要。”
措施?
措施?!
他什么意思?
中午,秋日正盛的阳光照在陈勋庭身上,沈晚月看得一时间甚至有些眩晕。
什么叫做措施不要?
当她没看过绿晋江是吧?
他这话的意思,重点根本不在‘措施’,而在‘做’好不好?!
俩人是领了证。
可从前不是说好了各取所需表面夫妻吗?
表面夫妻需要什么做措施才能有的深入交流吗?
这不对,这很不对。
“谁,谁跟你做措施啊,陈勋庭,你,你,现在是白天,你说话注意点!”
沈晚月说完垂眸就跑,生怕慢一步又被他抓着一样。
陈勋庭站在原地,没有如她预想的走过去。
看着沈晚月身影进了门,他这才无奈的闷声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本来沈晚月跟陈勋庭坐一起的,可她愣是喊了双胞胎一左一右的在自己身边坐好。
一顿饭吃完,沈晚月道了别就拉着沈立民回了家。
结果出了门,陈勋庭就站在车前。
“……”
“……”
沈立民左右看看,有些疑惑。
不像是吵架啊,这俩是咋了?
陈勋庭含笑开了车门,“走吧,送你们回去,沈晚月,你请假到几号,也可以跟我一块儿去厂里。”
“我请到明天的。”
沈晚月连忙说,然后拉着俩孩子就坐到了后面。
在诡异的氛围里,一路无话到了工人新村。
一直等到了家里,沈立民终于是忍不住了。
“姐,跟陈厂长吵架了?”
“没。”
“那你俩这是咋了,刚才下车天凯挥了挥手你就跟逃命一样的往家里跑。”
沈晚月瞪过去,“我想我这家了不行吗?”
“……好吧。”
沈晚月吸了口气,一脑袋靠在了沙发上。
“行了,我歇会儿,德华,你去带孩子吧。”
“……”
沈立民摇摇头,“好好好,我去带他俩到公园玩,不然晚上一准都睡不着。”
“嗯快去。”
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沈晚月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的,脸热起来。
陈勋庭白天明摆着就是,就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好不好!
他俩不是说好了表面夫妻,表面夫妻需要搞这么暧昧吗?
想着想着,沈晚月也想不通了,干脆脑袋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往后几天,生活照常。
服装厂恰好有个新项目,沈晚月被定为了这次项目的主设计师,渐渐忙碌起来。
炼钢厂那边也有不少事情堆积着等着处理,陈勋庭忙的脚不沾地,经常沈晚月都下班了,路过炼钢厂时,还能看到办公楼上亮着的灯。
几天过去,俩人那次谈话慢慢被沈晚月抛到了脑后去。
眼瞧着距离结婚还有两天了,沈晚月早上刚联系娘家提前一天来人。
结果中午吃饭时,就在单位食堂碰到了几天没见的小王。
第73章 第73章里面有水吗
“沈同志!”
小王看见沈晚月,跟身边的两个人低声说了什么后,便跑着过来了。
沈晚月跟身边的楚玉兰和毛婷婷说了声,让她们先去吃饭,这才问。
“好久不见呀小王同志,是……陈勋庭找我?”
自打那次在陈家老洋房里吃过饭后,俩人就没见过面了。
小王点头,“厂长帮您跟欧阳厂长请了假,说是下午一起去拍
照片,让我来喊您。”
“衣服做好了?”沈晚月明白过来。
“您是说裁缝铺那边?上午我去了一趟拿了衣服。”
“那走吧。”
跟着小王出了服装厂,往前走一段路后,仍是没瞧见陈勋庭人影。
“沈同志,这些天厂长一直忙着,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文件跟后面几天的任务,厂长每天都加班在处理,所以这几天没时间跟您见面,不过,过了这段日子,应该就没问题了。
在小王角度来看,厂长刚跟人家女同志领了证,就几天不见人影儿,实在有些让人女同志寒心,所以来前就跟想着怎么也得替自家厂长解释一下。
谁成想,沈同志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他忙他的呗,我这几天也有个新任务。”
正说着,陈勋庭从停车牌后面走了过来,正巧听见了沈晚月这话。
小王抠抠脑壳,“沈同志不生厂长气就好。”
沈晚月疑惑地蹙眉,“还不至于为这个就生气,他忙他的,我忙我的,两个人都有美好的未来。”
小王噗嗤乐了,“沈同志的话总是这么有意思。”
“美好的未来?”
陈勋庭迈步走过来,沉沉看了一眼沈晚月,这才又打量着小王,“让你去喊人,聊的倒是比走的路都多。”
小王手上颤了颤,连忙跑了过去,“那,那什么,厂长您忙您的吧,我去上饭了……不是我去上班了。”
眼瞧小王手足无措,沈晚月笑起来,“他在替你解释说话,而且这个点也该吃饭了,你可别压榨员工啊。”
陈勋庭眼神又幽深了几分。
小王已经跑出去了三米远,“对对对,我不是上班,我是上饭,呸!是吃饭去!沈同志下次见!”
远远看着这一幕,沈晚月笑着摇头,“我都感觉没那么怕你了,怎么小王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还是这么慌?”
陈勋庭走近了两步,“你以前怕我?”
“……”
玩辣!
自己好像在陈勋庭面前越来越松弛了,这嘴里总是瞎说大实话。
“咳咳咳,你可是厂长好不好,我一个小小外地来的员工,当然会怕啦。”
陈勋庭看着她漂亮的弯月眉故作严肃,“我倒是没看出来过。”
“那是你之前没不认真看。”沈晚月遮掩着连忙换了话题,“那什么,走吧,咱们去拍照。”
陈勋庭看着已经朝着小轿车走去的沈晚月,眼神幽深。
不认真的,应该是她才对。
亏了这几天他惦记着尽快把工作忙完来见她,结果她这边倒是没半点惦记着自己的意思。
真是……
没什么良心。
上了车。
陈勋庭看了眼后视镜里在后排坐着看衣服的沈晚月。
“我看过了,尺寸都很合适。”
沈晚月将他的中山装拿到旁边,“我的还没试呢,怎么没喊着一起过去拿,这样要是有不合适的还能改改,不过也没事儿,要是有针线了,我自己也能改一下。”
“沈晚月。”
“……怎么了?”
“你的也很合适,我也看过了。”
车后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我的你怎么看过了?尺寸你都不知道。”
许久,陈勋庭语气低沉,“我知道。”
“啊?是婶儿告诉你的?”
“……”
陈勋庭缓缓呼出来一口气,气笑了,“之前有一次去买衣服,还记得吗?你穿过一个裙子,当时我打量过的,尺寸,合适。”
沈晚月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她手上一紧,抓着旗袍放到了一边,一双杏眸水汪汪瞪着前面的人。
“陈勋庭,你耍流氓啊!”
“没有耍,沈晚月,我们现在是合法的。”
“……”
很有道理,她没办法反驳。
片刻后,前面传来一阵闷笑。
她脸更热了。
怎么最近几次跟陈勋庭见面,她都一直热来热去的啊?
沈晚月破罐破摔的想,这眼瞅着都到冬天了,这样下去都需要穿棉袄了……
很快到了照相馆。
“两位同志需要换衣服吗?”工作人员问。
沈晚月看看陈勋庭身上的灰色工装,气呼呼的,“他穿工装就行了,反正整日里也都在厂里上班,回头拍一张他跟文件的结婚证,裱在他们厂的大门口。”
这明显撒气的话,工作人员听了想笑又不敢笑。
陈勋庭朝着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转身扣住了沈晚月的手腕。
张牙舞爪的沈晚月跟个小猫似的,这会儿立刻安静下来,像是收起了爪子。
“干、干嘛,我说错了吗?”
陈勋庭勾起嘴角,“比起文件,我更想跟你沈晚月拍结婚照,而且过些日子,我就没有这么忙了。”
沈晚月色厉内敛,侧身不去看他,“谁管你,反正你天天在办公室也就没时间耍流氓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陈勋庭无奈的笑了笑,想了想,俯身凑到了小猫儿的耳边。
“别气了,那些话,我这辈子拢共也就跟你说过那么一回。”
“……”
热气席卷而来。
沈晚月脑子嗡的的炸了。
她屏住呼吸,一直等陈勋庭抬起身子,这才慌里慌张抓住衣服。
“咳咳,同志在哪里换衣服?”
“后面有个单独的小房间,进去后反锁就可以了。”
“好,谢谢。”
沈晚月落荒而逃,陈勋庭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又是想笑又是有些无奈。
身侧的工作人员,一副很理解的样子。
“同志,哄老婆这种事情任重道远啊,不过嘛,要是找到了门路,倒是也能乐在其中。”
陈勋庭闻言只是笑了笑,默默走了过去,替老婆看门。
屋里并没有单独的镜子。
沈晚月换好衣服后就走了出来。
“还真挺合身的,陈勋庭,你觉得怎么样?”
陈勋庭目光落了过去,呼吸瞬间窒住。
她款款走出来,乌黑浓密的长发被她随意的挽了发髻在后面,点点碎发落在她精致漂亮的下巴尖一侧。
那身天水色的旗袍裁剪的很好,尤其是……
尤其是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束的恰到好处,曼妙典雅。
出门前,沈晚月恰好穿了白色的珍珠马丽高跟鞋,腿侧莹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她整个人站在那里,若不是胸脯随着呼吸起伏,就跟画报上的电影明星似的,漂亮的像是一幅画面。
“陈勋庭?”
从沈晚月走出来后,他的眼神便没有再挪动过一下,仿佛订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陈勋庭喉结微微动了动,压抑着沉重的呼吸,侧身走了过去。
恰好将身后其他人的眼神,挡了个严严实实。
“怎么不说话了?”
沈晚月侧身抬眸,有些好奇,“这里有没有镜子呀,我要自己看看。”
“好看。”
陈勋庭开了口。
他下意识的松了松衣领出最上面的扣子,摆脱了束缚感后,声音有些喑哑。
“沈晚月,你穿这个很好看。”
“真的吗?我还是头一次穿旗袍呢,以前虽然自己会做衣服,但一直没敢尝试国风,走的都是潮流路线。”
沈晚月开心的笑起来,眼波潋滟,胸襟随着呼吸说话起伏,那本就随身的布料,将这一幕完美勾画出来。
尤其是脖颈相接处,盘扣间那一抹莹白。
陈勋庭垂下眼睫,攥紧的骨结有些发白。
“嗯,以后喜欢的话再去多做些。”
克制后,他语气平缓了许多,可若是沈晚月抬头看看,就能发现陈勋庭眼神中的炙热已经将要藏不住了。
“同志,有镜子吗?”
沈晚月还是想要自己看看才行。
“……哦,哦哦,有有有。”
工作人员也是将才回神,连忙将人引到了拍照的房间里。
陈勋庭跟着走去,路上反复平复着呼吸,见沈晚月自己在镜子前也看着很满意,这才目光带着几分寒意看了看跟着过来的工作人员。
陈勋庭:“同志,我去换衣服。”
工作人员骤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下意识的将刚才的目光收了回来。
“诶,我去准备胶片。”
“沈晚月,我去换衣服。”陈勋庭又对着里面说。
“好。”
“我很快回来。”
“知道了,你快去。”
“嗯,在这儿等着我。”
沈晚月噗嗤笑了,“我当然在这儿等你,不然还能去哪儿?总不能跟着你去。”
她本是一句打趣的话,以为陈勋庭不会在意。
可陈勋庭站在原地,注视着她,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滚烫再次袭来。
“沈晚月,你要是想跟来,也不是不可以。”
“……”
“?”
愣了两秒,沈晚月眼神立刻有羞又恼,“你刚还说不耍……”
“我去了。”
不等沈晚月说话,他含着笑意已经转了身。
速度很快。
他怕再多待一会儿,再看看她那小猫似的闹脾气的表情,会控制不住。
陈勋庭走后,气恼的沈晚月好奇的看了眼他的背影。
真奇怪了,换衣服就换呗,磨磨蹭蹭了这么一回儿,就为了气自己一下?
这可不像陈厂长一贯稳重的作风。
如陈勋庭所说,他很快回来了,一身中山装穿的板板正正。
不得不说,陈厂长长相上实在是很过关。
沈晚月打量了一眼,暗自感慨着陈勋庭长得好。
“来,拍照。”
“来了来了。”工作人员拿着装胶卷的盒子冲进来。
‘呼啦’一声,工作人员扯动了一下背景墙后面的绳子,一副大红色的背景画将刚才的蓝布绒背景给挡住。
亮到刺眼的灯泡也被打开,很快屋里热了起来。
“咱们要怎么拍,提前有过设想吗?”工作人员问道。
沈晚月看看屋里十分简单的环境,好奇地问,“有没有布景什么的?”
“有,还有欧式背景呢。”
“真的啊,拿出来我们看看。”
在沈晚月期待的目光中,工作人员扒拉出来了一束大红色的塑料假花,仔细一看,还是玫瑰呢。
随后,又找出来了一个白色的泡沫涂油漆的欧洲石柱,放到了他们身后。
“……”
果然是,欧式。
沈晚月无奈笑了笑,“还是忠中式传统的好,也配我们俩的衣裳。”
“中式的也有。”
工作人员拖拖拽拽,从旁边杂货里拉出来一把座椅。
“这椅子用的不多,女同志坐着,男同志站在旁边的形式虽然有人喜欢,但大部分还是选择简单的半身照,两个人都站着,也挨的近看着亲密。”
“但这个也有好处,是全身照不说,我们还给再安排个台灯布景,瞧着富贵些。”
沈晚月想了想,有些犹豫。
“都喜欢?”
“嗯,有点纠结。”
“都拍就行了。”
陈勋庭直接道:“我们两样都拍,到时候都帮忙装裱一下。”
工作人员大喜,“可以的同志,不过彩色照片一张一块五呢,加上装裱,给你们算便宜一点都得五块钱,确定吗?”
“确定。”
“明白!保准让二位满意!”
先拍坐着带椅子的,意外的很顺利,调整了两三次后就成了。
再拍的半身照,可是摆了半天姿势,愣是怎么都不对。
“两位同志再挨的进一些,女同志侧身一些,男同志也侧身一些,贴近点。”
两人同时对视一眼。
沈晚月挪开目光,往他身边站了站。
陈勋庭侧了侧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姿势看起来跟沈晚月更加贴合。
“保持姿势——好,笑一笑!”
沈晚月咧了咧嘴角。
陈勋庭神情紧张。
“……”
“这样不行啊。”
摄像师摇了摇头,“你们俩表情看起来还没刚才自然呢,而且才几秒钟而已,你们俩距离又拉开了。”
这下好,沈晚月别扭的怎么都摆不好姿势了,就连笑都越来越僵硬。
“这样吧。”
摄影师从黑布里钻出来,“女同志干脆挽着男同志的胳膊吧,这样至少更近,不然你们两个虽然挨着,但总觉得又隔着点距离一样。”
“已经都要结婚了,别害羞,男同志也主动一些。”
陈勋庭比沈晚月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辈子拍过的照片屈指可数,还都是工作照。
现在,感受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还有隔着布料那点温热的触感,他抑着心里那丝热意,动作也跟着有些僵硬。
“等一等!”
沈晚月忽然喊道。
“怎么了?”
沈晚月很吸一口气,走到旁边打开窗户,感受着外面的凉风,缓了好一分钟,这才走回来。
静静看着她桃粉的脸颊,陈勋庭反而沉静下来。
“来吧,这次我准备好了。”
沈晚月重新站了回去,陈勋庭已经端起了自己的右臂。
她顿了顿,挽了上去。
这本是个简单的动作,且两个人并没有什么更多接触。
但沈晚月下一刻,就感受到了指尖上传来了熟悉的温热。
他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放轻松,我们以后还有一辈子要相处,放轻松。”
轻轻浅浅的两三下,不知怎么,两个人似是都放松了一些。
“来,笑一下!”
随着摄像师的声音落下,闪光灯刺眼的亮了起来。
白光过后,摄像师从黑布里笑着探出脑袋,“非常完美,这张两位都笑的很自然,去记一下名字跟过来领照片的日期就可以了。”
沈晚月沉沉松了口气,整个胳膊的力量瞬间全压到了身边人手腕上。
陈勋庭稳稳当当接住了她。
“休息一会儿,再去换衣服。”
“嗯。”
她如释重负,声音婉转慵懒,身子也不由自主借着陈勋庭的力量倚了一下。
陈勋庭喉结轻动,眼睫下,汹涌的热意压不住了。
“我先去换衣服了。”
陈勋庭右手扯了一下领口的扣子,深吸一口气迈步直接出了门。
“好。”
沈晚月没看到他急促的脚步,靠着床边吹了会儿风,再加上大灯也关了,身上的热气这才散了些。
没等陈勋庭回来,为了换衣服方便,沈晚月随手将刚才夹头发的夹子放到了窗台上,跟着去门外等着。
陈勋庭出来时候,身上的外套被拿在了手里,白色衬衣上方两颗扣子松垮垮的开着。
他是个严谨一丝不苟的人,平日就连穿衣服的扣子都要系全才合适。
可现在这幅样子……
他发丝也有几分散落,微微张开的领口,露出一截脖颈,甚至因为还有几滴没来得及擦干净可疑的水珠。
陈厂长从前那副老干部的作风,此刻,好似在沈晚月面前全部被瓦解了。
“你……”
陈勋庭也没想到开门就看到了沈晚月。
“怎么了?”
“没事。”
沈晚月连忙挪开了眼神,心里暗道男色面前自己也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换了话题,“那啥,里面有水吗?”
“有。”
陈勋庭顿了一下,缓缓走近后伸出手,迟疑了片刻,还是朝着沈晚月脸上探了过去。
沈晚月下意识要躲开。
“别动,刚才塑料花的纸屑。”
“……”
沈晚月不敢动了。
陈勋庭手指轻轻捏起什么,有意无意的,顺着她的发丝落下来,“可以了。”
“……嗯。”
沈晚月低下头,眨了眨眼睛,“那我进去换衣服了。”
“好。”
旗袍在她身上束出一个曼妙的弧度,从陈勋庭身边经过后,陈勋庭甚至还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角皂味道。
门被关上,陈勋庭却没离开。
他守在门外,一直等里面有了朝外走的脚步声,这才转身去了柜台上交钱记名字日期。
从照相馆出来后,沈晚月早已经换上了来时候的毛衫。
“上次……”
陈勋庭凝神看着后视镜里的她,“是我想的不周到 ,上次做衣服,应该再做一套红色的旗袍,结婚时候穿。”
沈晚月垂眸,手指在衣角上转来转去,“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还没想好结婚那天穿什么,一点经验也没有。”
陈勋庭眼神突然变得锐利。
她低着头,后视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可以听出来那语气里的生涩与茫然。
两个人提前说过,从前的事情过眼烟云,并不重要。
可……
陈勋庭不是介意什么。
他只是突然想到,这样的沈晚月,从前竟然大着胆子从一个偏远山村里冒险来沪市,这是经历了多大的苦痛与纠结,又是多大的勇气,才促使她来到了这里的。
沈晚月从前,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
“现买新的就好了。”
陈勋庭直接提议道。
“啊?可是旗袍不是需要量尺寸吗?”
陈勋庭笑了,语气更温和些,“百货大楼那么多家店,总能找到合适的,而且,其实也不拘着一定就是旗袍,仔细想想,那天还有酒席跟仪式,旗袍反而不方便,去多看看,还有连衣裙跟套装。”
他话说完,不给沈晚月反驳的机会,直接转了方向,朝着百货大楼开去。
跟着上次一样的几家店,转来转去,沈晚月想想陈勋庭的话说的也对,没有选旗袍,而是看中了一套红色的呢绒套装。
上面是平领系蝴蝶结的外套,下面是半身裙,行动方便而且也更加保暖。
“我送你回家。”
眼瞧时间也不差多了,沈晚月点点头。
“我娘家人结婚前一天过来,陈勋庭,我妈电话里叮嘱,咱俩前面几天不能见面的。”
奇奇怪怪的规矩,记忆里原身上一次结婚也这样,沈晚月搞不懂为什么,可张桂霞特意叮嘱了,她也就照着说了。
“我知道。”
陈勋庭点了头,“所以才今天喊你出来的。”
“那……咱们十六号再见?”
