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一片死寂。
明明此时艳阳高照,但太夫人身后&30340;丫鬟婆子们却觉得四周冷飕飕&30340;。
太夫人脸上&30340;笑容再也绷不住了，这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
而祝嬷嬷还没说够,下一刻，还真轻蔑地对着太夫人&30340;脚边呸了一口。
“呵，这都什么人啊，不仅眼皮子浅，还不懂一点礼数，哪有当婆婆&30340;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跑到儿媳&30340;院子里颐指气使&30340;？！”
“奴婢出入宫廷几十年，见过&30340;贵人不知凡几，还是头一回见太夫人这般&30340;……奴婢记得太夫人娘家是姓任吧？”
祝嬷嬷看着太夫人&30340;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个乡野粗妇，一脸&30340;失望与轻鄙。
这种居高临下&30340;眼神刺痛了太夫人。
让太夫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几十年前,她刚嫁入侯府&30340;时候，她&30340;婆母吕氏挑剔地打量着她&30340;样子。
她曾亲耳听到婆母对亲信感叹：“一门三代三进士也不过是寒门，任家根基太浅,这老大媳妇啊，终究是差了点。”
那一刻，当时才年方十六&30340;太夫人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几十年前&30340;往事宛如昨日般清晰地浮现眼前。
祝嬷嬷摇头叹道：“这任家&30340;家教实在是堪忧啊！”
太夫人：“……”
太夫人脸都涨红了，嘴巴张张合合。
萧燕飞低低地轻笑出声：“噗嗤。”
她又赶紧憋住了,强力忍着,轻快&30340;笑意不可自抑地荡漾在眼底。
她转过脸，一派泰然地对金大管家吩咐道：“先抬吧。”
“东西太多了,要是都理完，怕是要宵禁了。”
她慢慢悠悠地环视着周围&30340;这些箱子,神情间带着一种闲庭自若&30340;悠然。
“是,姑娘。”金大管家笑眯眯地对着萧燕飞作揖,接着故意面向了太夫人，笑得好似狐狸般，朗声吩咐婆子们道，“把这几箱封好&30340;箱子先抬走了。手脚利索点！”
殷家&30340;婆子们纷纷应了。
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抬起了一个沉甸甸&30340;箱子，箱子很沉，从她们&30340;动作与表情就能显而易见地看出这一点。
瞧在太夫人&30340;眼里，就仿佛自己&30340;东西被人生生抢走了般。
太夫人双眸睁大，回过神，脱口道：“等等。”
堂屋外，太夫人带来&30340;那些丫鬟婆子面面相看，挡在了大门口。
“哎！”祝嬷嬷撇了下嘴，“奴婢记得任家这才出了三四代&30340;进士吧……难怪了，总是差了点。”
一门子弟中若是能出三四代&30340;进士，那是一种光耀门楣&30340;事，可在祝嬷嬷&30340;嘴里，却是贬低了又再贬低。
祝嬷嬷从下而上地打量着太夫人，露出挑剔&30340;表情，训诫道：“太夫人，仕女就当‘行不露足，踱不过寸，笑不露齿，手不上胸’，太夫人这礼数实在不行啊。”
太夫人鼻翼翕动了两下，下意识地把脚缩进了裙下，又把持佛珠串&30340;手往下放了放。
祝嬷嬷轻蔑一笑：“你既然嫁进了勋贵府邸，就该时刻注意举止，严于律己，才配得上你头上&30340;这诰命。”
“萧太夫人，你说是吗？”
“……”太夫人&30340;脸色精彩变化着，先是羞愤，再是恼怒，又是犹疑不定。
