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婉全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30340;耳朵。
“娘,和离吧。”萧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含着糖&30340;右腮帮子鼓鼓&30340;,一本正经地看着娘亲,模样又乖又认真,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他已经六岁了,不是奶娃娃了,已经读过了《千字文》、《弟子规》、《增广贤文》和《琼林幼学》,先生说马上可以教他读史子集了。
娘亲带着他离开侯府住在外祖家,二姐姐变成了他同胞&30340;亲姐姐,大姐姐还在外祖父家大门口跪过一回,而祖母和父亲都不曾为娘亲和二姐姐主持公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早就背着娘亲悄悄找过外祖父,全都问过了。
“娘,烨哥儿长大了。”萧烨走到了殷婉跟前,踮起小脚尖,抬手温柔地摸了摸殷氏&30340;鬓角。
她才三十出头而已,可鬓角已夹了几缕银丝。
小萧烨也是瞧在眼里,很心疼娘亲&30340;。
看着小家伙那黑白分明&30340;眸子里写着满满&30340;心疼,殷婉心头微震。
“是啊,我&30340;烨哥长大了。”她轻轻地将儿子胖胖&30340;小肉手抓在手里,他&30340;手背上有四个深深&30340;小窝窝,肉嘟嘟&30340;,好似嫩藕般。
“那是。”萧烨傲娇地昂着小下巴,露出了一对与萧燕飞十分相似&30340;梨涡,“我是男子汉,我答应了二哥和姐夫,会好好照顾家里&30340;。”
萧燕飞莞尔一笑。
先前,老爷子也是劝过殷婉和离&30340;,但是她没应,她放不下烨哥儿和自己。
更担心她和离后烨哥儿会被萧家人带走,从此要在继母和崔姨娘&30340;手下讨生活。若真到了这种境地,以崔姨娘&30340;心狠手辣,烨哥儿能不能活到成年都难说。
有些话哪怕殷婉从没说出口,萧燕飞也能明白她心头&30340;种种顾虑。
更知道她&30340;不甘。
自小被当作殷家&30340;继承人养大,跟着殷老爷子学看账,学经商,学着管理殷家这片偌大&30340;产业,年纪轻轻就随老爷子走遍了大景&30340;半壁江山,少时&30340;殷婉宛如一头雄心勃勃&30340;雏鹰,急欲展翅高飞,可才飞起,却被人生生折断了她&30340;翅膀,拔掉了她&30340;羽翎,将她豢养了起来。
她&30340;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萧家人彻底毁了。
过去这十几年,她被困在小小&30340;侯府中,头顶是四方天,面对一个对她只有利用&30340;男人。
好不容易生下&30340;女儿,打一出生就被人恶意换走了,另一个女人&30340;孩子鸠占鹊巢。
而且,在小说里,连烨哥儿也是早早就没了。
她仅有&30340;一双儿女都没了,就像是,这世上所有&30340;苦难和不幸全都加诸在她一个人&30340;身上。
殷婉过得太苦了!
想着,萧燕飞心里就微微有些发酸,暗暗叹气:
换作自己,怕也是不甘心&30340;。
现在也仅仅只是废了萧衍&30340;一条腿,又哪够抵消殷婉压在心头十几年&30340;愤懑?
所以——
“我&30340;事,还有烨哥儿&30340;事,我都会办得妥妥当当&30340;。”萧燕飞笑吟吟地看着殷婉,“娘,您可愿意离开萧家?”
殷婉:“……”
一股酸酸&30340;感觉涌上殷婉&30340;鼻头。
对她来说,“和离”这两个字就仿佛黑暗里&30340;一缕光一样,这十几年来,她并非没动过这个念头,有无数次,她都想紧紧地抓住那缕微光。
萧燕飞再道:“外祖父说,他年轻时曾带您一起走过大景六州,最远至西南益州,见识过辽阔壮丽&30340;大山大河,以后您可以带着我和烨哥儿一起去看看那另外一半江山。”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我们还可以一起出海,去遥远彼岸&30340;西洋看看不一样&30340;风景。”
“娘,您可愿意?”
殷婉还没说话,萧烨已经在一旁兴奋地频频点头,还往她唇间塞了一颗粽子糖,亮晶晶&30340;大眼眨巴眨巴,似在说,娘,您就答应吧。
“愿意。”殷婉几乎是脱口而出,粽子糖甜丝丝&30340;滋味弥漫在口腔中,直蔓延至心口,让她觉得格外熨帖。
然而,话出口后,她&30340;理智就又回来了。
和离其实没那么简单&30340;,她要考虑&30340;不仅仅是她自己。
压下心头&30340;骚动,殷婉轻抚着女儿白皙无瑕&30340;面颊,正色道:“燕儿,比起这些,我更想亲手送你出阁。”
她亏欠了这个女儿十五年,现在燕飞就快出阁了,她这个做母亲&30340;能为她做&30340;也唯有这些了。
如今她能带着孩子避在娘家,可若是和离,一个和离妇又岂能送萧家女出阁?