“好。”
下车,陈勋庭目送沈晚月离开后,这才也转了身-
平平静静过了两天。
这天,沈晚月在厂里发了喜糖跟结婚请帖后,这才下班回了家。
路过炼钢厂,沈晚月侧目看了一眼,并没有熟悉的小轿车,她摇了摇头很快离开了。
提前请假的沈立民已经提前下午去车站接了沈家人过来。
除了父母,沈家的人都到齐了。
沈晚月进门后,还没来得及寒暄呢,张桂霞就拉着沈晚月进了里屋。
“没见面吧?”
“……没有啊妈,您交代了,我当然不会见。”
“真的?”
“陈勋庭那样的人,我既然说了,他比我还要守规矩。”
张桂霞这才一脸紧张化作笑意,“这才好这才好。”
“妈,为啥有这么个规矩啊?”
张桂霞抿着嘴笑了起来,“还能为什么,怕男的耐不住寂寞偷偷吃嘴呗……”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沈晚月脸一下子热起来。
搞半天原是为了这个。
张桂霞继续说:“你我倒是不担心,我想着陈厂长不是头婚嘛,怕他把持不住,这要是没有克制好,新人尝了滋味儿是小事儿,万一提前肚里揣了孩子咋办?婚后这都是说不清楚的事儿。”
第74章 第74章
“不差几天嘛……”沈晚月低声嘟囔道。
张桂霞眼刀子立刻飞了过来,“你妈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但也知道就算是城里人人也都要说句闲话,况且你娘家人结婚前又不在这儿,你们俩没什么,怕的还是别人乱说,咱村里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过了门被婆家瞧不起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
“别不当回事儿,往后过日子,可跟你之前不一样了,做事做人还是得注意。”
“妈,沪市跟咱们村里不一样,没那么多人盯着我。”
“谁说的,我瞧着不也是差不多嘛,刚才上楼的时候,左邻右舍也都打招呼了,不熟悉的还趴窗户口看呢。”
沈晚月无奈的点点头,“好好好,我会注意的。”
“明儿衣服选好了吗?俩孩子到时候怎么安排?”
沈晚月:“天凯跟琪琪他俩跟陈勋庭的养子玩的很熟悉了,明天人多太乱了怕看护不好,等会儿打算叫沈立民给送到陈老太太身边去,明天跟在长辈们身边。”
“这样也好。”
张桂霞隐晦的笑了笑,“晚上上/床睡觉的时候,你俩也方便,上次你说你是不跟长辈住的,我这心里就松快了些,没长辈了,小夫妻俩人干啥都……”
“……妈!”
沈晚月无奈又好笑的打断了张桂霞后面越说越露骨的话,“您找我就说这些啊。”
“不说这些说什么?”
张桂霞看着闺女,抿嘴笑起来,“跟妈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女之间这档子事儿,说出来了才好呢,我瞧陈勋庭待你挺真心的,估摸着晚上了……”
“咳咳咳!!”
沈晚月清了清嗓子,急忙拉着张桂霞走出去,照顾沈立民先去送两个孩子去陈老太太那边。
已经跟天凯琪琪说过了,他们两个只当是去找陈文星玩,嚷嚷着第二天见新娘子妈妈后,乖乖跟着去了。
沈家大房二房三个孩子,张桂霞发了话,只带了二房的沈果果来,大房两个孩子暂时被送到了姥姥家住两天。
郭兰正带着沈果果一起在屋里看来看去。
“小姑,原来真的有房子是可以叠起来盖这么多层的。”
“小姑小姑,刚才三叔说这个茶几是大理石的,什么是大理石?梨怎么又成石头了?”
看见沈晚月闲下来,沈果果拉着沈晚月一顿猛问。
沈晚月挨个解释着,跟郭兰聊得也很热络,又过了会儿沈立民也回来了,拉着沈建勇去修里屋一处坏了好几天的柜子门,几个人热热闹闹,越发称的大房两口子跟个外人似的。
沈建国倒是习惯了沉默,邹丽华却心里泛酸。
“有什么了不起的。”邹丽华嘟嘟囔囔的翻了个白眼,“说是攀了个高枝儿,结果就住这种地方啊,小的还没老家院子大。”
沈立民眉眼竖起,“大嫂这话别把人笑死了,老家那院子说白了就是围了点砖头,这房子那可是政府出资建设的,周围临着学校跟工厂,还有两个供销社,日常生活可方便了,老家能跟这里比?”
“那又怎么样?住的还不是憋屈。”
郭兰抿嘴笑了笑,“可咱家是这么多人一起住呢,这边也就晚月跟立民带着孩子,等晚月结了婚就不一样了,晚月,上次你说不跟公婆住,是不是要跟陈厂长住楼房去。”
沈立民来了精神,“不是不是,我跟你们说,陈家奶奶住的是洋房,陈厂长住的是正经的四室两厅带院子的干部房!比咱老家那院子都大!”
邹丽华脸色有些僵硬,“我还以为晚月以后就住这里呢,是我理解错了。”
沈晚月跟沈果果贴完一个双喜字,转头笑道:“也是我原来没跟大嫂说清楚,大嫂没来过所以不懂也正常,不过大嫂说的也对,老家其实也有老家的好处,一家人多热闹。”
热闹?
热闹就是他们大房四口人常年挤在一张床上!
这话听在邹丽华耳朵里,比针扎了她还难受。
邹丽华左右眼珠子转了转,促狭的看向了沈立民,“立民啊,既然晚月结了婚,这房子恐怕就是你来住了吧,我看啊,晚月有婆家那些房子,这里也不需要了,干脆以后都给你住了,你有能力了,娶个沪市的媳妇儿,你俩婚房都有了。”
再亲的关系,触及到了利益,难免会有摩擦。
邹丽华想要挑拨关系。
“晚月,你说呢?你总不舍得咱三弟去大街上住吧。”
沈晚月挑眉,“立民本来也没去大街上住吧。”
“我是说以后。”
“大嫂你这话我听了可不同意。”沈立民直接站了起来,脸上写着严肃,“这房子我早就想好了,姐不让我住我也可以去厂里的宿舍,要是姐让我住,我就每个月给姐交房租。”
“哟,还房租呢?”邹丽华笑了出来,打趣道:“亲姐弟算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亲姐弟又怎么样?交房租本来就是应该的,至于以后结婚的事情,我也有本事自己挣出来自己的房子,大嫂,可不是每个人都一心只想着占便宜的!”
邹丽华脸色白了几分,“你最好是说到做到,你现在连工资都没有,你行嘛你!”
沈晚月噗嗤笑了,“说起来,还有一件喜事儿没跟家里说,大嫂,你一定想听。”
“……啥?”
“就是你刚关心的啊。”沈晚月狡黠笑了笑,“立民已经开始正式接触厂里的活儿了,师傅答应他每次帮忙都能有报酬,虽然不算正式员工,可前天已经领了第一份工资了,虽然不多吧,但……房租是够的。”
“是,是吗?那还真是恭喜立民了。”
看着邹丽华吃瘪的表情,沈晚月跟沈立民相视一笑,过了会儿,沈立
民去厨房洗水果时,沈晚月跟了过来。
“刚才是气她呢,立民,你那一两块钱自己留着,可千万别惦记着交房租。”
沈立民摇摇头,“姐,我说的可是真心话,你能让我继续住,我已经很高兴了,你放心,我攒攒每个月都给你。”
“别。”
可沈晚月也知道沈立民是个倔脾气,干脆道:“这样吧,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帮我做点别的事情好抵消好了。”
“啥事儿?”
“帮我接孩子放学,除了平时,放假你没事了也去给我带孩子,琪琪还行,天凯闹起来那是要上天入海的,我要是忙了,喊你,你可必须得过来。”
沈立民知道姐这是在给自己台阶。
“不许拒绝啊,要不然你就去住你那宿舍去。”
沈立民噗嗤笑了,“行,包在我身上!”
这一晚上,沈家人一块儿帮着把房子里外收拾了一遍,贴了大红的喜字,准备了明天要分发给邻居的喜糖,忙完了以后,才凑合浅浅睡了一会儿。
天刚擦亮的时候,沈晚月被张桂霞薅了起来。
“妈,我昨天睡得太晚了,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老大媳妇儿,去把热着的水拎过来,郭兰,赶紧拿梳子红头绳擦脸油,对了把我准备那点口脂粉拿过来,晚月这边连个口红没有,快快快!”
沈晚月迷迷糊糊被拽到了椅子上,坐着任由张桂霞给自己捯饬了半天。
“我有口红,还有眉笔来着,就是没咋用过,前几天刚买的。”
“在哪儿我去拿。”
沈晚月闭着眼睛洗了脸后,可算是清醒了一些,这才指了指里屋的柜子。
等捯饬的差不多了,天光已经大亮。
“我给你准备的镜子带着呢吧,这是辟邪的,还有零钱也带点,喜糖也抓一把,包呢?老三,给你姐带着包,里头装喜糖花生……”
屋里忙忙碌碌,终于是到了最后一步。
沈晚月穿上前些天买的套装,头发被盘起在后面,粉黛微施却已经眉目如画一般好看了。
“我闺女真漂亮。”
“是啊晚月,你今天太美了!”
“小姑真好看!!”
说话间,楼下也传来了一阵吆喝声,还有接连几声巨大的响声。
“有人放鞭炮?”邹丽华好奇的问。
沈立民连忙解释,“大嫂别瞎说,现在破四旧谁还放鞭炮,那是为了辟邪喜庆请了老师傅甩的鞭子。”
张桂霞默默招呼了一下郭兰,让郭兰去邹丽华身边,今天得看着她别让她乱说话,随后又喊了沈建国沈建勇两个去开门。
跟陈勋庭一起来的,是沈家宗亲里的几个兄弟嫂子。
从楼梯口转向后,他便一眼看见了准备好了的沈晚月。
初秋晨间的阳光落在沈晚月发间,似是给她周身渡了温润的光,眉眼里含着笑意,清丽动人。
“弟妹可真漂亮!”
陈勋庭身边,一个中年女同志主动开口,笑着道:“我是胜利的大姐陈胜楠,你该喊我堂姐,咱们没见过,但我可听过你好几次了,难怪勋庭一心想早点娶你回家,原来是个大美人!”
陈勋庭也大步走到了沈晚月跟前。
她两遍站着沈家父母,陈勋庭郑重其事的伸出手,“爸妈,我来娶晚月回家。”
刚才还有些困倦的沈晚月这会儿早清醒了,耳根通红,垂眸将手递了过去,很快,便被陈勋庭反手紧紧握住。
陈勋庭是开了小轿车来的。
今天换了冯秘书开车,后面坐着小夫妻两个。
“咱们不直接回去吗?”
上了车,沈晚月好奇的看着外面换了方向。
现在婚礼不允许大操大办,流程一般都很简单。
“我们这边会带着媳妇儿沿着市区转两圈。”
陈勋庭话里的媳妇儿,指的自然是沈晚月。
她脸上更加热,嗯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小轿车后面,还跟着一辆拉娘家亲戚的板车,板车直接送到金桥办那边,小轿车则是认认真真绕着市区走了两圈。
这样的仪式已经算是大阵仗了,不少路人纷纷驻足,一听是炼钢厂陈厂长结婚,都忍不住朝着车里看。
要不是车速快一些,沈晚月脸都要熟透了。
眼瞧终于走完了,沈晚月松了口气,忍不住,侧目偷偷看了一眼陈勋庭。
陈勋庭今日穿着一身纯黑色绣了暗红线的中山装,眉宇间,带着几分从前没人见过的喜气与掩饰不住的高兴。
“怎么样?”
陈勋庭忽然开口,眉宇间写着温柔。
“什、什么?”
“我今天的打扮。”
沈晚月很诧异他会问这个,因为紧张,胡乱说道,“好看,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陈勋庭笑了出来,笑完了,认真说,“沈晚月,你今天也很漂亮。”
两个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一路就这样到了金桥街道。
“虽然现在不兴办的太招摇,可我家里客多,除了国营饭店那边包场以外,金桥办那边也会请国营饭店的大厨过去摆十桌流水席,你娘家人跟我爷爷奶奶他们在街道办这边。”
下了车,陈勋庭沉声跟沈晚月说着今天的流程。
到了时间点后,两人去给陈家沈家长辈敬茶改口。
跟在长辈身边的三个小萝卜头围着沈晚月转来转去。
“瞧见了吧,我妈妈今天真好看!”
陈文星小心的看看沈晚月,见沈晚月对自己笑了笑,立刻士气大涨,“也是我妈妈,我妈妈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沈天凯皱皱眉,不服气起来,“那我妈妈就是以前现在未来都是最好看的,是地球第一好看。”
“那……那我妈妈就是宇宙最好看,比仙女还好看!”
沈天凯绞尽脑汁,“我妈妈……我妈妈比外星人还好看!”
周围几个大人都笑了出来,沈琪琪也都跟着乐了好一会儿。
“喂,那个就是陈哥说的恶毒后妈啊?”
陈文杰的同学里,不乏陈家亲近些的朋友,跟着父母一块来参加了宴席。
几个人陪着陈文杰坐在了单独一桌上。
“对,就是她。”郑铁柱见陈文杰没说话,帮着开口。
那同学也是陈文杰的小弟之一,见陈文杰也不说话,只当是陈文杰跟这个后妈不合,想了想,讨好道:“这女人,瞧着背影就知道是个丑八怪,以后陈哥要是有事儿了就招呼,咱们让她知道陈哥家里谁说了算!”
没等郑铁柱开口呢,陈文杰已经眼神凌厉的瞪了过去。
“你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
“……啊?”
陈文杰冷笑一声,“别的不说,沈晚月可不丑,你说她丑,是说我爸审美不好吗?”
“不不不,陈哥你误会了,我没这个意思。”
“管你有没有,我家的事儿轮不到你多嘴,后天我请客你别去了,看见你就烦,没脑子的东西!”
“……”
那同学失落的撇撇嘴,见陈文杰在气头上,就扯了扯旁边的郑铁柱。
“铁柱哥,这陈哥是吃炮仗了?”
郑铁柱神秘的笑了笑,“等会儿见了沈阿姨你就知道了,你要是还能说出来那话,我看真是该去补脑子了,那位……跟天仙似的,可以点不像恶毒后妈。”
说话间,前面的新人转了身。
刚才还翻白眼的同学,这会儿刚抬头就看直了眼。
“这、这姐……”
“叫阿姨!”
“哦哦哦,这阿姨不是咱们之间公园见到的那个大美女吗?咋成陈哥后妈了?”
“所以啊,你说这世界上的事儿是不是缘分。”
“不。”
那同学狠狠摇了摇头,“我看不是缘分,是福分啊!这也太漂亮了,陈哥的厂长爸爸能招架得住吗?陈叔叔不是都三十多了……”
“滚蛋!”
陈文杰恶狠狠的骂了一声,一筷子敲到了同学头上,“你要是再多话就别跟我坐一起了,找你爸妈去。”
“我闭嘴我闭嘴!”
同学连忙捂住嘴,但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往前面瞟着。
金桥社区这边挨桌敬了茶水跟酒后,沈晚月跟着陈勋庭又去了国营饭店。
本以为跟刚才差不多的流程,很快就结束了,没成想的是,沈晚月在宴席间看了个熟悉的身影。
“表……陈厂长沈同志,恭喜你们了!”
孟婉跟着父亲孟国富一起站了起来。
沈晚月点点头,笑着跟孟婉碰了茶杯。
陈勋庭跟孟国富寒暄了两句后,有意无意的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的位置。
“最近常听说孟厂长举贤不避亲,跟领导工会那边推举了自己的女婿当副厂长,前些天给您送请帖,您不是还说要引荐我们认识,今儿怎么没瞧见人来?”
沈晚月听见这话,紧张的看了过去。
孟国富笑了笑,脸色有些尴尬,“我那女婿平时是个大方爽阔的性子,本想引荐你们认识,可今儿他身体不舒服,怕是感冒,过来了再传染给别人就不好了。”
孟婉也跟着附和的点点头。
不过她眼神却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离开过陈勋庭。
这个陈厂长……倒是比她想象中要英俊太多了。
本以为是个带孩子的老男人,谁知道竟然看着这样年轻……
“这倒是不巧。”
陈勋庭只多问了一句,便不再提孟厂长这个女婿。
沈晚月悄悄瞄了一眼陈勋庭的脸色,见他一切如常,暗暗松了口气。
“瞧便大胆的瞧,我还能不让你瞧?”
出了包间,陈勋庭忽然低声道。
沈晚月脸一热,“没,我就是……看你醉了没有。”
陈勋庭目光落下去,幽沉的看了她几秒,随后轻轻叹了口气,“早些年爷爷就拉着我喝酒,这点量还不足让我喝醉,倒是你……刚才让你喝茶就行了,爷爷喊你怎么还真喝上酒了。”
“我看爷爷高兴嘛,况且只有那么一小点而已。”
“那酒有后劲儿,等会儿千万不能再喝了,知道吗?后面有我在,没人敢推你去喝酒。”
“好。”
后面本就没多少人了,等走完了流程,宴席差不多也就结束了,两个人在国营饭店这边送了大部分客人离开,正要回街道那边,转过头,门口却又碰见了孟家父女两个。
“陈厂长,好福气啊。”外面人少,孟国富打量着沈晚月,感叹道:“没想到我退休之前还能见到你结婚,将来要是有了孩子,一定再请我来喝满月酒。”
陈勋庭客套的笑了笑,“有机会一定,倒是孟厂长,将来家里的满月酒可也一定要发帖过来。”
身后的孟婉脸色一僵。
他跟顾清树说起来,已经结婚快两年了,可却一直没有动静。
也许是想起什么,孟婉忽然又看了眼沈晚月。
可孟厂长已经跟陈勋庭客套完了,再说下去也没了话,他走了,孟婉只好跟着过去。
“爸,我听说沈同志带了两个孩子,陈厂长那边也有两个是吗?”
孟国富点点头,“从前不清楚,也是这一段陈家那边才有消息,原来陈勋庭那小子的两个孩子是养子。”
孟婉瞪大眼睛,“什么?也就是说陈厂长是头婚啊?这怎么能看上沈晚月呢?”
孟国富疑惑的扭过头,“陈勋庭那年纪,就算是头婚也有俩养子了,小的就算了,大的可是个脾气差的,小沈模样还不错,听说是服装厂新晋最好的设计师,陈家又不缺钱养孩子,我看找个能在工作上有助力的女人挺好般配的,你这么吃惊做什么?”
“没、没有。”
孟婉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说:“我只是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陈厂长,印象中是个凶狠的人,今天一瞧他……”
他看向沈晚月时候分明温柔又体贴,而且长得也仪表堂堂。
她倒不是觉得陈勋庭一定比自家男人好,只是觉得……觉得沈晚月好福气。
“瞧他什么?”
