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妈妈!我是第一个交卷的人哦!”沈琪琪骄傲的举起手。
沈天凯:“可是老师说不让提前交卷子,就让沈琪琪坐回去了,而且原来考试除了写拼音,还要回答问题做自我介绍,我是第一个有勇气自我介绍的哦!”
“琪琪真聪明,天凯也很勇敢哦。”沈晚月接住两个团子。
“妈妈!”
沈琪琪拉了拉沈晚月的衣袖,眨眨眼睛,把脑袋挪到旁边,小声的说:“妈妈,后面还有个小朋友呢。”
“还有?”
没心没肺的沈天凯这才拍拍自己的手心,“哎呀,看见妈妈就把星星给忘了。”
“陈文星?”
沈晚月诧异的朝后看去,果然看见陈文星躲在教室的门口,一手扒着门,一边小心翼翼的朝着这边看。
这孩子一副想要过来,却又不敢的样子,仔细看看,好像眼圈还红着。
怎么又哭了?
“呜呜呜呜——”
哭声渐渐响了起来,不过不是陈文星,而是教室里其他的孩子。
有些孩子出来没有找到父母,有些则是被父母训斥没有表现好,哭声此起彼伏的,惹得陈文星也有些感同身受,红了眼圈。
沈琪琪:“妈妈,我们都在一个教室,但是拿的卷子不一样,他刚才跟天凯说是因为数学题没做出来才哭的。”
沈晚月想了一下,牵着两个孩子
走了过去。
陈文星自然还认识沈晚月,抬起头,小声的跟她招呼。
“姨姨好。”
沈晚月弯下腰:“刚才挡着视线就没看到文星,文星怎么没有跟天凯一起过去呀?”
“小王叔叔说他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让我就在教室里等他不要出去。”
陈文星很乖的,平时出门让他站在哪里,他就一定会老老实实守着一步不挪。
他很怕被大人找不到。
“那正好咱们一起等,你也可以跟天凯一起再玩会儿。”沈晚月笑眯眯的说。
陈文星先是意外,然后立刻高兴的笑了出来,只是笑完了,又好像在担心什么一样,垂眸有些失落。
沈晚月打量着他的神情,安慰道:“文星这次好像比之前更勇敢了,都可以独自进教室考试,等将来正式上了小学,一定是第一批进少先队的优秀小学生。”
陈文星被夸的脸红扑扑的,抬起头,情不自禁靠近了沈晚月一些。
“姨姨真的这样觉得吗?”
沈晚月肯定点头:“当然啦,你看,刚才有好多小朋友都因为要独立进教室哭了,但是文星就没有哭哦。”
沈天凯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正在好奇打量周围,闻言回过头,“妈妈,刚才文星哭了哦。”
陈文星的西瓜头晃了晃,焦急的看着沈晚月:“不是不是,我哭不是因为进教室啦。”
“是因为……”
陈文星垂下脑袋,小声说:“是因为我没有把数学题给写出来,有好几个空着的地方我都不会写,我担心爸爸会失望……”
这孩子……也太乖了。
已经不仅仅是跟沈琪琪这样的懂事,而是乖得有些患得患失,没了安全感。
沈晚月有些心疼的拍了拍陈文星的小脑瓜,“不用担心呀,反而就是因为这样,爸爸才送文星来上小学的,怎么会失望呢。”
陈文星眨眨眼睛,靠的更近了,“真的不会吗?”
沈晚月摆事实,讲道理:“如果每个小朋友都能把所有的试卷写成满分,不用上课也可以什么都知道的话,那为什么还需要来上小学呢?”
小西瓜头仰着看着沈晚月,大大的眼睛里似乎有些认可:“好像……姨姨说的对哦。”
“当然啦,文星只需要将来开始上学后,把自己不会的东西给学懂,那就还是最棒最勇敢的小朋友!”
这孩子性格跟自家两个崽子完全不同。
多接触两次就能感受到,陈文星的安全感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归零。
这样的孩子,大概跟幼年时期经历过分离有关系。
所以不能像对待天凯那样对他文星,必须要以夸奖为主。
果然,陈文星在一声声‘你很勇敢’的赞扬中渐渐站直了身子,沮丧的神情消退了一些。
沈天凯那边听着听着,突然就爬上了窗台旁的椅子上,“那妈妈,你看我是不是更勇敢,我会从椅子上飞下来哦!”
说完,沈天凯就作势要往下面跳。
这孩子还没桌子高,沈晚月吓得连忙去接。
幸亏了就在自己身边,这才一把将沈天凯接到了怀里。
“……沈天凯!”
沈天凯丝毫没注意到妈妈的脸色,呲着大牙抬起头:“妈妈我超勇敢吧!陈文星,你看我厉不厉害,你敢不敢也试试?妈妈妈妈,我还要再飞一次!”
“不、可、以!”
沈晚月将沈天凯拉到自己身边,“这个距离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如果一件事有了危险,就不算勇敢,而是鲁莽没有分寸,文星,这点注意别跟天凯学。”
陈文星看着沈天凯在姨姨的臂弯里拱了拱,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从来没有在家长怀里这样过。
但他知道这是在撒娇。
爸爸……爸爸是不可能的,他不喜欢男孩子撒娇,还经常提醒自己要勇敢。
而妈妈……
陈文星忽然心里动了动,又靠近了一些,小身板笔直的碍着沈晚月站,“姨姨,是不是你以后也是我的妈妈了?”
沈晚月也坦然,回头笑着去看陈文星:“不出意外的话是这样,你会接受我吗?”
陈文星挺起胸膛,认认真真,还带着满脸的期许。
“接受!”
说着,陈文星有些期待的看了看沈晚月的胳膊,要是自己像天凯这样撒娇的话,姨姨应该不会说自己软弱吧?
“啊?”
沈天凯愣了愣,直接拦在了陈文星前面,自然也就将他的动作给打断了。
陈文星现在后面,眼神有些失落。
沈天凯:“怎么回事?我妈妈也是你妈妈了?那也就是说,我们新爸爸是陈文星爸爸咯?”
陈文星点点头。
沈琪琪也在旁边点点头,“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
沈天凯愣了愣,崩溃,“我为什么会知道嘛!!而且为什么沈琪琪跟陈文星都知道,我还不知道?”
沈琪琪有些无奈耸耸肩,“上次医院的时候,你没听那个婶婶说吗?”
“……说啥了?”
“说名字了呀。”
“……”
他那会儿只顾着玩沙包去了,婶婶有说关于新爸爸的事情吗?
教室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就只有沈晚月带着三个孩子在窗台边坐着,还有一位老师在讲台上整理试卷。
沈晚月才要开口,小王终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实在抱歉,我有点吃坏肚子了。”小王说着打量了一眼陈文星,发现陈文星没有哭才松了口气,“谢谢沈同志了,多亏了你在这儿。”
沈晚月笑着表示没事儿。
眼瞧讲台上的老师也要离开了,外面又走了近了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同志,她喊住了那位老师以后,说了两句话,随后两人将目光看向了沈晚月。
“你好,请问是沈琪琪的家长吗?”
那位年长的老师带了几分试探。
沈晚月点头,“是我,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我姓楚,是咱们小学的教导主任,还好你没走,不然得等下次开学再联系你了,是这样同志,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谈一谈,您看方便吗?”
“可以。”
沈晚月托小王帮着看好两个孩子,跟着楚主任去了外面院子里。
楚主任礼貌的开口:“您贵姓?”
“免贵,沈晚月。”
“沈同志,不知道您自己有没有过感觉,您家那个小姑娘的智商要比同龄孩子高许多,我看她刚才甚至还想帮着她身边那个小男孩解释小学一年级的数学问题,您家里之前是对她有过什么培养吗?”
沈晚月摇头:“没有,不过这孩子本身就对数学很感兴趣,平时也会去听一听小学的课。”
楚主任跟身边老师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期许:“沈同志,您真是太幸运了!您可能会成为一位天才的妈妈。”
意外的是,沈晚月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奋的状态,反而平淡的笑了笑。
“嗯,谢谢夸奖。”
沈晚月的平淡,让两个老师都很诧异。
楚主任:“您不感到骄傲吗……不为
孩子高兴吗?”
沈晚月依旧淡淡笑着:“琪琪的情况我很早就有所了解了。”
“也是,肯定以前在幼儿园就表现特别突出,是我没想到这点,不过……”
楚主任顿了顿,认真道:“我是这样想的,既然孩子有这方面的天赋,就不能浪费了,我们学校跟京市合作的有天才少年班,您看要不要让沈琪琪去试一学期,如果能适应的来,将来可以有条件直升后面的学校,如果适应不来也没关系,就当是去体验一下了,我觉得您可以考虑,给孩子一个机会。”
“今年吗?”沈晚月问。
“嗯,开学后就可以让沈琪琪去试一试,她这么聪明,一定能跟得上课程。”
沈晚月却没有立刻答应,反问道:“楚主任,我可以了解一下少年班跟正常上课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
楚主任翻了翻手里的文件,“我们的少年班不在学校里,而是设立在北区从前的大学城,是沪市教育局跟政府联合京市,甚至是全国各地都有合作,专门为了给国家供应人才,建立了一所特殊研究所。”
“里面有各个年龄段的孩子,根据不同的专业方向,设立了全年的课程,当然年纪小一些的可以选择走读,每天有专车接送。”
“但这些都是其次,重要的是,里面有专业培养这种天才学生的老师,有一些甚至才刚十五岁,就开始学习高等数学了,我觉得沈琪琪如果经过培养,很有这方面的潜力!”
楚主任旁边的老师也点头,“沈同志您可能不了解,每年都有不少的家长,想把孩子送进少年班去学习,这种机会,是有些孩子争取都争取不来的。”
可听完了这些以后,原本还感兴趣的沈晚月却沉默下来。
她以为只是学校里办的实验班,原来是送到另一个地方去啊……
沈晚月想了一会儿,抬起头:“不好意思楚主任,今年我不打算送琪琪去少年班。”
天生的天才在学校是不会被埋没的。
沈晚月一早就想过沈琪琪一旦正式入学,肯定会被学校发现。
可问题是,现在沈琪琪才刚五岁,去哪个什么少年班也太早了些。
“为什么?”楚主任连忙道:“如果真是天才,我们应该大力培养不是吗?你可别耽误了孩子啊。”
沈晚月摇头:“我只是说今年太早了,她才五岁,以后有的时间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发挥她的能力,可现在,我想至少让她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楚主任依旧不是很理解:“一般家长都只会着急让孩子尽快被培养,您……您是不是在担心学费问题?您放心,如果进了少年班,琪琪的情况我可以给她申请免除全部学费!”
“不是因为这个。”沈晚月笑着摇头:“楚主任,我明白你的好意,只是我确实觉得孩子还小,如果要上少年班,至少也得等到六七岁才行吧,这样在学校里能交到一些朋友,更能适应这里的环境。”
楚主任皱起眉,心里琢磨着沈晚月的话。
沈晚月想了想,又说:“要不这样,我们尊重孩子的意思,我去问问琪琪,她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这学期就答应送她去少年班。”
楚主任犹豫了一下,“好,问问孩子的意见吧。”-
“沈琪琪,你原来早就知道我们的新爸爸是谁,你还不跟我说!”
沈琪琪靠着窗沿,“我之前也只是在医院听了一点,也不是很确定呀,那天妈妈出去见新爸爸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陈文星的爸爸,还是后来回来听小叔他们说名字才对上的。”
“名字?”沈天凯已经又抬头望天了:“说起来我好想也有印象了,叫啥来着……”
陈文星在旁边端坐着,掰着手指:“我知道!叫陈厂长。”
“咳咳咳咳……”
小王呛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文星,这厂长是称呼,不是名字。”
沈天凯却已经不在乎名字了,走过来问:“星星,你今天那么难过,是不是就是因为你那个陈厂长爸爸?”
“嗯。”
陈文星点头,说起陈厂长,他眼神里又闪过几丝畏缩,“我……我怕我考不好,爸爸生气。”
沈天凯小手一抖:“你爸爸很凶吗?”
“唔……”陈文星仔仔细细的想了好几秒,“凶的时候,特别凶,不凶的时候,就不凶。”
小王:“……”
他莫名想起了上学时候看的科普杂志——薛定谔的凶!
可沈天凯的耳朵里却只听到了‘凶’。
沈天凯:“那还是会凶咯,不然你为什么怕考不少会惹他生气啊,我就从来不怕。”
“为什么?是因为姨姨不会凶吗?”
沈天凯立刻兴奋的点头:“我妈妈会凶,但只会轻轻的凶,而且我考的成绩不管怎么样,妈妈都会先抱一抱我,如果我再撒撒娇,妈妈就彻底原谅我啦!”
沈琪琪托着腮帮子,冒了出来:“是吗?那我告诉妈妈今天考试你偷看了我一道拼音题怎么样?”
“……”
“沈琪琪!!”
沈天凯连忙冲过去,捂住了妹妹的嘴,“啊啊啊不许说,我都答应你晚上给你撑皮筋玩了,你不许告诉妈妈!”
“反正我不说,回头妈妈看到你的卷子也能知道。”
“……”
陈文星在旁边看着,尤其好奇,“那也就是说,你也像我怕爸爸那样怕姨姨吗?”
“好像也不是。”沈天凯蹲下来捡了个石子丢着玩:“我是怕妈妈生气,但是也不会怕的哭出来,反正只要我不犯错误,妈妈就是最温柔的,就算犯了错误,妈妈教育完我以后,也会很温柔。”
“不过……”
沈天凯有些担忧的嘟起嘴:“好像我这位未来新爸爸,听你说的没有那么温柔诶,要是很凶的话……”
很凶怎么办?
沈天凯的小脑瓜宕机了。
他的处理器里似乎没有过怎么跟爸爸相处的信息。
很凶,那他也会害怕吧。
唔。
想到这里,沈天凯转头看向了妹妹,“琪琪,你会不会也有些怕新爸爸很凶呀,那我们该怎么办?”
虽然不想承认,但妹妹确实很聪明,妹妹一定有答案。
在看不见的背后,沈琪琪的小手也有一瞬间的抓紧了衣摆。
“那……”
好半天,天才小朋友认真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那我们就凶回去!”
沈琪琪话音刚落下,就见妈妈朝着她招手。
“琪琪,你过来,妈妈问你个问题。”
“来啦!”
沈琪琪飞扑出去,屋里只留下陈文星跟沈天凯发愁的大眼瞪小眼。
陈文星小心翼翼的说:“我有一次,见过我哥哥凶回去过。”
“然后呢?”沈天凯连忙追问。
“然后哥哥就被罚关在小黑屋面壁了,好像那天连饭都没吃。”
沈天凯:“?”
“QAQ!”
不管犯了什么错误,从来没有被罚面壁,更没有因为犯错饿过肚子的沈天凯一瞬间悲伤了起来。
完了,新爸爸也太凶了!
不对,新爸爸也太可怕了!
呜呜呜……-
“要跟沈天凯分开吗?”
院子里,沈琪琪听了妈妈的话,自己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楚主任点头:“沈天凯小朋友目前来看还不能去少年班哦。”
沈琪琪嗯了一声:“那我也不去。”
沈晚月立刻松了口气,虽然通过这几个月来的了解,她猜到了自家闺女大概率不同意,但还是有些担心被忽悠走,不过自己刚才已经尽量引导了,她相信沈琪琪这样的天才小脑瓜,一定能分析出她自己真正的想法。
而且,别看沈琪琪一天到晚嫌弃沈天凯,甚至连个哥哥都没喊过,但其实两个孩子内心还是最亲密的。
楚主任蹲了下来,继续争取:“可是琪琪应该也能感受到吧,你跟周围小朋友是不一样的,而且你也对数学很感兴趣,去哪里可以有更好的
学习数学的环境,了解更多知识哦。”
“不要。”
小姑娘没有犹豫的摇头,“我不去。”
楚主任诧异于她的坚定,但还是忍不住:“只是因为不能跟哥哥一起吗?”
“沈天凯需要我。”沈琪琪转身拉住了妈妈的手:“妈妈也需要我,而且,妈妈说过,我是跟其他小朋友比起来更聪明,但我们也不是不一样的,我跟其他同学开心是一样的,玩游戏是一样,朋友是一样的。”
楚主任愣了愣,过了会儿,终于笑着站了起来。
“沈同志,你的教育,比我想象中更优秀。”
沈晚月笑笑,很是谦虚:“也是我家孩子自己聪明,理解能力好。”
楚主任:“……”
好像也没有谦虚到哪儿去。
“咳咳,沈同志,那我期待一年后您跟沈琪琪能改变想法,如果到时候她愿意的话,还是随时可以去少年班。”
“嗯,谢谢楚主任。”
道了别以后,沈晚月这才领着一蹦一跳的沈琪琪进了教室。
沈琪琪的智商具体高到什么程度,沈晚月看过的那本书里也提到过,但还提到,沈琪琪有一个非常不幸的童年,导致了她后来就算再学术上有所成就,却终身抑郁,始终摆脱不掉童年的阴霾。
天才不多见,可在天才中,因为家庭过早干预培养导致孩子没有快乐童年的事儿,反倒是屡见不鲜。
人这一生很漫长,将来度过这段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后,沈琪琪拥有天才的小脑瓜,那她就还可以有大量时间去做研究学习。
她不想连这两年的童年时光都不给琪琪。
况且他们才刚到沪市,一个崭新的环境下,沈琪琪自己也有不安全感,留在妈妈身边才是最令她安心的。
眼瞧时间差不多,沈晚月跟小王领着孩子去学校门口等冯秘书,因为车里坐不下,出了校门,看见冯秘书过来以后,小王就先步行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天凯坐到了前座,结果还是晕车了。
晕的七荤八素,小可怜似的干脆躺到沈晚月怀里睡了过去。
陈文星有些担心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等到了工人新村,下了车,还趴在窗户口往外面看。
“姨姨,凯凯要是生病的话,明天是不是就见不到了。”
沈晚月点头:“回去看看情况,如果实在不舒服的话,会让他在家里休息哦。”
“唔。”陈文星看着半睡半醒半迷糊的沈天凯:“天凯我明天等你,你可千万好起来。”
想了想,陈文星又目光灼灼看向沈晚月。
姨姨可真好,如果将来做了自己的妈妈,一定也会这样抱一抱自己!
“但是如果明天可以看到姨姨也很好!姨姨明天见!”
“好,再见啦。”
“姨姨再见,琪琪天凯再见!”
只是沈天凯晕车晕的实在厉害,根本没听见小伙伴的话。
回了家后,沈天凯连中午饭都没有吃,躺在床上睡了一整个下午。
中间因为担心,沈立民还去附近街道上的诊所问了情况,得知小朋友晕车睡觉多是正常一家人才放了心。
沈晚月因为担心一直守在旁边,也就没有去服装厂,等到了晚上天擦黑,沈天凯这才睡饱了了过来。
醒过来的沈天凯头不晕腿不疼,嚷嚷着肚子饿,吃了一大碗馄饨后,精神的跟孙猴子一样在屋子里翻来翻去。
家里几个人被折腾到了大半夜,等沈天凯再重新睡着已经是凌晨。
结果就是,导致第二天一家人起床时都打着哈欠,一脸的困倦。
沈晚月刷牙洗脸,困意才稍微褪去了一些。
她今天换上了那天在百货大楼买的长裙,头发简单在后面挽了个半丸子头,看起来明艳大方。
“妈妈好漂亮哦。”
沈琪琪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妈妈我也穿上次新买的裙子吗?”
沈晚月跟着陈勋庭去过百货大楼有了经验,前几天就趁着空带两个孩子也去了一趟置办了两身新衣裳,布票虽然不够,但她另外加了钱,再加上又是熟人,也就顺利的将衣裳买了回来。
“天有些冷,琪琪你穿那条背带裤吧。”
沈晚月说着去帮孩子换衣服,转头又看了眼跟着沈立民在外面刷牙的天凯。
“幸亏定的国营饭店距离不远,今天可千万不能再让沈天凯坐车去了,立民,等会儿咱们提前走过去,就别让人家来接了,昨天我以为让天凯坐前面就没事儿呢,结果他还是晕车。”
沈立民应了一声,“这可真是奇了怪,在乡下我带天凯做拖拉机也没事儿啊。”
沈天凯吐了嘴里的沫子,唉声叹气:“怎么办,以后做不了漂亮轿车了。”
“也不一定就一直晕着,以后长大了说不定就不晕了。”
一家人说着话,沈建国也将米粥熬制好了,吃过早饭又陪两个孩子玩了会儿,眼瞧到了十点半,便全家出动准备出发。
只是沈立民这边打开门,结果竟然一眼在楼下看到了陈家的人。
“姐!那个那个,那不就是陈厂长他们吗?”
“啊?”
沈晚月有些意外,“不是约了在国营饭店吃饭见面吗?”
身后的沈建国却立刻明白了过来,感叹道:“陈家人重规矩,这是真按头婚的仪式走的,他们这次来算是第一次双方长辈见面,所以理应要先带着东西上门,之后再去饭点,这就算是在乡下,也是走的这个流程,体面一点的人家还会摆两桌席面出来。”
“大哥快别说了,人已经上楼梯了。”
沈立民催着,沈建国也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在楼梯口,两家人聚到了一起。
沈建国身为长辈,第一时间开口道:“亲家爷爷奶奶,您二位太客气了些,我们想着一切从简就行,没想过您二位还亲自上了门。”
张秀卿招呼着身后的小王搬东西,又将陈勋庭推到了前面,“理应如此,快别客套了,沈家大哥,晚月父母不在,我们就拿你当沈家长辈,自然应该先上门一趟显得重视。”
陈勋庭目光落在了沈晚月身上。
沈晚月今天这身裙子虽然已经见她穿过,可不知怎的,再见仍旧觉得眼前一亮。
“陈厂长。”沈建国心里微微有些紧张,但为了不露怯,还是尽量挺直了腰板,伸手握了过去。
“大哥好。”
“沈家大哥吧,诶哟,咱们医院见过。”
席巧云笑眯眯的走过来,“想着得有个同辈儿的陪客,我就跟着过来了,对了,索性不算远,等把东西放下咱们再一起去饭店吧。”
“这样也好。”
两家人聚在了一起说话难免声音大了一点,楼层里有些人听见隔着窗户往外看,也不少人都探了头出来。
这里也有炼钢厂的工人家属,看见是陈勋庭以后,都纷纷议论起来。
“那位还真是陈厂长的相亲对象啊,我说怎么看见她有一次坐了小轿车回来呢。”
“陈家大手笔啊,那拎着的是杏花酒黄鹤楼的烟吧!”
“不止呢,除了烟酒还有茶叶水果,我数了数带足了六样,这是给足了面子啊!”
“那女人不是带两个孩子吗?二婚还这么大手笔?”
“那陈厂长家不也是有孩子吗……”
议论声中,小王将带的东西放到了屋子里,随后又问了两句家常后,这才去了国营饭店。
陈老太太一路上拉着沈晚月不松手,陈老爷子则神情严肃的跟沈建国聊个没完,问的都是家里情况,父母身体如何,没有丝毫架子不说,还让沈建国感觉特别的亲切。
沈晚月本来还担心两个孩子会不自在,可他们两个规规矩矩的喊了人以后,沈晚月一回头,天凯已经热络的跟陈文星凑在一起低着头正说着什么,沈琪琪则乖乖的跟在妈妈身边,神情如常。
很快到了国营饭店,包厢里落座后,陈老太太这才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半框的眼镜,架在了鼻梁上,目光和蔼,端详着两个孩子。
“上次在医院见过一面,这两个孩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晚月你是咋把孩子养这么好的,这俩孩子也是随你,长得周正又性格好。”
“太奶奶,我妈妈可温柔了。”沈天凯跟陈文星凑在一起玩闹,抽空凑过来,撒娇一样的趴在沈晚月身边。
“这孩子可真不怯生。”陈铁军在旁边感慨:“多大了?”
“五岁!”沈天凯抢答:“我已经准备上小学啦!”
“是学前班。”沈琪琪小大人一样坐在旁边帮他补充。
“反正就是在小学里面上课嘛,等明年了,我就可以进少先队,到时候我就是大孩子了!”
人多的时候,沈天凯就越放得开,偏偏这种性子,陈铁军越看越喜欢,招招手喊沈天凯到他旁边坐着。
沈天凯摇摇头,“不行哦,我答应了要陪星星一起坐,男子汉说话要算话的!”
“好个小男子汉。”陈铁军也不生气,
笑了起来,“晚月丫头啊,这些天孩子周末放假了,就接到我那边去,正好他跟文星玩得来。”
沈建国连忙推辞:“这不太合适吧,天凯这孩子要是玩起来了闹腾的厉害着呢,怕打扰了您老两位休息。”
陈老太太笑呵呵看过去:“越是闹腾,勋庭爷爷越是高兴,他啊年纪虽然上来了,可整天就想热闹。”
沈晚月想想以后总归是要做一家人的,早点热络些也好,点了点头。
“好,那等下周星期天就让天凯过去给老爷子解闷儿,就是到时候天凯要是犯了什么错误,您二位可千万别客气,这孩子皮实着呢。”
沈天凯闻言,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瞥了瞥陈铁军旁边的男人。
这位就是他未来的爸爸了。
可是——
他一想到昨天陈文星的话,便有些不敢亲近,刚才他跟一圈人都聊了天,就只有这位爸爸,他只敢小心的喊一声叔叔。
而且难怪陈文星害怕,新爸爸不说话的时候,脸色就是看起来很严肃嘛,就像是……
像是以前村里小学的那个喜欢吓唬人的校长!