“可以&30340;!”萧燕飞含笑点头,用一种异常笃定&30340;口吻道,“娘&30340;愿望,都会实现&30340;。”
“所以,娘,与他和离吧。”
殷婉&30340;心口柔软如水,暖洋洋&30340;。
女儿那笑吟吟&30340;表情似在告诉自己,她会永远站在自己这边,会是自己最坚实&30340;后盾。
明明,自己应该成为女儿&30340;后盾才对。
殷婉一把揽过了萧燕飞,将她搂在自己&30340;怀中,心头激荡不已。
自从知道两个女孩子被交换&30340;真相后,她&30340;心就不曾真正平静过,午夜梦回时,梦中&30340;她时常在尖叫,那种歇斯底里、让人听着毛骨悚然&30340;尖叫。
她恨上天待她不公,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她……
直到这一刻,她&30340;心头喧嚣不止&30340;惊涛骇浪才略略地平复了一些。
上天不公,可她并不孤独。
她有爹爹,有娘亲,有燕飞,还有烨哥儿。
良久良久,殷婉才贴着女儿&30340;耳畔,用低不可闻&30340;声音道:“好。”
“……”被遗忘&30340;萧烨眼巴巴地看着殷婉与萧燕飞。
他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可是,娘亲和二姐姐说&30340;话,他怎么还是有点点听不懂呢。
萧烨心里有很多疑问,也很想问,可又怕问了会显得他还没长大。
嗯,他还是记下来,一会儿偷偷问问外祖父吧,外祖父那么聪明,外祖母总说他是老狐狸,他肯定知道&30340;。
萧烨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笑眯眯地捡着他能听懂&30340;话附和道:“娘,我也会送姐姐出阁&30340;。”
“我听外祖母说,新娘子出嫁,是要由小舅子把新娘子背出门&30340;。”萧烨挥了挥小拳头,信誓旦旦道,“我天天在练弓射,练举石锁,我很快就可以背动二姐姐了。”
小家伙挺起了小胸膛,自信满满地笑了。
殷婉与萧燕飞&30340;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小家伙身上,他才六岁,个头还不足四尺呢,这小身板根本不可能背得起萧燕飞,萧燕飞背他还差不多呢。
“噗嗤!”
母女俩相视一笑,抱作一团,笑得不得自抑。
萧烨有些不依了:“我真&30340;可以&30340;!”
“夫人。”璎珞打帘进来了,不得已地打断了笑语声,“门房那曾婆子又回来了,说大姑奶奶有话让她转达。”
殷婉道:“不见……”
话音未落,萧燕飞轻轻地按住了殷婉&30340;手背,笑了笑:“娘,后面&30340;事,都交给我吧。”
“娘亲可是有女儿&30340;人呢。”她半是自夸半是撒娇地笑了,“放心。”
这笑容犹如那波光粼粼&30340;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30340;涟漪,荡漾进了殷婉&30340;心中。
放心。
那天她发现老爷子&30340;药膳被殷焕做了手脚时,气得手脚发抖,当时女儿也是这么对她说了一句:放心。
殷婉情不自禁地笑了:是啊,她是有女儿&30340;。
她&30340;女儿那么好!
萧燕飞抬眼对璎珞道:“让她进来。”
于是,曾婆子气喘吁吁地再次踏进了东次间。
来回走了这一趟,她&30340;额角沁出了点点汗液,行礼后,恭敬地说道:“侯府&30340;大姑奶奶让奴婢给您传话,说侯爷刚从幽州回来了,右腿伤得很重,已经请京城各大医馆&30340;大夫都看了,说是不得不截肢,武安侯府是武将出身,侯爷若截了肢,日后还要精心养着,打算辞了这武安侯&30340;爵位,请您带表姑娘、表少爷赶紧回侯府去。”
说完之后,曾婆子喘了大口气,暗自为萧氏让她传&30340;这番话心惊不已。
不过是去了趟幽州,上回来家里时还威风凛凛&30340;武安侯竟然就要变成残废了?
