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百合耽美 > 拜托,反派怎么可能傻白甜 > 第105章 第105章
    成亲。


    这两个字让萧燕飞呆了一下,微微张大眼。


    他黑漆漆&30340;瞳孔泛着幽幽&30340;清光,深沉如潭。


    从他那双氤氲&30340;眸子里,她能看见自己&30340;面颊倒映在他瞳孔中;


    她能捕捉到他眼中暗藏&30340;那一丝丝忐忑。


    他为人处世总是滴水不漏,波澜不惊,将自己武装得无懈可击,让人永远找不到他&30340;弱点,从前,萧燕飞看不透他&30340;情绪。


    而现在,她像是一点点地穿越了层层迷雾,开始懂了。


    顾非池是一个很骄傲也很倔强&30340;人。


    言出必行,杀伐果敢。


    像他这样高傲&30340;一个人,如今会因为等不到她&30340;答复而觉得忐忑?


    他,很在意她。


    所以愿意为了她,而放下身段。


    突然之间,萧燕飞感觉眼前&30340;青年似是走下了高高在上&30340;神坛,真正地走到了她身边,不再令她觉得两人之间有种若有似无&30340;疏离感。


    她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甜意,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30340;喜悦。


    那种被人在乎&30340;喜悦。


    就连今天&30340;阳光与风似乎都是甜&30340;。


    鬼使神差地,她又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30340;下巴,凑过去亲了下他&30340;鬓角。


    在他满眼震惊,显然没反应过来&30340;目光中,她又退了回去,有些莫名&30340;得意。


    与此同时,她&30340;双颊渐渐浮现一层粉色,一点点地变红,薄薄&30340;红晕从她&30340;面颊漫延至耳朵、脖颈,绵延而下,如凝脂般&30340;肌肤透着明媚&30340;菡萏色,清极艳极。


    她没有回答,但用实际动作做出了回答——


    她答应了。


    在短暂&30340;震惊后,顾非池也笑了,俊美&30340;眉目舒展开来。


    他&30340;目光缠绵如丝,脸上&30340;愉悦显而易见,笑容仿佛那明丽&30340;春晖,连那微翘&30340;唇角都旖旎起来。


    他可真是好看!萧燕飞看呆,情不自禁地笑了,小脸上犹有一抹似是而非&30340;嫣色。


    原来她能让他这么高兴啊。


    迎上青年灼灼&30340;双眼,萧燕飞再次踮起了脚,小心翼翼地把手中那个玄色面具戴回到了他&30340;脸上。


    他太高了,饶是他特意朝她倾身,她&30340;双臂依然抬得有些吃力,在他后脑摸摸索索,指尖时不时地擦过他冰凉柔顺&30340;发丝,好一会儿,才终于帮他系好了面具&30340;绑带。


    最后,双手又稍稍给他正了正面具。


    那半边狰狞&30340;鬼面再次遮蔽住了他漂亮&30340;上半张脸。


    真是暴殄天物。萧燕飞心底发出深深&30340;叹息声。


    她一把拉起了顾非池&30340;手,往路口&30340;竹林方向走去,脆生生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求姻缘牌吗?”


    “走,我们求姻缘牌去。”


    她唇角浮现若有似无&30340;梨涡,甜腻醉人。


    “善信是要求姻缘牌吗?”站在路口&30340;那名小道童方才隐约听到姻缘牌三个字,笑眯眯地说道,“贫道带两位过去吧,敝观&30340;姻缘牌很灵&30340;。”


    “劳烦小道长给我们带路。”萧燕飞笑嘻嘻地说道。


    “两位善信且随贫道来。”


    从清静殿出来后,小道童&30340;步伐轻快了不少,脸上也添了活泼&30340;笑,笑容满面地吹嘘起他们庆云观,说他们&30340;观主道法高深,算&30340;卦灵验极了;观中&30340;姻缘牌也很灵&30340;,附近十里八村&30340;新人成亲前都会来这里求姻缘牌&30340;。


    萧燕飞时不时地“嗯”一声,话语间,三人闲庭信步地沿着林间&30340;青石板小径走到了竹林口,头上&30340;上空白鹰始终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们,傲慢地俯瞰着大地。


    “咦?”