她紧紧地咬着牙，几乎将牙齿牙碎，想说什么。
祝嬷嬷冷眼看着太夫人，拿出了一把戒尺，示威地敲了敲掌心：“这……是皇后娘娘赐&30340;戒尺。”
说话间，祝嬷嬷举着戒尺朝太夫人逼近。
太夫人一惊，生怕这戒尺下一瞬就要打过来，张口不过脑子地脱口道：“是。”
话出口后，她才意识到自己&30340;失言，一张老脸瞬间憋得血红，紧紧地抿住了唇，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祝嬷嬷哪里看不出太夫人&30340;不甘与羞恼，摇头又叹气：“看来太夫人还不知错。”
“真是不堪教也。”
萧燕飞在一边看了一出好戏，嘴角翘起，仿佛夏夜&30340;一弯月牙儿。
她默默地给了祝嬷嬷一个赞赏&30340;眼神，只这一眼就让祝嬷嬷精神大振，腰板挺得更直了。
萧燕飞放下茶盅，淡淡道：“搬吧。”
那些抬箱子&30340;殷家婆子们就昂首挺胸地动了起来，抬着一个个沉甸甸&30340;樟木箱子从堂屋穿过庭院，往府外&30340;方向而去。
一抬抬嫁妆连续不断地从侯府抬了出去，抬上了殷家&30340;马车，尤其是那些房契地契、金银细软等等值钱&30340;物件都要先搬走。
金大管家笑眯眯地朝太夫人斜了一眼，此刻太夫人浑身僵直，羞恼交加，那心痛难当&30340;目光忍不住就朝那些被抬走&30340;嫁妆上瞟去。
金大管家撇了撇嘴，又想起方才萧衍那副趾高气昂&30340;样子，心里很是轻蔑。
贪着殷家&30340;钱，享着殷家&30340;好处，却又在骨子里瞧不上殷家。
可笑！
按下心头沉闷&30340;情绪，金大管家对着萧燕飞笑道：“姑娘，您不如先回去吧，这边怕是要忙到夜里。”
环视周围这凌乱不堪&30340;屋子与庭院，萧燕飞点了点头，又对祝嬷嬷吩咐道：“嬷嬷留下吧。”
留祝嬷嬷在这里镇场子也好，省得太夫人又使出什么幺蛾子。
“姑娘放心，奴婢会在这里看着&30340;。”祝嬷嬷愈发亢奋，双目灼灼。
这是姑娘对自己&30340;看重，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姑娘&30340;！
萧燕飞起了身，抚了抚衣裙，就往堂屋外走。
“萧燕飞……”太夫人眉头紧皱，本想叫住萧燕飞，但祝嬷嬷一个闪身，挡在了她与萧燕飞之间。
萧燕飞仿若未闻地往前进去，不紧不慢，还听到后方&30340;祝嬷嬷滔滔不绝地说道：“太夫人，奴婢是为你好，才好心指点你。”
“奴婢从前在尚仪局十几年，太后、皇后娘娘都对奴婢&30340;规矩礼数赞不绝口，这普通人想让奴婢指点一句，奴婢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这回皇后娘娘遣奴婢来侯府指点贵府&30340;规矩礼数，奴婢就多与太夫人说几句，太夫人啊，你这御下&30340;本事也不行啊，你看你带来&30340;这个婆子，一个劲儿往屋里睃，成何体统！”
“还有……”
“……”太夫人有些懵，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而堂屋外&30340;萧燕飞忍不住“扑哧”地笑出了声，心道：皇后&30340;招牌还是挺管用&30340;，镇得住场子！
萧燕飞笑得不能自抑，步履轻快地离开了侯府。
除了萧燕飞亲手拿着&30340;这些地契房契&30340;契纸外，所有&30340;嫁妆、帐册等等都会送到殷氏在京城&30340;一处陪嫁宅子。
这是一个三进&30340;宅子，在城西&30340;安德街，距离葫芦胡同不过才三四条街&30340;距离，地段不是特别好，但宅子很是雅致。
这是殷老爷&30340;意思。
兴许是为了避免自己多想，殷太太私下里跟萧燕飞说了一番体己话：“燕儿，如今我与你外祖父名下有了嗣子，未免嗣子对你娘&30340;这份家当生出不该有&30340;心思，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分开得好，也免得时间久了，攀扯不清。”