不过沈琪琪却好像没有昨天那么担心。
她乖乖坐在妈妈身边,小大人似的托着腮帮子听妈妈说着话,时不时问到她了,她才会开口。
面对陈勋庭时,也是很有礼貌的问了好,一点也看不出来害怕的样子。
“点菜吧。”
聊了会儿,陈勋庭喊了服务员过来。
“蟹肉大排翅、八宝鸭、沪江排骨……”
陈厂长是这种场合的熟客了,熟练的点了沪市这边席面常见的特色菜以后,又将菜单递给了沈建国。
“大哥看看,还需要什么。”
沈建国为了不露怯,拿着菜单看了好一会儿:“再上份儿面吧。”
陈勋庭了然的点头,“菜上齐以后,再每人来一份红烧肉浇头面。”
他很妥帖的没有问沈建国要点什么,按照他们北方人的口味直接点了。
沈建国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虽然知道两人背景相差很大,但还是尽量不想太过于露怯了。
席巧云眼看着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主动拎起茶壶,一边倒水,一边开口。
“亲家大哥,结亲的事儿跟家里提前通过电话了吗?”
沈建国:“通过电话了,家里知道了很支持。”
席巧云笑笑:“那家里对晚月婚事提过要求了吧,咱们看看有什么提前说的,我们到时候定亲前也好做足了准备,再把这个媳妇儿风风光光的娶回家里去。”
“是啊。”陈老太太也开了口:“不知道亲家对彩礼跟婚后有什么要求,直接提了我们心里好有数去置办。”
沈建国顿了顿,做足了气势后,这才笑着开口:“其实两家结亲,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两口子将来能把日子给过好了,这些虚礼我们家觉得并不算大事儿,晚月嫁过去后,您家里长辈帮着多担待就是了。”
这是客套话。
但也是必须要说的。
席巧云将茶杯推过去,笑盈盈的继续道:“话是说的不错,谁家都想着让孩子日子过好就行,可是这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陈老太太点点头,转身从身后带的包里翻出来一个大红包。
“晚月,头回见面,这是我跟你爷爷提前准备给孙媳妇儿的红包,你一定得收着。”
沈晚月哪里经历过这种场合,来前大哥也没说还有头一次见面的见面红包啊,她一愣,先是推脱,后来又看大哥点头,心知这也算是规矩里的,这才收了起来。
这边席巧云继续说:“彩礼该送还是要送的,沈大哥尽管开口就是了,再客套下去,等会儿菜就该上齐全了,咱们趁着这会儿说完了,等会儿好好坐一起吃顿饭。”
“确实不是客套。”
沈建国看着妹子将见面红包收了,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连见面红包都准备,彩礼应该也不会缺。
但是具体要多少,早前在电话里也确实没有商量过,而且根据沈母的意思,考虑着他们沈家的情况,这彩礼不能主动要。
沈建国:“我父母都是朴实的庄稼人,一心只想着我妹子能嫁个好人家就足够了,他们再三交代了我不提彩礼,绝对是跟您二位客套。”
“这话说得。”席巧云抿嘴笑了笑,心道沈家人实在,沈家大哥也聪明。
席巧云:“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把我们心里的话给先说了吧,沈大哥您听听不合适了咱们再商量。”
陈老太太笑盈盈拉着沈晚月的手,“我们家勋庭这孩子能配着晚月,也是勋庭的福气!所以我们就想着,别人家有的,晚月也必须得有,现在流行着三转一响,陈家都会给备齐全。”
“嘶……”
沈建国心里一惊,硬是在桌子下面掐着自己的手,才没惊呼出声来。
三转一响在县城都是难得能拿出手的彩礼。
陈勋庭点点头,接着奶奶的话往下说:“大哥,彩礼我想着讨个吉利,就定了三千零一百这个数儿,算是我娶晚月回家的诚意,您看合适吗?”
……
合适?吗?
屋里除了几个孩子,就连来前不知道具体彩礼的席巧云都安静了下来。
三千啊!
三千什么概念,她跟陈宏伟不吃不喝得存上多少年才能存到三千啊!
沈建国也愣了。
刚才他是不想让自己惊呼出声,这会儿他是整个人都懵了。
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和一样,半天过去,硬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准确说,他压根就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沈晚月也被惊着了,她实在没想到,陈勋庭竟然大方到婚前就直接拿出三千块钱的彩礼来。
老天奶,这个人到底是哪路的财神爷!
也许是被大人间的气氛影响到了。
包厢里两个凑在一起说话的孩子也渐渐不说话了,互相看着,有些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直到——
“我爸呢?”
门外,一个少年声音响起。
小王在外面一直等着,“左手边第一间就是,快进去吧,都点完菜了。”
“哦。”
门被从外面推开。
陈文杰探头探脑的走进来,一手揉着鼻子,少年脸颊上的雀斑随着动作跳跃着。
“爸我知道错了,我把时间给记岔了,我先给大家道个歉,哪位是我未来的后……”
妈??
少年摸鼻子的动作僵住。
目光扫过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坐在太奶奶身边的沈晚月。
那双眼睛里从开始的小心翼翼,在一瞬间覆盖了一层震惊。
仔细看看。
还有几分慌乱失措。
第32章 第32章一更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这个女人呢?!
怎么偏偏是昨天撞见自己聚众打架(未遂)的路人姐呢?!!
尽管已经坐下了五分钟,陈文杰仍旧处在一种焦躁的恍惚中。
恍惚,是因为陈文杰这次迟到了一会儿,可在场的家长除了让他道歉以外,并没有更多的处罚了。
焦躁,这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记得她叫什么,陈文星说过。
沈晚月。
就是因为沈晚月!!
可是沈晚月怎么偏偏就是昨天撞见的自己的路人姐呢,这不合理啊!完全不合理!
第一,自己这个新爹虽然是厂长,可也已经三十岁了,谁家年轻女同志会看上他啊!
第二,昨天的路人姐,怎么看都怎么不像是二奶奶嘴里那个有两个孩子的妈。
就沈晚
月这个样子,能是当妈的人?
陈文杰想到了这里,忍不住又偷偷瞟了一眼过去。
她跟昨天看到的几乎没有两样,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语笑盈盈,说话时温温柔柔,除了眼神好像在看到自己时,多了几分和蔼……
可恶啊!
陈文杰想到自己刚进门的时候,沈晚月看向自己的一瞬间,眼神从诧异,慢慢转变成了和蔼,心里就难受的很!
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被和蔼的看着而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哦还有第三个不合理。
他陈文杰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条吗?!
能让他这么倒霉,被未来的后妈看到了自己在学校外面聚众打架(未遂),这不等于是还后妈还没进门,自己就被她抓了把柄,拿捏了小辫儿嘛!
他只是说要打架,又不是真的去打,况且他又不是犯了天条,至于遭这个天谴吗?
就算是他犯了什么错误得罪了不知道哪路的神仙,有必要让自己这么倒霉吗?至于这么处罚自己吗?
陈文杰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人虽然还在桌子前面坐着。
但是自己的魂儿已经飘飘荡荡到九霄云外了。
算了,与其被恶毒后妈提前拿捏,不如,他先死了算了……
叛逆少年一副半死不太能活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出神。
也幸亏这会儿桌上其他人没时间去管他。
陈家人刚才提出彩礼以后,沈家人就沉默了。
直到陈文杰的出现打破沉默,这会儿又再一次回到了正题上。
“沈家大哥,你看刚才我们提的彩礼怎么样,能满意吗?”
满意?
如果不是碍于面子,沈建国简直想当场给陈厂长扯个横幅,写上满意两个字。
沈建国端起茶杯,掩饰着有些颤动的手指,灌了半杯水后,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沈建国:“满意,这种条件,是在我们县城那边都很难有了的,陈厂长的诚意我感受到了。”
沪市果然是……全国独一档!
陈老太太听完,笑意愈发的深了,“那这么说来,沈家是接受了我们陈家。”
“自然自然。”沈建国对这位看起来就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十分尊重,连忙点头:“我家妹子能嫁到陈家,也是她的荣幸。”
席巧云在旁边也喝了半杯水压了压惊。
老天奶,三千块啊,这个数儿放在沪市,那也是一等一的条件了。
席巧云从一开始就知道陈勋庭这次很认真在对待沈晚月,可她是真没想到,陈勋庭竟然能拿出三千块来。
算下来,这几乎都是陈勋庭的老底了吧。
眼瞧陈老太太给自己使眼色,席巧云清了清嗓子,连忙又笑着开口:“既然这样,咱们干脆趁着今天,顺便也把上门订婚的日子给确定下来怎么样?”
沈建国表示赞同:“我觉得可以,就是这日子上我父母那边也没交代,但我母亲的意思是看亲家这边的规矩就行,总归是自家的孩子,都想着往吉利上面靠。”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陈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然后……从包里又抽出来一个台历。
“沈家大哥,你来瞧瞧,我看农历九月初八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日子了。”
沈建国继续表示赞同,“那就九月初八,订婚那天,我父母肯定需要在场的。”
席巧云连忙说:“是这样的,我们想着如果亲家同意,初八那天我们可以开车去亲家婶婶叔叔家里送订婚礼。”
“从这边去一趟太远了。”沈建国诧异的连忙摆手:“我跟家里商议过了,他们坐火车过来是最方便的,不然这一趟跑下来,得好几个小时。”
陈勋庭:“来前已经看过距离了,开车大概也就走三个小时,送订婚礼本就该去女方家一趟才合适,结婚办仪式的时候再让二老坐火车过来,不过我爷爷奶奶都年纪大了,送亲的时候,只能由我二叔二婶儿代为过去了。”
“没想到陈厂长想的这么周全,那……”
沈晚月也没想到陈勋庭送订婚礼竟然是要去自己家里,跟沈建国对视了一点后,最终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
“那这结婚的日子……”席巧云眼瞧定了一个日期,又主动提议道,“要不赶着今天,也把结婚的日子给定一下?”
沈建国犹豫了一下。
陈老太太看在眼里,立刻开了口:“结婚日子不好跟订婚差太远,但也没必要放在一天,我们心里想着是按照规矩流程一步步来,毕竟我们家也想给两个孩子操办操办,摆摆酒席,所以,不如这结婚日子我回去再看看再定。”
沈建国:“这样也好。”
顿了一下,沈建国反应过来,有些腼腆的解释:“并非是我觉得才仓促了,而是我家里也想给妹子准备嫁妆,今天又听亲家奶奶说彩礼的数额这样大,心里不免就有些替家里操心,这才犹豫了一下。”
“这说的哪里话。”张秀卿瞥了眼自家的大孙子,有些恨铁不成钢,“勋庭能把晚月娶回家来,我们家不知道有多高兴了,对嫁妆完全没有任何要求,有一份心意就足矣。”
“我跟勋庭爷爷都上了年纪,他父母亲又都不在,能看着他结婚,已经足够让我们欣慰的了。”
陈铁军也沉声开了口:“况且我更看重的品性,晚月丫头也合我的眼缘。”
陈老太太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喜欢这晚月这孩子,摸样俊俏又生的性子有胆有识,我看,就天生是我们陈家的人,合该来跟我们家结亲。”
沈建国:“您这话太客气了,晚月也没什么优点,就瞧着还算入眼,别的以后结完婚还得您多包容。”
席巧云抿嘴笑笑:“晚月要只算是入眼,那别的女同志可真是没话说了。”
沈建国擦了擦汗,“哪里哪里,陈厂长也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
不行了不行了。
他把自己会的四字成语已经掏干吐净了,再聊下去,真的一个词语都拽不出来了……
“大哥过誉了。”陈勋庭礼貌的谦虚客套。
沈建国再次擦汗:“陈厂长客气。”
“大哥您喊我名字就行。”
沈建国:“……”
他喊不出来啊!
他沈建国今年也才三十岁,他俩谁大都还两说呢,他是真的不敢开这个口。
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坐着的沈晚月默默看着服务员进门,出声替大哥解围:“那个,菜来了。”
陈勋庭笑笑:“嗯,先吃饭吧。”
沈建国光速松了口气,“咳咳,是啊,正事儿也聊得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先吃饭吧。”
“吃饭吃饭。”
“吃饭咯!”
大人刚才在聊天,三个孩子觉得无聊就跑到了后面的茶桌边玩儿。
“那个就是你哥哥吗?”
陈文星压低了声音,点点头:“是哦,我亲哥,他经常欺负我,是个比爸爸还凶的人。”
沈天凯一愣,心里又紧张起来:“怎么你家里情况这么坏啊,你好像整天都处在危险里,我妈妈要是去你家了,真不会被欺负吗?”
陈文星犹豫了一秒,然后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有我太奶奶保护姨姨,姨姨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我爸爸好像也没有对姨姨凶过。”
“那你哥呢?”
说着,三个萝卜头同时悄咪咪看了一眼坐着的陈文杰。
平日里要么沉默搞神秘,要么就低气压吓唬弟弟的陈文杰,此刻却跟失了魂儿一样,坐在椅子上,眼神望天,像在放空,也像……
“你哥咋跟我们村头那个天天数鸟的傻子一样呢?”沈琪琪皱起眉,一刀见血评论道:“真的很凶吗?我们村头傻子好像还挺和气的。”
陈文星的西瓜头被他自己揉的都乱了,“是啊,我哥今儿咋看着跟往常不太一样呢?他怎么……忽然傻了吧唧的?”
“哥? ”
陈文星试着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距离原因没听见还是陈文杰不想理他们,陈文杰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天凯回过头,“我们村头的傻子耳朵也不好,星星,你不会是吓唬我呢吧,我告诉你,我可不怕。”
沈琪琪也点头:“不怕傻子。”
陈文星有些着急:“没有啊,我干嘛骗你们,我哥今天……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
沈天凯表示一定程度的认同,“妈妈说吃错了药,也会变傻,不过连药都会吃错,肯定还是傻子,我不怕他了。”
说着,沈天凯又忽然好奇的看看沈琪琪,“你忘了昨天说的话了吗,你不怕那个新爸爸吗?”
沈琪琪摇摇头:“我觉得吧,这个新爸爸虽然看着严肃,但似乎也不是个坏蛋,星星不是说了,他大哥犯了错误才会被处罚,像我这么聪明又懂事的孩子,是从来不会犯错误的,不犯错误,我还怕什么?要怕,也是沈天凯你害怕。”
沈天凯:“……你怎么又说我笨蛋了!”
“我没有,我都没有说你是笨蛋这句话。”
“你有!我听出来了!”
“那我反正也没说。”
恰好这会儿开始上菜了。
沈天凯气呼呼的拉着陈文星就往餐桌走,“我才不理你呢,我去吃饭。”
沈琪琪正好也看见妈妈在跟自己招手。
只有陈文星走到餐桌旁边后,却迈着腿走了两步来到了陈文杰身边。
“哥哥。”
陈文杰猛然回神,本来他就心情不好,低头凶巴巴的扯回了被弟弟拉住的衣角。
“干嘛?不吃饭小心一辈子长不高,你这个萝卜头!”
“QAQ”
萝卜头陈文星委屈巴巴转身回去,然后冲着沈天凯指指大哥:“看吧,我哥很凶的,凶起来……”
似乎是为了跟小伙伴表现自己大哥真的很凶很凶,陈文星停顿了一下,伸出胳膊,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个大大的距离。
“我哥凶起来,比这么大的狗都厉害!”
“噗嗤……”
沈晚月没忍住笑了一下下。
比狗还凶的陈文杰也瞪了过来,目光落在沈晚月身上,停顿了一秒,又凶巴巴看向陈文星。
“萝卜头,你对我有意见?”
“……”陈文星委屈巴巴,“我,我就是想说……”
沈天凯在旁边转转眼珠子,勇敢的替小伙伴解释:“他就是想夸你厉害呢。”
“嗯嗯嗯。”陈文星小鸡啄米疯狂点头,“凶起来比狼狗都厉害!”
沈天凯严肃纠正:“不对,比起来,疯狗还是比狼狗厉害,我们村的疯狗凶起来可厉害了。”
陈文星隐约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是因为害怕哥哥,这会儿也想不出来别的借口,只附和着点头如蒜,“对对对,我哥比疯狗还凶凶!”
“……陈、文、星!”
“啊不是不是,我哥不是狗……”
陈文星说来说去说不对,干脆双手一摊,咧着嘴准备一哭解千愁。
“他不是这个意思。”
忽然一个清清亮亮又有些温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陈文星的爆哭大法。
沈晚月笑盈盈看过来,加入了几个孩子之间的战场,“文星应该就是想夸自己哥哥很厉害,只是比喻有些夸张了,对不对。”
“对对对!”
陈文星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心里突然有些兴奋,然后疯狂点头。
他跟哥哥之间的拌嘴争吵,家里大人是从来不掺和的。
不管谁对谁错。
更多时候其实也没有对话,就是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拌嘴吵架了。
而大人们好像对他们这些小孩子的事情一点都没兴趣,不掺和或者只是简单地直接转移话题,把事情给揭过去。
至于爸爸呢,爸爸在的时候,哥哥通常是不说话。
爸爸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跟哥哥吵架吧……
陈文杰顿了顿,看向沈晚月。
沈晚月跟别人很不一样。
不管是今天来当后妈,还是昨天的路人姐。
沈晚月好像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状态,当路人姐时她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们有没有打架,现在当后妈了,好像也还是不在乎自己。
沈晚月是看着陈文星说话的,说完以后,陈文星感激又讨好的跟沈晚月聊天。
没出息。
陈文杰心里哼了一声,神色也更加冷淡疏离,“你还挺知道拉帮结派的,你不说话,我还能把我弟吃了?”
说完,陈文杰又瞪了一眼陈文星:“才刚见几次面你就叛变,墙头草萝卜头长不高!”
陈文杰的话,打破了饭桌上热络的气氛。
陈铁军最先脸色黑下来,“陈勋庭,教育好你儿子。”
与此同时,沈立民也眼神凌厉的瞪了过去。
在家的时候,姐姐最护着的就是他,现在是在外面,他自然也是最护着姐姐的。
沈立民眼瞧已经放下了筷子,语气带着凉意,“原也不该我开口,只是陈厂长,你这……”
“立民。”沈建国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除了一开始皱了皱眉以外,很正常的在吃饭,甚至还想打圆场,“知道不该你开口就好好吃饭,别跟孩子计较。”
别说现在自家妹子还没跟陈勋庭结婚呢,就算是结了婚,对于继子教育的问题上,也理应是陈勋庭这个当父亲的来管。
他们现在,不好开口。
陈勋庭也已经放下了筷子,神色淡淡,但眼神却已经带着凉意,他拿出纸巾擦了嘴角。
陈勋庭:“站起来。”
陈勋庭日常状态下很少发火,但一旦生气,气势便瞬间压了过去。
短短三个字,愣是让陈文杰吓得手抖了抖,然后扛不住压力的低着头站了起来。
“道歉。”
陈文杰也感受到了饭桌上的低气压,抿抿嘴。
“陈文杰,我说,道歉。”
陈文杰紧了紧拳头,终于转身,面朝着沈晚月。
陈文杰觉得,在这种场合下,沈晚月怎么都会顾全大局,维护一下她所谓的温柔后妈形象,直接原谅自己。
说不定……沈晚月还会专门安慰他两句,体现一下自己温婉识大体的品质。
等她说完了,自己再顺势下台阶。
你好我好大家好。
反正一句话而已,自己也不吃亏。
陈文杰:“对不起,我刚才说话有些过分了,那句拉帮结伙说的不对,为我的不礼貌跟你道歉。”
“……”
沈晚月筷子没停,夹着的一块芋头送进嘴里嚼完,这才看了过去。
“哦。”
“……哦?”
陈文杰没有等来沈晚月识大体的原谅,却等来了她好像还是十分不在意自己的一个‘哦’字。
“你哦就完了?”陈文杰狠狠破防,直接问出了口。
沈晚月点头,秀气的擦了擦嘴角:“差点忘了,还没完。”
“……啥意思?”
沈晚月笑眯眯的,眉眼温柔和气,“现在大家都在吃饭,吃饭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心情舒畅,所以这事儿等会儿再说也不迟,文杰小朋友,你先坐下吃饭吧。”
说完,沈晚月又看看陈勋庭:“咱们先吃饭,一两句话的事儿,不要影响大家心情。”
陈勋庭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但也点了头。
倒是陈文杰,一时间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晚月说的合情合理。
但沈晚月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叫吃完饭再说,也就是这事儿还没完呗,那她想干嘛?不会是想借着这件事惩罚自己,趁着没过门,先立一下自己这个后妈的威信吧。
“别喊我小朋友。”陈文杰不情不愿的又坐下来。
沈晚月觉得芋头炖的软烂,又夹了一筷子,“那……陈文杰,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吃饭就行。”
“……”
不管陈文杰这边怎么暴躁,沈晚月那边自岿然不动,云淡风轻的化解着他的情绪。
但就是沈晚月这样云淡风轻的样子,其他人看在眼里,都跟着松了口气。
陈老太太转头,暗自拉了拉陈铁军,“我瞧着,晚月是能降服的住文杰这孩子的,这也算是好事儿了,文杰早该有个人管管。”
陈铁军嗯了一声,“谁说不是。”
陈勋庭看着严格,其实对两个孩子更多时候都是放任状态。
陈家老两口心里都有些高兴,越看沈晚月这个孙媳妇儿越觉得挑对了,一顿饭下来,陈
老太太不住的给沈晚月夹菜。
陈勋庭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的皱眉。
“奶奶,您别强迫人家吃太多东西,也不知道晚月有没有忌口,她菜碟都满了。”
沈晚月埋头吃饭,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没有没有,苦瓜香菜鱼腥草这些我都没问题,百无禁忌。”
开什么玩笑,上辈子她是孤儿院出身,忌口?忌口她还能抢得过其他小朋友吗?
为了吃口饱饭,她从小到大被人夸最多的就是不挑食。
陈老太太松了口气,目光愈发的和蔼:“丫头啊,多吃点,你是不知道,小时候我把勋庭接到身边时,一给他夹菜他就闹脾气,非说他这样不够独立,要我说他就是事儿多,在亲人身边哪有什么独立不独立的。”
沈晚月笑眯眯点头:“有长辈这样照顾着我会觉得很幸福,谢谢奶奶。”
“好孩子,快快快,多吃点多吃点。”陈老太太眼睛更亮了,心疼的又是一顿猛夹菜。
陈勋庭在旁边看着,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但看沈晚月能跟家里人和谐相处,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顿饭大家吃下来都心情愉悦,当然,除了陈文杰。
陈文杰吃一回儿停一停,余光看看沈晚月,又看看已经化身后妈狗腿子的陈文星。
总之,他一顿饭下来,拢共没吃多少东西。
沈晚月就在陈文杰对面坐着,多少也看在眼里。
不过……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是陈文杰自己说话冲动闹的,她还好心帮大家缓和了一下气氛呢。
沈晚月觉得自己可真是足够友好了。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陈老太太看着沈晚月提议:“等会儿吃完饭,趁着今天勋庭有假,让勋庭带你去百货大楼看看家具。”
第33章 第33章二更
陈勋庭手上一顿,似是想要说什么。
但下一秒,陈老太太一个眼刀递过去,陈勋庭只能老老实实的把话收了回去。
沈晚月想了想,看着陈勋庭:“不耽误你工作吧?”
她可没忘两个人相亲时候的约定,两人结婚,合作性质更多,大家能相敬如宾,是最好的结果。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些。”陈铁军开了口,“今天也算是个重要日子了,他就算是有工作,也该抽时间来陪陪你。”
陈勋庭笑着附和:“爷爷说的是,不会耽误我工作。”
陈老太太点头:“对,不耽误他,再说既然订婚日子都确定了,结婚也是一眨眼的事情,趁着这之前,去把家具给看看,要是有喜欢的定制,也能有时间在结婚前赶工出来,勋庭不讲究这些,家里原本的家具都是旧的,有些年头了,我觉得不够吉利,能换都给换了。”
“那……”沈晚月看了看陈勋庭:“那下午一起去?”
