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真的很像两个笨蛋◎


    陈旭暗恋苏佳穗, 虽然是一件惊天大八卦,但陈旭本人不知所踪, 苏佳穗又拥有着不容挑衅的权威, 搞的江延不知道该跟谁交流探讨才好,差点没忍住给程向雪打电话。


    当然,差点没忍住的意思是, 终究忍住了。


    江延可以对自己坦诚, 他的确喜欢程向雪,只不过, 他很清楚自己和程向雪之间有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或许每一次以情侣的身份见面, 都要割舍一些无比重要的东西作为跨越鸿沟的垫脚石。


    总有一天,会无可割舍,只剩下疲惫,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疲惫中消磨彼此的感情。


    与其惨淡收场,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 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始。


    其实江延有时候很羡慕纪景, 明明看上去傲慢又自负的一个人, 却能活成掺多了水的面团,黏糊糊的, 任由苏佳穗揉圆搓扁。


    江延认为纪景能屈能伸的品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纪景要是知道江延对他的评价, 一准不满,他哪里能屈能伸了?


    他明明就只能屈不能伸。


    晚上十一点半, 纪景给苏佳穗打电话, 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苏佳穗说还有十分钟到楼下, 纪景便穿上外套到小区门口等。


    小区门口有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在夜色中灯火通明。


    纪景想了想,走进去,站在收银台前,良久,看店的大叔抬起头问他:“要什么?”


    “嗯……口香糖。”


    “货架上呢,自己拿吧。”


    纪景拿了一条绿箭,握在手里。


    大叔盯着他逐渐涨红的脸,以及那飘忽的视线,颇为邪魅的勾起嘴角,随手抽出一盒计生用品丢到收银台上:“一共十八。”


    纪景付完钱,简直是落荒而逃,没逃几步就碰到了从计程车上下来的苏佳穗。


    苏佳穗提着两个购物袋,有些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纪景肯定不能说他被便利店那个大叔的读心术吓着了,佯装镇定的接过购物袋:“没怎么啊,你买的什么?”


    “球鞋,我们俩一人一双。”苏佳穗笑眯眯道:“明天我陪你去打球。”


    显而易见,苏佳穗要去给他撑腰。


    虽然对纪景来说,在球场上被排挤也不算个事,但苏佳穗这么当回事,他心里就莫名的幸福又满足,不由搂住苏佳穗的腰,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喂,我没卸妆呢。”


    “你擦粉底了吗?”


    “废话。”


    纪景看着路灯下女友格外细腻白嫩的脸颊,抑制不住笑意:“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啊。”


    苏佳穗斜睨了他一眼:“你才知道啊。”


    临近十二点,夜深人静,小区里只亮着几盏路灯,晚风拂过,树影摇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纪景搂着苏佳穗的腰,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自己这辈子有点过份幸运了。


    他太飘飘然,没注意到苏佳穗的手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这是什么?”


    “……”


    苏佳穗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可越是这样,纪景越不敢扯谎,眨眨眼睛,老实巴交的交代了真相:“我刚在门口便利店买的。”


    “为什么买这个?”


    “突发奇思妙想。”


    纪景心机之深沉,从这句话就可看出一二,他故意把突发奇想说成突发奇思妙想,跟苏佳穗装可爱呢。


    苏佳穗真就吃这一套,脸上有了点笑模样。


    纪景乘胜追击,夺过那盒计生用品,揣到另一侧的口袋里,认真又正经地说:“我这也是以防不时之需,你看,我们俩都这么大了,还住在一起,万一你哪天要对我做点什么,总得有些安全措施吧。”


    苏佳穗眯了眯眼睛:“你不会一个人在家偷看小电影了吧?”


    纪景压低声音反驳:“我没有!”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诱发了你的奇思妙想?”


    “这不是……便利店没人吗。”


    苏佳穗真觉得纪景蛮逗的,纪景给她买卫生巾就像买卫生纸一样理直气壮,买计生用品却偷偷摸摸的像做贼。


    不过,买就买了,有备无患嘛。


    苏佳穗必须承认,自从那天晚上吻过纪景之后,她对纪景的感情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比如此刻,纪景穿着纯棉的黑色长裤,趿着略有些大的黑色拖鞋,步伐散漫又拖沓,看起来那么随便,像极了刚睡醒的人下楼倒垃圾,可苏佳穗怎么看怎么帅,简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程度。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啊……”


    “因为,你长得也很好看。”


    纪景咬了下嘴唇,有意模仿苏佳穗,云淡风轻的说一句“你才知道啊”,可这样的甜言蜜语对他而言冲击力实在太大了,他突然有些害羞,将头扭到另一边。


    一面害羞着,一面懊恼,自觉凭他这点出息,那盒计生用品短期之内是用不到了。


    ……


    翌日傍晚,苏佳穗陪着纪景去打球。


    学校篮球场真的总是固定的那几个人,如此繁忙的学业之下,仍能每天准时准点去报道,算得上骨灰级篮球爱好者,而寻常篮球爱好者想加入他们也特别简单,无非一句“兄弟,缺人吗,带我一个”。


    纪景来的比较早,骨灰级爱好者们还没凑够一个整场,可他过去一问,人家说要打半场3V3,压根不带他玩。


    毕竟,纪景昨天负气离场的缘由众人心知肚明,今天他特地带着“富婆女友”来,还跟“富婆女友”穿着同款限量版球鞋,任谁看来都是暗藏报复心理的炫耀,实在是太可恶了!


    而纪景也有着同样的想法——都大学生了!还搞排挤孤立这一套!实在太可恶了!


    纪景不愿意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冷屁股,扯着苏佳穗的袖子就要走。


    “干嘛呀,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他们先不跟我玩的。”


    “那不是有误会吗,你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苏佳穗有意让纪景扩展一下社交圈,原因很简单,自打军训结束,纪景跟她简直是形影不离,甚至她上厕所纪景都要站在女厕所门口等,像极了网游里亦步亦趋的跟宠。


    还有比网游跟宠更形象的比喻。


    就这周二,有个很出名的医学教授来闵行校区讲座,人都没进教室,看到苏佳穗便叫出了她的名字,苏佳穗不由纳闷,问教授,您认识我?教授笑着看了眼纪景,说你们俩在医学院可是人尽皆知。


    苏佳穗面上不显,心里着实吓了一跳,以为纪景吃软饭的传言这么快就散播到主校区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因为之前上解刨课,整堂课纪景都死死黏着她,稍微和她拉开一点距离脸色立马一片惨白,给老师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于是逢人就开玩笑,说这届新生里有个高高帅帅的男孩,带着外置器官来上学。


    外置器官=胆=苏佳穗


    “外置器官”事件加上“小白脸吃富婆软饭”事件,让苏佳穗怪不舒服的。


    虽然高中那会纪景也经常对她摆出一副奴颜婢膝的样子,但整个兴海谁不知道纪景“校长”的身份,不至于看轻他,可到了寸土寸金的上海,明显有了落差,苏佳穗隐隐感觉周围的人都不太能瞧得起纪景。


    说来真是奇怪,纪景没怎么着呢,她先难受了。


    “我干嘛要跟他们解释。”


    “那球鞋白买啦?”


    “……”


    “走啊,好好跟人家商量嘛,你说你,开学快两个月了,一个朋友没交到,学校都传你是吃软饭的小白脸,一个帮你解释的人也没有,像话吗。”


    “像画我就挂墙上了。”


    苏佳穗板起脸瞪他。


    纪景忍俊不禁:“哪有你这样的,我不跟他们玩还不行?”


    “你少避重就轻,快点过去啊。”苏佳穗推着纪景的背,硬生生把他推到球场上。


    骨灰级篮球爱好者们看到纪景又过来了,纷纷停下动作,可能因为有苏佳穗在,眼神只是略显困惑,并没有太多恶意。


    苏佳穗用手肘怼了一下纪景,纪景深吸了口气,很做作的露齿一笑:“我没吃软饭。”


    苏佳穗附和着点点头:“他真没吃软饭。”


    “……”几个骨灰级篮球爱好者面面相觑,整齐划一的尴尬。


    苏佳穗也替他们尴尬,搞不懂纪景为什么弄出一句这样的开场白,可话已经说了,总不能上不去下不来的悬在半空,苏佳穗只好硬着头皮道:“我们俩谈恋爱,是他花钱比较多,谣言,不可信。”


    这次轮到纪景附和:“对,不可信。”


    苏佳穗和纪景并不知道,他俩在学校里其实是非常惹眼的,说是石头堆里两颗闪闪发光的钻石也毫不夸张,两个人携手走在校园里,自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看着就是眼高于顶,很不好惹的模样。


    而此刻,这样两个人,却傻乎乎的站在他们面前,无比笨拙的试图澄清误会,两双眼睛都那么诚恳真挚,像……像幼儿园小孩似的,叫人不忍心拒绝。


    “咳。”领头的骨灰级篮球爱好者轻咳一声:“我们昨天,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他看着苏佳穗说:“就是替你抱不平。”


    “替我?”