“瞧他觉得是个厉害人物,沈晚月真是找了个好男人。”孟婉笑了笑说道。
孟国富叹了口气,眼神凌厉起来,“陈勋庭是厉害,所以我才想着介绍顾清树跟他认识,结果顾清树关键时候掉链子,本来说好了过来,怎么临时病了?他不是怕了这种场合吧。”
“不是不是。”孟婉连忙替丈夫解释,“今天刚出门前,他本来都收拾好了的,可忽然肚子疼的厉害,差点送医院去了。”
孟国富又叹了口气,摇摇头,“要不是为了你,我真想换个人培养了。”
孟婉连忙讨好起孟国富,又是撒娇又是保证,这才把孟国富哄高兴了-
回到街道办。
因为上菜敬酒时间岔开了,这边的宴席才刚刚结束。
沈晚月跟陈勋庭先把家朋好友送走后,这才轮到送沈家娘家人。
沈母跟陈老太太还有席巧云很说得来,吃完饭聊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陈勋庭喝了酒不能开车,沈家人又多,最后还是让冯秘书开了板车一块儿给送到了火车站。
临走前。
知道沈晚月跟娘家人说些贴己话,陈勋庭并没有跟着进大厅,礼貌道别后,在外面等着沈晚月。
“晚月,这一趟又是坐车又是吃宴席的,爸妈算是跟着你长见识了,晚月,家里事儿别操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叫别人都羡慕咱家才好。”
“夫妻两口子过日子可不比从前你一个人在娘家带孩子,两个人再甜蜜,也难免有摩擦的地方,你脾气上来了倔的很,但有话说开了就行了,可千万别吵架。”
“没事了就去看望陈老太太,别瞧你妈我没学历,但人可没少见,陈老太太是个眼明心亮的,要是陈勋庭那边有什么了,你就去找老太太说去。”
“不过有老三跟着你,我心里也稍微安心些,你们姐弟俩有事儿了还能商量商量。”
“……”
叮嘱了一路,说再多的话,也总是要分别的。
沈晚月听得竟是有些哽咽。
“好孩子,大好日子可不能流眼泪,不吉利。”
沈晚月连忙点头,侧了侧身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沈满仓在旁边看着,这会儿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声,上前拍了拍沈晚月的肩膀,“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张桂霞横了一眼过去,随后低声对闺女说:“现在家里经济大权在我手里呢,你爸可老实听话了,还有你大哥大嫂,现在都指着我年底分账,要是他们再闹腾,我就提分家,他俩都怕分家,你别担心我。”
沈晚月眉眼涌出笑意,“知道了妈,你可得好好掌家,将来给我也传授传授经验。”
“放心吧。”
目送父母兄弟上了火车后,沈晚月揉了揉酸涩的眼角,这才缓缓回身。
车站外面,陈勋庭一直站在路边等着。
看着沈晚月出来时有些泛红的眼角,他走上去握住了沈晚月的手,“家里人离开难过了?”
任由陈勋庭领自己上了车,沈晚月温柔的笑了笑,“没有,只是想有家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从前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从前你家里人……”
沈晚月忽然一怔,随后解释,“只是从前没有分别过这么久。”
“以后要是想家,咱们随时回去。”
“好。”
坐在后座,沈晚月感受着指尖的温度,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影响,她神情却无比的温柔。
结婚前不久,她还只当陈勋庭是领导。
可想想如今两个人的户籍都安在了一起,那他也算是自己的家人之一了。
有家人的感觉比她从前想象中要不一样很多,但感觉却不差。
这种感情难免要面临些极品,可总体来说,大部分都是互相关心的。
陈勋庭也一样。
这些天再迟钝,她也感受到了陈勋庭是关心自己的。
作为亲人,他足够合格。
“累了吗?”陈勋庭看着沈晚月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便问。
“嗯。”
沈晚月声音带着几分慵懒。
陈勋庭注视着她落了碎发的脖颈处,轻轻颌眼,”
已经快四点半了,这一天下来确实辛苦,晚上回去简单喝点粥就休息吧。”
“陈厂长来安排好了,我确实有些累,还有些晕乎乎的,你说的没错,那酒的后劲还真是有些大。”
前面开车的冯秘书听了这话都有些想笑。
“夫人是真没喝过酒,这都过去好些时候了,有点酒劲儿也过去了。”
“是吗?”沈晚月好奇的转头,小鹿似的眼睛眨了眨,看着身边男人,“可是我真的有些头晕。”
陈勋庭嘴角勾起,“嗯,那就是酒劲儿的缘故。”
冯秘书刚要笑,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家厂长那盛满了温柔的眼神。
算了,他还是少说话为好。
“是吧。”沈晚月煞有其事点点头,“我跟你说,我从前都没有喝过酒,刚才你看我没事儿人一样吧,其实心里辣的不行了。”
“没事儿人吗?”
陈勋庭回忆起刚才沈晚月刚喝酒时的样子,精致的眉眼都挤到了一起去,还真是‘没事儿人’。
“怎么我没掩饰好吗?”
陈勋庭笑着摇摇头,看着沈晚月的姿势,示意冯秘书再开稳当一些,这才说:“没有,当时我还觉得你酒量很好呢。”
“啊?”她不自觉眼睛瞪大了一些,“那我这戏好像演过了些,幸亏了你没真让我继续喝。”
陈勋庭闷声笑了起来。
冯秘书嘴角也都跟着忍不住翘了又翘。
沈晚月这才意识到这是他在逗自己。
“……不管了,我累了我先睡一会儿。”
她说着就要闭眼睛。
但下一秒,却被陈勋庭拉了拉手指,“乖,再等一会儿,回家再睡。”
第75章 第75章听话点,沈晚月
老洋房。
沈立民并没有跟着一起去车站。
天凯琪琪一天都没怎么在妈妈身边,沈立民留下来陪着安抚他俩。
好在琪琪一向懂事儿,宴席结束后回了陈家,找到了书房便一头钻了进去。
沈天凯本来跟陈文星玩的很好,可这孩子被陈老爷子看中了,没一会儿就拎着沈天凯进了后院练习这个练习那个,陈文星觉得不好玩,便转头去书房找了沈琪琪看画报。
陈老太太喜欢琪琪的性子,没一会儿送进去一碟子水果,直言这孩子跟她的大儿子性格相似。
她的大儿子,也就是陈勋庭的父亲了。
沈立民那会儿十分想问问怎么没见这位叔叔,可一想陈家人似乎都不爱提,也就没问出口。
“立民啊,我看今天你就留在我们家里住好了。”陈老太太送水果出来后,笑眯眯的拉着沈立民说家常话。
沈立民连忙说:“这也太不好意思了,老太太,我等姐跟姐夫回来了就要走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陈老太太笑眯眯的:“都这会儿了,他俩还不一定回来呢,我看你就留下吧,晚上天凯琪琪也在我这边睡觉,你留下来他俩也安心啊。”
“在您这儿吗?”沈立民有些意外,“往后呢?”
“往后自然是跟爸爸妈妈住一起,只是这不是晚月他俩新婚吗,我想着给他俩创造一点私人空间,就这一两天,天凯琪琪要是不乐意想妈妈了,肯定送过去的。”
沈立民愣了一下,苦笑道:“您这番好意我能理解,只是恐怕行不通。”
沈天凯跟沈琪琪这俩看似一个比一个独立,但却是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妈妈的。
尤其是晚上睡觉,沈天凯这孩子还胆子大一些,沈琪琪是一定要跟在妈妈身边才能睡好的。
前一段时间,沈晚月住院的时候迫不得已让大哥带了几天孩子,这俩晚上几乎没睡好过,都是白天去医院见了沈晚月之后再补觉。
如今有条件了,双胞胎恐怕更不愿意离开妈妈了-
另一边。
小轿车上安静极了。
沈晚月眼睫落下后,便觉察到了手指尖上那一点点微微的力度。
陈勋庭的手指比她许多,还总是热热的。
她这样想着,意识模糊间,也便没有听清那声低沉的话语。
昨天晚上忙到很晚,早上又一大早被母亲拽起来,一整天下来拢共就早上吃了两口包子,实在是不怪她困成这样。
朦胧中她又听见了一声‘等会儿再睡’。
沈晚月有些不舒服的哼咛了一声,眼睛却没有睁开。
“我没睡,闭目养神呢……”
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时,已经几乎微不可闻。
她不知道是在想着什么,眉目间微微蹙起,嫣红的唇瓣莹润娇嫩,这画面,让人瞧了怎么都回不忍心打断。
陈勋庭的探出去的手指微微划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落了下去,不知觉得,就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冯秘书,开稳点吧。”
“是,厂长。”
“厂长……那咱们是去?”
本来是再回一趟老洋房里,沈晚月他俩一天都没工夫吃什么东西,陈勋庭便想着先让沈晚月吃了饭再回家休息睡觉。
可现在,沈晚月已经先睡着了。
“先回家里去吧。”
“那要不要我去老太太那边一趟,喊周阿姨过来做饭。”
“不用了。”
“可是厂长……”
“开车吧,她睡熟了。”
“……是。”
车里彻底安静下来,连带着冯秘书呼吸声都放轻小心了许多。
一路到了兰富巷子,车稳稳停在了巷子里头庭院门墙最高的那处。
“沈晚月。”
陈勋庭试着喊了一声,发觉她仍旧熟睡着,侧身下了车。
“把车停到后面去就行了,明天上午我自己去厂里。”
“知道了厂长。”
交代完,陈勋庭去开了门,这才把沈晚月这边的车门打开,他个子高胳膊长,很容易就能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来。
冯秘书眼瞧着这一幕,眼神震惊之余,又万分感慨,仔细看看,还有几分欣慰的姨母笑。
陈勋庭自然没有注意后面什么样。
他整个心思,全在沈晚月的身上。
她比他想象中要轻的太多。
光看玲珑有致的身材,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人抱起来竟是这般轻盈。
他甚至原本有力的胳膊都渐渐变得僵硬,他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将身前这人给弄伤了。
因为,她不只是轻盈,但是掌心相触便已经能够感受到柔软了。
跟云朵似的。
陈勋庭就这样横抱着人进了屋,似是捧着云朵,走在云端上,小心翼翼却又满心悸动。
等终于将人安安稳稳的放到枕头上,陈勋庭盯着沈晚月身上那套裙子,看了半天。
她皮肤凝如脂唇瓣嫣如花,一头青丝早已经散开,轻轻铺满了半个枕头,漂亮的小脸被包裹其中,呼吸均匀,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睡得好似猫儿般。
陈勋庭微微俯身,蜷曲的手指落在了她胸口金属纽扣上。
他呼吸无法克制的沉重了起来,再三犹豫,手指还是从半空中收了回来。
这样穿着外
衣睡肯定不舒服,可让他去帮忙着给换下来,实在是……
倒并非觉得难为情,只是他的克制已经有些到了极限。
最终,陈勋庭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片刻后,还是转了身去,走到了衣柜旁边。
屋里的陈设都是换了一整套新的东西。
衣柜打开时,陈勋庭动作小心,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来。
他很快脱了那身沾了酒气的衣裳,赤着上半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他平时应酬需要喝酒,但坐到了厂长这个位置上,要喝多少已经是他来决定的了,所以平日喝酒也并不多,对这身酒气,不免有些厌弃。
洗漱回来后,床上沈晚月还在安稳睡着,姿势都不曾变化一下。
冷水洗了脸,陈勋庭的气息已经稳了几分,他眼神滑落过去,但很快便又重新走到了衣柜旁边找衣服。
只是这次,也许是新柜子的门上螺丝没有完全固定好,关门时,竟是有一颗滑落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柜门没了支撑,同样落地,声音更大。
沈晚月皱了皱眉,猛地醒来,睁眼时,便看到了陈勋庭打着赤膊,连裤子都只穿了一半的场面。
“……”
“……”
“耍,耍流氓啊!!”
沈晚月反应过来时,陈勋庭已经皱着眉走到了她身前,眼神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沈晚月,现在是在自己家里,这更是算得不得耍流氓了。”
“……”
沈晚月受惊的猫儿似的,谨慎警惕的超后面挪了一些,这才猛地发现,自己已经是躺在床上了。
陈勋庭眼神里满是无奈,唇角却落了几分笑意。
再往下看去……
他刚才拿出来的衬衣还没来得及穿上。
沈晚月咽了口唾沫,漂亮的眼睛看向了旁边去,“哦哦哦,我刚才没反映过来,怎么一下醒来就到家里了。”
“我本想喊你晚点吃了饭再睡的,结果看你睡熟干脆将你抱了回来。”
沈晚月脸上发热,“不,不好意思,实在是太困了……谢谢你。”
“谢?”
陈勋庭闷笑道:“谢就是睡醒了看见我就……”
他方才的姿势本就很近了,这会儿沈晚月后挪,他便跟着更凑近了些,胳膊撑着半个身子几乎都挪了过去。
“就喊我是耍流氓?”
他声音带着沉绵的呼吸,比平时重了许多,眼神锁着眼前惊魂初定的漂亮女人。
沈晚月甚至感觉,自己只要转过头,两个人的鼻尖都能碰上了。
“沈晚月,你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换衣服,被自己老婆看到了,算是刷流氓?”
“不,不是!”
沈晚月慌忙解释,下意识转头。
四目相对。
果然,他的脸近在咫尺,稍稍靠近一些,便要贴上去了。
“我刚才是下意识的……”
“觉得什么?觉得我不应该在自己屋里脱衣服?”
“……”
陈勋庭说的不错。
这里是自己的房间,他换个衣服而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沈晚月心一横,试图转移话题,“不是,都说了我是没睡醒嘛,这会儿反应过来了,你去继续换衣服,我看你刚才裤……咳咳咳,裤子都没穿好呢,这天多冷啊,别冻着了。”
她说着,动手推在了陈勋庭的肩膀上。
陈勋庭上衣还没有来得及穿便走了过来,沈晚月手刚探上去,他便觉身子僵硬了几分,也热了几分。
可眼前的人似乎根本不管这些,已经推开了他,自顾自的要下去。
沈晚月:“那什么,我也想去洗漱一下了,幸亏你这动静把我喊醒了,不然带着酒气睡觉太难受了。”
看着沈晚月一步步走到了门口,陈勋庭闷笑了一声,穿过身将衬衣套上。
“陈勋庭,卫生间在这里是吗?”
“对。”
“上面是我的毛巾吗?”
陈勋庭走了出去,正想跟她说东西的位置,结果走了两步,看到了房门紧闭的卫生间。
“……”
“陈勋庭?”
里面穿来一声问话。
陈勋庭挑挑眉,微不可闻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右边是你的,镜子旁边的柜子里有日常用品,牙刷牙膏,毛巾香皂,你看找到没有。”
很快,惊喜的声音传来,“找到了!”
“嗯,看还缺什么吗?我去……给你拿。”
“都不缺,那我先洗澡了。”
很快,里面便自顾自的传来了水流声。
一门之隔。
陈勋庭听着里面逐渐紧促的水流声,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后,又迅速将眼神别开了。
白色的水雾从门缝里溢出来,他这样冷静自持的人,竟是有些慌乱的后退了半步,反应过来后,竟觉得自己样子无措的像是个毛头小子。
好一会儿,陈勋庭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放轻。
“我去厨房煮点粥。”
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里面的人说,总之说完,便快步的去了厨房。
转身时,微红的耳根这才掩饰不住的露出来-
酒气难闻,沈晚月洗的细致,差不多将近半个小时,屋里的水声才停了下来。
卫生间里,水汽弥漫,沈晚月伸手在镜子上擦拭了两下,这才露出镜中她那因为热气泛红的脸颊。
一想到等会儿要出去,又一想到刚才自己看见了什么,她仍是觉得有些紧张。
不过……
陈勋庭的身材果真好,她是真没看错……
再紧张也还是要出去。
沈晚月伸手去拿衣服,可等抬手后,她才忽然想到,刚才只顾着赶紧溜出来,结果衣服刚才刚才的那身。
中午宴席上觥筹交错,那衣裳里外都带着浓重的酒气。
她才刚洗干净,实在是不想再去穿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又做了好一会儿思想斗争,沈晚月最终还是看着衣服叹了口气。
“陈勋庭——”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晚月的声音很容易传到了院子的厨房里去。
陈勋庭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案板上,本来蒸蛋要放的青葱滚落了几颗在地上。
“陈勋庭——我差点忘了,我那衣服都没带过来呢,你,你能不能先找一件你的借我穿一穿?”
她声音越发清晰。
陈勋庭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菜刀被他放到了一旁。
擦拭手后,他声音明显有些沙哑,“我去给你拿,等我。”
卧室里,刚才掉落的衣柜门已经被陈勋庭装好了,他从拿了一件黑色的确良衬衣出来,顿了顿,眉头皱了一下,转手想再找别的颜色,可唯一的一件蓝色衬衣已经在自己身上了。
很快走到浴室门外。
外面是没有地方放衣服的,总不能放地上吧?
“开门。”
他敲了一下。
随后,浴室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杳杳雾气涌腾而出,一截白嫩嫩的小臂从里面探了出来。
她声
音满是紧张,“给,给我吧,谢谢。”
陈勋庭看着她手上滴落的水珠,紧了紧自己的手指后,递了过去。
‘嗖’的一下。
几乎是在摸到了衣服的一瞬间,她胳膊迅速的收了回去,门自然也被关上了。
沈晚月那边关上门后,身子忍不住的抖了一下。
冷的。
也有些紧张。
那衬衣对她来说明显太大了,整个袖子甩起来几乎能唱戏用。
不过漆黑的布料摸起来倒是质感很好,还有股淡淡的肥皂味儿,仔细看看镜子,一瞬间,沈晚月竟是似乎感觉到了陈勋庭的气息就在自己身边一样。
“……”
沈晚月甩了甩脑瓜,随后将白天的套裙简单穿上,耳朵靠近浴室门,听着外面安安静静的,这才松了口气。
打开门后,沈晚月小心翼翼走了出去,听见厨房切东西的声音后有些诧异,但还是连忙朝着卧室走去。
可她小小的身影还是被厨房的陈勋庭看到了。
切东西的声音没有停下来,“小心点,地上有水别滑到了。”
“知,知道了。”
沈晚月低头走的慢了一些,但还是迈着大步进了卧室。
只是……
沈晚月左右看了看后,一脸失落的还是去找了陈勋庭。
“陈勋庭,上次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樟木箱子你放哪儿去了?里面有我之前在老家的衣服,我妈应该都给我放进去了。”
“在院子后面。”
陈勋庭擦拭着了手,走出去,便看见沈晚月湿漉漉的站在厅堂门口。
她发丝上的水还没有干透,顺着白皙的脖子落在衬衣上,那衬衣本就薄,幸亏了是黑色,不然……
陈勋庭迅速挪开了目光,语气有些严肃,“你进屋里去待着,外面有风,我找了拿给你。”
“嗷,那……”
“快去。”
沈晚月也察觉到了有些冷,乖乖转身回了卧室。
陈勋庭侧目看了一眼后,吸了口凉气,这才转身去柜子里找了一身沈晚月从前的衣裳送进卧室。
依旧是惊慌失措的接过了衣服。
但这次陈勋庭没有急着离开。
等里面换衣服的动静没了,他没有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这下可把沈晚月吓了一跳,但陈勋庭却径直走到了衣柜前面,翻来翻去找出了一条新的毛巾。
随后,不由分说,陈勋庭宽大的手掌就捂着毛巾落在了沈晚月湿漉漉的发丝上。
“我,我自己来就行。”
“别动。”
这个角度,能清晰看到沈晚月还挂着水珠的眼睫。
他语气很重,还有些低哑,“我来快一点,你这样真的会着凉的。”
“……好。”
沈晚月不再拒绝,当然,也不敢乱动。
他的动作有力又轻柔,虽然一开始面对她长长的发丝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他便掌握了方法,一点点的从发尾开始擦拭。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陈勋庭的呼吸掠过脖颈,温热的让她脸发烫。
“嘶……”
陈勋庭手指不经意的擦过了沈晚月的耳廓。
沈晚月下意识的轻哼了一声,两个人都有些愣住。
屋里安静极了。
沈晚月顿了一下后,连忙想要转身,“已经快干了,我自己来吧。”
可转身时,却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距离,一脚踩到了他的脚上,沈晚月身子一晃,险些摔到,不过摔到之前,被陈勋庭眼疾手快的揽住了肩膀。
头顶,陈勋庭呼吸更重了,语气带着几分克制。
“听话点,沈晚月。”
他这一句话,沈晚月再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了。
一直等陈勋庭放了手,她才站稳,恢复了刚才的动作。
随后便是安静的擦拭头发。
两个人比刚才都要安静许多。
“可以了。”
陈勋庭低声说完,将毛巾从她发丝间拿开。
“嗯……”
沈晚月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男人,脸颊滚烫。
“辛,辛苦了。”
陈勋庭看着她,眼神更多了些无奈,但却比刚才温柔许多。
“我不辛苦。”
沈晚月眨眨眼,下意识接话,“……你命苦?”
“……”
陈勋庭闷笑起来,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诧异又写了几分懊恼的脸上戳了一下,“你这脑瓜子,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说……”
他收敛了笑意,认真又郑重,“沈晚月,我是想说,照顾你我并不会辛苦。”
“今天如此,以后如此。”
“所以不必说谢,记住了吗?”
