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他淡淡撇开视线。


    许知知:“……”那你倒是过来拿啊。


    她有些累的抵着门框借力,一边继续温言温语,朝叶淞递了递手中的放盘木托,微笑示意着,“小叔。”


    叶淞的眼睫这才抬了抬,薄唇蓦地张起。


    “竟忘了嫂嫂的脚伤了,”戏谑的语气,缺德的紧!


    许知知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动作,也不指望他还能回来扶自己进去,自给自足嘿咻几声单脚跳着坐到桌边。


    鬓角渗出细碎的薄汗,小嘴因气息不稳微微启开喘息,愈发红艳。


    叶淞盯着她看了一瞬,唇角扬起。“嫂嫂怎么自己过来了,倒是我的不是了,嫂嫂莫怪。”


    丫的,这阴阳怪气的语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许知知眯眼笑了笑,“瞧瞧,小叔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怪,倒显得我斤斤计较。”


    阴阳怪气谁不会?


    叶淞的眉心饶有兴趣的挑起。


    凝望着她,靠近了些。


    突如其来的清冽气息,许知知怔了怔。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旁的布一角,抬手擦拭她脸上的细密汗迹。


    微微俯身,男子的面颊如玉,眉目低垂,安静专注。


    许知知一时间忘了动作,也不知故意还是无意,食指似有若无的触碰,一股子冰凉凉的气息,却让她面上一阵灼热。


    她略显羞涩的垂下眼,她知晓她长得美,凡事见过自己的男子都会上门求娶,只是因着庶女的原因,都无一例外的是妾室。只是没想到,叶淞也……


    长布的另一边滑落到她手上,她定睛看了看,黑漆漆的一块。


    “这布是擦什么的?”她深呼吸,尽量平静的语气。


    “啊……”被问的叶淞歪着头,看着许知知污了一大块的脸,敛起眉目想了想,一字一顿:“墨汁?”


    许知知:……“门口石桌上你刚打洒的那堆?”


    叶淞笑了笑。


    ……


    **


    好气!许知知一边洗脸一边咬紧了后槽牙。


    谨记正事要紧,早些安全离开这个鬼地方才能明年和嫡姐一起享受梅花汤饼!


    想着这些,默念着今日的计划,才堪堪忍住。


    手袖随意的擦干半湿润的脸颊,隐隐水雾沁出玉白的肌肤。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心这样的一张脸受到一丝的摧残。


    显然,叶淞是个例外,回到位置上。


    男子没有一丝觉悟的吹着汤匙,身上麻布的粗糙也丝毫不影响他动作的行云流水,半点儿穷酸气也瞧不见。


    许知知捏紧拳头,试图打开话匣:“好吃吗?”


    待将口中的汤粥吞下,叶淞点点头,“尚可。”


    说完又舀起汤匙,连瓷碗碰撞的声音都好听极了。


    许知知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了些,心情复杂的轻咳几声。


    嗓子都要冒烟了时,面前的人总算是抬起眼斜睨了她一眼,说出许知知今日觉得最动人的话:“嫂嫂吃了吗?”


    清眸亮了亮。


    许知知神色间欲语还休,轻叹一口气,“哎,还未。”


    叶淞轻“嗯”了一声,低下头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唇边的笑仿佛刻在脸上。


    许知知随心头颤了颤,可见男人果真没有再继续搭话的意思,她暗自捏了捏大腿,硬着头皮继续又长长叹了一声,水洇的杏眸犹见哀思。


    “今日还有些米粥可食,明日怕就不好说了。”


    叶淞缓慢抬头,眸光一转,眼尾微扬,颇为配合:“如何说?”


    瓷器的叮铃之音停下,许知知莫名心虚了起来,却还是继续道:“府中银两本就不多,如今你承袭的圣旨迟迟没有下来,没有俸禄,昨儿又买了那么些衣服……”


    诺大的小脸皱在一起,似是苦恼极了。


    叶淞轻昂起颈脖,吞下最后的米汁儿,瓷底的青花碗磕在桌上。


    “那嫂嫂想我如何?”他低声道。


    许知知怔了一会,未想竟这样顺利,习惯性的舔了舔唇,看向叶淞,试探性提议:“要不……小叔试试去做些活计?”