    “乔瑞也是跟我们一个群里的,没事常在一块打球,他,前段时间不是在追你吗,我们都觉得他挺诚心的,然后又听你们医学院的人说……反正,误会,都是误会,这样看还是你俩更般配。”


    最后一句话惹得纪景心花怒放,认为这哥们非常有眼光,完全忘记正是这位身材魁梧的哥们昨天晚上撞飞他好几次,立马跟人家冰释前嫌了。


    苏佳穗坐到一旁,看他们开开心心的打起全场,好半天才琢磨过味来。


    这些人哪里是替她抱不平啊,分明是觉得她傻,放着给她花钱的乔瑞不要,非得倒贴纪景,说什么这样看还是她和纪景更般配,那意思像两个笨蛋在一起特合适似的。


    不过刚刚她和纪景真的很像两个笨蛋。


    凝望着在球场上肆意奔跑的纪景,苏佳穗忍不住笑了一声,感觉自己跟吃完晚饭出来遛狗一样。


    不管怎么说,误会解除了,纪景不仅交到了朋友,还凭借出众的球技顺利加入骨灰级篮球爱好者的队伍,他们有个微信群,每天一到时间就开始呼朋唤友,一个个比上早八可积极多了。


    如果是风平浪静的好天气,苏佳穗也会和纪景一块去,因为旁边小广场好多打羽毛球的,是那种正规比赛的打法,还有专人计分。


    他们俩通常都是各玩各的,散场之后就去学校附近吃宵夜,有时候两边的球友也会跟着一起,倘若第二天上午没课,多半要喝上几杯,一来二去的,硬生生把纪景一杯倒的酒量练成两杯倒。


    纪景是真的特别容易喝醉,苏佳穗一度怀疑他肝不好,并且用他嘴唇格外红润这点来佐证,声称男人嘴唇过于红,是因为肝火太旺。


    纪景为了证明自己肝脏健康,在图书馆查阅了好几本有关这方面的书籍,结果被系里教授抓包,教授大感困惑,说你一个学临床的怎么在这研究中医,研究中医也就罢了,那么多书你不看,你一个医学生偏看《老百姓的中医书》。


    纪景别提有多无辜,他说教授,我看了好几本,就这本能看懂。


    在学习这方面,纪景注定要吃苦,可人生在世,谁能不吃苦呢,苏佳穗也有苏佳穗的苦。


    外科缝合是临床的基本操作,从大一开始就要勤学苦练了,苏佳穗是他们这批学生里第一个敢在大体老师身上动刀子的,然而到了缝合这一关,她那两只手就完全不听使唤了,反倒是纪景,针线活那叫一个细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老师夸赞心灵手巧。


    因为纪景和苏佳穗总是坐在一块的,老师夸完纪景,扭过头就对苏佳穗摇头叹气,一下子就激起了苏佳穗的胜负欲,从此只要有空就坐在那里练缝合,很长一段时间家里茶几上的水果都带着缝合过的痕迹。


    纪景还给茶几取名,叫苏佳市水果医院,大果盘是普通病房,小果盘是ICU病房,塑料袋里的请排队挂号。


    苏佳穗问他:“你吃掉那些呢?”


    纪景指了指嘴巴:“停尸间。”又指了指胃:“火葬场。”


    苏佳穗被他气笑:“那我这医院致死率也太高了。”


    纪景说:“你吃你吃,你吃算病愈出院。”


    作者有话说:


    只写了四千,救命,我发现纯日常太难写了,要不然我写完最后一波剧情完结得了,然后开始搞番外,番外有好多可以写的(这里只是征求一下意见,没有要仓促完结的意思QAQ)


    第62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虽然苏佳穗删掉了乔瑞的微信, 跟他说以后别再联系了,但毕竟在同一个校区, 隔三差五的总能遇到。


    有一次孙女士给苏佳穗寄东西, 包裹里捎了一件江母给江延织的毛衣,苏佳穗去给江延送毛衣,恰巧碰上乔瑞, 而且是那种狭路相逢的恰巧。


    “苏佳穗。”乔瑞出于礼貌的打招呼, 可那张脸上却一片愁云惨淡,不知道的准以为他是被抛弃的糟糠。


    “干嘛?”苏佳穗态度不好不坏, 主要是听说乔瑞跟那叫什么良的一伙人闹掰了,彻彻底底的翻脸, 决裂,割袍断义,这象征着乔瑞要跟过去say goodbye,象征着乔瑞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出于对这种知错就改的行动力的欣赏, 苏佳穗也不能表现的太冷漠。


    “你男朋友, 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这两天忙着背题。”


    “学临床……确实要背很多题。”


    话说到这么生硬的份上, 苏佳穗不得不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乔瑞很难过,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孩从未尝过单相思的滋味, 完全不明白他想要和她多说几句话的心, 他的爱情就像长在石砖缝里的野草,从一开始草籽就生错了地方, 注定无人问津, 注定独自枯黄。


    可乔瑞还是问:“你要去找江延吗?”


    苏佳穗认为他问了句废话:“要不然呢?”


    乔瑞垂眸, 侧身让开路, 只是苏佳穗没走多远, 他忽然又唤她的名字。


    “做什么啊。”苏佳穗转过身,有点不耐烦了。


    “我……”乔瑞攥紧手掌,终于鼓足勇气:“要是有一天你和纪景分手了,会不会考虑我?”


    “你当谈恋爱是接诊呢,还带挂号的。”苏佳穗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只有脑子里灌水泥的人才想做备胎。”


    这段对话很快传到纪景耳朵里。


    纪景略有一丝小忐忑的问:“然后他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然后我就去给江延送毛衣了。”


    “那他什么反应?”


    “我哪知道他什么反应,哎呀你别烦我,我眼线差点画歪了。”


    纪景一直等苏佳穗画完眼线,才从背后抱住她,额头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


    苏佳穗很不友善:“闪开,当心我锤死你。”


    “别这么暴躁嘛。”纪景在心里肉麻兮兮的补充了一声“小乖乖”,不敢叫出口,是怕被锤死,但这并不妨碍纪景觉得“小乖乖”是为苏佳穗量身打造的称谓。


    想不通,根本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苏佳穗这么乖的女朋友,不仅毫不留情的怒斥追求者,还回家跟他报备,他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啊。


    “小乖乖”说:“你滚远点我就不暴躁了。”


    “嗯……”纪景看了眼手机,凭借经验推断,最早今天晚上,最迟明天下午,苏佳穗一定会来例假。


    乔瑞也真是倒霉,偏偏选在苏佳穗一个月当中最暴躁的那一天发出备胎申请。


    纪景带着些许幸灾乐祸的喜悦,亲了亲苏佳穗湿漉漉的长发:“那你慢慢收拾,我去洗衣服。”


    苏佳穗不理他,专注于跟假睫毛斗智斗勇。


    纪景把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擦了镜子,整理了桌子,浇了花,拖了地,晾了衣服,又打扫了一遍卫生间,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四点半,苏佳穗终于打扮好。


    她今天妆容格外浓艳,及腰长发卷成了大波浪,V字领上衣,超短裙,搭配一双到膝盖的长筒靴,斜挂着香奈儿的链条包,一整个细腰长腿,火辣又炫酷。


    苏佳穗在纪景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


    纪景目眩神迷的点点头:“好看!”


    摸着良心说,比起苏佳穗涂了粉底和腮红的模样,纪景更喜欢她刚运动完,红晕由内而外从皮肤里透出来的模样,纯天然嘛,总是比武装到头发丝的精致感更动人。


    不过纪景很有自知之明,他喜不喜欢不重要,苏佳穗开心才是关键。


    “我背这个包合适吗?”


    “太合适了!”


    “欸,你就不能发表一些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意见吗?”


    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纪景几乎每天都会面临这样的考验。女友明明拿定了主意,并且自信又满意,却还是要他提供所谓的“有价值”“有建设性”的意见。


    纪景最初没能参透其中深意,本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宗旨,言辞凿凿的表示您的穿搭实在完美无缺,没有丝毫可以优化的余地。


    这样说完,他总是收获一个白眼。


    纪景晚上睡不着觉,就琢磨这个白眼,还真叫他琢磨出了点内涵。


    女友为什么要询问他的意见呢?当然不是为了取悦他,更不是对自己审美上的不自信,而是出于一种对维持个人形象苛刻且严谨的精神,需要旁观者查缺补漏,以达到锦上添花的目的。


    电脑里某杀毒软件为何遭人嫌弃?因为它根本杀不了毒,挡不住木马,起不到防火墙的作用,那么自然逃不过被卸载的命运。


    想明白这一点,纪景面临考验时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他沉思了一会说:“外边有点冷,我觉得你还得穿个外套,上周你不是网购了一件皮夹克吗,配这个靴子正好。”


    苏佳穗穿上那件皮夹克,照着镜子,略显迟疑:“一身黑会不会太单调了?”


    既然提出意见,就要坚持己见,摇摆不定意味着不靠谱。纪景毫不犹豫道:“不单调啊,这夹克一穿上,包就成点睛之笔了。”


    香奈儿链条包是苏佳穗新入手的新宠,她今天整个造型都是为了这款包而打造。


    纪景的评价显然取悦了苏佳穗,她偏过头来,对着纪景笑,那是烟熏妆也掩饰不掉的,少女独有的娇嗔:“行吧,听你的。”


    “听你的”这三个字在纪景看来是意见被采纳后的奖励,完美营造出一种女友处处顺从他的假象,不得不说,真是,太爽了!


    可这种假象最多维持三十秒。


    苏佳穗很快皱起眉头:“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啊?”


    纪景跟接到圣旨立刻下跪磕头似的,条件反射的从沙发上跳起来:“这就换。”


    如果说苏佳穗的地位是武则天,那纪景就是武则天身边的小宫女,连臣子都称不上,可这又如何呢,小宫女也是御前小宫女啊,每每随驾出宫都相当的有面子了。


    纪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特别愿意陪苏佳穗逛街,他很享受那些不知内情的男同胞向他投来的艳羡目光,这种如影随形的注目礼,是支撑纪景走完红军长征般逛街之路的力量源泉,也是纪景刷卡付款时的一大快慰。


    考上大学后,纪景经济上愈发拮据了。


    大抵是为了报复他的阴奉阳违,纪汉华以各种名目缩减他的生活费,从每个月五万,到四万,到三万,这些钱对普通大学生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对纪景来说却是需要节衣缩食的程度。


    他有意识的节省,打算把钱花到刀刃上——苏佳穗身上。


    然而苏佳穗对数字没什么概念,最多大致估算一下他们俩每个月的开销,就算知道生活费快用完了,遇到喜欢的东西还是想买,不买就浑身难受,即便纪景对女友有八百层滤镜,也必须要承认这种毫无节制的消费属于“坏毛病”。


    按道理,坏毛病是要改正的,可纪景又不忍心看苏佳穗难受,以至于他一旦手头紧俏,便能感受到来自准岳父的满满恶意。


    毕竟有个苏佳和摆在那里,足以看出老苏不是不懂对儿女金钱观的教育,纪景可以断定,老苏是有计划性的助纣为虐,要在无形之中给未来女婿设置一道高高的门槛。


    以己度人,纪景倘若有女儿,也得这样,所以没办法谴责老苏,只能暗自庆幸自己还算有点小钱,能支撑他顺利跨过这道门槛。


    话又说回来,兜里没钱是真难受,尤其苏佳穗给爸妈打电话要赞助的时候,纪景那脆弱到一击即碎的自尊心都备受打击,颇有种身为丈夫养不起妻子,要妻子回娘家搜刮油水的羞耻感。


    因此每逢月底经济拮据,纪景都想方设法的避免苏佳穗踏入高消费场所,把约会安排在电影院、动物园、KTV之类的低消费场所,这样既能哄的苏佳穗开心,又不至于透支钱包。


    “王闯说这条街上新开家酒吧,有乐队演出,要不要去看呀?”王闯是骨灰级篮球爱好者之一,也是资深酒水爱好者,纪景那两杯倒的酒量都是王闯练出来的。


    苏佳穗一点察觉不到男友的小心思:“乐队,摇滚吗?”


