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捉虫
“爸爸?”
陈文星睁开眼睛,先是有些惊喜,随后又立刻紧张起来。
“摸着没发烧,那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陈勋庭的语气温和,陈文星却依旧小心翼翼的摇摇头:“没有。”
“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我……爸爸,我就是突然有些困了。”
陈文星说话也没有鼻音,并不像是感冒的样子,只是看着有些疲惫。
陈勋庭走上前,简单翻了一下一年级的课本跟作业本,“上小学以后感觉怎么样?”
他甚少过问两个孩子的学习情况,只会在偶尔月考或者期中考的时候,才会在翻看陈文杰的卷子后,叮嘱他好好努力。
至于文星……
文星太乖了,乖得有时候连话都很少说。
刚来陈家那几个月,文星哭的比说话次数都多,但后来习惯了新生活不哭以后,便越来越沉默。
陈老太太偶尔都忍不住感叹,如果不是平时还要吃饭。
这个家里,
几乎感觉不到还多了个这么小的陈文星。
“都挺好的爸爸。”陈文星小声的回答道。
“虽然是一年级,但我跟天凯琪琪都在一栋楼,平时他们也来找我玩。”
“嗯,作业多吗,今天要是累了可以先睡觉,明天再补。”
陈勋庭这话里关心的意味很明确。
这在之前,是很少发生的。
可惜的是,陈文星此刻心里乱糟糟的,他一边担心着哥哥的事情会不会被爸爸知道,一边又操心今天沈天凯发烧了。
什么也没感觉到的小西瓜头搓搓手指,只是按照程序往下回答。
“作业不多的。”
“平时几点睡?”
“九点半。”
陈勋庭想了想,看了看桌子上的课本:“学习上要努力,但尽你所能就够了,要是实在有吃力的地方,可以问我。”
陈文星:“琪琪学习很好的,她连我这个年纪的课本都能看得懂,我平时有什么不懂的,在学校里都是直接问琪琪。”
“嗯。”
交谈再次结束。
像这样的父子交谈,在陈勋庭的记忆力,实在是太过于久远,久远到追溯回自己父亲还没有失踪的五六岁那年。
所以,一直等问完了话,陈勋庭才注意到陈文星的局促跟紧张。
这孩子,又乱想什么?
陈勋庭:“文星,记得上次医院告诉你的话吗?你有事情可以告诉我。”
“爸爸我没事……”
“确定?”
“……”
一个简单的反问,眨眼功夫,陈文星眼眶红了。
如果……
如果这个时候,沈天凯在就好了。
天凯有勇气,琪琪又聪明,他们两个在的话,一定知道现在要怎么办。
陈文星心里好憋闷好紧张。
他不想撒谎欺骗爸爸,但是又不想告哥哥的状,而且,他又很担心哥哥到底怎么样了,那这样就必须告诉爸爸……
在陈文星小小的脑瓜子里,这种死循环一样的问题,简直快要把他逼哭了!
……其实也已经哭了。
陈文星抽泣着仰起头:“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会跟你结婚呀?”
“……”
“?”
话题转变太快,陈勋庭挑眉:“你想的事情跟她有关系?”
如果沈晚月妈妈在,也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办的,她对天凯总是那么温柔……
“就是……就是呜呜呜,就是我觉得可能晚月姨姨应该会知道该怎么办。”
陈勋庭皱皱眉,叹了口气,拉着陈文星坐到了旁边。
“可她现在不在,文星,你有事情,哪怕不是关于你的事情,也可以告诉我。”
可眼瞧陈文星哭的一塌糊涂,陈勋庭知道让他主动开口是不可能了,只能又道。
“文星,我今天见到沈天凯了。”
“……!”
抽泣声戛然而止,比灵丹妙药都好使。
陈文星呼扇着大眼睛,“天凯?”
“嗯,他发烧了,晚月送他去医院时候被我碰见,我送天凯过去的。”
“那天凯现在怎么样了?”陈文星眼里都是关心。
“打了针输了水,现在已经退烧回家了。”
陈文星松了口气,但随后,很快想到了什么,“爸爸……那,那天凯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晚月姨姨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
“……”
“说了你哥的事情。”
“!!”
陈文星彻底不哭了,也可以说忘了哭,下意识紧张的握紧了拳头:“爸爸,那,那……那哥哥他今天……哥哥后来有没有被老师罚?”
陈勋庭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你刚才是不是心里在想这件事?”
“……嗯。”
陈文星低下头,扣了扣衣角,“我,我怕说了就是在跟爸爸告状,我怕哥哥知道了又要凶我。”
“这事儿你不用怕,他不会凶你。”
陈文星点头:“现在爸爸已经先知道了,哥哥知道不是我说的就行,对了,哥哥现在……”
“自己回家里了。”
“啊?我还专门淋雨过去让哥哥来太奶奶这边呢!”
陈勋庭低下头,笑了笑:“文星,你也还记得自己淋了雨啊。”
“……”
完辣!就记着哥哥,把自己也逃了午休的事情给忘完辣!
“爸爸,我错了。”
陈文星很快立正,等着认错挨打。
但等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等到,反而是陈勋庭自己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等会儿让太奶奶给你煮点姜汤喝,驱一下淋了雨的寒气。”
小小的星星一愣,“啊?那,爸爸你不惩罚我吗?”
怎么惩罚?
话还没开口,文星就得哭成泪人。
“姜汤并不好喝,算是罚你了。”
陈文星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喜,但很快又有些担忧:“那哥哥……”
“我现在去家里看他怎么样了。”
顿了顿,陈勋庭又道:“你不用担心他,安心睡觉,明天安心上学,我目前不会罚他。”
不罚?
陈文星高兴了,紧张的小身板终于是松懈下来:“太好了!那爸爸再见!”
“对了!”陈文星又想起来什么,“爸爸,我刚才是真的想问,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跟我们一起住呀?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晚月姨姨。”
“我看你是想跟天凯一起胡闹才对。”
“但我也想跟晚月姨姨一起玩呀,晚月姨姨可温柔了,我好喜欢她,爸爸你不喜欢吗?”
“……”
一句话给陈勋庭问住了。
这小子。
陈勋庭皱皱眉:“赶紧去睡觉。”
“啊?”陈文星挠挠头:“爸爸你不是让我去喝姜汤吗?”
“……”
陈勋庭眼睫落下,再睁开时,方才错乱了一瞬的气息,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
“嗯,等会儿记得喝,我走了。”
“爸爸再见。”
下楼后,陈勋庭将陈老夫人蒸好的米糕打包了一些,叮嘱完给文星煮姜汤,这才离开回了家。
周阿姨来陈家有好些年了,早时候跟着陈老太太打打下手,后来又来陈勋庭这边照顾孩子。
“来了来了。”
周阿姨开了门,连忙接过陈勋庭手上的袋子。
“勋庭,这是去老夫人那边了才回来吧。”
“嗯,周姨,你去把米糕热热休息就行了,文杰还没睡吧。”
“没呢,屋里灯亮着。”
周姨拿着米糕离开,陈勋庭则直接大步走到屋里。
“陈文杰,睡了没?”
屋里很快有了声音,闷闷的。
“还没有。”
他根本睡不着。
回家以后,陈文杰因为身体疲惫的原因,冲了个澡倒头就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吃的感冒药还在起作用,淋了一个小时的雨,又站了一下午,陈文杰竟然一点发烧感冒的迹象都没有。
等一觉醒来,吃了周姨做的饭,便一直坐在书桌前面发呆。
陈文杰虽然在学校里混了一帮子哥们,但其实他却不是那种吊车尾的成绩。
不说前几名,但也能勉强保持中等水平,至少每门课能做到及格。
及格对陈文杰来说,就已经算是过得去的了。
虽然……
虽然陈勋庭每次看到自己的试卷总是皱眉,神情也总是冷的跟要下雪似的。
不过到最后,陈勋庭也只是告诉他尽力就好,如果有意愿提高成绩,陈勋庭会帮他补课或者找老师。
可陈文杰当然不愿意。
不过今天听沈晚月那些话以后,陈文杰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的确像陈勋庭说的那样,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成熟。
他的地基到底是什么?
又或者说,他未来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只有找到想做的事情,有了目标,才可以及时去打地基。
除了这些,心里其他的事情也都时不时的冒出来。
今天弟弟怕自己被责罚,冒雨去提醒他。
今天沈晚月居然替自己出头说话,恶毒后妈好像也有一些些优点。
今天陈勋庭也要回家了。
今天……
不过要说今天,还是有个高兴事儿的,比如陈松柏当着众人出丑那一幕,真是大快人心!
想到这里,陈文杰便忍不住的笑起来。
嘿嘿,不管后来怎么样,自己爽了就行。
哈哈哈。
“咚咚咚。”
“睡了没?”
陈文杰的笑容猛地僵住,最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打开门,陈勋庭已经到了客厅里。
“过来沙发上说吧,有些事情要问问。”
“……哦。”
陈文杰坐下后,一直低着头,脑海里回荡着那篇课文——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惴惴不安等着批判的陈文杰等了半天也没到什么,只好小
心翼翼的抬头。
“爸,您有事儿吩咐吗?要是没事儿的话,那……我先回屋休息了?”
客厅里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陈勋庭脸色冰冷,扫了过去:“怎么?还需要我主动问?”
跟对待小儿子不同,这个大儿子不见柜材不落泪,自己稍微松懈一点,陈文杰就想蒙混过关。
陈文杰也知道混不过去了,老实巴交又坐了下来。
“爸,不是我不主动,而是我看你这意思早就知道了,是老师跟你联系的,还是……还是她说的啊?”
‘她’指的自然是沈晚月。
“下午,我遇见沈晚月送孩子去医院了。”陈勋庭沉声开口。
陈文杰立刻有些心虚:“沈天凯还好吧?”
“嗯,退烧了。”
“那就行。”
话音落地,屋里安静下来。
等了半天,陈勋庭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陈文杰想了想,只好继续硬着头皮开口:“爸……”
“脱裤子。”
“……”
啊?
陈文杰再也绷不住了:“爸!你不至于吧!我虽然这次犯了错,但好歹也是十六岁的人了,打屁股这招是不是让我太美面子了。”
“……陈文杰,把你脑子里面淋淋进去的雨给倒了!”
陈勋庭皱皱眉:“你这秋裤紧成这样,能把膝盖露出来吗?脱裤子。”
“……”
“哦。”
想歪的陈文杰脸涨红着点点头,可真要脱裤子了,又不好意思起来。
算了,都是男人,这有什么好怕的。
心一横,陈文杰把秋裤给扒拉了下来,好在里面还有个四角裤衩,倒不至于真的‘坦诚相见’。
“过来,我买了碘酒,给你膝盖上上药,还有点红花油,等会儿你感觉腿上哪儿疼了,自己揉揉。”
眼看陈文杰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陈勋庭再次皱眉:“揉红花油需要我帮你吗?”
“不不不!不用不用。”
陈文杰哆嗦了一下,连忙坐了过来。
给自己涂药就算了,揉红花油得多难为情啊,他坚决不要!
不过,陈勋庭居然回家是要给自己涂药?
难道不应该训斥自己吗?
三两下,药上完了,陈勋庭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陈文杰的腿,这才熟练的收起那些东西。
“爸,你以前经常受伤吗?”陈文杰忍不住好奇,“怎么看你对上药这么熟练。”
“嗯,搬东西难免磕碰,再加上有时候搬重物,压得身上经常有印子。”
“你不是厂长吗?”
“我生下来就是厂长?”
“……哦。”陈文杰挠挠头:“可我听人说过,你在炼钢厂也就干了一年车间,后来就去了办公室来着。”
“这是去炼钢厂之前的事情了。”
“之前?”
“嗯,上学的时候。”
“……好吧。”
上学的事情,陈文杰可不感兴趣。
“你太奶奶带过来的米糕,要是饿了再吃点,不饿就回去吧。”空荡荡的客厅里,陈勋庭忽然再次开口。
“好……啊?”
陈文杰愣了一下,“爸,你就要说这个?没别的事儿了?”
“我还要说什么?”
当然是生气惩罚我咯。
不过陈文杰没有开口,就立刻想到了沈晚月。
好啊,这个恶毒后妈居然作弊!
“爸,是不是沈晚月跟你说什么了?”
陈勋庭皱皱眉:“注意你的措辞,不能没有礼貌。”
“好吧,是不是沈晚月阿姨跟你说什么了?就比如……她为我跟你求情?”
陈勋庭看着他,目光淡淡:“没有,她只说了你的情况,提醒我回来带药水,怎么了?”
“……她真没求情?”
“没有。”
陈勋庭是不会撒谎了,也根本没有必要撒谎。
可陈文杰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后,心里却又有些堵得慌。
好像沈晚月替自己求情是破坏规则,他不爽,可沈晚月不替自己求情,又显得她很绝情。
陈文杰甩了甩脑海中奇奇怪怪的念头,重新看过去,“爸,那你干嘛不生气?我以为你要罚我呢。”
陈勋庭站了起来,“你现在不舒服,罚你的事儿暂且缓缓。”
……合着还是要罚。
“那也就是你很生气咯。”陈文杰试探的问,小心的观察着父亲的神色。
可陈勋庭的神色,还没有当初看他成绩单后的那种神色一半冰冷。
真不生气啊?
“生气?”
陈勋庭挑眉:“你很希望我生气?”
“……倒也不是,就是好奇,我毕竟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犯错是犯错,但事情的缘故是不同的,这次我并没有生气。”
陈文杰仔仔细细端详着父亲,发现他确实是一点情绪波澜也没有后,庆幸的同时,又忍不住的叹息。
跟后妈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他居然就这么输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很希望我生气?”陈勋庭语气再度冷下来。
“不是不是!”
陈文杰搓搓手,把自己跟沈晚月打的赌交代了出来。
“爸,我这后妈好居然还挺了解你的。”
说完,陈文杰拿着红花油一瘸一拐的回了屋。
客厅里,陈勋庭默不作声的站着,过了会儿,踱步到了院子。
中午后雨过天晴,这会儿一轮晚月高挂夜空,无遮无拦-
“爷爷奶奶,你们不能不管我呜呜呜……”
陈家二房。
吃过饭,陈松柏依旧在客厅里闹着要去找陈文杰算账。
陈胜利终于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把将报纸扔到了沙发上:“陈松柏,你有完没完?再哭把你扔出去喂老虎!”
“咱们这边才没有老虎呢呜呜呜……”
“那就把你送到林坝上找你爸妈去!”
“……呜呜呜!”
陈松柏哭的更大声了。
“再哭!”
陈胜利被他闹得心烦气躁,扬起胳膊走过去,作势要打人。
陈松柏哭着,一溜烟躲到了陈宏伟的身后。
陈胜利皱皱眉,看看在厨房洗碗的席巧兰,席巧兰是聪明人,陈松柏她帮着大哥养着,可真到了教育问题上,一般不会插手。
“爸,你再不管陈松柏,你这大孙子可真的要被惯坏了,上次闹那么大的事儿还不够咱们长记性的啊!”
陈松柏连忙哭着插话:“这次跟上次不一样,这次我是被欺负好不好。”
陈宏伟也皱起眉:“你跟谁抬手呢?这儿又没你的事儿,回屋干你的工作,啥也别管。”
陈胜利咬咬牙,但还是收起了手,
“我要写新闻稿,陈松柏哭这么大声我还怎么写?”
“这又不是工作时间,你大不了就明天去单位写。”
“……”
陈胜利气急,却又不好跟自己亲爹吵架,只能狠狠等了一眼父亲身后陈松柏,在陈松柏挑衅的目光中回了屋。
‘嘭’的一声,门被关上。
陈松柏刚要扯着嗓子继续哭,陈宏伟有些头疼的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
“松柏,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进门就哭,先把事情给我说清楚,除了扯一次你的裤子,陈文杰没有把你怎么着吧?”
“有!”
陈宏伟闻言皱了眉。
“打你了?”
“不是。”陈松柏义正言辞:“陈文杰拽了两次我的裤子,但是第二次被我机智的躲了,没有全部被扯掉!”
“……”
洗完碗的席巧云进来听见这些话,擦了擦手,有些无奈。
席巧云:“松柏啊,陈文杰也被老师惩罚过了,淋了雨还站了一下午,这事儿咱们要不就过去了吧。”
陈宏伟也点头:“陈文杰这小子虽然过分,总归你没有受伤就行。”
“不要不要,爷爷你带我去找陈文杰嘛,你是他爸爸的长辈呢,你肯定说话有分量。”
“去找陈文杰又能怎么样?”席巧云摸了摸陈松柏的手,“咱也没有磕着碰着,听话松柏,别闹了。”
“可是我的面子没了,奶奶,你都不知道班里全是笑话我的人。”
陈松柏顶着陈家的名号,从小就是班级里最出风头的那个孩子。
他又喜欢出风头,经常到处夸耀自己的太爷爷从前多么位高权重,自己爸妈多么的厉害。
可这样好面子的陈松柏,竟然在全校学生面前露了屁股。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爷爷,我要陈文杰给我道歉,让他下周升旗仪式的时候,也要跟我一样把裤子扯掉。”
席巧云也被闹得有些烦,“这不可能的,松柏,你自己想想,之前你弄得文星手上缝了针,文杰也就是扒了你一下裤子而已,不算大事儿,你就别闹了。”
“呜呜呜,爷爷你说呢,爷爷你评评理……”
陈宏伟也为难的点头:“陈文杰这孩子是有些嚣张跋扈,可他也受到惩罚了,这次算了。”
嚣张跋扈?
席巧云面前平静,眼神却不自觉瞥了一眼自家男人。
要说起嚣张跋扈,他也不先看看他这个大孙子。
她一个后奶奶有时候不敢下狠手管,陈宏伟也跟着惯着陈松柏。
以前席巧云也没发现,现在越发觉得陈宏伟是个拎不清的了。
陈松柏见爷爷奶奶果真都不愿意替自己出头,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呜呜呜,你们都是大坏蛋,呜呜呜……难怪妈妈说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着没人疼!不是亲的就是不会心疼人!”
闻言,陈宏伟脸色一变,小心看了看席巧云。
席巧云脸色也不好,但想了想陈松柏只是个孩子,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就陈宏伟,随后直接站起来回屋了。
陈宏伟皱起眉,转头:“陈松柏!你哭够了没有!再闹我也对你不客气了!”
被惯怀的陈松柏哪里肯听。
“我不管,我就要自己惩罚陈文杰呜呜呜……奶奶不管我,爷爷也不管我,呜呜呜,根本没有人真的疼我,我,我要去找妈妈去!”
说完,陈松柏抹着眼泪朝着街道电话亭跑去。
第52章 第52章修
“陈松柏!”
陈宏伟气的猛地站起来了,可转头,陈松柏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街道电话亭并不远,陈松柏拿过去也没给交钱,直接闯进去抱起电话就拨号。
电话亭里值班的工作日皱皱眉,才要骂人,但看清楚是陈松柏后,也看到了追过来的陈宏伟。
“宏伟,这幸亏我是认识你家这孙子,不然咋也给他一棍子不可。”
陈宏伟连忙笑着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孩子不懂事儿在家里受了委屈就爱胡闹,同志您别生气,别生气。”
“行了行了,你家孩子啊……”
里面,陈松柏的电话已经拨了过去,只是还得等那边喊人需要几分钟。
“陈松柏!”
陈宏伟将陈松柏拽了出去,值班同志无奈的将电话摆到了窗口,脑袋埋到了电话亭里去。
“陈松柏!你都十四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你爸妈在林坝上工作本来就够辛苦了,一天天的受一点小委屈就要找他们,不能让他们省点心吗?”
陈松柏的父亲陈康健是陈宏伟的第一个儿子,这几个孩子里,最疼的也是他,连带着也就更疼爱这个大孙子。
别家孩子要是这样,早挨巴掌了,可陈宏伟愣是下不去这个手。
陈松柏哭的喊:“爷爷!你怎么越来越偏心眼了?到底陈文杰是你的亲孙子还是我是你的亲孙子?我被他这么欺负,以后还怎么去学校?丢人丢死了!我要他当着全校人跟我道歉!”
“唉,就因为你是我亲孙子,我才不让你去找他,咱们两家上次为着你的事儿本来就闹得有点难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没数。”
“……没发现这些日子你太爷爷太奶奶都不联系我了?没发现陈勋庭也不过来找你二叔了?松柏,咱们家不能为了你,把亲戚关系都断了吧!”
陈松柏不理解的看着爷爷:“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上次车祸又不是我故意,可这次陈文杰就是故意的!”
说话间,电话也响了。
陈宏伟皱皱眉,抢先一步接过了电话,“喂,丽娟啊,是我是我,没事,就是闲着……”
“妈!”
陈松柏着急的在旁边大喊,“妈,爷爷奶奶偏心眼不向着我,妈,你快回来呜呜呜……”
电话那边,陈康健跟媳妇儿向丽娟互相看了看。
向丽娟先是皱了皱眉,随后脸色很差的继续道:“爸,我听见了,让松柏接一下电话,我想跟他说说话。”
“唉,其实没啥事儿,就是小孩子直接有矛盾。”
陈宏伟怎么都不愿意放电话筒,陈松柏在旁边扯着嗓子哭了好一会儿。
向丽娟那边听着心里也着急。
可孩子远在天边,还指望着公公婆婆帮忙照顾。
向丽娟:“爸,松柏这孩子是调皮了一些我知道,平日都得指望您多照顾着,我跟康健随军一起工作,在外面也不同意,您可……您可千万别跟孩子计较那么多。”
“丽娟,真就一点孩子间的摩擦,你别放在心上,赶紧跟康健去休息吧。”
陈康健结果了电话,想了想,只是跟父亲简单说了点家常话,一句也没提孩子,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么着急挂电话,我看你是一点也不关心孩子!”
电话已挂断,向丽娟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又要多心。”陈康健无奈的看着向丽娟:“爸妈在家照顾着呢,还能让自己孙子吃亏?他们心里有数,你就别担心了。”
“是,别人的孩子都有亲爷爷亲奶奶照顾,那我家孩子呢?”
向丽娟阴阳怪气哼了一声:“我家孩子,有亲爷爷没有亲奶奶,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不是有没有私心!”
“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说了多少遍了,我妈嫁到陈家快二十年了,家里的事情都是她在操心,小时候胜利也是她一手带大的。”
“你倒是挺会喊妈的,我看你那俩姐弟咋没个声儿?”
“别看我家里就我改了口喊巧云姨喊妈,其实胜楠跟胜利他俩也就只是面子上抹不开,他们俩也是真心待巧云姨的,毕竟她这些年的功劳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就别多想了。”
“我多想?”
向丽娟恼了:“要不是你不愿意去走后门把你给调回沪市,咱俩早在家里陪孩子了。”
“……你父母不也都在林坝吗?丽娟,你能跟爸妈在一起多幸福啊。”陈康健尽量哄着媳妇儿高兴。
“呸!当年我看你是城里人,年纪轻轻花容月貌的一心嫁给你,就想着你能把我带到城里去,谁知道你这脑子就是块儿木头!”
“诶对了丽娟,说起木头,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陈勋庭,我大堂哥,听说他终于要结婚了,到时候结婚咱俩可以申请假期去沪市参加婚礼。”
“什么堂哥!少给我转移话题!”
向丽娟忽然又愣了愣,眼睛一亮,“要是这次有机会回沪市,陈康健,你能不能去找你爷爷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找找关系,给你调回去?”
陈康健脸色也冷了下来,“这事儿咱们说过很多次了,没得商量。”
“哼,榆木疙瘩脑子,到时候
我回去了我想办法……”
向丽娟说着快步回去了,陈康健也皱着眉连忙追过去。
夫妻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
“我都听见了,妈妈都说了让你照顾好我,爷爷,你不能不管我!”
回到家里,陈松柏也依旧不依不饶的缠着爷爷。
陈松柏被缠的没办法,又想起电话那边儿子媳妇儿的话,心里有些松动。
“明天……这几天吧松柏,你先好好上学,等这些天有空了,我再跟你一起去找陈文杰谈谈。”
“真的?”
“嗯。”
“爷爷太好了!爷爷,我睡前想喝个麦乳精可以吗?”
“可以,你自己去厨房弄吧,喝完了睡觉。”
陈宏伟说完,垂头叹了口气进了房间。
房间里,席巧云在认真用针线勾着一顶毛线帽子。
陈宏伟有些心虚,走过去讨好的主动开口:“好些年没见你弄这个了,怎么突然想起来勾帽子?”
席巧云不看他,只说:“这不是家里今年困难吗?往年几个孩子买的帽子都磨坏了,我跟人拿娘家带过来的柿子换了点羊毛线,自己勾便宜还暖和。”
“巧云……”
陈宏伟一时间不知道还该怎么说,心里有些酸楚:“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都是我的自愿的。”
该我的。
陈家没有太难看的男人。
谁让早年的席巧云看上了陈宏伟的模样,再加上陈家又能给她把工作安排到街道里,席巧云也就顺势答应了媒人的说亲。
婚后这么多年虽说操劳些,但比起别人家挤着住筒子楼,这日子还是好过的。
可现在……唉,本以为孩子都大了,她也该享福了,谁知道还有孙子一辈儿。
“巧云,你别这么说。”
席巧云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宏伟,我怎么样都是我的自愿的,你用不着因为孩子那句话来哄我高兴。”
“可松柏那话说的确实不对,明儿我喊他给你道歉。”
“用不着,我这么多年对你家仁至义尽,问心无愧,道不道歉我都不在乎,但问题是,孩子自己能说出这话来?还不是有人背后说道!”
陈宏伟有些慌乱:“这话我必定不能说的,胜利就更不可能了,康健……康健这孩子是跟你最亲的,丽娟……”
也就只有向丽娟了。
“行了,说出来也没意思,你这脾气我能不知道?为着谁出头,都不可能为了我出头!”
‘啪嗒’一声,席巧云把手上的活儿扔到了旁边。
“我习惯了懒得跟你计较,可是,陈宏伟,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还真想去找陈文杰不成?你别忘了,当初那件事,勋庭那边可还没过去呢,况且,咱们家又欠着勋庭那么多钱……”
“陈宏伟,你要是有点当长辈的脸,就少去找陈文杰的麻烦。”
“我没想去找文杰麻烦,我就想着松柏一直闹也不是个事儿,他父母那边知道了肯定生气,所以想着就去要个道歉。”
陈宏伟皱着眉解释,可席巧云却冷笑了一声,扔下毛线上了床。
“那要去你自己去,跟我没关系。”
“……”
最终,陈宏伟叹息了一声,转头也准备休息。
“自己去客厅睡!烦死了!”
被窝里,陈宏伟被难得发脾气的席巧云赶了出来,他挠挠头,抱着被子去了客厅-
工人新村。
“立民,明天你去那汽配厂问问,看咋能弄一辆自行车回来。”
沈晚月把两个孩子哄睡后,拉伸着疲惫的肩膀跟沈立民坐在一块儿聊天。
“今天这事儿我算是长了记性,怎么也得弄个交通工具才行。”
沈立民磕着晒干的南瓜子:“姐,以后有陈厂长的那小轿车,你还要啥自行车啊。”
“……”
沈晚月想起了某年的小品,差点没笑出来,忍了忍才问:“为啥不要啊,你就想着小轿车,那小轿车也不是陈勋庭啊。”
“是炼钢厂的呗,这我懂,我也不傻,但他一直都是厂长,那小轿车也就一直都是他呗。”
“可平时我如果有事儿,还是需要自行车才行,我明天请假在家照顾天凯,你送完琪琪以后,去厂里问问你师父,再问问同事,我听说……”
沈晚月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城里有黑市,这自行车票不好弄,但怎么也能弄个二手的吧。”
沈立民诧异的看了眼沈晚月,“姐,你还真是不一样了。”
“我咋了?”
“胆子真大,连黑市都想到了。”
沈晚月抿嘴笑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就学吧。”
“不过姐你还别说,其实我在外面上班这些天,还真跟厂里人混的挺好,那师父对我可满意了,明儿我跟师父打听打听。”
“成。”
“对了姐。”
沈立民吐了吐嘴里的南瓜子皮,眼神闪烁着,“那什么……上次咱们跟陈家见面时候,不是聊过那个啥玩意儿三转一响吗?”