    萧燕飞突地收住了步伐,惊讶地望向了他们来&30340;方向,就见二三十丈外&30340;假山边,着一身宝蓝色常服&30340;皇帝悠然走过,他只带了大太监梁铮、几个侍卫和内侍,一行大概七八人。


    “唐老爷,这边走。”留着花白山羊胡、相貌清癯&30340;观主亲自在前头给皇帝带路,隔得远,他&30340;声音并不真切。


    顾非池见她满脸写着“皇帝怎么会在这里”,含笑解释道:“三易真人近日在庆云观挂单。”


    “皇上这十几年痴迷寻仙问道,三易真人颇有盛名,皇上听闻了,哪怕是病着也要过来。”


    “说不定能够求到仙丹,龙体一下子就康复了……就能够重新掌住朝堂。”


    “能够如从前一般,掌着生杀大权。”


    求丹啊。萧燕飞默默点头,在心里吐槽着:仙丹不会有,但丹毒肯定有。


    不知道为什么,这历朝历代&30340;皇帝总是不太吸取教训,哪怕是那些被誉为是“千古一帝”&30340;明君也照样痴迷丹药,莫不是都以为自己不是人,是真龙,是紫微星下凡,可以得到长生,位列仙班来着?


    萧燕飞乱七八糟地想着。


    顾非池低低一笑:“走,给你拿爵位去。”


    他&30340;声音并不大,语气也很平静,却让萧燕飞感受到一股恣意&30340;飞扬。


    他用&30340;是“拿”,而不是“讨”。


    这让萧燕飞隐约觉得,他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帝会来,才特意挑了今天来庆云观。


    不过,她从来不会去纠结这些个细枝未节,愉快地跟着他走了。


    顾非池拉着她&30340;手不紧不慢地走出了竹林,转过弯,便与皇帝一行人迎面而对,相距不到二十丈远。


    一瞬间,皇帝原本含笑&30340;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唇畔&30340;笑意消失不见,步伐倏然停驻。


    灿烂&30340;阳光下,皇帝&30340;憔悴虚弱无所遁形。


    他&30340;眼眸苍老而浑浊,脸颊瘦得凹陷,皮肤松弛暗黄,连嘴唇看起来都是黑紫色&30340;,明明才四十出头&30340;人,皱纹已经爬满了脸,步履间,双腿虚浮,仿佛每一步都不能落在实地。


    整个人仿佛皮包骨头&30340;骷髅架子。


    萧燕飞暗暗咋舌。


    算算日子,她上一回见皇帝是顾非池从幽州回京&30340;那日,在京外&30340;五里亭,这才过了多久,皇帝就瘦了一大圈,像变了一个人似&30340;。


    “唐老爷,”顾非池停在了距离皇帝四五步外&30340;地方,对着皇帝拱了拱手,毫不走心地随口道,“老爷看着气色好多了,那我就放心了。”


    梁铮眼角抽了抽,垂下了眼皮。


    这顾世子还真是明晃晃地在睁眼说瞎话。


    皇帝自上次吐了血后,龙体就越加虚弱了,稍稍走上一段路就会喘息不止。


    连太医们都说皇帝&30340;龙体要好生养着,可是,皇帝生怕罢了朝,顾世子&30340;手会伸得更长,只休朝了一日,后头几乎是咬着牙天天上朝,连折子都不敢积压太久,这一来二去&30340;,龙体简直都快被掏空了。


    “……”皇帝&30340;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总觉得顾非池这是话里有话,是在咒自己早点死。


    他冷冷一笑,问道:“顾非池,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似从前一般唤顾非池&30340;表字,而是直呼其名。


    顾非池一派坦然地说道:“来给谢伯父和昭明长公主殿下上香。”


    他下巴微抬,举手投足间,桀骜恣意,颇有些睥睨天下&30340;傲慢不羁。


    “谢……”皇帝&30340;瞳孔微微一缩,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向顾非池方才走来&30340;那片竹林&30340;方向。


    原来谢以默&30340;牌位被供奉在这观中?


    皇帝登时觉得脊背一凉,颈后&30340;汗毛倒竖,有一瞬间&30340;不自在。


    顾非池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轻轻掸了下肩头&30340;一片竹叶,淡淡道:“我来告诉他们,真相已经大白,柳家就要满门抄斩了。”


    “皇上您后悔不已,决心下诏罪己。”


    顾非池轻而缓地道来,淡漠如水&30340;语气自有一股慑人&30340;气势。


    放肆!皇帝&30340;脸色更阴沉了,浑身绷直。


    罪己诏,罪己诏!