“我和你外祖父就你娘这一个独女，只想她能过得好，当年为她准备&30340;嫁妆加上那些没有上嫁妆单子&30340;压箱底足有殷家一半&30340;产业。”
“财帛动人心啊。”
萧燕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自古以来，兄弟姐妹间为了分家不均闹得老死不相往来&30340;不再少数。
萧燕飞跟着殷家&30340;马车先顺路去了一趟安德街，遥遥地看了眼那栋宅子，就怀揣着契纸回了葫芦胡同。
结果一到殷家，她就发现，顾非池也在。
他正陪着殷老爷在一个八角凉亭里下棋，一袭鲜亮&30340;紫色直裰那么夺目耀眼。金色&30340;阳光从亭子一侧透了过来，半边面具下，挺拔&30340;鼻峰与薄唇如山峦般迤逦。
榧木棋盘上&30340;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占据了半边棋盘，显然他们俩应该下了有一会儿了。
殷老爷依然坐在轮椅上，眉眼含笑，但人还很虚弱，那执起白子&30340;手指微微颤动着。
落下白子后，殷老爷抬眼看向亭子外&30340;萧燕飞，慈爱地笑道：“燕儿，回来了？”
面对这失而复得外孙女，这位平日里素然精明沉稳&30340;老人总是分外&30340;慈爱温和，努力弥补着过去十五年&30340;遗憾。
萧燕飞嫣然一笑，乖乖巧巧地说道：“外祖父，金大管家还在侯府忙着呢，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先回来了。”
顾非池信手在棋盒里抓了枚黑子，眼睛瞄了她一眼，便胸有成竹地落下了黑子，动作优雅好看。
那黑玉般润泽&30340;瞳仁流光溢彩，微微上挑&30340;狐狸眼眼线秾丽，漂亮得让人心悸。
真是双漂亮&30340;眼睛！萧燕飞由衷地叹道，唇畔笑意氤氲。
她继续往亭子里走，往旁边一坐，静静地看着他们下棋。
因为中风&30340;原因，殷老爷&30340;思维有些慢，每一次都要想很久，才能决定下一步棋，落子&30340;动作也不太爽利。
顾非池也配合着殷老爷放慢了动作，总是停顿一下，才拈子，再落子，举手投足间有种淡然自若变&30340;惬意。
一下下落子声间或地响起。
萧燕飞托着下巴，斜睨了坐在她左手边眉开眼笑&30340;殷老爷一眼。
心里幽幽叹气，外祖父就是个臭棋篓子，连她都看出来了，刚刚这十来子至少有一半在自寻死路。
本来她看外祖父下得这么认真这么开怀，还以为他很厉害呢。
“啪！”
顾非池不紧不慢地又在棋盘上落下了一子，很客气地只吃掉了一枚白子。
不容易啊，明明可杀一片&30340;。萧燕飞心道。
殷老爷死死地盯着棋盘，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落了一子。
不对，不该下这里&30340;。殷老爷皱起了花白&30340;眉头，急忙朝旁边&30340;萧燕飞瞟去，眨了下右眼，暗暗地使着眼色。
萧燕飞立刻心领神会，也默契地眨了下右眼，眉眼弯了弯。
她换了只手托腮，笑眯眯地问另一边&30340;顾非池道：“你怎么来了？”
顾非池执起茶壶亲自给她倒了杯花茶，递给她，平静地说道：“我来提亲&30340;。”
啊？！萧燕飞有些懵，怔怔地看着顾非池。
殷老爷也是一愣，接着笑容就越来越大，从唇角直蔓延到眼角眉梢，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对于顾非池这般有心，殷老爷很是高兴。
有圣旨赐婚在前，这门婚事应该算是板上钉钉，可顾非池还这般有心亲自来殷家提亲，这是对外孙女&30340;重视。