他的声音温柔坚定,这是个承诺,是一个长久的承诺。
沈晚月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
陈勋庭看着她鹌鹑似的又要把脑袋埋起来,好笑的伸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小脑袋抬起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
“沈晚月,我们两个结婚了。”
“我知道的。”
与陈勋庭眼神里的火热不同,沈晚月此时眼神里明显都是怯意跟躲避。
他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放开她,极力压制的眼神此刻也灼热起来。
“所以沈晚月,你不能躲着我,也不要怕我。”
沈晚月皱了眉,但没有再躲避他的眼神,顿了顿,才说:“我没有怕你的。”
“那躲呢?”
“……”
‘咣当’一声响。
就在这时,厨房那边接连发出来几声响声,这下惊得沈晚月跟陈勋庭都分开了两步。
“我去厨房看着锅。”陈勋庭松开了手,将方才那几份灼热克制下去,轻叹了口气后皱眉转身离开了。
身后。
沈晚月重重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靠着椅背望着房顶发呆。
她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似乎还能隐约感受到刚才陈勋庭手上的热度。
自己肯定是不怕陈勋庭的。
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共处一室,她是不怕,但怕的是……
是什么?
望着房顶,沈晚月脸热起来。
……
“吃饭了。”
外面碗筷声音响起。
“来了。”沈晚月应了一声,简单扎了头发走出去。
看着桌子上的炖蛋小米粥还有一碟子炒虾仁,沈晚月诧异不已。
“你居然会做饭?”
“从前自己一个人住,不会做饭不得饿肚子吗?”陈勋庭盛了小米粥过去,“先喝点粥,你今天没怎么吃东西还硬喝了酒,别晚上肚子疼了。”
“好。”
“还有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晚月低头喝了一口粥,温热的感觉立刻从口腔传达到了五脏六腑,感觉饿了一整天的身体瞬间被治愈了,随后,她又尝了炖蛋跟虾仁。
“真好吃,陈勋庭你手艺也太好了。”
陈勋庭笑了笑,看着她吃着自己也动起来,“谈不上好,家常饭会做一些而已,平时忙着没时间,都是周姨在做饭,你要是喜欢,有时间我来做。”
“咳咳咳……”
沈晚月连忙摇头,“尝一尝知道你手艺好就行了,你忙你的事情,再说了你工作那么忙,平时回家时间肯定不多。”
她本意是想说自己理解陈勋庭。
本来俩人结婚前就说好了的,陈勋庭向来以工作为主,她充分理解并支持。
陈勋庭听了这话却不置可否,随后又像是有话要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的把这顿饭给吃完了。
饭后,沈晚月刚站起来,陈勋庭就已经收拾了碗筷。
“我来就行,你没睡好再休息会儿。”
第76章 第76章晚安啦
筒子楼,顾清树家。
孟婉回家看见躺在床上睡大觉的顾清树,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烦躁了。
“顾清树!”
顾清树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孟婉回来,连忙赔笑。
“婉婉回来啦,今天辛苦了。”
孟婉嘟起嘴坐到了旁边,“你倒是睡得舒服,爸说你遇到正事儿就掉链子,说你不靠谱,我哄了好久才给爸给哄高兴,真是替你挨骂挨了一天!”
死老登!
顾清树心里暗自骂了一句,转过头笑道:“辛苦了婉婉,可我确实那会儿肚子疼的厉害,幸亏了有你在,婉婉,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孟婉脸色好了一些,“你怎么样,诊所医生开药了吗?”
“开了开了。”
顾清树遮掩着脸上的尴尬,“我已经吃完药了,睡了一觉后感觉好多了。”
“那到底是什么毛病啊突然疼那么厉害,陈厂长可是大人物,别说你了,就连我爸想多套套近乎都是难事儿,你倒好,肚子疼了。”
“说是肠胃炎。”
顾清树不敢多说,随便找了个理由。
可听着孟婉那些话,顾清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
“婉婉,你看见陈厂长跟……跟他老婆了吗?”
“就是沈晚月啊。”
孟婉说着,抱怨的瞥了一眼顾清树,“我原还以为是你表妹不懂人情世故,今儿见了我才算彻底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坚决的要跟你家断亲了。”
“为,为什么?”
孟婉哼了一声,“平时人家都说你待我好,可今儿见了才知道,那陈厂长对沈晚月才叫真的好呢!”
“沈晚月是个外地来的,按说家室背景跟陈厂长那是天壤之别!可偏偏她就是得陈厂长看重,据说所有的流程包括了订婚都是按初婚的仪式来的,这次结婚,还把沈晚月娘家人都请了过来,用小轿车跟大车接的人,就连彩礼……”
孟婉压低了声音,不满的瞪了一眼顾清树,“就连彩礼听说都是四位数!至少得有三千!”
“嘶……”
这话顾清树听了都吸了口凉气。
“这不可能吧!”
顾清树满脸不敢置信,“沈晚月她凭什么啊?还是这个陈厂长脑子不好,怎么听着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连钱都看不住。”
“你这话就不对了。”孟婉有些生气,“既然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陈厂长这表现我看来还挺对的,至少是信任妻子的表现,咋了,你不信任我?你存的有私房钱?”
“没没没!”
顾清树脑门出了汗,“这说别人呢,你扯我干什么?”
“哼!反正我瞧着那陈厂长是真心待沈晚月的,沈晚月能掌握陈厂长的心,当然也不在乎你们顾家这门穷亲戚了。”
“……”
顾清树皱了皱眉,“婉婉,我家至少比沈家好。”
“可现在人家沈晚月进了陈家啊,而且我爸说,她好像现在在服装厂是有名的设计师呢,上面有任务了点名要沈晚月来设计,唉,她自己也争气。”
顾清树眼瞧孟婉不高兴,本想去哄,可他自己心里也难受。
沈晚月,沈晚月……
沈晚月凭什么啊?
她模样好看,可,可不过一个乡下丫头啊……
一想到他母亲这两天也在问沈晚月的近况,顾清树头更疼了。
顾母上次从沈晚月那边签完协议回去精神就不好了,这要是让顾母知道沈晚月现在什么样子,只怕得直接气疯了!
“唉,清树,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听你在辞职啊,我到底也是个工农兵大学出身的学生,我爸让我进厂里上班,我要是结婚的时候不辞职,现在也能当上主任了。”
孟国富既然能把顾清树扶持上去,那么对于亲生女儿,更是没问题的。
可当初顾清树一定要孟婉回家,直言他来养家,孟婉这才辞职的。
而且……
孟婉如果不辞职,本来该孟婉的主任位置,也轮不到顾清树来当。
顾清树安抚的拍了拍孟婉的肩膀,“婉婉,咱别管人家怎么样好不好,你要相信你家男人我有能力,等爸那边把我副厂长的事儿给办妥了,将来我也是厂长,你日子跟沈晚月是一样的。”
孟婉撇撇嘴,“我倒不是求这个,我就是想让你争气些,这工作都是我爸在帮忙,你自己也努努力,不然厂里人容易说闲话。”
“我明白……”
顾清树一边安慰着孟婉,心里却惦记着的刚才那些话。
真是打死他都想不到,沈晚月竟然有一天能混到这个份儿上。
服装厂设计师是吧,他倒要看看沈晚月一个山沟沟里的女人能有多厉害……-
金桥街兰富巷子。
外面天色早已昏沉。
客厅餐桌旁边,一盏明亮的台灯早已经被点亮。
沈晚月看着陈勋庭熟练地收拾了碗筷走去厨房的背影,竟然真的松弛的打了个哈欠。
这样的生活,比她从前任何时候都要令人放松。
她窝在柔软的沙发中,找了个毯子随意搭在了身上,等陈勋庭过来时,她已经困倦的眼皮子又打起架来。
“沈晚月,去屋里睡。”
“……”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里刚才那点困意驱散了大半。
看着陈勋庭认真的神情,沈晚月松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几个孩子还在奶奶那边吧,我们要不要去接他们过来呀。”
“提前说过他们在那边吃完饭,咱们吃得早,你要想过去,等半小时后我们一起过去。”
“好。”
陈勋庭的房子总体要比陈奶奶那边的洋房单楼层的面积大。
院子里有厨房跟一间周阿姨住的偏房,屋子里是四室的,另外还隔出来了一间书房。
“房间已经都安排好了。”陈勋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让周阿姨把家里另外两间屋子都收拾出来了,咱们两个住的主卧,剩下三间,文杰要自己单独住,我想着文星跟天凯可以住一间,就买了上下铺的床,另外的给琪琪住。”
顿了顿,陈勋庭又说:“没有问过你的意思,如果天凯跟琪琪分不开的话,可以让文星单独住。”
沈晚月想起了陈文星之前的话,问道:“我之前听文星说他怕黑,怎么没让他们哥俩住一起?或者你带着他住?”
陈勋庭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文杰不愿意,跟我住文星又不愿意。”
沈晚月噗嗤笑了,“文星怕你,能看出来。”
“这孩子胆子小,虽然跟我现在能说些话了,可也就只能如此,所以我想着能让他跟天凯一起住是最好的。”
沈晚月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说,“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只不过我这俩孩子……”
她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陈勋庭跟沈晚月对视了一眼,沈晚月却好似已经知道了什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估摸着是立民他们。”
“我去开门。”
话音落地,果然,门外便传来了沈天凯喊妈妈的声音。
周阿姨跟沈立民带着几个孩子都回来了,意外的是,陈文杰竟然也一脸不爽的跟在后面。
要知道今天结婚整个流程下来,陈文杰为了不喊那句妈,一直跟朋友在远处躲着。
进了门,双胞胎立刻飞扑了上去。
“妈妈!”天凯琪琪又是一左一右的抱住了沈晚月的腿。
不过这次后面还慢吞吞跟过来一个小萝卜头。
陈文星也喊了声妈妈,拉了拉沈晚月的手指。
沈晚月笑着一个个安抚后,陈文杰也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
打量着这一幕,陈文杰哼了一声。
“幼稚死了。”
他嘟囔了一句,陈勋庭就已经眼刀飞了过来。
陈文杰心知也不能当着父亲面闹太过分,撇撇嘴,说,“我先进屋休息了,不打扰你们亲热!”
沈晚月也没搭理他,任由他自己回了屋,沈立民也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笑着说,“本来陈奶奶意思是先让他们在那边呢,可还没吃晚饭天凯琪琪就闹着要找我姐,这才提前吃了饭送过来,姐夫,姐,要没别的事儿我也先回去了。”
“小舅舅不跟我们一起住?”沈天凯最先转过身跑去拉住了沈立民,“那谁带我们玩,小舅会回姥爷那边吗?”
沈立民摸摸天凯的脑袋,“我还在之前咱们住的房子,以后你们就跟着爸爸妈妈一起住啦,小舅会没事儿就来带你们玩。”
“也好也好。”沈天凯笑起来,“琪琪说过这样离得不远。”
“对。”
送走了沈立民,沈晚月跟陈勋庭说了一声后,就先带着两个孩子去认了一下这个新家什么样子,又跟他们说了洗漱的地方带他们换了衣服后,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陈勋庭平时便没什么话,这会儿看沈晚月忙着,便替两个孩子整理出来了毛巾牙刷后去了书房。
眼瞧时间差不多,外面也渐渐安静下来,陈勋庭合上报纸关了灯。
黑暗中,陈勋庭手指骨结轻轻扯了一下领口的扣子,随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后,这才走向卧室。
只是,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后却迟迟没有开门。
里面传来沈晚月温柔和缓讲故事的声音。
“皮皮鲁在魔方世界第一个遇到的就是透明玻璃人朋友,他们的身体是透明的,心也是透明的,所以只能说真话,这样虽然大家都很坦诚,可也没了听故事的乐趣……”
“妈妈,我想听上次皮皮鲁去探险故事诶。”
“我也是我也是。”
“什么探险的故事,我也想听!”
最后这声,居然还是陈文星。
陈勋庭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慢慢收紧,想要打开,却又缓缓松了手。
这房子他住了许多年,这房间也同样是最熟悉的地方,可现在,竟是让他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
今天是结婚的第一天,他原想着是跟沈晚月适应一下婚后共处的生活,可如今这样……
似是行不通了。
犹豫着,陈勋庭还是打开了门。
屋里。
昏黄的床头灯微弱的亮着,沈晚月靠在床头,一手揽着沈琪琪,外面是天凯跟陈文星挤在一块儿,几个孩子都是满眼的期待,尤其是陈文星,小脸上写着从前见过的新奇。
这场面,让陈勋庭看得心里猛地一软。
门开了,连带着沈晚月,几双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
沈晚月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她脸上闪过一丝紧张与意外,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爸爸……”
陈文星最先开口,眼巴巴的,“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儿童故事诶,妈妈真的太厉害了,天凯琪琪说他们还听过更有意思的故事!”
沈天凯跟沈琪琪眨眨眼睛,满脸都是天真与好奇。
天凯钻出小脑袋,好奇的张望着,“爸爸,我们要睡觉了,你不睡觉吗?”
琪琪也看过去,平时懂事的小丫头,这会儿也有些茫然,“是呀陈爸爸,妈妈刚才都打哈欠了,你也快睡吧。”
很好。
一个两个的,言下之意,他才是多余的那个。
陈勋庭站在门口,恍惚间,竟是有些无措。
这种感觉是他从不曾有的,可今天结婚,竟然出现了两回,还都是在门口。
陈勋庭望了一眼陈文星,还是道:“文星,你们的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不是说要跟天凯一起睡吗?”
“一起的,但是天凯说他跟琪琪只跟妈妈一起听故事了才可以睡着。”
陈文星说完,旁边两颗小脑袋都小鸡啄米的点点头。
“……”
陈勋庭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化作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嗯,你们继续,我就是进来拿本书。”
从这个角度,沈晚月依稀可以看到外面书房灭灯后的黑暗。
但她没有说什么,眼神看着旁边,躲避着陈勋庭的目光。
“妈妈,我喝了想喝水。”
睡在最里面的沈琪琪最先困了,打着哈欠想要喝口水就睡觉。
“妈妈给你拿。”
沈晚月直起身子,支着胳膊越过身旁的沈天凯,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水杯。
她没有睡衣,穿的是提前从前家里带过来的白色短衫当睡衣,身子低下去时,胸前衣领处便露出了大片白皙的肌肤,长长的头发落了下去,半遮半掩。
陈勋庭转身从屋里的桌子上随便拿了本看过的书,回身便恰好看见这一幕。
两个人眼神不敬意在半空相遇,沈晚月一怔,脸上有些热意,随后又连忙下意识的拢了下碎发。
“咳咳,陈勋庭,你,你找好书了吗?”
她明显是紧张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慌乱的眼神带了几分羞怯。
陈勋庭本压着情绪,此刻喉咙瞬时发紧。
他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声音沙哑低沉,“找到了,那我去隔壁睡了。”
“嗯,好。”沈晚月暗暗松了口气,把水递给沈琪琪,垂眸点点头。
“陈勋庭。”
沈琪琪喝了一口便不喝了,她将水杯重新放回去,看着陈勋庭的背影,想想心里还有些愧疚。
这毕竟是人家陈勋庭的屋子,自己一来倒好,把房间占了不说,还把陈勋庭给赶去睡儿童房了。
“怎么了?”
沈晚月:“那,那什么,我看隔壁孩子的房间有些小,要不咱们换换,我过去睡?”
陈勋庭笑了,“你过去几个孩子也要跟着的,我一个人过去睡正好。”
“哦。”沈晚月应了,低头摆弄着水杯,露出那一截莹白的小臂忽然在眼前摆了摆,红唇抿了抿,眉眼温柔笑了,“那,陈勋庭,晚安啦。”
陈勋庭眼神愈发幽深,他注视着沈晚月漂亮的眉眼,淡淡说了句晚安后,终于收了目光。
帮他们关了门,陈勋庭站在外面深深吸了口气。
他可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了-
第一缕晨曦落下来时,沈晚月瞬间惊醒了。
缓过神儿,听着耳边三个孩子平稳的呼吸,摸着手指上柔软的棉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是已经结了婚的沈晚月。
她的生物钟早已经养好了,看了眼时间正是早上六点。
小心翼翼的从被窝钻出来,沈晚月替三个孩子掖了被子后,这才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仍穿着那件松垮垮的‘睡衣’,外面套了件简单的外套,出了门正要去卫生间,结果刚关好门,转身就一头撞在了身后人身上。
陈勋庭的身体结实,她是感受过的,这一脑袋撞过去,陈勋庭没事儿,她倒是有些头晕。
“小心。”陈勋庭扶着她的肩膀。
沈晚月晕乎乎的抬头。
他似是刚洗漱完,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味儿,发丝有些微湿,混合在一起,味道竟是很好闻。
“你、你这么早醒呀。”
“习惯了。”
陈勋庭的手并没有挪开,两个人这个姿势明显过于亲密了,近的就连呼吸都好像交织在了一起。
“你昨天……在隔壁睡得还行吧。”沈晚月眼神闪躲的望向脚面。
陈勋庭欲言又止,眼神克制着温声道,“还行,你呢?刚换了环境,习惯吗?”
“习惯的,而且睡得还挺好。”
“他们三个闹了吗?”
“天凯琪琪不闹的,文星也很乖。”
陈勋庭点点头,看着她柔顺的发丝有一缕乱了写,皱了皱眉。
“早饭好啦——”
没等他的动作,周阿姨的声音传来。
沈晚月一慌,连忙后退了半步,“咳咳,我去洗漱!”
“好。”
她几乎逃似的转了身,也就没去看陈勋庭脸上那几份克制的写着的几分倦意。
陈勋庭昨晚上睡得实在算不上好。
这种感觉他年少时不是没有过,可与年少时又不一样,从前不过是没有经历的毛头小子,如今,却是打从心底里生了根发了芽的悸动。
看着沈晚月进了浴室,陈勋庭有些无奈。
今天晚上,实在不行洗个冷水澡好了。
卫生间。
沈晚月埋头刷着牙,心跳却突突的平静不下来。
这婚后生活,实在是跟她想的不一样。
昨晚上要不是有三个崽崽跟过去,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勋庭相处。
洗漱好出来,沈晚月本想去喊几个孩子起床,却没想到三小只已经穿好了衣服排排站在外面等着了 。
看着三张还困了吧唧的小脸,身后还跟着一脸认真的陈勋庭,她瞬间明白过来。
让他们进去洗漱后,沈晚月诧异看着后面的陈勋庭。
原书中那个不近人情冷心冷面的陈厂长会做饭,还会照顾小孩子!
但仔细回忆一下。
自打跟陈勋庭认识以来,他就一直在刷新他在自己这里的印象。
“瞧我做什么,去吃饭,我看着他们。”
他说的一脸理所当然。
沈晚月点点头,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的又回头看了眼陈勋庭。
陈文杰这会儿也起了,他蹲在院子里刷了牙洗了脸,一脸迷糊的坐下后,陈勋庭也过来了。
“等会儿别急着走,你跟周阿姨一起送他们仨去学校。”
“……啊?”
陈文杰一脸懵逼,他平时为了避免带弟弟的麻烦,都是自己单独去学校的。
“啊什么?”
陈勋庭自顾自的喝了口汤,“这是任务,不是问你。”
“……”
陈文杰不敢反抗,想了想,找了个借口,“可我跟铁柱约好了啊,我俩一起去学校的。”
陈勋庭:“他家也在兰富巷子吧,那正好,你们俩跟周阿姨一起送这仨去学校,这样都安全。”
“…………”
尽管不情愿,可陈勋庭发了话,陈文杰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应了。
“好吧。”
顿了顿,陈文杰又看了眼旁边的沈晚月,“孩子留给我,你们俩呢?”
陈勋庭挑眉,“上班,养你们几个孩子。”
“……哦。”
“还有问题?”
“没、没了。”
“那吃饭。”
陈勋庭说完,沈晚月略微皱了皱眉,但看除了陈文杰都没什么意见,也就暂时没有说话。
等送走了几个孩子去上学,沈晚月这才好奇的问他。
“咱们顺路送不就行了?”