“咋了?”
沈晚月看他吃得香,也抓了一把。
“那里头不是就有自行车嘛?咱再买也浪费不是,要不……你提前跟陈厂长商量商量,把这玩意直接搁到沪市这边,到时候就别往家里再送了,多麻烦啊!”
沈晚月噗嗤笑了:“你还挺知道替姐省钱呢?”
“那必须啊,我就跟姐你最亲了。”
“真跟我最亲?”
沈立民立刻点头发誓:“必须跟姐最亲!”
顿了顿,沈立民又有些心虚,“第二亲的是大哥,小时候除了姐,就大哥带我最好了,姐……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是那天大哥走之前,跟我聊过你的彩礼问题。”
沈晚月顿了顿,好半天没说话。
沈立民小心翼翼抬头,想看看姐是不是生气。
“姐,我不是想瞒着你的,我就是……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大哥那边的态度模棱两可,我又怕提前说了你难受,还影响你跟大哥的关系,我……我这些天有时候晚上想起来都快做噩梦了!”
看着沈立民略显痛苦焦急的神色,沈晚月终于挑了挑眉,可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却看不出来生气的意思。
沈立民见她还不说话,更急了:“姐,我是真的站在你这边的,当年顾清树那事儿,其实也怪咱爸想要顾家的彩礼,这才撮合着你俩那么快结的婚,我心里有数的,肯定不可能帮着爹。”
“那大哥呢?”沈晚月终于开了口,“大哥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大哥说如果陈家愿意把三转一响拉过去,咱家肯定都会留着,要是费劲直接留这边,家里也不要了,不过……”
沈晚月勾起嘴角,笑了:“不过那三千块钱彩礼就得拿回家里对吗?”
沈立民点点头,但立刻愤慨的举手:“我是坚决的反对的!姐在这边带着孩子生活本来就够不容易了,这房子也是姐用命换来了,我觉得咱家就不该打这上面的主意。”
看着沈立民认真的表情,沈晚月仍旧不动声色。
“姐,你不会生气了吧?”
“姐,我真的不是要瞒着你,你都不知道我刚听完跟大哥吵成什么样子了。”
“我气的都想跟大哥打一架,可是我打不过大哥……”
“姐,求求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没有立刻跟你说是我的不对,我错了……”
在农村,尤其是家里孩子多的家庭。
小一点的孩子,爹娘可能根本没时间照顾,断了奶后,几乎都是家里的哥哥姐姐帮着照看起来的。
沈立民就是这样被沈晚月照看大的。
在他心里,爸妈的分量,有时候甚至比不上大哥大姐。
不对,大哥大姐比起来,他还是跟大姐最亲。
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姐。
眼下看沈晚月一直不搭理他,沈立民气的都想抽自己两耳光。
看着沈立民难受的快要哭了的神情,沈晚月心里也在揣度着这个弟弟。
没有办法,谁让沈晚月上辈子实在不懂怎么处理亲情。
可沈立民真心待她,她是能感觉到的。
这些天来,沈立民包了家里的所有活儿,烧火做饭都学着去做,就是想让自己省点力气。
两个孩子也是,沈晚月前几天忙着,沈立民接送的比她都多。
有时候沈晚月看这个弟弟,感觉这就是个性转版本的德华小姑——立民小舅。
眼瞧着沈立民急的真嚷嚷着抽自己,沈晚月终于开了口。
“你先别急着抽自己,你瞧我生气了吗?”沈晚月问。
沈立民讪讪看过去,眼里带着后悔:“姐,你越不生气,我越想抽自己。”
‘噗嗤’一声,沈晚月绷不住还是笑了。
“姐……”
沈立民想像小时候那样蹭到姐姐身边装个可怜,可如今大了,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沈晚月。
“行了行了,少跟我来这套,这可不是你性格。”沈晚月挥挥手,抓起南瓜子继续吃。
沈立民愣了愣:“姐,你真不生我气啊。”
“你的理由我觉得可以接受,生什么气?要生气也是对着他们啊。”
他们指的是父母还有……大哥。
沈晚月心里暗自叹息。
沈立民看姐是真没生气,终于松了口气,但下一秒,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姐,你也太好了!”
“可别,我只是不跟你生气而已。”
“那姐也好,是最好的大姐!奶奶个腿儿的,等回去了我跟大哥拼了!”
沈晚月皱起眉,“大傻蛋,动动脑子,等真回了村里,你觉得就凭咱俩,能狠的过大哥跟爸他俩?”
“可、可大哥不会真的一点也不向着你吧?”
“难说。”沈晚月轻声笑了笑:“我没有退路,我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沈立民看着沈晚月眼神里的冷意,抖了抖:“可是到时候陈家人也会过去,姐,咱要是真撕破了脸皮,闹得太难看了,会不会让人家看笑话啊。”
沈晚月挑挑眉,看了眼屋里的两个孩子:“所以啊,咱们得动动脑子才行。”
她为什么没生气?
因为她对沈家本来就没有特别大的期待。
一是因为她前世就习惯性的只靠自己,根本没有所谓依靠家人的想法。
从刚开始就没有期望,更别谈失望跟生气了。
二来,这种事情,她早在来沪市前就想到了。
离开时,她如果不说是为了来找顾清树要钱,恐怕就算大哥跟妈帮着自己,沈满仓也不会放她出家门。
乡下那地方可没那么多的法理。
父亲不让女儿出门,拿把锁关起来,也没人会去举报非法拘禁。
所以,她必须要先假装孝顺,再找个理由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沪市。
大哥走的时候,她也给大哥塞了两百块钱。
为了示弱,也为了让沈满仓暂时放下戒备心,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软弱胆怯的沈晚月。
“姐,你说这定亲能不能不回家啊,我感觉吧,你在这儿过得比乡下好多了,两个孩子也比以前开朗许多。”
“说定的事情,人家已经在准备了,我怎么可能说不回就不回?”
沈立民挠挠头:“可是姐你的组织关系不是转过来,户籍也在这边,用不着回家领证吧。”
“可是妈还在家里啊。”
沈晚月深吸一口,长叹一声,“妈是全心全意待我的,这趟我要是不回去,妈咋办?以后在家日子免不了要遭白眼,爸、还有大嫂那脾气,家里的事儿总得回去给彻底解决了。”
听完这些,沈立民忽然再次佩服起沈晚月来。
虽然同样的长相,但现在的大姐,眼神却无比坚定,说话办事也都成熟稳重,思虑周全。
“那姐你准备怎么办?”
沈晚月忽然看向沈立民,“你明儿把南瓜子再晒一点,还挺好吃的。”
“没问题。”
沈晚月这才继续说:“咋办?能咋办?他们跟我闹,我就跟他们闹呗,要是闹大了,这婚也别结了,彩礼一毛钱都没有,谁都别想要!”
“那三转一响呢?”
沈晚月看看沈立民:“知道我为什么还要买自行车吗?到时候陈家人问了,我让他们直接送到这边就行,可结婚前这段时间我要用,以后你也得用,这二手的我是想着回头给你留的。”
沈立民愣了愣,眼眶红了:“大姐,其实你不用考虑我的。”
沈晚月认真看过去:“立民,我不考虑,你自己也得考虑自己啊,你想过没有,以你的天赋,只要把手艺学会了,将来说不定真的能在沪市找个差不多的工作。”
沈立民一愣,垂头丧气:“可是工位不好找,而且……”
而且家里咋可能放他就这么出来呢?
又不是离家近的县城,这么老远,人家肯定要念叨家里白养了个儿子出来。
可、可如果真轮起来,他其实是姐养大的啊!
沈晚月看着低下头的沈立民,循循善诱。
“立民,你别忘了我,我当时也是孤注一掷,抓住了唯一的机会来的沪市。”
“咱们大队唯一的修车师傅都干了二十年了,乡下又没车,也不可能多招人,他才四十岁,你回去了大队也不会收留你的。”
“立民,爸可从来看不见你的天赋,他只想让你赶紧回家干活儿尽快再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
“离开沪市,以后你就算学了手艺,可再想摸车就难了……”
这些话,沈晚月分析利弊一一说给了沈立民听。
沈立民虽然说自己立场坚定站在她这边。
可沈晚月只能保证自己相信八成,她不敢赌人性,更不敢赌她根本不了解的亲情。
如果自己回家,沈立民忽然反悔站到父亲那边,那她可能真的要脱一层皮才能回沪市。
虽然到时候陈家人也去。
同样的,沈晚月也不敢赌这个人性。
陈勋庭一开始答应跟自己相亲,要的一直都是安稳的过日子,两人各取所需。
她也不敢保证陈勋庭看到自家那些腌臜事儿,会不会忽然反悔。
所以,她只能信沈立民八成。
剩下的两成,沈晚月要用其他的来做保障。
比如利益。
自行车是利益,让沈立民留在沪市也同样是利益。
沈立民留下来,两个人一定能互相照应,这对沈晚月来说也有利益可图。
看着沈立民有些迷茫的眼神。
沈晚月没有立刻说出让他将来留下的话。
别人劝,远没有自己个儿想通更坚定。
“姐,你说的有道理,我自己想想吧。”
“你慢慢想,别睡太晚,明天一早还得送琪琪上学。”
“知道了。”
目送沈立民进屋,沈晚月忽然深吸一口躺在了沙发上。
面对沈立民的绝对真心,沈晚月忽然怀疑自己这样充满算计的去对待他,是不是太冷血了?
可自己说的那些都没错。
沈立民回去的确没前途,留着这里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她一开始不也是对大哥真心相待吗?
结果就是在面对利益时,大哥还是首先站在沈家人那边。
算了,不想了。
就这一次,只这一次了。
以后,她会尽量再去努力相信沈立民的-
第二天一早。
看沈天凯确实不发烧了,沈立民这才带沈琪琪去上学,沈晚月请假在家照顾天凯。
意外的,沈立民在学校门口遇见了开车来送陈文杰的陈厂长。
“陈厂长好,小王同志今天不在吗?”
“给他放假了。”
因为陈文杰腿不舒服,陈勋庭少有的亲自送他们两兄弟来上学。
“小揪揪好!”
陈文星乖巧的走过来,学着天凯跟沈立民打招呼。
“是小舅舅!”沈立民笑着纠正道。
“嗷嗷,小舅舅好,天凯没事了吧。”
“嗯,已经退烧了,不用
担心。”
“琪琪!”陈文星走过去跟沈琪琪站在一起,然后又跟大人道了别,这才戴着红领巾进了学校。
“星星,你昨天没发烧吧。”
“没有,琪琪,我跟你讲,我觉得我之前跟天凯说的好像不太对,我爸爸好像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
两小只说着悄悄话进了学校,旁边就剩下了陈文杰。
“爸,那我也进去了。”
“喊人。”陈勋庭冷声开口。
陈文杰不情不愿走过来,看着沈立民:“小舅好。”
沈立民尴尬的摸摸头:“没事没事,我俩也不差几岁,别这么客气。”
陈勋庭:“规矩该守就得守,以后见人知道喊了吗?”
“……知道了。”
陈文杰低着头,走过去:“爸,那我可以走了吧。”
“嗯,去把,安心上课。”
“知道了。”
孩子们眼瞧都走了,沈立民才要走,陈勋庭就喊住了他。
“一起吧。”
“啊?这……”
“走吧,昨天你不是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陈厂长还记得啊,嘿嘿,那、那麻烦陈厂长了。”
坐到车里以后,沈立民就彻底管不住自己了,左看看右看看,好奇又手痒的望着方向盘。
“听小王说,你挺喜欢车的,这些天在汽修厂学的怎么样?”
沈立民连忙开口:“我心里其实没啥数儿,但就是喜欢,修理的时候上手也快,师父也说我挺好的。”
“想开吗?”陈勋庭忽然问道。
沈立民愣了愣,几乎是脱口而出。
“想。”
可太想了!
“嗯,不过这个你目前还不能试。”
“啊。”沈立民慌乱的解释:“那什么,我没这个意思,陈厂长您……”
陈勋庭语气温和:“倒不是说不能让你试着开,而是没有驾驶证的话,在路上不可以开,不过你如果有心学,回头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找个报废车试试。”
老天爷。
沈立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起了沈晚月那句话。
‘以后回了乡下,别说摸小汽车了,自行车都摸不到!’
沈立民安静了下来,陈勋庭也没有再主动开口。
一直等到了地方后,沈立民诚惶诚恐的走下来。
“谢、谢谢陈厂长了,真的太麻烦您了,陈厂长您以后还是别带着我了,这坐了一趟我心里亏得跟被大炮轰了的苍蝇一样!您这车坐我,实在大材小用,大材小用嘿嘿嘿。”
“……”
陈勋庭忍不住淡淡笑了笑,难怪沈晚月跟两个孩子都喜欢跟沈立民说俏皮话。
“你晚上几点下班?”陈勋庭又问。
“五点半。”
“嗯,今天要是没事儿早点回家吧,晚上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啊?”
又吃饭啊?
沈立民抬头看看自己这个未来大姐夫,想要问什么,看对方没有解释的意思,也没敢再问,招招手目送他离开了。
等小轿车开走后,沈立民站在原地。
他弯着腰对下路面,习惯又陶醉的猛吸了一口。
这小轿车的尾气,就是比乡下那大客车的好闻-
傍晚。
上了一天学的陈松柏刚到家没多久,就直嚷嚷着肚子饿。
“奶奶我饿了!”
“爷爷,我想吃荷包蛋,晚上给我加一个荷包蛋呗。”
陈胜利皱皱眉:“就你事儿多。”
陈松柏仗着爷爷奶奶在,冲着陈胜利吐了吐舌头,“我就像是想吃,爷爷肯定愿意给我做。”
陈宏伟跟席巧云这边洗着菜忙着准备做晚饭。
如他所愿,陈宏伟顶着席巧云的冷眼,答应了下来。
“松柏,你先去做作业,晚上给你加荷包蛋。”
“太好了!”
陈松柏拍拍手,拎起了书包。
“二叔二婶儿,今儿晚饭就不用做了,咱们一块儿去国营饭店吃。”
门没关,陈勋庭走了进来,话里话外,并没有商量的意思。
陈松柏一眼看见陈勋庭,瞪大了眼睛一溜烟跑到了沙发后面躲了起来。
陈松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除了太爷爷,就是这个陈厂长了。
第53章 第53章
第53章
从厨房的窗户一眼就能看见院子。
陈宏伟两口对视了一眼,席巧云翻了个白眼,将沾着面的手在丈夫身上拍了拍。
“昨儿我就跟你提了,你还不以为意,这么些年下来,勋庭也算是咱俩看着长大的,他说过的事儿,什么时候不落地过?瞧着吧,奔你那大孙子去的。”
“二婶儿在说我什么?”陈勋庭走到屋里,只隐约听见了一两个字。
陈宏伟有些尴尬,拍了拍衣服上的面粉走出来:“说你好久不来了,勋庭,今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席巧云也走过来,只是还没张口,陈宏伟就一直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提刚才的话。
“……”
席巧云懒得搭理他,但也没提,只是笑着招呼:“我说许久不见你了,今儿你来的刚好,家里做水晶虾饺,还是你二叔昨儿才拎回家的,正新鲜。”
“对对对,勋庭,要是没别的事儿,就留在家里吃吧。”
陈勋庭扫了一眼躲在客厅里的陈松柏,又跟陈胜利点点头示意,才说:“二叔二婶儿,今儿还真得去外面吃。”
陈宏伟:“家里谁家亲戚办事儿没通知我还是咋了?勋庭,吃席面也得让我知道缘故吧。”
“二叔忘了?”
“什么?”
陈勋庭语气淡淡:“上次我便说了,陈松柏这孩子合该教育,二叔既然下不去这个手,那我这个做叔叔的着,自然不能看着不管。”
“勋庭!”陈宏伟瞳孔猛地缩紧。
“二叔,不只是因着这个,还一个缘故,这次事件我们炼钢厂是受害方,厂里因着事故投入的可不只是资金,还有不少工人加班加点了好几天,所以……”
“爷爷说的不错,身为陈家的孩子,总该要给别人一个交代才行,我在国营饭店办了两桌的席面,请那些日子加班的工人吃顿饭,松柏跟我过去一趟,道个歉,也认个罚”
“勋庭!!”
陈宏伟再次出声,有些着急。
他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这个侄子呢,他就是太了解了,所以下意识不想去提陈勋庭说要亲自教育陈松柏的事儿。
陈勋庭说的轻轻松松——道歉、认罚。
但陈松柏如果落到陈勋庭手里,那到底怎么道歉,又该如何处罚,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陈勋庭是陈铁军带大的。
陈铁军那些教育孩子的手段,跟陈宏伟现在都不愿意提起的家法,要是落在陈松柏身上……
陈宏伟心里猛地一紧。
他大孙子不能挨打!
“勋庭,你的为人我明白,你要给工人们一个交代我也理解,可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要是处罚,当日就该说清楚,就连警方那边也说了,你们当时就直接提要求,毕竟过期不候。”
好一个过期不候。
陈勋庭脸色淡了一些:“二叔,可当日我的确说过事后我会再来教育陈松柏,只是没有明文写在赔付文件上罢了,我认为,这也算是家事。”
“家事就在家里解决嘛,干什么要带出去呢?”
“二叔别忘了司机王师傅跟沈晚月同志,他们两个因着陈松柏差点连命都没了,不该有个当面的正式道歉吗?”
陈松柏大概听明白了,吓得想要往屋里跑。
“胜利。”
陈勋庭皱皱眉,喊了一声。
“嘿嘿,早等着呢。”陈胜利笑着拦在了陈松柏面前,拎小鸡一样拎着陈松柏走过来。
走近了,陈松柏缩着脖子红着眼眶连忙使劲儿甩开了陈胜利,躲到了陈宏伟的身后去。
“爷爷我不跟着他走!爷爷救我!”
“二叔。”
陈勋庭也走近了,气势逼人,但头却低着,“二叔,您是长辈,您不会为了这次事情,连陈家规矩都彻底不要了吧。”
陈宏伟将大孙子护在身后,叹了声:“勋庭啊,这是何必呢,你要是实在认这个理,我可以让松柏去跟大家道歉,可这处罚,你要怎么罚?”
“自然是家法处置。”
“……勋庭!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爷爷提了一嘴家法,我也跟他吵了一架!”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所以今天才必须处罚陈松柏。”
陈宏伟气急了,脸红着厉声说:“你别以为陈家现在都依仗着你,可你到底是小辈!尤其在我面前,你别忘了小时候你天天去谁家里!”
陈勋庭也有些恼了,“二叔,你跟我扯这个有意
义吗?你自己仔细想想,看看现在你把陈松柏都惯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他不姓陈,我根本不会管他!”
席巧云跟陈胜利坐到了一起,这会儿幽幽抬眼:“陈宏伟,你少扯淡了,勋庭的确没少来咱们家住,但是里里外外,可都是我在照顾着,你最多每天回家看见了陪着勋庭说说话,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作证!”陈胜利嘿嘿笑着举手。
这可是事实,陈宏伟大男主主义,觉得男主外女主内,可这家里也没什么外面的大事儿。
说白了,席巧云对这个家付出的远比陈宏伟这个男人多,毕竟就连工资,俩人都没差多少钱。
“你少添乱!”陈宏伟瞪了一眼陈胜利。
陈胜利委屈不已:“爸,堂哥说的没毛病啊,你没发现吗?巧云姨这么好的脾气,都不向着陈松柏了。”
“那不怪我!是因为奶奶不是亲的!”
“闭嘴!”陈胜利瞪了一眼哭着的陈松柏,“你个小王八蛋,咱们陈家就没出过你这样不懂事的孩子,蠢笨没脑子!”
“你,你骂我!”
“就骂你!”
陈胜利骂完了,不自在的看了看席巧云。
他见席巧云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有些不是滋味儿。
陈宏伟也有些紧张,连忙捂住了陈松柏的嘴,这才又看向了陈勋庭。
“勋庭,你别逼你二叔了行不行,你二叔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爸妈都在外面,要是孩子在家里受了欺负,他爸妈肯定得吵架。”
陈胜利笑了起来,“爸,松柏再不管,我大哥大嫂将来吵得更厉害!”
陈宏伟瞪了一眼陈胜利,咬了咬牙,继续道:“勋庭,上次跟你爷爷吵架,你可能不知道你爷爷为什么没有坚持到最后,因为我提了你父亲,你父亲……”
“我知道的二叔。”
陈勋庭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我听奶奶说了,可这两者不一样,我爸当年再大的错误,也不过是没有听爷爷的话去当兵,可陈松柏……二叔,这是两条人命啊。”
“不止。”陈胜利在旁边数了数手指头。
“哥,加上松柏自行车后座上那个孩子,还有他自己的,这是四条人命。”
陈宏伟:“……”
陈勋庭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二叔,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没了今天,还有明天,我既然把话放出来的,自然也要做到,除了为了工人,二叔,我也是为了你跟松柏。”
陈家早年有陈铁军顶着。
到了第二代,原有个陈勋庭的父亲还算出众,可他早就失踪,有了老三做了警察,可那又是个整日里不着家的。
到了第三代,好不容易有个陈康健去当兵了,结果还是去林坝上当文书的。
陈家现在,也就有个陈勋庭在,不然一个也拿不出去。
陈勋庭执意要动家法,背后便一定有陈铁军的同意。
“二叔,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他再次开口,目光带着寒意,轻飘飘却又令人胆怯。
最后,陈勋庭目光落在了只露出脑袋的陈松柏身上。
“这孩子都十四了,一点轻重都没有,将来要是酿成大错,连累整个陈家,我不可能就此罢手的。”
陈宏伟心里一颤。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把大哥搬出来都没用,看来是真没得周旋了。
陈宏伟长叹了口气,竟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
陈勋庭皱眉:“二叔,你这……”
“我理解你了勋庭,你说的对,松柏是我惯坏的,要是早点下手管他,也不会现在吃苦了,但是……你也说了是家事,家法能不能就在家里办了。”
陈勋庭皱眉想了想,“原本是怕在家里您看不了这场面,但既然您愿意,那……”
“不要——”
陈松柏大声哭了出来:“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要去找爸妈,我要离家出走!”
“小兔崽子!”
这次,不等陈勋庭开口,陈胜利率先走了过去,再次把人拎了过来。
陈松柏哭着抬头望着陈勋庭。
如果从前只是胆怯。
那他这次真的知道怕了,慌了,急了。
“叔,叔叔,你饶了我,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找陈文杰麻烦了,求求你了!”
“拿绳子。”陈勋庭没搭理他,淡淡吩咐。
陈宏伟一愣,咬咬牙,主动上前,“我按着松柏的手,别,别捆了。”
陈勋庭重重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拎不清的二叔。
“嗯,那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
陈松柏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左右求饶,却没人理会。
陈勋庭说话间,也从包里抽出来一片三指宽的竹篾子。
陈胜利仔细端详了一下,回味无穷。
“哟,这不是小时候我把隔壁鸡踩死后,哥拿来打我那片吗?还没换啊,这能用不?不能用了……”
陈勋庭挑眉:“能不能用你来试试?”
“……哈哈哈!说笑呢哥,您忙您的哈。”
陈勋庭这才将目光挪回来。
他望着地上还在不住哀求,还提了陈文杰的陈松柏,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陈松柏,脱上衣跪好。”
陈松柏从小到大最严厉的处罚就是打手板子,跪更是不可能的。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跪。
‘扑通’一声,陈松柏规规矩矩的跪好,哭着:“叔,你,你……呜呜呜,你要是真打,你就轻着点行吗?”
“多少下?”陈宏伟颤着声音问。
“一条人命十下,共四十。”
“……成,打吧。”
“叔……你,你轻点求你了,我真的知道怕了,知道错了。”
陈勋庭只是看着他:“你错哪儿了?”
“我,我不该说去找陈文杰,也不该去骑自行车。”
“还有吗?”
“……还,还有啥?”
陈松柏眼泪汪汪抬起头。
陈勋庭目光更严肃了。
“你听好了,陈松柏,你不该在面对救命恩人时没有礼貌,不该不尊重炼钢厂的工人跟司机王师傅。”
“最重要的,你不该轻视人命。”
“你现在这个状态,别看顶着陈家的名头在外面嚣张,可你如今做所得一切都是漂浮在空中的状态。”
“陈松柏,如果没人再来管教你,现在你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那将来呢?”
“现在
偷针,将来杀人,别再不以为意了。”
“……你如果真的知道错了,就该什么也不说,闷声受着。”
言罢,陈勋庭举起了竹篾子。
竹篾子是陈铁军早年想出来一个法子。
轻飘飘的竹篾子虽然看着没什么重量,但打下去的时候却比棍子还要疼。
但竹篾子却不比木棍会伤了筋骨。
虽然说疼的厉害,但最多也就是皮外伤。
这伤打上去以后,一开始只是疼,但是后面会逐渐肿胀起来,甚至鼓出来一条条的血印子。
打在后背上,皮肉不破,可却疼的钻心。
陈松柏不知道怎么了,听完陈勋庭的话,竟然真的不再吭声儿。
他被爷爷拉着手腕不能挣扎,就这么跪在地上挨了十几下。
但抽到一半,陈松柏终于还是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呜呜呜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记住了,我以后会尊重人命的我呜呜不会被抽死吧呜呜呜……”
“松柏,忍忍就好了。”陈宏伟不忍心的红了眼眶。
陈勋庭停了一瞬,皱皱眉,再次扬起了胳膊。
院墙外面,刚放学的陈文杰恰好走到门口。
陈文杰的腿不至于没办法走路,提前跟陈勋庭说了让同学带他到巷子口,所以自己回的家。
“哭喊啥呢?我……”
我艹!
陈文杰走到了门口,愣住了。
等陈勋庭这边终于结束了家法,他松了松胳膊,将竹篾子收了起来。
同时,陈勋庭也看到了脸色发白的陈文杰。
旁边,陈松柏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没了力气,被陈宏伟心疼的扶到了沙发上。
席巧云本想去帮忙你拿碘酒,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动一下。
陈宏伟又想指使陈胜利,陈胜利却干脆站起来走到了门口。
陈胜利:“文杰,别看了,你先回家去。”
陈文杰脸色依旧发白,看向父亲的眼神,忽然有一瞬的害怕。
不对,是恐惧。
陈文杰恐惧的将目光看向自己这个养父。
他就算是再讨厌陈松柏,也最多就是干干把他裤子拉下来这种事儿。
要说动手,他也就是想想。
就算是想想,也根本不敢往这么严重的方式上面想!
“……爸。”
陈文杰的声音带着颤抖。
陈勋庭皱皱眉,“你来的正好,我……”
“爸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陈文杰自觉是个大俊杰,他连忙道了歉,又小碎步跑到了早已经哭的眼眶红肿的陈松柏面前认了个错。
“爸。”陈文杰咽了口唾沫:“我不该,不该那么做,我,我道歉了,我……”
“哈哈哈哈……”
陈胜利愣了愣,捂着嘴笑了出来:“文杰,你忙着鞠什么躬?这跟你也没关系啊。”
“那……”
“是为了上次陈松柏差点闹出人命的事儿。”
“可我昨天……”陈文杰看向了父亲,手还是有些抖。
陈勋庭看着儿子眼里的恐惧,缓声解释道:“你们俩的事情自己算,这是为了上次。”
陈文杰猛地松了口气。
劫后余生。
可尽管如此,刚才陈松柏后背上的红印子那场景,他还是深深刻在了脑子里。
这幸亏是自己看见,要是陈文星看见,不得当场吓哭。
吓尿裤子都有可能。
突然,陈文杰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犯错的场景。
“……”
这么一对比,自己又是翻墙又是带冰刀去学校,只是被罚关禁闭,属实算是客气的了。
“喂……”
陈文杰挪动到了陈松柏身边,看着他还在哭个不听,“你,你还好吧?”
“你试试?!”