    “活计……”


    叶淞的食指在桌上缓缓敲击,垂下眼敛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许知知心跳也跟着起起伏伏,可都说到了这一步,自然不能退缩。再说她说的也是事实,若不是她自己还有些体己钱,这叶府只怕早就喝西北风了。


    “嫂嫂是替我想好做什么活计了?”叶淞道。


    语气中带着肯定,一双上扬的桃眼微眯,笑意浅浅,瞧着温良恭谦的模样,分外勾人。


    这样的人去码头扛麻袋,真叫人不忍啊。


    许知知抿起就要压不住的唇角,只是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她那双弯起的似有潋滟波光的瞳眸。


    粉唇微张,将要开口。


    “嫂嫂想好了再说。”叶淞的指节停住,似笑非笑。


    清润悦耳,不紧不慢的声音,许知知仅僵了片刻,直觉叫她闭紧了嘴巴,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安静如鸡,乖巧坐着。


    半晌,炭烧的小炉冒着白烟,叶淞眼角瞥了一眼,她忙上前将小壶的水倒入一旁的铜鎏金梅花纹的茶壶中,热水倾注而下,嘭出茶香馥郁。


    容她解释,这不是怂,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真的再怕被这小子记上,又喜得一杯毒酒。


    叶淞接过茶水,三只手指轻托杯底,手背的骨相清晰分明。


    “没钱了?”语气颇为随意。


    面对这样危险的问句,许知知应当是要摇头的。可想起自己那空了大半的多宝盒,心下一阵肉疼。


    可怜兮兮的点头。


    露出真挚而忧伤的目光,她真的没有骗人啊。


    “小叔……”


    轻软娇弱的音,袖口小小一角小猫儿似的扯动。


    叶淞的眉心短暂的皱了一下,仅一息便无迹可寻,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


    继续楚楚可怜的卖着惨:“府里十几个丫鬟仆人,虽是签了死契的,却也是要吃饭的,还要吃饱吃好,总不能虐待了下人,昨儿还买了好些……衣服。”


    许知知看着他身上还是旧的衣物,声音小了下去。


    “那……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赚钱这种事……”


    叶淞轻啜茶水,只一个细微的动作,许知知便一个急转弯换了话头:“咳,当然是要一起分担的。”


    “只是你也知道,我的脚扭了,大夫可是说了……最好一个星期都不可走路的。”


    说着怕叶淞不信,她解开脚腕处的细绳,半拉下本就松垮的袜子。


    叶淞的视线略停。


    从小腿倒脚踝上方,素白的肌肤也被蔓延到些许红肿,许知知未再下拉。却不知从叶淞的角度看去,可以看到深处的阴影。


    犹如最上等的羊脂玉沾上了鲜血,令人心痒。


    眸色晦暗一瞬,闪烁间,又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不知过了多久。“好。”


    许知知愣了愣,确定他面色无常不是在说反话。


    大喜,“这可是你说的。”


    她生怕面前的人反悔,忙跳着脚离开,到了门槛的位置,她倚靠着回头。


    想了想,手指翻飞比了个数字,“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先赚够五百两银子,足够府中这几月的开销就好。”


    女子说完飞快的跳离,纤细的背影不可貌相的透着矫健。


    清风徐徐。


    院中樱桃树花苞摇晃,屋子里也带着几分的凉意。


    “五百两啊。”


    一眼便能看到头的空旷房子里,意味深长的喃喃。


    以将军府的的俸禄,每年也不过一百五十两,为官大多有家业,外置铺子田产,否则那样大的府邸,凭靠俸禄,可不够每人一张嘴吃饭的。


    可如今的将军府,连签了死契的下人都发卖的差不多了,更别提铺子产业。


    若说之前小孩子打闹般的为难,令他百思莫解她的目的,那今日便鲜明了。


    “公子,这女子存心不良,要不要我……”石奚的声音响起,朝着脖子处比了个手势。


    刚刚的一切,他都看到且听到了。


    皇城脚下,无论是正当红的宠臣还是落寞氏族,最看重无非是仕途。


    公子读书之用功皆是有目共睹,如今的科考虽腐枝累累,却也是个机会,那女子竟以这样的手段,让公子不得安心学业。


    在他看来,其心当诛。


    叶淞水中揣摩着一枚玉璧,上等的羊脂玉,是历经几代人所盘润过的,手感极好,他却总觉得缺些什么。


    “不急,若真是他派来了,杀了一个,难保不会再来一个。”不一定就比这个蠢了。


    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底的笑意深了些。


    不愧是公子,想的如此周到,石奚默默点头。


    “公子,”他突然又唤道。


    叶淞望向他,偏了些头,下颚处的线条干净又冷清,难得的没有露出笑意,反而让石奚觉得亲近了些。


    “那五百两,属下有,”他又停下话,摇摇头:“不,是公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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