陈勋庭找出车钥匙,“这边比工人新村距离学校近多了,十分钟走到的路,咱们再送也太溺爱了,而且陈文杰……他平日里跟学校里那些狐朋狗友经常在外面的公园里溜达,趁这个机会,也看着他点。”
沈晚月一愣,“你知道陈文杰的事情?”
“他的事儿,我都知道,只是平时他做的不过分也就不理会那么多,顾着他的面子,也顾着他能有个朋友。”
沈晚月点点头,“这倒是对的,不然家里态度太强硬了,他逆反心理上来更有的闹。”
她说完,陈勋庭忽然再次看过去,眼神幽深。
他也有不知道的,比如,沈晚月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陈文杰那些狐朋狗友的?
可最终陈勋庭也没问,招呼了沈晚月上车,顺手还拿了两袋准备好的喜糖。
“去厂里分。”他递给沈晚月。
“好。”
“要是困了路上睡会儿,咱们厂离得近,往后你困了也能多会儿休息时间。”
沈晚月无声的点头,“那平时你也这个时间上班吗?”
“不出意外是差不多这个点,但偶尔出差或者急事儿会早点,我预支了明年的工业票,你那二手的辆就留给立民,回头给你换一辆女式的自行车,沪市这边刚产出来的,蹬着也比二八大杠轻松。”
他说的这种沈晚月以前骑过,一听便眼睛亮了。
“真的吗?”
“自然真的,估计后天就送过来了,到时候我不在家你也有事儿也方便点。”
“谢谢你陈勋庭。”
“又说谢谢?”小轿车拐了弯,陈勋庭余光看着她惊喜高兴的神情。
沈晚月手指连忙抵在唇边,笑了出来,“下意识这么说了。”
他没有再问,等车停在服装厂门口后,帮沈晚月打开车门。
“喜糖拿着去厂里分一分,等下班了,我来接你。”
第77章 第77章
上学路上。
“原来你们平时都能听这么多故事,而且还跟画报上的完全不一样。”陈文星一脸羡慕,“以后我要是天天都可以听就好了。”
沈天凯好奇道:“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啊,睡得床比家里大很多,为什么不能天天听?”
“那我以后可以天天跟着你们睡觉吗?”
“当然没问题。”
两小只在后面聊着,前面的陈文杰听了这话原本不耐烦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他停下来转过身,“陈文星,你昨天晚上在哪儿睡的?”
他昨晚上刚到家就钻到了屋子里去。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结了婚以后夫妻之间要做什么,洞房花烛夜好不好,就算他心里烦躁,也不会这个点儿在陈勋庭面前蹦跶。
陈文星扬起小脸,“在卧室里啊。”
“……谁的卧室?”
“妈妈的呀。”陈文星说的一脸认真。
陈文杰已经愣了,原来傻子在这儿呢。
“你怎么跑他们卧室睡去了?”
“卧室原来是爸爸的,但是天凯跟琪琪要跟着妈妈睡,我想跟天凯一起睡,所以就过去了啊。”
陈文星说的理所当然。
陈文杰听得有点崩溃。
“你……陈文星,你有没有脑子?”
沈天凯皱皱眉,护着陈文星,“不许骂人!”
“……”
陈文杰无奈的看着身前三个小萝卜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们跟着过去,那爸睡哪里?”
陈文星露出小脑袋,“睡隔壁啊。”
“……”
“睡隔壁?!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陈文星有些茫然,看看沈天凯又看看沈琪琪,“怎么了嘛,我想听妈妈讲故事啊。”
“那你也不能跟沈晚月一起睡觉。”陈文杰说着又看看自己多出来的弟弟妹妹,“还有你们俩也是,你们家里以前都是这样的?”
沈天凯点头,“对啊,如果没有我们陪着妈妈,妈妈要睡不着的。”
“……”
陈文杰气的笑了出来,“放心,没有你们,还有爸陪着呢。”
“诶?”
沈天凯眨眨眼,“那爸爸为什么不一起睡,昨天挤挤也能睡下啊,以前在姥姥家里,经常几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我……”陈文杰哼了一声,欲言又止。
“算了,跟你们说不清楚!反正结了婚,孩子就得自己睡,爸爸妈妈睡一起才行。”
沈天凯是个从来没见过爸爸的孩子,陈文星是个从前爸妈都没见过的孩子。
这俩凑到一块儿,两张脸一个比一个茫然。
倒是前面的沈琪琪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
陈文杰见识过沈琪琪的聪明,笑着走过去,“小丫头,你咋不说话,你是不是也知道?”
“……”沈琪琪抿抿嘴巴,“反正我要妈妈陪着睡才行。”
“原来你真的知道啊!那你昨天就是故意凑过去的?”
沈琪琪哼了一声,不搭理陈文杰了。
沈天凯跟陈文星跑了过去,想要追问沈琪琪,可小丫头嘴巴绷着,就是不开口。
沈琪琪被问的有些急了,这才慢吞吞道:“反正我知道别人家的爸爸妈妈结完婚就是要睡在一起的,但是……”
“但是什么?”陈文杰很是好奇,“我就不信还有但是。”
“有!”
沈琪琪倔强的反驳,“但是我们老家没有很多房间,很多爸爸妈妈睡在一起,也是要带着孩子的。”
陈文杰明白过来。
他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那也行啊,今天晚上,你们喊爸爸一起睡,你们四个多热闹!”
“咳咳咳!”送孩子的周阿姨无奈的打断了的这场对话,“行了行了,文杰你就别瞎出主意了,大人的事情大人们会解决的。”
“这不也有孩子的事儿吗?”
沈琪琪哼了一声,“只要你别再挤过来睡就行!”
陈文杰的话被噎了回去,抓了抓头皮。
“陈哥——”
眼瞧也到了郑铁柱家。
“陈哥啊,今儿早上早自习可没意思了,咱要不翘了拉到,直接
去学校对面……”
隔着院墙,郑铁柱招了招手,可等人都走过来,他声音戛然而止。
“咳咳咳,哥啊,你这是当起少先队队长了?”
陈文杰瞪了他一眼,无奈的探手,“差不多吧,我也没办法,走吧,跟我一起护送这仨萝卜头上学。”
郑铁柱也收敛了自己的神色,灰溜溜跟了过去。
等到了学校以后,郑铁柱才揽住了陈文杰的肩膀,“哥啊,以后不会都这样了吧?”
“我爸发话了,我能怎么办?”
“是不是那个漂亮姐……你后妈挑唆的?”
陈文杰皱了皱眉,“挑唆倒是不至于,她要针对我,我寻思着肯定会直接说,确实早上我爸自己说的。”
郑铁柱仰天长啸,凄凄惨惨的哀嚎了一声,“那以后不是都得老老实实上早自习了?”
想了想,郑铁柱眼珠子忽然一亮,“哥啊,我寻思着要不然你干脆半路跑了咱们再汇合,反正那个阿姨也要送孩子,不会再去找你的。”
“那周阿姨告状呢?”
郑铁柱:“告就告,反正你又不是没来学校,只不过路上换了个路线而已。”
“……”
陈文杰想了片刻,最终还是没答应。
“为啥啊哥,早自习多无聊啊,实在不行你贿赂贿赂那个阿姨跟三个小孩儿呗,让他们别告状。”
可陈文杰却沉默了下来。
郑铁柱说的有道理,他就算真不跟着一起来,也能找到理由。
但是……
他一向早上陈勋庭那些话,又想想三个小萝卜头,就觉得只让周阿姨一个人带三个小孩儿有些不靠谱。
自己那个怂包弟弟就算了,沈天凯那小孩儿一瞧就不老实。
没有自己路上看着,万一出什么事儿,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反正就是一起上下学而已,他也不少点什么。
“不了。”
陈文杰直接拒绝道:“反正就是个早自习,我不想上大不了睡觉,你要不先跟我一起来学校,明早上我不喊你就是了。”
“别别别,那我还是更想跟你一起过来,路上还有人说话。”
郑铁柱只当他这是怕了陈勋庭,也就没有再问-
服装厂。
沈晚月给同事发了喜糖,这才终于坐到了办公室。
“恭喜呀晚月。”
刚进办公室,毛婷婷跟朱华强都过来道喜。
“谢谢,快吃喜糖。”沈晚月将手里最后一点水果糖分出去。
“这些天我没在,辛苦你们了。”
毛婷婷剥开一个扔进嘴里,笑呵呵说,“有啥辛苦的,你走之前把设计图都画好了,我只需要盯着车间打样,每天闲的要命,文工团那边的汇报演出也不着急,还说喜欢这次的设计,让往好了去做,所以这几天我除了跑车间,啥事儿也没有。”
文工团汇报演出要跳朝鲜舞,相关的服装道具沪市这边不多,找了沪市几个服装厂设计打样都不行,最后还是听了领导介绍找到了沈晚月这边。
幸亏沈晚月之前有过做舞台服装经验,又搜了一部分资料,赶在结婚请假之前,把设计图给画了出来,文工团那边审核一次就过关了。
沈晚月:“车间还没打样出来吗?这都几天了,不应该吧。”
朱华强闻言手上一顿,凑过来解释,“你提出来的要求有点特别,所以车间那边暂时没有多余的料子。”
沈晚月看了看毛婷婷,毛婷婷也点了头。
“晚月,朝鲜舞的舞台服装你要求上半身是棉布刺绣,棉布打样出来了,刺绣还得明天才能好,这个就不说了,但裙摆要求人造丝,厂里暂时还真找不到多余的料子,只能等着。”
朱华强陪着笑,犹豫着问,“沈同志啊,要不我看,这打样也先用棉布得了呗,后面正式做了再说要人造丝的料。”
“不行。”沈晚月坚决道:“文工团那边本来就要求高,打样糊弄不过去的,得真材实料让她们看到效果,朝鲜舞本来讲究的就是一个看似厚重实则轻盈的感觉,下半身要是不用丝织料子,效果根本不明显。”
“朱主任。”毛婷婷皱皱眉,“欧阳厂长那天不是说了吗,让你帮着联系一下纺织厂,咱们跟纺织厂合作过,先借点料子过来也没什么吧,况且厂长都发话了,那边不能不借吧。”
“我借了,这不是没借到嘛。”
毛婷婷哼了一声,“我看是你没本事,好歹也是咱们设计科的主任了,连这点面子都没有。”
“诶唷两位姑奶奶,你们怎么说都对,就当做是我没有本事吧,反正这一时半会弄不来。”
沈晚月看了过去。
朱华强上次停职反省后,这是才上岗没几天,平日里在别人面前什么样子不清楚,但在沈晚月面前,一反从前高高在上的态度,不是赔笑脸就是说好话,瞧着面子上倒是老实了不少。
沈晚月:“朱主任,这一时半会儿到底是多久?总不能等人家演出开始了咱们这料子还弄不来吧。”
朱华强连忙笑了,“哪儿能啊,这料子如果要批量去要,肯定是能弄到的,这不是要的少,人家嫌麻烦不想给嘛,所以我就寻思着,打样就先别用丝织料了。”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没效果被打回来的话就更完蛋了。”
沈晚月有些气,“可这都快一星期了,纺织厂一点料子都没有?你到底问了吗?”
“问了问了,真的问了,这毕竟是文工团要的,我肯定上心啊。”
沈晚月眼瞧着朱华强也一脸着急,忽然,自己反而不着急了,顿了顿,叹了口气。
“唉,纺织厂那边要是这样,我看不如我再去找找厂长,让厂长发话去要,反正文工团的任务重要,不能耽误。”
朱华强一愣,比刚才更加着急。
“厂长最近也忙着呢,沈同志啊,这打样真没必要用那么好的料子,弄不好就是浪费,要不就……”
“朱主任。”
沈晚月不耐的看过去,“那要照你这么说,万一文工团验收失败了,这后果谁承担?我是这次的主要设计师负责人,你不在乎,我得在乎啊。”
“……”
朱华强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想了想,咬牙道:“这样吧,我现在就再去问问看。”
沈晚月这才点头,“行,你尽快去,最好今天就要过来,实在不行了,我就去找厂长出面,一点人造丝布料,给咱们拖了这么久,这沪市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纺织厂。”
为了产业集中,附近的厂很多。
服装厂平时为了节省运输费,也为了跟附近厂搞好关系,有什么需要了,都优先从附近厂里进货。
跟他们服装厂合作的纺织厂,也就是这个临着炼钢厂的沪市第六棉纺织厂了。
因为离得近,平时有合作了,也是直接过去谈。
朱华强答应了以后,转身抓起公文包就出了门。
刚一出门,他脸色就黑了下来。
“真他么烦人!”
朱华强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去了财务科。
“小李啊,上次我找你批的那十块钱的事儿还记得吗?”
财务科小李查了查记录,“记得,说是这次文工团的任务很重要,厂长特批了打样的料子钱,怎么了?”
“是这样,那批料子没弄好,需要重新批一份,你看还能行吗?”
小李皱了皱眉,“不行,上次是有厂长的条子,没条子我们这边不可能给你批钱。”
“……都是一样的料子,也还是在第六棉纺织厂,理由也一样,不用再找厂长了吧。”
“朱主任,您也是老同志了,这该走的流程从来不能差,就是为了防止有的同志徇私,这你是知道的。”
“……好吧好吧。”
从财务科出来后,朱华强又骂了两句脏话,这才黑着脸去了棉纺织厂。
“麻烦问一下,顾主任在吗?”
朱华强一路到了纺织厂,直奔顾清树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啊顾主任,我可是听说了,现在老厂长大力培养你,你这副厂长的位置马上就要稳了吧,诶哟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应该喊您副厂长了。”
顾清树笑着站起来跟朱华强握手,“这话说的,这文件到底也没还没正式下来呢,可千万别这么喊,叫人听见了,肯定要说我顾清树不够谦虚,尤其是孟厂长那边,他老人家经常批评我不够稳重,您这一喊,我受不住。”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朱华强暗暗捏了捏顾清树的胳膊。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朱华强原以为顾清树要跟自己出去说,结果顾清树清了清嗓子,竟然让屋里的三个小同志出去了。
“我跟朱主任有话要说,正好你们去档案室里,把上个月的材料整理一下再回来。”
“……”
办公室里三个小同志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但明显也不敢反驳什么,应了两声一块儿出去了。
朱华强看着这一幕直皱眉。
尽管是主任了,自己说什么,下面也肯定不好反驳,可面子工作总得过得去吧,更何况他们俩说的事儿又不是什么光彩见人的和私情。
难怪孟厂长说顾清树浮躁呢。
朱华强眼瞧着顾清树吩咐人时,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得意,心里便忍不住的多了几分嘲讽。
这也得亏了顾清树找上了孟家大小姐,要不是有了这层关系,孟厂长人精一样的老同志,怎么可能看得上顾清树这种轻浮货色。
还没当上副厂长呢就压不住性子了,要是将来当上厂长那还了得?
可一想,这孟厂长只有个独女,那孟千金又是个不上进的,这位置想要传下去,只能是培养这个不争气的女婿了。
说起来,朱华强身为设计部的主任,一直都有跟附近几个合作的厂里人有私交。
各家厂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平日里通过手里那点职权,占点小打小闹的便宜。
像他们服装厂,别的主任不知道,反正朱华强每次遇到任务需要特批钱买打样的布料,一半都会来纺织厂里找熟人商议着,看能不能用便宜的先替换成贵的。
反正只是打样而已,除了沈晚月这种脑子不转弯的,一半都糊弄一下走个流程就过去了。
他跟顾清树认识,说起来也还是当时孟婉没辞职前,孟婉介绍俩人认识的。
别看孟家千金模样清秀,说话温柔,其实这厂里私底下的潜规则,人家一门清儿!
到底是厂长的闺女,从前也没少在厂里跟着长见识,相处起来,比顾清树要轻松,为人处世也比顾清树更加圆滑。
哪儿像顾清树,有点小职权,就拽起来了……
“朱主任?”
“朱主任这次过来是服装厂有什么新任务下来?”
朱华强回过神,眼瞧门关上,这才连忙道:“说来也就是个小事儿,三两块钱的……咳咳,就是上次我过来要打样布料那事儿。”
顾清树点头,“我记得,人造丝吗不是,打样过关了吗?是不是需要大批量进货了?”
朱华强摇摇头,苦笑着说,“顾主任可能不知道,我们设计科来了个新人,水平倒是厉害,可偏偏脾气倔的很,说打样必须得用人造丝,棉布不行,我要是弄不来,她就去找我们厂长来要,这其中问题,你是知道的……”
厂里批了十块钱,当时朱华强来找顾清树的关系。
最后只收了六块。
四块当然是落到了朱华强手里。
剩下六块,换了能做一件裙子用的斜纹棉布。
斜纹棉布棉布便宜,当然用不了六块,多出来的钱去了哪里,也就只有顾清树知道了。
顾清树听完,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钱,而是那个新来的设计师。
“朱主任,方便问一句吗,这位新来的设计师,是不是前一阵出了名的那个叫沈晚月的?”
朱华强苦笑,“就是她,二十来岁,见识跟眼界根本不像是乡下来的,天赋高的吓人,要不是我跟她有矛盾,我是真心佩服她那能力。”
顾清树认真听着,却说不出话来。
沈晚月有什么能力,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能有什么能力?
她一个初中没上完就退休的野丫头,大字都不知道认识几个呢,现在竟然混成了设计师,说出去谁信?
可偏偏她却真的做到了,顾清树心里有疑问,却也不敢开口说自己跟她熟悉。
“顾主任?”
朱华强以为顾清树这是听了不高兴,连忙说,“从前咱们合作那么多次都没出过问题,这回是个意外,您看这情况,咱俩要不想想办法?不然沈晚月要是闹大了就难看了。”
顾清树沉默了片刻。
“朱主任这话说的不错。”
他想了想,“她是一定非得要人造丝是吗?”
“我劝了好几回了,这死丫头就是不答应换。”
顾清树脑海中想起那日孟婉的话来。
再一想,沈晚月如今嫁给陈厂长风光的样子,眼神忽然有些阴狠,“朱主任,你到底是个主任呢,这以后咱们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总不能以后每次都叫一个小设计给拿捏吧,这次我是能帮忙解决了,下次呢?我看要是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想想法子,把这人给解决了。”
朱华强慌里慌张的摇头。
“可拉到吧,你是不知道沈晚月的男人是谁吧?”
顾清树:“……”
他知道,他可太知道了,不光如此,他也曾经是她的男人……
“那可是旁边那位大名鼎鼎的陈厂长,炼钢厂那位!”
朱华强自顾自的继续说,“我跟你直说吧,我俩直接本来就有矛盾,那次还叫陈厂长给知道了,我前一段时间停职就是因为这个,那陈厂长的手段咱都清楚,要是我在厂里,敢给沈晚月穿小鞋,回去她跟陈厂长一说……陈家那关系,我可惹不起!”
“就算不说陈厂长,那沈晚月现在也是厂里跟工会那边挂了号的设计师,这次设计,人家就是点名要找沈晚月的。”
顾清树抱着胳膊,眼神有些凉意,“说来说去,朱主任就是不敢惹这个沈晚月呗,以后也都给她给拿捏了?那咱们以后的合作怎么办?”
朱华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以后再说以后,先把眼前的给解决了呗,顾主任,你看能不能这两天帮忙给我匀出来一件裙子的人造丝布料来?上次那六块钱……”
“忙我肯定可以帮的,不过……”
顾清树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你们这次给文工团设计的舞台表演服是不是打样过关后,就直接投入生产了?”
“对。”
“文工团那边后续要多少件?也得来我们厂里拿货吧。”
“这是自然的呀,而且说是个大型的多人舞蹈,怎么也得五六十件。”
顾清树心里有了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来,“成,这忙我帮了,明儿一早就能把布料给你送过去。”
第78章 第78章
顾清树答应了,可这话说出来却让朱华强听了不痛快。
朱华强呵呵笑了笑,隐晦的压低了声音,“顾主任,咱们两个合作也有小一年了,这次是个意外,但这意外咱们俩可得共同承担才行,说白了,这也不叫帮我的忙,而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儿,毕竟抖露出去了,咱们俩都得遭殃,您说是不是?”