    “应该是。”纪景笑笑,很老谋深算的说:“你今天这身打扮还挺摇滚的。”


    苏佳穗立刻将饭后消食的地点从商场改成了酒吧。


    新开业的酒吧,又有乐队助阵,气氛相当热烈,不过因为是在大学附近,顾客多是大学生,没那么乌烟瘴气,喝喝小酒,听听摇滚,蹦蹦野迪,嗨不嗨的先放一边,主要是省钱。


    纪景掏出王闯送他的五十块钱代金券,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暗暗感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该花的钱要花,该省的钱也得省。


    苏佳穗真不知道自己让身价数亿的男主角学会了使用代金券,目光在乐队女鼓手身上流连忘返。


    “纪景。”


    “嗯?”


    “我也想把头发染成紫色的。”


    纪景很爱女友乌黑柔顺的长发,打死都不想她去做漂染。这种时候,日常生活中所积累的智慧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嗯……”假模假样的思考了一会,纪景说:“还是黑色头发比较百搭吧,你染成紫色,就穿不了别的颜色的衣服了,你想想,穿红的,穿黄的,那不跟调色板一样。”


    苏佳穗听劝,点点头,认同了纪景的说法。


    纪景化险为夷般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哈哈哈哈哈(心虚)


    第63章


    ◎有爱心但不多◎


    上海是一座纸醉金迷的国际大都市, 苏佳穗又是个享乐主义者,每个周末都要拉着纪景四处逛, 她渐渐发觉这个世界原来还有那么多她不知道的好吃的, 好喝的,好玩的,简直可以永无止尽的探索。


    当然, 得提前声明, 永无止尽这一点只针对医学生。


    据发量稀少的系主任所说,他有个师兄, 在校成绩优异,曾赴法留学, 回国后进了大医院,迄今为止入行三十载,这么多年,就没跨省旅行过,关键是那位师兄家住北京, 结婚度蜜月去的北戴河。


    有学生问为什么, 系主任回答了一句:“他是儿科医生。”


    儿科医生, 实打实的稀缺资源,一般城市根本就没有, 因此通常小孩突发疾病都会日夜兼程转到直辖市的三甲医院, 要知道这种“一步到位”的转院意味着家长和孩子最后的希望,即便主治医生稍微皱皱眉头, 也无异于宣判死刑。


    谁敢告知家长和孩子“唯一能挽救你们的医生出去旅游了”呢?正所谓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 一旦成为行业内操刀技术最顶尖的医生, 那么时间和生活就与患者的生命捆绑在一起了, 就算偶有闲暇,心里想的也是如何提高治愈率,如何解决疑难杂症,如何培养后继之人。


    系主任说,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就得做好告别吃喝玩乐的准备,系主任还说,大一课再多,也咬咬牙,努努力,挤出点时间出去玩,因为以后你们会发现课更多,时间更他妈的不够用。


    说完,他着重表扬了苏佳穗,认为苏佳穗能在保持充分睡眠的同时兼顾学习,运动,谈恋爱,本身就很了不起了,还能积极踊跃的参加各种校外活动,真称得上活力无限小陀螺。


    系主任对苏佳穗有特殊偏爱,他之所以在课上讲这些,是因为苏佳穗穿着超短裙在酒吧热舞的照片被人发到了学校微博话题,虽然那条微博本身是正面的,但评论里存在一些不好的声音,继而引起了很大争议。


    苏佳穗每天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时间刷手机,还是下课后听刘娜说起才知道这件事:“什么微博?”


    “天啊,都没人告诉你吗?你搜一下交大11届校花的词条,讨论度可高了。”


    “回头有空我再看吧,饿了,得赶紧去吃饭。”


    纪景把自行车骑到教学楼门口,朝苏佳穗招了招手,苏佳穗拎着包小跑过去,问他:“你知道微博的事吗?”


    “嗯?我不玩微博啊。”


    “我也不玩,看来我们俩太土了,我下载一个。”


    苏佳穗搂着纪景的腰,很快下载好微博,搜索完词条,不由皱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景蹬着自行车,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俩周末去酒吧,被人拍照发到微博上了。”


    “然后呢?”


    “好多网友说我不正经,还骂我。”苏佳穗忽然笑起来:“这条特有意思,我给你读啊,他说这种衣着暴露,像外围女一样的女大学生,学历再高我也看不上,我花十几万彩礼娶一个学历高的女人,不就是为了让她相夫教子吗,然后底下评论,你想美事呢,这种学历高身材好的女大学生,都是给富豪准备的,预备役二奶,一般人可享受不起。”


    “……”


    “你怎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纪景压着火,尽可能平静的问:“你不生气?”


    “生气?他们不配,我只是觉得可笑,而且这个人被骂的好惨,哈哈,评论区好像都是我们学校的校友欸,这个……真是王梓林啊,太逗了,她说她们老家村花结婚彩礼都三十万了,十几万彩礼在她们村得打一辈子光棍。”


    苏佳穗并不在乎陌生人的看法,反倒为本校同学的仗义执言而欣喜,一整天都特别开心,直到晚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才注意到纪景的异常。


    纪景一看到她,马上把手机藏到身后,呆头呆脑的问了一句:“你洗完了?”


    “没洗完呢,我穿上衣服出来歇会。”


    “为什么?低血糖吗?”


    “……你是不是傻子啊!我当然洗完了!”


    纪景讪讪一笑:“那你早点睡,我还没背完题。”


    苏佳穗回到房间,虚掩房门,只在门口站了片刻,又悄悄探出头去。


    纪景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摊着一本《细胞生物学》,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可禁不住细端详,明显书后面藏着手机,在那卖力的敲键盘呢。


    像是跟人聊天。


    苏佳穗此时已经将微博的事忘到了脑后,单纯为纪景这样遮遮掩掩而不爽。


    聊天就聊天,心虚什么?顺着这个念头,苏佳穗自然而然的想到——难不成是跟哪个女孩聊天?


    苏佳穗不自觉抿起嘴唇,顺带着压低一边眉毛,眯起一边眼睛,完全是老虎藏在暗处捕猎,虎视眈眈的状态。


    虽然纪景身边一直以来都不缺追求者,但苏佳穗在此之前从未考虑过纪景会喜欢上别人的问题,哪怕面对带有不可抗力性质的剧情,她也不认为纪景会真像小说里似的那么爱季沐恬。


    可现在,还没捕着风捉到影呢,苏佳穗就冒出疑心了。


    她趁着纪景注意力集中在手机上,光着脚悄悄靠近,然而纪景留了一分警惕,余光瞥见她,立刻锁了屏幕,把手机塞到书底下。


    条件反射一样的动作,彻底惹毛苏佳穗。


    “你干嘛呢?”


    “背书呢。”


    纪景抬眸望着她,满眼是清澈,满脸是无辜,脑门上还写着五个大字“我没干嘛啊”。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佳穗也不废话了,掀开书,作势要去拿纪景的手机。


    要搁平时,纪景肯定不拦着,奈何此刻他手机从腿上滑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掉在双腿之间,苏佳穗手一伸过来,他整个人都慌神了,急忙握住苏佳穗的手腕,不仅脸色微变,声音也高了:“喂!”


    苏佳穗被他捏着手腕,莫名恼火,心想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连手机都不敢让我看了,还敢对我发脾气!这样一想,另一只手就直奔着侧腰,狠狠咯吱了他两下。


    纪景很怕痒,被苏佳穗一咯吱,立刻就软了,一面躲避一面躺倒在沙发上,喘息着求饶:“别,别闹……”


    苏佳穗目标明确,心无旁骛,摸到手机的瞬间,顿时攥紧了,怕纪景往回抢,干脆骑在他腰上。


    纪景手机是没有密码的,向上一划就解锁了,界面停留在微博主页。单看私信,纪景正同时跟十几个人对线吵架,不仅是吵架,还威胁说不删微博公开道歉就发律师函告他们。


    “……你闲的啊?不好好背书搞这些东西。”苏佳穗觉得纪景在浪费时间,做没意义的事,可心里不由自主生出些许俗气又浅薄的甜蜜。


    纪景涨红脸,艰涩地说:“你下去,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活该,叫你躲躲藏藏的。”


    “我不是怕……怕你说我吗。”


    “难道我不该说你吗?这一本细胞生物学你看多少天了,走到哪拿到哪,到现在也没背完,马上要考试了知道不?你系解还没复习呢知道不?”