“嗯。”
商量好了,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沈天凯跟沈琪琪从小就养成了自己吃饭的习惯,沈晚月偶尔照顾一下他们两个,等自己放下筷子,两个崽子也都吃得饱饱的了。
两个孩子吃完饭就容易食困,一前一后的过来找沈晚月,趴在沈晚月身边打哈欠。
沈琪琪还好一些,沈天凯直接打着哈欠,准备就地入睡。
“让小舅送你们回家好不好?”沈晚月将沈天凯揽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
可沈天凯已经困得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呜咽着哼唧了一声。
沈琪琪也打着哈欠,“好,让小舅抱我回去。”
“让小王送他们先回去吧。”陈勋庭走过来提议。
沈晚月点点头,将沈天凯递给沈立民抱着,自己又牵着沈琪琪过去。
“姨姨……”
在旁边的陈文星忽然小声的喊道,“我……”
他看看被沈晚月抱着的沈天凯,眼神里有些期望。
“我可以跟他们一起吗?我也想睡午觉。”
沈晚月自己倒是没什么意见,但还是先看了看陈勋庭,毕竟人家自己的孩子,也不好不问一下直接拐到自己家里去。
陈勋庭:“一起坐车吧,送三弟跟两个孩子回去,再送文星回家里休息。”
陈文星:“……”
他是说想跟沈天凯一起回去休息,不是说自己一个人回家里睡觉,家里反正一天到晚都空荡荡的……
不过陈文星没敢说出口。
最后,先是让小王去送了三个孩子,陈老爷子两口散步回家,沈晚月跟陈勋庭一起留在包厢里等小王回来再一起去百货大楼。
眼瞧人都散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陈文杰默默地也准备离开。
“陈文杰。”
沈晚月精准发现了准备开溜的叛逆少年。
叛逆少年后背一僵,转身时,原本的眼神被遮掩住,脸上表情冷漠下来。
“干嘛?!”他凶巴巴的。
陈勋庭这会儿出去结账了,并不在包厢,他完全可以肆无忌惮的……跟沈晚月作对!
但沈晚月却先开了口,“刚才说的话,我还记得。”
“所以呢?”陈文杰危险的盯着沈晚月,“你要干嘛?我爸可不在这儿,不会有人帮着你。”
沈晚月眉心微微皱起来,“你爸帮的不是我,帮的是正确的事而已,他在不在并没有什么影响,你得相信你爸这个人可不会为了某个人改变自己的原则。”
“……”
陈文杰别别扭扭的翻了个白眼,“你还挺了解他。”
沈晚月很是谦虚:“一般一般。
“……哼,你说吧,到底要干嘛?”
沈晚月找了个椅子重新坐下:“还是刚才的事情,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下,不要忘了给文星道歉。”
“……啥玩意?”
就这?
陈文杰刚才做足了心理准备。
他等着沈晚月来找自己麻烦,也等着沈晚月可能会拿昨天的事情威胁自己。
就是因为这些担心,导致他一整个午饭都没能安心下来。
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沈晚月就是想让自己给陈文星也道个歉?
这算什么?
算看不起自己?
陈文杰停顿了一下,眼神危险的盯着沈晚月:“闹了半天,你就只有这个提醒?”
沈晚月莫名其妙看着陈文杰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然呢?”
“你……”陈文杰咬咬牙,“你不是很生气吗?我以为你要出什么大招!”
“噗嗤……”
沈晚月又笑了。
“你又笑,笑什么啊烦不烦,别笑了!”
陈文杰焦躁的看着眼前笑意盈盈云淡风轻的后妈,就这么一瞬间,他怎么感觉,自己在沈晚月面前,真的像个小朋友了……
沈晚月:“好吧好吧我不笑了,我就是觉得你真的很幼……咳,很天真,而且,如果真要说的话,我已经罚过你啦。”
陈文杰又立刻警惕起来:“啊?什么时候?”
“你刚才吃饭都没好好吃,这不算惩罚吗?”
沈晚月看出来了?
陈文杰心下莫名慌了一小下,脸上却依旧努力的遮掩:“咳咳……我,我才没有,你看错了!”
“随你有没有吧,回去要是饿了,记得晚饭前垫吧两口。”
“……”
陈文杰又想起刚才的话,于是瞪大了眼睛,努力打量着沈晚月,“喂,你到底多大了?”
“怎么了?怕我年纪不够当你未来后妈?”
“……小气死了,不说拉倒!”
反正他回去了也能问出来。
沈晚月笑眯眯的:“二十四,你呢,小、朋、友?”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朋友!”
沈晚月的重音放在‘小朋友’三个字上面,听起来满是调侃意味。
“好吧,那大朋友。”
“……喊我陈文杰!”陈文杰去呼呼的,哼了一声,又扯出一丝笑意:“原来你也才比我大八岁。”
“那也是比你大,比你多吃很多盐,比你多走很多路。”沈晚月毫不客气的看了过去。
陈文杰原本气呼呼的,冷一下,忽然大笑出来,“你看你还说我,我看你也不像个成年人,还跟我一个未成年吵架。”
“你只是未成年人,又不是不是人,你要是承认这一点,我绝对不跟你掰扯。”
“……”
可恶,他怎么好像说不过沈晚月。
沈晚月看他好像没了话说,挥手道别:“你回去吧,别忘了跟文星道歉。”
可叛逆少年这会儿反而不愿意走了,好奇的看着沈晚月。
“你很喜欢我弟?”
“这跟喜欢有什么关系?”
“那你干嘛一直让我跟他道歉。”
“你说错话道歉不是很正常?”沈晚月有时候真是搞不明白青春期孩子的脑回路。
陈文杰地了头,想了一下,认真说:“我经常这样跟他说话,他一个小孩子能懂什么?而且还说我是疯狗呢,怎么没见你让他跟我道歉?”
“这能一样吗?”沈晚月已经忍不住好奇这个叛逆少年的理解能力了。
“怎么不一样?”
沈晚月皱起眉:“你没发现他很怕你吗?他这么怕你,当时说那话的本意也不是出于恶意,还立刻就跟你解释道歉了,而你却一直都是出于要吓唬他的意思,你说你干嘛要吓唬一个小孩子,而且还是你亲弟弟。”
闻言,叛逆少年沉默了。
陈文杰转过头,看着窗台上摆着的花盆,有些别扭的沉声开口:“我也不是出于恶意。”
“你能分辨出他不是出于恶意,但他那么小,他能分辨出来吗?”
“……”
好像是不能。
陈文杰每次都被他吓得哇哇大哭。
他自己一开始觉得陈文杰软弱,可渐渐的,竟然习惯了自己把弟弟吓哭,然后看看弟弟跑开,远离自己。
“懒得跟你说了。”
陈文杰又哼了一声,“反正就算你以后跟我爸结婚了,也最好少管我,而且……”
他忽然握紧了拳头。
仔细看看,拳头还颤了颤。
“昨天的事儿,你会说出去吗?”
沈晚月正对着陈文杰,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话里的那一丝被极力隐藏起来的害怕跟慌乱。
于是沈晚月想了想,喝了口水。
“不会。”
陈文杰一愣,迟疑了:“真的?”
“嗯。”
陈文杰拳头松懈了一些,理智告诉他应该走了,可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跟我爸告发我?”
沈晚月这下也好奇起来,正色看过于,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告发你?”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们当后妈的,不都……”
“我们当后妈的?”
沈晚月又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最后硬是喝了口水,才把笑意压下去,“那我问你,你见过几个后妈?”
“……”
“就你一个。”
“那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后妈都是喜欢告状的。”
“……可是我昨天确实是聚众准备打架的,你要是想管我,或者说,要挟我,这是个很好的办法,我不怕你,但是我怕我爸。”
叛逆少年越说,声音越低。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应该防着沈晚月这一手,可偏偏不知不觉间,竟然把这种话跟她说了一遍。
这不是教沈晚月拿捏自己吗?
于是说到最后,陈文杰声音戛然而止,神色再次笼罩了一层警惕。
沈晚月打量着他,心里也逐渐对这个叛逆少年有了一些了解。
虽然青春期孩子的心理有些难琢磨,但说到底,有一部分孩子,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些关注。
陈文杰看着刺头,实则心里大概还是很认可自己这个父亲的。
想得到父亲的关注,想得到父亲的认可,想要不被忽视。
“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告状的。”
本来跟他有些针锋相对的沈晚月,了解了这个少年一些后,语气也软和了一些。
这不是个坏孩子。
“我能问问原因吗?我提前说,我可不会因为这个就感谢你,我可不是陈文星。”
她有一次保证,但陈文杰还是……好奇的要命!
反正如果是他,他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拿捏自己未来的大儿子!
这么一想……他可比沈晚月有当后妈的潜质多了!
沈晚月不知道眼前的未来大儿子奇怪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一定要笑上半天。
但沈晚月还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点点端倪:“你想什么呢?我当然也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要非问原因,可能是……”
“可能是我对你没太大兴趣吧。”
相比起拿捏继子,她好像更想跟继子和平共处,互不打扰。
至于什么博个善良小后妈的名头,她更是一点兴趣没有。
沈晚月一直都目标清晰,自己留在沪市,跟陈勋庭结婚,只是为了能最大程度的利己而已。
如果涉及到了感情,她会选择避开,甚至直接忽视,这样对自己、对未来的男人都好。
她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自己所处的环境,自己所拥有的背景,都已经足够糟糕了。
人在不能保证自己拥有足够安全感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对其他人付出太多感情的。
这里的感情,包括了对男人、以及对男人孩子的感情。
沈晚月可以保证自己友好平和,大家和谐相处。
但如果说让她付出太多的感情,恐怕暂时她是做不到的。
沈晚月也知道自己是很容易心软的,所以陈文星这样本来就乖巧的小朋友,她可以偶尔照顾一下,但……
但如果是陈文杰这样叛逆的傻大儿,沈晚月做不到付出太多精力跟感情,就算是结婚以后,也最多就是和平共处。
陈文杰听到这个结果,本来应该很高兴的。
可他听完了以后,愣了愣,反正心里有种诡异的焦躁。
沈晚月不在意自己。
但是……为什么看起来她还挺在意陈文星的。
不过陈文星讨好人的那一套,他是打死学不来的。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在意这个后妈就是了。
“那正好,我也不在意你。”陈文杰说着,转身要走。
恰好这时间陈勋庭结账回来了,看见陈文杰还没有走,意外的打量了一眼这个大儿子,“明天要开学了,今天别在外面玩太久了。”
“知道了。”
沈晚月眼瞧着陈文杰要出去,抿抿嘴,坏心思的笑着招呼了一声,“也别忘了给文星道歉哦。”
陈文杰:“……”
陈文杰脚下一顿,气的扭过头:“我不是说了,你少管我!”
“陈勋庭。”
沈晚月压根不理他,“你觉得他应该给文星道歉吗?”
陈勋庭点头:“这点是我的疏忽,文杰,记得回去把弟弟哄好。”
陈文杰:“……”
不讲武德!
不是说好了不跟爸告状的吗?!
看着陈文杰冒火星的眼睛,沈晚月笑盈盈的招招手:“再见啦,路上注意安全。”
陈文杰本来就焦躁,这么一来更是感觉有股子火气发不
出来。
等出了饭店,陈文杰恼火的踢了一脚路边的电线杆子。
艹!
这个后妈,绝对不简单!
第34章 第34章一更
“他好像是有些生气。”
陈文杰走后,沈晚月朝着外面看了看,“刚才你这样说,会不会让他以为你是在跟我站边呢。”
毕竟饭桌上都说了拉帮结派这样幼稚的话。
陈勋庭自然也感受到了大儿子的不服气,“他脾气需要磨一磨才行,况且我的性格向来是只站对错,他今天确实做得不对。”
在今天这种场合,陈文杰说出那样针对性的话,沈立民当即就明显不高兴了,如果不是沈建国打圆场,沈晚月后来又表示让大家先吃饭,可能局面很容易就僵持在那里了。
也得亏了沈家人没有介意。
毕竟谁都不想自家的闺女还没嫁过去之前,就被家里一个刺头小孩针对。
陈勋庭想到这里,心里多了一丝愧疚。
跟沈晚月的两个孩子比起来,陈文杰实在是有些脾气大不省心。
陈勋庭也不是没想过花心思下重手教育,年初那会儿就狠了心罚过,可结果是陈文杰直接开始躲着他了。
陈勋庭平时又忙于工作,家里孩子的事情管到这种地步,如果再继续下重手,很可能更容易引起陈文杰的逆反心理。
所以,以后沈晚月可能也会跟着自己一样为难。
陈勋庭带着歉意看过去。
但他却看见沈晚月正灼灼盯着自己,“陈勋庭,你知道吗?”
“什么?”
“刚才我跟你说了差不多的话,我也跟陈文杰说,你是个认对错的人,而不是跟我一事儿。”
沈晚月笑盈盈的,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亮晶晶看着陈勋庭。
“陈勋庭,看来我对你也算有了一些了解了,而且了解的还挺对。”
陈勋庭有些诧异,然后不自觉也跟着弯了眉眼,语气温和。
“嗯,是没错。”
“是吧,你这样的大领导,如果是个只知道站队不分对错的,那肯定是个不干实事的草抱枕头,所以我觉得你一定是对事不对人的。”
沈晚月说的开心的时候,弯月似的眉梢便稍稍垂了一些,眼神也比寻常温柔,就像是平日里不怎么喜欢理人的猫吃到了喜欢的东西,叫身边人都跟着心里欣喜。
小王下车时,正巧就看见这一幕。
自己那个向来面无表情的厂长,站在沈晚月身边,好似眉梢也被添染了几分暖意。
小王揉了揉眼睛,再回神,厂长已经走到了自己身前。
“去百货大楼。”
小王应了一声,随后顿了顿,看看沈晚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陈勋庭开口。
“……”
沈晚月在旁边左右看看,好奇道:“是有工作吧?”
小王为难的点了点头,“是,因为厂长明天要出差,所以今天下午要跟几个主任一起开会,沈同志你别误会,厂长很在意今天的见面,真的是空了一天时间出来,只是临时……”
“没关系没关系。”
沈晚月摆摆手,“我本来就说不想耽误你工作的,你有事就去忙,而且家具不是本来就有嘛,也不用非得买新的。”
陈勋庭却示意让小王开车,“要买,但是今天可能只能先去百货大楼看看一些简单的,等回来有时间我们再去家具城看大件。”
“确定吗?”沈晚月也不坚持,顺势坐上车,但还是忍不住追问。
“自然。”
“那你的会怎么办?”
“时间还早,咱们去逛完,会推迟到下午下班前就行。”
沈晚月点点头,不过随后又抿了抿唇角。
下班前开会,那简直是她从前当社畜时候的噩梦!
“这样会影响到你的员工吧?”沈晚月想了想,还是决定替打工人发声,“不如还是你先开会,要是有时间了,再来接我去百货大楼。”
闻言,陈勋庭转头,看着沈晚月有些无奈的笑了。
小王插话:“沈同志你不知道,厂长要是回了厂里,再出来肯定就难了。”
炼钢厂一堆工作文件等着找他对接确认,他还要经常评估合作厂家测试验算生意往来,不是说能脱身就脱身的,每次请假,都是提前加了班将工作补上去的。
沈晚月听完,琢磨了一下,随后眼睛一亮。
“要不……你自己开车回厂里,让小王陪着我逛?”
陈勋庭:“……” ?
沈晚月继续说:“反正家具就那些东西,再说了大件今天也不买,说不定逛一会儿还没看中的呢,不如等哪天闲了我们一起商量着再好好看。”
见陈勋庭没反应,沈晚月下意识的看过去,“你会开车吗?不行小王送你回去,我自己逛也一样,他们应该会负责把东西送回家吧。”
“哦对了陈勋庭,你还得把家庭住址给我说一下呢,不然不知道怎么跟售货员留。”
“……”
小王这下是真的慌了,刚才听厂长夫人不要厂长,反而拉着自己逛街已经够慌的了,现在连忙开口替厂长解释。
小王:“沈同志,我们厂长拿的是A1驾照,六个轮子的大货车都能开,更别说这种小轿车了。”
“这么厉害!”
沈晚月当年的驾照是C2,她只会娃娃车自动挡,连手动挡都不会开。
陈勋庭哭笑不得:“你以为我这个厂长是怎么坐上来的?我也是从车间做起的,找司机也是为了平时工作跟日常交接方便。”
“哦哦哦。”沈晚月掩饰尴尬的笑了笑,“那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小王有工作吗?”
小王老老实实:“……得听厂长安排。”
反正他现在是处在过渡期,平时除了开车也就偶尔给冯秘书打打下手,没别的事儿时候都在厂里四处溜达。
而且……
陪沈同志逛百货大楼好像还是个优差,比在厂里闲着无聊好玩一些。
他还挺愿意的。
就是不知道厂长……
陈勋庭理性分析:“那送你们到百货大楼,我回厂里。”
沈晚月坦然自若:“好的。”
小王有些慌张:“……”
他也就是这么一想!怎么厂长还真的同意了呢!
厂长你想想看,这可是你刚相亲没多久的对象啊!
可小王只是白操心,车后排坐着的两个人显然后十分没有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
沈晚月托着下巴看窗户外的风景,陈勋庭今天倒是没有看文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闭目养神。
在一片安静中,终于到了百货大楼。
三个人同时下车。
“这个你收着。”
下了车,陈勋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钱夹子来,看也没看,直接就递给了沈晚月。
沈晚月:“……”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要去拿的手,压着心里的不该有欲/念,尽量保持冷静。
“咳咳,这是什么?”
陈勋庭耐心解释:“我身上剩的零钱,另外还有这个月刚领的种类票,不知道你能看上些什么,都收着吧。”
“……不合适吧,那什么,今天中午奶奶已经给过我红包了,而且你那份不是也给我了吗?”
陈奶奶跟陈勋庭给的初次见面礼,加在一起一共八百八。
这个数字,足够她在百货大楼里挥霍的了。
不过她手里没有种类票,有些东西要是想买,可能只有加钱,甚至加钱也买不来。
沈晚月觉得自己可以把种类票给收了。
但陈勋庭却摇摇头,执意将钱夹子都塞给沈晚月,“那是礼钱,这个就是给你买小件家具的。”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的。”
“都收着。”陈勋庭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愧疚,“我不能陪你逛,自然想在别的地方多补偿你,而且今天中午因为陈文杰闹了点小不愉快,将来结婚后,可能也得你多操持着,收着吧。”
“那个不算什么,小孩子而已,我也罚过他啦。”
沈晚月说着,还是收下了钱夹子。
她拿过来,随手拨开开了一眼。
“这么多啊?”
大致一眼,光是整张的大钞都有两三张,而且还有不少的大团结跟零钱。
这个大方的程度让沈晚月吓得直咂舌,“陈勋庭,你怎么这么信任我,咱俩还没领证呢,我万一携款跑路怎么办?”
其实她也跑不掉,沪市是陈勋庭的底盘,她最多跑到火车站,就得束手就擒,被绳之以法。
陈勋庭差点笑出声来,这种逗趣中又带着几分认真的调侃,也就沈晚月敢在自己面前说出来了。
“不怕,你尽管携款跑路。”
“那还是算了,我嫌腿疼。”
沈晚月笑嘻嘻说着,将钱夹子收了起来,“我的荷包装不下了,那这个钱夹子就
先借陈厂长的一用,下次见面还给你。”
那是男款皮革的钱夹子,黑漆漆的并不好看。
陈勋庭顿了一下,点头:“嗯,你要是看中了什么家具,不管是锅碗瓢盆还是大件的沙发台灯,尽管买就行了,家里的东西确实都已经陈旧了,很多都是十几年前我刚搬过去的时候随便买的,所以不拘家里原来就有,只管看你喜欢什么。”
沈晚月就算不客气,听了这话,也还是忍不住客气客气:“那万一有什么重复了,不是浪费了,家里有沙发吗?要是有我就先不这个了,还有柜子之类的。”
陈勋庭沉默了一下,“沙发也是很久之前的了,柜子……这样吧,你今天先看小件的,比如台灯跟喜欢的餐具,等我回来以后,带你去家里看一眼,我想你看过后之后,心里才有数需要什么。”
“那也好。”
“嗯,那我走了。”
“再见。”
沈晚月挥手目送陈勋庭离开,转头挥挥胳膊,招呼小王跟自己出发。
“沈同志,咱么先去哪儿?”
沈晚月左右看了看,“走,先去看看最重要的东西。”
“……要看沙发还是桌子?”
“都不看,先看看文具。”
“……啊?”
“嗯。”
沈晚月之前手里虽然收了点钱,但一直算着要给家里两个崽崽交学费,买新衣服,买书本什么的,所以自己的东西一直都没有管。
现在崽崽上了学,自己荷包也鼓起来一些,她头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自己前一阵看中的一盒文具套装给买了。
里面有卡尺圆规等各种作图用的小工具,而且还有彩铅跟圆珠笔。
天知道这些日子她手痒了多久。
作图人作图魂,从前当牛马社畜时候天天抱怨工作量大,这猛地休息下来,她止不住的心里痒痒。
沈晚月很快买到了自己看上许久的文具套装,这才去看家具。
百货大楼也有家具,但是种类并不多,而且像沙发柜子这类也不能定制,沈晚月看来看去,就挑出来了一套床上四件套跟一套可以调节大小的白色蕾丝布沙发罩。
最后看来看去,又买了个木雕小猫花纹的鞋柜,一个精致点随处能放的小号梳妆台。
眼瞧着已经逛了两个多小时,家具都直接留了地址,所以不需要沈晚月拿,她想了想,又去了杂货区,买了一些日常吃的杂粮,还顺便称了两斤的桃酥。
“辛苦你啦,小王同志。”
工人新村。
沈晚月将刚才称的分成两份的桃酥递给了小王一份。
“这个你拿着,算是我今天劳烦你的谢礼。”
小王连连摆手:“不不不,真不用,沈同志你太客气了!”
沈晚月笑眯眯:“你不收我心里过不去的,赶紧拿着吧。”
推辞一会儿,小王有些不好意思的收下了桃酥,然后说:“其实这个点我在厂里也没别的事儿,要么就是跟着冯秘书帮帮小忙,要么就是跑跑腿,跟着沈同志你逛百货大楼,反而还更轻松有趣一些呢。”
“能理解,大家都喜欢工作时间摸鱼嘛。”
“摸鱼?”
沈晚月理解的看着他:“就是上班时间分心去做一些工作以外的事情,可以调解身心,保持工作愉悦度。”
小王眼睛一亮,随后又不好意思笑了:“其实我也没有经常摸鱼,偶尔,偶尔。”
“对了,要不要再上楼歇会儿喝口茶,我三弟跟你还挺聊得来的。”沈晚月提议。
小王收了桃酥,哪里还好意思再上楼,“这个真的不用了沈同志,不过说起来,你弟弟叫……”
“沈立民。”
“对,沈立民同志今年才刚十八吧,正年轻呢,要是真的对汽修感兴趣,其实可以找个汽修厂跟着当学徒,要是他有这个想法,我二姥爷就是组装厂的汽修工人,可以让立民同志过去跟着学一段时间,不过学徒就是没工钱。”
沈晚月还是很在意自己这个便宜又向着自己的弟弟的,一听立刻点了头:“那我回去就跟他说一声看他愿意不愿意,其实工钱是小事儿,他这个年纪,先跟着学习积累经验才最重要。”
小王立刻又说:“好,那我等沈同志的信儿,沈同志也别跟我客气,这学徒是很辛苦的,又没工钱,一般都找不来人愿意干,我二姥爷也发愁没人帮忙呢,沈立民同志要是去了,算是共赢。”
“好。”
沈晚月挥别了小王,拎着东西上了楼。
两个孩子还在睡午觉,沈立民意外不在家,只有沈建国似乎是刚刚午睡起来,正在热水。
沈晚月刚把东西放下没一会儿,沈立民也回来了。
沈建国把里屋的门关好,这才走过来:“回来了,跟陈厂长都把家具买去了吧。”
沈晚月接过茶碗:“没逛,他有工作直接去厂里了,约了下次再去家具城,我跟小王同志简单逛了百货大楼,买点了小物件。”
“啥玩意儿?”
沈立民凑过来,跟大哥要了一碗凉茶,喝完擦了擦嘴,“这个陈厂长怎么回事儿?相亲成功了,就不管人了?说好了一起去的,怎么还放人鸽子呢?”
沈晚月:“是我提议让他去的。”
她共情打工人下班还得开会,再者这也没什么。
“我们俩逛跟我自己也没什么区别呀,陈勋庭另外又给了钱给了票,再说还有小王陪着我帮我拎东西呢。”
沈立民打量着姐姐的神色:“你不生气就成,反正我是觉得他这也算放鸽子,还有啊,姐,今天见面前你知道陈厂长的大儿子这么能闹吗?”
他明显还因为中午的事情心里憋气。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沈晚月。
“知道一点吧。”沈晚月说。
“知道一点是什么意思?他提前跟你打过招呼,说有个大儿子这么的……刺头?难搞?”
“嗯。”
沈晚月点头:“相亲时候听陈勋庭提了一嘴。”
沈立民哼了一声,“我就说他这人家里说不定有猫腻,这么个刺头,以后都是麻烦!到时候姐你肯定没完没了的因为他生气,这后妈本来就难当,要是孩子还小也就好说一点,他这儿子眼瞅着就比我小两岁,估摸着就没憋什么好屁!”