“……那还是不试了。”
陈勋庭看着陈宏伟给孙子涂好了药水,又看陈松柏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清了清嗓子。
“走吧,还得去道歉。”
“刚打完就去?”陈宏伟心疼不已:“要不缓一缓?等会儿你们吃完了我带他过去?”
陈勋庭看过去,皱眉:“现在坐车过去,陈松柏还能舒服点。”
“……那我跟你一起。”
“嗯。”
陈文杰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又跟旁边的陈胜利聊了两嘴,有些想跟着一起过去。
“你跟过去要看我笑话?”陈松柏满头大汗的扭头瞪着陈文杰。
陈文杰摸摸脑袋:“我还替你爸妈说话了呢,你对我这么大恨意干啥?你这次家法处罚也是自己作的啊。”
陈松柏说不出话来了。
陈文杰说的其实他现在能明白一点了。
尤其刚才被打了以后。
真疼。
如果当日车祸,没有沈晚月的即使出现呢?
他陈松柏会不会比现在还疼?
甚至可能已经感受不到疼了……
陈松柏低头想了想,又问:“那你跟过去干什么?”
“我吃饭啊,我……我去看看,顺便警示自己以后少犯大错。”
陈松柏打量着陈文杰,下一秒,竟然笑了出来。
“陈文杰?你竟然也知道害怕?”
陈松柏这么一笑,扯得身上更疼了,‘嘶哈嘶哈’的吸着冷气。
陈文杰看他这样却笑不出来。
啧,看着他自己都感觉到肉疼了-
国营饭店。
沈晚月单独坐在一个小包厢里,她面前摆着一盘糕点跟茶水,已经来了十分钟了,却不见陈勋庭的身影。
她是得了消息后,等沈立民下班到家才过来的。
因为叮嘱了最好别带着孩子怕吓着他们,所以难得清闲的自己步行走了过来。
隔壁两个包厢似乎人很多,这会儿已经热热闹闹的聊起来了。
沈晚月在旁边听得有些无聊,拖着下巴险些睡着。
“沈晚月。”
“……嗯?”
陈勋庭推门进来,便看见沈晚月露着皓白的手腕,双手托着两腮。
抬眸时,还带着一丝困倦很迷茫,水雾蒙着似的,勾着人往她眼睛里瞧。
“……”
陈勋庭清了清嗓子,将门关上。
“不好意思,来晚了。”
沈晚月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没有,我才到十分钟,我电话里听冯秘书说今天司机师傅出院是吗?”
“嗯,我把陈松柏带来了。”
沈晚月一怔,彻底醒了。
“啊?真带来了?那……那陈叔叔呢?”
“陈松柏在家里挨了打,这会儿二叔正带着陈松柏去道歉了,等会儿也会过来这边。”
“挨打?”
沈晚月皱起眉,“陈叔叔这么舍得啊?”
上次她可眼瞧着呢,陈宏伟很心疼自己这个大孙子。
陈胜利都动手了,陈宏伟也不舍得碰孩子一下。
陈勋庭摇摇头:“我打的。”
“……”
哦,那就不奇怪了。
不过嘛……
“你是怎么打的?”沈晚月托着下巴好奇的追问。
陈勋庭看着她:“很感兴趣?”
“没有没有。”
顿了顿,沈晚月又笑着点头:“也有一点,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说话办事规整认真的厂长,倒是有些好奇你生气的样子,而且,我也学习一下管孩子的经验。”
陈勋庭想想自己包里还放着的竹篾子,一时笑了:“我这个经验,你怕是用不着。”
“为什么?”
陈勋庭说着,将陈家家法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
除了竹篾子,饿肚子都是小事儿,早些年陈铁军还罚他跪过板砖之类的。
直到后来,才慢慢只使用竹篾子这种不伤筋动骨却又很疼的东西了。
“老天奶啊……”
沈晚月听完,忽然有一瞬庆幸自己小时候没有父母。
“咳咳咳……那这么说,陈勋庭,你小时候经常挨打咯?”
“刚去爷爷奶奶家里时倒是挨了几顿打,后来就几乎没有惹爷爷生气过了,都是……”
“都是什么?”
“都是我教训别的弟弟。”
“……”
那您可真棒。
陈勋庭顿了顿,解释道:“是我的话,一般不会动手,除非是惹了什么大事儿,像陈松柏这次差点把几条人命都搭进去,而且还毫无悔过心,所以才该教训。”
沈晚月倒是颇为认同:“其他孩子就算了,这孩子一看就是被惯坏了,要是再不及时纠正他,将来确实容易酿成大错。”
“是这个理。”
“快快快,轮到沈晚月了。”
外面有人催促。
陈勋庭皱了皱眉,开门便看见了陈松柏跟陈文杰。
“陈文杰,我说了,注意礼貌。”
陈文杰连忙点头,看了眼沈晚月:“我刚没说完呢,是沈阿姨。”
沈晚月调笑的看过去:“不叫姐?”
“……”
陈文杰愣了一下,咬牙切齿:“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来给我爸刚闺女。”
陈勋庭:“……”
陈文杰感受着来自头顶的寒意,连忙摆手:“那什么,爸,我我我……都是沈晚,沈阿姨惹我的。”
“行了。”
虽然弄不清自己这个大儿子跟沈晚月之间有什么前因后果,陈勋庭还是出声打断了,毕竟陈松柏还在。
“阿、阿姨。”
陈松柏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站在了沈晚月面前。
沈晚月目光落在他肩颈出的红印子上,微微皱起眉。
耳朵听到跟亲眼看到到底不同。
换了是她,可能就不忍心动手了,倒不是觉得陈松
柏不该被教育,而是她下不去这个手。
“阿姨,上次在医院对你不礼貌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是我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错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随后,九十度的鞠躬。
这样看过去,陈松柏后背的红印子更显眼了。
第54章 第54章
沈晚月是从来没挨过打的,当然也没有打过别人。
她嘴上说的陈松柏就该教育,可真看到了这一幕,有忍不住将目光挪到了旁边。
陈文杰就在旁边站着,瞧着似乎也没有从前那样活跃。
不过发现沈晚月看自己,陈文杰还是下意识的不安分起来。
陈文杰:“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需要跟你道歉。”
沈晚月这会儿并没有心情搭理他,略微想了想,这才伸手扶了一下陈松柏的胳膊。
她力气不大,虚虚扶了一下,陈松柏就直起了身子。
陈松柏刚才一定哭的厉害,这会儿脸色苍白眼眶也红肿着,瞧着倒是有些后悔的意思。
“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明白堂伯的意思了,也明白生命很珍贵。”陈松柏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陈松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继续说:“除了对不起,我还想跟你说谢谢,如果不是你,我那天身体上遭受的疼痛肯定比今天被堂伯抽了还疼!”
陈文杰看着沈晚月,也有些感慨:“何止是这个,你可能都没命挨我爸的竹篾子了。”
陈松柏一愣,垂眸看看地面,情不自禁的点头,“是,你说的没错。”
沈晚月看着这一幕,心里多少有了数。
“陈松柏,你已经知道错了,那医院的事情,我接受你的道歉。”
“真的?!”
“当然。”
陈松柏流着眼泪笑了出来、
“谢、谢大妈妈!”
沈晚月微微蹙眉,还没问出来,旁边的陈文杰已经不乐意起来。
“陈松柏,你这不能因为被我爸打了一顿,就这么急着拜山头吧,咋这么快就喊人起来了。”
他连后妈还没喊过呢,陈松柏这就喊上大妈妈了,真是……
陈文杰想到这里,愣了一下,真是什么?真是没出息?
可如果到时候轮到自己呢?
父亲如果真要结婚,自己要不要换称呼呢?
陈宏伟跟在后面,心里一阵感慨的同时,连忙替大孙子说话,“这不是眼瞧着都要上门提亲了,早晚是一家子的亲戚,早喊晚喊一个样子。”
陈勋庭看向有些迷茫的沈晚月,温声解释:“我们这边儿大妈妈就是伯母的意思。”
“明白了。”
陈宏伟也走进来,“晚月,上次在医院我也不对,我跟你道歉,我当时就应该教训陈松柏这小子的。”
“您可千万别跟我这么说,您是长辈,这么说我更加不好意思了。”
“唉……”
陈宏伟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想着当时回家打了松柏手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谁知道……”
陈勋庭皱皱眉,看看沈晚月,打断道:“二叔,您……”
“勋庭,你别误会,我没有抱怨的意思,我是说,谁知道今天听你问了话后,才明白我们家松柏当时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陈勋庭脸色这才好点,“其实认识错误,不一定非要靠打,只是有些孩子被惯的厉害了就不愿意反思自己,所以我今天对您的袒护也有些话说的过分了,二叔,您别在意。”
“一家人以后什么在意的,我明白你是为了松柏好。”
陈宏伟笑着又叹了口气:“也怪我总是惦记着大哥,所以不是很喜欢管教孩子,要说起来,早些年,康健跟胜利也幸亏有你看管着。”
提到陈勋庭的父亲,陈勋庭自己并不是很想多说,略点了点头。
陈宏伟说话间转头又心疼的看看陈松柏,“这饭要不就先不吃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他今天也知道错了。”
“陈文杰,你跟着回去还是在这儿吃饭?”
陈文杰余光偷偷看了眼沈晚月:“我在这儿。”
“那你一会儿跟我一起回家。”
陈宏伟把陈松柏带走后,外面两桌庆功宴还在继续,屋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想吃点什么?”
陈勋庭本是想问沈晚月,可陈文杰那边已经举手报了两三个菜名。
沈晚月肚子确实饿了,想了想,“再帮我要碗鸡汤面吧。”
“好。”
“你喜欢吃面?”
坐下后,难得老实下来的陈文杰忽然问沈晚月。
陈勋庭挑眉看了过去。
沈晚月倒是还挺自然,“相比起来是喜欢面一些,不过你如果愿意做别的,我也可以接受。”
陈文杰有些炸毛,气急败坏的吼:“谁说要给你做了!自作多情……”
沈晚月抿嘴笑笑:“好吧,那算我没说。”
陈文杰哼了一声,低下头,耳朵却有些热。
他看起来张牙舞爪,其实刚才还真想的是这个……
但自己这个嘴,怎么就管不住呢?
陈文杰把头埋下去,吸溜了两口茶,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又看了过去。
“那什么,你,你都没问我结果,为什么就直接说刚才那话?”
自己还没告诉她陈勋庭没有生气呢,她怎么一下子就这么自信自己赢了?
沈晚月挑眉:“猜的。”
“……行吧。”
算你猜的准!
这时候陈勋庭回来,正巧菜也上了,陈文杰埋头呼噜噜就开始吃饭,吃的格外专心。
陈勋庭刚一进来,就察觉到了什么。
他身边一大一小两人间的氛围明显不太对劲儿。
不过。
不过这种氛围,倒是比着之前陈文杰那种有你没我针锋相对的感觉要好不少。
国营饭店的鸡丝面要比家里做的还要舍得放料。
熬制的鸡汤卤的味道恰好的鸡肉,一把细面,一点香葱,最后淋上香油,但是吃这一碗面,沈晚月便觉得格外满足。
一顿饭很快吃完。
“那什么,爸,我去隔壁看看叔叔阿姨们吃的怎么样了。”
陈文杰填饱了肚子,慌里慌张的就要起身。
临走前,陈文杰再次回头。
“咳咳,沈……晚月阿姨,你就给我等着吧,到时候我找你。”
明明是陈文杰输了,这话说的倒像是在警告沈晚月一样。
沈晚月挑眉:“什么意思?刚才你不是说我自作多情?”
“……”
陈文杰瞬间又
偃旗息鼓,“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文杰耳廓又红了,气急:“好吧好吧,我承认还不行,你猜对了,我刚才就是要问你吃什么!”
“行了吧,你满意了吧!”
沈晚月找出手绢擦拭着嘴角,眉眼弯弯看过去。
“嗯,现在满意了。”
“……”
陈文杰恨恨跺了跺脚,转身出去了。
沈晚月在里面瞧着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睫也跟着轻轻晃着,那一颗小小的泪痣招摇着,看一眼便挪不开。
沈晚月抬眸,便撞到了陈勋庭沉沉的目光中。
“……”
沈晚月稍掩着心里的笑意,“放心,我俩这不是闹别扭。”
陈勋庭点头,想了想,开口:“你们俩那我打赌?”
“你听见我们俩的话了?”沈晚月瞪大眼睛。
“听见了一两句。”
陈勋庭又想了想前两日的情况,又想到了儿子那天晚上的着急,心里有了数。
“你们俩堵我会不会生气。”
“陈勋庭,聪明啊。”
沈晚月下意识感叹完,才发现陈勋庭笑了出来。
“怎么了?”
“你们俩拿我打赌就算了,一个两个也不知道遮掩一下,陈文杰这孩子直接问了我好几遍为什么不生气。”
“原来这么早就露馅了。”沈晚月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哈,那天也是顺嘴就答应了他,你不会生气吧。”
她这个好胜心啊……
“不会。”
陈勋庭顿了顿,反倒是问:“沈晚月,你怎么能笃定了我不会生气?”
“我感觉出来的。”
“感觉?”
“咱俩也接触这么多次了嘛,我总觉得虽然陈文杰跟星星总把你说的凶巴巴的,但其实他俩真的有事情,你更多的是担心,陈文杰昨天淋了雨,腿又不舒服,你怎么都不可能罚他。”
她说完,屋里安静下来。
四目相对。
陈勋庭却摇了摇头。
“我不罚她,但不代表我不会生气。”
沈晚月一怔,“那你……”
自己要去写一学期作业了?
陈勋庭看着沈晚月紧张的表情,笑了出来,“多少有一点吧,他这种所谓‘报复’的方式,实在有些不够看。”
“那咱俩想一块儿去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拿麻袋……”
“……”
也许是跟陈勋庭聊得有些太顺利了,沈晚月不知觉间,早已经彻底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也就顺嘴暴露了一些自己的本性。
沈晚月虽然不欺负人,但从小,她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或者说,孤儿院出身的人,从小就懂的不能太过良善。
她们不能做处处忍让的那一方,而是打从出生,就得学着争取。
为了自己争取,为了未来争取。
“咳咳咳!”
沈晚月小心的抬头看看陈勋庭,打量着他的神情,“我也就是跟你这么说一说,当然不可能真的去给陈文杰这么出主意。”
陈勋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
“好吧我承认。”沈晚月梗着脖子,坦然道:“虽说我会下意识去救人,但遇到这种调皮捣蛋的孩子,心里还是觉得应该收拾一顿才行。”
毕竟那是四条人命啊,可当时陈松柏却丝毫不在意。
陈勋庭眼神中浮出笑意来:“你这么想没错,我当时跟你想的差不多。”
只是碍于想要陈松柏来跟炼钢厂工人道歉,所以才拖到现在才动用家法。
看着沈晚月松了口气,陈勋庭眼中笑意却更深了。
别看沈晚月嘴上说的这样,可刚才……
他刚才看得分明,沈晚月在见到陈松柏身上的伤后,第一时间便心软了。
可能连沈晚月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软。
口口声声要套麻袋,可能真把麻袋塞过去,沈晚月最多也就是打两下手板子。
陈勋庭手触到衣袋,将一个包好的纸袋递过去。
手掌大小,却不知道是什么。
“去苏市时候看见的,感觉很适合女同志。”
沈晚月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接过来。
“适合女同志的?”
只拿到手里,隔着纸袋,皮质的纹理的触感便十分清晰。
是钱夹子。
不用打开,沈晚月便很容易的猜到了。
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皮革制的棕白相间做背景的钱夹子,右下方,竟然是刺绣上去的熊猫啃竹子。
不知道那刺绣用的什么线,细细密密,看起来规整,颜色也鲜亮,看起来时髦又精致。
她之前做设计,也常常自己动手,摸缝纫机也是常事儿。
可这种做工,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缝纫机,肯定价格不菲。
不论什么时代,手工都不便宜,尤其是质量上乘的手艺。
“我没来得及问你的喜好,但觉得这个挺适合你的。”
他出声,沈晚月方回神。
“喜欢吗?如果觉得不合适,还可以调换。”
他还在出声询问,甚至带了一些含蓄的谨慎。
沈晚月从前也没少被人追,也谈过两个对象。
她跟陈勋庭虽说是通过所谓现代并不推崇的相亲才结识,可她却总能从他这里感受到之前那些男人没有尊重。
她忽然明白自己心里刚才那一瞬间涌动的是什么了。
两人相亲时便约定将来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
可就算如此,陈勋庭还是愿意在生活上给予一定程度的关心跟尊重。
那也就证明——自己相亲后这段时间的表现,应该让这位陈厂长觉得很满意了。
这算是……自己的月度福利?
沈晚月抬起头:“谢谢你,陈老……”
“咳咳咳……”
一激动,沈晚月顺嘴差点就又喊了老板。
“谢谢你,陈勋庭。”
喝了口水,沈晚月郑重其事的看着陈勋庭,“我很喜欢,不用调换的。”
陈勋庭温和看着她:“那就好,你喜欢就行。”
“我很喜欢。”沈晚月再次强调。
这种熊猫的钱夹子,之前沈晚月还在景区的时代展示馆看见过相似的呢。
现在展示柜里的东西到了自己手里,她肯定喜欢。
陈勋庭:“其他人应该也吃差不多了,我去结账。”
“等等。”
沈晚月跟着站起来,“之前借用你的那个,我身上没带着,等改天了再还你。”
陈勋庭点头:“都行,我不急用。”
他身边经常带着秘书或者司机,东西都在公文包里,钱夹子倒是只有偶尔能用上-
包厢在二楼,沈晚月出来的时候,陈勋庭已经先下了楼。
炼钢厂工人吃完也走了一部分,留下的还在聊天,但看厂长都要离开了,也都走了出来。
“那是厂长的对象吧?”
“应该是吧,我记得听谁说过一嘴,厂长的对象就是上次救人的沈晚月同志。”
“刚才我就看见她了,可真是漂亮啊,跟个明星一样。”
“是啊,诶你说,咱厂长一直没找对象,是不是就是喜欢白的……”
“你们说什么呢?”
陈文杰跟着走出来。
他平时放假,也没少跟着冯秘书见炼钢厂的叔叔阿姨,他性格又跳脱的很,不少人都认识。
“什么白?我爸喜欢白的什么?”
几个大人互相看看,尬笑着遮掩,“那什么,我们是在好奇前面那位是不是厂长的对象。”
“是啊。”
陈文杰点头,“当然是,不然我爸跟我怎么可能陪她单独吃饭。”
“原来是这样啊。”
“文杰啊,看起来你跟沈晚月同志之间的关系……”
“你怎么在这儿?”
眼瞧走到了楼梯口,沈晚月便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刘丰收。
那个去住院的炼钢厂工人。
刘丰收似乎是喝了点酒,两颊通红,说话也有酒气。
他挡在了沈晚月身前,站在楼梯口,不肯让位置。
有陈勋庭在,两桌席面上都只有一瓶度数不高的酒,十来个人怎么喝都不至于喝醉。
可刘丰收不一样,他在厂里本来就喜欢混工作占便宜。
没耐住酒香刚才就多喝了两口,有些头晕,但不至于烂醉,所以一眼认出了这个当时让他出洋相的沈晚月。
更何况是这么好看的女人,他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说话啊,不是问你呢,你咋在这儿呢?你是炼钢厂的工人?”
刘丰收走近了一步,沈晚月后退了两步。
她微微蹙眉,挥了挥空气里的酒气。
“你干嘛!”
沈晚月还没开口,后面没多远跟着的陈文杰大喊一声,直接冲了过来。
“喂,
我爸不是交代了不许喝多,你从哪儿弄得酒?”
刘丰收被这么一喊,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文,文杰?”
刘丰收揉了揉眼睛,又锤了锤自己的手,左右看看,心里慌了神。
“我没有喝多,就是刚才有些晕乎而已。”刘丰收心虚的解释。
陈文杰看看沈晚月,又看了回去,“那你干嘛拦着她?”
刘丰收心里更慌了,看着沈晚月一直淡漠的神色,连忙赔笑:“意外意外,刚才意识不清醒,而且我就是看沈晚月同志眼熟而已,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想拦着。”
“真的?”
陈文杰微微侧身,看看沈晚月:“喂,他没有干什么吧?”
沈晚月摇摇头。
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所以一直没说话。
“沈同志,刚才我是真的有些晕,所以没看见是你,咱俩也是有缘分,总是能遇见,沈同志,今天你过来应该是厂长跟你一起吃饭呢吧,我当然知道,真的是刚才晕乎了。”
刘丰收陪着笑又是道歉又是解释。
总归他也只是喊了两句话,外面这么多人,沈晚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没关系后便不再开口。
“行吧,那走吧。”陈文杰让开了位置,让刘丰收过去。
刘丰收一边道谢,一边心里感慨还是小孩子好糊弄。
不过陈文杰也是来添乱,一个毛孩子又不是领导,自己凭什么怕陈文杰啊……
“陈文杰,刚才谢谢你。”
下了楼梯,沈晚月主动开口。
叛逆少年陈文杰一愣,耳廓又红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别误会,我那是怕你遇见一个酒鬼,我男子汉大丈夫,不管是不是你,但肯定要保护女同志的。”
沈晚月抿嘴笑笑,难得没有跟陈文杰抬杠。
陈勋庭那边已经结完账了,转头招呼沈晚月他俩上车。
冯秘书还在车里等着,像是刚刚到。
“冯叔没吃饭?”陈文杰一边问,一边要往后坐。
冯秘书眼神一顿,指了指前面,“臭小子,坐前面去。”
“……干嘛?”
“你要当电灯泡啊?”
陈文杰愣了一下,想明白过来,哼了一声坐到了前面。
冯秘书这才说:“吃过了,但没喝酒,提前下楼把车开过来等着,二车间的工人都走差不多了吧?”
陈文杰点点头。
闻言,沈晚月却皱着眉:“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觉得奇怪呢。”
这会儿时间,刚才楼上那些人也走了出来。
最后面,跟着拎着大包小包剩菜剩饭的刘丰收。
“沈同志,怎么了?”冯秘书问。
沈晚月看过去,其他几个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刘丰收。
“……干嘛?”
刘丰收愣了愣,有些紧张,看看冯秘书,又害怕的看看厂长,“厂长,这些都是吃剩下的,我想着别浪费准备带回家。”
陈勋庭不说话。
刘丰收又看看沈晚月,“沈同志,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你这是……这不至于因为一句话就拦着我吧。”
沈晚月皱眉:“我没有拦着你,就是有些好奇,你不应该出现在庆功宴才对。”
刚才刘丰收问沈晚月的话,现在沈晚月还了回去。
刘丰收一愣,讨好的笑:“您贵人多忘事,我是炼钢厂二车间的工人,当然在这儿了。”
炼钢厂上千号工人,但二车间因为上次事故加班的事情,陈勋庭对这些面孔都有些印象。
陈勋庭似乎已经通过三两句话明白了沈晚月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冯秘书,冯秘书脖子一冷,连忙走上前。
“刘丰收同志,我记得当时厂里最忙的时候,你应该不在吧。”
刘丰收心里有些虚,左右看看:“我一开始在,后来不是工伤去医院了吗?”
二车间的人被风吹着也渐渐回过神来。
“我这脑子,过去了半个月,差点给忘了,厂长,当时刘丰收去医院了根本不在厂里,他没资格参加这次庆功宴。”
“对,我也想起来了。”
又有人悄声开口:“我倒是记得,但是看没人说,我也就没敢提……”
这工厂里都是熟人,一来二去的,将来免不了谁求着谁办事。
表面上,谁也不愿意主动去得罪人。
可一旦有了一个人起头,那剩下的就好说了。
二车间的人,纷纷站出来指责刘丰收今天不该过来。
“冯秘书,前些日子厂长给二车间补发的那个补贴,不会也给刘丰收了吧。”
“这不公平,他当时根本没有参加后面的工作。”
“而且我记得,刘丰收当时从楼梯上摔下来一开始是能走的,后来去医院也就是个什么软组织挫伤,他就故意借着这个理由请了一星期的伤假。”
“刘丰收摔下来我在场,我当时就觉得他像故意摔得!”
“厂长,今天的菜点的其实刚好,刘丰收手里拎着的不是剩菜,是他吃到一半,自己用筷子夹了藏在椅子上的!”
“……”
一旦统一战线,刚才还没一个人说话呢,这会儿连刘丰收藏菜的事儿都说出来了。
“你们怎么这样?!”
刘丰收左右看看,心里虚,却硬着头皮吵嚷,“当时最忙的时候,我虽然没在,但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这次跟过来,也是想跟大家一起庆祝。”
沈晚月噗嗤笑了,“你都没有参与,你庆祝个什么劲儿。”
“就是!”
“是啊。”
刘丰收愣了愣,“我,我也是为了不打扰大家的兴致啊。”
“你不跟着就算不打扰了。”
“本来就没你的份儿!”
陈勋庭左右看看,沉声开了口:“都堵在人家饭点门口不是事儿,该回去的都先回去吧,这件事厂里会解决的。”
一句话,刚才吵吵嚷嚷的人群,此刻左右道别纷纷散去。
刘丰收倒是没有走,因为冯秘书过去了。
“刘丰收同志,明天上班,麻烦你先去人事部一趟,我会在那等着你。”
“……冯秘书,你听我解释啊,厂长,我真的……”
“前一阵厂长出差不在,我忙着都差点给忘了,刘丰收同志,麻烦你到时候带着上次发的二十块钱津贴,别迟到。”
刘丰收在想说什么,冯秘书已经转了身。
沈晚月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完了热闹,心情愉快的上了车。
冯秘书:“沈同志,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差点给忘了,不然让这小子占了大便宜去了。”
“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他要是不在楼梯口拦我,我也给忘了。”
“他拦你了?”陈勋庭忽然问。
“嗯,浑身的酒气。”沈晚月说着,嫌恶的挥了挥手,“我感觉那味道这会儿还在呢。”
她是真的很讨厌酒气。
烟酒都讨厌。
还好陈勋庭一样不沾。
“爸,二车间的人为什么没人站出来举报啊?不会所有人都忘了吧?”陈文杰转过头,趴在中间问后面的陈勋庭。
陈勋庭:“这么说也对,如果没人起头的话,兴许会一直忘下去。”
冯秘书也连连点头:“这厂里就是这样,如果一个车间,有几个是喜欢背后捅刀,爱打小报告的,那整个车间都会慢慢变得都有些算计,可如果一个车间都是老老实实,不爱出风头不爱惹事的,那里面就肯定会有几个喜欢偷懒糊弄的。”
陈文杰听得迷迷瞪瞪,“那二车间属于第二种呗?”
“对,所以刘丰收一定不是第一次像这样偷懒的,这次逮住他也好,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醒,不然有刘丰收做例子,以后二车间会出越来越多的刘丰收。”
“好想明白了一点,跟我们上学似的。”
陈勋庭赞许的点头,“所以现在很多学校都会在年级结束以后分班,打乱重排。”
很快到了工人新村。
陈勋庭送沈晚月到了楼下,塞给了沈晚月
一些打包的新的馄饨跟点心,随后目送了沈晚月上楼,这才转头离开-
“姐夫就给咱带什么好吃的了?”
刚进门,沈立民就迎了过来,盯着沈晚月手里的东西。
沈晚月先看了一眼里屋:“天凯琪琪睡了吗?天凯睡前吃完药有没有发烧?”
“刚睡没一会儿呢,天凯情况很好,感觉明天就能上学了。”
沈晚月将吃食0递了过去,“馄饨你吃了,还热着,点心明天给俩孩子留着当早饭吧。”
“诶!谢谢姐,谢谢姐夫。”
“就你话一天天最多。”
“我这吃人嘴短,天天蹭着姐你那么多好吃的,再不说点好听的,那我不得更愧疚啊。”
沈晚月笑了起来,“行了,让你问的自行车怎么样了?”
“还真被我问到了。”
沈立民吃着馄饨,一边说:“我师父说,他认识一个家里有自行车的愿意卖二手。”
“那太好了。”沈晚月没没想到这么顺利找到了人,“价格怎么谈的?”