    纪景脑子里顿时杂念全无。


    医学生的期末考比高考还难,一本书按斤论,整本全都是考点,各种专业词汇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尤其是系统解刨学,作为医学生的基础课程,涵盖着人体的每一个结构,背起来真是能要人半条命。


    纪景背书都算快了,临近考试周也不得不挑灯夜战。又困,又枯燥,有时候就忍不住想打呵欠,可打呵欠是会传染的,苏佳穗在他旁边学□□被他影响,总劈头盖脸一巴掌打过来。


    这一巴掌确实能让纪景清醒,只是,未免太粗暴。


    纪景提议:“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苏佳穗像个不近人情的牢头:“少废话,没拿鞭子抽你就不错了。”


    客厅里摆了张宜家的大书桌,他们俩一人占一边,学习的时候基本互不干扰,除非纪景犯困,或者苏佳穗犯饿。


    一旦复习超过凌晨两点,那晚上十一点左右苏佳穗就必须得吃顿宵夜,不然脾气会格外暴躁,打人也格外疼。


    闵行一带十点之后就没有什么餐馆开门了,通常纪景会给她煮碗面,两个煎鸡蛋,一把小青菜,能让苏佳穗吃的摇头晃脑,对他的态度也和蔼可亲一些。


    纪景承认自己是贿赂牢头。


    没办法,苏佳穗根本用不着挑灯夜战,熬夜复习只是为了陪他,有爱心,但不多,时常冒出一股类似于被迫加班的怨气,冤有头债有主,这怨气自然也是发泄到他身上,锤他一拳,踢他一脚,简直是家常便饭。


    可你别说,暴力执法真的有用,纪景背书比高三那会还专注,满心都是早点背完早点解脱,学习效率高的惊人,成绩也相当不错。


    就这样半死不活的熬过了考试周,终于迎来苏佳穗期盼已久的寒假。


    苏佳穗期盼寒假,无非是期盼着回家,期盼着过年,能见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小叔小婶以及宝贝弟弟。


    可对纪景而言,寒假是漫长又孤单的,一想到要和苏佳穗分开,他心里就难过的不得了。


    是以,放假前两天,纪景看向苏佳穗时,神情总是一副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样子,说不出的楚楚可怜,好像有一肚子委屈无人倾诉。


    纪景这样,搞的苏佳穗也很纠结,想带他回家,又怕把老苏气出个好歹。


    作者有话说:


    寒假这波剧情之后差不多就可以完结了,也可能在写一段医院实习的剧情(这段原计划是写在番外里,具体看情况,嘻嘻)


    第64章


    ◎手持锦囊妙计的林黛玉◎


    江延寒假找了份兼职, 是小江老师的老本行,给高中生做家教, 每天三个小时, 半个月工资就有八千块,这些钱足够过他和爸妈过一个手头宽裕的肥年,因此江延打算做完这半个月兼职再回家。


    不过寒假住在学校或多或少有些不方便, 开销也比平时大, 纪景就提议让他到楼上住。


    这江延是第一次来他们俩的出租屋,进了门, 难掩诧异。


    且不说苏佳穗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纪景当初在博帆三楼补课时, 那房间里混乱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江延都做好了给这俩人除旧迎新的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尘不染的干净。


    “来,换鞋, 我昨天晚上刚擦了地。”纪景给他拿了双拖鞋, 随即进到厨房, 把买来的水果和饮料井然有序的放入冰箱,空置的超市塑料袋顺手攥成一团, 塞到一旁的布袋子里。


    江延对纪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程度, 他怎么都想不到当初花钱如流水的纪大少爷,现如今竟然攒了一大兜塑料袋。


    “这都是……你收拾的?”


    “不是我收拾的还能是苏佳穗收拾的?”


    纪景特别得意, 甚至沾沾自喜, 把江延当成是初来大观园的刘姥姥, 强制性的给他介绍自己用心经营的小家:“你看这书桌, 够宽敞吧, 我自己组装的,本来苏佳穗要买两个,一屋放一个,她说桌子摆在客厅太刺眼了,我说我们俩也就晚上用……”


    纪景喋喋不休,从书桌介绍到蒸锅,又从蒸锅介绍到键盘托,没完没了的说。江延难以理解这货为何如此兴奋,忍不住打断:“苏佳穗什么时候回来?”


    “她啊……还得一会吧。”纪景看着江延,满脸写着“我有心事我有心事,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江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你俩怎么了?吵架了吗?”


    “吵架?你太看得起我了。”纪景又在脸上憋憋屈屈的写下一行字“不敢怒不敢言”。


    他们俩整天恩恩爱爱的,能有什么矛盾呢。江延用头发丝想也知道,无非是为了横在牛郎织女间的“王母娘娘”。


    纪景明摆着需要他出手相助,又不好意思直说,江延有心维护纪景凤毛麟角一样珍贵的自尊心,又不耐烦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思考片刻,干脆另起话题:“咳,你今年过年什么安排?”


    “我能有什么安排……”纪景身体里那个林黛玉的人格冒出来了,“林黛玉”说:“要是陈旭过年不回来,我就一个人呗,反正我也习惯了。”


    你习惯个球。


    江延微微一笑:“那你为什么不去苏佳穗家过年呢?”


    纪景面露愁容:“我倒是想去,可她爸,你知道的,一直看我不顺眼,苏佳穗嘛,你也清楚,二十四孝好闺女……”


    江延明白了,他错就错在太明白了,以至于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嗯……那我想,苏佳穗一定很为难。”


    “我知道她为难,其实我也不愿意让她为难,只是,我没做错什么啊,她爸对我有偏见,她总得给我一个消除偏见的机会吧?老这么躲着,得躲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苏佳穗有苏佳穗的考虑。”江延斟酌着说:“你看啊,你俩都在上海,天高皇帝远,苏叔叔管不着,最多是求个眼不见为净,等你们念完大学,要是还在一起,余下的也就水到渠成了,万一现在激化矛盾,惹得苏叔叔棒打鸳鸯怎么办?”


    纪景没说话,眼神幽怨。


    江延摸摸眉毛,改了口风:“不过苏叔叔也是老谋深算的,他要存心想拆散你们,肯定有的是办法,这样拖着,夜长梦多。”


    纪景忙点头:“是啊是啊,那你说我怎么才能缓和一下跟她爸的关系呢?”


    江延在苏家住了一年,也算摸透了老苏的脾气,通情达理起来比谁都通情达理,认死理起来比谁都认死理,并且在那个四口之家里有着颇高的话语权,就连苏佳穗也轻易不会同他唱反调,更别提贤妻良母的孙女士了,纪景想要正面跟他斗争,是完全不可能的,缓和关系,想来也够呛。


    “我觉得,你应该曲线救国。”


    “我早都曲了,不管用啊。”


    “你曲的还不够。”


    纪景一看江延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有办法,殷勤的给他剥了根香蕉。


    江延接过香蕉说:“怎么是烂的。”


    “缝合过,可能放久了,没事,能吃。”


    “……”


    “所以我得往哪曲?”


    “之前不是说苏佳穗改姓孙了吗,你既然进不了苏家的门,为什么不转头进孙家的门,你跟你爸关系不好,正对姥爷的胃口啊,只要你在姥爷跟前发个誓,以后结婚有了孩子随母姓,姥爷准会力挺你,关键是苏叔叔一向对他这位岳父言听计从。”江延咬了口黑乎乎的香蕉说:“有姥爷的支持,你还怕什么?”


    纪景那双眼睛就像可调节光线的台灯一样,逐渐亮了,并且越来越亮,这一刻他对江延那颗天才的大脑真是心悦诚服,同时也很佩服自己,如果说江延是足智多谋的诸葛亮,那他就是三顾茅庐的刘备。


    刘备从诸葛亮手里接过一条锦囊妙计,一宿没怎么睡觉,琢磨着如何实施,以至于第二天中午刚坐上飞机就开始犯困。


    出门在外苏佳穗还是很照顾纪景的,看他困了就小声说:“要不要让空姐给你拿条毯子?”


    “不用。”纪景握住那比自己小了一圈,柔软又细嫩的手,轻轻捏了两下:“等会谁来机场接你呀?”


    “我妈。”


    “哦……”


    “我爸没在家,得晚上回来,要不你先去我家吃个饭?”


    苏佳穗今天出门匆忙,是素颜,扎着马尾,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运动服,很小清新的打扮,可那张没有什么笑模样的脸,还是漂亮的极具攻击性,单看外表,她就像一朵别人不小心踩到她脚,她能反手给人家两耳光的带刺玫瑰。


    可纪景清楚,苏佳穗强势的外表下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


    “我就不去了……万一叔叔提前回来呢,好几个月没见,他肯定很想你。”纪景微微低下头,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我没事的,你这些天就在家里好好陪一陪叔叔阿姨吧。”


    苏佳穗似乎是有些愧疚,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手,难得的放软了声调:“你别这样嘛。”


    纪景被晃得心里直冒泡泡,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抿着嘴,把脸埋进苏佳穗的肩膀。


    “要不然,年后我们去哈尔滨玩?去滑雪好不好?”苏佳穗没法带他回家,就想在别的方向补偿他。


    纪景克制住笑意,又抬脸看苏佳穗,继续以退为进:“算了,假期才几天,你不得陪陪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姥爷吗。”


    “这倒是……昨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还说呢,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今年过年可能要回老家……”


    “那姥爷姥姥怎么办?”


    “我妈想让他们也去爷爷奶奶那过年,老两口不乐意,说想上三亚我姨姥家过年。”


    “出远门,要有个人陪着吧?”


    “我妈陪着呗。”


    纪景眨眨眼:“我能去吗?”


    苏佳穗微微一怔:“你打算,跟我姥爷,我姥,我妈,一起去我姨姥家过年?”


    倒是怪离谱的。


    纪景不甚自然的笑了一声:“我随便说说,跟你开个玩笑。”


    所有的玩笑都是蓄谋已久的试探。当然纪景也没蓄谋太久,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不到二十四小时。


    可蓄谋毕竟是蓄谋,苏佳穗再聪明,也顶不住手持锦囊妙计的林黛玉跟她耍心眼。


    纪景刚下计程车就收到了苏佳穗发来的消息。


    [穗:我跟我妈说了,我陪姥姥和姥爷去三亚过年,你也一起呗?]


    [景:一起一起(转圈圈)(激动)(磕头)]


    [穗:倒是不必行此大礼]


    [景:你到家了?]


    [穗:嗯,正准备吃饭,你呢?]


    [景:刚到门口,你吃饭吧,我不太饿,先睡一觉]


    [穗:ok]


    纪景收起手机,将行李箱随手递给保姆。马慧听到动静,步伐急促的下了楼,满脸惊喜:“小景,你回来了。”


    纪景看到马慧就觉得浑身难受,一言不发的绕过她,快步上楼。


    而马慧丝毫不在意,仍惺惺作态的装成一个慈母:“把小景的行李拿他房间去,放着不要动,待会我收拾。”


    纪景虽然几个月不在家,但房间里依旧干净整洁,只是隐隐约约弥漫着香水的味道。他皱着眉头推开窗,心里很不耐烦,真想一走了之,可他走不要紧,纪汉华势必会拿这件事做由头断了他的生活费。


    纪景站在窗口,迎着冷风,有点想念苏佳穗了。


    没一会的功夫,马慧进到他房间:“小景,怎么开着窗,多冷啊。”说完又转过身吩咐保姆:“去衣帽间把那块厚地毯拿出来换上,这个太硬了,是夏天铺的。”


    纪景见马慧要碰他的行李箱,眉头皱得更深了:“别动我东西。”


    “我只是想帮你收拾一下。”


    “用不着。”


    “小景……”


    没有哪个继母会用这样的语气唤继子,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能察觉出端倪。


    纪景不禁看了眼正翻找地毯的保姆。


    那保姆年纪不大,是张生面孔,纪景不敢确定她能不能管住嘴,不到外边胡言乱语。


    马慧可以无所顾忌,纪景却不行,即便纪汉华干的丑事也不少了,可纪景还是不想再添一桩更值得外人津津乐道的,把爷爷的好名声毁的一干二净。


    深吸了口气,干脆躲进阳台。


    保姆抱着地毯出来,也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操着一口不知来自何处的乡音说:“姐,你家这大少爷可比照片里还俊啊,做明星都够用了,就是这脾气,真是大少爷脾气,进门就冷着张脸,吓的我喘不上气。”


    马慧笑了笑说:“他只是看着脾气坏,其实……”


    保姆问:“其实什么?”