这位卫国公世子全然不像传闻中&30340;跋扈恣意，他&30340;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都在显示着他对这门亲事&30340;诚意。
萧燕飞眨了眨眼，终于找回了自己&30340;声音，唇畔显出俏皮&30340;梨涡：“趁我不在，来提亲？”
顾非池微微地笑：“外祖父答应了。”
他也不见外，直接唤起了外祖父，睁眼说瞎话，似笃定了殷老爷不会拆他&30340;台。
这个外孙女婿有点意思！殷老爷在一旁越看越乐，偷偷摸摸地把那枚刚刚落下&30340;白子往旁边挪了挪。
萧燕飞把殷老爷&30340;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赶紧抬手去接顾非池手里&30340;那个茶杯，宽大&30340;袖口顺势垂落，贴心地帮殷老爷挡了挡顾非池&30340;视线。
外祖孙俩配合得相当默契，而顾非池只作不知。
他又拈起了一枚黑子，手指在半空中顿了顿，“咦”了一声：“方才这一子是下在这里&30340;吗？”
“对对对。”殷老爷忙不迭道。
对对对。萧燕飞睁着一双真诚&30340;大眼，点头如捣蒜，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顾非池暗自闷笑，从容地落子。
落子声清脆爽利，透出了他&30340;好心情。
看着顾非池落子&30340;位置，萧燕飞眼睛一亮，忙道：“外祖父，快快，十七星，三。”
好！殷老爷自然是听外孙女&30340;，二话不说地依言行事。
“十二月，五。”萧燕飞又对坐在另一边&30340;顾非池道，”你下那里。“
顾非池：”……“
小姑娘半点也不心虚，歪着脸笑，眸光如同一泓清泉，笑起来唇红齿白。
她一个轻飘飘&30340;眼神扫过去，顾非池就听话地把黑子落在了她指定&30340;位置上。
殷老爷瞬间心里有谱了，从从容容地继续落子，一派仙风道骨。
而萧燕飞则继续指点着顾非池：
“十四雉，五。”
“十三闰，七。”
“……”
如此来回了几遍，渐渐落于下风&30340;黑子投子认负了。
“外祖父，你赢了！”萧燕飞笑眯眯地看着殷老爷，轻轻鼓掌。
同时，斜斜地以眼角去瞟顾非池，眉宇间流露出来&30340;愉悦让她顾盼生辉，犹如这初夏&30340;娇花般明媚。
殷老爷拈须一笑，容光焕发。
他这都几十年没赢过棋了，连老妻都不愿意与他下棋了，总说他是个臭棋篓子。
臭棋篓子怎么了，臭棋篓子也能赢棋。
殷老爷一时棋瘾发作，就笑道：“再来，再来一局。”
连虚浮&30340;声音似乎都多了一分底气。
“不行了。”萧燕飞二话不说地摆摆手，“这个时辰，您该午睡了。”
殷老爷犹觉意犹未尽，想跟外孙女打个商量，却见顾非池起了身，微微一笑：“外祖父，明天再来陪你下。”
他一个跨步走了过来，轻轻松松就抬起了那沉重笨拙&30340;轮椅，连人带轮椅地推出了凉亭，不给殷老爷一点耍赖&30340;机会。
萧燕飞立即跟上，接手了殷老爷&30340;轮椅，软声哄着老人家道：“外祖父，您放心，他明天一定来。”
这年纪大了，就跟老小孩似&30340;，要人哄着。
萧燕飞亲自把轮椅推回了殷老爷&30340;屋子，又盯着他吃了药，等他歇下了，这才从他&30340;屋里出来。
她&30340;心情不错，想着顾非池刚帮她哄了外祖父，就更高兴了，心口泛着一丝甜。
“我请你喝梨花白好不好？”萧燕飞笑吟吟道，“外祖父家&30340;梨花白是我外祖母亲手酿&30340;，好喝极了……”
比起荷花酒，可谓各有千秋。
萧燕飞有些迫不及待地想与他分享好酒，可才走出几步，就感觉头上一紧，发髻上&30340;紫色丝带被人用手指勾住了。
她停下了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向顾非池。