“话也不能这么说。”沈建国打断说道:“咱们家两个孩子不也是要让陈厂长来当后爹,而且今天我看陈厂长的态度很好,是个懂是非的,不会偏向谁。”
沈立民:“就是不偏向谁才烦人呢,要我说,他就应该偏向我姐。”
“可是陈勋庭不会是这样的人。”
沈晚月理性的分析:“如果陈勋庭是对人不对事儿,反而还不好办了,他万一就偏心自己儿子呢?”
沈立民:“……”
沈建国也点头:“我觉得这没啥,当后妈嘛,左右是得委屈一些,沈家开出来的条件这么好,晚月不能一点委
屈也不受啊,回头结婚了,晚月你忍让一些。”
沈立民更不服气了,“凭什么让姐忍让他啊,说起来,那孩子还得喊姐一声妈呢,虽然是后妈吧,那也是长辈,他才应该忍着姐。”
沈建国瞪了一眼沈立民:“话不能这么说,立民你年纪小不懂这些事儿,别乱提建议。”
说着,沈建国又劝沈晚月:“将来就算是没结婚前再见面,也不能跟今天这样不给那孩子面子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就是要个面子,你服个软,多关心关心,以后结婚了也好相处些。”
服软?
沈晚月打了个哈欠,“大哥,你话说晚了。”
“怎么了?”
“今天你们都走后,我跟陈文杰说了会儿话。”
“……你不会跟他吵了一架吧?”沈建国脸色有些白,妹子的脾气是比以前大了,而且好似也比从前淡漠许多,要是现在就吵架了,以后进门结婚了可该怎么过日子啊。
“吵倒是没吵起来。”
眼瞧着沈建国松了口气,沈晚月笑眯眯补充,“就是我把陈文杰气的够呛。”
沈建国:“……”
“真的啊?!”沈立民精神了,跳起来:“就是得这样,得提前让那小子知道,姐你可不是什么好惹的后妈!”
第35章 第35章二更
沈建国气的朝着沈立民肩膀揍了一拳头:“你说的晚月好像多么恶毒一样。”
沈晚月颇为认同:“就是,我多温柔善良啊。”
沈建国转过头,“晚月,我也不是夸你呢,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吃饭时候把那孩子的道歉顶回去就算了,怎么吃完饭还又争辩起来了。”
“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我让他再给他弟弟道个歉。”
沈建国琢磨了一下,认真道:“不管怎么说,你身为长辈,以后切记要多让着他,你别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不然闹得太僵,以后跟陈厂长还咋过日子,既然答应了结婚,就好好地相处。”
沈晚月看了看窗户外面,心不在焉,“我也想好好相处。”
前提是陈文杰最好别再来随便惹自己。
她虽然对陈文杰没什么兴趣,但不代表自己就要像沈建国说的这样处处忍让。
“再说了,我处处忍让,说不定反而还把陈文杰给惯坏了呢。”
沈建国却不认同:“你忍让点,至少可以让陈厂长看到你的好,至于陈文杰的教育问题,陈厂长那边去做就行了,亲妈跟后妈毕竟不同,如果你管教的太严厉,名声就会不好,容易惹别人议论。”
“看情况再说吧,如果孩子特别刺头难搞,名声还不一定谁更差呢,而且我严厉一些,说不定反而别人还不敢随便议论我呢。”
沈晚月听来听去也还是不太认同。
而且她相亲时候答应了陈勋庭,两个孩子会帮着照看一下,太放任的话,说不定养出来就是那个陈松柏一样的性子,到时候就晚了。
她不会主动招惹陈文杰,但如果陈文杰很过分,自己也不会过于忍着。
兄妹两个没说到一块儿去,这个话题也就暂且搁下了。
“立民刚才干什么去了?”
沈立民嘿嘿笑了笑,“我……这不是看俩孩子要上学了,家里也没别的事儿,我想着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能做点小工的地方,咱乡下大队不就有搓毛线的活儿嘛,平时还能挣个一分五毛的,结果转了一大圈,连个擦鞋的摊儿都没有。”
“我给你找个好活儿。”
“什么活儿?”
沈晚月:“上次小王不是说你有汽修方面的天赋吗,他有个亲戚正好在找学徒,你要是不嫌弃没工资,就跟着去学一段时间,我想着你要是真有这方面才能,将来说不定能留在沪市,找个正经的工作。”
沈立民眼睛立刻亮了,“我不嫌弃!姐,我是真的对那些机械感兴趣。”
“那就去,明天我去找小王商量,给你联系一下。”
“不过……”
沈立民忽然低下头,语气有些自卑:“这里是沪市又不是县城,我学历低,才中学毕业,人家要是在大厂子里面,可能不见得要我吧。”
“我听小王说,炼钢厂的车间工人不也都不是什么高学历,坐办公室测算谈生意的也有一两个是凭借经验上位的,你要是真有天赋,跟着师父学些日子,学历上人家不会在意的。”
沈晚月也是做了功课的,这年头正儿八经的中专生少之又少,就算是在沪市,不是谁家都有条件能上得起的,更多的,还是靠自身能力。
“成,那我去!”
沈建国:“立民能行吗?要不这些日子还是老实在家里待着,别出去惹祸了。”
“我能行!”沈立民有些着急。
沈晚月也说:“让他出去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沈建国还是很悲观:“那试试就试试,不过我是不赞成立民留在沪市的,这转关系多难转啊,他除非有个正经工作,可这年头正经的工位就不可能轮到咱们外地人,也就当个学徒学学汽修经验。”
“那不是也很好吗?立民要是能学精通了,就算在这边找不到工作,将来回村里,也能在大队里帮帮忙,说不定还能进县城找个厂子当临时工呢。”
“姐说的没错。”
沈立民赞同的点头,认真严肃的站起来,“我一定把汽修学好,当好学徒!”
沈建国在旁边看着摇了摇头,“随你吧,反正最近也没有别的事儿,我去给家里通个电话,说一下今天见面的事情。”
“我跟大哥一起?”
沈建国想了想,反问道:“晚月,今天答应了陈厂长家订婚去咱们二里沟你还记得吧。”
“嗯,陈厂长家不是说规矩就是订婚在女方家那边办。”
“那你当时跟陈厂长说咱们来沪市的原因你还记得吗?”
“……”
当然记得。
沈晚月沉默了下来。
因为跟顾家有约在先,她并没有提顾清树这个人,只说来沪市是找亲戚的。
沈立民也是吓了一下,猛地站起来:“咋了?姐你当时没说实话啊?”
沈晚月神情忧愁的点头:“我跟顾家签了协议不能往外说的,而且咱们不是一直号称来沪市是为了找亲戚要钱吗?所以我跟陈勋庭说的是孩子爹早就死了。”
“那你们当时怎么就答应了呢?咱们来沪市虽然没有张扬,但二里沟有不少邻里乡亲,应该也能猜出来咱们是来找顾清树的,倒是沈家去了二里沟……”
顾清树当年是被分配到二里沟的下乡帮扶知青,大队里人都知道。
后来他跟沈晚月结婚,虽然没有领证,但那也是在村里摆过酒席的。
沈家去了,难保不会听到些什么闲言碎语。
沈建国皱眉:“当时那种情况下,陈家主动提出了要在女方家订婚,完全是符合流程规矩的,我们要是强烈拒绝,肯定显得古怪。”
“这可咋整?”沈立民急的抓耳挠腮:“姐,你当时这么说完,陈厂长什么反应啊?”
沈晚月回忆了一下,犹豫着说:“……陈勋庭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我说孩子父亲已经死了,他听完以后,便直接换了个话题,只说我一个人带孩子辛苦了,至于孩子的爹别的事儿,问都没问。”
沈晚月看着大哥,忍不住又问:“哥,你换位思考一下,男人这样是什么意思?”
沈建国琢磨了好一会儿,显然也很是头疼。
反倒是沈立民抓耳挠腮跟猴子一样摸了半天,忽然开口:“我怎么感觉,陈厂长的确不在意这个事儿,而且吧,他是不是其实也能猜到一些?”
“陈厂长毕竟都能联系到人去家里帮咱们干活儿,说不定也打听过这方面消息呢?这么神通广大一个领导,想知道点啥不能查不出来啊。”
“可是他怎么不提呢?”
沈建国更加疑惑了,“换位思考,我是肯定要问个清楚,我觉得他还是不知道!你也说了人家是大领导,天天那么忙,说不定压根没工夫时间调查那么多杂事,我反正没那么多精力。”
沈立民:“所以啊,人家是大领导,大哥只能回乡下种地去。”
“……滚蛋。”
沈建国骂了一句,继续说:“晚月,我看这件事先别着急,等过几天你回去了,咱们再跟家里商量,其实咱们也没有瞒着什么,唯一瞒着的就是咱们是来找亲戚的,村里那些人真多嘴了,就说顾知青早死了,来沪市是巧合呗。”
沈晚月安静了一瞬,眼睫垂落又散开,好一会儿才抬头:“我知道了。”
沈建国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陈家条件这么好,咱们算是高攀了,主动权也在他们那边,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得慎重,而且咱们答应顾家在先,瞒着也是为了遵守约定,你们都断绝关系了,也不影响以后你重新结婚生活。”
沈晚月却是又沉默了半天,过了会儿,才垂着眼睫“嗯”了一声。
聊完以后,沈建国惦记着给家里通电话就出去了,沈晚月本来也想着跟
家里通个电话,但是屋里两个孩子午觉睡醒了就留在了家里。
“等会儿家里要是问话,立民,你记得别大嘴巴什么都给秃噜出去,知道没?”
下了楼,沈建国便低声叮嘱:“咱们家里,妈一心为了晚月好,可咱爸那边你也知道。”
沈立民脸色也有些差,谨慎的应了:“我明白,咱爸要是听见我姐能拿这么多的彩礼,指不定要怎么算计呢,还有……”
沈立民嘴上没说,但眼睛看了看大哥。
大嫂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而且沈晚月两个孩子在家里住着,大嫂本来就一直都有意见,明里暗里的给两个孩子使脸色,连他都撞见了好几次。
要不是妈那边护着沈晚月,还有大哥劝着大嫂,大嫂恐怕早就跟沈晚月撕破脸了。
“大哥,大嫂那边……”沈立民犹豫着开口问:“这次已经出来半个月了,要是再停上半个月,虽说家里没什么活儿干了,但大嫂那边恐怕会着急。”
沈建国:“我知道,所以我寻思着两个孩子上了学,晚月这边要是暂时没事儿,我就先回去,跟爸妈一起筹备一下陈家去订婚送礼的事儿。”
“啊?你要回去啊?”
沈立民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得大哥做的饭,想了想又劝:“其实姐之前不是说了,为了妈那边好过,会把之前从顾清树那儿要过来的钱给你带回去,要是有了钱,大嫂那边也就好交代了。”
“不只是这个,陈家既然要过去,咱们肯定要准备准备,爸估计不当回事儿,妈却不愿意委屈晚月,我也一样,至于钱……”
沈建国犹豫了一下,看向沈立民:“钱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顾清树的钱?姐不是早就说了,为了妈,你也不能空手回去啊。”
“不是,我是说晚月的彩礼。”
沈立民一愣,不说话了。
沈建国却皱起眉,低下头:“寻常人家姑娘出嫁,咱二里沟基本都是把彩礼留在娘家的。”
沈立民翻了个白眼,“那也有条件好点的,直接给闺女带到婆家去的,况且人家还会给陪嫁,咱家到时候给啥?就爸那抠门劲儿,咱妈手里也攒不了多少钱。”
沈建国笑了一声,“那要这么说,谁家能出得起跟陈家这个条件的陪嫁?”
“可陈家本来条件就比咱们好那么多,难不成连姐的彩礼钱咱们都要扣着?到时候陈家知道了,姐在婆家还有地位吗?”
沈立民心里有些堵:“大哥,咱家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况且姐这一结婚,家里开支也少一点,几个孩子眼瞅着也都大了,不花啥钱,我是觉得,咱回头跟爸妈商量一下,大方一点。”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沈建国冷声开口:“具体数额先瞒着,等我回家了再跟他们说。”
“立民。”
沈建国忽然站住脚,看向弟弟:“你别忘了你今年多大了,你十八了,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了,要是家里不提前做做准备,等你结婚的时候,难道还要家里出去借钱吗?”
沈立民本来就心里堵,一听这话,火气冒了上来。
“大哥,为什么你要这么说?难道咱们家的男人一旦遇到了什么事儿,就非得让姐做出牺牲吗?咱们这到底是个家,还是个战场啊?咱家男人咋就不能争点气呢?”
沈家老大结婚的时候,沈晚月还在上学。
后来沈家老二结婚,家里没钱,就让沈晚月辍了学,再后来辍学的沈晚月身体不好,妈不让她去地里干活儿,干脆让她留在家里照看老大家的孩子。
这么一照顾,沈家老大老二的孩子,几乎都被沈晚月带了好些年。
“沈立民!”
沈建国也火了,“我说了,这事儿你再怎么闹,也说了不算话,刚才的话不要再说了,将来让爹听见你就该挨打了,况且……”
“立民,咱们二里沟不是沪市,庄稼人一辈子守着那块儿田,面朝黄土背朝天,除了种地,咱们就算是把命豁出去了,也闹腾不出什么大出息来!况且咱们庄稼人命也不值几个钱。”
沈立民甩开沈建国的手,“反正我可以保证,我结婚绝对不花姐的彩礼钱!”
“你现在能保证,等到时候事到临头了呢?到时候拿不出来钱结婚,还不是咱爸妈操心。”
“那咱爸妈为什么不替姐操心?”沈立民已经气得破了音,吼了一声,就准备回家。
“站住!”
沈建国追过去,拦在了沈立民身前:“咱爸妈做的还不够?要是不操心,晚月的两个孩子怎么长大的?”
沈建国觉得,不管怎么说,沈家是帮着沈晚月带大了孩子。
可沈立民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这账你算错了大哥。”
沈立民眼圈发红,“你别忘了,当时爸是为了什么才没把姐赶走,爸当时说的是等顾清树回家拿彩礼再来接姐过去,你们都忘了,我没忘!”
五年前,沈立民十三岁。
他亲眼看着姐是怎么在家里带孩子,甚至连沈立民自己,也几乎等于是姐带大的。
“唉……”
沈建国手颤了颤,最终还是放了下来,“反正这事儿还是得回家听爸妈商量,立民,你还没长大,不知道养家的辛苦。”
“大哥,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沈立民发了狠,举起手竟然要发誓:“我这辈子,如果结婚要花姐的钱,我宁愿孤寡到老!”
说来说去,家里总是要扯什么帮姐养大了孩子。
可问题是,姐也帮着家里带了几年的孩子,而且就算姐不没有带,难道姐就不是沈家的孩子了吗?
两个孩子甚至都改了姓氏,凭什么不算是沈家的孩子?
沈立民实在是不理解,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么替姐着想,甚至为了帮姐还专门一起来沪市的大哥,却在彩礼上跟爸妈一条心。
大哥说他没长大。
如果长大了就是变得跟大哥这样的想法,那他觉得这不是大人,这是算计亲人的蛀虫!
沈建国苦着一张脸:“立民,我知道你心疼晚月,可我对她不好吗?我也想替晚月着想,可是咱们这个家以后日子还得过啊,彩礼的事儿……你别这么大抗拒心理,有妈跟我在,不会全部拿回去的。”
“虚伪!”
沈立民啐了一口:“我不管你拿多少,反正不该拿。”
沈建国:“按规矩,别人家都是这样,陈家这么体面的人,也应该心里有数。”
“……”
沈立民长叹了口气,“你去打电话吧大哥,我回家了,我去跟姐商量一下明天去当学徒的事情。”
在这一瞬间,沈立民忽然明白了姐当时来沪市说的第一句话。
沈晚月说——她必须要把握住机会。
当时的沈立民还很奇怪沈晚月说的‘机会’是什么。
现在沈立民明白了。
如果这次不能留在沪市,姐就只能回二里沟,而一旦回去,不管是嫁人还是怎么样,娘家这些人已经早早打好了算盘。
爹甚至还联系了人把孩子送走……
沈立民根本不敢相信,如果真的送走孩子,沈晚月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莫名的,沈立民又回忆起了那天姐落水后差点没救回来的场面。
可能姐会再死一次。
沈晚月只有留在沪市,才能真正的活出样子来。
“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沈立民一进门,沈晚月正跟两个孩子讨论着明天正式上学要穿什么衣服,抬头就看见了沈立民通红的眼睛。
“咋了?跟大哥吵架了?”
沈立民沉默着坐到了凳子上,“姐,我一定要自己活出个样子来,给你争气。”
沈晚月有些莫名,但听了这话,忍不住替沈立民高兴,“你能有志气很好啊,但可不是给我争气,是给你自己。”
沈立民摇摇头,“姐,你不懂。”
沈晚月:“……”
“还真是出息了你,到底咋回事儿?”
沈立民却因为太生气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说起来,只气哄哄的站起来,将自己关到了房间里-
二里沟。
“啧,沈家那闺女真是命好啊,听说去沪市攀上了个大户人家,这不嘛,沈家的活儿人家大领导都给安排人给干了!”
“咋没听说呢,这事儿闹可大了,连咱们村里书记都去了,给人家说好话呢。”
“沈家人现在是有面子了。”
“啥有面子啊,沈家那大嫂瞧着还是不咋高兴。”
“你不知道,沈家的活儿就邹丽华分的地给干完了,累得听说都差点中暑了。”
“嘘,别说了,那不是张桂霞吗?挎个篮子干啥去呢?”
田埂头,张桂霞挎着个篮子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张桂霞,你家不是没活儿了,这秋老虎厉害着哩,不在家等着享闺女的福,你咋跑出来受罪了?”
张桂霞身后跟着的二房媳妇儿郭兰,郭兰正要开口,却被张桂霞拉住了胳膊。
张桂霞:“啥享福啊?”
“你装傻呢,谁不知道你闺女又攀了个大户啊。”
张桂霞眼珠子转转,“唉,你们外人不知道,这有时候大户也是面子上享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再说了,闺女嫁过去了,我们沈家不也都还在这山沟沟里?说到底,也就是庄稼人,一歇着就心里难受,闲不住!”
“那你到底干啥去啊?”
“这不马上入秋了,我上山瞅瞅有没有野蘑菇,给家里炖点汤喝。”
张桂霞说完,拉着郭兰就走。
田里的人互相看看,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里沟之所以叫二里沟,就是因为这里地势偏低,唯一的一座后山,跟人家正经山比起来,跟个土坡似的。
早些年,村里有猎户守山的时候,还有上山去打猎的。
但这些年猎户没了,也不让打猎了,山就跟荒废了差不多。
后山除了杂草灌木,偶尔也能刨出来几个野蘑菇野菜啥的,运气好,还能碰上野鹌鹑。
可大家都不愿意费劲儿跑那三里路去后山赌概率很低的运气。
“挖个一天也不见得能挖出来两块儿蘑菇,张桂霞费这个劲儿干什么?”
“他家日子难,眼瞅着老三要结婚了,可能想省点菜吧。”
“那沈晚月找了个大户,也没拿点钱回来?”
“……说起来沈晚月不也有俩孩子,再大的户,也得过日子不是。”
说来说去,最后一众人反而认可了张桂霞最开始那句话。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
有些人家表面风光,谁知道里子啥样。
沈晚月带着俩孩子,谁知道找的是个啥样的人家,虽然来帮着干活了,可到底没拿钱啊。
说不定就是来做面子工程的,也说不定那人是个上年纪的……
“妈,大哥说没说晚月找的男人长啥样啊?”
路上,郭兰忍不住的问,“这两天村里有人说晚月那男人肯定又老又丑,要真这样,还不如让晚月回来呢。”
“你大哥说是个模样好的,反正比咱村里那些个好。”
郭兰这才笑了:“要真是这样我就放心了,晚月这孩子懂事儿,我真怕她为了给家里减负担随便找个。”
“这孩子……”
张桂霞想起晚月离开那天的样子,叹了口气,“咱家对不住晚月,晚月这次经历了生死,倒是长大了很多,脾气也比从前硬气,心里也清明了,知道替自己考虑。”
“脾气硬气点好吗?”
想了想,张桂霞点了头:“当然好,最好再硬气一些,以后结了婚有能力,别再回二里沟了。”
郭兰又笑了,“不回来,您肯定要想她。”
眼瞧到了山脚,张桂霞左右看看,“行了不说以后的事儿了,把铲子拿出来,先忙正事儿要紧。”
第36章 第36章
从后山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张桂霞看看身边二儿媳妇儿手上的泥巴,“明儿还是让沈建勇跟我一块儿过来,你在家里做饭就行了。”
郭兰腼腆笑了笑:“建勇上午还要帮着人家干木匠活儿补贴家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跟着过来也没事儿,再者说了,野生天麻要是有经验了也不难找,妈,你就别担心我了。”
家里娶得两个儿媳妇儿,张桂霞是真的忍不住偏心郭兰。
虽然跟老二一样有些不爱说话,但一来勤快,二来也是个拎得清的。
张桂霞:“这玩意儿早些年我跟着我爷爷挖过,就只有这个时节的才最好,拿出去也能卖个好价钱,咱二里沟知道的人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得趁着这几天赶紧挖一些,不然赶上人多了,就挖没了。”
“那要不咱干脆明天一早就过来,别等着天亮,不然也容易被瞧见。”
“我倒是没问题,你要是能起来,咱们就早点过来,挖个几天估计也就没了,到时候拿到市集上给出了,我想攒攒钱。”
“当然没问题,地里的活儿那位大领导都找人帮着干完了,我也算是沾了晚月的光,来帮妈挖点天麻算不了什么。”
“成,那明天我喊你。”
婆婆攒钱是干什么的,郭兰不用猜也知道。
自打听说了小姑子要结婚了,婆婆虽然嘴里没说,可郭兰眼里瞧的清楚,婆婆是想给小姑子攒嫁妆了。
只是婆婆不提,郭兰也只当没想到不去问。
“回去了邹丽华要是问你,就说是出来挖蘑菇的。”
郭兰心领神会的笑笑:“我明白。”
“唉,不是故意瞒着她,邹丽华眼皮子浅,油腥子掉水里都得捞出来舔两口,要是她知道我年年还出来挖天麻,过年分钱一准又得跟老大闹,你大哥干活儿本来就多,实在是不想让她闹腾。”
“大嫂也不是坏人,就是见不得钱。”
“钻钱眼子里了,连血脉亲情都顾不得,要不是老大,我早教训她了。”
沈建国是家里老大,为这个家付出是几个孩子里最多的,张桂霞不得不顾忌着他的心情。
眼瞧走到了村口,张桂霞把篮子上的黑布罩子掀开了一些,只露出了里面一点灰褐色跟白色相间的平菇。
“回来啦桂霞,哟,这收获不小啊,有一篮子了吧。”
“就半篮子,唉,今年雨水少,想多弄点炖汤都不好找。”
张桂霞应付着一路上打招呼七嘴八舌的乡亲,终于是到了家。
“妈,下午那会儿我大哥来电话了。”
刚一进门,沈建勇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喜气:“晚月的婚事算是彻底定下来了,而且也跟男方那边商量好了日子,就定在了初八,说是那天他们会专程从沪市来咱们家送订婚礼!”
“来咱们家?来二里沟?!”
“当然啊!大哥说那边答应了就按照正经的规矩来,跟头婚是一样的!”
张桂霞听完心里高兴的有些发飘,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去了,晕晕乎乎将篮子塞到厨房下面的木柜里,这才进了堂屋。
沈满仓腰还没好利索,躺在堂屋的凉席上,穿着老汉背心,身上就搭了个破布条子。
沈满仓也是一脸的喜气,要不是他扭了腰不能动弹,这会儿已经在外面跟村里人吹起牛来
了。
“那会儿你们都没在家,我腰又不能动,是老二跟老大媳妇儿去接的电话,老大还说了,他在沪市没别的事儿准备先回来帮着家里准备接待陈家人,老四留在沪市陪着晚月,到时候赶在初八前面两天跟晚月一块儿回来。”
张桂霞高兴归高兴,听完了这些话,心里头又有些不安。
“老大说的对,咱们家也得简单准备准备,别到时候人家来了看了笑话。”
沈满仓这点也很认同:“等老大回来了,让他帮着把咱们外面的大门给换个新的,多少年的老木头了,都有些懊糟,院子里的灶台路面也翻修一下。”
“还有屋里呢。”张桂霞抬头打量着堂屋的地。
“回头从大队里买点平整的红砖,里屋就先不说了,人家也不会进去,但最起码得把这堂屋接客的地方给拾掇一下,看着也新。”
邹丽华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嗑晒干的南瓜子,“晚月是出息了,攀了个高枝儿,将来留在沪市吃香的喝辣的,感情这家里的脏活累活儿,就全留给我们大房了呗。”
沈建勇皱了皱眉,“大嫂,我也会帮着大哥一块儿弄。”
郭兰也说:“是啊,到时候全家出动呗,不会只让大哥一个人干活儿的。”
邹丽华啐了口瓜子皮,“活儿是大家一起干,钱也是公中出的呗。”
没等张桂霞开口,沈满仓少有的瞪了一眼邹丽华,“家里翻修不是公中出钱,还是你们大房出?”