“师父说,一辆新的自行车一百七十八块钱,自行车票又难得,崭新的自行车黑市上能卖到两百多,这辆因为是二手的,愿意直接一百七十卖出手。”
“不过,师父说那朋友家的自行车大概只有七八成新了,已经骑了三四年左右,但功能齐全,我跟师父关系好,回头可以带到厂里,用厂里的工具稍微翻新一下,看起来不会太破旧。”
沈晚月想了想:“这样最好,不过还是得等见到什么样子以后才能决定,万一有什么暗伤,还是用骑一下才能感觉出来。”
“说得对,但是……姐,我不会骑自行车怎么办?我这些日子倒是把骑车摸清楚了一些,自行车我好像只见过村长家的儿子骑过一次。”
沈晚月看了眼屋内:“这俩孩子睡前没闹吧。”
“没,都乖得很,天凯吃了药就睡下了。”
“你师父让你什么时候去找人家看车的?”
“他们家也是职工家庭,怎么也得等到下班以后。”
沈晚月想了想,“那这样,明天你去接送俩孩子上下学,等到点了我找过去看看怎么样。”
“姐,你会骑吗?”
可太会了。
沈晚月这么想着,但还是摇了摇头:“我见厂里的同事骑过就试了试,不太会,但应该比你强些。”
“也行。”
沈立民吃完了馄饨,一边收拾,一边好奇的问:“今天那个什么庆功宴,你跟陈厂长一起吃的饭吗?”
“嗯,还有那个陈文杰也一起。”
沈立民撇撇嘴:“今儿早上我还碰见他了呢,这可是个刺头小孩儿,姐你可得做好准备。”
“……小问题,他现在可还欠我一顿饭呢。”
第55章 第55章三合一(含500营养液……
沈晚月请了两天假。
天凯已经差不多好齐全了,本想着让他在家里多休息一天,但琪琪不在家里,天凯就待不住,一早被沈立民一起送到了学校。
沈晚月给两个孩子穿戴好以后,自己转头睡了个回笼觉,这才起床收拾,随后简单吃了午饭去了供销社。
“供销社没有卖棉毛线的吗?”
“是的同志,有时候百货大楼有供应,但是也不多,都是零碎的线头,你想要单色两卷的量,恐怕这个时节是买不来的。”
沾上‘棉’这个字,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弄到手的,况且现在又入了秋,天一冷,更难弄了。
沈晚月前几天去服装厂车间看过,主要是成品的布料居多,毛线头也是零零碎碎,五彩缤纷的,孩子还能戴个彩虹围巾,可大人就……
“我知道了,谢谢同志。”
沈晚月有些失望的垂眸,卷翘睫毛下的眼神泛着点点雾气。
“等等。”
售货员被她谢完,脸上有些发热,想了想,还是叫住了沈晚月。
“同志要棉毛线是想做什么用?”
沈晚月:“我想织一条围巾。”
“同志瞧着年轻,家里大人怎么也没这个经验。”售货员也是个年轻小伙儿,但因为常年在供销社上班,明显对这些事儿很了解。
“同志说的什么经验?织围巾的经验我倒是有,只是弄不来这原材料了。”
售货员被她认真看着,脸再度热了,他打量了一下沈晚月的打扮。
“我看同志你家庭条件已经还不错,现在市里人弄不来毛线,都是把厂里发的劳保手套拆了织成毛衣。”
“劳保手套?”
沈晚月一愣,这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了。
“对,就是这个。”
售货员说着,从柜台下面翻找出了一袋子白色的毛线手套,“就这个,我们跟厂里都有合作,你要是需要的多,我能给你便宜点。”
好家伙,劳动人民果然是最有智慧的。
上有限购政策,下就有拆手套对策。
“买了!”
沈晚月眉眼松弛下来,带着比方才更多的温和,又问:“同志,手套有黑色吗?”
“这个真没有,这些都是给厂里工人准备的,黑色容易看不清楚,跟手上的活儿弄混了是有危险性的。”
“那就白色。”
看着沈晚月眉眼弯弯,售货员也跟着笑了。
“一般毛衣的话需要凑够二十来双才行,同志你要多少?”
沈晚月想了想,“那先来十对手套吧。”
“可以,一对是三毛五分钱……”
售货员说话间掏出了算盘,琢磨了一下:“同志,你应该是没票的吧?”
沈晚月点头,左右看看,低声道:“这个可以商量吧?”
售货员笑了,“可以。”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虽说不允许自由买卖,但政府照样也安排的有每周一次的大市集跟农贸市场。
至于这商店里面,稍微懂点规矩的,只要肯出钱,售货员再灵活一些,一般是能拿到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
沈晚月趁着没人,从自己的熊猫钱夹子里抽了一块钱塞过去。
售货员装作无意,神色如常,递手套的同时,已经将那一块钱给收到了袖子里。
随后便是正常交易了。
沈晚月揣着手套又买了几根毛衣针,将东西放回家里,眼瞧时间差不多到了五点半,她找到沈立民给的地址再次出了门。
“金桥街……”
约摸走了半个多小时,沈晚月才摸到地方。
怎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呢?
“彩灯巷子,兰富巷子……到了。”
沈晚月按照序号,终于在兰富巷子前面站住了脚步。
这要是有一辆自行车,估计她早就走到了。
想到这里,沈晚月有摸了摸兜里装的一百七十块钱。
不要九九八,不要一八八,如果合适的话,她今天就想把自行车带回家……
“同志你好,这里是郑家吗?我想要郑强同志。”
敲门后,不一会儿走出来了位年纪稍长的男同志。
“我是郑强,请问有事情吗?”
“是这样,我是汽配厂洪师傅的朋友,听他消息,说您……”
沈晚月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您这边有不想要的二手自行车,我想买,方便看一下货吗?”
郑强刚才柔和的眼神一下子警惕了起来。
郑强皱着眉,左右看都没人了,这才让沈晚月进了院子。
院子里并没有其他人,更没有自行车。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晚月,我弟弟沈立民是洪师傅的学徒,洪师傅说你们是朋友,所以才让我过来的。”
这事儿张扬不得,以物换物还好说,商店里记账的也能遮掩。
可私下,明确的金钱交易,其实双方都要冒很大的风险。
郑强打量着沈晚月。
“洪师傅的确是我朋友,不过……”
郑强犹豫了一下,“听口音,同志你不是本地的?”
“户籍刚迁过来,同志你放心,这事儿我怎么也不可
能说出去的,更不会露馅,毕竟我弟弟还在洪师傅那边当学徒呢,我咋也不能得罪这个人。”
郑强却看着沈晚月想了好一会儿,随后浅浅笑了笑:“不好意思同志,要是小物件还好说,但这是自行车,我们开的价又不低,所以肯定要多留点心。”
一个外地年轻姑娘,瞧着也不像是结婚的样子,不然这种事儿,家里男人也不会不来。
不是特别相熟的人,又不知根知底的,就被摸到了家里,郑强实在有些不敢。
“那同志的意思是……”
“这自行车我们暂时还想自己留着骑。”
这话便是不卖了。
“不过……”
郑强在心里纠结了一下,眼瞧沈晚月失望的表情,试探着说:“你要是诚心要,回头让洪师傅陪着一块儿当个中间人可以吗?”
话虽说的有余地,但沈晚月还是有些失望:“那我回去问问洪师傅愿不愿意。”
“同志你也别怪我,这大金额的私下交易本应保险一些。”
“我能理解,没关系的。”
从郑家出来,沈晚月抬头看了眼天色,浅浅叹了口气。
她知道麻烦,但也没想到会白跑一趟,连自行车都没有见到。
霞光将天边填补成了橙红色,沈晚月出了兰富巷子,逆着霞光朝南边工人新村的方向走去。
……
“陈哥,难怪大家都想跟着你,你看刚才你请客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高兴的跟吃了屁一样,那两个其实根本就没帮上忙。”
陈文杰吊儿郎当的枕着胳膊,边走边说:“无所谓,只要我有事儿,他们愿意跟着充个人场就行,其他人不知道,老郑你还不知道?有我爸在,我怎么敢真的打架斗殴,他还不把我给废了啊!”
郑铁柱乐了:“陈哥,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要我,我的零花钱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不过你总是说你爸凶,但我看也就去年罚你过一次啊,这次不也没啥事儿。”
“这次……害,谁知道呢!”
陈文杰嘴上说的轻松,眼神里却起了一丝怯意,“不过说真的,如果你见过我爸打人的场面,你就知道害怕了。”
“啥?你爸真的打过你啊?打的狠不狠?”
郑铁柱好奇的左右打量着陈文杰,着急的都差直接掀开衣服去看了。
“……”
陈文杰将郑铁柱的胳膊推开,垂眸嘟嘟囔囔:“没打我,不过我就是见了。”
“打的谁?”
“……沈晚月?”
郑铁柱本来听得出神,闻言更是大惊失色。
“你爸打女人啊?!是你亲戚还是朋友,陈厂长打女人?”
陈文杰喊名字时声音并不大,看前面那个不远不近的背影并没有反应,摸摸鼻子拉着郑铁柱就进了兰富巷子。
“什么打女人,你脑子里的屎能不能擦一擦?”
“不是陈哥你自己说了个女人名字吗?这沈晚月是谁啊?”
“……”
陈文杰垂眸,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我以后的后妈呗。”
郑铁柱是他来这里以后最好的朋友,两个人之间没有多少秘密,陈文杰便直接开了口。
“啊?还没结婚呢不是,你爸就敢对她动手了?不是,我虽然对后妈有意见,让你防着点后妈,可你爸这、这也……”
这也太不是男人了!
“……郑铁柱!”
陈文杰本来心里就乱糟糟的,刚才又因为一个背影就想到了沈晚月,心里更加烦躁了。
“我爸没有打人,哦不对,我爸没有打女人,是我刚才看前面有个人像沈晚月,我才下意识喊了沈晚月的名字!郑铁柱,你家里有没有纸啊,要不我借你件衣服赶紧把脑子里的屎给擦干净了再跟我说话!”
这一下子就讲明白了。
郑铁柱摸摸鼻子,有些无奈的站在旁边,小声嘀咕:“陈哥,明明是你自己没说清楚好不好。”
“……”
“算了算了,懒得跟你说了,明儿见吧。”
“诶等会儿啊,说起你这个后妈,你见过她了没有,还有我跟你说的你记住没有?既然结婚避免不了,你就留点心,到时候跟你争取站在统一战线上,别被后妈欺负了。”
“欺负我?”
陈文杰脑海中浮现出沈晚月赢了自己后的笑意,心里不服气起来。
“见过了,反正肯定不一般。”
郑铁柱得意洋洋:“早就说了,后妈都不一般,我看那故事里有那种恶毒的,还不给孩子吃饭呢!”
“沈晚月倒是没有不让我吃饭,反而还让我给她做饭。”
“啊?”郑铁柱大惊,“还没进门就使唤你啊?”
陈文杰苦大仇深点点头:“详细点的明天再跟你说吧,不早了,我先回家。”
“成,那再见。”
顶着皱巴巴的脸,陈文杰抱着胳膊走出了兰富巷子。
“陈文杰。”
熟悉的声音响起,清亮的嗓子里带着几分戏谑。
陈文杰一愣,猛地抬头,便一眼看见沈晚月眉目弯弯,笑着看向自己。
陈文杰:“……”
可恶啊,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做冤家路窄了!-
方才,沈晚月刚走出了兰富巷子,就听见身后有人由远及近走过来,边走边聊天。
听声音是两个学生,她一开始也就没去注意。
只是没走出去几步,沈晚月就听见兰富巷子里一声声的‘沈晚月’。
这要是再猜不出来是谁,她这个恶毒后妈才算是白当了。
沈晚月回过头,站在兰富巷子口,将两个少年的话听完后,便等着陈文杰出来。
“陈文杰。”
“看样子你跟你的狗头军师水平也不行啊,两个人对付我这一个恶毒后妈,还被我反将一军。”
“……”
陈文杰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尤其一想到刚才自己那些话都被沈晚月听过来……
再外人面前,陈文杰对她的态度一向是带着敌意的,这下好了,现在沈晚月也一定要把自己当敌人了。
不行不行,虽然暴露了,但仗还是要打。
陈文杰强提起精神,瞪过去:“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
“那你要怎么办?”
沈晚月看着满身是刺的叛逆少年,忍住了笑意。
看在他虽然浑身是刺,但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害怕保护自身的份儿上,她就不计较了。
更何况,她还想找陈文杰帮个忙呢。
“你要找我爸告状,说我背后说你坏话我也认了。”陈文杰补充道:“反正我也承认,一开始就是不想我爸结婚。”
沈晚月皱皱眉:“你小脑瓜一天天的想的也太多了,这个先暂且不说了,我问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
“啊?”
陈文杰呆若木鸡。
他心里做全了准备,结果现在听沈晚月来说找自己帮忙。
“你不生气?”
沈晚月忍俊不禁:“你怎么总想着让别人生气,你爸也是,我也是,怎么?我们是气球还是论坛,一天天全是气。”
被她这么笑着看了一会儿,陈文杰终于反应过来——后妈似乎并没有想要针对这件事找自己麻烦的意思。
可是为什么呢?
她真有这么大人大量?
陈文杰依旧防备着:“我背后说你坏话你还不生气啊?你咋这么虚伪!”
“不是虚伪……”
沈晚月刚想张嘴说自己压根对他这个小屁孩不感兴趣,跟他生气没必要,结果一想到自己要找他帮忙,连忙收了回来。
“咳咳,这不是巧了吗,我想找你帮个忙。”
陈文杰更警惕了:“什么忙?”
“你跟刚才那位姓郑的同学很熟悉是不是?那你应该也跟郑家很熟悉吧。”
“是啊,怎么了?”
沈晚月放下心,将自己要买自行车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以后,陈文杰先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不找我爸?自行车票他肯定有。”
“话是这么说,可不是也想……”
沈晚月看看陈文杰,忽然笑道:“跟你一样,我想证明自己行。”
陈文杰一愣,低下了头。
自从看了陈勋庭教训人,他觉得自己不太行了。
不是出于害怕,而是陈文杰意识到,原来陈勋庭真的一直对自己还挺照顾的这个事实……
“行不行?一句话。”沈晚月追问。
陈文杰那边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再抬眸时,眼里已经满是得意,还有一些些算计。
“当然没问题,但我有条件,我总不能白帮你解决这个事儿吧,咱俩又不是什么好朋友关系,你说对不对。”
沈晚月被他这眼神气到了。
“不太对,陈文杰,以后我们是母子关系。”
“谁要跟你母子!”
“你不认,法律认。”
“你……”
陈文杰吸了一口,努力平复着心境,“好吧,关系暂且不说,你就说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吧。”
沈晚月看了眼天色:“上次打赌,不用你做饭行不行?”
“这太便宜你了,不行!”
“那你要怎么样?不结婚是肯定不行的,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求?”
“……”
眼看陈文杰在认真思考起来,沈晚月提醒道:“我给你提要求的机会,但是可别太过分了,你不帮忙,大不了我回头找那位师父过来当中间人呗,实在不行,我就去找你爸。”
眼瞧沈晚月要走,陈文杰又匆忙拦了过去。
小少年尴尬的挠挠寸板头:“那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想要的,那个词叫什么,我还挺迷茫的……”
“……”
谁的青春不迷茫??
沈晚月气笑了:“要不给一个介绍费?再等会儿天都要黑了,我不想耽误时间了。”
陈文杰左思右想。
“其实我也不缺零花钱……唉,那还好吧,暂时我先同意了,你拿到自行车之前,我再想想,想不出来你就给我介绍费。”
“定了。”
俩人商定好,就朝着兰富巷子走去。
“你急着走,等会儿还有事儿吗?”陈文杰看了眼沈晚月略显快一些的脚步。
“嗯,天凯琪琪这会儿应该放学了,天凯身体刚好,我想回去看看他白天有没有发烧,还有琪琪回家见不到我,时间久了,肯定也要着急。”
陈文杰脸色暗自一白。
沈晚月对自己两个孩子还真是好,就跟陈文星说的一样……
“敲门。”
陈文杰反应过来,走上前直接喊人。
院子里,郑强开了门,郑铁柱后面站着。
“文杰?”郑强愣了愣,笑盈盈就要把他迎进去:“找我家铁柱吧,快进来快进来,还没吃饭吧,家里有柿子,正好进来尝尝。”
“对对对,陈哥,我正想着刚才那事儿呢,你要不急着回家,跟我好好说说。”
陈文杰没有理会郑铁柱,礼貌的打招呼后说:“郑叔叔,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对。”
陈文杰往旁边站了站,沈晚月这才走过来。
“郑强同志你好……我又来了。”
在郑家父子诧异的目光中,将来意说了清楚。
陈文杰主动道:“郑叔叔,我可以做担保的,她绝对不会举报泄露出去。”
郑强有些好奇的在她们两个之间打量着。
一左一右,瞧着没多少默契,但看起来又也好像挺熟悉。
陈文杰似乎是怕成不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当担保吧,要不行,我爸也可以担保。”
把陈勋庭搬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强连连摆手:“害,不是不信任你,既然文杰都说了,我肯定愿意卖,不过这自行车暂时不在我家里,是在我老婆的单位放着。”
沈晚月:“那远吗?方便我今天先去看看嘛?要是合适,我可以今天就买下来。”
“不远,前面那条街上的国营饭店就是了。”
陈文杰看看沈晚月:“我认识阿姨,也不远,我跟你一起过去。”
既然不远,沈晚月也就同意了。
临走前,郑铁柱好奇的走上前,拉住了陈文杰:“哥啊,这不是上次咱们碰见的那个很漂亮的姐姐吗?你咋认识的?”
“……以后别喊姐姐了。”
“啊?她也不大啊,那喊什么?”
“喊阿姨,那是我后妈!”
“……”
“卧槽!”
郑铁柱没忍住,爆了粗口,连忙捂住嘴,又忍不住的打量着前面等陈文杰的姐姐……啊不,是阿姨!
“陈哥,你确定这美……这阿姨是你后妈?”
“我不能确定你能啊?”
“……不是啊,这、这也太漂亮了,也不可思议了,完全超乎了我对后妈的想象嘛!”
“咋了?”
郑铁柱望天长叹:“我要是早知道你后妈长这么漂亮,我怎么都不可能说她恶毒好不好!这整的我都愧疚起来了……”
陈文杰横了一眼自己兄弟:“没出息。”
一个两个都没出息,不如自己,坚决不会轻易被沈晚月蒙蔽!
国营饭店是不远,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
郑铁柱的母亲张兰花是在国营饭店当服务员的,同样认识陈文杰。
张兰花诧异的看看陈文杰跟沈晚月,但打量了一会儿,却也没有多问什么。
私下交易这种事儿,只要有靠谱点的担保人,没必要问那么多。
有陈文杰带路,张兰花找人帮自己代班,直接将两个人带到了后厨。
国营饭店的后厨连接着后面的一个大院子,用来放置杂物。
“这其实是我爱人之前的自行车给我了,可你们也看到了,我家距离国营饭店太近了,根本用不上,我爱人倒是偶尔用,但家里这不是马上有个大闺女要结婚了吗,想着既然不骑,干脆给悄悄出了弄点钱,也好给孩子置办嫁妆。”
张兰花说着,将俩人带到了院子后面的草垛上。
“兰花,这谁啊?”院子里正在切菜的师傅看了一眼。
“严师傅,这是我家亲戚,他家最近要跑医院,想着我家二八大杠整天也不用,来找我借着骑几天。”
张兰花随口应付着,低声引着沈晚月走到了一处干枯的玉米杆子前面。
“后院杀鸡杀鹅的,怕给弄脏了,就放这后面了,同志你等着,我给你弄出来。”
“我帮你一起吧。”
沈晚月走上前跟张兰花一起搬玉米杆子,陈文杰则好奇的打量着国营饭店后厨这个地方。
院子里放杂物,还有一些养着的鸡鸭鹅,灶台其实也在院子里,只是为了干净,上头搭了棚子挡着,整体看起来,倒是干净整洁。
“咚咚咚……”
严师傅握着菜刀,熟练地把盆里刚拿出来的胡萝卜给切成了丝。
他旁边的盆里,还有几条鲜活的松江鲈鱼。
因着着急做饭,鱼都浅浅的停在水盆里,瞧着应该才打捞上来没多久,每一条都很有精神。
“啪嗒……”
兴许是盆里位置实在太窄了,其中一条鲈鱼拍打着尾巴跳到了半空中,再落下去时,已经掉到了旁边的鸡窝里。
“啧……”
严师傅手上拎着菜刀,看了一眼,有些不耐:“帮厨今儿不在,张兰花,你帮我先打打下手呗。”
张兰花正忙着,根本没空搭理严师傅。
严师傅皱皱眉,才犹豫着要不要把胡萝卜放下,又一想把手染脏了也是麻烦时,有个瘦瘦的身影已经抢先一步走了过去。
陈文杰走到鸡窝前,嘴里叫唤着,用胳膊先把旁边的公鸡赶走,随后熟练的双手捏住了鲈鱼。
鱼身滑溜,可在陈文杰手里,无论它怎么有精神的扭动,却还是被牢牢地扣住。
也不用严师傅吩咐,陈文杰自己直接大步走到了案板旁边。
鲈鱼被陈文杰随手放置在了另一张案板上,他抬手抄起旁边的一把短一些的砍刀,换了个方向——
‘咚’的一记重锤,敲在了鲈鱼的脑袋上。
他这一敲瞧着简单,但却让旁边的严师傅刮目相看。
“可以啊小伙子!”
“你这手法,都比我们这儿的帮厨还熟练了,可真厉害。”
很多没有下过手的人,甚至连杀鱼这敲都不知道。
而就算有知道的,一开始做饭,这重量跟准头也是很难把握的。
陈文杰抬起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表扬茫然看过去。
“啊?厉害吗?”
“厉害啊!”严师傅衷心夸赞:“我们这儿帮厨刚来那会儿,敲个鱼都敲不准,弄得全是水不说,鱼也被折腾的死去活来,你挺厉害的啊,爸妈是河口捞鱼的?”
“咳咳咳……”
后面,刚把玉米杆子扒拉
完的沈晚月惊得咳嗽了出来。
陈文杰不以为意:“这倒不是,不过我以前是在海岛上长大的,没少学着处理这些水里的玩意儿。”
“诶哟,你这手法可真行,你会做饭吗?”
陈文杰皱皱眉:“做饭为什么要用会不会,做饭不是大家都知道怎么做吗?以前爸妈很忙的时候,我就在家里给他们做饭,很简单的事情啊。”
严师傅刚才赞许的目光愣了愣,笑了出来,“做饭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不过听你这么说……你这么年轻,还是个学生吧。”
“我不是跟你吹牛。”
陈文杰有些着急:“况且做饭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吹牛啊,我单纯就是说实话而已,不信了,你把菜刀给我,我给你演示一下。”
严师傅大笑:“前面还等着上菜呢,还是算了吧,不过我看你应该的确有两手,刚才谢谢你了。”
“刚才敲个鱼就叫有两手啊?”
陈文杰摊开手,自己去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洗手,“我会的可多了去了,除了河鲜海味,炒菜我也会,海岛上没别的事儿,爸妈忙,我就想着给他们分担,只能去做饭了。”
严师傅只是笑着,听完也不再附和。
家常菜可能这孩子是会一些,不过真要说起做饭,那门道还是很多的。
“你要是喜欢做饭,有这个天赋,要是将来有机会,不如也来我们这儿当个帮厨试试看……”
“严师傅。”
张兰花也忙完了,薅着身上的毛刺,一边说:“这位可是炼钢厂陈厂长家的少爷,帮厨您可请不起这位。”
“陈厂长?”
严师傅吸了口气:“当我没说,嘿嘿,当我没说,我这也是一时兴起,看这孩子有天赋。”
沈晚月目睹了全程,看向陈文杰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原来陈文杰从前还知道爸妈辛苦,还愿意主动帮爸妈做饭。
可那时候的陈文杰才多大的,估计也就十几岁?
这么看起来,陈文杰从前也一定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像想在,跟浑身长满了刺一样。
这叛逆期的刺虽然保护了自己,可也容易扎痛身边的人,也不知道陈文星记不记得他这个哥哥从前什么样子。
“同志,你瞧瞧,要是能行,咱们今天就交易。”
自行车从院子后门推了出去。
借着一点霞光,沈晚月上下打量着自行车。
虽然说是齐了两三年,可其实并不算破旧,除了车身有些掉色擦痕,前面车篓好像因为放置久了,也有些歪歪扭扭,变了形状。
不过都是无伤大雅的问题。
“同志,我给你骑一下你看看。”
张兰花怕沈晚月不会骑,自己用抹布擦了擦车座,便坐上去骑了两圈。
“瞧,都是好好地,没什么大毛病,不过到底是二手的,车篓也变形了,所以只收你一百七,这个价格不算贵了,这自行车票一个厂里可能都得几个月才能弄来一张。”
沈晚月左右看看,见骑着也正常,便点了头。
她直接数了一百七十块钱出来。
张兰花没想到沈晚月这么干净利索的拿了钱,高兴之余,诧异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同志。
虽然天色昏暗下来了,但她的漂亮却依旧可以一眼便看见。
这女同志,能跟陈厂长家的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张兰花压着好奇心,转而想起什么,“同志,看你是个阔利的人,咱们交易愉快,我那儿还有一双棉手套送给你吧。”
沈晚月今天倒是拿了不少手套,但一听是棉手套,点了头,“成。”
张兰花拿过来的果然是一双劳保棉手套,沈晚月笑了笑,收了起来。
“回去了最好赶紧送去让给上上油,那链子太久不用了,听说要是不上油容易掉链儿。”
“我知道了,谢谢同志。”
交易愉快,这趟终于不算白跑。
沈晚月心情格外舒畅,转头想要去喊陈文杰,才发现许久都没听见这个叛逆少年说话了。
“陈文杰!”
她喊了一声,才看见后院里,陈文杰正蹲在地上,看那位严师傅生火做饭。
陈文杰看得出神,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啦陈文杰。”
沈晚月催促了一声,“再等天就黑透了。”
“来了。”
陈文杰收回了目光,走了过来,看起来倒是没有刚来那会儿活跃,像是心事重重的。
“怎么了?想来国营饭店帮厨?”
沈晚月推着自行车往前走着,看着少年难得话这么少。
陈文杰终于回神,“……帮厨?沈晚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是真的会做饭。”
“这么厉害啊。”沈晚月抿嘴笑笑,“你倒是说说你之前都会做什么?”
“多了去了。”
陈文杰哼了一声,“我以前是真的会做饭,炒菜剁肉杀鸡,我都尝试过的,但是真正做饭,也就只有一年的时间,回来……”
少年不知不觉说到了这里。
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话赶话就说到了这里。
陈文杰抿了抿嘴,垂眸不再开口了。
沈晚月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也想到了什么。
后来,大概就是父母出事故吧。
她听陈勋庭提过,虽然具体还不知道缘故,可也能猜到几分。
“陈文杰。”
沈晚月笑着喊他。
“干嘛。”
“我不太会骑自行车,你要不要示范一下给我看?”
消沉的叛逆少年果然一下子就抬起头来,眼神里再也没有伤感,反而全是得意。
“沈晚月,你竟然连自行车都不会啊!”
沈晚月气笑了,这孩子真是一阵一阵的。
“是啊是啊,你示范一下呗。”
陈文杰来了精神,从沈晚月手里抢过自行车把,一脚蹬了上去。
他熟练的踩上一只脚,随后,旁边的右腿往后面,打横着甩了一下,麻利又熟练的上了自行车。
沈晚月堪堪躲过这一脚横飞,笑着看他在前面骑车。
“虽然没人,但你也慢点,张兰花同志说这自行车太久没有骑了,很容易掉链子的……”
“诶哟——”
沈晚月这话还没落地呢,前面自行车便骤然停顿了一下。
好在旁边有院墙,陈文杰贴着墙没有摔倒,靠着墙停了下来。
“沈晚月!你这买的什么二手破自行车啊!我
看你是逮着机会想要害我呢!”
沈晚月已经追了上去,皱着眉打量着,“你没事吧?磕着没有?”