    “没什么,快收拾吧。”马慧蹲下身,到底打开了纪景的行李箱。


    打开了,却没动,因为行李箱一摊开,里面几乎都是女孩的东西。


    保姆有些惊讶道:“不能是在机场拿错了吧。”


    马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与此同时,纪景接到了苏佳穗的电话,刚接通,那边就传来苏佳穗气恼恼的声音:“你是傻子吗!干嘛把我的行李箱拿走!我的化妆品和洗漱包都在里面呢!”


    “是吗……我没注意,我们俩的行李箱一样啊。”


    “哪里一样!我的有贴纸!”


    “你别生气嘛,我待会给你送去。”纪景伏在栏杆上,心情忽然很愉快:“要不,你来取也行。”


    作者有话说:


    来啦!这章评论前二十发红包!


    第65章


    ◎如果没有苏佳穗,他或许会为止动摇◎


    苏佳穗和纪景没说上几句话, 老苏就回来了,嗓门很大, 兴冲冲的喊着宝贝大闺女, 那阵仗像极了寻亲多年的父亲终于找到他流落在外的女儿。


    “明天上午你把行李给我送来吧。”苏佳穗忙着去认亲,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纪景感觉很微妙,仿佛是他害得那对父女骨肉分离。人贩子称不上, 也起码是个买家。


    回到房间, 马慧和保姆已经离开,奶白色的行李箱摆在门口, 上面有个并不算太明显的流氓兔贴纸。


    纪景笑了笑,其实他把行李箱往车上放的时候就知道拿错了, 苏佳穗带回来的东西太多,死沉死沉,他猛地一拎起来差点没闪着腰。


    在来得及换回来的情况下,纪景没换,他当下想着得找个借口, 尽快去拜访一下孙女士, 交流交流感情, 表示表示诚心,最重要的是, 跟孙女士透漏透漏他和苏佳穗“同居”的事实, 要让孙女士知道,苏佳穗能如此面色红润有光泽, 身体健康又活泼,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鞍前马后照顾得当。


    纪景躺到床上, 不住的胡思乱想, 一会想见到孙女士该怎么邀功, 一会想去三亚得带些什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并没有睡太久,却做了个很逼真的梦,梦里苏佳穗穿着一条及膝的黑色长裙,裙摆绣着大片的红玫瑰,背着个小小的腋下包,包带是一串珍珠,和她露在外边的皮肤一样莹白无暇。


    夜晚的街道,人来人往,高楼上挂着巨大的古钟,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十二点会有一场烟花,纪景打算在那个时候向苏佳穗求婚。


    可戒指呢?


    他摸着西装内侧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心里愈发的焦灼,苏佳穗问他在找什么,他不敢说,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就在这时,一转头看到老苏,老苏手里拿着他的求婚戒指,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大喊了一句“想娶我的宝贝大闺女!你做梦吧!”,随即就把戒指丢到了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纪景要被老苏气死,可这会也不晓得自己在做梦,气成这样也不忘跟老苏耍心眼,作势就要往那湍急的河水里跳,企图把自己淹个半死不活,以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谴责老苏。


    苏佳穗一把抓住他的手,说不就是一个戒指,你犯得着把命搭进去吗,我答应你跟你结婚还不行吗。


    纪景顿时心满意足,不跳河了,可老苏反倒要跳河,对苏佳穗说你想跟他结婚除非我死!苏佳穗闻言,立刻放开了他的手,慌里慌张的说爸你别跳,我不跟他结婚了还不行吗。


    纪景被吓醒,并且为着自己荒诞无比的梦,咬牙切齿的,结结实实的恨了老苏将近十分钟,对梦里摇摆不定的苏佳穗倒是没太多埋怨,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她也没办法。纪景只能把这个梦当成是老天爷大发善心为自己敲响的警钟,决意日后向苏佳穗求婚一定远远的躲着老苏。


    发着怔,忽然传来敲门声,是马慧:“小景,晚饭好了。”


    见纪景走出房门,马慧朝他一笑,压低声音道:“你爸才回来,有点气不顺,说什么你都不要跟他顶撞……”


    纪景不会顶撞纪汉华。很久之前他的确把惹怒纪汉华当成是消遣,看着纪汉华撕破假面,露出恶劣的本性,他会觉得非常痛快。


    可如今面对愈发苍老的纪汉华,纪景心里再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最多是感到可笑,看纪汉华就像看戏台上的丑角。


    “你这大学上的倒是很悠哉。”


    纪汉华坐在餐桌的主位上,莫名其妙说了这样一句话。纪景不清楚缘由,马慧却十分清楚。


    高考结束至今,才过去短短几个月而已,纪景似乎已然完成了从少年到青年蜕变,他的身体更为结实有力,眼神更为平静从容,像是一棵长在和煦阳光下,常年受肥沃土壤和雨露滋养的白杨树,没有任何人可以阻碍他枝叶舒展,阻碍他尽情的向上生长。


    现在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让逐渐衰老,惶惶不安的纪汉华为之愤怒,可纪汉华眼下能报复他的手段仅有一个,那就是缩减他的生活费。


    所以纪汉华由“悠哉”二字谈及纪景每个月的开销,问他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还能花到哪去。穿衣吃饭。”


    “上大学心思该多用在学习上,不要总琢磨着吃穿,要我看,每个有一万块的生活费就足够了。”


    纪景抬眼看向纪汉华,真不想承认,这个曾经对他而言深不可测的父亲原来这般的无耻又狭隘,纪景简直能理解宋山晴当初为何如此决绝的离开了。


    宋山晴大抵也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竟然屈尊降贵的爱上这样一个人渣,还为他生了个孩子,因此与纪汉华的爱情连同爱情的结晶都成了不堪回首的过往。


    不过,即便当年宋山晴狠心抛弃了襁褓中的纪景,可在抛弃他之前,还是为他作了一番周全的考虑,一则,要等他到了国家法定婚龄,身心俱以成熟,才能拥有财产的使用权,二则,在专业人士监管下,饶是纪汉华再不情愿,也无法将这笔属于纪景的财产纳为己有。


    纪汉华是心有不甘,却无力回天,干脆把纪景金榜题名的功劳拴在自己身上,外人看纪汉华,便是一个无私且负责的父亲,甚至他缩减纪景的生活费,也可以说成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教育和栽培。


    “我无所谓。”纪景淡淡道:“只要你不怕苏正卿到处宣扬,你纪汉华的儿子吃他女儿的软饭就行。”


    纪汉华一下哽住了,他病态般的贪恋好名声,因为当初宋山晴出轨,给他戴绿帽子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所以这些年他一直伪装出家庭和睦,妻贤子孝,生活幸福的假象。


    苏正卿和他有怨,真逮住机会糟践他,势必大肆宣扬。


    “汉华,喝点汤吧,我熬了好久的。”马慧给纪汉华盛汤,不知是故意打岔还是真没拿稳,汤碗晃了一下,里面的汤撒出来,差点溅到纪汉华身上。


    纪汉华心中窝火,为这点小事大发雷霆,没多久便驱车离开了。


    马慧送走纪汉华,回过头对纪景说:“你爸这一向不怎么在家里住。”


    外边有年轻貌美的情妇和聪明伶俐的私生子,纪汉华当然不愿意在家里住。纪景听马慧的语气,她多半是知道这件事了,碍于仰仗着纪汉华过富太太的生活,只能选择隐忍。


    隐忍却并不甘愿。


    晚上她又以送果汁的名目来到纪景房间,给了纪景一张卡。


    “这里面是二十万,我的私房钱,你爸不知道的,你拿去用,千万别在这方面委屈了自己。”


    “什么意思?”


    马慧微微一笑,带着些许讨好意味,更多的是卖弄风情:“你爸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纪礼还小,又不成器,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和纪礼不还是得指望着你。”


    一句看似寻常不过的客套话,配上马慧那样的神情,无端端令纪景觉得毛骨悚然。


    见纪景沉默不语,马慧靠近了些,手轻轻的搭在他肩上:“我知道你喜欢苏家那个女孩,我看你们也是很般配的……”被纪景推开,马慧也不恼,自顾自的说道:“可惜,你爸和苏正卿积怨太深,你爸的性格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不会放过苏正卿的。”


    马慧分析了许多,最后说:“小景,我不贪心,只是想以后能有个依靠。”


    纪景小口小口的喝着果汁,表面镇定,心里却快要裂开,因为他完全听懂了马慧的暗示。


    纪汉华在外边养着的那个私生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一旦长到让纪汉华满意的地步,纪汉华势必要给私生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到那时,马慧的位置就该被取代了。


    她的全部青春都被纪汉华占据,这么多年,为着维持纪太太的地位,吞下了不知多少苦水,眼看着要人老珠黄了,怎么甘愿让纪汉华一脚踢开。


    她想永远做纪太太,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纪汉华悄无声息的死掉。


    人死如灯灭,除了纪汉华的情妇,没人会深究纪汉华的死因,到那个时候,只要她和纪景联手,便能牢牢占据住纪汉华的遗产,让纪汉华那个年轻貌美的情妇空欢喜一场,最终除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什么都得不到。