青年修长如玉&30340;手指略微一勾，那原本打成蝴蝶结&30340;紫色丝带就一下子散开了，轻轻地落在了他&30340;掌心。
“抱歉。”顾非池轻声道，波澜不惊&30340;语气中没什么诚意，唇角微微弯起，右手握了握。
那带有薄茧&30340;手掌再展开时，那条紫色丝带不见了，掌心躺着一条绞着金线&30340;大红丝绦，两端串着几颗小指头大小&30340;红珊瑚珠子，那夹在丝绦中&30340;根根金线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这是给她&30340;？萧燕飞眨了眨眼睛。
纤长浓密&30340;睫毛又卷又翘。
顾非池垂眸看着她巴掌大小&30340;小脸，乌黑浓睫也跟着忽扇了两下。
萧燕飞慢慢地抬手把那条大红丝绦抓在了手里，晃了晃，鲜艳夺目&30340;大红色衬得她&30340;手指如雪凝般。
这么漂亮精致&30340;丝绦不仅可以用来束发，也可以缠在手腕上。
萧燕飞愉快地把丝绦往自己纤细&30340;手腕上比了比，忽然又是一怔。
视线瞥过顾非池&30340;鬓角，一条大红丝绦自那乌黑如墨发间垂落，同样绞着根根金线，同样末端缀有红珊瑚珠子。
与她手上这条一模一样&30340;丝绦。
萧燕飞情不自禁地弯唇，心中甜滋滋&30340;，像含着浓得化不开&30340;糖，又仿佛被春风拂过似&30340;飞扬起来。
她又把那大红丝绦放回到了他手上，同时朝他微微倾身，理所当然地说道：“给我系上吧。”
顾非池默默地接过丝绦，柔软&30340;大红丝绦缠着他骨节分明&30340;修长手指上，红与白&30340;对比，莫名&30340;暧昧。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系在了少女&30340;发髻上，动作轻而柔，一手拨开她颊畔一撮柔软冰凉&30340;发丝，指上&30340;薄茧不经意擦过她&30340;耳垂。
那洁白如玉&30340;耳垂慢慢地浮上了一抹浅浅&30340;粉色，粉莹莹&30340;。
两人靠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温热&30340;气息，近得几乎能听到彼此&30340;衣衫窸窣摩擦&30340;声响。
萧燕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光凝固在他白皙修长&30340;喉间，喉结微微凸起，线条流畅话微动，透着一种说不出&30340;蛊惑，看得萧燕飞凭空生起一股冲动，很想抬手摸一摸，口唇发干。
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面颊微红。
“姑娘。”
远处&30340;喊声打破了这旖旎&30340;气氛，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姑娘，林管事回来了，还带了祝嬷嬷。”
林管事是今天和金大管家一起去侯府拉嫁妆&30340;一个殷家小管事，萧燕飞也是知道&30340;。
“一起？”萧燕飞转头问顾非池，小脸一歪，那大红丝绦顺势垂在肩前，圆滚滚&30340;红珊瑚珠子在胸口轻轻晃动，闪着莹润&30340;微光。
好。顾非池略一颔首。
两人一起去了正厅，厅内不仅站着林管事和祝嬷嬷，殷氏也在。
“姑奶奶，”林管事笑容可掬地禀着话，“大部分嫁妆都已经拉去安德街&30340;宅子了，时间赶，就把贵重&30340;部分先给收拾了。”
“金大管家还说，对比着嫁妆，发现还少了一个铜镀金盆红珊瑚盆景、一座紫檀木嵌象牙屏风、一件羊脂白玉云蝠灵芝纹如意……”
殷氏听得漫不经意，一眼看到了厅外朝这边走来&30340;萧燕飞和顾非池，心里欢喜极了。
“姑娘！”祝嬷嬷激动地对着萧燕飞唤道，神采奕奕。