陈文杰很是不屑:“自行车掉链子不是常事儿,我还能因为这个摔了?”
沈晚月皱起眉,语气严厉起来。
“你赶紧下来,然后自己试试,上下检查检查,看到底有没有碰到哪里。”
“……”
沈晚月突如其来的严格,一改她从前总是对待陈文杰时,漫不经心的样子。
陈文杰有些诧异,但莫名的,竟然难得听话的按照她说的去做了。
等陈文杰上下检查了一边,确认没事后,沈晚月才松了口气。
要是真擦破皮,她还真有些愧疚,幸亏了没事。
“少装模作样关心我了。”陈文杰莫名有些不自在,蹲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
“那你过来帮我检查一下这个车链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晚月早就将自行车支架踢了起来,她蹲在旁边,皱着眉看着油乎乎黑漆漆的车链子,找不到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
她之前最多骑骑共享单车,ofo还欠她二百块钱押金来着,这掉链子在她看来就是一个形容词。
现在好了,形容词成了现实了。
不只是车掉链子,自己也算是掉链子了,缝纫机她倒是能看着修修,这自行车是彻彻底底的知识盲区了。
老天奶,这连推回家都不好推吧。
“陈文杰,你不说这是常事儿吗?你会修自行车不?你要是修好了,我给你修车费。”
“……谁缺你那点修车费!”
“现在不是跟我别扭的时候,你就说到底会不会。”
陈文杰不情不愿走过去。
隔着自行车轮子,他蹲到了沈晚月的对面。
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足足两分钟。
“咳咳,我试试吧。”
沈晚月狐疑的打量着已经伸出手的陈文杰。
左看右看,沈晚月总觉得他这次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说自己会做饭时有底气。
……
晚霞渐渐藏起羽翼,云彩也跟着昏暗下来。
天快黑透了。
街口对面。
手里拎着一份馄饨的陈勋庭刚转弯过来,就看见了彩灯巷子口多了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旁边——
借着刚亮起来的路灯,陈勋庭仔细一瞧,便看到了愁眉苦脸的一大一小,还有他们两双黢黑黢黑的手掌。
陈勋庭:“……”
第56章 第56章
“什么叫不会?”陈文杰蹲下来,看起来十分嚣张。
“不就是车链子掉了,掉了再装上不久行了?你被小看人好不好。”
沈晚月托着脸,敷衍的捧场,“好好好,那接下来看你表演了。”
“等着瞧吧。”
陈文杰一手便抓住了车链子,左右看看,发现是前面的链子松了才掉下来,立刻便又得意起来。
“看吧,重新朝着位置挂上去不就行了?”
说话间,陈文杰开始往前面扯车链子。
不过,叮叮咣咣好一阵后……
“这怎么使劲了还挂不上去呢?!”
陈文杰手指头塞到了轮子里面摆弄了半天,车链子依旧晃晃悠悠挂在下面。
沈晚月看得着急:“要不咱俩一块儿用劲儿试试呢?”
“试试。”
虽然陈文杰瘦,但相比起来,还是沈晚月一个女同志的手指更加纤细。
沈晚月很容易的用手指将掉下去的链子拉起来,“你扯着另一边,我说三二一,一起用劲儿。”
“好。”
“三、二、一!”
“……”
那链条看起来松松垮垮的,拿到手里也很软,但这毕竟不是面条捏的,俩人铆足了劲儿往上面扯,还是死活没有反应,甚至只是拉到了齿轮的上面,也还是扣不上。
“沈晚月,不会是你买的这个自行车有什么问题吧?”
沈晚月茫然的看着齿轮:“能有什么问题,刚才我看那位女同志也正常骑啊。”
“那这怎么扣不上齿轮呢?”
“……我不知道才问你会不会修好不好。”
陈文杰面子上挂不住:“咳咳,我是会骑不错,但还真没有修过,之前都是大人帮忙的。”
沈晚月皱皱眉:“那要是不行,今天还是算了吧,咱俩都各自回家去,明天我让我弟过来弄走。”
“不行。”
陈文杰着急道:“我说了今天帮你解决问题的。”
“自行车问题已经解决了,现在问题出在了链子上,这谁都没办法。”
陈文杰气急,“我还不信了,沈晚月你站起来扶着自行车,让轮子滚动起来,然后我再往齿轮上面挂链条。”
沈晚月正色看过去,染了黢黑油污的手指扶住了轮子。
“陈文杰,这样很容易把你的手指头卷到轮子里面的,都这样了,我真的不急了,要不今天算了。”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试试。”
不管是吵架还是做事儿,陈文杰只要认准了,就不喜欢服输。
“快点儿帮忙抬自行车啊。”陈文杰低头看过去。
沈晚月看他这是倔脾气上来了,想了想,蹲的更加结实了。
“不行,我蹲的腿麻了。”
“……”
反正自己要是说不同意,陈文杰一准又要吵吵嚷嚷的反驳自己,还不如找个托词先休息一下。
天凉了,但刚才忙了一会儿,沈晚月额角还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喂,好了没有?”
“没有,还是站不起来。”
“……”
“你就是故意的吧,刚才不是还说急着回家吗?”
沈晚月挑挑眉:“刚才是急,但我知道我弟弟肯定在家呢,都到现在这个时间点了,再急也没用了,只能回去哄一哄天凯跟琪琪,而且……”
“什么?”
沈晚月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而且自家两个孩子可比陈文杰这只刺猬懂事多了,要是自己为了赶回家着急忙慌不顾安全,他们知道了也肯定想让自己别着急。
做妈妈要关心孩子的方方面面,但遇到了问题,首先还是得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能把孩子照顾的更好。
没有妈妈,但做了几个月妈妈的沈晚月心中猛猛给自己的经验值写上了一笔。
“要不……”
沈晚月看了看车链子,抬头招呼道:“咱俩再往上扯一次吧,实在不行就先把自行车给放回去。”
沈晚月不帮忙抬车,陈文杰也没办法,只能点点头。
“来吧。”
“……沈晚月、陈文杰,你们俩是想把自行车给拆了?”
陈勋庭声音低沉,嗓音在沈晚月头顶炸开。
“爸?!”陈文杰抬头,眼神里满是诧异。
“陈勋庭?”
沈晚月顾不上诧异,眼泪差点激动的掉出来,“陈勋庭,你会修自行车吗?”
陈勋庭:“……”
他身前,一大一小两个手上都黑漆漆的,陈文杰除了手上,脸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抹的一块黑一块白。
陈勋庭气笑:“你们先起来。”
“诶,爸你怎么今天自己在这儿?”
沈晚月也就势站了起来。
刚才她嘴上说着腿麻,这会儿站起来时才发现,原来腿还真有些没知觉,结果一个没撑住,朝着旁边歪了一下。
陈勋庭眼神微动,下意识接住了砸过来的沈晚月。
许是碍着沈晚月手上的黢黑,他微微侧身,拦住了沈晚月的腰身跟肩膀。
“还好吗?”
肢体接触间,男人掌心的温度隔着布料有些微微发烫。
沈晚月身子有些僵硬,直直点头,“我没事,就是腿麻了。”
他没有撤开,手上力道也没有放松,“那你坚持一会儿应该就能站着了。”
“……嗯。”
沈晚月这个角度只能用余光看到他的下颌线。
每次两个人距离很近的时候,沈晚月都要感叹陈勋庭是真的很高。
肩宽腿长,比例也好,靠着嘛……也比自己想象中要结实许多。
“谢、谢谢。”
陈勋庭皱皱眉,“没什么谢的。”
陈勋庭的声音再次从她头顶炸开,微凉的天气,那一丝带着皂角味儿的气息从耳边落到了衣衫上。
也不知道陈勋庭看见了没有,反正她感觉到自己脸已经热成烤红薯了。
“喂!你们俩好了没以后啊?!”
陈文杰靠在墙边,揉着自己同样有些发麻的大腿,打量着眼前两个人,脸颊红红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嫌恶。
真是娇气!
自己不也腿麻着吗?怎么没来扶自己啊,虽然自己没有倒就是了,但是……
但是但是……
陈文杰在心里但是了一圈,也没想出来有什么但是的。
而且其实他也没有腿麻的动不了,反倒刚才看沈晚月要倒下的时候,他没有预想中会那么得意,反而看她被扶住以后,心里有些庆幸。
幸亏爸扶住了她,不然真摔了,还不知道会磕成什么样子。
“到底好了没有?!”陈文杰不耐烦的再次开口,眼神有些不自在的看向了别处。
陈勋庭低头:“怎么样?能站了吗?”
“能能能!”
沈晚月试着用腿上的力气,发现有了直觉后,踮踮脚扶住了旁边的电线杆子。
“我没事了。”
陈勋庭感受着手上那一抹柔弱无骨的触感褪去,这才收回目光。
陈文杰在旁边哼了一声,瞪了一眼沈晚月。
他想说她可真娇气。
可一想,要是自己说了,爸肯定又要说自己不懂礼貌,只能给了不知道有没有被看见的眼神,很是不情不愿。
沈晚月果然是没去注意陈文杰。
“陈勋庭,你会修吗?”
陈文杰也回神,“爸,这自行车是不是有毛病啊,不会是沈晚月……阿姨被骗了吧。”
陈勋庭将手里拎着的垫着塑料纸的网兜随手挂到了自行车把上,上下检查了一遍,随后将自行车往里面挪了挪后,蹲了下来。
“这车没问题,不过应该放了些年头了吧。”
“对。”沈晚月腿已经彻底好了,跟着走了过去,“你这都能看出来吗?”
“里面有些生锈,而且油垢上也不油润,都是灰尘堆积的绒毛,掉链子是肯定的事儿。”
沈晚月点头:“对,卖我自行车那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陈勋庭没有问沈晚月为什么来买自行车,只是专心看着眼前的车链子。
看了一会儿,陈勋庭没有沾手,“文杰,去前面的草坪里给我捡个比指头细一点的棍子过来。”
“爸,我刚才跟沈晚月……阿姨一起用劲儿,都没有把链子给挂上去,拿木棍能行吗?”
“能行,去吧。”
“哦。”
沈晚月也就势蹲了下去,想看看陈勋庭怎么修掉链子的。
陈勋庭却在她蹲过来的一瞬间,侧过头。
陈勋庭穿的是衬衣,这会儿已经袖子已经被他规规整整的卷到了小臂上面。
因为姿势原因,他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被紧绷的衬衣衬的十分显眼。
沈晚月目光不由自主的看过去。
嘶……
她不算好色,可,可都到眼前了,目光就是挪不开。
陈勋庭挑眉:“会腿麻,你去旁边等着。”
“没事儿,我怕以后再掉链子了自己不会修。”
陈勋庭:“如果不整修,这自行车的确可能会隔三差五掉链子,不过,等会儿我找个扳手给你紧一下就可以了,不用担心以后经常掉。”
“但我还是想看看,跟你学学。”
陈勋庭目光温和了一些。
“很简单的。”
陈文杰已经把木棍送了回来,“这个行吗?”
“可以。”
陈勋庭接过木棍,瞬间,陈文杰也蹲了下来。
“爸,我也学学。”
“那你认真看。”
陈勋庭说着,用目光挑起了下面的那条黑漆漆的链子。
“自行车掉链子分成几种情况,这种属于脱离了前链环,一般都是因为老旧需要镐油,或者是前面的链环松了,不需要扳手跟工具,只要把前面的螺丝松开,让链子从前链环上脱离后,再传回去就行了。”
沈晚月恍然大悟:“我说我俩怎么用劲儿,这条链子都对不上那个圆环呢,原来还有个螺丝需要拧开。”
“对。”
陈勋庭左右看看,随手见了片树叶垫在手指上,指了指螺丝的位置。
他动作轻松熟练,一根小巧的木棍来回挑着链子,很容易的就把刚才怎么都不听话的链子扣到了圆环上面。
“爸,螺丝是不是还得重新拧紧,我来我来,我来试试。”
“嗯。”
陈勋庭将螺丝递过去,自己也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轻松至极,几乎不超过五分钟。
他讲的也很清楚,沈晚月看完也学会了怎么绣,跟着站了起来。
“那如果是第二种原因掉链子呢?”
陈勋庭失笑:“还有链条卡在大盘里面的情况,这种同样拿木棍挑出来就行了,比这个还简单,再有其他原因,就得上工具了,你如果在路上也很危险,还是直接送去修理的好。”
“明白,我记下了。”
沈晚月若有所思。
“我拧好了!”
陈文杰站了起来,“我试试看能不能骑了。”
他说话间已经跨上了自行车。
“陈文杰。”
陈勋庭及时喊住了他,“你手上全是油垢,沾到车把上更难清洗,拎着这一兜鱼先回家洗手去,我等会儿就过去。”
陈文杰点头,却看向了沈晚月:“那什么,我先走了啊,介绍费的事儿我再想想。”
“可以。”
眼瞧陈文杰离开,陈勋庭左右瞧了瞧,“你们俩这次合作看起来比之前要愉快一些。”
沈晚月噗嗤笑了:“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都能看出来啊。”
沈晚月将今天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不过好心的帮陈文杰省略了一段他那番恶毒后妈的言论。
“这孩子心眼并不坏,只是毛躁了些,说了许多遍都听不到心里去。”
“能看出来,跟个刺猬一样。”
“刺猬?”陈勋庭颔首,顿了顿笑道:“形容的很合适。”
“我得回去了,树叶还有吗,我擦擦手上这些油垢。”沈晚月垂眸看看黢黑的手指,一阵发愁。
“这个不好擦掉,水洗也很难洗。”
“啊?”
沈晚月皱皱眉:“那怎么办?香皂也不行?”
“香皂只能洗个表面。”
路灯昏黄,陈勋庭的目光在她发愁的小脸上停顿了片刻,转身骑上自行车:“来,我带你。”
只是坐在自行车上面,陈勋庭身影也依旧十分高大,卷起的袖子还没有被放下来,撑着自行车把,正转头看着她。
他太真是……有点美色。
“咳咳咳,文杰不是还在家里等着吗?我自己推着车回家就行了,不用送的。”
“不是,我是带你去洗油垢,这东西很难洗掉,如果只是拿香皂搓,留下的黑印子可能一星期都掉不了。”
“哦哦哦,那行。”
沈晚月走上前,左右看看,坐了上去。
“你要是坐不稳的话,可以扶着我,别扶自行车了,不然也不好擦掉。”
“没事儿,我能稳住。”
她必须稳住。
陈勋庭想了想,“那你可以把身体靠近我这边一些,这样支撑着也能稳当些。”
“……”
如果不是陈勋庭说的十分认真,沈晚月都要怀疑陈厂长这是故意的了。
“没事,咱们走吧。”
可话音落地,沈晚月才发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年头的二八大杠半人多高,她坐上去以后,脚是挨不着地面的。
她又不习惯坐自行车,几乎是陈勋庭那边刚骑起来,她就晃晃悠悠的开始左右摇起来。
“沈晚月,你把右边胳膊从我右边穿过来。”
沉闷的声音,从陈勋庭的后背传来。
她感受着轻微的颤动,下意识的听了话将胳膊递过去。
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男人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
“冒犯了。”
陈勋庭的声音传来,“这样稳一点,不过也能尽快赶到。”
“没、没关系。”
她声音早没了气势,柔声弱气,带着几分隐晦的怯意。
……天知道沈晚月现在脸上的温度到底有多高!
男人掌心的温热比刚才隔着布料还要高。
虽然只是贴着手腕,可那丝灼热,似是能传染一样,从手腕上点点的接触,缓缓蔓延到了全身。
凉风习习,吹着沈晚月耳边细碎的头发。
头发贴在脸颊上,她那一瞬间几乎要感觉发丝都要被烧着了!
好在街道上时不时的还有脚步声跟周围院落说话做饭的动静。
不然,她真怕陈勋庭能听到自己胸膛里面剧烈的心跳声。
心跳的声音,陈勋庭其实听得十分清楚。
不过,不是身后的沈晚月,是他自己的。
这附近都是再熟悉不过的街道,陈勋庭却愣是在转弯时,感觉到一阵浅浅的眩光感。
可能是心跳太快,有些缺氧吧。
陈勋庭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左胸腔里面的剧烈跳动。
“到了。”
他松开手,手腕也很快便被沈晚月收了回去。
“嗯。”
沈晚月猛地跳下自行车,侧身头微微垂着,掩饰着刚才自己内心的慌乱,以及她那不知道多红的脸颊。
“稍等一下。”
陈勋庭停好了自行车,这才
去拍门。
沈晚月回神,也发现自己到了一处空荡一些的矮房子前面。
门前的空地上,有一圈围栏,里面放置着三四个蓝色的铁皮圆桶。
倒是很想沈晚月小时候在加油站见过的油桶,不过后来时代发展加油站也变成了半自动化的,这种油桶就很少见了。
“谁啊?”
“是我。”
门被打开,来人是个中年男同志,他顺手打开了院子里的电灯泡,看了眼是谁后,这才笑了出来。
“陈厂长?”
“陈厂长这个点还来加油啊,明天又要出差?”
陈勋庭看了眼身后,“老高,找你借一点汽油试试。”
老高一眼看到了院落里站着的女同志。
尽管环境昏暗,但那女同志站在那里,白的像是能发光一般,眉目精致身段更是少有……
“这是……陈厂长处对象了?”
老高根本没去注意‘借汽油’这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两眼放大就惊喜的看向陈勋庭。
“嗯。”
“没想到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你这小子还真是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谁能想到你这根铁树居然也能开花,还能开出这么水灵灵的花来。”
“……”
“老高。”
陈勋庭有些无奈的提醒,“先办事情。”
“哦哦哦。”
老高说话间,却还是先看向了沈晚月:“同志你好,你喊我老高就行,我跟陈厂长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平时我这儿管着点汽油,他没事了也过来。”
“老高同志你好。”沈晚月腼腆的打招呼,“我叫沈晚月。”
“诶哟,好名字好名字,真是……啊对了,陈厂长刚才说什么来着?”
陈勋庭:“……”
“他说借汽油。”
虽然没弄明白,但沈晚月主动替旁边一脸无奈的陈勋庭说道。
老高笑意戛然而止,“啊?借汽油?这汽油都是有指标要条子的,陈厂长这意思是……”
陈勋庭颔首,“一点就够了,刚才自行车掉了链子,我对象手上沾着弄不掉,我想着你就在对街也不远,就顺路带她过来了。”
“吓我一跳。”
老高再次笑了起来,“这是小事儿,你带你对象去水龙头等着,我拿个碗去。”
“成。”
“跟我来。”陈勋庭说着喊沈晚月。
水龙头就在院子里,足足有三个,其中一个还连接着一条橙红色的橡胶管。
陈勋庭:“市区里汽车要加油,要么跑到海港区,要么就只能来老高这里了,这是个分支点,不过存量并不多。”
“前面那几个跟人高蓝色的就是油桶吧。”
陈勋庭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是,不过那是唬人的,怕有意外发生,这里存量也就只有一桶,而且真正的油桶是放在屋里仓库里面的。”
“我说呢。”沈晚月又看了眼前面,“这么几个大油桶放在外面,不能没人看,不然多危险啊。”
陈勋庭看过去的眼神愈发惊喜。
她很聪明,这些事物其实一般人接触很少,但沈晚月总是能看出来些东西。
“来了来了。”
老高端着个搪瓷缸子走出来,“就这些了,多了你也知道规矩,不过这些算是正常损耗的量,尽管用。”
沈晚月看了一眼,有差不多半茶杯缸子多。
“你俩先洗着,屋里我刚正在扫地呢,我赶紧收拾完去。”
“诶。”
看着老高离开,陈勋庭拿起搪瓷缸子,“你手捧着,我倒给你,然后尽量在手上使劲搓一会儿,搓的看上面的黑色油垢跟汽油颜色融合一些了,再用水冲。”
“好,我准备好了。”
沈晚月照着陈勋庭说的那样一点点搓着手指上的黢黑。
那些黢黑果然很难去掉,搓了半天以后,那些颜色才跟汽油融合了一些。
凉风刮过,沈晚月耳边的碎发不留神就落到了唇角位置。
沈晚月下意识想要伸手去弄开,却意识到自己手上有东西。
“需要我……帮你吗?”陈勋庭皱皱眉,问道。
“没事儿,等会儿洗好了我自己弄。”
陈勋庭的目光落在了沈晚月的唇角,红润娇软的唇瓣看起来像是刚吃了什么蜜糖……
“咳咳,好了。”
沈晚月出声,陈勋庭这才将水龙头打开。
有了汽油起了中合作用,油垢很顺利的被冲洗干净。
沈晚月松了口气,感受着脸上碎发落下的痒意,她随手探了上去。
陈勋庭看着她那丝乌黑的碎发从唇瓣便被拿开,随后,被她轻柔的挽到了后面,露出了白生生的耳朵尖。
“谢谢你陈勋庭,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家了。”
这里距离彩灯巷子很近,他应该很快就能到家。
但是距离工人新村,可能得走上半小时。
陈勋庭看了眼不觉间已经浓重的夜色:“我送你吧。”
“不用了,有自行车就快很快多了。”
说起来,沈晚月心情还有些激动,刚才有陈文杰在,她没有机会骑,这会儿终于能悄悄试一试了。
“你会骑自行车吗沈晚月?”
“我……”
会会会!
沈晚月差点脱口而出,自己当年赶早高峰,快要迟到的时候,都会骑着共享单车一路狂飙。
“我还不会……”
陈勋庭颔首:“天黑了不安全,你一个人推车回去更不安全,走吧,我必须送你回家才行。”
第57章 第57章(1000营养液加更)……
陈勋庭态度很坚决。
在沈晚月面前,他很少有极其严厉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陈勋庭都是平淡甚至于温和的。
沈晚月如果开了口,陈勋庭或许是出于觉得没必要,几乎从来不存在反驳。
可这次这句话,却实打实是在用反驳且坚定的口吻在说。
“可是……”
“不用想那些。”
陈勋庭直接打断了眼前明显有些燥意的沈晚月,但缓了缓,还是温声道:“晚月,你知道天冷了意味着什么吗?”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喊沈晚月。
在这个年代,这样单纯只喊名字,已经算是异性中十分亲昵的口吻了。
沈晚月方才因着他的语气还有些发愣,这会儿没想太多,直接说,“意味着入秋了,冬天来了?”
“是意味着小偷跟抢劫犯都开冒头的。”
陈勋庭看了眼黑沉的夜色:“虽然这边骑车过去只有十几分钟,但也会路过一两处偏僻的巷子,这个时节,天黑的早,路上行人也越来越少,违法犯罪的人也多,所以我刚才并不是在跟你商量,安全上的问题,是不容商议的。”
沈晚月听他说完,心中仍是有一丝反叛心理。
但想想自己是把陈勋庭当老板的,深吸一口气,这才道:“我明白了,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的,我也能理解,只是刚才下意识的不想去麻烦你。”
下意识啊。
陈勋庭眼神中深藏起来的波澜微微动了动。
“老高,帮我拿个扳手过来。”
陈勋庭转过身,目光落在自行车上,有老高在旁边搭把手,很快自行车便被简单修理好了。
“你要是碰见摆摊修自行车的,再给轮胎打打气,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至于前面这个歪着的车篓,供销社有卖的。”
“我知道了。”
陈勋庭看着一眼沈晚月。
沈晚月从刚才起话便不多了,自己在旁边修车,她也没有兴致过来瞧着。
“我可能……刚才语气有些硬,请你理解我可以吗?”
沈晚月很诧异。
非常诧异。
自己的情绪波动其实非常小,才刚产生出来一会儿,被她遏制在了襁褓中。
不遏制不行啊,这毕竟是自己老板。
可问题是……
其实陈勋庭刚才那些话说的没什么问题,至于语气,相比起陈文杰,简直温柔太多了。
可问题就在于沈晚月把陈勋庭当做了自己的老板,偏偏 ,陈勋庭又不全是老板。
今天晚上那些轻微的肢体接触,以及陈勋庭那些不容忽视的关心,都在反复提醒沈晚月。
眼前这个男人,还是她将来的结婚对象。
是自己的丈夫、爱人。
虽然相亲的时候,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很是奔着各取所需凑合过日子去的,但……
但有些感情一旦产生出来,就难以控制的容易蔓延扎根在心里。
于是。
今天晚上那样接触以后,陈勋庭又忽然着急严苛的语气来跟自己说话,沈晚月心里其实是很有抵触情绪的。
你一个当领导的,干什么处处管我这个员工?
不过。
当陈勋庭说出这句话以后,沈晚月心里反而瞬间想通了。
她总是想要刻意忽略到两个人的这一层关系,但明显是没办法忽略的呀。
那为什么不能,即是领导,又是男人呢?
身为领导,陈勋庭负责下达任务、发放奖励就行了。
但身为男人的话,好像因为关心自己也不算特别的侵犯边界。
更何况,陈勋庭已经足够迅速的发现了自己的情绪了。
表现还不错。
沈晚月想通这些,心里的抵触情绪也就消散了不少。
“我能理解的。”她说。
陈勋庭看着她眼神里慢慢散去的一丝燥意,松了口气:“嗯,如果需要道歉的话……”
“说了能理解嘛,你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也许是开始适应身份的转变了,沈晚月语气里竟是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意味。
不过,也可能是陈勋庭听错了。
陈勋庭晃过神,笑了笑,“那就好。”
“老高,我们走了。”
老高拎着扫帚从屋里走出来,“哟,要送对象回家了啊?”
“嗯。”
沈晚月脸热着也走过来:“今天谢谢你老高同志。”
“害,小事儿小事儿。”
说着老高又看着陈勋庭,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你可以啊,平时看你多正经一个人,今天一瞧还真是藏得够深,还专门把你那小轿车停厂里去,就是专门为了这个吧?”
“……”
陈勋庭眼皮子跳了跳,“你想到哪儿去了,今天确实有缘故。”
“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男同志这心思啊?想当年我追我媳妇儿那会儿,像这种机会啊,我都主动创造,车链子没坏也给她……”
“老高。”
老高猛地捂住嘴,“咳咳咳,那什么,哈哈哈这话一说就没边了,你们路上慢点啊。”
沈晚月在旁边听得耳朵发热,心里却嘀咕着陈勋庭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别人就算了。
陈勋庭大概是那种给他创造机会,他都要转头说自己要去上班的男人吧。
“走了晚月。”
“来了。”
沈晚月回头熟练的坐到了自行车后座上。
这次手洗干净了,她直接牢牢的抓住了自行车车座后面的那一部分。
方才陈勋庭说的时候,沈晚月还没有什么感觉。
等骑过了金桥街道这片住宅区以后,四周比刚才还要安静。
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漂漂落落,时不时,还发出几声古怪的声音。
因着是月初,天上弯月细的跟弓箭似的,云层厚实的遮盖了星光,要不是路上隔几米有一盏微弱的路灯,恐怕路面都瞧不清楚。
恰好,又是一阵风刮过,那种奇怪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沈晚月缩了缩身体,手上握的更紧了。
“别怕,是绿头鸭。”
低沉磁性的声音自后背传来,沈晚月稍稍松懈了一些。
“绿头鸭?是鸟类吗?”
“嗯,这个时节在沪市很常见,这边临着平淞河,刚才咱们又路过工人小学前面的公园,这些都是绿头鸭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们叫声跟普通鸟类不同。”
沈晚月一想,这种奇怪的声音竟然是一只可能像鸭子的鸟类发出来的,心里更加放松了。
她不害怕,反而笑了一声。
“陈勋庭,绿头鸭长得像是是头上有绿色的鸭子吗?”