“……爸说哪的话啊,我们肯定没钱出,我就是寻思着,晚月那边不得也给家里意思意思吗?”
沈满仓:“晚月还没回来,用不着你开口,她回来了自然也会孝敬爹妈,,而且这翻修也不全是为了晚月,眼瞧着老四也到了娶媳妇儿的年纪了,这两年村里不少都重新翻修了房子,咱家要是不提前做准备,谁还愿意上门说亲?”
听了这个,邹丽华才心情好了点,陪着笑连连说是:“还是爸想的周到,这话说的对,这要是老四结了婚,家里三间房子肯定不够住的,我家俩孩子眼瞅着都大了,总不好一直跟我们俩挤一块儿睡。”
“盖新房子的事儿缓缓再说,眼下还是翻修为主。”沈满仓看出来了大儿媳妇儿的心思,敷衍了过去。
张桂霞心里仍是不安,琢磨了一下,看了眼堂屋的众人。
“既然人都在,有个事儿咱们得一起提前准备一下。”
“啥事啊妈?”
“晚月出嫁,咱们家虽然条件不如人家,但多多少少,也得拿出来点陪嫁的嫁妆才行。”
沈满仓听着,将身后的枕头压到了胳膊下面,脸扭到了旁边,闭着嘴不想参与这话题。
张桂霞只当没看见,继续说自己的:“咱们买不起太贵重的,但最起码村里人家都有的咱们不能少了晚月的,当年她跟顾知青的事儿,因着顾家也没来人,咱就没准备,这次可不能跟上次一样。”
邹丽华酸溜溜的:“妈说的是,不过咱们条件在这儿摆着呢,家里往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我看啊,就照着我当年的来呗。”
张桂霞没有点头,只是看了邹丽华一眼,“你当年娘家就送过来了两套床单一个棉花被,洗漱用具还是我出钱让建国领着你去买的。”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没错,所以现在怎么也得比你那时候好点。”
邹丽华连忙站起来,热络的说:“我跟建国结婚的时候,还剩下了两个新的搪瓷脸盆,我一直没舍得用,早就想着晚月结婚的时候拿出来了,妈,你看咋样?”
张桂霞冷着脸,“你那俩搪瓷脸盆放茅厕多少年了,要我也是给晚月准备洗的。”
邹丽华讪讪坐下,嘀嘀咕咕:“不要拉倒……以后留着给我闺女。”
郭兰那边则是跟沈建勇对视一眼。
沈建勇主动开口:“妈,现在咱村里闺女出嫁,怎么着也得有个床头柜,我天天给大队里干木匠,能要过来一点榆木料子,工费家里不用管,我给晚月打俩床头柜。”
“成。”
郭兰也说:“我手工活儿好,晚月的枕头背面我来绣,毛线也是我来出,就是我拿不出来多好的被套料子,要是不嫌弃,就把我那边放的一套拿出来,我给绣上新的花纹,看着肯定也齐整鲜亮。”
张桂霞脸色柔和下来,“被套料子我早备着的有,还有枕面,等会儿我拿给你,你只管修花样就行,龙凤纹的咱不要,牡丹海棠的就行。”
郭兰笑了:“就龙凤纹的,我就爱干这个手工活儿,还一直想找机会展示展示哩,被套妈你拿,那枕面我那有好的,我来拿。”
“那行,你看你怎么绣吧。”
邹丽华撇撇嘴,“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说想给大山换个新被罩,妈你还说家里没了,这遇到晚月的事儿了就有了呗。”
“这事儿跟事儿能一样?再者,建国也跟我说了,大山是跟你们一起睡的,那被罩是你想换才对吧。”
邹丽华心里暗骂男人嘴巴是个漏勺,低下头不再开口。
张桂霞瞪了一眼邹丽华:“别装听不见,二房都说了各自出什么,你呢?”
邹丽华看看外面:“他们一个两个都会的多,我没这个本事啊,再说了建国不是还没回来吗?我一个人说了可不算。”
张桂霞早料到,眼神嘲讽:“那我替你们大房做决定吧,我还想再给晚月准备两个樟木箱子,这樟木箱子的料钱你们大房出了,做工嘛……”
沈建勇主动应声:“做工我来,有料子就好说,没几天我就能弄好。”
邹丽华脸色黑了:“妈,这不公平,樟木贵不说,上头的铆钉也得出不少钱,我们的大房出的凭什么比二房还多啊。”
“咋了?建勇的工不是钱?”张桂霞打量着邹丽华,“那要不这样,我来出料子,你把柜子打了?”
“……我不会。”
“那不得了。”
邹丽华还是不乐意,转头看了看沈满仓,“爸,小姑子结婚,公中出钱还不够啊,还得都再拿出来点是不是有些多了?别人家闺女也没这么金贵啊,还是二婚……”
“二婚咋了?我闺女二婚能找到大领导,别人家的闺女咋不行?”张桂霞立刻道。
沈满仓一直装作听不见,这会儿被喊了,才将头扭过来,“该出就得出,你们大房平日里也没少存钱,遇到事儿了也该出点。”
邹丽华有些不敢置信。
平时家里婆婆虽然管的多,但真正的掌柜的还是公公沈满仓。
沈满仓会突然这么大方?
不过好像出钱的也不是公公,大方也是替大房大房……
张桂霞这才笑了,心里高兴难得男人想开,继续说:“那就这么定了,赶日子我先把钱除了,等建国回来你们给补上,另外除了刚才那些,草席门帘茶镜子水壶也都是不能少的,还得有个装物件的红油漆木箱才显得好看,这些就公中出钱,陪嫁我也想好了,回头看看账本,要是能拿出来个三十……”
“差不多了。”
还没等张桂霞高兴完呢,沈满仓皱着眉清了清嗓子,将枕头垫到了腰后面,撑着坐了起来。
“老大老二准备这些足够使的,这些就省了吧,他们以后去沪市定居,也用不上。”
张桂霞一顿,“咋用不上?这些才是真能经常能用上的东西。”
沈满仓揉着鼻子,招手:“过来给我把红花油涂了,这腰疼的厉害。”
张桂霞有些不高兴,心里也不情愿这时候去伺候沈满仓。
可一想到出钱,还是站了起来去给他涂红花油,一边说:“少转移话题,我刚说的你到底同意不同意。”
沈满仓弯着身子:“你轻着点涂……”
“我都没用劲儿!”
沈满仓‘嘶’了一声,龇牙咧嘴的,“那什么,建勇,电话里头,你大哥说没说陈家愿意出多少彩礼……哎哟!你轻着点!”
张桂霞手一抖,力气不留神就大了一点。
沈建勇摇头,“大哥就说回来再具体说,但是提了一嘴,说是有三转一响。”
闻言,屋里安静了一瞬。
‘噶登’一声。
邹丽华从长条板凳上掉了下来,她也顾上摔得吃痛的屁/股,瞪着眼睛,“啥?我就在旁边,我咋没听见?”
“大嫂那会儿不是去跟人聊天了吗,大哥也就最后提了一嘴。”
“……”
沈满仓咋摸着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咳咳……人家把三转一响都送过来了,可见也不是什么缺钱的人家,晚月这陪嫁我看就省……嘶,你干啥呢!”
沈满仓吃痛的哀嚎一声,转身瞪着张桂霞,“你是给我擦红花油呢还是想弄死我?”
张桂霞拿着红花油站在旁边,“你想打晚月彩礼的主意?”
“什么叫打主意,这本就该是咱娘家应得的!”
邹丽华小声嘀咕:“就是啊,谁家彩礼不给娘家?”
张桂霞哼了一声,“算盘别打这么好,三转一响是什么咱心里都清楚,人家答应了要送,那也是送给晚月的,况且路途这么远,运都不好运过来。”
邹丽华也猛地意识到这点,“也是啊,光是自行车都不好弄过来。”
“那就折现。”沈满仓眼睛冒着光,说完又瞪了一眼张桂霞:“这一点没得商量,人家要是能送,我就能收,不然陪嫁里的木箱子你也别想买!”
张桂霞咬咬牙,“彩礼的事儿先不说,但是嫁妆,我说的那些,都必须得有!”
沈满仓哼了一声,“少打量着我不清楚你这些年偷偷摸摸去后山干啥了,你自己存的不是有钱吗?要是想置办别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家里最多出五块钱买买零碎,别忘了,为了晚月,翻修就得出不少钱,那都是我的血汗钱!”
“翻修你自己都说不全是为了晚月,再者咱家又不是就你自己挣钱,我没上工?”
“我还在大队里上班呢,你挣得有我多?”
“……”
张桂霞咬咬牙,眼圈红了:“可晚月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闺女,按你说的,这些满打满算下来,还不够三十块钱,咱家咋也得再出点现金给晚月压箱底吧。”
沈满仓扶着腰站起来,“有俩樟木箱子就够体面的了,还要什么钱,你赶紧给我把腰伺候好了,我才能去大队里继续上班,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要不你去大队?”
张桂霞没这个本事。
大队里除了妇联有两位女同志,其他都不要女的。
况且她也不识字。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把大队里的活儿干完,每年秋天弄一点野生天麻卖卖。
她挣的钱没沈满仓多,娘家也没沈家富裕。
这些年操持家里家外,累得是自己,但说话算数的,最后还是沈满仓。
家里唯一体谅心疼自己的,就只有闺女。
上次那个知青害的晚月差点死了,当年要不是沈满仓看上了顾清树的知青背景,主动撮合,也不至于让晚月最后去跳河……
她心里一直觉得家里亏欠闺女。
可沈满仓却一点愧疚,甚至一点后悔都没有!
“快点啊!红花油还有一半没涂呢,你想让我疼死是不是?整天跟个二愣子一样,就看见长肉,一点脑子都不长!”
堂屋里,大房二房都在。
沈满仓从来都是这样,不顾在家还是在外面,只要他心情不好,就不分场合的随便训斥人。
“张桂霞,你别为着一个闺女跟我置气,这日子……”
“这日子不过了!”
张桂霞握紧了拳头,冲着沈满仓冲了过去,一脑袋直接撞在了沈满仓的腰上。
沈满仓本来就腰疼,没站稳一下子被撞到在地上。
还没等他骂人,已经先疼的眼泪差点掉出来。
“你干啥?!你不想过了!”
张桂霞冲过去,按住了沈满仓的胳膊。
张桂霞膀大腰圆,是个结实的乡下妇人,有的是一膀子的力气,这种情况下,压着沈满仓,硬是让他使不上劲儿。
“沈满仓,这些年来,家外面你看着风光,但是家里的大小事儿全是我在管,你连个地都没扫过,凭什么天天还对我吆五喝六的?”
“家里钱是你挣得多,但是也都是我一毛钱一毛钱精打细算抠搜下来的,没有我,家里也攒不住钱,我告诉你,晚月结婚,这钱我花定了!你要是不让我花,咱俩日子就甭过了!”
“老娘说到做到,连这么点陪嫁都不舍得出,你还配当爹?”
“不只是这次,我告诉你沈满仓,以后家里的事儿,要么我输了算,要么,我就收拾收拾走人!你自己过去吧,老娘回娘家要饭都不跟着你了!”
沈满仓被张桂霞的拳头锤的七荤八素,腰上也疼的不行,哎哟了几声发现没用,发狠一胳膊将张桂霞给推开了。
“张桂霞你想造反是不是?”沈满仓强忍着腰疼,从床底下摸出来一根棍子。
“老子今天打死……诶哟……”
沈满仓话没说话,腰又疼的受不了,瞪了一眼旁边沈建勇,“愣着干什么,过来扶你老子起来!”
沈建勇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过去,却被旁边的郭兰拉了一下。
沈建勇猛地回神,皱了皱眉,反而站到了张桂霞身前。
沈满仓也愣了,“好啊,平日里吃我的喝我的,现在一个两个都想早饭是吧!”
“爸,我没别的意思,但你不能跟妈动手。”
郭兰也点点头。
沈满仓傻眼了,看着眼前明显不跟自己站一边的儿子儿媳妇儿,就连邹丽华都一副不想管的样子。
“疯了,你妈疯了,你们跟着疯是吗?”
“我是疯了!”
张桂霞头发散乱着,眼泪流了满脸,“我要是不疯,这个家永远也轮不到我说话!”
“沈满仓,你别忘了,你年纪大了,老了!早晚有没力气的那天,你对这个家的付出远没有我多,家里几个孩子都看在眼里呢,你要是再跟我吆五喝六,你看我还忍不忍你!”
“别说老二了,老大老四要是在,也没人跟你一事!等你老了,没了我,你也别想日子好过!”
张桂霞在这一瞬间,想起了从前村里好几户的人家。
家里女人也是好像突然间就变了,一夜变成了疯子。
准确说,是成了男人们在外面议论时候嘴里的疯子。
他们说,家里女人忽然精神失常,要是不让着点,日子就过不下去。
他们还说女人发疯了都是脑子天生就有问题,他们心肠好,才没有抛弃老婆,反而忍着火气勉强过日子。
可他们口中的女人,要是遇见了别人,还是照样说话聊天。
只是在家,这些女人‘不再正常。’
只有‘不正常’了,她们才能掌握些家里的话语权。
张桂霞以前不明白,现在自上而下,看着沈满仓那张不敢置信,甚至有些被自己的话吓到的恐惧眼神,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疯了好啊。
疯了她才能说了算!
她还能更疯!
“别以为老娘离不开你,你也不想想,我有手有脚,离了你照样能活,但是你呢?离了我,这个家你能管得过来吗?老大老二家四个孩子,老四眼瞅着也要结婚,沈满仓,你有本事,你以后就被跟我过!”
沈满仓瘫坐在地上。
他第一次,用这个角度去看跟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张桂霞老了,腰粗膀子圆,头发也有些花白,脸上更是早就爬满了皱纹,脸颊斑驳眉眼里全是苦涩。
她老了。
自己……好像也老了。
沈满仓腰疼的根本站不起来,试着用胳膊撑着,可几次都没成功。
刚才张桂霞撞他那一下,是下了狠劲儿的。
“爸,你想干嘛?”
眼瞅着沈满仓拄着棍子艰难的终于站了起来,沈建勇警惕的又往前站了站。
“爸,有话好好说,不能跟妈动手。”
“是你妈先动的手。”沈满仓疼的呲牙,勉强说。
“我妈……”沈建勇低下头,又抬起来,“我妈不容易,这些年她为这个家确实付出了很多,嫁妆这事儿,我赞同我妈。”
“我……”
邹丽华在旁边凑着,想说她不同意,可张桂霞却红着眼瞪了过去。
张桂霞刚才那一脑袋撞得可不轻。
邹丽华下意识觉得自己腰也有些疼,而且自己俩孩子还指望着婆婆给带呢,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我也同意妈的话。”
反正还有彩礼呢,三转一响都能拿出来,能不给钱才怪,到时候还是自家赚!
沈满仓愣了愣,好一会儿过去,他忽然艰难的挪动着转了身。
他背过身去,没人看见他的神情。
张桂霞哼了一声,“咋了?你也知道怕了?看到了吧,我是疯了,但这个家,以后也不是你一个人当掌柜的了!”
“……我怕?”
沈满仓佝偻着身子,声音没了刚才的强势,“我不是怕你,我是懒得跟你计较了。”
一句话,局势已经清晰了。
这场家庭话语权的争夺战结束。
张桂霞靠着发疯,靠着孩子的偏向,算是打赢了。
张桂霞眼圈红着,却笑了出来。
明明刚才拿下她也弄得身上有些钝痛,但张桂霞就是觉得,自己的腰板好像比之前直了不少!
人也硬气了不少!
“那就这样。”
张桂霞抬手,将耳边散乱的头发勉强梳理到耳朵后面,“晚上找账本算账,给晚月拿出来一部分当压箱底的陪嫁。”
话音落地,大局已定。
家里人都松了口气,邹丽华坐到板凳上继续嗑南瓜子,郭兰上前扶着张桂霞也去旁边坐着。
沈建勇最是紧张,这会儿擦了把汗,上前将沈满仓手里的棍子拿走,“爸,我给你上红花油吧。”
沈满仓皱皱眉,甩开了沈建勇的胳膊,“我进屋躺会儿,别烦我。”
眼瞧他一瘸一拐的进了里屋,张桂霞露出了胜利的一笑,拍拍桌子,“明儿早上我还去山里,郭兰陪我去,老二准备打箱子的料子,丽华,你在家做完饭将院子打扫打扫,你公公要是好点了,你俩一块儿把院子里的旧砖头给摞一下。”
张桂霞发号施令一样,眼瞧着比从前沈满仓在家指挥的还要清晰明了。
沈满仓背影一僵,却没有发火儿吵人,只是‘嘭’的一声,将里屋的门猛地关上了。
“王八羔子!”
张桂霞骂了一句,转头笑了出来-
沪市工人新村。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晚月才知道沈建国要回家的意思。
也不知道沈立民跟沈建国到底吵了什么,眼瞧沈建国明天就准备走,兄弟俩还是一晚上都没说话。
沈晚月惦记着明天去服装厂,他们不说,自己就没有多问,吃过饭后拿着新买的纸笔试着勾画了两下,这才搂着俩孩子去睡。
第二天一早。
“立民,我先去送孩子上学,等会儿赶回来,咱俩一块儿送大哥去火车站。”
沈立民饭都顾不上吃完,抓着俩孩子的书包站了起来,“那啥,姐我去送他们上学,你俩直接去火车站吧。”
沈晚月看着沈立民避之不及的样子,皱皱眉,还是答应了。
“唉。”
沈建国看着沈立民离开,叹了口气,“立民还是毛毛躁躁的,眼前都十八了,一点大人样子都没有,还说今年回去了给他说亲呢,还是跟长不大一样,以后能干成什么事儿啊,连种地估计都种不好!”
沈立民今年年初才刚满十八。
沈晚月颇为不认可沈建国这番弟弟该成熟的话。
这些天相处下来,沈晚月已经不想再跟沈建国因为观念原因吵来吵去了,反正俩人以后又不长久生活,她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
但话到了嘴边,沈晚月还是没能忍住。
“立民又不算多大,况且人各有志。”
“有个屁志,他不就是想修车?修车能有什么出息?”
沈晚月皱皱眉,“修车也算一技之长,况且他有这方面的兴趣跟天赋。”
沈建国笑了,“兴趣能当饭吃?你去瞧瞧大街上,连个自行车都没几辆,这里还是沪市呢,要是放在县城,恐怕连骡子车都没有几个,那小轿车的数量恐怕全国都能数的下来,谁家没事儿干,有钱不留着买肉去买个铁疙瘩啊!”
“……”
沈晚月已经不是很想听这话了,收拾东西:“走吧大哥,我送你去火车站。”
沈建国横了一眼过去,“我知道你是好心想支持立民,可也得脚踏实地才行,学个汽修,将来饭都吃不上,还不如老实点回家种地,运气好了,跟爸一样在大队里混个事儿干干,立民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永远都没出息!”
“大哥你别这么说立民,况且你不也没能在大队混上工作吗……”
“那能一样吗?”
沈建国想想沈立民跟自己作对,现在连沈晚月也又要跟自己唱反调,就有些不高兴:“我当年小学都没上完,立民可是正经读完中学的,咱爸那位置,将来说不定立民能接上,实在不行,还不如跟着你二哥学个木匠活儿。”
沈晚月心里暗自叹气,然后应付着点点头,收拾完东西,又特意将前几天的一份报纸装在了挎包里,这才开口。
“大哥,你就让立民先学着吧,回家再说以后的事儿,对了大哥,你火车票买了吗?”
“……没有。”
“那赶紧别耽误了。”
沈晚月倒不是想催着大哥走,而是这年头火车票不好买,这里距离火车站又远,他们还是外地的,到时候还得排队看证明信,路上跟买票就得浪费俩个小时。
沈建国长叹了口气,“走吧。”
一路上,沈建国再三叮嘱了沈晚月要懂事听话别跟陈家闹矛盾,又交代了看好沈立民,说来说去的,无非还是那些话,啰嗦了点,但沈晚月都安静的听着没有再反驳。
等送沈建国上了火车以后,她这才松了口气,坐公交车去了服装厂。
平淞河工业区全是搬迁到一起的国营大厂。
沈晚月路过炼钢厂的时候,下意识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炼钢厂正门口的马路对面,一辆熟悉的黑色小轿车正安静的停靠在旁边。
这是陈勋庭的车。
他不是说今天要出差吗?
第37章 第37章
陈勋庭没走,那开车的小王肯定也还在厂里。
沈晚月惦记着昨天商量的让沈立民去当学徒的事儿,停下了脚步,走到了炼钢厂门岗房。
“你好同志,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方便帮我喊一下王小海同志吗?”
门岗房里的大爷打了个哈欠,“现在八点半,里面正开例会呢,喊不成。”
“那等他们开完会,能帮我传个话吗?”
“你说吧。”
“我还要去旁边服装厂一趟,就说要是王小海同志有空,中午我出来找他。”
“嗯,登记一下名字等着吧。”
“好。”
沈晚月离开后,门岗房大爷就打了内部电话线到了传达室,那边的人记录了名字后,等例会开完,就去见了王小海。
“小王,有人找你。”
王小海跟在冯秘书身边学着做会议记录,这会儿还在整理稿纸,陈勋庭也都还没有离开。
他着急的连忙跟外面的挥手示意,这才小心看了眼陈勋庭脸色后跑出了会议室。
“声音小点,没看见厂长还在里面吗?”
“我这不是有事着急跟你说吗,我媳妇儿这不是怀孕了吗,一门心思想吃苏市的大闸蟹,我听说这次还是你跟着厂长去苏市,帮我带些回来,我给你出跑腿费。”
王小海虽然年轻,但性格开朗,在厂里人缘还不错,随便点头应了。
这时间,陈勋庭也整理好东西出了会议室。
那人怕被领导听见自己上班聊私事,连忙将刚才的话题揭过去,“咳咳,小王,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出发去苏市,刚才有人找你说有事情。”
小王以为他是随便找个借口喊自己出去,没成想真有个人找自己,很是意外。
“找我?说名字了吗?”
“嗯,叫沈晚月,说是
你要有空了她中午再过来,没空就等你回来再说。”
路过的陈勋庭脚下一顿,下意识的停下看了过去,“沈晚月找你?”
愣在原地的王小海同志头僵硬的挪过去:“……好像是的。”
陈勋庭的眼神在王小海的身上定了两三秒。
但也只是看了看,并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再问下去,转头看向冯秘书:“我们下午四点出发,今天先把几天的报表给我送过去,我看完了再走。”
“明白了厂长。”
眼瞧陈勋庭已经抬脚走人了,冯秘书回过头,眼神里也有些诧异,“沈同志找你?”
松了一口气的小王点点头,又好奇的朝着前面看了看,“厂长这是啥意思,我还以为要问我话呢。”
冯秘书也摇摇头,“走吧先跟上,中午你去问问是什么事儿。”
“诶。”
小王其实心里猜到了是什么,但没确定前也不好说,正要跟着走,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胳膊。
“沈晚月?这名字听着耳熟啊,咋连厂长跟冯秘书都这么上心?”
“耳熟?以后更让你耳熟。”小王笑呵呵的打趣。
“到底谁啊?”
小王神秘一笑,“谁?你以为厂长前几天请假是为了谁?”
“……”
“卧槽,不会是以后厂长那位神秘的相亲对象吧?”
“以后该叫厂长夫人咯!”
眼瞧冯秘书已经走远了,小王乐呵呵说完就抓紧跟着上去,只留下那人在原地默默震惊-
服装厂。
“有工牌吗?没工牌不让进啊。”
同样是门岗房,也还是沈晚月上次来时的那位看门师傅。
师傅弯着身子低着头,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就感受到了门前有人过来,招呼了一声后,继续看自己手里那本连环画。
沈晚月笑了起来:“师傅,上次就瞧你看这本连环画,过去这么久还没看完呀。”
师傅明显愣了一下,这才抬起头。
看门师傅年龄不算大,瞧着三四十岁的样子,一看见沈晚月,稍稍疑惑了片刻,便眼睛亮了。
“是你呀同志!”
沈晚月抿嘴笑着点头:“嗯,没想到师傅你还记得我。”
“咋能不记得呢!我还记得你名字呢!”
看门师傅笑盈盈的,看过去的眼神里写满了尊重,“那天你的稿件被牛主任夸了那么久,而且那天的事故就发生在前面不远处,还是我眼瞧着出了事儿头一个报的警呢!同志啊,你可真了不起,要不是我亲眼瞧见的,我还真不信你这么个弱女子能有勇气救人。”
“举手之劳而已,大哥就别夸我了,我今天来还是为了工作,市委宣传部的郑主任说他已经帮我联系了服装厂,让我直接过来找人事部的就行。”
“等着同志,我这就给你喊人。”
看门师傅将手里的连环画放到旁边时,手上犹豫了一下,随后不好意思的看看沈晚月:“那什么,我这工作清闲,偶尔打发打发时间,这……这也算学习吧。”
沈晚月理解的笑笑:“当然算了,看看连环画也属实……陶冶情操了!”