    顾非池这竖子,朝上提,朝下提,一天三份折子里,通通都只写了“罪己诏”。


    偏偏这些日来,顾非池威信渐重,满朝文武中&30340;附议声也愈来愈多,让皇帝觉得如芒在背。


    曾经,早朝上&30340;皇帝自高高&30340;宝座上俯瞰群臣,意气风发,而如今,皇帝在金銮殿上却是如坐针毡,每天都恨不得来一句“无事退朝”。


    “呵。”顾非池轻轻一笑,似笑又似叹。


    顾盼间,有种慵懒&30340;蔑视扑面而来,似一支利箭狠狠地扎在了皇帝&30340;心上。


    青年那眼神、那表情似是在说——


    天子老矣。


    所以,他不惧自己了。


    竖子敢尔!


    皇帝&30340;眼前一阵模糊,唯有顾非池那双熟悉&30340;狐狸眼似恶鬼般死死地盯着自己,恍然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顾明镜。


    一身红衣如火&30340;顾明镜!


    皇帝往后退了半步,差点跌倒,梁铮眼明手快地扶了皇帝&30340;右臂一把,诚惶诚恐地劝道:“皇……老爷息怒。”


    皇帝一把狠狠推开了搀扶着他&30340;梁铮,眼神阴晴不定,似是怒,也似是惧。


    他快步从顾非池&30340;身边走过,走也不回地走了。


    梁铮冷不防地被推,脚下踉跄了几下,后背撞在了后方&30340;一棵大树上,树干一阵细微&30340;摇晃,上方落下了几片残叶。


    “恭送……唐老爷。”顾非池转过身,对着皇帝离开&30340;背影随意地拱了拱手。


    皇帝一走,其他人也匆匆跟上,唯有梁铮落在了后方,他赶忙扶着树站稳,正要走,却听一个平朗&30340;男音钻入耳中:“梁公公没事吧?”


    梁铮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寻声看去,顾非池戴着半边面具&30340;脸庞映入眼帘。


    虽不明所以,但梁铮还是答道:“谢世子爷关心,小人无碍。”


    他略一整衣衫,拱手与顾非池告辞,就疾步匆匆地去追皇帝了。


    萧燕飞若有所思地微抬下巴,斜睨着顾非池:“他?”


    原来顾非池今天来庆云观守株待&30340;对象不是皇帝,而是他啊。


    顾非池微微一笑:“从七月初十到七月十九,御书房里抬走了十七具尸体。”


    “你说,主子过于残暴,下头&30340;人会如何?”


    “……”萧燕飞想到了历史上&30340;辽国皇帝耶律璟,他嗜酒成性,残暴妄杀,最后宫中奴仆暴|乱,趁其欢饮方醉时一举将其击杀。


    她顺着顾非池&30340;目光望向了前方&30340;梁铮。


    斑驳摇曳&30340;树荫下,梁铮&30340;步伐略有几分踉跄不稳,但还是勉强追上了皇帝,一副低眉顺眼&30340;样子。


    皇帝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在借着疾步发泄着心头&30340;愤懑之情。


    他走得实在太急,很快就气息不稳了,喘息急促,似乎被逼上绝路&30340;困兽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更是一阵阵&30340;发黑,脚下虚软。


    “唐老爷,”观主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不如去前面&30340;静心阁歇一下,三易真人正在无为殿布道讲经,很快就过来。”


    皇帝沉着脸一手扶着旁边&30340;树干,均匀着自己&30340;呼吸,久久没说话。


    梁铮瞥了眼脸色铁青&30340;皇帝,本来皇帝是有意去无为殿听三易真人布道讲经&30340;,而现在是没这个心情了。


    梁铮察言观色道:“劳请观主带路。”


    “唐老爷随贫道往这边来。”观主以拂尘给皇帝等人指了一个方向,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名为“静心阁”&30340;茶室小歇。


    这间茶室一面临着池塘,一面有一片苍郁葳蕤&30340;竹林,清幽雅致。


    观主说去看看三易真人什么时候过来,就退了出去,而龚磊和几个侍卫就在茶室外守着。


    “皇上息怒。”梁铮亲自给皇帝沏了茶,直递到他手边,又小心殷勤地给他按了按太阳穴,“莫要气坏了龙体。”


    皇帝&30340;气息到现在才稍稍平复了一些,但整个人一直绷得紧紧,似那被拉满&30340;弓弦,只要再略一使力,就会崩断似&30340;。


    “顾、非、池。”皇帝一字一顿地念道,声音冷似冰,寒如霜,透着怨毒与仇恨&30340;情绪,恨不得将顾非池千刀万剐。


    “他这是要翻天了!”


    “啪!”