    真是离谱到能上社会新闻的一家人啊。


    纪景摸着良心说,如果没有苏佳穗,他或许会为之动摇,他其实是,渴望报复纪汉华的。


    也难怪苏正卿总对他抱有偏见,总骂他根不正,恶劣的基因确实会遗传。


    可有苏佳穗的存在,纪景不敢上这条贼船,更不稀罕上这条贼船,他日子过得舒坦着呢,眼看着还要陪姥爷和姥姥去三亚的姨姥姥家过年,倘若一切顺利,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改姓孙了,何必为区区一个无耻又狭隘的纪汉华陷在这滩烂泥里。


    沉默许久,纪景终于开口:“你今天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至于这二十万,算我借的,以后连本带利还你。”


    纪景说完便站起身,打算去陈旭家住,可刚走两步忽然有些心悸,心脏处强烈的撞击感令他不自觉捂住了胸口。


    “小景,怎么了?不舒服吗?”马慧满脸关切,看不出作假。


    书没有白读的。纪景凭借忽然加速的心跳和身体微妙的反应,立刻判断出自己服用了哪一种药物,随即意识到,马慧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他点不点头,都要硬拖他下水。


    马慧的计划应该挺完善,可败在没怎么读过书,对药理全然是道听途说,这剂量还不足够让纪景到丧心病狂的程度。


    “我看你更不舒服。”纪景皱着眉头推开她:“你赶紧去精神科检查一下吧,疯子。”


    作者有话说:


    纪汉华是纯坏,马慧是压抑的精神不太好了


    第66章


    ◎你要是有尾巴现在都摇成螺旋桨了◎


    纪景是很没骨气。


    他决心再也不回这个能上演八十集电视连续剧的鬼地方, 彻底脱离这趟浑水的同时,还下了另一个决心——未来四年靠吃软饭度日。


    没有办法, 生活所迫。再说他是要倒插门的, 吃软饭怎么了?不寒碜。


    纪景只后悔一点,不该跟苏佳穗耍心眼。长时间的同居生活,让他习惯了出门把钱夹和钥匙都放在苏佳穗的小皮包里, 平时只在口袋里揣一两百的零钱, 用于打车以及便利店采购。


    因此,纪景在掉包行李箱的时候, 完全没考虑过行李箱内自己的钱夹和钥匙,他站在陈旭家门口, 把浑身上下的兜翻漏了,也才翻出不到三十块的现金。


    心悸,头疼,燥热,没钱, 手机电量不多还他妈的无家可归, 纪景想不明白他只做了一点点坏事, 为什么报应来得这么快。


    无奈之下,只能向苏佳穗求助。


    听闻他要与那个家彻底决裂, 苏佳穗倒是不意外, 也没在电话里刨根问底。


    “我这会出不去,你先打车来我家吧。”


    “你家?方便吗……”


    “来了再说。”


    苏佳穗下完命令就把电话挂断了。


    或许是药物的副作用, 纪景莫名有点兴奋。要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进苏家的门, 他早就跟纪汉华和马慧划清界限了, 何至于等到今天。


    不过……他目前这个状态, 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纪景用为数不多的零钱买了四瓶冰镇矿泉水, 坐在计程车上不停的往肚子里灌,司机师傅也用余光不停的盯着他看。


    目光交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出了藏在心中好久的话。


    “师傅,你是不是隐性斜视啊?”“帅哥,你是不是有糖尿病啊?”


    说完就很有默契的不看对方了。


    由于这是苏佳穗上大学之后第一次归家,老苏非常看重,特意给她办了个接风洗尘宴,作为宴会主人公,苏佳穗实在脱不开身,又不忍心让纪景拖着行李箱可怜兮兮的流落街头,故而决定在老苏的眼皮子底下叛逆一把。


    收到纪景的短信,苏佳穗便以拿行李的名义出了家门。


    纪景裹着件黑色羽绒服蹲在门口,听到脚步声,抬起头,脸颊绯红,眼睛里一汪湿漉漉的水光,整体给苏佳穗的观感像卖火柴的小女孩。


    苏佳穗以为他冷,伸手摸摸他的脸,没成想竟然是滚烫的:“你发烧了吗?”


    “没,待会再说这件事,我想,先上个厕所。”


    “我爸妈他们都在饭厅呢,待会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悄悄进去,直接上楼。”


    不用直面老苏,纪景松了口气,又隐隐感到失落。其实他挺不愿意这样偷偷摸摸溜进去的,好歹是名副其实的正牌男友,怎么搞得像隔壁老王来偷情。


    偷情。


    这两个字简直是星火燎原,一下勾出纪景好多邪念,也是这会才感受到药性在他身体里起了作用。


    顾不了那么多了!


    纪景蹑手蹑脚,做贼似的靠近房门,透过门缝瞄了眼客厅,见的确是空无一人,便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迈出了登堂入室的第一步。


    苏家的客厅很大,很空旷,是可以在室内打羽毛球的程度,但纪景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门口和楼梯口之间距离那么遥远。


    他怕踩脏地毯,很有礼貌的脱了鞋,手里提着鞋,暗暗屏住了呼吸。


    “爸,你看,这就是我们教室,很大吧。”


    苏佳穗在饭厅向父母分享多姿多彩的大学生活,纪景知道,这是冲刺的信号,他没有片刻迟疑,两条长腿飞快的捣腾,将自己化作一道残影,犹如幽灵般一闪而过。


    到这里为止,一切还算顺利,可荒诞的人生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纪景在即将成功着陆二楼走廊的关键时刻,迎面碰上了怀里抱着一摞毛巾的江姨。


    江姨看着他,他看着江姨,在长久的沉默中消化着各自内心的惊愕。


    终于,着急上厕所的纪景率先有了动作,他伸出一根食指放到嘴边,示意江姨不要声张,紧接着又伸出一根中指,凑成剪刀手,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像两条腿一样立在楼梯扶手上。


    古有曹操割发代首,今有纪景以指代腿,那两根手指果断而又相当悲壮的跪在了江姨面前。


    江姨忍着笑,微微侧过身,纪景如获大赦,赶紧跑上楼,背影也是非常的仓惶。


    哎,好好的孩子,让这操蛋老丈人给逼成什么样了。


    江姨内心感慨万千,觉得老苏对女婿的要求实在太高,她看纪景就蛮好的嘛,要长相有长相,要个头有个头,虽然偶尔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怎么说也是重点大学的高材生啊!


    不过下了楼,看到乖巧依偎在父母身边的苏佳穗,江姨又有点理解老苏了。


    多好的闺女啊,十八.九的小岁数,正是为了谈恋爱可以六亲不认的年纪,找了个男朋友,家里不支持,也不明目张胆的跟父母对着干,顶多是玩一手暗度陈仓。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也是值得歌功颂德的孝女。


    苏佳穗并不知道江姨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她心里惦记着纪景,跟老苏说了会话便假模假样的开始打呵欠,老苏可善解人意了,马上就给她找借口,说她一大早起来赶飞机,肯定累了困了,让她赶紧上楼睡觉。


    苏佳穗心里有鬼,还推脱,说我不累不困,太久没见到我亲爱的爸爸了,想跟你多待一会。


    老苏喜笑颜开的领了她这份心意,一再催促她去睡觉,苏佳穗这才顺势下了台阶。


    回到房间,没见到纪景,浴室里传来水声。苏佳穗敲了敲门:“你在洗澡吗?”


    “嗯,我很快,就好……”纪景嗓子有点哑,讲话也很费力,像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


    “到底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又生病了?”


    “没有。”


    不多时,浴室里水声停了,纪景穿着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脸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却很刻意的佯装无事发生:“幸好我们俩拿错了行李,要不然我还得穿佳和的衣服。”


    苏佳穗凑过去,又摸摸他的脸,倒是不热了,可哪有人刚洗完澡脸是冰冰凉的:“你洗的冷水澡?!”


    “小点声……当心叔叔听见。”


    “你发疯啊?”


    “这事,说来话长。”


    苏佳穗抿了下唇:“是说来话长,还是难以启齿?”


    纪景垂眸:“难以启齿。”


    纪景在苏佳穗面前一向是没什么自尊心的,连他都觉得难以启齿的程度,事情必定不简单。


    苏佳穗虽然好奇,但纪景没有做好坦白的准备,她也就不多问了:“去被窝里躺着,把电热毯打开,我去给你倒点热水。”


    纪景自我纾解过一回,又洗过冷水澡,已然压制住了身体里燥热的药性,可一钻进苏佳穗的被窝,脑子就不听使唤了。


    女友一心为他的身体考虑,这么温柔的照顾他,他却一个劲的动歪念头,纪景很难不唾弃自己,所以超乎寻常的乖巧听话,苏佳穗让他喝水他就喝水,让他吃药他就吃药,温驯的像是苏佳穗从小养大的狗。


    “好了,躺下吧,把被子盖严。”


    “你做什么去?”


    “我洗澡啊。”


    苏佳穗那坦然的样子,让纪景产生一种他是她好闺蜜的错觉,缩在被子里,不由的叹了口气。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有他一个人悸动又平复,平复又悸动,被折磨的乱七八糟。


    纪景悲花悯月了好一阵,苏佳穗从浴室里出来了,她竟然只穿着一件长款T恤,两条白皙笔直的大长腿明晃晃的亮在纪景眼前。


    “你……怎么没穿裤子啊。”


    “我穿啦。”


    苏佳穗掀起衣摆,露出里面宽松的短裤,然后顺手把衣摆掖进短裤里,坐到梳妆台前敷起面膜。


    纪景趴在床上盯着她看,忍不住笑,或许是笑容略显变态,苏佳穗用很质疑的语调问:“你笑什么呢?”


    “我们俩像不像新婚夫妻?”


    “傻子,赶紧睡觉吧,定个凌晨的闹钟,要让我爸堵着你就惨了。”


    苏佳穗把面膜整理好,又用剩下的精华涂抹脖颈。


    纪景忽然后悔洗那个冷水澡了,他就该跟苏佳穗老实交代,这样的话……说不定可以……


    纪景没有往深了想。虽然他总是对着苏佳穗大发邪念,还买过计生用品,但潜意识里始终认为他和苏佳穗的第一次应该在新婚之夜,他们会按部就班的完成一切仪式,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这种直觉很奇妙,似乎是未来的他向此刻的他传递信号。


    见纪景不睡,还对着自己傻傻的笑,苏佳穗也不由笑了:“你要不要敷片面膜?我家冬天可干了,锅炉烧的太旺。”


    纪景摇摇头,向苏佳穗伸出手。


    长时间的形影不离,让两人养出了心有灵犀的默契。苏佳穗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能启齿了?”