萧燕飞淡淡一笑:“娘,这是拿爵位当诱饵勾您呢。”
大景朝建国时,太|祖皇帝□□封爵,只封了四公二十侯六伯,开国之后再未分封过功臣,武安侯府哪怕再式微,那也只是相对其他勋贵,在这大景朝也有着至高&30340;地位。
不然,当年殷家也不会被武安侯府逼得四面楚歌,只能嫁女,并且为了女儿在侯府&30340;日子好过些,还附上了一半身家。
萧燕飞又转头对曾婆子说:“你去告诉我那大姑母一声,武安侯府就要被夺爵了,这回是又想拉我们殷家下水吗?”
“知秋,赏她一枚金瓜子。”萧燕飞意味深长地对知秋眨了下右眼。
曾婆子喜出望外,笑得合不拢嘴,谢了姑娘&30340;赏赐后,就随知秋出去了。
走到廊下时,知秋塞了枚金瓜子给曾婆子,又附耳交代了两句,曾婆子唯唯应诺,立刻明白了。
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金瓜子,曾婆子又疾步匆匆地回了大门那边,步履如飞。
“老姐姐……”大门外,侯府&30340;胖婆子刚凑上来,就被曾婆子不客气地推了一把。
“滚滚滚!”曾婆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侯府&30340;胖婆子,扯着大嗓门骂道,“我们姑奶奶都说了不见,你们侯府怎么就不会听人话呢?”
“怎么?你们萧家要被夺爵了,就又想着把我们殷家也拖下水?哼,不就是想拿我们殷家&30340;银子去疏通打点吗?”
“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话说得再好听,还不是为了求财,当我们殷家傻吗?”
“没事&30340;时候,就端着架子爱理不理;有麻烦&30340;时候,倒想到我们殷家了?”
“这前倨后恭&30340;,什么德行!”
婆子连喝带骂,嗓门极大,沿着狭长&30340;胡同传了出去,不免引来路人&30340;好奇,不少人走过时都侧头往胡同里看了看,也有驻足&30340;。
马车里&30340;萧氏也听得清清楚楚,脸都青了。
她原本从容&30340;气度有点绷不住了,略显急躁地挑开窗帘一角,傲慢地抬起了下巴,冷冷道:“什么叫作萧家要被夺爵?”
“什么叫作要拖殷家下水?”
“你回去告诉殷婉,她嫁进萧家,就是萧家妇,有儿有女,自当为了夫家周旋。”
“殷家本就绝了户,舍些银子为萧家奔波有什么不对?”
萧氏气得牙痒痒,额头浮现一抹阴云。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本就是理所当然&30340;。
曾婆子面露不耐地反驳道:“咱们姑奶奶家财万贯,享不尽&30340;荣华富贵,她干嘛自找罪受,回侯府伺候这一大家子,再和侯爷一同落罪。”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啊,就算侯爷要入赘,咱们姑奶奶也不愿意要这么个残废!”
话音未落,她不等萧氏再说什么,就重重地关上了大门,门板差点没拍在侯府那胖婆子&30340;鼻尖上。
萧氏气得肺都要炸了,脸色发紫,指尖攥紧了窗帘一角,沉声道:“再去叩门。”
胖婆子连声应诺,再次抬手叩动了大门上铜狮口中&30340;铜环。
看着大门那边再无动静,萧氏忍着怒意道:“我才算明白了,为什么说到接殷婉回来,母亲和弟弟都不吭声了。”
“商贾就是商贾,重利轻情义,不能共患难。”
一身&30340;铜臭味。
萧氏&30340;大丫鬟也不知道该不该应,讷讷问:“夫人,我们要回去吗?”
“回府。”萧氏重重地甩下窗帘。
还留着让人看笑话吗?
外头&30340;车夫应了一声,在胡同里调转了马车&30340;方向。
马车在夕阳半落时,回到了侯府。
崔姨娘正候在仪门附近,远远地看见只有一辆马车进府,就心知殷婉没有应,没跟着萧氏一起回来。
很快,萧氏就在大丫鬟&30340;搀扶下,踩着马凳下了车。
“表姐,”崔姨娘迎了上去,柔柔问道,“夫人不肯回来吗?”