顾清树显然很是不屑,他嗤声笑了出来,“我们是合作关系,不过这就算是出了问题……朱主任,我可是按照规程办事的,只不过是替财务科先收了钱而已,甚至每次还给你打了折的,出事儿了可跟我牵扯不上关系,就算你去找我们厂里的财务科,别忘了我还有孟厂长那边……”
有孟厂长兜底,顾清树可比朱华强大胆许多。
他都把顾厂长拉出来了,朱华强也不敢再多说,擦了擦脑门上着急出来的喊,暗自瞪了一眼顾清树道了别。
顾清树心里盘算着什么,也不耽误这次的事情,等朱华强一离开,他便快步下楼到了车间。
厂里的所有车间生产都是定量的,像这种打样的小单子,通常都是从大订单里暂时匀出来一些给送过去。
恰好人造丝有货,顾清树从车间签字后领了五尺布料,叮嘱了车间的人明天上午再给服装厂送过去后,这才又回到办公室无所事事的看起报纸。
顾清树从乡下托关系调回沪市以后,本来只是纺织厂车间的记录员,后来认识了孟婉,才一步步离开了车间,坐到了档案室主任这个闲差上。
升副厂长无非两条路,一条是靠技术,顾清树自然没这个能力,那只能走另一条管理路线。
档案科这位置本来按照孟厂长的想法是做个两三年,有了管理经验后,再去车间做主任,这算是比较常规的晋升路线了。
可因着上次沈晚月的刺激,顾清树心里着急,哄着孟婉去跟孟厂长说好话,孟厂长这才答应今年让他尽快晋升上去,不过这副厂长的报告是打上去没错,但能不能成也悬得很。
“唉……”
顾清树忍不住心里叹息了一声。
要是自己有个好爹的话,就能跟孟婉一样毕业了直接来厂里当主任了,当时孟婉离职时,已经做了几年的档案室主
任,下一步就是调到厂长身边当助理秘书,学习管理经验。
顾清树这次如果申请副厂长不成,就还是得跟孟婉一样,先去当助理秘书,熬个几年了。
喝着茶看着报纸,就这么又打发了一天时间,终于下班了。
顾清树收拾着公文包下了办公楼。
厂门外。
顾清树推着自行车刚走到前面的公交车候车站,远远便瞧见了一个身姿纤细的背影。
是沈晚月。
不怪顾清树故意朝着那边看。
她实在是太显眼了,哪怕这会儿是下班点,她站在人潮中,也总是能很容易的叫人一眼看见。
已经入了秋,但今天无风,她只穿了件米色的毛衫套在外面,并不算特别的打扮,可穿在沈晚月的身上,偏是比其他人漂亮。
她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只会更显肤色,侧面看去,弯月眉下那双杏眸水灵灵的。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顾清树自己都时常感觉自己年纪大了,可沈晚月却好似比从前更加妩媚动人。
这也确实不错。
从前在乡下灰头土脸几年也没个新衣服穿。
如今到了县城,单是那件毛衫瞧着就知道是百货大楼的东西,松紧适当的将她身体曲线勾勒出来,只瞧一眼,便挪不开一样……
隔着人潮,这一瞬的注视,顾清树甚至感觉天地间便只剩下了远处的沈晚月。
他甚至忍不住的开始怀念起了几年前去二里沟插队的时候。
其实回沪市以后,顾清树就尽量让自己不去想以前的事情了。
那不过是匆匆一个梦境罢了,只当没存在过。
就这么过了几年,竟是都快把沈晚月的长相给忘了。
可随着沈晚月来到沪市,随着沈晚月在沪市找工作、救人、结婚……
她的名字一次次的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那些旧年的记忆,也慢慢的从脑海深处爬了出来。
顾清树记得两个人曾经说过的话,还有自己许下的承诺。
可……
可他们之间曾经是如何的接触的,他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记忆里那个总是在害羞,甚至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姑娘,怎么都没办法跟如今站在沪市街道上,漂亮自信神采妩媚的女人重合上。
甚至,顾清树脑海中有个古怪的想法。
他总觉得,从前那个温柔可人的小丫头,跟现在的沈晚月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那怎么可能呢?
顾清树恍然回神,摇了摇头。
当然是一个人,只是可能自己从前不够了解沈晚月吧。
自己没有了解过,原来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心思聪颖,自信飞扬的女人。
是了。
从前是小丫头,如今是女人了……
可这个女人,如今也比从前更加心狠,甚至眼瞧着日子过得比自己都要好了。
想到这里,顾清树方才缱绻的眼神,多了几分寒意。
顾清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只见沈晚月走到炼钢厂门岗处问了两句话进去以后,这才呆愣愣的回过神来。
她能去干嘛,只能是去找陈勋庭的。
陈家,这个连自己攀上的孟家都要忌惮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
顾清树脑海中忽然间浮现出了从前自己当知青离开二里沟时,沈晚月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
如果有一天,陈勋庭没落了,他能把顾家踩在脚底下,那他是不是还能再次看到沈晚月那副招人怜惜的模样。
说不定,沈晚月还能来求自己呢……
远处,没等顾清树收回目光,片刻后,沈晚月身边便多了个男人一块儿走了出来。
陈勋庭,陈厂长。
也不知道俩人在说什么,总归应该是些夫妻间的私房话,方才面无表情的沈晚月,这会儿眉眼沾了笑意,显了几分温柔,倒是跟顾清树记忆力从前那模样有几分相似。
顾清树心中莫名有些堵,他眼神往下看去,便瞧见了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
“……”
更烦躁了。
顾清树皱了皱眉,只是下一刻,远处忽然一道锐利的目光注视了过来。
男人很精准的找到了他的位置,隔着人潮和马路,顾清树立时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男人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尽管两个人还有段距离,可那摄人的气势仍旧让顾清树慌忙收回了目光。
“挡路了!”
后面人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顾清树应了一声,阴沉着脸这才转头骑着自行车离开-
沈晚月还记得陈勋庭说让下班等他。
只是下了楼眼瞧外面没人,反正旁边就是炼钢厂,她便直接找了过来。
意外的今天小王也没在楼下,好在沈晚月才进了炼钢厂,就看见了大步朝外面走来的陈勋庭。
“抱歉,耽误了一点时间。”陈勋庭走过来,带着歉意解释,“答应了要去接你,我迟到了。”
“没事儿,今儿闲了一天,我们办公室里看没事儿就提前了几分钟下楼,要是不提早下来,你这个点过去也不算晚。”
陈勋庭算着时间的,他确实没算到沈晚月提前下了班。
俩人正巧走到风口,陈勋庭十分自然的牵住了沈晚月的手,“等会儿去百货大楼,你衣服不是还没带过去吗,正好去买新的。”
这话听的人直咂舌。
沈晚月好笑的看过去,“带我回去拿就行了,要是这么买,家里衣柜都得放不下。”
她不是亏待自己的人,工作稳定有条件以后,衣服没少添置,还有两个孩子,日常生活上她从来抠搜。
“那听你的,今天先去拿以前的衣服,你需要了咱们随时再去买。”
他的一句听你的,让沈晚月忽然有种当家做主的感觉。
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随时吗?万一哪天我忽然想去了,你可千万不能食言……”
陈勋庭正欲答话,但是刚走出厂门,就很敏锐的感受到了似是有倒视线打在了自己跟沈晚月身上。
他习惯了睥睨旁人,最不喜的便是这种直勾勾的打量。
人群中扫了一眼,很容易的,陈勋庭注意到了远处那人。
竟然是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眼瞧着顾清树躲开,陈勋庭这才回过头。
方才狠厉的目光此刻已经柔和下来,眉宇带笑,“只要你提了,咱们立刻就去,哪怕我在工作。”
“真的啊?”沈晚月瞪圆了眼睛,嘟嘟囔囔,“这可不像工作狂人能说出来的话。”
“工作狂人?”
陈勋庭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在你眼里原来我一直是这个形象。”
“不是吗?感觉你在其他人眼里也这样……”
陈勋庭捏了捏眉心,替她打开了车门,“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话吗?过些日子我工作就轻松许多。”
那样就有时间陪她了。
他这些天一边忙着,一边也听了些从前没有关注过的话。
别人家夫妻间,平日里丈夫是会陪着妻子去逛一逛的,百货大楼也好,公园也好,这样能促进感情,还有电影院……
“记得,我都差点忘了问你为什么了。”
陈勋庭发动车子,“小王本来是有应聘的就是助理的活儿,看他经验不足还浮躁,这才安排他当了一段时间司机跟着学习,眼下他工作上已经进步很多了,准备这些天就让他跟另外两个小同志去接替冯秘书的工作。”
“那冯秘书呢?”
“冯秘书跟了我这么多年,是从车间主任一路升到我身边当秘书助理的,他有管理能力,资历也够,年关到了,我给上面提了升他当副厂长的文件,下个月应该就能批下来。”
“那下次见面,我可得提前恭喜冯秘书了……”
沈晚月说着声音低下来。
轿车刚好经过了纺织厂,她忍不住的侧目看了一眼。
察觉到沈晚月突然不说话,从后视镜里,陈勋庭余光看了一眼。
“需要布料还是毛线?”陈勋庭直接问道,“布票不够了找我要,上次给你的用完了我还可以提前申请下个月的给你。”
沈晚月一怔,收回了目光。
“不是的,是我们厂里的事情。”
陈勋庭目光幽深了几分,“说来听听。”
沈晚月将今天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不过朱主任回来后说了,明儿上午服装厂就能把料子送过去,也不用太担心了。”
陈勋庭听着这些话,心里却似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沈晚月,上次那个朱主任犯错后,现在回去,欧阳厂长应该也没有再提从前的事儿吧。”
“没有。”
沈晚月继续道:“厂里一个同事跟我讲过,朱主任是跟着欧阳厂长许多年的人了,只要不是大错,朱主任会安安稳稳的待在这个位置上到厂长退休。”
“像这样的厂长用熟的老同志是这样的,就算是一些流程不对,像欧阳厂长的性格,应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是说……”
沈晚月忽然愣了愣,“你是说这其中有猫腻?”
“依照我对车间流程的了解,临近年关,纺织厂的订单肯定会多,所以他们肯定提前就加大了产出,这样不至于突然有任务没有货可以用,你做一件打样的裙子,就算用的是人造纱,也不至
于连几尺的料子都拿不出来。”
“那这么说……是纺织厂故意的?”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自顾自摇头,“相比之下,我倒是感觉朱主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才对,纺织厂不至于故意拖着不给,毕竟后面还有大合作。”
陈勋庭轻轻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可能两边都有些问题。”
“都有?”
“像这种打样布料的钱不算多,但要是想在上面动手脚,反而不会太引人注意,你们厂里申报了钱,拿到服装厂那边,稍微有个熟悉的人,从中间把消息给换成要的是普通棉布,钱也就能富裕出来一半了。”
“没错。”
沈晚月恍然大悟,但随后又摇了摇头,“可现在人家说了能拿出来人造丝,想要再查也不好下手了。”
陈勋庭神色阴沉了几分,“不急,你要是一直在设计科待着,我想以后有的是机会来抓出来这个内鬼和纺织厂的那个人,之后再有任务,你小心些,不行就亲自过去一趟。”
说完,陈勋庭骤然没了话。
沈晚月同样沉默了片刻。
她一直不想去纺织厂,不是怕看见顾清树,而是怕自己看见了他犯恶心。
沈晚月:“我知道了,以后我会小心些的。”
“嗯。”
后面一路,沈晚月都在思索着这事儿,琢磨着怎么能借着机会把人给抓出来。
“可是陈勋庭,我要是再抓朱主任的问题,欧阳厂长那边会不会不高兴啊。”
“会。”
陈勋庭直截了当的说完,又安抚道:“不过也没关系,欧阳厂长肯定要生气,但只要你有实质性的证据在,他也没办法的,相比起他熟手的老同志,他还是更想保住自己的名声。”
欧阳厂长跟孟厂长还不一样。
孟厂长快要退休了,他又是个格外中庸的人,一心只想着糊弄了事安稳渡过余下的日子,以及怎么把自己这厂长位置交到熟悉的人手里。
欧阳厂长正值壮年,距离退休还有十来年的日子。
他想要成绩,可这些年来能力摆在那里,他在众多厂长里面不上不下的,所以,他退而求其次,想要名声跟稳定。
名声自然不是像孟厂长那种糊弄了事的糊涂名声,所以,就像上一次那样,只要拿出来证据,就算是自己手里带出来的老同志,照样不会客气。
说着话也到了工人新村。
陈勋庭跟着沈晚月上楼。
“等、等一下!”
走到卧室门口,沈晚月连忙挡住了陈勋庭,“那什么,我先进去把衣服都收拾到一起,你再进来拎就行了。”
陈勋庭抱着胳膊站在了旁边,“好,我等你。”
“嗯嗯。”
沈晚月说着冲进卧室,临走前,还把卧室门口的帘子拉了一下。
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可是衣柜里,除了两个孩子的衣服,还有沈晚月的内外衣服。
也是来了这里,沈晚月才知道这年头的内衣跟后世是不一样的。
这年头的内衣多是自己家里缝制的,女同志一般就是用棉布,条件好一些还会缝一点海绵,类似于后来运动内衣的样子,并没有钢圈。
可她的身材实在是发育的很不错,从前在家里时,张桂霞给她单独缝了稍微紧身一些的内衣穿着,她后来到了沪市,天气闷热还嫌嘞的难受,她就给所有内衣都改了样式。
她本来就是做设计出身,改这点小东西还是轻轻松松的。
改出来以后,不但能遮掩一下身材,还透气了不少,除了样式在这个年代看着有些奔放以外,没什么其他的毛病。
昨天睡觉的时候,她把这玩意随手塞到了衣柜最里面,但除了身上这件,里面还有还几件。
虽然是夫妻了,可沈晚月总是觉得自己还是没彻底改掉把从前把陈勋庭当boss的想法,下意识的想要躲着他。
冲进卧室,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柜子里那些灯笼裤小内衣塞到了一个布袋的最里面,松了口气,才慢慢开始装剩下的衣服。
“陈勋庭,把外面沙发上之前省的网兜拿过来一下。”
布袋装满了,沈晚月几乎是习惯性的朝外面喊道。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里面带了多少吩咐的意味,仔细听了,还有几分软糯的撒娇语气。
这可不是对boss能说出来的语气。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勋庭站到了门口。
“能进?”
“……”
沈晚月连忙应声,“可以了!”
陈勋庭这才走进来,一眼看见柜子里只剩下几个孩子的衣服,大手一挥,整整齐齐的都落到了网兜里。
“还有吗?”
沈晚月左右看了看,“没了,走吧。”
“嗯。”
关门时,网兜里有什么东西因为装的太满顺着缝隙挤了出来。
陈勋庭伸手去拿,捡起来放到手里,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沈晚月,你这是……给自己织了个袜子?”
沈晚月:“……”
艹!
那是之前弄不来毛线,她用手套拆的线给孩子织的围巾,本来她还多买了几个手套,想着要是能有余出来的线,给陈勋庭也织一个来着。
那一段沈天凯生病,陈勋庭没少帮忙,她总是口头谢啊谢的,就想借着机会表达一下。
可谁知道那手套最后拆了不够用,再加上要回家了,给陈勋庭织的这条围巾,也就这么在柜子里放到了现在。
“咳咳咳!”
沈晚月一把抢过围巾塞到怀里,“这不是袜子……”
陈勋庭笑了笑,主动帮她找台阶,“嗯,是我看错了,应该是给孩子织的围巾吧。”
“是围巾,不过……”
不过是给你的来着。
“线不够是吗 ?“陈勋庭仔细看了一眼边角,“手套拆的线还是不够暖和,你要还想继续织,等会儿我去给你找点羊毛线。”
“你能找来?”
天气一冷,这些东西就限购,有票都不好买。
“能,等会儿先送你回家,你去放东西,我去趟二叔家,二婶儿娘家在沪市旁边的乡下,她每年冬天都能弄来毛线,花点钱羊毛线也能弄到。”
“那我跟你一起,也跟二婶儿道个谢。”
想了想,沈晚月又犹豫了,“下次我再去道谢吧,咱们这都出来有一会儿了,天凯琪琪刚换了个环境,我先回家看看,怕他们不适应。”
“嗯。”
很快到了家,陈勋庭帮着把衣服拎进去,这才单独离开。
同沈晚月想的一样,沈琪琪跟沈天凯回家以后看不见熟悉的人,连小舅都没在,便都连玩儿的心情也没了,排排坐在院子里,捧着小脸等沈晚月回来。
等瞧见沈晚月进了门,便立刻扑了上去。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妈妈我放学时候想找小舅没找到,后来才想起来是周阿姨来接我们回家的,呜呜我好笨啊呜呜……”
沈晚月捏捏沈天凯的小脸,“天凯是想小舅了,要不我喊小舅过来陪你们玩?”
“那还是不要了!”
沈天凯立刻没良心的婉拒了,“看见妈妈就不找小舅了。”
“我也是。”
两个孩子小尾巴一样跟在沈晚月身边,陪着她进屋里把衣服都放到柜子里。
进屋时,她左右看了看,“文星文杰呢?”
沈琪琪拉着妈妈的手:“文杰哥哥跟一个叫铁柱的哥哥在巷子最里面玩弹珠,文星跟着去了,我们俩……我们俩想等妈妈回来。”
沈天凯也连连点头,随后,满眼期待的看着沈晚月。
沈晚月明白过来,笑着招手,“那你们想去看也去吧,注意饭点回来就行。”
这下两小只立刻欢呼了一声。
他们只要知道妈妈就在不远处,就在家里,心里也就踏实了。
等沈晚月这边刚把衣服收拾好,外面便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开门!陈文杰在家不在?”
“你小声点拍……”
“凭什么小声?!陈勋庭好歹也是当大伯的,今儿我非要讨个说法不行!”
门并没有锁,只是关着而已。
沈晚月走出去,便看见周阿姨也已经站到了门口,不过还在等沈晚月的意思看要不要开。
外面的人动静很大,引得巷子里旁边几家都能听见。
沈晚月怕扰民,连忙招手过去。
等门一开,面前便站着两个没见过的男女。
“敲门就敲门,这么大声也太没素质了吧。”
“你就是沈晚月吧?”打头的女人打量着她,眼神有些诧异,但很快瞪了过来。
第79章 第79章后妈姐厉害死了
向丽娟跟陈康健今天才到的家。
原本夫妻俩定的是赶在陈勋庭结婚当天到沪市参加婚礼,结果因着林坝上的火车晚点,迫不得已改了车票。
陈康健请的是探亲假,虽然没参加成婚礼,但也可以轻轻松松在家里休息一周。
大儿子儿媳难得回来,陈宏伟老两口都高兴,想着他俩没吃上席,干脆胳膊一挥阔气的带着家里人去了国营饭店。
这本来是高兴事儿,可下午吃饭的时候,陈松柏好巧不巧提了一嘴之前自己在国营饭店给沈晚月道歉的事情,当然,提了这个,也就少不了要提陈勋庭执行的家法。
向丽娟本来就觉得常年在外面亏欠陈松柏,一听孩子跟着爷爷奶奶竟然还挨了这么重的打,当下不就不干了,回了家大闹了一通还不够,算着时间点,干脆又跑到这边,陈宏伟拦不住,席巧云又没下班,陈康健也是个惧内的,只能跟着向丽娟过来。
再看到沈晚月之前,他们其实都或多或少从家里人那边听到过沈晚月的消息。
陈勋庭自是不必说了,向丽娟早前便见过,那是个冷心冷面的石头人,不过一身好皮囊,再加上身份地位在哪儿摆着,年龄纵然上来了,可真要结婚也不是找不来人。
只是向丽娟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找了个外地的乡下女人。
得知这个堂嫂的身份信息后,向丽娟便觉得诧异,惊讶之余,她又觉得有些得意。
她娘家就在林坝附近的小县城,有时候免不了心里觉得自家条件比不了陈家,可得知就连陈勋庭这个厂长都只不过找了个乡下还孩子的二婚女人,向丽娟便不自觉感到高人一等。
可眼下见到沈晚月,向丽娟方才那几分自傲瞬间消失了大半。
这女人一身打扮时髦靓丽,皮肤白皙又五官精致,怎么瞧,怎么不像是那个所谓的二婚带娃的沈晚月。
“你就是沈晚月?”向丽娟忍不住的想要再次证实。
门外的男女显然是一对夫妻。
夫妻俩的肤色都偏黑些,女人穿了一身碎花棉袄,气势汹汹,男人则畏畏缩缩,眼神闪躲着,不过……
这男人眉眼间倒是有些眼熟。
“你又是谁?”沈晚月不慌不忙开口,毫不客气的打量着她们夫妻俩。
“堂嫂!”