    纪景点了下头,把今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苏佳穗听到最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好一会才道:“你不要去医院看看吗?”


    “药性不强,已经没事了。”


    “……现在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现实可比电视剧要离奇,大概是因为太离奇了,我都感觉不真实。”


    苏佳穗扯掉面膜,深吸了口气:“你做得对,是时候跟那家人脱离关系了,反正我爸最近赚了好多钱,他说明年开始给我涨生活费,我们两个稍微节省一点用,怎么都不会饿死就是了。”


    苏佳穗并不在乎纪汉华和马慧的死活,正如纪景所说,这对夫妻行事过于离奇,于他们而言就像在报纸上看到一篇骇人听闻的报道,震惊归震惊,可对他们的生活却没有太大影响,他们要做的就只有离远一点,免得溅一身血。


    “叔叔要知道他拿钱养着我……”纪景咬了下唇,暗爽:“肯定会气死。”


    “不让他知道呗,再说,也不算他拿钱养着你。”


    “嗯?”


    “应该是我姥爷拿钱养着你,我姥爷之前不是借给我爸两块地吗,本来是要收利息的,不过这个利息就给我做学费了。”苏佳穗笑眯眯道:“姥爷说,他给他孙女出学费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什么时候去三亚啊?”


    “等佳和回来吧,佳和是下周一的机票,你怎么这么兴奋?”


    “我哪里兴奋了?”纪景弯着眼睛,从瞳孔里溢出雀跃与欣喜。


    苏佳穗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要是有尾巴现在都摇成螺旋桨了。”


    好吧。


    纪景承认他有点兴奋。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大靠山”却在灯火阑珊处啊。纪景都想好了,见到姥爷,先拿老苏祭天,老苏总自诩中国好女婿,说什么把岳丈大人当亲爹看待,可亲爹亲妈一有事,还不是得先顾着亲爹亲妈。


    他就不一样了,他没爹没妈,而且他的梦想是为孙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纪景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他相信姥爷一定是全世界最认可他梦想的人!


    作者有话说:


    嘻嘻,差不多快完结了,后面的剧情我打算写番外,因为番外可以用别的视角写,会更有意思点,首先预定一个老苏视角~


    第67章


    ◎纪景独自揣着八百个心眼子◎


    抱着女友美美睡了一夜, 趁天不亮,纪景拖着自己的行李箱悄悄潜逃了。


    他没有去陈旭家落脚, 主要是陈旭家和纪家就相隔一条街, 纪景怕马慧贼心不死,又出什么幺蛾子,虽然马慧不足为虑, 但真要把纪汉华逼急了, 宁愿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于他而言实在得不偿失。


    想了一想, 纪景干脆拨通新任军师诸葛亮的电话。


    江延起得早,得知他离家出走, 无处可去,很慷慨的借出了自己的房间。


    暑假期间江延凭借十多万的奖学金,在市内给父母买了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离苏佳穗家不远,步行只需二十分钟。


    江延提前通知了父母, 纪景去的时候, 这对淳朴又热情的夫妻已经准备好了早饭, 紫菜虾仁汤底,猪肉馅的馄饨, 还有豆浆油条, 热腾腾的烧饼。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江父搓着手,有些局促的笑, 倒更像是大清早来借宿的客人:“我就在楼下随便买了点。”


    “不用这么麻烦, 我什么都吃的, 叔叔阿姨, 你们也坐下来吃呀, ”纪景露出对待长辈时标志性的微笑,乖巧中透着几分甜蜜,甜蜜中透着几分殷勤的讨好,这个微笑可以迷倒绝大多数中老年群体,不论男女。


    并且,这还不算他的必杀技。


    他吃了一口馄饨,感觉味道一般,马上就面露惊喜的说:“这馄饨不是在外边买的吧,好好吃啊。”


    江父和江延都不善言辞,江母哪里受得了这种甜言蜜语,立刻就沦陷了:“这是我自己包的,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冰箱里还有呢。”


    纪景大口吃着馄饨,喝着汤,目光又落到江父身上,见他腕间戴着一串野核桃,笑了笑道:“叔叔,你这串核桃盘多久了,真红啊。”


    江父是很传统的中年男人,一辈子劳碌,省吃俭用,只为给儿子买车买房,娶妻生子,并没有任何的爱好,这不值钱的野核桃就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慰藉,见纪景感兴趣,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同纪景侃侃而谈起来,并且越谈越投机,非要送纪景一串核桃不可。


    江母多少清楚纪景的家境,看江父把客套话当了真,便横插一嘴说:“你那破玩意谁稀罕啊。”


    江父讪讪一笑,脸色不好了。


    这要是换了一般人,江父江母之间必然得罪一个,可纪景不是一般人,他为了讨老苏和孙女士的欢心,已经把人情世故摸索的非常透彻,当下便毫不犹豫的说:“我原来也和阿姨一样,以为盘核桃没什么用处,结果上了大学,发现我们学校那些教授人手一串核桃,说是能促进手臂血液循环,疏通经络,养肺腑,定气血,还能预防心脑血管疾病,阿兹海默症,关节炎什么的。”


    “真的啊?”


    “千真万确,我们系主任在课上讲的。”


    临床当然不会讲玩核桃的好处,不过,纪景也不完全是说谎,他在图书馆研究中医的时候,确实看到有一本书里是这样写的,他只是稍微夸大其词,给玩核桃对身体好的言论增添了一点权威性。


    这点权威性足够江父挺起腰杆子:“看吧,人家医学院的教授都盘核桃,你还说是破玩意。”


    因为纪景说他原来也不知道,所以江母并不觉得羞愧:“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晓得。”


    江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只高高兴兴的翻找出核桃手串,送给了自己的知音。


    转眼到了年底。


    考虑到纪景寄人篱下小半个月,在出发去三亚前,苏佳穗特意买了些礼品来给江延的父母拜年,她打车到江延家楼下,远远就看到江延一家三口和纪景在单元门口等她。纪景穿着一套肥大厚实的格纹棉睡衣,双手插在上衣小兜兜里,略有些长的头发被大风吹得乱七八糟。


    虽然他底子好,这种乡土气息浓厚的造型也不难看,但和平时差别太大了,苏佳穗不由震惊了一下,感觉他现在比一旁的江延更像江延爸妈的儿子。


    “叔叔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纪景知道她肯定不是空手来的,自动自觉去开后备箱,拎出一大堆礼品盒,让江父江母十分的不好意思,连忙道:“你这孩子,来就来,干嘛买这么多东西。”


    “就是一些水果和点心,对了,这两盒是我小叔从老家寄来的牛羊肉,涮着吃特别香,我听江延说叔叔特别喜欢吃涮羊肉。”


    礼品不贵,这份心意却很是贵重,江父忍不住放声大笑,然后非常真诚的说:“等你和小景结婚,叔叔一定给你们俩包个大红包。”


    结婚?


    苏佳穗怔了一瞬,随即笑道:“那就先谢谢叔叔了。”江父和她只见过两面,无缘无故的突然提及结婚,必然是最近有人在江父耳边叨叨结婚的事了。


    苏佳穗目光转向纪景,能明显感觉到纪景在心虚。


    由于“绿豆一号”销量持续增长,今年工厂效益特别高,相对的也比较辛苦,江父和江母为了多挣点钱,下午还要去加班,吃完饭就出门了。


    夫妻俩一走,苏佳穗终于可以尽情的吐槽纪景:“你是结婚的传教士吗,年纪轻轻的怎么跟结婚狂一样,你都跟叔叔说什么了?”


    苏佳穗一句跟着一句,语气不是很友善,江延误以为他们俩要吵架,很知趣的站起身:“我去洗点水果。”


    纪景一把将他拉回沙发,理直气壮的反客为主:“你知道水果在哪吗?我去吧。”


    江延:“……”


    苏佳穗很佩服纪景的适应能力,他在这生活了不到两周,俨然成了这个家的一份子,甚至跟江父江母的关系看上去比江延还要亲近。


    这点也惹来了江延的吐槽:“我怕他在我家住着不自在,特意提前回来的,结果进了门,我爸只跟我说了三句话,回来了,车上人多不多啊?没晚点吧?然后就跟他一块看电视了,看个什么抗日剧……”


    纪景从厨房里探出头:“雪豹。”


    “啊,对,雪豹,他们俩一边刷核桃一边看电视剧,聊得热火朝天,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我爸说那么多话。”


    苏佳穗被江延无奈中又透着一股子困惑的神情逗笑了。


    江延压低声音,一本正经:“你笑什么,我说真的,纪景现在能言善道的本事完全可以媲美程向雪了。”


    苏佳穗点头,承认江延的评价:“确实。”


    看着如今的纪景,谁敢相信他三年前是沉默寡言那一挂的,就算时间能改变一个人,也不会改变的这么彻底吧?