打工人懂打工人,摸鱼无罪!
“对对对,哈哈哈……”
内部电话用的专线,也没有电话费,所以很快有了回信。
“沈同志你直接进去就行,办公楼在厂房东面,人事部在办公二楼最右边。”
“嗯,谢谢师傅啦。”
跟炼钢厂三天一次的例会不同,服装厂例会是安排在周一,人事部的韩干事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早上的没喝完的豆浆跟包子,时不时的啃一口。
“你好,我找人事部的牛主任。”
“进来。”
韩干事下意识说完,抬起头时,便见一个略显眼熟的女同志进了门。
为了方便,沈晚月没有跟前些天在家时那样扎半丸子头,而是用夹子将头发全部都扎在了后面,精致漂亮的眉眼衬托的看起来也干练了几分。
“你、你好女同志。”
韩干事眼神拂过一丝惊艳,手忙脚乱的将自己还没吃完的包子往抽屉里面塞。
塞完了,他还反应过来屋里还是有股挥之不去的包子味儿。
“咳咳咳。”
韩干事尴尬的站起身,一边跟女同志打招呼,一边状做随意的去开窗户。
“同志来找牛主任是什么事儿?我行韩,办公室里就我自己,有事情可以先跟我说。”
窗户被打开,凉风将屋里的味道吹散了一些。
沈晚月倒是没怎么介意,笑着道:“我叫沈晚月,之前给咱们服装厂递送过设计图,想要应聘厂里设计部的工作。”
“沈晚月?”
韩干事坐了回去,念着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呢,好像前一阵有谁交代过你的名字。”
“是郑主任吧,宣传部的。”
“啪”的一声,韩干事拍着大腿,兴奋的站了起来,主动伸出手,“瞧我这个记性吧,我想起来,沈同志的事迹我还在报纸上看过呢,你好你好!”
沈晚月礼貌的简单跟他握了手,“前几天一直忙着家里的事儿,事情忙完我就连忙过来了,牛主任之前提过我的工作问题吗?”
“这不巧。”
韩干事遗憾的摇头:“牛主任家里孩子出了水痘,都请假一个多星期了,请假前走的着急,工作上的事儿也没怎么安排,不过有郑主任的证明,你可见义勇为的英雄,工作的事情咱服装厂肯定给你解决。”
这话听着倒像是沈晚月就是靠着见义勇为才能拿到工作一样。
沈晚月想了想,又认真说:“其实不用非得按照市委的意思安排,我之前的设计图牛主任是看过的,他说我的能力没问题,设计图他当时也收下了,还说会看看有合适的工位就联系我。”
韩干事理解的点头:“我明白沈同志的意思,只不过……”
他为难的挠挠头,转身走到旁边的办公桌,打开抽屉翻了翻,“实在是不好意思沈同志,牛主任不在,你的那份投稿设计我这边没有记录跟备份。”
没有备份?
那她的‘凤凰于飞’的丝巾设计怎么就直接从服装厂流传出去了呢?
沈晚月本想将包里带的报纸拿出来给韩干事看,可听了这话以后,她更加不准备拿出来了。
韩干事如果是装傻,那自己捅破了这事儿,工作可能要受到影响,不如先听韩干事的,等入了职再慢慢查个清楚
“不过沈同志你放心,你的工作早在郑主任给过证明后厂里就有安排。”
韩干事说着,又急忙从牛主任的办公桌上抽出来一份文件,“沈同志是外地户籍对吗?”
沈晚月回神,“前些日子刚转的户籍,对工作有影响吗?”
韩干事的手一顿,想了想,笑着说:“本来因为户籍给你安排的是临时工的工位,但既然转了户籍,下周我可以把你的组织关系也调过来,可以直接把空着的工位转给你。”
“目前来看——”
韩干事翻了翻文件,“本来安排你去包装车间做些零活,如果是正式工人的话,可以去裁剪车间或者缝制车间干流水线,不过还有轻松一点的,工资低个五块钱吧,是去包装车间整理商标装订盒子。”
“沈同志,你可以先考虑一下去哪个车间,然后今天就能先去跟着学习适应一下,等组织关系转完了,就可以正式入职。”
“流水线车间是缝制衣服吗?”
“咱们有缝纫机,目前缝制衣服这方面不缺工人,组装拉链倒是缺人。”
“缝制到衣服上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这个……”
韩干事皱起眉看了看表格,又抬头打量了一眼沈晚月。
是个很漂亮打扮也很洋气的女同志,做这个的话,好像是有点难度……
“为了节约成本,跟咱们厂做对接的金属厂不提供组装好的拉链,所以还需要先组装上才行,这个女同志可能做不来,
刚才我没注意到,实在不意思。”
沈晚月想了想,又问:“包装车间呢?”
“这个没问题,就是流水线上贴贴商标,装订装订纸盒子,都没什么技术含量,简单培训一下就能上岗,而且还轻松很多,就是工资比着其他车间低两块钱。”
沈晚月低着头想了想,“不能去设计部吗?”
“设计部嘛……”
韩干事看着沈晚月,有些为难:“设计部确实有个助理的位置在招人,不过工资还没去包装车间高。”
“可以,我接受。”沈晚月毫不犹豫点了头。
以前她没权力选择,既然现在有机会,她还是更想做一些自己喜欢并且擅长的事情。
韩干事还是很犹豫,顿了顿,又解释道:“但是这坐办公室的工作毕竟跟车间不一样,还是要点基础才行,你的设计图我这边确实找不到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去车间,要不就再准备一下设计稿?”
“之前的确定找不回来了吗?”
韩干事带着歉意站起来:“是在是抱歉沈同志,按理来说这算是我们工作的失误,可是现在牛主任不好联系上,你要是嫌麻烦,可以等等牛主任复工,不过这孩子出水痘,可能得十天半个月了。”
工作的事情,沈晚月想在订婚之前定下来。
想了想,她点了头。
“没关系,那之前的就等牛主任复工了再说,这几天我重新准备设计稿后直接送过来吗?”
韩干事点头:“送过来后我再拿给设计部的主任看,今年咱们厂找了个厉害的设计师傅,助理就是给她招的,还得她来看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好,那我今天就先回去准备新稿子。”
韩干事心里有些愧疚,想了想,又说:“沈同志家里要是没什么事儿,可以今天就先去包装车间试试,当个临时工看看环境,工资给你日结,将来要是设计稿没过关,还能直接在车间入职。”
不过关?
不过关那她八年设计师白干了。
沈晚月心里嘀咕着,但也明白韩干事是一番好意。
“可以的话我愿意先去车间跟着学习一下,麻烦韩干事了。”
见沈晚月答应,韩干事松了口气,如释重负笑了出来,“这丢稿实在是意外,不过现在能帮到你就行,走吧,我带你去车间,找个组长带你。”
服装厂的规模相较旁边的炼钢厂要小太多,算是依托着工业区重建,才搬到了炼钢厂旁边来的。
厂里拢共分了四个车间出来,最后一个小一些的才是包装车间。
“这位是楚玉兰,咱们车间二组的组长,楚组长,辛苦你带着沈晚月同志熟悉一下工作流程,尽量暂时先别安排复杂的工作。”
楚玉兰瞧着有个三十来岁,头发居然是鲜少见过的卷发,被她高高的扎成了马尾辫,眉毛则是纹过的老式高挑眉,浓艳的口红十分显眼,但整体看着就十分干练,有股子女强人的架势。
楚玉兰原本淡漠的上下打量着这个新人,听见名字以后,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楚组长你好。”
“你好,你的情况我了解过。”
楚玉兰又打量了一眼沈晚月身上的布拉吉,下意识拨弄了一下自己散下来的头发鞭子,“安排你来这个车间也正常,走吧,跟我先学学怎么贴商标。”
“行。”
等人事部的韩干事走了,楚玉兰余光往后看了一眼,这才翻了个白眼,将身上穿的围裙一样的工作装给脱下来随手扔到了货架子上。
楚玉兰:“你晓得吧,我还以为是领导进来视察呢,给我吓了一跳,赶紧把工作装给套上了,丑不拉几的,鬼才乐意穿。”
沈晚月噗嗤笑了。
楚玉兰又转身打量着沈晚月,语气有些冷,“白头白脑的笑什么,你要是想去告状就去好咯,无非就还是三两句的批评,我可不在乎。”
“看来楚组长之前没少被告状?”
“习惯了,无所谓,你咋个意思?”
沈晚月笑着替自己解释:“没事,我刚才笑是也觉得那工作服难看,还觉得楚组长你真性情。”
闻言,楚玉兰神色缓和了一些。
“哎哟咱们又不是服装厂,贴个标签订个盒子不穿工作服也不影响什么,一天天搞个工作服,绿的跟老黄瓜一样,除了领导来视察,一般我从来都不爱穿,至于真性情嘛谈不上,我这辈子就是爱漂亮。”
车间里乱糟糟的,人声嘈杂,但楚玉兰说话时声音掐着,能叫远一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再看旁的人,很少有像楚玉兰这样在车间还打扮光鲜的女同志。
忽然间,沈晚月反而还挺佩服他这种任何环境下都要把自己打扮漂亮的心态,而且她的头发瞧着还是自己烫的,这年头敢于顶着世俗眼光做自己的女同志都很了不起。
“就是,跟绿黄瓜一下,那我也不穿了。”沈晚月附和的说道。
楚玉兰噗嗤笑了,“那行,回头要是那天撞上领导视察,咱俩一块儿挨批。”
“没问题。”
两个人一块笑了出来,三两句间,楚玉兰竟然觉得跟沈晚月比车间其他人都投缘。
“你是不晓得,我啊这辈子就爱个漂亮,谁成想参加工作分配到这里,整日里灰头土脸的i订盒子,订了几个月我一回神,发现自己都许久没有打扮过了,当时我就想,我不管咋样都得漂漂亮亮的。”
“头开始没少人议论我,我工作上积极,管理能力又强,混成了组长后车间也就没人敢说什么了。”
沈晚月在旁边听得认真,“能力强位置高的时候,身边就都是好人了。”
“这话说得好,可不就是嘛!”
楚玉兰越看沈晚月越顺眼,一边叫她贴商标的流程,一边好奇的打量着沈晚月,终于忍不住了。
“晚月啊,你这布拉吉哪儿弄来的,可真漂亮,瞧你这身段,给称的前凸后翘,我瞅着都想摸一摸了。”
沈晚月:“……”
楚玉兰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羡慕跟渴望,要不是她是个女同志,沈晚月都想给自己套个外套了。
“咳咳咳,诶哟我表达错了,我是说你这衣裳,这料子我就头两年在街上见人穿过,当时我就想摸摸看,瞅着就凉快。”
沈晚月明白过来,笑道:“就在百货大楼买的,说是海关刚送过去的一批布拉吉,当时还有一件同款料子的,不过我嫌泡泡袖太张扬就没买。”
“是张扬,也没这件大气。”楚玉兰赞许的点头,随后又说:“你审美不错。”
“一般一般。”
“别谦虚,我能看出来,你这身打扮跟你的模样都不差,我喜欢漂亮女人,更喜欢漂亮爱打扮的女人,咱俩以后交个朋友。”
楚玉兰大刀阔斧的一番话,直接将沈晚月归到了自己朋友的行列中来。
“不过我得攒攒钱才能买得起百货大楼的衣裳,除了衣裳,我还喜欢那些胸针一类的小物件,有时候搭的好了,可亮眼了,哦对了……”
楚玉兰忽然神秘的压低声音,“前几天我才弄了条丝巾,是咱厂里刚打了样的新货,我给你瞅瞅。”
沈晚月手上动作顿了顿,想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楚玉兰这条跟冯秘书的同款丝巾。
“好看吧,这个设计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还别说,咱们厂这设计部也算是人才辈出了……”
沈晚月皱了皱眉,“玉兰姐,你刚才说什么?这是咱们厂设计部弄出来的?”
“嗯,设计部的孙巧红前一阵才弄得,拿到车间找了点废弃的布料先去打了个样,还没正式投入生产呢,咱们内部员工瞧着好看,就把打样的几条分了分。”
“咋了?”
楚玉兰看沈晚月不说话,“你要是喜欢,回头我看还有没有,也给你弄一条,但是工钱得给出了。”
沈晚月摇摇头,反问道:“姐,这设计部画了花样以后,想要打样子,需要经过厂里的批准吗?”
“打样?打样只需要设计部主任同意就行了,另外还得看车间最近有没有废弃多余的料子,正式批量生产才需要厂里审核的。”
沈晚月心里有了数,她看着那条再眼熟不过的丝巾,伸手想要拿,却碍于是楚玉兰的东西,只能把手收了回来。
“姐,虽然不知道孙巧红是谁,但这丝巾的设计,是我做的。”
“……啊?”
楚玉兰愣了一下。
“你?你能画设计图?”
沈晚月点点头,将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说完以后,楚玉兰低头抿着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
“妹子啊,不是我怀疑你,你说的也太玄乎了些,那孙巧红也是厂里十来年的老人了,不至于干出剽窃别人作品的事儿吧,而且你说当时不是还有个什么胸针设计,我最近也没在厂里听过这事儿。”
“因为胸针设计当时被当成优秀作品登报了。”沈晚月指了指自己挂在货架上的挎包:“那报纸我还带着呢。”
还是陈勋庭提醒了她,她才知道自己的作品登了报纸,所以今天出来前,特意将报纸带着了。
闻言,楚玉兰想了想,又说:“你作品登报了为啥刚才不直接跟韩干事说,把你分到设计部去呢?”
查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沈晚月也不藏着掖着了。
“玉兰姐,我也不怕直接说,这丝巾头两天我就见过一次,但对咱们厂也不熟悉,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所以就不想把事情那么早捅破。”
“于是你就想着想入职查一查?”
“是的。”
楚玉兰看着沈晚月,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跟琢磨,过了一会儿,才伸手将沈晚月拉到了车间门口没人的地方。
“妹子,你脑子还挺聪明的,我虽然半信半疑吧,但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韩干事跟厂里肯定不知道这件事,咱们厂虽说规模小,但欧阳厂长不是那种投机取巧的性子,他带出来的领导层也都不会是那种人,你想要讨个公道,可以直接去找领导。”
沈晚月也没什么怕的,直接点了头:“谢谢玉兰姐,我现在就准备去呢。”
“……你还真是个不怕事儿的,行,看你这么漂亮,走我带你去。”
沈晚月:“……”
这个理由倒是也挺符合楚玉兰性格。
很快俩人就到了办公楼,楚玉兰直接将人带去了厂长办公室。
欧阳厂长瞧着年纪有四十来岁,听完沈晚月的告状,严肃的将设计部的人都喊了过来。
设计部带上主任也就三个人,急匆匆赶过来前就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楚玉兰,你是不是烫头发把脑子给烫坏了,我能为了一个设计图不要这十几年的名声吗?”
孙巧红刚一进门,就指着楚玉兰骂起来。
她身后,一个中年男人脸色也有些生气,另一位则是个年轻一些的女同志,进门后直接找个了椅子坐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楚玉兰耸耸肩,往后退了一步,招招手准备离开:“我就是负责带个路,你别冲着我来,我回去继续上班了。”
孙巧红一愣,转头看向了沈晚月,“你就是沈晚月吧,见义勇为的英雄我知道,可也不能随便污蔑别人啊。”
沈晚月也不慌,大大方方站在那里看过去:“什么英雄暂且不提,我现在就是个服装厂的新员工,我一个刚入职的人,有必要冒风险去污蔑一个老员工吗?”
相比起上辈子那种暗戳戳抢功劳的同事,孙巧红的剽窃连洗稿都不会,沈晚月经历过得职场,这点问题她还是能应付的。
孙巧红哼了一声,“谁知道你脑子抽了什么风,说不定是有妄想症,看我的设计这么好,就一心想占为己有,你还不如回头抄袭一下我的风格,说不定还能给你混个设计部助理当当。”
“孙巧红同志是吧,你知道吗,你这都不算是抄袭,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偷窃,直接把我的稿子偷过去,还好意思来跟我说这些。”
孙巧红却很是不屑,反而笑了出来:“这幅设计可是我在办公室里一笔一笔画下来的,你有证据那设计是你的吗?我可是有证人的,对吧朱主任?”
设计部主任朱华强点点头,看着欧阳厂长,“厂长,我保证,是我看着孙巧红画的设计稿。”
瞬间,沈晚月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稿件丢了的原因。
那天沈晚月第一次来服装厂,看过画稿的除了牛主任以外,就只有牛主任身后距离最近的那个女同志。
……
好巧不巧,看了孙巧红长什么样以后,沈晚月可以确认,牛主任身后的女同志就是孙巧红。
“我当然可以证明。”
孙巧红带着嘲讽的眼神忽然愣了一瞬。
她下意识的去看了一眼旁边的朱主任。
朱主任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开口。
“沈同志想怎么证明?”欧阳厂长问道。
沈晚月:“很简单啊,联系一下牛主任不就知道了。”
瞬间,孙巧红松了口气,笑了出来:“牛主任请假了,暂时也联系不上,你要是愿意,等他放假回来复工也行,而且不怕告诉你,那天我也看了设计图,你胸针画的不错,可丝巾画的分明就不是这个样子。”
牛主任也掺和在里面?
沈晚月心中暗自猜想,随后又说:“不用等了,那天不还有一个记者在吗?他距离那么近,肯定多少也看到了一些。”
孙巧红闻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些。
沈晚月看向了欧阳厂长:“厂长,我可以现在就去联系《新民报》,找那个记者帮我证明,而且我不是本地的人,肯定也不会提前联系好什么熟人帮我。”
欧阳厂长的眼神淡淡扫了一眼所有人,最后看向了沈晚月。
“可以,你现在去联系。”
“没问题。”
沈晚月也不犹豫,直接转身下了楼。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孙巧红也没了刚才的气势。
反倒是欧阳厂长瞥了眼朱主任,淡淡道:“前些日子,上面是给了任务下来,你们报上去的设计图都没有被采用,有点压力很正常,我还以为是你们设计部突然灵感爆发了,谁知道……”
“厂长!”
孙巧红着急的开口:“我真的没有剽窃,我,我就是……”
欧阳厂长却冷冷笑了,“行了,蠢货!你最好是祈祷那位记者没见过稿子,不然就给我祈祷沈晚月同志不会把这件事情闹大,别忘了,昨天我就把你们这份稿子给递交上去了,到时候闹大了,咱们厂跟着丢人!”
“厂长你猜到……”孙巧红瞳孔放大,震惊的开口。
“孙巧红。”
旁边的朱主任冷声打断了孙巧红,示意她闭嘴。
孙巧红不理解,着急又疑惑,“为什么厂长……”
“孙巧红。”欧阳厂长再一次开口,同样语气带着凉意,随后,冷冷看向了朱主任,“你们回去反思一下,看这件事到底如何解决,不然就都给我等着沈晚月同志回来吧。”
孙巧红还想说什么,却被朱主任拦住,硬是拉她出了办公室。
而门口,打从进来就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毛婷婷也站了起来,跟着走出去后,打量了一眼孙巧红。
“恶心。”
说完,毛婷婷就翻了个白眼扬长而去。
“你!”孙巧红气的想骂人。
“行了。”朱主任再一次拦住了她,皱眉道:“厂长骂你蠢货真是骂的不冤枉,你还没看出来吗?咱们这点把戏在厂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一眼就被看穿了。”
孙巧红一愣,“真的假的?那厂长为什么不直接站在沈晚月那边揭穿我们?厂长是不是也向着我们?”
“笨死你算了,厂长只向着咱们服装厂!”
“……啊?”
“厂长是领导,领导只负责用人,这次事件没闹起来就没事儿,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咱们领奖金,厂长领奖状。”
“可要是
闹起来了,处罚落下来,也只会罚咱们设计部,厂长最多就是跟着服装厂丢一丢人,虽然厂长不愿意服装厂丢脸面,可如果沈晚月真要闹大,也只能认了,所以他才说让我们想办法,你明白了吗?”
孙巧红梳理着一片混乱的脑子。
“也就是说,厂长就算是明白咱们搞猫腻,也不会说偏帮着谁,厂长……只看最后的结果?”
“你可算是清楚了!”朱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设计本来就是抄来抄去,厂长干了二十多年服装厂,这种事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所以厂长才不在意过程,只看结果。”
“那……”
孙巧红紧张的看向朱主任,“朱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问我?我还要问问你了,你当时不是说,只有你跟牛主任看过设计稿,我才答应了这件事,本来还想混一笔奖金谁成想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听你的我倒大霉了!”
“哥,话不能这么说啊,我当时本来还有些犹豫,是你说沈晚月一个外地人没威胁,随便咱们折腾都没事儿我才答应署我的名的,早知道就署你的名字了……”
“行了行了。”
朱主任掏出手绢又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低头想了半天。
“那原稿毕竟不在沈晚月手里,而且咱们目前也不能确定那个记者到底看见了多少……走,咱们下楼追沈晚月去!”
“成,我听哥的。”
俩人前后脚下了楼,出了厂门就看见沈晚月正在电话亭前面站着。
“沈晚月同志,联系上报社了吗?”
沈晚月刚把电话挂了,扭头看见朱主任两人,心里有些奇怪,警惕的又朝路边走了走。
沈晚月:“你们追过来干嘛?干了亏心事,要来杀人灭口啊?”
朱主任连忙摆手:“这光天化日的,沈同志就别这种开玩笑了。”
孙巧红打量着沈晚月身后的电话,问道:“电话打通了没有?人家记者……能愿意跑一趟帮你作证吗?”
沈晚月笑了,“怎么,怕了?你也知道喊记者过来是作证啊,看来你心里不是也明白自己是在撒谎吗?”
席巧云被套了话,咬咬牙,硬着头皮:“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少抠我字眼强词夺理。”
朱主任态度就好多了,想了想,主动伸出手,“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沈晚月同志,我知道你是个人才,我看过报纸上刊登的你的胸针设计,真的很优秀,你要是愿意,这件事过去以后,我可以让你来设计部工作,设计部还缺一个助理的工位。”
沈晚月看着朱主任伸出来的手,嫌弃的又后退了一步。
“朱主任是吧,你说的这件事过去是什么意思?”
“就是……”
“是想拉拢我息事宁人?”
朱主任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女同志,心里暗自感叹这是个聪明人。
可他却不能直接回答。
朱主任顿了顿,才反问:“我想知道,沈同志到底有没有打通这个电话,如果打通了,我可以陪着你在外面等那位记者同志过来。”
沈晚月没有打通。
报社那边说陈胜利今天去外采了,并不在报社。
可下一秒,沈晚月浅浅笑了笑:“打通了,陈记者等会儿就过来。”
第38章 第38章
“真的假的?”
孙巧红第一时间瞪大了眼睛,朝前走了两步,“陈记者怎么跟你说的?他真的当时也看到了?”
陈胜利当时虽然站的很近,但到底看见了多少,看清楚了多少,就连沈晚月自己都不敢打包票。
不过。
职场法则第一条——同事面前,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真正的底牌,至少让别人看起来自己是胸有成竹的。
沈晚月不擅长撒谎,但很知道怎么把话糊弄过去。
“孙巧红同志怎么看起来这么害怕?”沈晚月气定神闲打量着她,“这么快就心虚了,你这心理素质也不行啊。”
“……”
孙巧红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我心虚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不然就陪着你白等了。”
朱主任转着眼珠子,打圆场,“那什么,既然打通了,咱们就一起等一会儿。”
“随你们便。”
沈晚月说完,自己独自走到了路对面去。
平淞河算是沪市数条河流里相对宽阔的了,夏天阵雨不断,水线也比着其他季节高一些,当成风景来看还是很心旷神怡的。
她心情目前还算平静,只不过同时也在想,要是半小时后再打电话等不来陈胜利该怎么办。
要不就改天再联系陈胜利?
或者……她可以直接去旁边找陈勋庭,让他帮忙联系陈胜利。
可如果陈胜利真的没看到设计图呢?
沈晚月想到这里,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怎么什么年代的职场都有一堆的烦人事儿呢?
这次事情过去以后,她都想换个方式上班了。
反正她有能力,到时候把名号打出去了,可以像之前那样通过公司在家里接设计稿子,这样不用跟同事勾心斗角,还能在家美美挣钱。
前提是,得把名气打出去。
不过,这次其实还真是个打名气的机会……
“咋整?”
马路对面,朱主任气急败坏瞪着孙巧红,“真是蠢的可以!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再说话吗?也是干了十年的老员工了,怎么说话能被一个小丫头唬住!”
孙巧红撇撇嘴,“哥你不也是一样。”
“……我那能一样吗?!我可没有乱说话,而且我那时怕她真的找出来什么证据!”
朱主任说完,唉声叹气的捂住脸,“我眼瞅着都是五十多的人了,再混个十年就退休了,现在整出来这种事……孙巧红,真要是查出来证据了,你得负全责!”