“差不多吧,比鸭子小很多,能飞。”
“那等白天有时间了,我一定去看看。”
“你们服装厂前面那片河域就有,有些说长得像鸳鸯,主要是颜色太亮丽了,很有观赏性。”
“那一定很好……”
‘咯噔’一下,沈晚月手上抓着的圆环没抓紧,因为颠簸,下意识伸手拉住了陈勋庭的衣摆。
“抱歉忘了提醒你,虽然快到了,但前面这片是石子路。”
陈勋庭说着,余光看了看自己衬衣下摆那只白皙的手,“抓紧了,很快就过去。”
沈晚月应了一声,手却忘了收回去。
抓衣角,似乎比抓着下面的圆环要轻松许多。
“对了,说起来今天你怎么没让小王送你回来?而且还回家这么早。”
陈勋庭:“刚出差回来连着忙了两天,才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给小王冯秘书他们都放了半天假,我今天也没有会就直接下班了。”
“而且这个季节适合吃鱼,路过平淞河那边的农贸市场,就买了几条想着给爷爷奶奶送过去。”
沈晚月:“好像这边吃鱼吃的还挺多的。”
“是多,尤其是这时节的鱼最肥美,刚才也没顾上,把我买的直接给你带回家去了。”
“不用不用,我们那边吃的不多,而且立民也不太会做。”
沈晚月不做饭,一直都是沈立民负责一日三餐。
“我会。”
“……你会做饭吗?”沈晚月好奇起来。
也许是风有些大了,陈勋庭说了一句什么,沈晚月没听太清楚,忍不住好奇,往前又靠了一些。
近距离的接触,稍微再贴近一些,身边人都是很容易感觉到的。
陈勋庭自然感觉到了她的贴近,脚下的速度,不知不觉竟是放慢了一些。
“嗯,我会的不多,但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回头有时间,你可以尝尝。”
沈晚月想了想缩了回去,“说起来,陈文杰也会做饭,尤其是做鱼,今天见一个后厨师傅夸他很有做饭天赋。”
“这两天有周阿姨在家,我并不常做饭,他应该是从前就会的。”
“对,他说自己之前还海岛上住着。”
“他父亲的是我小时候的邻居,跟我关系不错,后来他结婚以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去了海岛,事故……也是在海岛上发生的。”
陈勋庭语气沉下来,沈晚月也明白了原委,没有再继续说。
……
此时,陈家。
陈勋庭出差回来了,陈文星就从陈老太太那边接了回来。
老太太跟陈老爷子年纪大了,虽然身体硬朗,也有阿姨帮忙照顾着,可到底还是不如陈勋庭这边方便上学。
自然,陈文星知道自己大哥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情受处罚后,也乐的回来跟大哥一起住。
瞧着平日里兄弟两个吵闹个不停,陈文星又总是被大哥凶巴巴的骂。
但算上之前陈文杰感冒的时间,兄弟两个已经分开足足快十天了。
一天两天没问题,三天四天陈文星庆幸今天不用被大哥骂,一星期过去,陈文星就会忍不住去问大哥的情况怎么样。
如今都快十天了,陈文星告别了陈老太太,就催着周阿姨回家。
“不是都到放学点了吗?他怎么还不回来。”
陈文星放下手里的铅笔走到院子,看着院墙发呆。
这孩子平时看见陈文杰跟耗子看见猫一样,怎么今天还着急起来了?
周阿姨洗着衣服,看见这一幕心里好奇的紧,“文星啊,你找文杰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陈文星低下头:“没问题,就是随便问问。”
“估计快了,再等等吧。”
“知道了。”
陈文星没有回屋,而是搬了个小板凳,托着下巴坐到了院子里。
只是都给陈文星等困了,小脑袋一歪一歪的往旁边载着。
眼瞧该做饭了,周阿姨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把陈文星给抱到屋里去,天擦黑时,陈文杰总算
是回来了。
门响,陈文星也跟着精神起来。
“周阿姨,我爸让我拎了几条鱼回来。”陈文杰将手里的网兜随手放到桶里,转身便去找水龙头,“我先洗个手,周阿姨,鱼你先别动,等会儿我来收拾。”
少年动静颇大,霹雳当啷的在院子里忙了一阵,恼火的甩甩手:“怎么指头缝里的油垢洗不干净呢?”
陈文星小心翼翼凑了过来,“哥,上次爸爸没有惩罚你吧。”
“怎么?你很希望我被惩……”
陈文杰话说一半,想起了陈文星淋着雨去找自己的事情,咬了咬牙,硬是把话又给咽了回去。
结果因为太着急,还咬到了舌头。
“嘶……诶哟疼死我了!”
陈文星瞪大了眼睛,“哥,你是不是想吃肉了?”
“……一不小心咬到的,咳咳,爸说暂时不罚我。”
“哦,那,那你的腿怎么样了啊?我看你走路好像很正常,是不是没事了?”
“当然有事儿,现在站久了还会疼呢。”
“啊?”陈文星眼神里是情不自禁的担心,“那,那咋办?”
陈文杰也被弟弟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非常不习惯。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渍,“过几天就好了,反正走路也看不出来,那什么,我去杀鱼了,你别跟了啊。”
“杀鱼?”
陈文杰说完就走,陈文星颠颠跟在了后面,丝毫没有去管大哥不让跟着的那句话。
周阿姨才将鱼都放到了桶里,本地吃鱼是常事儿,尤其是陈家这种条件还不错的,每逢秋季家里的鱼汤都是少不了的。
“周阿姨,我来。”
陈文杰抢先一步拎起水桶,径直走到厨房,手法十分熟练的捞起一条鱼放在案板上。
还没等周阿姨反应过来呢,陈文杰已经抄起了刀背砸了上去。
稳准狠,利落又干净。
“……”
周阿姨走上前,“文杰,你还是学生呢,做什么饭啊,还是让我来吧。”
“其他你来,这个我来。”
陈文杰说话间,换了菜刀方向,但是这次落刀时,犹豫了一下,动作也明显有些迟缓跟生疏的开始刮鳞片。
虽然动作生疏,但流程顺序却明显是有经验的。
陈文杰的手扣着鱼鳃的部位,用刀背,在鱼尾处开始往鱼头方向缓慢认真的刮着鱼鳞。
随后去腮、洗净去内脏,一套下来,把旁边的周阿姨跟陈文星都看愣了。
“文杰,你还有这一手呢?”
“哥,你好厉害啊,这也太狠了,鱼死的彻彻底底。”
陈文杰:“……”
想了想,陈文杰缓声问:“小时候我就做过鱼,你记得吗?”
“没印象了。”陈文星摇摇头:“我就记得之前每次吃鱼,保育院的阿姨都会先让她喜欢的那几个小朋友过去,然后肉最多的位置总是轮不到我,可把我给馋坏了。”
陈文杰的眼珠有些发涩,“其实小时候,咱们家里有吃不完的鱼。”
“那好遗憾啊,我都不记得了,哥,你是那时候学会杀鱼的吗?”
陈文杰眨眨眼,转头便又得意起来。
“何止是杀鱼啊,我还会做很多饭呢,不过就是很长时间不动手,有些生疏了。”
他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下来,“我就说了我是个全材,哼,真应该让沈晚月过来看看,悄悄我的手艺,不过没关系,反正回头我还得喊她过来,到时候给她露一手,吓死她!”
“沈姨姨?”
陈文星笑起来:“沈姨姨今天也要过来吗?”
‘咣当’一声,陈文杰一刀把鱼头给剁了下来,“你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啊,到底是不是咱爸的儿子啊,怎么好像沈晚月过来你很高兴一样。”
周阿姨在旁边听得直皱眉。
这话说的,防备心跟敌对的意思也过于重了些。
周阿姨想要出声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把嘴巴闭紧了。
她就是个打杂做饭平时接送孩子的,东家的事儿自有东家自己个儿解决,掺和那么多,又不会给自己涨工资。
“我是啊,但是我就是很喜欢沈姨姨啊,我也很喜欢天凯跟琪琪。”
陈文杰嘲讽的看过去:“那你去沈家住吧,别跟着我,刚才都说了让你别跟着我了。”
陈文星委屈的嘟起嘴,“我才不去呢,因为天凯说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来,以后我就有妈妈了。”
妈妈……
陈文杰心里有些不舒服,哼了一声,将收拾好的鱼块放到了盆里。
妈妈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到时候一定要让沈晚月服气自己不可-
夜色浓郁,工人新村前面那盏孤零零的路灯看起来格外温暖。
终于到了。
沈晚月松开自己握紧了一路的手,刚要说话,才惊觉那一片衬衣角已经被自己抓的有些皱巴了。
“没事。”
下了自行车,陈勋庭顺着沈晚月的目光看过去,并不是很在意。
“回去熨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沈晚月默默点头,走过去接过了自行车把。
被陈勋庭握了一路的车把上,还残留着一些他的温度。
沈晚月手吹了许久,猛地接过来还觉得掌心似是被烫了一下。
“怎么了?”
“没事,这车把都被你捂着了,刚才都忘了问你,你坐在前面不怕冷吗?”
冷?
陈勋庭胸膛内闷声笑了笑。
怎么会冷呢,他方才若不是压着心里那点悸动,恐怕早就耳根发烫了。
“没有感觉到冷,还好。”
沈晚月却摸了摸胳膊,“刚才坐在后面没感觉,现在下了车才发现原来今天起风了,刚才幸亏你在前面挡风。”
陈勋庭把她挡的严严实实的,她整个人都似是被那个宽阔的背影包裹起来一样。
陈勋庭眉目带笑:“也幸亏今天我提早回了家,下次要是再有什么事儿,记得千万注意安全最重要,尤其现在天黑的早了,我同你说的劫匪是真的确有其事。”
“嗯,我明白的。”
今天是个意外,要不是陈文杰一直念叨着说自己行,她肯定早就先回家了。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看过去:“你放心,我不是小孩子,这些都懂的,今天是有缘故的,下次肯定不会了。”
听沈晚月这样说,可陈勋庭心里却仍是忍不住想要再多叮嘱几句,他大沈晚月了将近八岁,总归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多照顾沈晚月一些。
“现在这个时节,骑车记得早上带好围巾跟手套,不然一定会冷,等到了冬天,再骑车可能就受不住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候……”
陈勋庭顿了顿,在沈晚月目光中,温声说:“到时候你就在金桥街道住了,那边距离工业区更近一些。”
沈晚月脸上一热,不知道该如何再说,安静点点头。
路灯下,昏黄的灯影打在身侧一对男女旁边。
“咳咳,那你等会回去也注意安全。”
“嗯。”
陈勋庭是不用担心的,他那身板,碰见劫匪也不知道谁才更倒霉一些……
“你们在干什么呢?!”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因为见沈晚月一直不回家,两个孩子跟沈立民都有些不安,好不容易,沈立民哄了孩子先去休息,转头自己反锁了大门,又叮嘱最近相熟的邻居帮忙看着,便想着出去找找沈晚月。
这段日子,筒子楼上下左右互相都有些了解。
见沈晚月这么晚了还没到家,有些是实打实的关心,有些便免不了说上几句闲话。
毕竟这是个还没结婚,带着孩子的寡妇。
常言道……
沈立民甩了甩脑子里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便着急的下了楼。
结果刚到工人新村外面,就远远看见了路灯下的沈晚月。
她旁边……
虽然是背影,但沈立民一眼便能认出,能穿得起这么好的皮鞋的,只能是陈厂长。
沈立民喊了一声,急匆匆的走了过去。
沈晚月跟陈勋庭
一起看了过来。
沈立民一向对陈勋庭很有好感,只是今天,却直接大步插到了两个人中间,警惕的把姐姐挡在了后面。
“陈厂长好。”
他生硬的说完,便回头:“姐,不是去看自行车嘛?怎么拖到这么晚,是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儿了吗?”
虽然沈立民也才十八岁,别说对象了,连女人都没见过几个。
可这不代表他什么也不懂,对于那些男同志追求女同志的手段,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虽说姐跟陈厂长快要订婚了,但谁知道陈厂长一个大男人,会不会眼热提前故意扯着姐姐大晚上不回家呢?
好吧,虽然已经到家门口,可天都黑了好不好。
“立民?”
沈晚月愣了愣,连忙开口,“嗯,我遇到了陈文杰,陈文杰帮忙才今天把自行车给弄回来的。”
“……”
“?”
沈立民抬头看看陈勋庭平静的眼神。
……自己也没看错啊,这是老子不是儿子吧。
陈勋庭自然看出了这个小舅子的紧张,也明白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是路过看到了沈晚月自行车链子掉了,这才送她回来。”
陈勋庭开口解释完,想了想,便又说:“看她到家就没事了,两个孩子还在家里,你们快回去吧。”
沈立民皱皱眉,大着胆子又打量了一眼陈勋庭。
沈晚月也明白过来,脸上有些热。
她拍了一把沈立民的胳膊,又气又好笑,“你想什么呢?这么冷的天,如果不是意外我肯定早就回来了好不好。”
沈立民眼瞧沈晚月神色放松,刚才紧张过度的心情也跟着松懈下来,他嘿嘿笑了笑,嘟嘟囔囔的主动接过了自行车。
第58章 第58章
“那,那什么……咳咳,我也是看姐太久没到家有些慌了。”
陈勋庭很理解的浅笑道:“这很正常,能感觉到你真的很关心晚月,我觉得我也应该谢谢你对她的关心,毕竟,晚月也是我将来的爱人。”
‘嗡’的一声,沈晚月的心脏似乎在静止了一瞬后,剧烈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陈勋庭称呼她为……爱人。
虽然多了个未来的定词,可这句话仍旧像是很有力度的降落伞,骤然间在她的上空炸开,再然后牢牢的轻飘飘的将她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沈晚月巴掌大的小脸通红,眼眸微垂,弯月似的眉只隐隐看到了那一点柔软妩媚的眉梢。
陈勋庭,陈勋庭今天怎么回事儿啊?
怎么好像突然之间,就跟她从前认识的陈厂长,陈领导,陈老板……完全不一样了。
也不是完全不同吧。
但,她觉得她所认识的陈勋庭,是万万不可能会说出来这种话的。
虽然看起来两个人是对象的关系,但毕竟之前的接触并不算多,让一个一直都以打工人自居的她该怎么往下接……
“咳咳咳咳……”
沈晚月脸热的厉害,但旁边的沈立民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涨红着脸想要说什么,可人家陈厂长说的也没什么错的,而且这还是双方家长都见证认同过得。
只要定亲以后扯了结婚证,眼前人就是自己合法的姐夫了。
“那什么,咳咳咳……”
沈立民经过了一番激烈的心里搏斗以后,还是清着嗓子,礼貌的开口:“陈厂长……说的对。”
陈勋庭笑的很温和。
沈立民硬着头皮继续:“那,那今天要是没事……”
陈勋庭:“嗯,时间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晚月,明天见。”
“明天,明天见。”沈晚月抬起头,飞快的挥了挥手之后,拉着沈立民就转了身。
灯影中,只能看到有她微红的脸颊。
陈勋庭目光重重落过去,但很快便又收了目光,这才转身。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沈晚月端着的那口气终于是松了出来。
她微微侧身,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路灯下早就没了陈勋庭的身影,只有几只蛾子在围绕着灯泡转来转去。
“呼……”
沈晚月狠狠松了口气。
沈立民意识到了,也跟着松了口气,“哎呀我的妈呀,陈厂长这是忽然转性了还是中邪了,刚才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姐啊,刚才我一过去是不是有些冒犯了?幸亏了陈厂长没在意,后面我自己想想都有些后悔,不应该那么贸然插过去,至少把你喊过来啊,还把陈厂长给挤得后退了两步。”
“但陈厂长那话说的我感觉是在故意体谅我的心情,他那么一说,我还真就不那么慌乱了。”
“那话是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嘛,说的我看着倒是情真意切的,诶哟,这大城市的人啊,平时瞧不出来,真有想法了,还真是什么都能说……”
耳朵边,沈立民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
但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沈晚月忽然后背发麻。
有想法?
陈勋庭对自己真的有什么很特殊的感情吗?
一开始两个人说得好好地来着,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不同的呢?
沈晚月垂眸往前些日子想。
是那次一起出去买衣服?还是后面帮自己在服装厂出头?
又或者前些天帮忙送天凯去医院,更甚者,是今天的偶遇?
桩桩件件细想下来,从前一些没想过的细节,沈晚月仔细想也想不起来了。
只能记得,上次在医院的时候,自己开口对陈勋庭反复说谢谢时,他望向自己眉间的一蹙。
还有今天。
他喊了自己晚月,主动跟老友介绍了自己是他的对象。
“表妹?”
不知不觉间,姐弟两个走到了楼梯口,只是意外的,竟然碰到了同样推着自行车过来的熟人——孟婉。
这位在沈晚月这儿几乎快没有存在感的女主角,此刻正推着自行车,跟另一个陌生的女孩儿一块儿走着。
“表妹?”
孙燕左右看了看,问孟婉,“嫂子,这是你亲戚啊?”
孟婉看了眼沈晚月,想起了之前顾清树说断绝关系的话,犹豫了一下,只说:“算是吧。”
孙燕并不认识沈晚月,她只是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心里有些妒忌她的漂亮。
沈晚月思绪被打断,抬眸看见孟婉友好带着笑意的神色,并没有流露出看顾清树时的厌恶。
孟婉在书中,一直都是真善美的代名词。
她纯真孩子气,温柔又善良,是被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小姐。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同志,心甘情愿的嫁给了出身不高的顾清树,甚至后面还扶持顾清树,接替了自己父亲厂长的位置。
不厌恶,但沈晚月也没有多么喜欢孟婉。
“嗯。”
沈晚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真没礼貌。”旁边的孙燕背后念叨了一声。
沈晚月皱着眉回头,沈立民也不高兴了,才要说什么,孟婉先挡在了前面。
孟婉带着歉意,语气着急:“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她是我一个妯娌家的妹妹,年纪还小,你们别在意。”
沈立民打量了一眼孙燕,“这位大姐年纪再小总不能未成年吧。”
“……你喊谁大姐呢?”孙燕不服气的怼回去。
“喊你啊,我过完年才十八,不喊你大姐喊阿姨啊?想的美吧!”
“你!”
沈晚月心中暗笑。
孟婉更急了:“对不起,我代替她跟你们道歉,我们并不想起冲突的,表妹,你也千万别生气。”
沈晚月淡淡看过去:“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跟一个没礼貌的丫头生气。”
“喂!”
眼瞧孙燕还要怼回去,孟婉清瘦的手却抓住了孙燕,“燕子,你性格别总是这样冒失了。”
有孟婉劝,孙燕这才安分下来。
别人的话就算了,但孟婉她可一点也不想得罪,况且,她还
挺喜欢这个说话温柔的嫂子呢。
“孙燕同志!”
忽然,两人身后又追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孟大勇?你怎么追过来了?”
孟婉跟孙燕齐齐转头。
这是个宽脸高大的年轻人。
孟大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孙燕,“我姐说的没错,刚才我没好意思开口,孙燕同志,我送你回去吧,天这么晚了,别让我孟婉堂姐再跑一趟了。”
孙燕也跟着脸有些热,“我家其实很近的,不过你要送的话,我也接受。”
孟大勇立刻松了口气。
孟婉在旁边抿着嘴笑了笑,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带着歉意看向沈晚月,“表妹,要是没别的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孟大勇也随之看过去。
虽然外面的路灯昏暗,但依稀可见眼前这个女同志那及其精致的五官,远比……远比孙燕还要漂亮不知道多少倍。
孟大勇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
沈晚月早就想走了,点点头示意一下就要离开。
可临走前,孟婉却又犹豫了一下,“表妹,虽然清树已经跟我说了你们家有意往后不再往来,可……”
孟婉眼里都是担心:“我也知晓你找了个好对象,不过,你到底是个女同志,还是外地过来了,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往后有什么事儿了也没个照应,我身为你嫂子,还是想劝你两句,这多个朋友多条路,咱们两家别闹那么僵,以后我们也可以对你多照应一下。”
孟婉字字真心,说的很是诚恳。
可沈晚月神色不变,态度淡淡:“不用了,这次是个意外,往后再见,只当互相并不认识就行。”
换做是顾清树,沈晚月难保不会骂上两句。
可面对孟婉,沈晚月却没有很大的敌意。
可她说完,孟婉还是脸色变了变,似是因为被反驳了有些难堪,低落的笑了笑。
“那好吧,再见。”
“嗯。”
沈晚月连个再见也懒得说就上了楼。
没有敌意,但不代表她有好感。
抛开顾清树不谈,两个人本就不是同一个阶层的人,双方都不能感其所想。
况且,在沈晚月看来,孟婉也并非是真正的良善之辈。
书里的孟婉,看起来总是善解人意,可到了最后,目的都是为了帮助顾清树巩固人脉关系。
甚至于,如果不是沈晚月亲眼看到了孟婉这个人。
否则的话,在沈晚月这里,孟婉跟原身这个出场便去世的‘表妹’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衬托顾清树,帮扶顾清树上位的工具人而已。
孟婉的人格,是不完整的。
想想刚才孟婉眼中的诚恳,沈晚月稍稍叹了口气。
但除了一声惋惜,别的,沈晚月便没想法了。
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嫂子,这表妹之前你们结婚我咋没见来过呢?”
“外地的。”
走出工人新村,孟婉两个人边走边说。
眼下已经过了八点,幸而是她们两个结伴,顾清华家距离这边也不算太远,不然她们也不敢这么晚出来。
不过还好孟大勇追了出来,孙燕就更不怕。
孙燕是顾清华的小姑子。
上次顾清华给孙燕介绍对象结果面都没见成,再加上顾清树借钱给弟弟的事儿闹得孙家不愉快,顾清华为了能够再在婆家博点脸面,就找了顾清树,让孟婉出面,看能不能帮着给孙燕再介绍个对象。
丈夫的亲姐姐出面了,孟婉当然点头。
孟婉跟娘家人联系了一下,竟然还真找到了一个正当年的,在纺织厂工作的远房堂弟孟大勇。
今天,孟婉约了孙燕过来,就是带着孙燕跟孟大勇见见面,相看相看。
孟大勇虽说姓孟,但父母并不如孟婉,家庭条件一般,性格也老实憨厚,孟婉怕孟大勇露怯,便约了孙燕到自己家来,带着他俩相看相看。
三个人坐到一块儿聊了会儿,再加上有孟婉这个厂长女儿在,当场双方便都有些心动。
孙燕虽说看不出来孟大勇的家庭条件,但一想反正有孟厂长在呢,总归不会太差,也就就势应了。
孟大勇是第一次相亲,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眼瞧到路口了,孙燕仍不住好奇,又多问了一嘴。
“嫂子,我看你刚才说的挺有道理的,她可真是不识抬举,是哪儿的人啊,叫什么名字?”
孟婉思索道:“哪儿来的我不太记得了,不过名字叫沈晚月,听清树说,家里还带着两个孩子,也是个可怜女人,可这次来沪市,也算苦尽甘来,竟是成了炼钢厂厂长的对象。”
“炼钢厂陈厂长?!”
“沈晚月?!”
孟大勇跟孙燕一同惊呼出声。
但凡但是沪市厂里的,稍微认识点字,都听过炼钢厂陈厂长的名字。
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工人,他们对陈勋庭不只是敬畏,而是仰慕跟佩服。
陈厂长才三十岁,但在他带领之下,炼钢厂几次度过了难关,实在是厉害。
至于孙燕……
居然是沈晚月?!!
刚才孟婉说到表妹时,她就应该想到的。
除了自己亲嫂子顾清华那个讨人厌,坏了自己跟陈厂长相亲的表妹,她想不出还有谁才让自己见一面,就讨厌的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
“怎么了?”孟婉好奇的看着眼前两个人。
孟大勇挠挠头:“没事儿,就是有些吃惊,都说陈厂长是不打算找对象的,结果前一阵又传出来陈厂长已经有了对象的消息,我还想着是假的呢,原来是真的啊。”
仔细想来,陈厂长那样的男人,刚才那位漂亮的女同志倒是能配得上。
想起沈晚月,孟大勇忍不住在心里再次感叹了一声。
真好看。
是他几乎从来没见过的好看。
明明她说话的时候及其冷漠,可那五官那表情,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叫人感觉赏心悦目。
“嫂子,你经常在这里碰见沈晚月吗?她……现在是干什么的,经常回家这么晚吗?还推着个自行车,到底什么工作能让一个前一阵子刚来沪市的女人有了自行车,还工作到这么晚……”
不会不是去工作吧?
孟婉摇摇头:“我娘家在这边,我又不是天天回娘家,你说的我都不太清楚。”
孟大勇在旁边皱了皱眉:“孙燕,她的自行车应该是陈厂长帮忙的吧,工作……可能也在钢铁厂?”
他不信陈厂长不会给自己的老婆安排工作。
厂里随便一个文职,轻松又舒服,他要是厂长,他可不舍得这么漂亮的对象出去吃苦。
孙燕却摇头:“我看着不像,那自行车车篓都是歪的,还能是陈厂长给买的?她一个寡妇,谁知道这么晚出去干什么了……”
“孙燕。”
孟婉有些不高兴,“别这么说人家,沈晚月虽然看着脾气差点,但也还年轻呢,况且已经有了对象,这样说让别人听见了不好。”
“……知道了。”
孙燕从顾清华那边听说过,这个厂长女儿有多么的善良温柔。
可是吧,孙燕觉得自己也就
表面应承一下,真做朋友,她可不喜欢这种大善人。
孟婉缓了缓,“那你们两个去吧,今天太晚了,我就在我爸妈这边住了,大勇,你送完燕子也尽快回家,外面天冷又黑,注意安全。”
“知道了堂姐。”
自行车是孟婉的,她明天还要回家,有了孟大勇送孙燕,她自然也就把自行车给推回去了。
好在孙燕暂时住在大哥家里,距离并不算远,走路也就十分钟。
“孟大勇,你有自行车吗?”
孟大勇摇头:“没有,纺织厂的效益在市里也就一般水平,更不如炼钢厂规模那么大,所以厂里的自行车票很难得的。”
孙燕有些失落。
“那你家里有没有想过给你弄一辆过来呀?”
孟大勇第一次相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同志,哦不,现在是自己的对象了。
他不知道怎么跟自己的对象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聊自行车。
“没有,因为住的离工业区很近,所以没往这方向想过,怎么了?”
孙燕低下头,语气有些害羞:“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如果能有一辆自行车的话,你就可以接我上下班了,这样咱们每天都可以见面。”
也许是被孙燕的语气影响,孟大勇联想到自己带着孙燕,孙燕又搂着自己腰的画面,有些心动起来。
“那,那我明天去厂里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买一辆二手的吧。”
二手的也不便宜。
孙燕听孟大勇这么说,心里对孟大勇的家庭条件有了数。
看来也能拿出来些钱,到底是地主家的亲戚,总穷不到哪儿去。
不过肯定比不上炼钢厂那位就是了……
想到这里,孙燕依旧忍不住的叹息。
要是当初是自己去跟陈厂长相亲,现在被人羡慕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孟大勇,将来咱俩要是能处下去,你要好好工作,争点气才行。”
孟大勇总觉得这话不太舒服,但毕竟头一次见面,他压着不耐烦,说:“我工作自然会努力的,不过孙燕同志这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如果你有更高的志向,那也可以换个人再相看相看。”
孙燕连连摆手,心中暗自后悔。
她其实后来也相亲过两次,就因为管不住这个嘴,最后都吹了。
其实,要是她能碰见一个像厂长那样家庭的对象,她肯定愿意温柔小意的哄人高兴。
可普通人,她总是装着装着,便有些绷不住。
不过这次,总不能刚见面就吹,况且还是孟婉介绍的。
“不好意思孟大勇,我刚才说错话了,我跟你道歉,你别介意。”
孟大勇微微点头,但后面便再无话想说-
金桥街道。
“老高,刚才我放你这儿那搪瓷杯没收吧。”
“陈厂长吩咐了哪还能收起来,就在水龙旁边呢,陈厂长,我得问一句剩下这点你是做什么的?”
陈勋庭拿起杯子,“陈文杰手上也沾了不少,给他用。”
“哟。”
老高盯着去而复返的男人笑了起来:“你未来媳妇儿跟你这养子不会是凑到一块儿打了一架吧,不过这位女同志看起来说话倒是还挺温柔的,眼瞧着嘛……”
陈勋庭挑眉,眼神里已有些厉意。
老高说的高兴,并没有注意:“眼瞧着也自不必多说了,那样貌身材都可以称为一绝,你以后有福气咯……”
“老高,说话嘴上注意点,我不希望别人拿她的事情来打趣,虽然老朋友,但你明白我……”
“!”