男人明显抢先一步开了口,带着讨好的笑容,似是想要伸手拦着女人,却又碍于什么只能跟在旁边。
“堂嫂我是陈康健,昨天因为意外回来晚了,没赶上参加你跟堂哥的婚礼,祝你跟堂哥新婚快乐。”
沈晚月眼神扫过去,又看看仍是气势汹汹的向丽娟,“怎么,来祝我跟陈勋庭新婚快乐就是这么个祝福法儿?”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陈康健有些着急,甚至眼神还有些胆怯,时不时的去看一眼沈晚月的身后。
“哼,装什么傻呢?”
向丽娟不理会陈康健,“我们家松柏在你们这儿受了那么多委屈,我来就是为了给我儿子讨个公道!陈文杰呢,还有陈勋庭,咋了,家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都死……”
“啪——”
没有给眼前人丝毫反应的机会,在向丽娟诧异的目光中,沈晚月已经一巴掌打了过去。
她的力度并不算大,可这样扇人巴掌,实在是让人很没脸面。
向丽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直接急了。
沈晚月冷着脸,在向丽娟动手之前,直接将门给关了起来。
“沈晚月!你太欺负人了!你凭什么打人,你还讲不讲理……”
隔着门,沈晚月看了眼自己的手心。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想,自己竟然就这么直接不留情面的动了手。
可刚才,她听到向丽娟言语中满是诅咒的意思,实在是忍不住。
她上一世确实都是一个人。
从小到大,习惯了的。
可如今不一样,她身边有孩子有……陈勋庭。
她听不得那个‘死’字。
沈晚月拍了拍手掌心,“有些话是不能说的,说了容易折寿,我这是在帮你积福呢,不用谢了哈。”
“放屁!”
向丽娟有气没处撒,拍这门使劲儿喊,“今天你要是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我倒是要让你们左邻右舍都听她,你们夫妻俩是怎么欺负我儿子跟我的!”
院里没有回音。
周阿姨有些无措的站在旁边,问道:“小沈同志呀,这,这咋办?”
沈晚月根本不理会外面的喊叫,跑到屋里拉了一把躺椅过来。
“能咋办,听热闹呗。”
她打了个哈欠,坐了下去,“反正隔着门儿呢,她也进不来,我又不想跟她那样当着吵吵嚷嚷,况且跟这种人吵架就是胡搅蛮缠,吵不明白的。”
“那就让她在外面?万一她真不走了呢?”
沈晚月挑挑眉,“没事儿,她会走的。”
她不走,但陈勋庭会回来。
反正人是陈勋庭打的,她懒得插手一点。
“今天要么把陈文杰给我拉出来说事儿,要么你们
给我儿子道歉!”
向丽娟拍门的声音很大,巷子左右都能听见,就连最里头墙角那边也听见了响动。
“好像有人在喊你诶。”
几个小朋友蹲在地上,平日里号称不带孩子玩的陈文杰,此刻也跟郑铁柱一起跟几个弟弟妹妹挨在一块儿,在地上扣了个小泥坑打弹珠。
沈琪琪竖起耳朵头一个听见声音,伸手戳了戳旁边的陈文杰。
陈文杰只顾着玩弹珠,他也是许久不玩了,今天放学时候陈文星非说同学玩的特别好,他就觉得不服气,到家以后拉着陈文星非要给他展示。
这会儿陈文杰正在兴头上,头也没抬一下,“有吗?我咋没听见。”
沈琪琪看看同样兴致勃勃的沈天凯,无奈的又戳了戳陈文星,“星星,你有听见吗?”
“好像是有人在拍门。”
郑铁柱打了个哈欠站起身,“陈哥,我也听见了一声,好像还是你家的方向呢,要不要回去看看是不是其他兄弟来家里找你玩了。”
陈文杰听了这话才抬头看了一眼,随手把自己打过来的弹珠放到了地上,给几个小萝卜头玩。
“你们几个慢慢练着玩,铁柱,咱俩过去瞅瞅。”
“走。”
从前也有同学来家里找过陈文杰,只是熟悉到这种程度的朋友实在也没几个。
俩人晃晃悠悠走到了半路,那边的声音更清楚了。
“把陈文杰喊出来给我儿子道歉!”
这声音响亮又带着怨气,陈文杰脸色一变,郑铁柱更是作势要逃跑。
“陈哥啊,你这是又招惹了谁,家长都找到家里来了,那什么,我,我先溜了哈!”
“别急啊。”
陈文杰一把拉住了郑铁柱,“走,跟我一块儿去看看。”
这几天要说得罪,也就一个陈松柏了,可自打上次以后,陈松柏跟他之间关系反而好了不少,往常都不打招呼的,现在陈松柏性子收敛了几分,俩人课间碰面还说话来着呢,别的……也没别人了啊。
“丽娟你这样搞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咱别闹了,回去行不行?”
“你这个怂包,眼瞧着自己媳妇儿被打没有反应是吧?”向丽娟说着眼眶就红了,娇娇气气的抹着眼泪,“跟着你本想过好日子呢,结果天天在林坝待着不说,我被打了你还不帮忙出气!”
陈康健皱皱眉,叹了口气,“可毕竟是亲戚,那还是我亲堂哥,那样咒人本来就不好。”
“诶哟老天爷呀,你不帮我就算了还替她说话?这日子没办法过了呜呜……”
眼瞧着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陈康健实在忍不住拉住了向丽娟,“那事儿前因后果你不是都知道吗?别再闹了……”
“堂叔?”
陈文杰老远瞧见自家门口有人在哭闹,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一年前见过一次的堂叔堂婶儿。
本来都打算坐地上哭的向丽娟顿时不哭了,抬头看见是陈文杰,直接就冲了过去拉住了陈文杰的胳膊。
院子里。
原本听热闹起劲儿的沈晚月猛地睁开了眼睛。
陈文杰这会儿回来的也太不巧了,好歹等护着他的人到了再说啊。
“陈文杰是吧,去年见你一面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用阴招害的我们家松柏都有心理阴影了,现在穿裤子都得检查两三遍!你爸不是喜欢用家法吗,凭什么家法不用在你身上?!走,跟我回去……”
陈文杰到底是孩子,见这阵仗,心里一时间没了主意,竟是被向丽娟牵着走了两步。
眼瞧着陈文杰想要还手,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愣是没有动作。
郑铁柱在后面干着急。
陈康健也有些着急,“丽娟别这样闹了,文杰也不是没被罚,你这样闹得两家以后都不好来往了。”
“来往?你还记得来往?你要有本事就回沪市来,天天守着林坝,跟谁都没什么来往。”
陈文杰是男生,力气虽然不小,可浑身干瘦,被向丽娟抓着的胳膊扭了两下就疼的厉害。
“放开我!”陈文杰反应过来皱着眉想要甩开。
可向丽娟用了狠劲儿,明显不会轻易松手。
眼瞧着他就要被拽到巷口去了,院子门这时候开了。
“你有完没完了?”
沈晚月皱着眉走了出来。
她一开始当然是不想出来掺和的,人是陈勋庭打的家法,道歉也是陈勋庭要求的,就连让陈松柏丢脸,也是陈文杰一手造成。
这原跟她沈晚月没有半毛钱关系。
尤其是陈文杰这小子,一天天的还跟自己犟嘴,俩人互看不顺眼。
就算自己出去帮忙,这小子恐怕也只会怼她一句假好心。
可……
可眼瞧着陈文杰被人拽走,沈晚月还是没压住自己这脾气。
“你还舍得出来了?陈勋庭呢?”
沈晚月挑挑眉,一眼便落在了向丽娟抓着陈文杰胳膊的手上。
“你好歹也是个大人,有气往孩子身上撒什么?松手!”
沈晚月走过去,一手直接抓住了向丽娟的手腕,侧身,直接挡在了陈文杰的身前。
向丽娟瞪着沈晚月,眼瞧她那一身干净整洁的针织外套,白皙滑嫩的皮肤,便觉得心里委屈。
凭啥都是嫁给陈家这一辈儿的,她就只能跟着陈康健在林坝吃苦?
她条件总比沈晚月要好吧,至少自己不是二婚没有带拖油瓶,日子也太不一样了!
向丽娟不肯松手,“我说话你没听见吗?我问你陈勋庭呢?还有你,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一个大人,逼着我儿子跟你道歉,你要脸吗?!”
沈晚月吸了口气,眼神逐渐冒出寒意来,“我再说一边,你松不松手?”
“吓唬我?我不松又能怎么样,跟我动手?你觉得你……”
“松手!”
沈晚月话音落地,竟是从裤兜里拎出来一把小巧的水果刀。
这是刚才开门前,她随手从厨房拿的。
刀尖对着向丽娟,向丽娟猛地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松开了手。
陈文杰被拽的整个身子都往前带了一步,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卧槽!”
沈晚月急忙伸手拉了一下陈文杰的胳膊,随手顺手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笨死你算了陈文杰,回家里待着去。”
“……”
干干瘦瘦的叛逆少年就这么被人护在了身后,他明显愣了一下。
郑铁柱倒是反应了过来,冲来拉着陈文杰,“陈哥你没事儿吧!”
“能有啥事儿?”
陈文杰哼了一声,但随后,眼神小心翼翼落在了眼前纤细的身影上。
郑铁柱也看了过去,“后妈姐也太帅了!刚才连我站那么远都吓了一跳!”
后妈姐?
陈文杰瞪过去,这什么狗屎称呼?
“堂嫂,你别冲动啊!”陈康健已经冲过来同样挡在了向丽娟身前。
向丽娟回神,一把拉开陈康健,“让她来啊,我看她敢不敢真的动刀,我就是拉着人回去家法,她这是想杀人!”
沈晚月眼瞧陈文杰退到了后面,伸手将水果小刀合了起来,慢悠悠道:“本来是准备拿个擀面杖的,结果拿错了,吓着你了真不好意思。”
“哼,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
“你说什么?”沈晚月声音比她清亮,语调高起来,“你怎么不说你家孩子在马路上乱窜导致货车翻车摔到河道里,要不是我拦着,你家孩子恐怕早就被货车碾过去了呢?”
“还有,你怎么不说你家孩子犯了错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要不是陈勋庭打这一顿,他恐怕这会儿都已经上房揭瓦了,害的差点丢了几条性命,他跟没事人一样,原本还以为他是不懂事,现在知道了,原来是遗传了你这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辣鸡!”
“你!”
向丽娟被话堵得脸色发青,气急的又把目标锁定到陈文杰身上,“什么恩将仇报?你是没收营养费吗?给你赔钱了你们还动家法,我看陈文杰才应该动家法!今天我要替我儿子讨个公道!”
陈文杰也恼了,撸起了袖子,刚要走过去,就被沈晚月一胳膊薅了回来。
“大人吵架小孩别插嘴,站家里去!”
陈文杰着急的瞪过去,“沈晚月,我不是小孩好不好。”
沈晚月推着陈文杰推到了院子里,“行了别闹,乖儿子好好喊我妈,妈这会儿正给你出气呢。”
“……”
陈文杰看着沈晚月这会儿还有心情打趣自己,气的差点白眼翻到天上去。
只是沈晚月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再出去,趁着陈康健拦着向丽娟,自己也一转头院子。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陈康健一愣,向丽娟也傻眼了。
看着重新关上的大门,本来准备大吵三百回合的向丽娟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愣是张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天,向丽娟憋了句缩头乌龟出来。
沈晚月站在门后,忍不住又是一个哈欠,“看在二婶儿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赶紧滚蛋走人,不然等会儿……陈勋庭就真的回来了。”
陈文杰也看傻眼了。
“喂,你不生气啊,干什么躲起来。”
沈晚月打量了一眼陈文杰,最后看了眼他的胳膊,“不是躲,她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还来闹,明摆着就是故意找茬的,跟这种人吵架吵不明白的,刚才要不是你在外面,我都懒得出去,你看吧,不理她,比跟她吵架还让她难受呢。”
“……真的?”
不出半分钟,外面果然又响起了向丽娟的哭声。
没了别人,向丽娟就只能跟陈康健闹,又是坐地上又是摔打陈康健。
反而沈晚月他俩在院子里待着,跟台下看戏的观众一样。
这会儿工夫,陈勋庭终于回来了。
下班回来的席巧云得知儿媳妇儿来闹事儿,拉着不情愿的陈宏伟也跟着到了。
“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跟你在林坝吃苦就算了,儿子放在老家也要被虐待,后奶奶就是没有亲的好,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跟你结婚!”
巧的是,向丽娟也正好骂到这里。
其实这些话每次夫妻间吵架的时候,都会被向丽娟拿出来说,这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就算这
次不说,以后也肯定要说。
席巧云跟陈宏伟跟着过来,听了这话脸都黑了。
尤其是席巧云,不等陈勋庭开口,她便抢先一步冲了过来,冷笑着打量着面前的小夫妻俩。
“陈康健,我待你向来不差,只是没想到你媳妇儿对我居然这么多意见,既然这样,那也好说,你们以后把陈松柏带走自己照顾就是了,我不会再帮你们带一天孩子!”
“妈!”陈康健是家里几个孩子中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喊席巧云妈的。
从前席巧云带陈松柏受了委屈,便是冲着这句妈也忍了,可现在忍不了了。
“妈,丽娟不是那个意思,您,您别误会!”
向丽娟也愣了一下,脸色发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了席巧云的手,“妈我刚才……刚才是在骂沈晚月呢,您听我跟您解释啊!”
林坝上苦,沪市怎么都比林坝上日子好。
况且,有人帮着带孩子,她日子不知道多轻松。
她原先的目的是要让陈康健回沪市军区工作,婆婆继续帮自己看孩子。
可现在,怎么弄成了婆婆要把陈松柏也送去林坝了?
“不用解释了,不管误会不误会,陈松柏我都不会再管了,还有——”
席巧云瞪了一眼不吭气的陈宏伟:“家里因为陈松柏的事儿欠了一屁股的债,你们两口子拿的那点钱根本不够,以后剩下的钱你们自己还,我们也不会再帮忙了!”
“妈!”
向丽娟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您不能这么绝情啊,没有家里帮衬,就陈康健那点钱够干什么的啊?妈,您听我解释,我真不是针对您,是陈勋庭他……”
“陈康健。”
陈勋庭目光从自家大门收了回来,走了过来后,淡淡扫了一眼陈康健。
“堂,堂哥。”
陈勋庭才走过来,向丽娟被他眼神里的寒意唬的愣是没再吭声儿。
陈勋庭扫了一眼向丽娟,这才继续说:“原来我还是你堂哥?刚才我听那话,好像咱俩之前没见过似的。”
“没有没有,丽娟,快喊堂哥。”
向丽娟咬咬牙,硬是不吭气儿。
“不服气?”席巧云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们,陈松柏这孩子就是该教育,你不服气,以后你自己教育!”
“她不是不服气。”陈康健连忙解释:“她就是……就是心疼孩子,妈,堂哥,你们别跟她计较。”
陈勋庭已然有些不耐,“都闹到我家门口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就是不服气……”
“别说了!”
打从看见陈勋庭开始,陈康健就慌了。
他一路追过来,本来就是想着赶在见到陈勋庭之前拦住向丽娟,结果向丽娟闹到现在都不肯走,还说了那样的话惹了席巧云。
陈宏伟原本还能帮着说说话,可如今席巧云生了气,他想说都没了由头。
陈康健叹了口气,狠狠心,拉住向丽娟的胳膊,转头看向陈勋庭,“堂哥,你帮家里教育孩子是对的,我没拦住丽娟是我的问题,刚才堂嫂也打了她了,堂哥,您别跟她计较。”
打人了?
陈勋庭心里忽的一幌神。
他是了解沈晚月的,是个不爱起冲突的性子,倒是没见过她动手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这也是真的把沈晚月给惹着了。
“你们回去吧。”陈勋庭心里想到了什么,语气带着寒意,“这件事……”
“不行!”
向丽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陈康健直接捂住了嘴,她挣扎着推开陈康健,厉声道:“你必须给我个说法,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去!”
陈勋庭平展的眉间这才皱起来,一个眼神落过去,向丽娟愣是有些怕了。
只是没想到,陈勋庭竟然没有说什么,反而点了头。
“嗯,去告。”
“……”
“向丽娟!”
陈康健急了,就连陈宏伟也意识到陈勋庭这是真的动了气。
陈宏伟连忙走过来打圆场,“勋庭啊,丽娟心疼孩子,一时间就没控制好情绪,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陈勋庭摆了摆手,“二叔您不必说了,她既然说了要去告,我也自然要给自己讨个说法,家里的事情,家规解决不了,那边家外解决就行了。”
“家外就家外!”向丽娟咬咬牙,硬着头皮发狠道:“咱们法庭上……嘶!”
不等向丽娟说完,竟然是陈宏伟这个当公公的转头给了她一巴掌。
“爸!你干什么!”向丽娟眼眶又红了,委屈的不行,“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们家不讲理吗?”
“闭嘴!”陈宏伟彻底恼了,瞪着陈康健,“没出息的东西,她不走你不会拉她走吗?”
陈康健后知后觉的点头。
陈宏伟连忙又要去跟陈勋庭说话,却被陈勋庭直接拒绝了。
“二叔,您真的不用再说了,我本以为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陈松柏的问题比我想象中更严重,有这样父母,往后不知道还要给陈家闹出什么笑话来,既然她都说了家规解决不了,那就法庭见吧,炼钢厂那边的程序会重新启动,到时候会要求直接送陈松柏去少管所,至于我动手的事情,我会给出医药费跟赔偿金的。”
陈勋庭说完,陈宏伟已经慌了。
被拉出去老远的向丽娟也慌了。
“啥,啥玩意儿?送少管所?”
陈康健脸色也是一白,他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直接松手追了过去。
“堂哥,这……”
陈勋庭直接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语气淡漠,“二叔,您是知道的,我说话向来没有反悔过,不用再说了。”
陈宏伟极了,陈康健也急了。
但从始至终,席巧云都抱着胳膊在旁边冷眼看着。
席巧云:“早早该如此了,陈松柏那性子就算这次被勋庭教训好了些,有俩这样的家长在身边,以后还是要闯大祸,不如送进少管所,大家都清净!”
陈勋庭笑了笑,“二婶儿说的有道理,之前倒是我考虑不周了,早知道你们是这个意思,之前就该直接送少管所去。”
“行了。”
陈勋庭看着去而复返的陈康健,“这事儿到底为止,法庭见就是了,二叔,您觉得呢?”
席巧云凉凉笑了,“他有什么好觉得的,陈松柏惯成这样,你二叔也没少帮忙。”
陈宏伟被噎的说不出来话,他低着头脸色铁青,拉住了陈康健。
“行了,我们先回去。”
追过来的向丽娟早慌了神,“不就是一点小事儿吗,至于送到少管所?爸,他是吓唬人的吧。”
陈康健脸色发白,“我堂哥……从来不说吓唬人的话。”
陈勋庭说话,一直都是说到做到的。
看着陈康健可怕的脸色,向丽娟也忽然意识到了事情严重性。
她本就是想来闹一闹,想让陈文杰也得到教训,可怎么弄成这样了呢?
她浑浑噩噩的被拽回了家里。
家里忐忑等着的陈松柏见爸妈回来,连忙迎上去,“妈,陈文杰真的被你打了啊?”
其实这些天来,陈松柏跟陈文杰关系缓和了不少。
可被向丽娟那么一说,他心里那点火气便又冒了出来。
是啊,凭什么只有自己被打,陈文杰最好也被打一顿才好。
可陈松柏左看看又看看,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几个大人脸色都不太好。
只有席巧云进来了后,打量了一眼活跃的陈松柏。
“奶奶,陈文杰呢?妈有没有给我报仇?”