孙巧红愣了一下也恼了,“朱主任,你不能过河拆桥啊,这事儿你原原本本都是参与了的,没有你的大力支持,我也不敢署名后就递交上去啊,况且咱还商量好了到时候奖金六四开,你现在不认账了是吧?”
朱华强捂着脸,手掌下面,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戾。
只要把自己保住,过河拆桥也不算什么。
况且如果真的出了事儿,厂长也一定会找人出来背这口锅。
自己不行,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人都等着他拿工资回家吃喝……
谁让孙巧红自己设计不出来,就眼红别人的作品呢?
她活该。
朱华强想完以后,放下手掌,沉声道:“巧红,咱们俩也是多年同事情分了,多少年风风雨雨走过来,越是现在这种危急时刻,越是不能乱,不能内讧。”
“……”
孙巧红看着忽然变脸的朱华强,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皱了皱眉,问道:“啥意思啊?那咱咋办?你是不是有注意了?”
朱华强看看平淞河护栏边上的年轻女人。
跟那些初来乍到的新员工不同,沈晚月就算是在欧阳厂长面前,也格外的自在轻松,如今气定神闲的站在那边看风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还能咋办?”
朱华强回过头,“你瞧她那架势,明摆着是心里有了底气,而且你也说,当时那记者离的很近,我看……咱们不如先服个软。”
孙巧红皱皱眉,不是乐意,“你刚才都把话说那份上了,她都没同意,还能怎么服软啊?”
“拿钱。”
“……拿多少?谁拿?”孙巧红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先别管谁拿了,你就想想,万一这事儿要是捅出去了,你要受到的处分有多大?要是再严重点,把你开除了也说不定,到时候保不住工作,比拿钱还要命!”
孙巧红被唬的紧张起来,“哥,那你说后面咋整?我过去服个软,问她多少钱能把事儿给解决了?”
“只能这样了,钱跟工位这两样加起来,是个人恐怕都不会不同意,沈晚月再淡定,她说到底也就是个没参加过工作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如果要是这都拿不下
她……”
朱主任发了狠的瞪了一眼河边,“你先服软,实在不行了,最后再跟她来硬的,威胁她把咱们惹了以后想在沪市立足都难,一个外地人,还能反了天去?”
“成。”
沈晚月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俩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孙巧红跟换了个人似的,堆着满脸笑意,“沈晚月同志,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孙巧红,在服装厂干了快十年了,算是厂里的老人,将来你要是进了服装厂,咱们也算是同事。”
沈晚月瞥了一眼她后面好像并没有打算说话的朱主任,心里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沈晚月看向了孙巧红:“我可不想跟一个偷别人东西的剽窃犯认识。”
孙巧红咬咬后槽牙,强挤着笑,“话别说的这么绝对啊同志,将来都在厂里上班,指不定谁用得着谁呢,你说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了,你的能力确实很出众,这点我是承认的。”
沈晚月毫不客气:“那当然了,要不然你为什么只拿我的设计图去抄?”
“……”
“我还是直说了吧。”孙巧红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这件事,其实咱们两个都心里有数,你开个价吧。”
“开价?”
孙巧红点头:“嗯,我都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咱就别装傻充愣了,你开个价,只要合理,我都能满足。”
沈晚月却笑了,“同志,你觉得我会问你要多少钱?”
“我的能力范围内,能给你到你这个数。”
孙巧红说着,比划了一下手指。
“五百块?”
沈晚月有些诧异,看来这设计部的工资还挺高的,他们办公室平时应该还有提成,居然能开出五百这个数。
沈晚月差点就心动了,可——
“五十。”
孙巧红认真的开口:“怎么可能是五百?我的工资一个月才拿五十块钱,比着车间就高了五块,这次的奖金就算是发下来,最多也就十块钱。”
“现在你闹了这个事儿出来,我可以接受把一个月工资付给你,奖金如果能下来,我也如数给你,不过……你要是接受了,就必须答应不许再闹!”
“……”
沈晚月沉默了,看着孙巧红,叹了口气,“同志,五百我还能考虑,五十就算了吧。”
五百块钱,她倒是真可以考虑一下。
一来服装厂工资一年也就这个数。
二来,沪市又不是只有这一家服装厂好不好,如果不是另外的厂在沿海附近远一些,她完全可以拿着设计走人。
“你疯了吧!五百你还真敢想啊?沈晚月,做人可不能太贪心了。”
“孙巧红,这句话我也送给你,另外再加一句,做人可不能太卑鄙了。”
孙巧红心里强压着火气,犹豫了一下,谦卑的低了头:“除了钱,我还可以给你许诺一个工位,设计部办公室的工位,这次可不是助理,只要你不闹大,可以来设计部做干事。”
沈晚月秀气的眉毛皱了皱:“可如果跟你这样的人做同事,每天共处一室的话,这个工作我得干的多难受啊。”
“……你!”
“说得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沈晚月诧异的看过去。
只见朱主任突然激动的赞赏了一声后,迈开步子,朝前走了两步后,跟沈晚月站在了一排上。
场面从两个人对峙沈晚月,变成了沈晚月跟朱主任对峙孙巧红。
沈晚月眨眨眼,打量着突然变了脸的朱主任。
孙巧红则瞪大了眼睛,满脸的茫然,“……朱哥,你说什么呢?”
朱主任冷峻一笑,“孙巧红,现在可不是套近乎的时候,工作时候请喊我朱主任。”
“……”
除了无语,这一瞬间,沈晚月好像也明白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孙巧红回过神来,“咱俩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忽然站她那边去了?”
“谁跟你说了?!孙巧红,我其实一开始是很相信你的,以为你身为厂里的老人,不可能干出来这种事情,可刚才听你这么说,我才敢彻底确定下来,原来那设计真的是你偷来的!你也太不要脸了!我要为沈晚月同志讨个公道!”
朱华强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别说孙巧红了,就连旁边的沈晚月都意外他这堪比光速的变脸。
“好啊,我就说你刚才怎么忽然跟我说了那些话呢,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要过河拆桥。”
孙巧红也反应了过来。
“什么过河拆桥,我不懂。”朱主任义正言辞:“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就连署名都只有你自己,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
“放屁!如果不是你同意了,我会胆子大着直接署名吗?”
“我同意?你有录音证据吗?”
朱华强直接笑出声音来了:“你画的设计图,你递交给了我审核,你最后又亲自去厂长办公室签的字,就算是我同意了又怎么样呢?这整个过程,我最多就是审查的不够严格,可你就不一样了。”
“孙巧红,你这是百分之百的剽窃啊!”
话音落地,孙巧红脸已经被气的涨红,额头上的筋隐隐发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朱华强!你狗/日的这个王八蛋!事情根本不是你说的这个样子!”
一声怒骂,惹得对面服装厂不少路过的员工纷纷侧目。
“那是什么样?”
朱主任气定神闲:“我之前是一直被你蒙骗了,我也有问题,我太相信你的人品了。”
“放屁!我的人品不好?你的人品跟我一样!要不是你当时答应了,我绝对不敢署名,我还答应了你到时候奖金发下来分你一半,你现在跟我装什么孙子呢?!”
眼瞧着是有热闹可看,一些手里没活儿的厂工三两结队,都渐渐围了过来。
“咋回事啊?都是设计部的人,吵啥呢?”
“那个漂亮女孩不是设计部的,好像是新员工。”
“都让让都让让,我瞧瞧是啥热闹啊……”
有热闹看,有些不忙的车间干脆都围了出来,楚玉兰挤在人群里,不知道从谁那儿摸了一把瓜子出来,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
楚玉兰:“害,你们知道什么啊,那个漂亮女孩儿是之前来咱们厂里投过简历的,她简历里的设计被设计部的孙巧红抄袭了。”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你来的晚没听见,刚才孙巧红自己都承认了,是她跟朱主任同流合污。”
“不可能吧,朱主任也算是个小领导了,还缺那点奖金?是她自己胡乱攀咬的吧……”
眼瞧人越来越多,朱主任有些着急起来。
“孙巧红,咱俩多年的同事情义了,你就听我的,老老实实的……”
“去你娘的!”
孙巧红早已经气得脸色发青。
她当年是从助理做起的,每个月拿着十五块钱的工资跟朱主任干了五年,才终于当上了正式的设计师。
这些年来孙巧红自认对朱华强很是恭敬。
别看嘴上她叫着哥,为了能够早日升职,说她吧朱华强当爹都不为过!
平日家里蒸了馒头给他送去,有个什么小物件了也最先想着这个领导,工作上她不是在拍马屁,就是在拍马屁的路上。
可结果呢?
拍到了最后,她自己还被马屁崩了一脸的骚!
孙巧红是不够的聪明,可她也不想再受这个气了。
反正朱华强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上,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孙巧红挥着早已经握紧的拳头,一胳膊就抡了上去。
“我今儿就不伺候你这个猪头三了!”
朱主任也吓了一跳,一开始没能躲过去,挺着的肚子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
“哎哟——”
朱华强常年坐办公室,瞧着体格子胖,实际上跟孙巧红掰扯一起来,反而也没有占据上风。
两人一个揪头发,一个拿脚踹,愣是在服装厂前面的空地上扭打了起来。
周围几十号人看着,可没有一个想要上前拉架的,反而还嘀嘀咕咕的,想着回去再喊几个姐妹兄弟出来看热闹。
眼瞧俩人打的不分
伯仲,终于,还是朱华强最先遭不住了。
“孙巧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诶哟——你他娘的别薅我头发了!”
朱华强用尽全力把人推到旁边,吃痛的揉着头顶。
“你先别动手了,你听我说!你老老实实的认个错,把我保住了,到时候厂长那边我肯定为你说情,你这边可能也就是受个处分。”
孙巧红冷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话?”
朱主任心疼的看着地上被拽下去散碎的头发,叹了口气,走近了两步,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那不然呢,咱俩一块儿受处罚?到时候说不定一块儿滚蛋!你就先听我,放心,我跟着厂长二十年了,有情分在。”
“那你刚才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好?”孙巧红喘着气,“哥,我可是真把你当哥啊。”
“提前说我不是怕你不同意嘛。”
说着,朱华强抬起头,“走吧,直接喊沈晚月去找厂长,等会儿到了办公室……”
朱华强话说到一半,忽然愣了一下,随后看向了沈晚月。
沈晚月正看热闹看得尽兴。
她还是头一次目睹现场斗殴,这要是手里有手机,非得给拍下来不可。
而且本来她是想着先耗着时间,等一会儿过去了再重新给报社联系。
结果现在倒好了。
她什么也没干呢,人家俩直接就招认了个一清二楚。
刚反应过来的朱华强打量着沈晚月看热闹的表情,一点点走近:“这都过去半小时了吧,我记得你刚才说,陈记者马上就到,现在人呢?”
孙巧红也好像大梦初醒,“对啊!陈记者呢?你说的时间早就过去了吧,你打底打没打通电话啊!”
沈晚月后撤了两步。
马路对面就是围观的厂工,打量着距离,沈晚月朝着路边走了走。
她仍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现在我打通没打通重要吗?你们两个不是一样把事情给说清楚了,孙巧红同志那可是变相承认了她抄袭,周围群众可都听见了。”
孙巧红喘着粗气,哑口无言。
朱华强心里却有些憋屈,有种被人按在水里的感觉,憋闷的恨不得跟孙巧红一样发一次疯。
“你到底有没有打通?”朱华强忍着火儿又问。
“打通了的。”
“那人呢?怎么还不到?”
沈晚月气定神闲:“陈记者可能有事儿耽误了吧,不过……好像他来不来都不影响结果了。”
“你!”
朱华强心里更憋屈了。
“沈晚月同志。”
朱华强强压着怒火,咬着牙看着沈晚月漂亮的脖颈,“你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对,就一点也不担心……你可别忘了,咱们将来可是同事,我也是你未来的领导。”
朱华强说的不错。
做人留一线,沈晚月本来心里也想着这句话。
可沈晚月也没想到的是,他俩直接就走到了内讧扭打的局面上来。
现在闹得沸沸扬扬,厂里人尽皆知,想要收场都不是简单地事儿了。
“朱主任,我想你可能记性不太好。”
沈晚月挑了挑眉,“我一开始可说的是等等看,是你们两个又过去找我的,而且动手把事情闹的更大的,也是孙巧红同志。”
沈晚月说的也不错。
朱华强瞪了一眼孙巧红,最终还是看向了身前这个看似年轻,却好像已经在职场混了多年的沈晚月。
“哼,这次我算你厉害!可是以后进了厂,你最好给我缩着脖子做人!别看今儿被你一点小伎俩骗了,但我可不是吃素的,进了厂多的是办法整你!”
……
陈勋庭走近的时候,正巧就只听到了最后这句话。
小王跟冯秘书跟在身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服装厂外面闹得这么热闹,旁边几个厂也都有人围过来看戏。
炼钢厂当然也在其中。
外面议论声大起来的时候,陈勋庭在二楼办公室本来并没有兴趣。
“把窗户关了。”陈勋庭头也没有抬的开了口。
“诶,我这就去。”
小王搁下文件走到窗口,手还没伸出去呢,远远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对面的沈晚月。
“怎么……怎么外面站的好像沈晚月同志啊?”
冯秘书闻声抬起头。
陈勋庭手上的笔顿了顿。
冯秘书:“小王,你没看错吧?”
“没有啊,转过天也就只有沈同志能这么……咳咳咳!能这么好看的了,她身边咋有人打起来了?”
话音落地,陈勋庭搁下了钢笔。
冯秘书连忙止住要走过去的步子,给厂长让路。
窗口边,陈勋庭远远看了一眼。
正如小王所说,就算有着一定距离,可沈晚月依旧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存在。
她那身靛蓝的裙子将肌肤称的更加白皙,朝阳下站着,能发光似的漂亮。
“厂长,咱们……”
小王还没说完,陈勋庭已经转了身。
“去看看。”
“诶。”
一行人下了楼,有炼钢厂的工人瞧见陈勋庭,都忍不住诧异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大领导居然还会出来看热闹。
好像……
好像大领导多了一丝人气儿了。
陈勋庭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他朝着人群对面走去,走到的时候,就听见了那人略带威胁性的一句话。
“你要谁缩着脖子做人?”
陈勋庭大步迈过去,不远不近的站在了沈晚月的身侧。
朱华强愣了愣。
眼前的男人他再认识不过了,堂堂沪市第四炼钢厂的厂长,年仅三十岁,职称却已经跟自家欧阳厂长的职称一样了!
“陈、陈厂长!”
朱华强刚才阴狠的脸色上挤出一个笑来,显得还有些滑稽,“这、这怎么还把您给惊动了呢?”
陈勋庭打量着他,脑海中浮出一个名字来。
“朱主任?”
“您还记得我的啊!”
“嗯。”
朱华强很是激动,“之前我跟着厂长跟您见过一面,您能记得我,是我的荣幸,我……”
“你还没回答我。”
陈勋庭眉头皱了皱,目光里带着寒意,语气带着强势的压迫感。
“你刚才说,你要谁缩着脖子做人?”
“你身为一个主任,这种涉、黑的话,为什么能说出口?”
“你有什么目的?”
三连问。
问的刚才嚣张不已的朱华强腿已经打了颤。
第39章 第39章
马上入秋,晨时的天已经不那么热了,可短短呼吸间的功夫,朱华强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刚才的话当然是说给沈晚月听的。
可不管沈晚月是谁,陈勋庭定性了他这话‘涉/黑’。
甚至言外之意,他是有目的性的。
现在朱华强明白了,陈厂长这是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这个‘目的性’稍有回答不好,很容易就给他按一个反动势力甚至是境外势力的帽子。
“我……”
“你什么?”陈勋庭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压迫性的目光仍旧钉在他身上。
“我……”
朱华强颤颤擦了擦额头的汗:“陈厂长,您这话我,我有些没听懂啊,我就是在跟厂里的新员工聊天呢,是我们服装厂的一些内部问题。”
“是吗?”
陈勋庭挑挑眉:“内部问题需要你威胁别人?”
朱华强艰难的擦着汗,苦笑着:“陈厂长,您……您八成是误会了,我刚才真没威胁人的意思,这就是在,在跟同事开玩笑呢。”
陈勋庭这才看向了沈晚月。
此时此刻,沈晚月自己也还有些感觉不真实。
陈勋庭怎么来了?
大领导还有空看热闹呢?
“你怎么过来了?”沈晚月率先开了口。
陈勋庭神色淡淡:“瞧见这边有人聚众斗殴,过来看看。”
还真是附和他身份的回答。
不过也不排除真是来凑热闹的……
沈晚月暗自想着,陈勋庭已经再次开了口:“他在跟你开玩笑?”
“……谁?”
沈晚月回神,看看朱华强:“他 ?他不是在威胁我吗?”
朱华强:“……”
完啦!他忘了这位可不是孙巧红,可不会配合他!
陈勋庭回头,继续盯着朱华强,眼神危险。
“你还有什么想解释吗?”
朱华强慌了,“这,这真是个玩笑啊!”
“缩着脖子做人是玩笑?”小王有些看不过去,走近怼了回去。
“是玩笑!我,我意思是说,这马上就入秋了,天冷下来以后就有风,可不得缩着脖子嘛,我是这个意思啊!”
沈晚月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反倒是小王毫无顾忌的笑出声,“你别狡辩了,不管什么事儿,搞这种阶级压迫,你们欧阳厂长知道了都不会饶了你。”
朱华强这下真的缩起了脖子,求饶的看向沈晚月。
陈勋庭往前走了一步,恰好挡住了朱华强的视线,他看了一眼后面同样傻眼的孙巧红,又转过身。
“厂里难为你?”
沈晚月一愣,才明白过来陈勋庭这是在问自己,他高大的身材挡在前面,将那些人的眼光统统隔绝开来,还颇有几分安全感。
“也……不算难为。”沈晚月犹豫着开了口。
“不算?”他微微蹙眉。
“嗯。”
沈晚月点点头,将自己设计被抄袭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了刚才陈勋庭来之前,这边发生的事情。
“就这些了?”陈勋庭问。
“嗯,不过……陈记者可能一时半会儿是过不来的。”
“我知道了。”
朱华强在旁边听得心惊胆战,却一个字也不敢插嘴,直等两个人说完话,朱华强的目光左右看了看。
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沈晚月看见陈厂长明显是一副熟悉的态度,陈厂长……也好似在替沈晚月出头。
可问题是……
俩人好像看起来也没有多么的亲密啊。
总不能是亲戚吧?
陈厂长家庭背景据说也很厉害,这亲戚怎么可能是外地过来的,不过常言皇上还有两房穷亲戚呢,但既然是亲戚了,陈厂长不是随手就能安排工作吗?
奇了怪了。
旁边。
陈勋庭已经侧过身招呼了小王过来,他低声交代了几句话以后,小王应了一声就小跑着离开了。
随后陈勋庭才又看了眼服装厂的位置。
“走吧,进去。”
沈晚月一顿,“进去?这……行吗?”
朱华强也着急起来,“陈厂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服装厂内部的事情,您好像没有权利管吧?”
陈勋庭目光扫过去,朱华强颤了颤闭上了嘴。
“你们要解决问题,正巧,我也许久没有拜访欧阳厂长了,走吧。”
说完,陈勋庭就率先一步转身。
冯秘书跟过来,笑着跟沈晚月打招呼,“沈同志,咱们进去吧。”
沈晚月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晃了晃神。
虽然陈勋庭说是因为看见了聚众斗殴才过来的,但现在听了自己这些话,又要去见欧阳厂长,应该……算是在为自己出头吧?
准确说,陈厂长应该是在为他的对象评理。
可不管因为什么吧,沈晚月一个从小孤身长大的人,在这一刻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种陌生的安全感。
“沈同志?”冯秘书又提醒道。
沈晚月回神,哦了一声脚步轻快跟上去了。
于是。
五分钟后——
本来只想安静等一个结果的欧阳厂长,脸色沉沉的看着办公室里外的一群人。
外面,是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工人。
里面,是剽窃当事人,以及炼钢厂厂长陈勋庭和他的秘书。
欧阳厂长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头一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的跳,头也一阵一阵的疼。
他先是看了眼已经跟个鹌鹑似缩起来的朱华强,这才站了起来,主动朝着陈勋庭走过去。
起身时,欧阳厂长刚才黑沉的表情便已经被迅速掩去。
“陈厂长,许久不见,上次开会时还说有时间了要约着一块儿喝茶,我这边一直没赶着机会,正巧今天你过来,我这儿有老家亲戚带的一点毛尖,叫秘书泡给你尝尝,这可是新茶呢。”
欧阳厂长满脸笑意,举止尊重。
他虽然资历老,可眼瞧着没几年就要退了,到时候人走茶凉,还是得趁在位的时候搞好各方面的关系。
尤其是像陈勋庭这种有背景,年轻能力强的,将来都是不可得的人脉关系。
陈勋庭同样笑着尊敬的握手示意,“我跟您想到一块儿去了,您是长辈,我惦记着上次一别许久未见,算着时间也该来探望您了,还能顺便跟您请教一些管理问题。”
“哦?”欧阳厂长笑着背起手:“说起管理,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手段也有些过时了,现在时代进步,人心也都与从前有所不同,我还该跟陈厂长多学习才是。”
“欧阳前辈说哪里的话,时代越是进步,越是需要像您这样的老前辈给我们传授经验才是。”
“哈哈哈,勋庭啊,你们新一辈人才辈出,我看你绝对是里面的佼佼者……”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话说了足足两斤。
终于,沈晚月在旁边听得都有些打瞌睡了,才算是步入了正题。
话过三旬,欧阳厂长脸上的笑意略略收敛,目光最终落在了朱华强身上。
“勋庭啊,方才你说的管理问题,指的是的我这位主任吧。”
聪明人之间说话,不需要解释太多。
陈勋庭笑着点头:“看来欧阳厂长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
“嗯。”
“今天我本想着来跟您请教,不巧走到厂外时,这耳朵听了几句不太好的话。”
欧阳厂长神色冷峻下来,“别说陈厂长你了,刚才外面闹得声音不小,我也让秘书下去听了一耳朵,设计科这些年来我疏于管理了。”
“倒不只是设计科的事情。”
陈勋庭放下茶缸,目光看向朱华强,“那几句话要是追究起来有反动嫌疑,放在前些年,可是要抓去住牛棚的。”
就算是这两年,真把帽子给朱华强扣上,照样得送去劳改。
欧阳厂长闻言,瞪了一眼朱华强,脸色更差了。
“陈厂长,刚才情况我也了解,当时情况特殊,朱主任也跟了我多年,也许是年纪大了,脑子就容易不清醒,嘴上也就把不住门,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可千万别太上纲上线了。”
冯秘书拿着个本子在旁边写着什么,看见陈勋庭示意,这才上前:“欧阳厂长,这话可涉了黑,你知道就算是现在沪市也严打这种情况,您这么说也对,不过就怕传出去了,寒了别的员工的心。”
他话里没有拿沈晚月来当靶子,而是点了其他人。
欧阳厂长接过本子看了一眼,瞬间黑了脸,屋子里气压也低了下来。
这次事情,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打算。
最多就是拎个人出来背锅,这个人大概率就是这些年来无功无过的孙巧红了。
朱华强是早些年就跟着欧阳厂长的老主任了,沈晚月就算闹起来,对他也是小惩大诫。
可谁成想,朱华强现在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说出这种威胁同事话!
这话传出去,厂里人心浮动不说,被上面知道了,还得怀疑欧阳厂长的领导能力……
“厂长!”
旁边,朱华强眼瞧事情不对,连忙站出来,“厂长我跟了您二十年了,今天这话真的只是顺口说的,你也知道我的脾气一向温和,怎么可能欺负同事呢?”
陈勋庭笑笑,看过去:“说的不错,这位朱主任是您教导出来的人,应该继承了您的先进思想,他到底有没有错,您亲自来判断一下才行,您是长辈,又是蝉联两年的先进思想党员,我觉得处理这种事情,您比我更有经验,我也好带人过来跟着学习学习。”
这番话,将欧阳厂长捧了起来的同时,也把朱华强扔进了火坑里。
他说他来学习欧阳厂长如何处理员工。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这个朱主任是不处理都不行。
欧阳厂长早在看了字以后脸色便铁青,“朱华强!你还好意思说跟了我二十年!”
“厂长!你听我解释,这真的是有缘故的,我……”
“行了!”