已经缓过神发现不对劲儿的老高捂住嘴,有些慌起来。
“陈、陈厂长,老陈……那什么,我这嘴天天跟周围的工人说话打趣习惯了,其实没什么恶意的,但我的话确实冒犯了,老陈,我跟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老高是个粗人,平日里更没谱的话多了去了,但老高也明白,朋友之间不能拿对象来打趣说话,实在是怪他一时间没管住自己的嘴。
陈勋庭淡淡看了过去,“下次记住。”
看起来明明并没有多么凶狠的目光,但落在人身上,偏生了股子凉意。
“一定一定。”老高连忙点头,急的不行。
“嗯。”
“文杰是帮着她一起休车链子的,我拿给他用。”
“原来是这样。”老高悄悄松了口气,连忙说:“那看来他们相处的挺好的,文杰也越来越懂事儿了,才回来那一年,闹得连我都知道。”
“嗯,我走了,下次见。”
“诶。”
目送了陈勋庭离开,老高这才回过头,暗暗出手朝着自己嘴巴上抽了一小下。
死嘴,下次过过脑子再张开行不行!
……
回家的路上,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点。
但偶尔走夜路,反而还容易让人内心平静下来。
陈勋庭缓步走着,心里却不自觉想起自己方才那句话来。
他并非脱口而出,而是开口之前,便已经想好的。
他跟沈晚月之间,一开始,他的确用的心思并不多。
无论是给钱也好陪着去买东西也罢,他的心里想的更多是忙完了便去工作。
至于沈晚月这个人,却在不知不觉间让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重视起来。
陈勋庭很清楚自己的想法,但他更清楚,沈晚月的想法。
沈晚月却从自己的心思并不一致。
他并非会去内耗纠结的性格,重视,便去做,做多少都可以,用心都多少也都可以,感情上的事情,不能去计较要求你来我往。
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大概就是负责的感觉,而负责是一定要有行为的。
“爸爸回来了。”
推开门,陈文星跑到了院子里。
陈勋庭左右看看:“还没吃饭吗?”
周阿姨还没来得及解释,陈文星先说:“哥哥说你要晚点才能到家,所以我们等你。”
周阿姨在旁边瞧着,忍不住高兴,“这孩子瞧着没有以前那么怕您了,而且也开朗了许多,真是长大了。”
陈勋庭走近,在陈文星诧异的目光中,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顶。
“现在是很好,坚强了很多。”
陈文星笑了笑,有些难为情。
“有吗?我就是心里觉得高兴就这么做了,以前总是忍不住想许久,天凯说想太多的话,人会看起来傻傻的,我之前是不是也看起来傻傻的?”
“何止是傻,蠢蛋!”
陈文杰从屋里也走了出来,抱着胳膊看着弟弟。
陈文星恼火的瞪了回去:“你说的我不信!”
“那你信谁?沈晚……沈阿姨那个同样还是小萝卜头的儿子,叫什么天凯的?”
陈文星难得不害怕大哥,理直气壮的说,“不,琪琪说了,我们这个年纪,不管怎么样都只会看起来很可爱,就算是傻傻的,也是傻得很可爱。”
“哈哈哈哈……”
陈文杰笑了出来,“这种话,这种话倒是挺会安慰着自己的,你也信啊?”
“我当然信,因为琪琪还说……”
“说什么?”
陈文星噗嗤笑了,“琪琪还说,如果是像哥你这个年龄还天天犯傻,那才是真的蠢呢。”
“……”
陈文杰气的跳了过来,“陈文星!好啊,你信别人不信亲哥是吧?”
“不,琪琪说了,我这是相信一个聪明人,尤其是她这样智商超高的天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相信琪琪,早晚我跟琪琪一样聪明。”
这逻辑思辨,大人就不说了,但在陈文杰面前听起来简直无懈可击。
陈文杰张口结舌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还要怎么跟弟弟吵。
“你,你……什么天才,也就你这个笨蛋相信。”
“不,天凯跟学校主任都可以证明,琪琪是可以直接去上很厉害那种学校的天才!”
兄弟两个吵吵闹闹的,陈家人早就习惯了。
可像今天这样,陈文星没有哭已经够离奇了,甚至还吵架吵得有来有回,更是意外。
“这位沈同志带孩子可真是有一手啊,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有奇思妙想。”周阿姨忍不住说道。
陈勋庭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说话。
陈文杰以为他这是在笑话自己,气急道:“什么狗屁天才啊,谁知道是不是骗子,也就你相信。”
“不……”
“文杰。”
陈勋庭终于开了口。
他难得见他兄弟两个在一起说这么多的话……
好吧,虽然是吵架,但也比从前一个吵一个哭半点交流都没有要强上许多。
所以,陈勋庭便一直不想打断他们,直到听见陈文杰说话有些过分了,这才抢过话头。
“文杰,注意礼貌。”
“……知道了。”
陈勋庭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尤
其是看了陈勋庭执行家法后。
周阿姨笑着出来打圆场,“对了,今天晚上的鱼还是文杰给收拾的,我看他那手法利索的很,真是离开。”
这倒是事实。
陈文星没有反驳,陈文杰也得意的扬起下巴。
在大儿子期待的目光中,陈勋庭走到了厨房看了看。
陈文杰:“我本来是想着直接给炖了呢,但是一想你要去送沈晚月的话,肯定又要很久才回来,所以就没炖,不过我会炖的。”
陈勋庭目光看过来,盯着陈文杰。
陈文杰一愣,“……爸,我刚收拾完鱼就进去写作业了,没有耽误功课的。”
“文杰。”
“……爸?”
“注意礼貌。”
“……”
陈文杰松了口气,连忙道:“说顺嘴了,是沈阿姨,沈阿姨。”
陈勋庭点点头,转头去看案板上早已经归西的青鱼。
许久。
“做得很好,刀工有些生疏,但你应该很久没动刀了,很棒了。”
陈文杰眼睛一点点睁大,闪着兴奋的光芒。
被夸了!
他被陈勋庭夸了!
要是陈文杰没记错,这还是这将近两年来的第一次被夸!!
天啊!
陈文杰的高兴溢于言表,“行了,你们都回屋里去吧,我来炖鱼,爸,你等着瞧吧,到时候鱼汤一准是奶白色的。”
周阿姨小心的看过来:“文杰,炖鱼还得……”
“周阿姨我知道,还得煎一下才行,明白明白!”
还真是会做饭的。
周阿姨看了一眼陈勋庭,陈勋庭颔首,她这才去忙别的菜去了。
“文杰。”
“怎么了爸?你不放心?”
“不是。”
有周阿姨看着,没什么不放心的。
陈勋庭:“炖个鱼就行了,别的不需要你来做。”
“啊?哦哦,我知道了。”
陈勋庭看着陈文杰忙碌起来的动作,想起了当年自己好友程连长的话。
彼时,陈文星还在程连长爱人的肚子里。
好友说他的大儿子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学习虽然成绩提不上去,但还算认真,从不找事。
在家里,大儿子也会经常帮他们分担家务活,甚至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做饭。
有大儿子这样的孩子在,他们才决定生了第二个孩子,将来不管男孩女孩,都能有个靠谱的哥哥。
“喂!你知不知道厨房是小萝卜头不能进的!”
陈文星好奇,还在厨房门口看着。
眼瞧要开火了,程连长口中那个懂事儿的大儿子,怒气冲冲拎着大勺差点砸下去,“赶紧回屋去,别妨碍我做正事。”
陈文星有些委屈,但忍不忍,想想今天自己还跟哥吵了一架没有输,最终没有跟以往那样哭出来。
“走就走,哼!”
从回忆出来的陈勋庭看见这一幕,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周阿姨忙里抽闲进了院子拿洗好的菜叶子。
“勋庭啊,我瞧着……总是让孩子做饭不好,这过了今天,您还让文杰来厨房吗?”周阿姨眼里有些担心。
担心陈文杰是一,担心自己的工作是二。
虽说是家里的阿姨,可也得看是给谁家当阿姨的。
像陈家这种大宅门,别挤破了脑袋都很难走进来。
虽然两个孩子,但很老太太偶尔也会把两个孩子接过去照顾,平时她做做饭,几乎没别的事情了。
清闲不说,钱还拿的比别人家多。
她今天眼瞧着陈文杰对做饭热情这么大,心里实在是打鼓。
眼瞧陈文杰都要高中毕业了,要是他没有继续上学或者出去工作的打算,真要是做饭上瘾了,不会把自己的活儿都给抢了吧。
自己本来就够闲的了,万一东家看不过去,请她离开……
“东家,我们老家就有孩子上学时候不好好读书的,虽说做饭不是什么坏事情,但总会影响一些的。”
周阿姨好心的继续说:“您要不是劝劝文杰?”
陈勋庭心思不在这里,他简单看了一眼厨房,“估计是孩子一时兴起而已,不用在意,明天他就懒的动了。”
“那……明天要是文杰还要抢着来做饭,我要不要拦着?”
“嗯,明天让他好好写作业。”
“知道了。”
陈勋庭说罢,便进了书房,似是想要找什么东西,等吃饭时候才从书房出来-
第二天。
沈立民一早便把自行车给推走了。
他还不会骑,只能推着先送到汽配厂,让老师傅帮忙修一修前面的车篓。
“你在厂里要是闲了就找人学一学。”
“姐,你不学吗?”
“我会骑了。”
“啊?这么快?”
“嗯……陈勋庭教我的。”
这是早上姐弟两个人的对话。
沈晚月没什么正当的理由,沈立民也不知道昨天自己很陈勋庭回来的路上怎么学的,她正好拉陈勋庭来给自己遮掩。
说起陈勋庭。
沈晚月送两个孩子上学后,从公交车上下来。
往里面稍稍走一走,就能看到比旁边规模都要大许多的炼钢厂,连大门都比旁边小厂的看起来阔气。
‘明天见’。
昨天,陈勋庭是这么说的,当时沈晚月没注意,现在回想一下,两个人昨天并没有约好今天要见面呀。
从钢铁厂旁边路过,沈晚月这才进了服装厂。
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老孟,你瞧什么呢?”
孟大勇收回目光。
刚才在公交车上,他便觉得前面坐着的女同志看起来眼熟,没想到还真是昨晚上见过的沈晚月同志。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呢?我都看见了,你看的那个女同志是谁啊?不会是你说家里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吧。”
孟大勇皱皱眉:“不是,我对象是小学老师,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刚才只是个看起来眼熟的人而已。”
“哟,真有对象了啊,快跟我说说……”
孟大勇跟朋友勾肩搭背的走去了纺织厂的方向。
他们刚走,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却是在服装厂的位置停了下来。
“闫厂长,欢迎欢迎。”
提前五分钟出来等着的欧阳厂长笑着迎了上去,两位厂长握了握手后,寒暄起来。
“你们厂这次的报道我看了,欧阳,其实你这种做法还挺好的,我听说上面还夸你这是勇于承担错误代价,不像是其他厂出问题了只知道掩盖,还鼓励我们跟你学习呢。”
“哎哟说笑了说笑了,别看领导这话没有责怪的意思,其实我这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来啊,我后续处理的再好,可到底是犯了错误,如果第二次的设计稿不通过,本来到手的奖金也就吹了。”
闫厂长浅笑着看过去,“这话不认同了,咱们是为了厂里的总体利益,那点奖金何足挂齿。”
欧阳厂长也不介意,点点头,“是这个理,我这不是跟你老兄面前谦虚谦虚。”
闫厂长笑意更深了,“行了,你就别谦虚了,我今天过来就是跟你聊这事儿呢,等你看了文件啊,更没办法谦虚了。”
都是厂长,言语间那点小事儿,谁都不介意。
毕竟,欧阳厂长等的就是闫厂长这个好消息。
欧阳厂长喜笑颜开的迎闫厂长进了办公楼,办公楼侧面,沈晚月跟楚玉兰正站在一起说话。
沈晚月请假两天,楚玉兰跟着也有些担心,知道她今天也销假,这才专门过来问问。
两个寒暄了一会儿,正巧看见这一幕。
沈晚月看着欧阳厂长伏低的肩膀,实在好奇:“玉兰姐,旁边这位你认识吗?”
第59章 第59章
“嘘……”
楚玉兰把沈晚月往旁边拉了拉,压低声音,等欧阳厂长跟闫厂长上了楼,这才开口。
“那是咱沪市最大的服装厂,浦江服装厂闫厂长,你别看咱
们服装厂有三个车间,规模也不小了,可咱厂其实也就吃了个政府的红利,依托着炼钢厂搬迁,这才扩建了,但扩建以后,跟浦江服装厂比起来,也还是什么都不是。”
“不管是工人数量还是对接的任务出货链,咱们平淞河这边,最多就是跟地区小厂合作,然后接一些上面分派下来的小活儿,那还都是人家浦江服装厂嫌小不愿意接的。”
“闫厂长那边,是跟第四炼钢厂有些想象,除了政府的一些大单子,听说手里还接着上层的高科技技术制造呢,跟航天部门都有合作,就是就是……那玩意儿叫啥来着?”
沈晚月听明白,“是航天服跟一些布料的相关制造品吧。”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楚玉兰说着,又捂着嘴看了看办公楼,“你瞧瞧咱厂长那伏低做小的样子,也就这位闫厂长过来能让他这样了,再有就是你们家那位陈厂长了。”
她话题转的快,沈晚月一顿,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玉兰姐,先别这么说,这还没有成一家。”
“早晚的事儿呗,那天你们家陈厂长替你出头我就看出来了,你们俩感情一准是不错的,上次你走的着急我都没顾上跟你多聊聊,要是早知道你有这背景啊,谁还敢把你往我们包装车间塞。”
沈晚月抿抿唇:“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陈勋庭分的很开,况且我也有自己的生存能力,就觉得没必要说这些。”
楚玉兰一愣,随后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晚月,你跟我想的真的很不一样,你心里清楚自己要什么,有自信有目标,未来肯定不可限量。”
“以后的事儿还难说呢。”
“你别不信,我看人可准了,不过工作上的事儿确实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倒是你,你跟陈厂长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婚期是几月份,到时候结婚了,一定要给我发请柬。”
沈晚月脸上有些热。
“我们俩才刚认识了一个月左右,定了订婚的日子,至于结婚……”
“一个月?”
“嗯。”
“都一个月了,你咋不急着问陈厂长结婚的事情呢?”
“……啊?”沈晚月眨眨眼,“结婚不是得等到订婚以后再说吗?”
楚玉兰皱着眉,马尾辫因为她的话有些着急,“订婚当天,就要商量结婚的日子了,而且现在很多家庭都干脆把订婚的流程给剩了,直接领证办仪式。”
“那也太快了些。”
“这还快啊?”
楚玉兰看沈晚月明显不着急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囡囡啊,你是真不知道着急,你想想看,那可是第四炼钢厂的厂长,你还不赶紧抓紧机会嫁过去,等什么呢?你父母是不是没有跟过来?”
眼瞧沈晚月点头,楚玉兰都要气笑了,“那难怪呢,要是你父母在,估计就催着赶紧结婚了,我刚才的话你有空了好好想想,陈厂长也算是人品不错,结婚流程一步都没有给你拉下,不过你俩这认识时间也够多了,我当年,相亲完第三天就扯证去了。”
“……”
三天?
这也太太太太快了。
沈晚月回忆起自己那几段纯情校园恋爱,不都是认识了好久才确定关系的吗?至于结婚,在之前那根本就是没想过的事情。
她心里清楚这个时代跟后世不同,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也不止于三天就扯证。
别人或许可以,但长久独立生活成长起来的沈晚月却不行。
她没办法那么快的就直接相信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将来要同床共枕的男人。
当初决定相亲,是因为她是没办法后退的,身后没有人撑腰,她便只能自己寻找前路。
如果不是在相亲以前,沈晚月就对陈勋庭有了一些了解,可能沈晚月也不会那么快就确定答应订婚。
不过好在陈勋庭并没有让人失望。
这些天下来,他做的一直都很好。
只是……
沈晚月一想到结婚后就要立刻跟男人同床共枕,耳根便热的发烫,有些怯步。
而且她实在想不出来,陈勋庭这样一个板正规矩的人,结婚了会是什么表现。
“玉兰姐,那你跟你丈夫肯定是一见钟情,感情很好,那……那你们才刚认识没多久就结婚,会不会一开始生活有些……”
楚玉兰噗嗤笑了出来。
“你是说上/床那档子事儿吧?”
“……”
纵是现代来的沈晚月,也还是脸色一下就涨红了,但一想楚玉兰都不在意,自己便也大胆的点了点头。
她只是有些害羞跟人交流这种事,但不代表她不懂,不敢说出来。
“对,就是这事儿。”
楚玉兰笑意更深了,“那有什么好担心的,俩人衣服一脱,往被窝里面一拱,一晚上不就过去了吗?你要是不好意思,难为情了,自己把眼睛一闭就得了。”
沈晚月若有所思,“说的也是,我就是怕尴尬,不过不是还能关灯呢。”
“哈哈哈哈……”
楚玉兰绷不住大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都有了,这才扶着墙,好奇看过去,“你这丫头,上次不说都有俩孩子了吗,怎么这次这么紧张了?”
“咳咳咳……”
沈晚月想了想,连忙替自己遮掩:“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懂事儿,两眼一抹黑就过去了,而且孩子他爹结婚没两天就死了,谁还记得那档子事儿是咋弄的啊。”
“好弄好弄,你家陈厂长看着人高马大的,绝对好弄的很。”
“……”
等等,这什么虎狼之词,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楚玉兰擦擦笑出来的眼泪,拍了拍沈晚月的肩膀,“这不算什么事儿,我们咱们服装厂女人多,凑到一块儿了,床上那事儿也是经常拿出来聊的,回头啊,我找几个姐姐,给你传授传授经验。”
楚玉兰是认真的。
刚才沈晚月说完,她便不再深入去问了。
她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来沪市不易,却不知道这么不易,男人死的那么早。
所以心疼之余,也想帮帮忙,帮她破除一下心结。
可面对着潮水汹涌的好意,沈晚月慌得立刻摆手。
她虽然之前没少在绿江看口口,但也不代表她不懂口口什么意思。
成年人了,谁还没看过片呢。
只是……
只是隔着屏幕的经验,到底还是跟面对面的实战经验不同!
“经验就不用了玉兰姐,那,那什么,时间不早了,你回车间吧,中午我再找你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哈,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姐姐就先不麻烦了。”
说完,沈晚月转身就溜,留下楚玉兰在身后,笑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等上了楼,沈晚月平复了好一会儿,等脸上不热了,这才推门进了办公室。
科长回家反省,还有个孙巧红停职,设计科只有毛婷婷跟沈晚月值班。
“晚月,家里情况怎么样了?你孩子还好吧。”
“嗯,那天有些发烧,不过已经好了。”
“那就行。”毛婷婷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了打好的丝巾样子,“你看看成品效果怎么样。”
按照沈晚月的意思,丝巾用的是名贵的香云纱,打底颜色深蓝色甚至有些偏黑 ,但因为料子好,即便颜色暗,也显得宛若有流光似的,海棠花的设计大胆明艳,反衬的更加大气。
“怎么样,晚月,有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比我预期设想的还要好一些,这料子真不错。”
比着她之前拿到手的那些料子还要好。
“也就昨天下午才出的,你没在,我就先拿回来了,厂长那边昨天也把打样图交上去了。”
毛婷婷说着,有些羡慕的看着沈晚月,“可惜这次我帮上忙的地方不多,晚月,以后咱们这些布料方面的知识我得多跟你学习。”
“我也是凑巧之前在一本书上看过。”
两人聊着聊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厂长?”
看见来人是谁,沈晚月跟毛婷婷一起站了起来。
欧阳厂长开门后则是先请旁边的闫厂长进门,这才跟着走近,“闫厂长,这是沈晚月,这是毛婷婷,沈晚月同志是这次设计的主要负责人,另外上次您提的那个丝巾设计,也是出自她手。”
“沈晚月同志,这位是咱们沪市最大的浦江服装厂闫厂长。”
闫厂长看起来跟欧阳厂长年龄差不多,但眉目轮廓更加锋利,看起来人也更加干练。
“你好闫厂长。”
闫厂长笑了起来,“坐坐坐,两位小同志,跟我不用这么拘谨。”
毛婷婷跟沈晚月对视了一眼,却谁都没敢真的坐下去。
闫厂长左右看了看,也并不强求,继续说:“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见见二位小同志。”
欧阳厂长连忙补充:“今天闫厂长过来,一是同志咱们这次上面要求的面见外宾的赠礼丝巾打样已经通过审核,可以投入批次生产了,二来,是想见见丝巾的两位设计者。”
毛婷婷闻言,往旁边站了站,“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除了后面帮着选了个色彩,其他都是晚月做的。”
闫厂长笑着冲毛婷婷点头,“你也辛苦了,沈晚月同志的情况我也了解的。”
“您了解我?”
沈晚月有些诧异。
闫厂长点头,看过去时,忍不住感叹,“都说字如其人,我看设计也跟设计者一样,沈同志,你的作品跟你的人一样都很有灵气。”
“您这话实在是过誉了,那您找我是为了设计图吗?”
“嗯,但不是为了这次的设计图,你还记得那副闹了误会被人抄袭的凤凰于飞吗?”
“记得,是又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倒是没有,是我当时看了你的设计就很喜欢,可那本来是要交给上层给的外交任务的,我虽然喜欢,也不好提出要求拿到自己厂里生产,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还有欧阳厂长商议,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买你的那枚胸针跟丝巾设计的版权。”
“马上入秋了,丝巾跟胸针正是这个时节能卖出去货的东西,我们厂里设计科这一段时间接了一个大任务,所以我就想着出来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设计。”
闫厂长说完,欧阳厂长便在后面给沈晚月使眼色。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还能拿到钱,怎么着什玩意都应该同意。
可沈晚月想了想后,却没有立刻答应。
“闫厂长,我们厂长同意了吗?”
欧阳厂长立刻点头:“自然,浦江服装厂是咱们的老大哥了,老大哥开口,这点忙肯定要帮的。”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闫厂长,“我能跟我们厂长单独聊一聊吗?是这样,我工作时间并不长,所以很多事情还不够清楚明白。”
“当然没问题,请便。”
闫厂长为人十分温和,让有些忐忑的沈晚月放松了不少。
而且……
不知道怎么回事,沈晚月总觉得从闫厂长身上,能看到一丝丝陈勋庭的影子。
出了门,走廊上。
“厂长,咱们为什么不能自己生产线生产啊?”刚出来,沈晚月便直截了当的开口。
欧阳厂长似是有些介意沈晚月没有直接答应下来,但听了这话,还是认真看了看她。
“沈同志,你只是身为设计者,所以可能不了解我这个位置要考虑的东西。”
“第一,咱们厂的生产线只有两条,平日里忙着处理过往的订单,已经足够应接不暇了,除了上面分派的任务,我们一般是不另外增加生产线的,海棠丝巾没问题,但别的,如果想要投入批次生产,时间最起码得安排到一两个月以后了。”
“第二,咱们跟浦江服装厂比不起,虽然现在又百货大楼了,可一个新的设计,进入市场前,谁也不知道结果到底怎么样,各地的政府更加不会随意来购买我们的创新设计,大家更喜欢的是平稳守旧,所以新的设计我们也不可能贸然投入生产线。”
“第三嘛……”
欧阳厂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现实问题就是这样,咱们既然不能立刻投入生产线,不如卖闫厂长一个人情,搞好关系。”
听完这些,沈晚月已经彻底明白了欧阳厂长的意思。
于情于理,自己的设计,留在这里是没有什么大的前途的。
“我明白了。”
进屋之前,沈晚月还是道:“厂长,其实有时候冒险一下,说不定效果惊人,万一胸针跟丝巾都能卖的很好呢?”
欧阳厂长冷静的看过去,“那便不是我去想的了,我只要保证服装厂的稳定,至于创新,我没有精力,也不想冒险。”
沈晚月若有所思点点头,再次进到办公室,便直接答应了闫厂长的要求。
“其实上次的凤凰于飞设计我并没有画完,尾巴的翎羽并不完善,闫厂长,您可以等的话,我觉得还是画完再给您,或者画完给您送过去。”
“可以等。”
闫厂长毫不犹豫的开了口,“等你完善好了,我再跟你签订合同,版权费是买断的,你可以接受的话,我给的价格不会低。”
“好。”
……
设计稿一直到了下午下班才算彻底完善,沈晚月在颜色上,边角处又大胆加了七彩效果的翎羽设计,看着比之前更加秀美。
“好好好,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沈同志,你看看合同,要是可以就签字吧。”
“闫厂长,方便我问个问题吗?”
办公室里,欧阳厂长并不在。
“你说就行。”闫厂长很感兴趣的点头。
“我们厂长说不敢冒险,您就确定我的设计可以卖得出去吗?”
闫厂长笑了起来,“欧阳还是跟以前一样更守旧,他喜欢稳定,但我不一样,就算现在我手里的是平淞河服装厂,我也会想办法去创新,尤其是看到这么好的设计作品。”
沈晚月看着他,“可……这样算不算对厂里的工人不负责呢?毕竟亏损了,是服装厂都在亏损。”
“这就是个人性格问题了,我既然做了这个决定,那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但在此之前,我做决定的时候,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确定自己有一定的审美跟选择判断能力,简单说,我一直在保持学习,也对自己足够自信,”
闫厂长的话让沈晚月沉思了下来。
片刻后,沈晚月语气里多了几分尊重,“谢谢您的回答,不过我想,任何厂在您的手里,最后都会因为您的努力变成浦江服装厂的。”
“哈哈哈……”
闫厂长大笑起来,“恭维的话我听多了,你这话我倒是头一次听,不过嘛,其实我也失败过,人不会一直成功的,但一定要有重新站起来的勇气,就像大名鼎鼎的陈厂长,从前也是经历过挫折,但又从挫折中抬起头来,才成就了现在的第四炼钢厂。”
听到陈勋庭的名字,沈晚月拿笔的手一顿。
“怎么了,合同有问题?”
“没有没有……”
沈晚月看了眼价格给的确实合适,签字以后,喊了欧阳厂长一块儿送闫厂长下楼。
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厂里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沈晚月:“辛苦闫厂长等我真么久,实在是后面收尾部分我怎么找颜色都觉得不满意,最后琢磨出来干脆把颜色融合了,这才觉得看起来舒服一些。”
“好的东西都是值得
等待的,最后的成品设计图我很满意,而且那胸针我也是之前在报纸上就看到过的,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等多久都是可以的。”
闫厂长这话说的极尽客气,根本不像是一位厂长在跟一个普通员工的对话。
欧阳厂长虽然平时看起来也很温和,但是在闫厂长面前,闫厂长还多了几分通情达理的豁达。
这番话也让旁边的欧阳厂长几次侧目去看沈晚月。
他心知这位老大哥的性格向来如此,可对一个新人这样夸赞,实在是不多见。
欧阳厂长虽然也知道沈晚月有能力,但自己却没有真的把她放在多高的地位上,今天开来,以后还是要多重视这样的人才才行。
“行了就送到这里吧。”
闫厂长说着才要上车,转身便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他眼睛一亮,关上车门,往前走了两步。
是陈勋庭。
虽然六点是正常的下班时间,可陈勋庭平时都会晚走一会儿,今天怎么还来服装厂了呢?
“勋庭,许久不见啊。”
走到厂楼前,陈勋庭笑着跟闫厂长握了握手,这才又跟欧阳厂长跟沈晚月点头示意。
闫厂长:“说来我是想着既然过来了,就去找你聊聊,但一想,你这小子这么就不去看我,我得等你过去才行。”
陈勋庭笑了出来,“闫叔,这段时间炼钢厂忙着,您今天这是……”
“我看中了两张设计稿,再加上找欧阳有事儿,就瞬间过来一块儿给办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了不得的,后面这位就是我说的设计稿的创作者,别看她年轻,其实很有实力。”
陈勋庭随着闫厂长的目光看过去。
这是沈晚月,也是他的对象。
听着别人夸赞自己的对象,陈勋庭眼神里浮出了浓厚的笑意,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竟然是跟着沈晚月骄傲起来。
“闫叔。”
陈勋庭笑着继续说:“咱们确实很久没见了,不过应该很快就有机会了,等回头……等回头我结婚了,咱们一起坐下好好吃个饭聊聊天。”
“结婚?”