适才在殷家大门口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萧氏&30340;心情实在不好,不言不发地往侯府外院&30340;闲卧阁走去。
崔姨娘压下一肚子&30340;话,只能默默地跟了上去,仿佛一道无声&30340;影子跟在萧氏&30340;身后。
走到闲卧阁外时,远远地就听到了里面传来萧衍撕心裂肺&30340;嘶吼声,就仿佛一头被逼到绝境&30340;野兽在声嘶力竭地呐喊着,让人听了不由悚然一惊。
萧氏心里着急,加快脚步走进了闲卧阁,全然没理会一路上给她请安&30340;下人们。
内室中,萧衍不停地在榻上滚来滚去,额前冷汗涔涔,痛得身体痉挛抽搐着,宛如那濒死&30340;鱼一般张大嘴喘着粗气。
不待萧氏发问,太夫人就哭哭啼啼地一把抓住了她&30340;胳膊,颤声道:“锦瑟,你弟弟&30340;伤腿突然痛得厉害,人也烧得更厉害了。”
萧衍看着比萧氏出门前更糟了,因为发烧昏昏沉沉&30340;,甚至没注意到萧氏回来了,只顾着哀嚎打滚。
萧氏连忙吩咐下人去给萧衍熬止痛&30340;汤药。
然而,汤药入腹后,萧衍&30340;症状却没什么改善,人依然在发烧,右腿也依然作痛,他几乎又喊又嚎了一晚上,连带太夫人也一夜未眠。
直到请了祥云堂&30340;李老大夫来施针,萧衍这才稍稍安宁了下来,闭眼睡去,但没多久,他就又被生生痛醒了。
连着三日,萧衍反复地发烧,如筋骨寸断般&30340;疼痛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状况似乎比来京&30340;路上,更加严重了。
太夫人眼下一片深深&30340;青影,显得更憔悴,也更疲惫了,沙哑着声音道:“明明他刚回来&30340;时候还好好&30340;。”
萧氏叹息地解释道:“我在路上找&30340;那位黄老大夫医术只是平平,不过擅长止痛。”
汤药结合针灸,让萧衍从幽州到京城&30340;这一路没太难熬。
但现在那位黄老大夫已经被打发走了,这不,他就痛得欲生欲死了。
太夫人没办法,只好又派人去请其他大夫,把京里那些出名&30340;擅长治外伤、骨伤&30340;大夫又都请了一圈。
大夫们看过萧衍&30340;右腿后,得出&30340;结论都一样,一个个摇头又叹气:
“太夫人,还是要早做决断,再拖下去,要是右腿&30340;疮疡继续扩大、加重&30340;话,侯爷怕是没两天了……”
意思是,再不截肢,萧衍两天内就会死。
这句话等于是把铡刀架在了萧衍&30340;脖子上。
太夫人&30340;瞳孔几乎缩成了一个点,满是皱纹&30340;老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娘,阿衍&30340;命要紧。”萧氏委婉地劝道。
太夫人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30340;儿子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少一条腿,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好。”太夫人艰难无比地做出了决定,“劳烦徐大夫安排吧。”
说这话&30340;同时,她伛偻&30340;身形不住地颤抖着,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晕厥过去,再不复往日&30340;高高在上。
“那老夫先给侯爷开张方子。”徐大夫执笔而书,龙飞凤舞地写了张方子,“太夫人赶紧令人去抓三副药,准备好吊命&30340;老参,最好是百年老参。”
可想而知,截肢必然会大出血,风险极大,老参必不可少。
“老夫还要回医堂做一些准备,让老夫&30340;两个儿子一起来打下手,就先告辞了。”
太夫人命人送走了徐大夫,又赶紧让王嬷嬷去准备一支百年老参。
结果,一炷香后,王嬷嬷却回来禀说:“太夫人,内外院&30340;库房里只有几根二十年或五十年&30340;参了。”
太夫人不由蹙眉。侯府从来都不缺百年老参,就是两百年&30340;老参也是有&30340;。
王嬷嬷干巴巴地解释道:“太夫人,府里&30340;百年老参都是夫人&30340;嫁妆,夫人都带走了。”
太夫人面沉如水地攥紧了手里&30340;佛珠串。
而萧氏直到此刻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止是人回去,殷婉竟然连她&30340;嫁妆都带走了。
难怪她回侯府这么些天,府里&30340;吃穿用度比起从前差了好多,她还以为是因为府里最近乱,所以顾不上这些。
“你赶紧去外头买支百年老参回来。”太夫人揉了揉眉心,吩咐王嬷嬷道。
如今账上根本没多少银子,太夫人这么说,自然是要掏她&30340;私房银子去买老参。
“老奴这就去。”王嬷嬷忙应诺,又匆匆而去,毕竟侯爷&30340;伤耽误不得。
王嬷嬷前脚刚走,后脚大管家亲自跑来了,郑重地禀道:“太夫人,族长和几个族老来了。”
太夫人&30340;第一反应就是族长他们是听说了萧衍受伤&30340;事特意来侯府探望&30340;,就道:“把人领来这里吧。”
大管家便又调头出去迎贵客。
族长与三个族老来得很快,一个个表情端肃,周身似笼罩在一层浓浓&30340;阴云之下。
“堂伯父,还有三位叔父……”萧氏起身相迎,露出亲近&30340;表情。
可是,不等她寒暄,为首&30340;族长便单刀直入地问道:“侯爷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
萧氏与太夫人皆是脸色一僵,心里咯噔一下。
太夫人清了清嗓子,试图含糊其辞:“大伯兄,阿衍这次在幽州剿匪时,不慎受了腿伤,伤得很重……”
“弟妹,直说吧,”族长不客气地打断了太夫人&30340;话,质问道,“我们萧家是不是又会被夺爵?!”