欧阳厂长拍了下桌子,“给沈晚月同志道歉。”
“……”
事情到了这里,朱华强只能认命,眼下他是劣势,必须得低头。
“对不起,沈晚月同志,我为刚才的那番言论跟你道歉,我错了,我思想觉悟不够高,我一定会反省自己的,你以后放心工作,我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
九
十度鞠躬,朱华强看起来很有诚意。
可任何人在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都会表现的格外有诚意。
“接受吗?”陈勋庭忽然问。
沈晚月顿了顿,在朱华强咬牙切齿的注视中点了头:“可以接受,不过他这种行为,实在是有损服装厂的名声,而且也会影响到其他员工吧。”
“嗯。”
陈勋庭再次看向了欧阳厂长。
欧阳厂长明显话也还没说完,继续道:“这事儿也亏是陈厂长听到了不追究,把你送到我这边,你从前也是个积极分子,现在思想出现偏差是自身觉悟不够,今天写一份检讨给我,再停半个月的工,回家好好反省。”
这已经算是从轻处罚了,朱华强连忙点头答应。
陈勋庭皱了皱眉,但却没有就此事继续说什么,而是看了眼时间后,才再次开口。
“差点忘了,我刚才又了解到欧阳厂长您厂里出了个盗窃设计图的事儿,也是跟这位朱主任有些许关系。”
欧阳厂长喝了口茶,再抬眼,看向了朱华强。
朱主任立刻领会了领导的意思,先一步开口,“那什么,陈厂长,我看这事儿就跟您更没有关系了吧,是炼钢厂的厂长,越俎代庖就不好了吧,您也说是来学习的,怎么还掺和进来了呢。”
陈勋庭语气淡淡:“倒也不是我想多管闲事,而是赶巧了,你们要联系的陈记者是我的堂弟,而我那边……刚好有两张前些天他送过来的照片。”
照片?
这话就连沈晚月听了都很是意外。
她从记忆里搜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在陈胜利那儿留了一张照片,不过那不是在医院照的吗?
欧阳厂长同样意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有些严肃:“什么照片?我之前倒是不知道,陈厂长跟我们服装厂还这么有渊源。”
陈勋庭笑笑:“渊源谈不上,不过您这位长辈也一直是我的学习榜样之一,欧阳厂长,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等一会儿,大概也就五分钟左右就送到了。”
办公室里,除了孙巧红在旁边躲着抹眼泪,其他人都沉默下来。
抄袭的事情,这下看来是彻底闹大了。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厂长这才再次起身。
一反他刚才严肃的神情,眼神在沈晚月跟陈勋庭之间看了一眼后,笑着走到了沈晚月面前。
欧阳厂长语气比刚才还要和善:“沈晚月同志,刚才的情况秘书下去听了,我也有所了解,之所以没有立刻跟你讲明,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后续怎么处理,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刚来咱们厂,就让你受了这种委屈,也怪我管教不严格。”
毕竟这很可能是自己以后的大boss,沈晚月立刻理解的说:“欧阳厂长说笑了,这事儿您事先也不知情,被蒙蔽也是怪抄袭的人。”
欧阳厂长满意的点了头,“你说的很对,感谢你的理解。”
说着,又看向陈勋庭:“也得多谢陈厂长这次上心,我看照片就用不着了,孙巧红刚才在众人面前已经认了错,直接处置就可以了。”
这样的结果也好,陈勋庭淡淡点了头:“那就听您的。”
“孙巧红同志,设计图已经递交上去了,上面很认可,可现在闹出这种事情来,恐怕这设计图会直接被打回来,咱们厂名声跟着你一起丢人,你从今天开始,就先停职反省吧。”
孙巧红一边哭,一边委屈的想要说什么,可眼瞧朱华强一直给她使眼色,想了想,最终也没有开口。
“沈晚月同志,你这次受了委屈,你如果想要什么补偿,可以说出来。”欧阳厂长又看向了沈晚月,温和的问道。
“补偿?”
欧阳厂长笑着点头:“嗯,上次的设计我看过,还有那枚胸针设计也登了报纸,我对你的名字印象深刻,你如果愿意,可以直接进设计部,孙巧红停职了,你可以先顶替她的位置。”
沈晚月犹豫了一下,“除了这个,什么补偿都行吗?”
欧阳厂长慈祥的看着沈晚月,这个年轻人有能力,将来不可限量。
“能力范围内,你说就是了。”
沈晚月看了看孙巧红,随后,目光又看了眼陈勋庭。
陈勋庭意外的也在等她的答案。
四目相对。
沈晚月忽然多了一点点的硬气。
反正自己唯一的背景就在这里坐着,将来还不一定能不能用上呢,现在不用白不用。
用就完事儿了!
沈晚月收回目光,认真起来:“欧阳厂长,那我可以要一个道歉吗?”
欧阳厂长笑意更深了,“当然没问题,孙巧红……”
“不是。”沈晚月着急打断道:“我想让孙巧红登报道歉,还要把上次的设计图登上去。”
欧阳厂长闻言皱了眉。
孙巧红也着急了:“登报?你也太大了脸面了吧?还是你有别的想法?你知不知道,就算登报,舆论压力下,被打回来的设计图更不可能被使用!”
那丝巾设计是别致好看,她以为沈晚月是想要靠舆论压力让设计图被复用。
可国营环境下,越是有争议的东西,越不可能被使用。
“我也没想着被重新使用啊。”沈晚月眨眨眼,认真道:“我能设计出这条丝巾,我就能设计出更好的来,我单纯就是……就是想要一个体面的道歉而已。”
道歉是掩饰,她就是想出名。
设计师最怕什么?
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句话在设计圈是不成立的。
想要有客户,就得想把酒的味道给散出去。
怕的就是还没散出去呢,就先给自己藏起来了。
名气只要打出去,她将来能合作的甲方就多了,如果仅限于服装厂,她还得过上跟上辈子一样的大厂打卡生涯。
累,太累了。
她吃了那么久上班的苦,现在有了实力,当然得尽量先让自己舒服一些。
朱华强看着自家厂长的脸色,站出来帮腔,“沈晚月同志,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可以了,本来这次就让服装厂丢了人,登了报纸,只会让咱们厂更加丢人,将来你也是服装厂的一份子,不能太自私了。”
“我倒是觉得,这个道歉可以刊登。”许久没说话的陈勋庭忽然开了口。
欧阳厂长顿了顿,有些为难的看过去,“勋庭,你这话说的可有一些置身事外了吧,换做是炼钢厂出事,你会让闹大吗?”
陈勋庭点头:“我会。”
“为什么?”
“我与这位朱主任的想法相反,我倒是觉得,这是个把服装厂名气打出去的好机会,也是让大家都见识到您欧阳厂长铁面无私的时候,创作者都对版权很在乎,您这样做,反而可能还会吸引更多设计方面的人才来服装厂。”
“欧阳厂长,有时候出现问题,越是遮掩反而越是带给人的观感更差,直接面对,说不定还适得其反,赢得人心。”
这番话说完,欧阳厂长沉默下来,垂头看着桌面,安静想着什么。
沈晚月在旁边听完,已经忍不住给陈厂长比划了大拇指。
陈勋庭这想也太超前了,完全可以去现代给某些公司当公关了,或者自己开一家公关公司,可能也挺有效果的……
也许是沈晚月的目光太灼热了一些,陈勋庭看了过去。
沈晚月一愣,连忙转眼神,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陈厂长说的有道理。”
许久,欧阳厂长终于抬起头,看向孙巧红:“既然这样,明天厂里给你出具一份道歉公告,跟设计图一起,下周一发出
去吧。”
好好好,七十年代的周一见。
沈晚月心里腹诽着,下一秒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沈晚月同志,工作问题我可以直接帮你解决,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冯秘书在后面听着,有些着急的冲着沈晚月招手,示意她去指朱华强。
但沈晚月想了想,抬眸时,只是笑了笑。
“没有了,欧阳厂长的处理我很满意,厂长您辛苦啦。”
朱华强在旁边狠狠松了口气。
欧阳厂长也笑了出来,“好,那这次事情就先这样,明天道歉公告写出来,我让秘书给你送去看。”
“嗯,我知道了。”
随后,孙巧红流着眼泪跟朱华强回办公室收拾东西。
陈勋庭也起了身。
沈晚月动身前,欧阳厂长却笑着喊住了她。
“陈厂长,刚才我就想跟你了解下,这位沈晚月同志跟你之间是……”
亲戚?
朋友?
同学?
外面围观的人,还有临出门的朱华强都在脑子想了一大圈。
陈勋庭转身的脚步顿住,目光径直看向沈晚月,语气温和:“不好意思,没顾得上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对象。”
第40章 第40章
对象。
还是结婚对象?
就算服装厂的人对陈勋庭这个人不了解,但也了解炼钢厂厂长。
沪市第四炼钢厂原来的厂址在临海区,靠近港口,但今年政府为了节约资源投入建设集中工业区,才让炼钢厂搬到了平淞区。
可以说,周围的几个小厂,都是依托着炼钢厂的庞大体系搬迁过来的,如果没有炼钢厂顶着,几个小厂根本吃不了周围这么庞大的经济运输资源。
而这么重要的第四炼钢厂,厂长自然也是这些年来能力最突出的人才能胜任。
陈勋庭不论是学时还是经验,都足够让人信服,当然,最为人称道的,还是陈勋庭的管理能力跟敬业程度。
可眼下,这位据说三十岁了都还没有结婚念头的陈厂长,居然亲口承认了眼前的女人是他的结婚对象!
“我没听错吧?陈厂长说那是他对象?”
“是结婚对象,老天奶,不是都说陈厂长早年结过婚还有私生子吗?”
“啊?我怎么听说是陈厂长是个工作狂,压根不想结婚呢?”
“传言就是传言,你看人家这不亲口承认了有对象!”
“那女同志是今天新来的吧,难怪刚才几个男的组团去二车间偷看呢……”
朱华强跟孙巧红也早就傻了,站在原地对视了一眼,连忙脚步匆匆溜走了。
欧阳厂长也愣了一瞬,但很快,便看着沈晚月大笑出声。
“好好好,勋庭啊,你这个岁数早该找个女同志结婚了,只是沈晚月同志过来你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呢,这刚来就在我们服装厂受了委屈,以后……”
陈勋庭笑了笑,温和目光从沈晚月身上挪过去,打断了他:“欧阳厂长这话是小看了我,还是小看了晚月?”
言下之意,他陈勋庭不是走关系的人。
而沈晚月,也是个足够有能力的同志,绝非需要靠关系才能有工作。
果然,话音落地,欧阳厂长立刻收敛了笑意。
“是我言语有失。”欧阳厂长说着,淡淡看向沈晚月:“沈同志能力我确实看在眼里,既然如此,眼下还的确有个需要你来试一试的项目。”
沈晚月自打刚才有些失神。
陈勋庭不主动提,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抢先说。
他的为人,这些天接触下来沈晚月也多少有些了解。
这样一个工作为先的领导,一定很在乎外界的眼光跟看法,自己找工作,他一定愿意帮忙,可也许就算他自己,平时都很少动用自己身份带来的权力。
沈晚月刚才只试着用了一小下下。
却没有想到,陈勋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欧阳厂长,直接便承认了两个人的关系。
也许可以委婉一些呢?
但他却还是直接说了是‘结婚’对象。
这很难让沈晚月不意外。
“什么项目。”回过神,沈晚月挪开了目光,也忽略了自己微微有些发热的脸颊。
欧阳厂长:“还是丝巾,马上入秋,丝巾正适合这个季节。”
“可以问问有什么要求吗?”
职业本能,沈晚月得先尽量问清楚甲方的诉求,以免后期改稿崩溃。
“要求?”欧阳厂长想了想:“一般来说没什么要求,但这次跟服装厂订货,主要是为了过些时间的一场大会准备,当做参与会议的随赠品。”
“会议有主题吗?”
“有,是一场出访会议,出访领导的年龄是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
沈晚月低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眼睛比刚才还要亮上几分。
“那如果是这样,我反而觉得‘凤凰于飞’的丝巾并不适合这次的会议主题。”
“凤凰不是正好展示我们的传统文化吗,为什么这么说?”
沈晚月少有的认真,“是,可现在这个时期,我们的出访活动应该才刚刚开始,而疯狂虽然算是传统文化之一,可却也有封建主题的龙凤皇权思想,我倒是觉得,可以用更大气一些的花卉主题。”
欧阳厂长看向沈晚月的眼神也认真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小地方来的女同志,竟然在思想上有这么先进独到的见解,这明显是很关注时事的人,根本不像她的中学毕业出身。
同样,陈勋庭也看向了沈晚月。
沈晚月就在站在他的身边,与从前见面不同,她今天的盘发要大方许多,但也因此,五官无遮的更显露着明艳。
她谈起自己事业的时候,可以从她生气勃勃的眼神里,看出这一定是她热爱的东西。
因为她比平时说话要更加认真,眼神也像是在闪烁着般更加动人。
沈晚月的见解也出乎陈勋庭的意料。
这样的见识,只是她来沪市这半个月内了解的话,那她的理解能力跟悟性,简直算得上数一数二。
陈勋庭又一次的认识到,眼前自己的这个未婚妻很不一般,至少,比他从前相亲时所认识的要更加容易令人想要去了解。
“可花卉是不是容易俗套?”欧阳厂长疑惑的问完,又连忙开口:“我赞许你的看法,但你有更好的设计想法吗?”
沈晚月点了头,很自信:“如果设计有新意的话就不会显得俗套,我可以试试。”
被她的自信打动,欧阳厂长立即点了头,“可以,这次设计你来跟毛设计师合作。”
闻言,沈晚月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应了。
从办公室出来,欧阳厂长让人把看热闹的喊走,本想去送陈勋庭,但最后目光落在沈晚月身上。
“不如沈同志替我送一送吧。”
沈晚月在欧阳厂长满含笑意打趣的眼神中,垂眸点了头。
“刚才谢谢你,陈勋庭。”
陈勋庭侧目看了沈晚月一眼,“其实,你不用总是跟我说谢谢,今天的事情,也同样是理所应当的……”
“等一下!”
沈晚月立刻开口,几乎是抢答一样打断了陈勋庭。
冯秘书在后面看的直皱眉,还没人有胆成这样强硬的打断领导过呢,也就只有沈同志了。
“怎么了?”陈勋庭倒是并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又要说你的那些理论了。”
沈晚月没忍住还是笑了笑,“无非是要说,你听到了那种话,你身为领导呢就一定要提醒朱主任,而且你跟欧阳厂长又认识,所以理所当然的就进来了,你的行为都是情理之中,是身为领导应该做的。”
说完,沈晚月在厂房外面停下脚步,眨着眼睛看了看陈勋庭,“陈厂长,我说的对不对?”
她似乎比从前跟自己相处时自在许多。
陈勋庭顿了顿,看着她眼角那颗泪痣,莫名点了头。
沈晚月得意的一笑,“看吧,我猜到了,但我还是觉得你的行为帮了我的忙,替我省了不少事情,所以应该听我说一句谢谢。”
她回过头,陈勋庭的目光也跟着移了过去。
但很快,陈勋庭也笑了,“嗯,你说的对,不过其实我刚才还想补充另外一句。”
沈晚月诧异的看过来,“啊?还有我没想到的吗?”
“嗯。”
“其实你刚才说的那些,是我在进了欧阳厂长办公室以后才想到的内容,在此之前,我想到的其实是我应该对你有所保护。”
陈勋庭没有谈过恋爱,更加没有深入了解接触过女人。
但他现在觉得,沈晚月既然身
为自己的对象,那么就应该得到自己的保护。
而且,他刚才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其实对朱华强的厌恶。
他并不想看到沈晚月被欺负后难过的神情。
这不符合陈勋庭为人处世的原则。
他是这样想。
所以帮忙也就理所应当了,至于后面的,都是进了办公室后应对欧阳厂长的话罢了,如果时间允许,他还能说出一箩筐来。
“保护?”沈晚月无意的重复了一遍,脸上忽然便有些热。
“是的。”
也是,如果自己被欺负,他陈勋庭岂不是也没面子?
沈晚月想明白后,笑着再次转过头,“那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谢谢你啦。”
“厂长——”
小王手里拿着个信封小跑着冲了过来,“厂长,我没迟到吧?”
他说完,又前后看了看,“不会已经结束了吧?诶哟,早知道我就抄近路了,白跑一趟!”
冯秘书哭笑不得,“放心,事情也算是完美解决。”
陈勋庭结果那信封:“信封送到就不算白跑。”
小王也好哄,一句话就乐了起来,“厂长,您说着信封放在客厅抽屉里,我去找了一圈才从院子里找到那个原来的茶几柜。”
陈勋庭挑眉,“换位置了?”
“对。”
“陈文杰估计白天回家了。”
小王挠挠头,“文杰不是在老太太那边住着呢?白天这个时间应该在学校才对……”
陈勋庭眉头皱了一下,“等会儿联系一下学校问问。”
“诶。”
转过头,陈勋庭将信封交给了满眼好奇的沈晚月,“那天的照片,你要看吗?”
“嗯。”
“……还真是我第一次来服装厂那天。”
沈晚月拆开信封,里面一共有三张照片。
第一张黑白照片上是前些日子服装厂接受采访那天。
厂房外面,牛主任正拿着沈晚月的设计图在看,从摄像的角度,正巧露出了稿纸的一个斜角,隐约能看到一半的胸针设计图。
廉价的稿纸质量并不好,透着光,能看见下半部分的丝巾设计图,只不过如果不是作者本人,得需要镜像一下才能辨认出来。
牛主任旁边,是穿着棉衫垂眸的沈晚月,而后面,就是伸着脖子往前看的孙巧红。
铁一样的证据。
只不过欧阳厂长是聪明人,事情败露,他再去等照片,就显得有些故意包庇的可笑了。
“当天拍了好几张服装厂照片,登报时没有选上这一张,所以朱主任他们并不知道。”
“这……”沈晚月看向陈勋庭:“怎么会在你这里?”
“……”
陈勋庭示意沈晚月往下看。
第二张是沈晚月在医院走廊时候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看起来柔柔弱弱,角度是漂亮,可惜穿着病号服,沈晚月并不是很喜欢。
“胜利上次在医院给你拍完照片洗出来后,便一直想找时间给你,但他最近忙着外采跟访一件凶杀案,就一直没能有空余时间,那天被我看见了,他就给我让我带给你。”
“原来是这样,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我都给忘了。”
“三天前吧,我放抽屉里,本来是想……”
陈勋庭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想什么?”
“没什么。”
沈晚月也没问,好奇的看着第一张照片,“那这张你怎么也收着了?”
“都在一个信封里,就都放着了。”
沈晚月点点头,才要将照片收起来,信封里却又掉出来了一张二寸的小型黑白照,刚才没有仔细看,她完全没有注意到。
“……”
陈勋庭眼疾手快,掌心已经覆在了信封上。
信封还在沈晚月手上,陈勋庭压下来的力度不大,但隔着薄薄的信封她还是能感受到陈勋庭掌心的温度。
“这个我先拿着。”陈勋庭声音压得很低,沉沉在她耳边响起。
沈晚月目光落在两人掌心相触的地方,下一秒,陈勋庭已经挪开了手掌,将相片收到了信封里。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陈勋庭动作很快,她甚至连个轮廓都没看清楚。
沈晚月抬眸,探究的看过去,“是你的照片吗?”
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还是大大方方的点了头:“早些年照的。”
“早些年?”
沈晚月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突然冒出一丝好奇跟探索。
那也就是说,是陈勋庭年轻时候的照片咯!还可能是上学时候的学生照。
可怎么他把这几张照片都塞到了一个信封里去了?
陈勋庭垂眸,便看见了沈晚月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想看?”
“可以看吗?”沈晚月想起他刚才匆忙遮掩的动作。
陈勋庭顿了顿,温和的笑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看的。”
“可你刚才……”
“是我学生时期的照片,刚才只是下意识的想要遮一下,你要看的话也可以。”
看着陈勋庭递过来的信封,沈晚月却犹豫了。
想了想,她又郑重的给推了回去:“这属于个人隐私,还是先不看了,不过我就是很好奇,怎么这几张照片会塞在一起呢?”
陈勋庭手上顿了顿,将信封随手装了起来,这才自然的说:“前些天一起吃饭后,奶奶送过来的,她怕我这边没二寸照片,到时候领结婚证不方便。”
“咳咳咳……”
沈晚月脸一下热了起来,捏着两个照片的手背在身后搓了搓。
“……奶奶真是很关心你啊。”
陈勋庭余光看着她的小动作笑了:“但是这照片年份太久,应该用不上了,到时候直接去民政局现场照就可以了。”
沈晚月对这事儿也没多少经验,小鸡啄米点点头,一直走到马路对面都没有再主动开口说话。
因为现在还是在上班时间,告别了陈勋庭,沈晚月转头还要回服装厂正式报道。
“沈同志。”
沈晚月还没走远,身后小王就追了过来。
“沈同志,我中午吃过饭就要跟厂长去出差了,刚才我都差点给忘了,幸亏厂长提醒我,今天上午你给我留了信说有事找我对吗?”
沈晚月回身,小王身后,陈勋庭跟冯秘书已经走远了,明显小王是刚小跑着追过来的。
“嗯,上次你说你有个亲戚想找个徒弟当帮手,我跟立民说了,他愿意过去。”
“学徒没工资,沈立民同志也愿意吗?”
“愿意,他就是想学一门手艺,将来有了手艺,早晚也能找到工作挣到工资。”
小王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那我把我二姥爷汽修厂的地址写给你吧,我提前联系好了,明天让他直接去汽修厂里找人就行。”
“成。”
记了地址后,小王这才又跑回去。
陈勋庭还没有回办公室,但却不是在等王小海。
“怎么说的?”
冯秘书放下手里的电话听筒,挂断了才说:“文杰班主任说是文杰有些感冒,中途请假回家换了身厚衣服,这几天换季,市里确实有流感传播。”
陈勋庭点点头:“我下午就去苏市了,你晚上替我去老太太那一趟,看看文杰感冒怎么样了,要是严重了带他直接上医院检查。”
“明白。”
“不过……”陈勋庭想起刚才小王的话,看着冯秘书问:“他拿衣服挪客厅里的桌子干什么?”
冯秘书一愣,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你家孩子多大了?”
“领导,我家那是个闺女,今年才八岁,我也不太懂文杰这个年纪的孩子在想什么。”
陈勋庭皱皱眉,“你晚上去看他顺便问一下吧,然后再给我回个电话。”
“好我晚上下班就过去。”
“嗯。”
陈勋庭离开一会儿,小王才脚步匆匆赶回来。
“冯哥,你说我要不要去见一下厂长,跟厂长汇报一下我跟沈同志的对话?”
冯秘书瞥了一眼小王:“你闲着没事就去帮我整理一下前些天的投标文件。”
小王笑嘻嘻的凑上去,“我这不是没不知道领导态度吗?哥,你给我出出主意。”
“主意?主意就是领导不主动跟你提,你就也别凑上去说,等哪天问了,你再原原本本交代清楚就行了。”
小王挠挠头,在旁边蹲着想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
“谢谢冯哥,我去帮你整理投标文件!”-
“晚月!”
不等沈晚月上楼,楚玉兰就隔着老远喊住了她,楚玉兰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亲亲热热的挽住了沈晚月的胳膊。
好家伙,炼钢厂厂长夫人啊,这关系要是能攀上,将来说
出去都有面子!
怎么刚才自己没跟楚玉兰一块儿上去跟沈晚月认识认识呢?
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眼瞧楚玉兰上前,有几个人也跟着就想围过来。
“沈同志啊,进了咱们服装厂,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是啊是啊,有啥事就招呼……”
这种被人当宝贝似的围起来的感觉,沈晚月并不是很适应,她匆忙应付了两句后,还是楚玉兰拉着她直接上了办公室的楼。
“谢谢你玉兰姐。”
“谢啥呀,你刚才在厂长跟前不是挺有气势的,咋见了这些人还怂起来了,你不喜欢,直接走人不就行了。”
单独面对领导,那沈晚月有的是经验。
可被一群同事围着拍马屁,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我就是觉得以后都是同事,互相留点面子。”
“也有道理,晚月,你这么有背景咋不早说呢?要是早说,还跟着我干什么车间啊,咱们欧阳厂长都得直接给你报送到办公室去,高低也得是个秘书助理。”
“我想进设计部,这个部门要是没点能力肯定是进不去的,所以说不说也没什么影响,对了,厂长刚才跟我说有个毛设计师,玉兰姐你了解这个人吗?”
楚玉兰甩了甩头发,看了眼楼上,“前一段才来的那个毛婷婷吧,听说是国外回来的,这年头,国外回来的谁知道是个什么货色,不少人对这个人有意见,而且她平时对别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傲的很,你要跟她相处,恐怕有点困难了。”
“陈勋庭不也是从国外回来的吗?”沈晚月忽然想起来这个:“人家说不定有真才实学呢。”
“她能跟陈厂长比?陈厂长那是顺应国家政策被安排出去的学习专员,她到底啥背景谁也不知道。”
这番话让沈晚月对这个毛婷婷反而好奇起来,俩人又说了会儿话后,沈晚月去人事部办理了正式入职手续,这才去了设计部办公室。
孙巧红已经收拾完东西离开了,朱华强还没有走,看见沈晚月,黑沉的脸色上硬是挤出来一个笑容。
“沈、沈同志,今天的事儿多有得罪了,你……”
“我的办公桌在哪儿?”沈晚月不想浪费时间,直接问道。
朱华强连忙上前,主动把靠窗户位置的椅子拉出来,“这里这里,刚腾出来的,沈同志以后在这儿办公就行了,咱们设计部以后还是三个人的配置,等我停止回来,一定继续通力合作,争取为服装厂创造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