    皇帝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直拍得茶杯震动了两下,茶水溢出,连衣袍都被茶水溅湿,可皇帝浑然不觉。


    “他是真以为朕不敢杀了他。”皇帝满面狰狞之色,眸底闪过浓浓&30340;杀伐之气。


    皇帝敢吗?梁铮半垂着头,暗暗地长叹了一口气,心口似是压着一块巨石,默默地心道,这要是一年前,皇帝&30340;确敢。


    一年前,皇帝最是意气风发,龙体也尚可,朝堂上下虽偶有些唇枪舌剑&30340;争论,但朝政大局稳稳地掌控在皇帝手中。


    彼时谢家还在,守着北境,西北有顾家,西南有华阳大长公主,四海太平,大景一片蒸蒸日上&30340;景象。


    而顾世子那会儿在朝中、民间只有赫赫凶名,威望未显。


    要是皇帝那个时候打算除了顾世子,十有八九能成。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像是谢家满门枉死在了皇帝手上一样。


    但是现在——


    皇帝不敢了。


    梁铮动作利索地收拾了那杯溢出茶水&30340;茶杯,重新给皇帝上了茶,飞快地瞥了眼皇帝如枯枝般&30340;手背,那根根青色&30340;血脉几乎要从皮肤下暴出,手指颤抖不已。


    如今&30340;皇帝早就虚弱不堪,精力不济,不仅握不牢一把剑,甚至连朝政都左右不过来了。


    臣强则君弱,君弱则臣强。


    顾世子这些日子来,步步逼近,先是拿捏着幽州不肯放手,再又明晃晃地插手六部事宜,在皇帝&30340;眼皮底下夺权。


    而皇帝明显力不从心,压制不住了。


    顾世子有幽州、北境和西北在手,三地连成一片,宛如一把刀子架在皇帝&30340;脖颈上。


    任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若是敢下旨杀顾非池,顾非池……不,卫国公府就敢反,还可以打着“昏君无道”或者“清君侧”&30340;大义,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连华阳大长公主与谢家旧部怕是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顾非池这边。


    梁铮心如明镜,但嘴上却小心翼翼地说着一些哄着皇帝&30340;话:“皇上,您还是要先养好龙体,其它&30340;都是其次……”


    他说得越多,心里越是发凉,没什么底气。


    连自己这个阉人都看得透,皇帝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


    无能狂怒。


    当这四个字浮现心头时,梁铮自己都吓了一跳,周身剧烈地一颤,不敢再往下想了。


    “梁铮。”皇帝突地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冷得似要掉出冰渣子来。


    “……”梁铮微微抬起眼皮,呆愣地看着皇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皇帝&30340;唇角泛起一个阴冷至极&30340;笑:“刚刚顾非池跟你说了什么?”


    梁铮双眸微张,立刻明白皇帝在疑心什么了,答道:“顾世子只是问奴婢无碍否……”


    可当这句说出口时,梁铮自己都觉得奇怪,心里咯噔一下: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顾非池一贯目中无人,他又怎么会关心一个阉人。


    “是吗?”皇帝自然不信,睁着浑浊&30340;眼眸,眸中似要喷出熊熊&30340;烈火来,“是不是连你也想换个新&30340;主子了?!”


    “你又对他说了什么?”


    “说朕&30340;眼神不好了,目不能视字了?”


    “说朕吐血了?”


    “你……是不是要换一个新主子了?!”


    皇帝满口&30340;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话中之语像是一道道冰棱般,带着刺骨&30340;寒意。


    梁铮心口发紧,连忙道:“皇上息怒,奴婢一心效忠皇上,绝无二心!”


    他这一解释,皇帝反而更怒,心头疑云重重,整个颅都在抽痛不已,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黑暗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滚出去。”


    皇帝低吼了一声,心口似有火山瞬间爆发,顺手拿起茶几上&30340;杯子就往梁铮头上砸去……


    那杯滚茶几乎擦着梁铮&30340;脸飞过,重重地砸在了后方&30340;墙壁上,“砰”&30340;一声,瓷杯砸得四分五裂,滚烫&30340;茶水与碎瓷乱溅。


    梁铮低着头,赶紧退了出去。


    他对守在外头&30340;一个面目清秀&30340;小内侍道:“你进去服侍……记得把地上收拾一下。”


    小内侍咽了咽口水,“梁公公,您脸上&30340;伤……”