闫厂长愣了一下,“我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嘴,还以为又是跟以前一样的风言风语呢,你真有对象了?”
“嗯。”
陈勋庭说话间笑着冲后面的沈晚月招招手。
前后左右三个大领导,误入高端局的沈晚月心里忐忑了半秒,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正巧她在这儿,闫叔,跟你正式介绍下,这是我对象沈晚月同志。”
方才看起来睿智无比的谈笑风生的闫厂长,这会儿竟然有些发愣。
陈勋庭这样大胆又骄傲的宣布自己的对象,不仅是闫厂长,沈晚月脸上也有些热。
闫厂长反应过来以后,左右看了看,再次笑了出来。
“好好好,真是郎才女貌,勋庭,你找了个很优秀的对象!”
陈勋庭笑着颔首,并没有丝毫谦虚的一点,直接认下了这一点。
闫厂长笑的便笑的大声了,看向沈晚月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沈同志,勋庭这孩子可不是一般女同志能降服的啊。”
“啊?是吗,我没有这个感觉。”沈晚月腼腆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降服这个词,她自觉自己好像在感情上还挺咸鱼的……
陈勋庭笑着朝旁边站了站,“闫叔,或许也有一种可能,是我在想办法降服沈同志呢?”
闫厂长笑声止住,更加震惊了。
要不是陈勋庭在自己眼前开了口,他还真的不相信,这话居然出自陈勋庭所说。
这是什么?
铁树开花?
闫厂长晃了晃脑子,有些恍惚。
“你爷爷奶奶一准高兴,看来,我真得找个时间上门去看看两位老人家了,也从他们那边,了解一下你铁树是猪呢么忽然开花的。”
寒暄了一阵后,闫厂长这才离开。
沈晚月也下班了,跟着陈勋庭一起往公交站台方向走。
“在想什么?”
陈勋庭余光看了看沈晚月,“刚才我是不是太突然了?”
沈晚月脸上依旧热着,“是有一点吧,不过也没关系,我就是好奇你好像跟什么人都认识。”
陈勋庭笑笑:“是因为你见得人,大部分都是各种厂里的,鲜少有我不认识没见过的。”
“也对。”
“说起来,你刚才突然过去是找我的吗?”
“嗯,下周就是定亲的日子了,我想着你前两天刚请过假,要是再请假恐怕不好批,所以过来看看需不需要我来同欧阳厂长说一说,不过……”
不过陈勋庭想,自己这次确实是多虑了。
刚才那情况看起来,沈晚月在服装厂的地位水涨船高,闫厂长这么一来,欧阳厂长恐怕更加珍惜人才了。
沈晚月:“没关系,明天我来说就行了,反正最近服装厂没什么特别任务,我想我在不在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两人不觉间走到了轿车旁,小王已经在等着了。
陈勋庭:“昨天有些晚了,我就没顾上跟你细说,晚月,今天你要是有时间,咱们一起去趟钟表行。”
“爷爷奶奶那边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是手表觉得还是让你亲自来选,另外也可以一起看看需要的首饰,让你自己来选喜欢的,比我自己去看着买更好一些。”
这说的是订婚那天,男方家里要往女方家送的三转一响。
“一起去吗?”
沈晚月还在犹豫着时,陈勋庭转过身,看着她低声再一次问道。
陈勋庭跟她的距离,比刚才走路时候还要近一些。
沈晚月微微抬头,便能看到他认真的眼神。
他今天穿的居然是厂里的工装,浅灰色的正领衬衣跟裤子是一套的。
这种工作服,想要穿的好看很难,但陈勋庭愣是能将没什么收腰的工装穿的有了身材比例。
鬼使神差,沈晚月看着眼前他的眼睛点了头,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上车了。
甚至忘了问陈勋庭,订婚那天,三转一响他要怎么拉过去。
二里沟可不是县城,中间还得走一段土路呢,那么大件的东西,总不能抬去吧。
想到这里,沈晚月又惊觉时间匆匆,要是顺利的话,下周后,身边人就是他的未婚夫了。
“晚月,我记得你说要先回家,定在几号了?”
沈晚月回神,看着窗外干净宽阔的马路,“跟立民商量着坐后天的火车,我提前三天回去。”
“也好。”
陈勋庭顿了顿,犹豫道,“那你回去之后,咱们便暂时没办法见面了,订婚的时候,我可以跟你的父母商定结婚日期吗?”
马路平坦,但沈晚月心里却一跳。
莫名的,此时此刻她不是慌乱,而是想起来早上玉兰姐那番话来。
‘能搞能搞,陈厂长人高马大的……’
“咳咳咳!”
沈晚月清了清嗓子,努力将那些话从脑子里甩出去。
陈勋庭看她反应这样还有些误会,“要是你觉得时间不合适的话,等订婚以后,我在择个新日子过去探望他们二老,到时候再重新商定咱们结婚的……”
“别!”
听了这话,沈晚月直接伸手按住了身侧陈勋庭的手腕。
开什么玩笑,这次回去,沈晚月都不知道要怎么过沈满仓那一关呢。
要是
陈勋庭再跑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意外。
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她母亲却不能走。
“陈勋庭,我觉得咱们情况特殊,属于是……不算异地的异地恋,对不对?”
陈勋庭目光落在了自己被轻轻按住的手腕上,然后听着这个新奇的称呼,眼神温和下来。
“嗯,你继续说。”
沈晚月:“异地恋很麻烦的,尤其这么远跑一趟,我看有什么事情,不如最好一次就说清楚的好。”
陈勋庭笑意更深,“我明白了,那这次我们就商量一下婚期吧。”
沈晚月点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手还按着他的手腕,愣了下,小心翼翼的把手收了回来。
陈勋庭看着身边人的小动作,微微勾了勾唇角,右手轻轻将手腕处折叠的一点袖角给展平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晚月?不管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一下,我做个参考,到时候坐下来一起聊也好心里有数。”
突然聊到了结婚,沈晚月明显还有些紧张。
她垂眸,没有去看陈勋庭,想了想后,才说:“找个好日子就行,别的……就没了。”
“我明白了,我会认真去看日子的。”
小王在前面听得心里也同样激动,停车的时候,方向盘一个大转弯,差点还搞了个漂移停车出来。
沈晚月下车后看看车轮,纹丝合缝的就贴在停车线边上。
“小王车技真不错。”
小王挠挠脑袋,笑的很是高兴:“过奖了沈同志。”
陈勋庭侧目看了一眼,“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言下之意,这种他也可以完成,而且水平还够得上教人的。
只是沈晚月没想这么多,摆摆手:“还是算啦,我怕开不惯。”
她为了省劲儿考的自动挡的驾照,手动挡还要学离合控制,太麻烦了。
“开不惯?沈同志之前……”
沈晚月笑了起来,“我昨天刚试着学了自行车嘛,我的意识是还是先好好‘开’自行车。”
“嗷嗷嗷。”
跟着陈勋庭,沈晚月一起进了钟表行。
“哟,二位要买什么?家里的挂钟还是小型的钟表,亦或是电子表,我们这儿都有。”
“要女式手表。”
陈勋庭说完,老板出于职业习惯,看了一眼客人的手腕。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陈勋庭手上的手表价值不菲,但牌子似乎是沪市不常见的,那这位应该实力更加不菲了。
老板二话不说,直接将人引导了梅花牌手表柜台前面。
“这是咱们国内现在最好的牌子了,男士女士都有,女式手表种类越是梅花牌最多,深得女同志的喜欢。”
“晚月,你来看看。”
“嗯。”
既然来了,沈晚月也不扭捏,总归这些东西都是之前商定好的,她再扭捏,也显得有些做作了。
她走过去,大方的选了几款看起来都很漂亮的手表,也试着戴了几款,可到最后,都没有特别满意的。
“你们要是不买的话,可以给我们让个位置吗?”
身后,一个男人声音响起。
沈晚月皱皱眉,回头看过去,“我们没有不买,只是在挑选而已,你要是挑选,也可以过来看看,我又没有占着整个柜台。”
男人一愣,没想到前面这个女同志生的这么娇艳。
“怎么了袁生?”
一个女同志也走了过来,“我都说了这里太贵了,让别人好好挑吧,咱回去。”
袁生挪开目光,“不行,我说了要给你买就得买,不然就说话不算数了。”
说着,袁生又看过来,“喂,你刚才说没占着柜台,但是你占着好几个手表呢,都在你那边试戴了,我对象怎么办?”
沈晚月也不客气:“我一次也只是试戴了一个而已,你们在旁边站着不就很快能等到了?这总要有个先来后,不能不讲道理。”
袁生急了,上前一步,“你说谁不讲道理呢?”
身侧的陈勋庭同样上前了一步。
他比袁生高,比袁生壮,眼神睥睨。
“她说的是你,没听见?”
平平淡淡的语气,但气势总是骇人。
“袁生,你别闹事儿了,就让他们先看吧。”那位女同志上前拦着,“不好意思两位,我对象性子急一些,但没有恶意,你们继续看,我等会儿就行了。”
陈勋庭抱着胳膊,淡淡看过去,“你说呢,晚月。”
沈晚月一眼看出来,这个男人是怕了陈勋庭。
于是沈晚月干脆也狐假虎威了一把,“那看在这位女同志的份儿上,就不跟这种人计较了。”
感受到了沈晚月明显依仗的意思,陈勋庭反而嘴角上扬了一些。
“好,听你的。”
“那咱们继续看?”
“嗯。”
可转过头,沈晚月看着已经都试戴了一遍的手表有些茫然。
“都不喜欢的话,咱们也可以换一家看看,百货大楼上还有进口的。”陈勋庭提议。
“别别别,二位别急,我们这边也还有呢。”
老板眼瞧这两位是有实力的,着急成交的他,还真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来了几块儿没拿出来展示的手表。
“二位同志,你们看看这些,这些原本都是孤品,还没有批量进货,所以不想展示出来的。”
“这个好看。”
沈晚月眼睛一亮,看中了一个棕红色细表带的女式手表。
这个手表看起来比其他的都要精致。
“我给您取出来,您试试。”
“好。”
沈晚月戴上以后,别说她自己看着顺眼了,就连陈勋庭都满意的点头。
沈晚月的手腕细,刚才那些虽然也制作精细,但戴上去,还是显得有些笨重,但这个就刚刚好。
老板也连连点头:“同志,你对象的皮肤白,这个棕红色表带更衬肤色了,而且小巧玲珑又是新货,要不要考虑一下这个?”
陈勋庭低头,“我觉得这个还不错,你要是喜欢的话,就买这个,不喜欢也可以再去看看别的。”
“喜欢的。”
看着陈勋庭,她浅声开口。
第60章 第60章
陈勋庭颔首,沈晚月眼眸亮亮的,笑意蔓延至她眼角上那一点微红的泪痣上。
她的漂亮向来张扬,眉目间细看时让人无法挪开目光。
“沈晚月。”
“嗯?”
“喂,到底选好了没有?要是没有选好,你那块就给我们也瞧瞧,墨迹了这么久,不会是在装模作样,其实根本拿不出钱吧?”
身后那个叫袁生的男同志阴阳怪气的看着他们,有些恼火。
“袁生,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又不是自己家,看来看去的又不买……”
沈晚月漂亮的眉目皱起来,“我们买不买,跟你好像也没多大的关系,你这么着急,不会是店家雇的托儿吧。”
“你说谁是托呢?”袁生生气了,他大小也是个厂里的文员,不管是气质还是打扮,怎么都不可能是什么托。
“谁着急说谁呗。”
“你!”
陈勋庭就在沈晚月身前,她毫不退让的注视过去
袁生气急,发狠道:“好啊,我让你看看谁才是真着急,老板,她那个手表我也看中了,你要是没钱买,就拿下来,我要给我对象买。”
袁生背后的女同志有些着急,“我什么时候说看中这个手表了?”
“娟子,反正你的审美也不如我,我觉得那个挺好看,咱们就买那个。”
“谁说我的审美不如你了,我刚才那是在替你省钱,你怎么这么傻呢?”
“反正今天咱们就买那个手表了,老板,这个手表多少钱?”
钟表店老板擦了擦汗,先是看了看沈晚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这款是新到的,只此一款,一共一百六十块钱。”
闻言,陈勋庭看向店老板,皱了皱眉。
他不是嫌价格高,而是这袁生明显就是在故意找事儿,而且买东西也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店老板为了挣钱,居然连这个不顾了。
沈晚月也同样看了过去,然后,伸出手,拉了拉要说话的陈勋庭。
陈勋庭感受到手腕上轻微的力度,顿了一下,没有开口了。
“一百六?!”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人,此刻瞬间熄火,“不是……这正常手表不都八十块钱,你们这儿怎么还翻倍了,整个市区又不是只有你们这一家卖手表的,你们别是坑人呢吧。”
那个叫娟子的女同志也愣了一下,“这,这手表能值一百六,看着比刚才那几个都要小,凭什么这么贵。”
店老板:“同志,这种东西可不是按照大小来区分价格的,这款比别的更加精致,这表带都是牛皮的,而且目前来说独一无二,就我这边儿有。”
沈晚月也早在店老板说话时,就把手表摘了下来,放到了盒子里。
袁生在旁边看着,犹豫了一下,“喂,你们不是喜欢吗?怎么不要了?”
沈晚月毫不在意:“既然你们说了喜欢,那我也想成人之美,你们买吧,我不要这个了。”
袁生:“……”
他被自己的话架在了火上,现在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
沈晚月眼中笑意更深,“怎么,刚才一直说我们没钱买,不会真正没钱的是你们吧?这么喜欢,居然不要?”
“谁说不要了?”
“那你倒是拿钱啊。”
“……”
袁生家里条件并不算特别好,这次来只带了八十块钱,本想着有便宜的或者二手的,随便买一个糊弄一下就算了,毕竟自己跟娟子的亲事已经成了,当时双方父母见面时,他们只应承了一个手表,别的他并没有打算再买。
沈晚月把他
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在眼里,笑了,“怎么了?要不……让你对象先戴上试试?然后你们再去交钱?”
店老板一顿,就势拿到了娟子面前,“女同志,你也试试看,这表好看不挑人,什么皮肤都能戴了好看。”
这手表确实好看,就算是放在女士手表里面,也同样比其他的显得精致。
娟子虽然本意并没有打算买,可眼瞧着送到了手边的手表,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拿了起来。
片刻后。
“怎么样,好看吧?”
娟子点点头,眼神里明显带着几分渴望,她回过头,“袁生,咱们……”
“咱们不买了。”
娟子一愣,明显没想到是这个话,刚才还信誓旦旦要买手表的男人,这会儿不耐烦的走过来,“赶紧摘了吧,我……我这会儿觉得这手表不适合你。”
沈晚月:“可刚才你不是说自己喜欢就行吗?怎么了,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袁生气的瞪过去:“我现在就是不喜欢了怎么了,我们买东西,有你什么事儿?”
“这话我来说才对吧,你要是有实力,就拿出来给你对象看看呗。”
“……”
他没这个实力。
眼瞧着袁生这一对是不要了,店老板脸色淡了许多,随后,又看向了沈晚月。
这一对绝对是没问题的,这男人手上的手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给对象买一准不在话下。
“同志啊,既然他们没有意愿了,那你们……”
沈晚月挑眉:“哦,我也不喜欢了。”
店老板:“……”
完了,店老板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到嘴里的鸭子眨眼间又飞走了。
沈晚月恶作剧成功,眼神里满是笑意。
陈勋庭此刻意识到了她的用意,低声问:“确定不喜欢了吗?”
“三条腿的蛤蟆难找,手表可多得是,这条虽然好看,但我也没有觉得一定就是这个了,咱们换一家再看看吧。”
“嗯,听你的。”
陈勋庭说完,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有他在前面,袁生顶着冒火的双眼,顿了顿,硬是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
沈晚月走到旁边时,看着娟子正往下面摘手表,忽然再次开口:“同志,一个人有没有钱是其次,人品才是最重要的,何况你找的还是以后的结婚对象,一个男人装腔作势小肚鸡肠,结果还是个说话不算数的,这没结婚就这样,将来结了婚呢?”
“还是那句话,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满大街都是,女同志,你留点心吧。”
沈晚月说完,忽然注意到了娟子耳朵上带着的一个金黄色耳钉。
耳钉是最简单的款式,但不简单的是颜色瞧着十分亮眼,像是黄金的,但……
沈晚月总觉得这耳钉看起来眼熟,而且看起来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转身就离开了。
娟子听完,本来就有些难过的,结果这会儿更是直接瞪了一眼旁边的袁生。
“娟子,你别听她瞎说啊。”
“我觉得人家并没有瞎说,反而是你说话不算数,没钱就没钱,我又不嫌弃你,干什么装模作样的,我是一心为了你,结果你呢?袁生,你太让我失望了,咱们俩的婚事,我看还是回家再跟家里商量商量吧。”
袁生着急了,追着娟子就跑了出去。
“娟子,你别看她说我,她那个对象不也是一句话都没说嘛?估计兜里……”
袁生的话戛然而止。
店门外面,小王已经将轿车开到了钟表店门口。
这下,除了袁生娟子两个人,就连店里的老板都在里面看到了小轿车。
这轿车明显是来接他们两个人的。
能坐得起这种车的,怎么可能买不起一块儿手表?
而且这是个不小的任务,瞧这架势,怎么也得是个领导才对……
“沈同志,选好了吗?”小王下车帮着沈晚月开了们。
沈晚月浅声道了谢,又说:“没有喜欢的,而且还遇到了个死装的癞蛤蟆,咱们换个地方吧。”
“哦哦,那厂长,咱们后面去……”
厂长?!!
袁生已经愣在了原地,娟子也愣了一下,皱皱眉,跺了跺脚走了,袁生反应过来,后悔不已的追了出去。
店老板更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他早知道刚才那是厂长,他坚决不可能把那手表拿给别人啊!
眼瞧着外面的小轿车朝着百货大楼方向去了,店老板又气又后悔,转头给了自己一巴掌。
奶奶的,虽然手表金贵,但越是金贵的东西,往往很久才能成交一单。
要是刚才把握住机会,这会儿他都可以去算月底的工资提成了!
这一巴掌打的结实,店老板悔恨的叹了口气,也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住了这个教训。
……
正如沈晚月所说,在沪市,只要钱到位,什么样的手表都能找得到。
她跟陈勋庭到了百货大楼,一眼边看中了另一款更加好看的米白色牛皮表带的女士手表,这可比刚才那款看起来更加上时尚年轻。
之后,沈晚月又挑了一个粉彩的收纳盒,一个价格不高,看看起来十分精致珍珠耳钉,等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了。
“晚月,后天你们准备几点走,我到时候让人去提前帮你们把火车票买下来。”
回家路上夜色已深,陈勋庭主动开口问道。
“我们已经办好介绍信了,让我弟去买就行。”
陈勋庭看过去,“那到时候我过去送你们去火车站,有两个孩子在,你们也不方便。”
“也好,那……等明天沈立民买完火车票后我让再跟你说时间,不过应该是在上午,你能有空吗?”
小王在旁边听着,正要提醒厂长后天上午他要去见外省来学习的几位中层领导,却听见厂长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有,后天上午没别的事儿。”
他回答的很利落,但沈晚月却好奇的打量了一眼陈勋庭。
炼钢厂最近效益不好?
那也不应该啊,这么大的一个炼钢厂呢,生意跟全国都挂钩呢,如果效益一旦出现重大问题了,政府都会主动帮忙的。
“陈勋庭。”
沈晚月声音里带着一丝丝难言的小心,反而比着平时更加温柔婉转。
“怎么?”
沈晚月看过去,陈勋庭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他坚毅的下颌线流畅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是冷静理智的代名词。
“最近,你好像越来越不忙了诶,是不是生意上最近……有些冷淡?”
一句话,陈勋庭已经明白了身边人的意思,他有些好笑,但心里却又不想直接说出来。
总归,她是愿意观察了解自己的。
“怎么可能。”
陈勋庭闷笑出声,“跟炼钢厂合作的生意几乎都是提前月余时间签订合同的,就算是突然冷清下来,也不至于短短时间便没了生意,况且,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第四炼钢厂就算没有跟地方各个厂的合作,那手里也承接着国家政府的活儿,可以说,从炼钢厂搬迁后,那车间流水线就没有停下来过。
沈晚月搓搓手指:“那就好,我就是感觉最近有空时间多了不少。”
“是吗?”
“对啊,你看啊,你下班时间早了,上班时间呢,居然也有空出来送我,陈勋庭,你从前可是每天都有一大堆文件要处理的,除了文件,还有各种各样的会议,所以我就下意识这样想了。”
陈勋庭听她说着,嘴角涌出笑意。
“晚月,你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沈晚月眨眨眼,“另一种可能?”
她想了一下,便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啊?总不能是你要被调走了吧?”
原书中,她记得清楚。
因为陈勋庭这个后期反派举报男主顾清树贪污受贿,监守自盗,结果男主经
过了调查并没有任何问题,反倒是陈勋庭这个反派事业一落千丈,直接被调到了一个小地方去,结尾还提了他没过多久,便因为工作缘故郁郁而终。
这剧情可是在顾清树当上了厂长以后,眼瞧还早着呢。
陈勋庭笑了出来,看着沈晚月,有些不明白她这小脑瓜子是怎么能想到这里的。
不过,刚转头,陈勋庭便清晰看到了沈晚月眼神中真切的担忧。
一件没有发生,甚至未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已。
她就这么担心自己?
眼瞧陈勋庭不说话,沈晚月又忍不住追问,“不会,不会这次被我猜对了吧?你怎么可能突然被调走呢?”
“是啊。”陈勋庭笑眯眯看过去:“我怎么可能忽然被调走,如果真的到了这一步,我只能是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可你也不想犯错的人呀。”
“所以。”
陈勋庭目光柔和的看过去,“我之所以有空,也许只是因为面对的是你。”
沈晚月顿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拍拍小胸脯:“你没事儿就行,给我吓一跳。”
“嗯。”
“……”
“?”
等等。
沈晚月停顿了两三秒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勋庭说,他有空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
那,他的意思是,他是为了自己特意抽了时间出来的?
工作狂魔,天选打工人陈勋庭,会做到这一步?
反应过来的沈晚月骤然转头。
黑夜里,陈勋庭嘴角笑意愈深。
也许是被看得有些心虚,沈晚月莫名有些害羞的转过头去。
车里登时更加沉默了,只有偶尔离合换挡的声音。
小王手里握着方向盘,心里激动,脸上尽力克制表情。
“……”
虽然他只是个司机,但这一刻,他总觉得自己这颗电灯泡的亮度,足够照亮两个街区了。
一路无话到了工人新村。
“明天我确实要忙一些,所以可能暂时见不到了,不过有时间可以随时去厂里找我,咱们后天再见。”
沈晚月垂眸,看起来格外乖巧的点头:“那明天买过票,我去找冯秘书给你留时间。”
“好。”
等陈勋庭走后,沈晚月慢慢朝着住的筒子楼走去。
虽然她尽量让自己冷静,可心里扑通扑通的挑着,表情也维持着跟刚才一样的温柔。
她今天过得挺开心的。
算是这一阵子孩子生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了。
先是得到了之前设计稿验收的消息,又跟闫厂长签订了新的合同,连欧阳厂长都说,沈晚月这个名字,现在是在领导那边挂了名字了。
而且,今天还买到了一个自己非常喜欢的粉彩珐琅首饰盒。
虽然沈晚月现在兜里的钱日渐充盈,可她有孩子,工作也才刚稳定,并不敢随意挥霍,算下来,平日里买的最多的其实就是供销社的米面粮油。原身又没留下什么,所以她的首饰并不多。
有了这个漂亮的首饰盒,以后遇到喜欢的再慢慢往里面添加……
一想到这种慢慢积攒漂亮东西的感觉,沈晚月便打心里有种兴奋感。
真好啊,日子要是能像这样越来越好就行了。
“表妹。”
“……”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大好的日子,怎么又让她碰见孟婉了。
孟婉今天还穿了个白色长裙黑色外衫,冷不丁站在那里,跟个黑白无常一样,她身后还站着之前见过的那个男同志,跟在后面,像是她的牛头马面。
“……”
这大晚上的。
眼瞧孟婉走过来,沈晚月只能无奈的停住。
“孟婉同志,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已经说过多次了,咱们俩家再无关系跟瓜葛,麻烦不要再喊我表妹了。”
孟婉立刻神色有些难过,“可……那,那好吧,那我喊你晚月可以吗?”
“不可以。”
“……”
沈晚月在孟婉明显受伤的目光中,淡淡道:“说了咱们两个还没有熟悉到这种地步,而且以后我也并不是很想跟你交朋友,你还是喊我同志吧。”
“……沈同志。”
孟婉一字一字的念出来。
沈晚月立刻答应了,“在呢,有什么事儿吗?要是没事儿的话,我想赶紧回家了。”
“有。”
孟婉身后的孟大勇先一步开口,说完,眼神重重落在了沈晚月漂亮的眉目上。
孟婉也连忙说:“是这样的,昨天我看你推着一辆自行车,瞧着似乎是一辆二手的,我堂弟手里没有票,但也想买自行车,所以想托我问问你有什么门路跟渠道。”
沈晚月挑眉,打量了一眼孟大勇。
这男人看起来倒是憨厚老实,其实孟婉很多时候也都温柔善良,不过……
“孟婉同志,这件事我可能没办法告诉你。”
“为什么?”孟婉皱眉:“只是一句话而已啊。”
“一句话也不行。”
“如果只是因为咱们两家亲戚的问题,我觉得大可不必如此吧,我堂弟又跟你没什么恩怨。”
沈晚月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小姐,叹了口气:“你不明白,你堂弟也不明白吗?这种事情但凡说出去就不安全,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自己不信任的人呢?”
“……你是说,你怕我知道了渠道然后告发你?”
沈晚月不说话,眼神好似在什么大聪明一样。
孟婉也许真的很善良,但一个人愚蠢善良,那反而成了恶人。
孟大勇倒是也明白过来了,“抱歉同志,我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没有经验,那什么,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渠道想买一辆二手自行车,绝对不会做出翻脸不认人的事儿,你放心。”
“我放心不了的。”
把自己的把柄拱手送人,拜托,她只是很多时候懒得动脑子,又不是傻。
沈晚月往后退了退,直接道:“孟婉同志,麻烦你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先过过脑子,有点边界感。”
“你,你说话太难听了!”
大小姐气了半天,只说出了这句话来。
孟大勇脸色也有些难看:“是我求了堂姐帮忙她才来找同志你的,要怪,也是怪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到。”
“你明白自己没考虑周到就行。”
顿了顿,沈晚月又说:“我这自行车虽然是二手的,但其实是从我弟一个朋友那里以物换物来的,别的人还有没有,我是真的不清楚。”
孟婉委屈着小脸:“那好吧,我知道了。”
她虽然心情不好,但还是尽量保持了礼貌,低头时,耳边头发落下,露出了耳垂上,那颗金灿灿的耳钉来。
沈晚月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孟婉那颗金豆子一样的耳钉。
这大概就是书里那个帮助顾清树度过了中期困难时候的金耳钉了吧……
等等,这金耳钉怎么这么眼熟?
恍然,沈晚月脑海里浮现出了刚才在钟表店里遇到了的女同志来。
这不是孟婉祖传的金耳钉
吗?
这玩意儿还能批量生产呢?
沈晚月好奇之余,却不好开口再去问什么,毕竟,自己不想被孟婉骚扰,那她也最好别去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事儿主动找孟婉问话。
眼瞧孟婉都有些要走的意思了,旁边的孟大勇却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沈、沈同志,你刚才话里那个朋友,不会是陈厂长吧?”
沈晚月已经从孟婉身边走了过去,她头也没回——
“当然不是,因为,陈厂长是我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