殷氏：“……”
殷氏忍不住多看了祝嬷嬷两眼，心道：刚才见这祝嬷嬷呆呆木木&30340;，和那天随圣旨来侯府时&30340;样子不太一样。
她差点还以为这祝嬷嬷是病了呢。
可现在……
殷氏心头涌现一种古怪&30340;感觉。
“二姑娘，”祝嬷嬷眼里只有萧燕飞一人，根本就不在意林管事才说了一半，自顾自地禀道，“刚刚奴婢‘说服’太夫人拿出了一个庄子，一家铺子，还有百亩良田，给姑娘您添妆。”
祝嬷嬷&30340;脸上流露出一种既倨傲又忠诚&30340;矛盾感，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30340;执拗，那眼神似在说，她办得漂亮吧？
就仿佛一头等着主人临幸宠爱&30340;忠犬，她甚至没多看顾非池一眼。
林管事表情微妙地看了看祝嬷嬷。
他当时就在场，眼睁睁地看着太夫人怎么被祝嬷嬷说得晕头转向，就仿佛太夫人不拿出自己&30340;私产给姑娘添妆就是对赐婚不满，对皇上不满，逼得太夫人拿出了这份不薄&30340;添妆。就算太夫人拼命说她已经拿了两万两白银都没用。
萧太夫人最后都快哭出来了。
“真&30340;吗？”萧燕飞悠然在窗边坐下，托腮看着祝嬷嬷，一手撑在窗槛上，几缕青丝与大红丝绦飘在袖上，那层层叠叠&30340;袖口如水纹般垂落，露出一截细腻如白玉似&30340;手腕。
她饱满&30340;唇形优美，在阳光下&30340;照射下色泽嫣红，如海棠般艳丽，偏偏眼神冷清清&30340;，似缀着清晨雾气般凉薄。
娇美，乖巧而又张扬。
“真&30340;！”祝嬷嬷连连点头，热切地说道，“萧太夫人惭愧极了，说是从前她没有好好待姑娘，是她做祖母&30340;不是，理应在嫁妆上弥补姑娘一份。”
说着，祝嬷嬷又恭恭敬敬地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里面就放着太夫人给&30340;那些地契、房契。
林管事在一旁也点了点头，似在附和着祝嬷嬷&30340;话，脑子里想&30340;却是太夫人在拿出这些东西后悔得恨不得没来过正院&30340;表情。
萧燕飞浅浅一笑，没走心地赞了一句：“嬷嬷辛苦了。”
“这是奴婢应当&30340;。”祝嬷嬷精神抖擞，满心熨帖，从前她给柳皇后办事，就是办得再好，也不过得皇后一个颔首，或是一句“退下吧”，哪有萧二姑娘这般体谅她们奴婢&30340;。
殷氏表情怔怔地看着女儿和祝嬷嬷，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了。
萧燕飞纤细&30340;手指在那小盒子上摩挲了两下，心情不错地笑得更开怀了：这下她&30340;小匣子里又可以添上点家当了。
“匣子不够用&30340;话，我再送你个新匣子好不好？”一阵温热&30340;气息吐上了萧燕飞&30340;耳垂，伴着一旁青年清冷醇厚&30340;嗓音。
萧燕飞觉得耳际痒痒&30340;，像羽毛挠过似&30340;，下意识地去捂了捂耳朵，指尖却是碰到了一样温暖柔软&30340;东西……指尖一颤。
她正要转头，堂屋外恰好传来一个婆子气喘吁吁&30340;声音：“姑奶奶，侯爷求见。”
那婆子&30340;鬓角有些凌乱，匆匆跑进了屋，形容局促地禀道：“奴婢本想拦下&30340;，可侯爷不管不顾地非要冲进来……”
“侯爷”指&30340;当然是武安侯萧衍。
殷氏温婉&30340;脸庞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胸口一阵憋闷，似是被什么东西塞在了胸口，上不上，下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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