这个问题问得极为直接,极为尖锐。
开国时,为萧家挣下这爵位&30340;是萧衍&30340;曾祖父萧陵,这一房是萧家&30340;本支,一代代地承袭着爵位,但是爵位却不仅仅属于侯府这一支,而是属于整个萧家&30340;。
“没这回事,”萧氏连忙摇头,蹙着眉,对着族长叹息道,“堂伯父,阿衍这回在幽州是立了功劳回来&30340;,还为此受了重伤,右腿怕是要保不住。”
她试图把话题&30340;重点转移到萧衍&30340;伤腿上,动之以情。
“功劳?”可族长非但不信,脸上也没有一点动容,讽刺道,“不战而逃是功劳?”
“躲在尚古城是功劳?”
“还是,引起民变是功劳?”
他连续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语声渐冷,“这要都算是功劳&30340;话,我们萧家可担不起这么多&30340;功劳!!”
族长咄咄逼人地说了一通,不给太夫人和萧氏一点插嘴&30340;机会,他身后&30340;三位族老也是拈须点头,全都露出不满之色。
“……”太夫人哑口无言,没想到族长他们已经知道尚古城民乱&30340;事了。
萧氏忍了又忍,指尖用力地掐了掐指腹,勉强让自己维持着外表&30340;优雅与雍容,干笑道:“堂伯父,三位堂叔父,阿衍还在里头,大夫在给他看伤腿,恐有性命之忧……这些事,还是晚些再说吧。”
“晚些?”身穿太师青直裰&30340;族老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吹胡子瞪眼,不快地拔高了音量,“是要等到我们萧家被夺爵吗?!”
那歪胡子&30340;族老越说越不高兴,“锦瑟,十六年前,因为你父亲战败,族里已经被连累过一次,差点就失去了爵位。这一次万一再被你弟弟连累,总得提早告知一声,让族里也早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他说得很大声,不仅是说给太夫人与萧氏母女听&30340;,也同样是说给在里间&30340;萧衍听&30340;。
太夫人终于缓了过来,好声好气道:“励堂弟,没这回事&30340;。”
“阿衍在幽州是和承恩公在一块儿&30340;,皇上对皇后情深义重,连带对承恩公也多有照拂,怎么会问罪承恩公呢?”
太夫人心里是想先把族长与族老们给糊弄过去再说。
族长与三个族老面面相看,依然沉着脸。
见他们没再咄咄逼人,太夫人又道:“阿衍这次失了一条腿,好歹是为国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伯兄莫要多想。”
太夫人与萧氏一起好话连连地把族长、族老们都哄了出去。
可是,一上马车,族长与三个族老&30340;脸色就都沉了下来。
歪胡子族老蹙眉道:“大堂哥,现在怎么办?”
他们哪里看不明白,这回萧衍是真得惹了天大&30340;事了,不然以太夫人那倨傲&30340;脾气,方才岂会这么好声好气地哄他们,这个任氏素来喜欢端着侯府太夫人&30340;架子。
他们怕&30340;是萧衍&30340;罪过,会连累全族。
马车内,气氛沉甸甸&30340;,每个人都是眉头紧锁。
族长&30340;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拈了拈须,片刻后,才道:“去四方茶楼。”
马车便驶出了定远侯府,目标明确地往四方茶楼去了。
黄昏&30340;京城,路上人不多,他们只花了一炷香就到了四方茶楼,又在小二&30340;引领下到了二楼&30340;一间名为“弓室”&30340;雅座。
一个梳着双丫髻&30340;绯衣少女就坐在窗边,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杯花茶,挑眉朝族长几人看来。
“如何,伯祖父这回信了吗?”
萧燕飞坦然地迎视着族长四人惊疑不定&30340;眼睛,双眸亮如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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