席巧云眼神有几分疏离,“还真等着报仇呢?看来陈勋庭说的不错,有这样的父母,还是得去少管所才能彻底改好。”
“少、少管所??”
陈松柏吓得普通蹲坐到了地上,愣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向丽娟的裤腿,“妈,咋回事儿啊?咋让我去少管所了,你不是去给我报仇的吗?”
向丽娟看
着可怜巴巴的儿子,自己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咋回事儿啊,咋就要送陈松柏去少管所了呢?”
陈宏伟黑沉着脸,“蠢货,你当陈松柏犯得是小错?警局当时立案调查,定的就是危害社会治安罪,这种情况家庭无法管教,只要炼钢厂追究起来,就肯定是要送少管所的!”
“打陈松柏,是陈勋庭要给炼钢厂一个交代,给司机师傅一个交代,但其实,也是给了陈家交代,可现在好了,现在你这一闹,谁都知道家里无法管教孩子,不送去少管所还能送到哪儿?!”
向丽娟傻眼了,她反应过来后,哭着连忙去求陈宏伟帮着说说好话。
“没用,我的面子现在就是狗屁!”
陈宏伟扔下一句话,转头气的进了屋。
席巧云心里也不痛快,吆喝了一声自己收拾东西说要回娘家住几天转身走了。
陈康健也明白了过来,看看大哭的陈松柏,再看看流眼泪的向丽娟,气的想要动手,最后却是只给了自己两巴掌。
“好好地一家人!现在因为你成这样了!”
“都怪你!”-
陈勋庭进门前,注意到墙角还蹲着个眼熟的少年。
“叔,叔叔好嘿嘿嘿……”郑铁柱挠着头站起来打招呼。
陈勋庭:“找文杰?”
“不是不是。”郑铁柱连忙摆手,随后不好意思的说:“刚才我跟陈文杰一起过来的,我没走就是想跟后妈姐……啊不是,跟阿姨说一声,她简直厉害爆炸了!”
陈勋庭:“……”
在陈勋庭错愕表情中,郑铁柱连忙笑着挥挥手跑了。
听见外面清净了,沈晚月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等陈勋庭主动推门进来了,她这才探出脑袋往他后面看了看。
“走了吗?”
“嗯。”
“刚才吵死人了。”沈晚月打了个哈欠,转头看看陈勋庭空荡荡的手心,“对了,这么说起来,那我的羊毛线是不是就拿不到了?”
第80章 第80章老陈
她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
陈勋庭看着懒散倚在躺椅上的沈晚月,方才在外面时的锐气早已经散了干净。
天知道他刚回来的路上有多么着急。
他见过向丽娟,阅人无数让他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一个人的性格,那是个耍起泼来根本不讲道理的,虽然知道陈康健肯定会拦着点,但他仍是担心着家里。
陈勋庭:“就在车里放着,刚才回来的急,没顾上拿。”
“那就行!”沈晚月眼睛一亮,转头招呼着陈文杰,“我刚才可是替你解围了,去帮我跑个腿不难吧。”
陈文杰别扭的看向地面,“又不是我……”
又不是我喊你帮忙的!
可话到嘴边,陈文杰说不出来。
虽然刚才他强硬一些说不定也能抛开,可那一刻确实有些慌。
他倒是不怕真的挨打,可……
可有人护在自己身前的感觉,确实不一样的。
“你什么?”沈晚月好奇的看过去。
“没什么?”
陈文杰飞快的说了一句,心里想起刚才那女人仍是有些生气:“刚才你拉我进来作什么,跟她吵一架才过瘾,你还拎着水果刀呢,她早就怕了。”
闻言,陈勋庭的眉心皱了一下。
“我那是拿错了好不好。”沈晚月瞥了一眼陈勋庭,有些心虚的解释,“她那架势明摆着就没打算讲道理,吵架吵赢了她也只会哭喊,对付这种人,越是不理她,她才越是难受。”
更何况,她本来是没打算管的。
她早想到自己就算帮了忙,陈文杰嘴里也没个好话,把陈文杰拉到屋里关门看戏是最轻松的法子了。
陈勋庭左右看了看,“陈文杰,去车里拿东西。”
“哦,那我去了。”
“周阿姨,你去外面喊几个孩子回家吃饭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
陈勋庭吩咐了一圈,等院子里没了人,他才终于看向了沈晚月。
“……怎、怎么了?”
陈勋庭走近了两步,一手扣住了沈晚月的手腕。
“跟我去卧室。”
“……”
一路到了卧室,陈勋庭随手解开了领口的领带放到椅子上。
松垮的领口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沈晚月瞄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怎,怎么了?”
陈勋庭越走越近,眉心微皱,眼神严厉,“还拿着吗?”
“……什么?”
“水果刀。”
沈晚月一愣,心虚的点点头,但很迅速的从兜里掏了出来,“诺,在这里。”
陈勋庭接了过来,抓在手里,微微叹了口气。
“沈晚月,我先跟你道个歉,这次事情我没有及时在你身边。”
“没关系啦,反正你也不知道会有这事儿。”
“其次,我还要替陈文杰跟你道歉。”
陈勋庭深吸一口,眼神深邃认真,“他这脾气欠教育,刚才不该那么跟你说话,我也替他跟你道谢,这孩子我会找他再谈谈的。”
沈晚月抿嘴笑了笑,“我没跟他计较,他这个年纪就是叛逆期,等过了青春期,回头一想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都要尴尬死。”
陈勋庭仍旧看着她。
她眉眼中笑意盈盈,丝毫不见受到刚才那事儿的影响。
“沈晚月,最后咱俩来说一下你的事情。”
“……啊?”
突然的话锋一转,她愣了一下。
陈勋庭盯着她,继续道:“事情无论轻重,下次要动这种东西之前,还是要斟酌一下,不然也容易误伤了自己,明白吗?”
他指的是那把水果刀。
沈晚月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过去,她才终于抬起头,脸色少见的有些慌乱。
“其实刚才我确实生气了的,只是我知道你肯定要回来,所以第一时间把火气暂时压了起来,后来……后来看她对陈文杰动手,等我抄起水果刀的时候,自己心里都觉得震惊。”
“陈勋庭,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反应这么激烈,我……我就是脑子里听到她诅咒我的家人,下意识的反应。”
她从前是没有家人的。
来这里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跟家人相处。
可慢慢的,她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慢慢学着接纳,到现在……
连她自己都是后知后觉,原来家人在她心里,已经是这么重要的存在了。
重要到让她一向冷静的情绪,都泛起了这么大的波澜。
许久,陈勋庭轻轻叹了口气,在沈晚月诧异的眼神中,伸手扶了她的肩膀。
“我明白了,我没有在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以后小心些。”
他的掌心总是热的。
沈晚月放松了许多,乖巧点了头,“好,以后记得了。”
陈勋庭眼神方
才温和下来,“嗯,这事儿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放心。”
“对了,真要送陈松柏去少管所吗?”
“康健也算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了,他性子跟二叔有些像,有时候过于昏懦,现在二婶儿不愿意带孩子,陈松柏跟着回林坝,还不如送少管所管教,不然以后更加无法无天。”
沈晚月想了想,“也对,不过我之前听二婶儿提过一嘴,说是向丽娟这次回来是想让人找关系回沪市,要是留下了不是还得来闹。”
陈勋庭冷哼一声,“她能来家里闹,老爷子那边知道了也不会轻饶陈康健,他要回来,只能找老爷子帮忙,现在肯定是不成了。”
“其实吧,我倒是觉得陈康健去林坝磨练一下也好,他俩都是一样的。”
陈勋庭眼神流露出几分欣赏,“你想法是对的,只是他们两口子恐怕没你想的这么明白。”
说话间周阿姨喊了几个孩子回来了,陈文杰也进门把毛线递给了沈晚月。
几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在陈文星几个小崽崽面前提刚才的事情-
服装厂。
因着第二天纺织厂就把打样用的人造纱送了来,沈晚月忙着去盯打样,也就没再问详细问纺织厂到底为什么隔了许多天才给送布料。
打样出来后,几乎是当天,服装厂就收到了文工团的订购消息。
周一例会。
欧阳厂长神采奕奕,“这次除了文工团朝鲜舞的舞台服装确定在咱们厂订以外,考虑到方便,其他演出节目要用的舞台服装也在咱们厂订了,但最大的单子还是文工团的春季服装,能有这样的结果,多亏了咱们设计科的沈晚月同志,大家鼓掌!”
掌声雷动,沈晚月连忙起身表示谢意。
“沈晚月来到服装厂后的表现确实很好,上次的国家外宾活动送的礼品胸针就给咱们厂创收不少,还有这次也是一样,厂长,我建议今年厂里的杰出进步奖颁给沈晚月同志。”
“我也同意。”
“我同意。”
就连朱华强也都意思着拍了拍手表示赞同。
欧阳厂长继续道:“进步奖我会考虑的,不过这之前,我有个提议,设计科现在只有三个人,年后扩招一个同志之前,我提议沈晚月同志可以出任设计科的副组长一职,朱主任,你觉得呢?”
所谓副组长,干活儿第一名,出事儿了背锅也是第一名。
朱华强笑着连连点头,“我同意,早就该这样了,有沈晚月同志在,我这主任都觉得不如她了,要不是她这资历还欠缺我都愿意让位了。”
“朱主任说笑了,您还是我的前辈。”
沈晚月客套了两句,在欧阳厂长的提议下,会议结束后去领了副组长的工牌。
欧阳厂长意思她明白,看起来她升职加薪面子好看,可这活儿自然也落到了她头上。
往后半个月,沈晚月盯着文工团的货,每天往车间跑。
眼瞧着还有一周就到了文工团汇演的日子,车间那边也终于是把舞台服装几乎都赶制了出来。
沈晚月拿着车间送过来的名单,翻了两页后,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朱主任,这还有一周就汇演了,怎么朝鲜舞的舞台服还没做好?”
朱华强打了个哈欠,抬起头:“做好了啊,我记得上周不久全部做好了?咱还拿过来看了呢。”
沈晚月皱眉,“上次拿过来看得是舞蹈服的上半身,上半身用的棉布染色,早就做完了,下班时的人造丝裙子呢?”
朱华强一愣,明显不敢相信,“你把表拿过来我看一下。”
“你自己看。”
朱华强翻了一下,一眼发现了不对劲儿,“是少了底裙,我去问问车间。”
毛婷婷跟沈晚月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
结果到了车间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人造丝的料子根本就没往这边送。
沈晚月看了眼入库记录:“朱主任,这布料一直都是你来负责的,你上周不就告诉我全都到齐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毛婷婷直接记得挠头发:“眼瞅着还有一周了,这裙子小一百件呢,得先机器压出褶子再人工缝制松紧绳收腰,要是再不赶紧的,真来不及了。”
“这……”
朱华强也是瞬间流了汗,拉着仓库的负责人去仓库查了一圈,确定真的没有这批人造丝后,彻底乱了手脚。
“妈了个巴子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这我明明记得纺织厂那边来人说都齐了啊,咋能弄到现在也没有送来?”
毛婷婷抱着胳膊冷笑看着朱华强,“是啊,我们还想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呢,晚月跟你确认了好几次入库情况,感情入库的事儿你压根没亲自去看过啊。”
“我咋没去看了?当时单据送过来我审查了好几遍。”
“审查?审查跟你去仓库点货有什么关系?谁跟你一样啊居然不点货,你还是主任呢,我看猪都比你有能耐。”
“毛婷婷,你说话客气点,别以为自己是引进的人才分子就傲……”
“行了!”
沈晚月打断了朱华强,“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朱主任,你现在去纺织厂找对接你的人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赶在明天送过来也差不多能来得及。”
“好我现在去。”
朱华强也不敢耽误,没顾得上沈晚月命令的口吻,转身便跑了出去。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沈晚月先别跟厂里说这件事。
可问题是最近厂里最大的单子就是文工团的了,出了这种事,很快厂里便传开了。
办公室里,毛婷婷气呼呼的关门冲了进来。
“晚月你还看什么入库表啊,外面厂里人都议论开了,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你刚当上组长就玩忽职守的呢。”
“等朱华强回来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到时候自然能解释的通,现在自己得先稳住才行,你帮我一起看这入库表,我怎么瞧着跟被人改过一样呢。”
沈晚月皱着眉把入库表递过去。
本来需要的是六百尺的人造纱,但是纺织厂那边送过来的表格上只有六百尺的染色棉布,下面还写了个六百尺的字样,但是却被钢笔给涂掉了。
“是被人给涂掉了,怎么会这样呢?”
另一边,朱华强去了纺织厂后,问了半天也没找到顾清树的人影。
最后没办法,朱华强直接去了车间找车间主任问话。
“汪苗同志!”
朱华强喘着气冲过去,“我们厂之前要的六百尺人造丝怎么这些天了还没送去,是不是出库的时候给漏了?”
汪苗皱皱眉,“服装厂的货?那不是上周就全发过去了吗?”
“没有,今天我查了库存才发现还少人造丝。”
“那不应该啊。”
汪苗领着朱华强到办公室里查了表之后,严肃的开口:“朱主任,根据你这次报过来的需求名单来看,并没有人造丝的要求,所以我们车间根本没有制造,你是不是记错了。”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汪苗指了指表,“你瞧,所有布料,不管是斜纹布还是卡其布,还有染红色棉布,金额都对不的上,可就是没有你们这批人造丝的钱。”
“一尺人造丝的布要九毛,六百尺就是五百四,账目上没有这么多钱,自然车间也没有生产。”
朱华强看着表上的记录懵了。
“朱主任,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确实还有三百块钱的余款,本来以为你们多打了钱,用不上的话过些天就给返还回去了,可人造丝确实没有给我们报。”
那三百……
朱华强汗差点流下来。
这次厂里进货多,所以他根本不敢漏太多钱出来,不然账目上也说不过去,所以就来找顾清树商量了一下。
人造丝也分等级,好点的九毛,差点的也就六毛,顾清树说这俩区别不大,干脆换一换,这样从中能抽出来一百八十块钱的利润,他们两个五五分成,剩下三百六十块钱,到时候高等级低等级的掺在一起,差不多钱是刚刚好的。
可怎么就剩三百了呢?
关键是剩了三百,这车间竟然也根本没有人造丝的产出。
“顾清树!”朱华强一把抓住汪苗的袖子,“我当时把表交给了顾清树同志,他怎么不在厂里,去问他就知道了。”
汪苗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话他还是笑话别人,“顾主任?顾主任都请假三天了,听说是家里老婆流产了,那位身份你也知道,我们厂长家的千金,这会儿你可找不到他。”
朱华强傻眼了。
这下真的完蛋了!
“朱主任?”
朱华强回神,“汪主任!这布料我们厂里急用,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中间竟然没给你们报过来,你们厂里车间现在还有库存吗?”
汪苗挣脱开他的手,为难的开口:“有倒是有一点,大概也就四五十尺吧,但这也是别人厂里订的呀,别人厂还急用呢,你们这需求量大,平时没有订单,我们厂也不敢堆积这么多货。”
四五十尺哪里够用。
朱华强失魂落魄回了服装厂。
他心如死灰 ,想着这次肯定是彻底完蛋了,自己今年年底的奖金怕是也没了。
不过这些年他也漏了不少钱出来,奖金是小,就怕要挨处分,一旦降了职,以后钱就……
朱华强满心考虑着的都是自己的奖金职位,回到厂里跟沈晚月说完,就准备拉着人一起去找厂长认错。
沈晚月气的作势要摔杯子,但很快被毛婷婷拦住了。
她气的指着朱华强骂,“你猪脑子啊,现在哪儿还有时间管什么奖金,得赶紧想办法联系人把人造丝给补上啊。”
朱华强苦笑:“没有提前预订,沪市所有的纺织厂都不可能一下子堆出来五六百尺寸的人造丝在库房里。”
“那也得先想办法,婷婷,你跟朱主任先去找厂长想想办法看不能找别的纺织厂补救,我找一下入库单也过去。”
“诶。”
毛婷婷他们刚走出门,沈晚月这边立刻松了口气。
她不自觉双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心里暗暗回忆着自己刚才的演技到底过不过关。
幸亏了她早有准备,不然事到临头真得慌神不可。
也不知道陈勋庭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晚月发愣的工夫,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原来不等他们过去,欧阳厂长那边得了消息已经亲自过来了。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尤其是沈晚月,刚表扬完你,这就马上闹了个笑话给人看?”
毛婷婷有些不耐,“厂长,这跟晚月有什么关系啊,我们设计科,尤其是我跟沈晚月,我俩本来就不用负责进货入库这些事情,厂里放着人不用,让朱主任去盯着,结果现在他没看好,跟我们俩可没关系。”
欧阳厂长被怼了明显不高兴,但毛婷婷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只能瞪了一眼,把矛头指向了朱华强。
“朱主任,给我个解释,还有你们到底要怎么办?”
朱华强苦着脸,“厂长我知道错了,是我没注意到入库数量不对,我已经在跟纺织厂沟通过了,是他们那边跟我对接的顾主任媳妇儿流产急着请假回家,信息报错导致的,厂长,这次的损失的我来承担。”
沈晚月故作着急,“厂长,眼瞅着也没几天了,先别说这个,要不您想想办法弄点人造丝,这两天送过来还能赶得上,您想想,这次的损失可不只是一个舞台服装,要是这次没弄好,开春后,文工团那批服装人家可能也会撤单的。”
服装厂每年的大订单就指望着年底,好不容易文工团提出明天开春的订单也在这里订,这下好了,要是这批服装没有供给上,往后的合作肯定泡汤。
“说的不错。”欧阳厂长点点头,沉思片刻后,转头看向沈晚月,“我倒是能联系一下熟悉的纺织厂,说不定能匀出来一部分给我们,但数量估计不会太多,所以……恐怕得麻烦你找找你们家陈厂长帮忙了。”
沈晚月一怔,“找他?”
“嗯,陈家跟军工厂那边说得上话,要是军工厂愿意帮忙,这关就能过去。”
沈晚月心中暗笑,面上却一副不懂的样子,“军工厂不是产军用物资的,还生产人造丝?”
毛婷婷小声的替她解释:“晚月,军用物资里也有各种化纤产品,比如降落伞什么的也能用到。”
沈晚月一副下决心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好,我可以联系陈勋庭,不过我有个条件,欧阳厂长,我想您肯定也是愿意咱们厂往好方向发展的吧?”
欧阳厂长脸色有些迟疑,但一想今年已经除了档子事儿,闹得上面看了自己笑话,干脆直接说道:“你有话直接说吧,现在这个节点了,不用藏着掖着,只要能齐心协力共度这次难关。”
“好,厂长,我要求这次事件后,彻查一下朱主任,我严重怀疑朱主任勾结纺织厂的人,私下占用公家财产!”
朱华强脸色一白,“沈晚月,我这次是有疏漏,但你也不至于针对我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吧!”
欧阳厂长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打量了一眼沈晚月,最后又看向了拼命解释的朱华强。
许久,欧阳厂长在朱华强祈求的眼神下点了头,“可以,你去联系陈厂长吧。”
“好。”
演完这出戏后,沈晚月走出办公室的一瞬间笑了出来。
得亏了她跟陈勋庭早有准备,不然还真中了顾清树的套路。
传达室,沈晚月拨通了那边的电话。
“老陈!你忙吗,我有急事儿!”
她故作惊慌,声音也放的很大。
等那边传来声音后,沈晚月这才继续大声‘惊慌’的开口:“我们设计科的朱主任好像私底下为了占用公家财产,没跟纺织厂报正常需要的布料,导致现在厂里急缺一批人造丝,老陈,我们厂长说你有办法,你能不能帮帮忙。”
电话那边。
听了沈晚月焦急的第一句后,虽然早知道俩人有早有计划,可陈勋庭还是下意识的紧张了片刻。
等听到后面这些话以后,陈勋庭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听着沈晚月在那边飙演技,陈勋庭闷声笑了出来。
“可以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陈勋庭低沉的笑出声来,“不过我也有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