    他指了指梁铮&30340;左脸,耳下赫然一道寸长&30340;血痕,是方才被碎瓷片划伤&30340;。


    “无事。”梁铮以手背在左耳下擦了一下,“我去找观主拿药包扎一下就行。”


    顿了顿,他又温声提点了一句:“大川,你小心服侍着,皇上现在心情不甚爽快。”


    “是,小人明白了。”名叫“大川”&30340;小内侍提心吊胆地应着是,口中发干发涩,心脏更是狂跳不止。


    皇帝这哪是“不甚爽快”,根本就是喜怒无常,光这两天,御书房里就被杖毙&30340;内侍宫女就有七八个了。


    从前近身服侍是人人求而不得&30340;好差事,如今那等于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


    茶室内又响起一阵激烈&30340;碎瓷声。


    大川胆战心惊地进去了,而梁铮摸出一块帕子,捂在刺痛&30340;左脸上。


    他不是蠢人,蠢人是爬不到如今这个位置&30340;。


    此刻回想起来,再细品一番,就意识到了:刚才顾世子是特意与他说那句话&30340;。


    为什么……


    只是为了看他被皇帝迁怒,想让他被皇帝怀疑?


    不。梁铮摇了摇头。


    如果仅仅是为了安插人进乾清宫,取他而代之,顾非池就不止是说那句话了。


    以皇帝如今暴虐无常&30340;脾气,顾世子若是想,可以有各种法子让皇帝怀疑自己,把自己给杖毙了。


    梁铮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慢慢地看向了三清殿方向。


    方才,看顾世子与萧二姑娘走&30340;方向,他们似乎是要去三清殿?


    梁铮低垂&30340;眼眸中翻涌起异常复杂&30340;情绪,斟酌,犹豫,思量,疲惫……可眼底&30340;最深处又藏着一丝微光。


    梁铮终于迈出了步伐,用帕子捂着面颊慢慢地往前走去,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着这几个月&30340;事,画面最后定格在了曾经&30340;御前大太监高安身上。


    他们内侍只是无根&30340;浮萍。


    荣辱,生死,都在皇帝&30340;手里捏着,只是皇帝一句话&30340;事。


    恍惚间,周围香客&30340;说话声钻入耳中,梁铮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三清殿外。


    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他&30340;目光落在了五六丈外&30340;一棵梧桐树下。


    “顾公子,萧姑娘,这是两位&30340;姻缘牌,两位真是珠联璧合,将来定能百年好合。”


    小道童着喜庆&30340;话,把一对姻缘牌交到了顾非池&30340;手里。


    顾非池接过了那两块婴儿手掌大小&30340;姻缘牌,俯首将其中一块放进萧燕飞腰间&30340;荷包里。


    萧燕飞隔着荷包摸了摸里头&30340;姻缘牌,抬起头来,眼角&30340;余光恰对上了梁铮&30340;眼。


    她微一顿,偏头朝梁铮看来,目光落在了他捂着白帕子&30340;左脸上。


    “咦,您受伤了啊。”萧燕飞笑盈盈地对着梁铮招了招手,“我这里有药。”


    少女清丽&30340;瓜子脸笑容可掬,笑得明亮而又灿烂,仿佛周围都亮了起来。


    梁铮怔怔地站在那里,不近不远地看着萧燕飞与顾非池。


    皇帝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他不应该再和卫国公世子有任何接触。


    他是皇帝身边&30340;大太监,他应该忠君。


    可是——


    梁铮按着耳后伤口&30340;手下意识地使力,皮肤上&30340;刺痛感更甚。


    想起近来乾清宫中内侍宫女们近乎恐惧&30340;眼神,想起宫中那些被杖毙&30340;人发出&30340;惨叫声,那浓浓&30340;血腥味以及血肉模糊&30340;伤口……


    偶尔午夜梦回中,他们&30340;脸会替换成他自己&30340;脸,那死不瞑目&30340;样子屡屡令他自梦中惊醒。


    他&30340;心脏似乎被一张看不见&30340;大网绞住,狠狠地收紧再收紧,令他透不气来,脑海中响起一个冰冷残酷&30340;声音:


    皇上薄情寡恩,他为何要以命效忠?


    梁铮发白&30340;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脚步一顿,还是向着顾非池那边走了过去。


    一开始他心里有些迟疑,但接下来,步伐就稳了。


    他平日里总是笑容谦和&30340;脸上露出了坚毅如斯&30340;眼神,那是下定了决心&30340;表情。


    他不想莫名其妙地被杖毙。


    哪怕是无根&30340;浮萍,他也是想要活着&30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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