    苏佳穗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纪景小时候纯粹是装酷。


    翌日,一家人送姥爷和姥姥去机场。


    老苏为在岳父大人面前展现自己分身乏术的苦楚,差点泪洒机场,而岳父大人也通情达理的表示理解,让老苏好好陪亲家母过年,照顾好亲家母的身体,以及放宽心,他有孙佳穗陪着就很满意了。


    绿豆一号的销量超出预期,二号只出了个概念图就在网络上掀起了很大的热度,老苏算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这咸鱼一翻身,就难免有点小后悔,老苏觉得自己天天车接车送,又是陪着补课,又是给检查作业,又是筹谋又是规划,劳心劳力培养出一个能光宗耀祖的女儿,自己还没尝着甜头呢,还没享受到胜利的果实呢,让岳父大人坐享其成了。


    雪中送炭是一码事,趁火打劫又是一码事。


    老苏心有悔意,自以为不显山不露水,殊不知全被他那精于算计的岳父大人看在眼里,并且他那岳父大人是真正的老谋深算,很清楚现如今孙佳穗在情感上还是更偏向亲爹的,倘若提及改户口,落族谱,老苏的后悔一准变成反悔,老苏一反悔,真就不顾体面的耍起无赖,那么苏佳穗最终还得是苏佳穗。


    所以即便老苏在这件事上总含糊其辞,姥爷也不着急,横竖他活一天就叫一天孙佳穗,他死了,留个遗嘱,要是死的不着急,再抓着老苏和孙女的手留个遗言,总之这事是容不得老苏反悔的。


    岳婿俩加一块八百个心眼子,很父慈子孝的在机场告别。


    除了苏佳穗,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在过安检的纪景。


    纪景独自揣着八百个心眼子,生怕老苏知道他跟着一块去三亚会临时把苏佳穗换成苏佳和,因此小心翼翼地躲在经济舱里,一直到飞机起航才找来空姐升舱。


    不过由于春运期间旅客较多,商务舱已经没有位置了,只能升头等舱。


    纪景想了想,向空姐提议:“可不可以让商务舱的一个人去头等舱,我去商务舱,这样换一下。”


    空姐出于职业素养,仍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请您稍等片刻,我需要去询问一下商务舱旅客的意愿,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跟您交换。”


    纪景无视她看二百五一样的目光,又给她出主意:“你找带小孩的,带小孩的肯定愿意。”


    很巧,商务舱里正好有个处于哺乳期的年轻妈妈,一听说可以换去头等舱,马上就同意了。


    纪景得偿所愿的换到了商务舱。


    姥爷看到他进来,不由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姥姥,姥爷……”纪景在二老的注视中含羞带臊的说:“过年好。”


    老两口对纪景的了解有限,又听老苏说过些许纪景的坏话,故而满脸写着“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纪景佯装着紧张局促,可心里却是胸有成竹:“我,我跟家里闹翻了,过年没地方可去,所以……”


    闹翻了?


    姥爷一挑眉,对纪景的态度当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作者有话说:


    《一句话让岳父的岳父爱上我》


    第68章


    ◎咱们孙家◎


    姥爷名为孙志明, 听上去就像武侠小说里道貌岸然的反派,不过熟悉的老友都称他“猴哥”, 源于他曾有个外号叫孙悟空, 正是火眼金睛的那个孙悟空,猴精猴精的那个孙悟空。


    猴哥出身相当的贫苦,典型的家徒四壁, 耗子在家里绕一圈都得哭着扔下半根玉米的程度, 可猴哥凭着“光脚的不怕穿鞋”勇气,愣是成了十里八乡第一个学会开小轿车的, 当时他就预料到,物以稀为贵, 学车肯定有大用。


    那会出租车赚钱,但凡穷人家会开车的都想法设法进车行,可猴哥不走寻常路,他宁可倒贴钱,跑去市委大院给市领导当司机, 天天竖起耳朵给领导开车, 由此获取了市里开发的第一手情报。


    彼时大批人马下海经商, 挤破头的往大城市跑,猴哥又反其道而行, 跟城郊一户家里养猪的姑娘结了婚, 从此一心一意的扩张“领土”面积,把三间小瓦房两间小猪圈扩张到将近三亩地的养殖场。


    猴哥处心积虑二十年, 眼看膝下独女到了要结婚的年纪, 终于等来了拆迁, 一夜之间身家千万。


    猴哥心如明镜, 深知自己文化水平不高, 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想要发大财就只能靠投机取巧,可他又不甘愿止步于此,所以那对火眼金睛落在了老苏身上。


    当年的苏正卿,年少有为,意气风发,虽然没有赶上下海经商的大热潮,但也紧赶慢赶的赶上了奔小康的浪潮,单是捣腾小商品小家电就赚了第一笔金,并且很有野心的要自己建厂,自己做品牌。


    这是有文化的人才有的本事,而有本事的人又有野心,可以想见来日风光不可限量。


    正巧了,女儿也看中了苏正卿的好容貌,大姑娘春心萌动,到了非嫁他不可的地步。


    猴哥琢磨了一宿,想着苏正卿这样的人,面上怎么伏低做小,心里却是恃才傲物的,这是遇上难处了,否则,未必能看上自己才十七岁就不念书,一门心思想做贤妻良母的女儿,跟苏正卿绝对不能来硬的,要让他以为自己遇上了伯乐,长长久久的心存感激。


    这样一想,猴哥二话不说答应了女儿的婚事,不仅一点要求没有,还极为慷慨的给女儿拿了五百万的嫁妆,助女婿渡过了难关,甚至在两个人结婚之前,猴哥特意与女婿促膝长谈,声明即便两个人不结婚,他也会投资这五百万。


    不为别的,就是看重你有才华,人品好。


    老苏现在都受不了被戴高帽子,何况年轻的时候,那真是把岳丈岳母当成再生父母一样看待,势必要做一家人。


    时至今日,老猴看人的眼力仍不减当年。


    苏佳穗十八岁生日宴那会,他见纪景,还觉得这小子家里非同一般的有权有势,性格又太过软弱了些,万一爹妈出幺蛾子,纪景未必摆得平,他和老苏也未必能使得上力,所以根本没把纪景放在预备役孙女婿的队列中,只当小年轻耍朋友玩,随着年龄增长,自然一拍两散。


    是什么让猴精猴精的老猴改观了呢?并非那不靠谱的“闹翻”二字,而是纪景看向他时眼神当中强烈的渴望,联想“闹翻”二字,纪景究竟在渴望什么就昭然若揭了。


    说句老实话,今时不同往日,对钱和才华老猴看的不如以前那么重,他选孙女婿,需要满足三点条件,第一自然还是相貌好,人品好,第二嘛,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孙女性格这么强势,理应找个温顺的,但这温顺必须只针对他孙女,不能对谁都温顺。


    至于这第三,和孙佳穗无关,全是老猴的私心,他想找个倒插门的孙女婿,将来好为他们老孙家传宗接代。


    说到底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难免有些旧观念,老猴虽然不重男轻女,但他这一脉要在他这绝了后,总觉得无颜面对祖宗八代,下了阴曹地府都会被戳脊梁骨。


    因此对于第三点,老猴尤为重视,他也怕自己处心积虑的筹谋一辈子,到头来碰上个打定主意吃绝户的,等他死了,等他孙女老了,再搞出个三代还宗的骚操作,让他这一世经营都给旁人做了嫁衣裳。


    可问题是,愿意倒插门的,通常没什么出息,就算性格老实巴交,也保不齐几时心性变了,而有本事的,心性坚定的,又大多不愿意倒插门,譬如当年的苏正卿。


    是以,家里明明有权有势,还眼巴巴盼着倒插门的纪景,顷刻之间就成了老猴眼中最好的孙女婿人选。


    不过老猴也不是完全相信自己的火眼金睛,正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他有必要借着这次三亚之旅再考察一段时间。


    姨姥姥是姥姥的妹妹,一家人在三亚做小买卖,这些年姥爷没少在经济方面帮衬他们,他们对姥爷和姥姥的到来自然是万分欢迎的,更别提苏佳穗了。孙苏两边的亲戚都知道龙凤胎里女孩比男孩有出息,默认日后姥爷和老苏的产业多半会交给苏佳穗。


    亲戚这玩意,再亲也亲不过三代,到苏佳穗这里已然是要看做人脉来经营了,姨姥姥一家对苏佳穗比对姥爷还要热情,而跟随在姥爷和姥姥来三亚过年的纪景,也是被当成苏佳穗未婚夫一样的存在。


    未婚夫,说白了跟准老公没啥区别,再加上纪景拿着苏佳穗的钱一个劲摆阔,给姨姥姥一家上下都买了礼物,整体气质就是一个出手大方的憨憨富二代,姨姥姥一家对他就更认可了,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接纳。


    当然,姨姥姥一家喜欢纪景不单是为了钱,纪景表现的也确实很好,没有半点的恃宠而骄,反倒处处曲意迎合,上至六十三岁的姨姥姥,下至三岁半的小侄女,就没有他玩不到一块去的,麻将桌上有他的身影,游戏机前也有他的身影,厨房里更是缺不了他,当真融入其中,打成一片。


    临过年这两天纪景开心的呀,快乐的呀,嘴角就没落下来过,苏佳穗感觉他都要笑出法令纹了。


    “你干嘛呢?”


    “裁纸啊,看不出来?”


    “……”苏佳穗把美工刀递给他,有点无奈:“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你在造假.钞,裁个纸美滋滋的笑什么。”


    纪景看了眼客厅,凑到苏佳穗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待会要写对联,当着姥姥和姥爷的面,你给我捧捧场呗。”


    “啧。”


    “怎么了?”


    “我觉得你像是孔雀开屏。”


    纪景弯起嘴角,见没人注意这边,歪头亲了下苏佳穗的脸颊,亲出了“波”的一声响。


    苏佳穗现在已经习惯了纪景动不动就亲她一口,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偶尔会好奇,纪景为什么突然就要亲她。


    她没问过纪景,事实上,哪怕问了,纪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帮我把墨汁倒出来。”


    “倒在这里吗?”


    “对。”


    纪景的毛笔字虽然是童子功,但自从爷爷去世后就荒废了,好几年没正儿八经的练过,真拿起笔还是略显生疏的,打算现在旧报纸上试几手。


    苏佳穗不得不承认,男朋友的确有孔雀开屏的资本,他一提起毛笔,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尤其他今天穿着一件亚麻质地的白衬衫,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很有书香门第贵公子的风范。


    只要不开口。


    “哎呀。”纪景皱着眉头,黏黏糊糊的撒着娇说:“好久不写啦,这什么呀。”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苏佳穗真心实意的认为他写得很不错:“挺好啊。”


    纪景一抿嘴,笑着问:“好吗?”


    苏佳穗顿时了然,这货就是等着她夸呢:“好,好的不得了,放到博物馆里都能当古董。”


    纪景对家里这些亲戚没有恃宠而骄,对她确实越来越爱撒娇,讲话总在后面加个嗲嗲的语气助词:“你真诚一点嘛。”


    “还要我怎么真诚啊?”


    “深度评价一下。”


    别看纪景这两天总乐呵呵的傻开心,其实累得很,陪老太太打麻将打的腰酸背痛又不敢说,哄小孩玩也是个劳心劳神的体力活,时不时还得随着男同胞们谈一谈各国国情,更是每句话都要斟酌,生怕祸从口出得罪了人,到晚上,没地方住,就在这间逼仄的书房里打地铺,一晚上脚趾头能嗑好几回桌子。


    苏佳穗看在眼里,蛮心疼他的,因此毫无底线的包容他,这也是纪景越来越爱撒娇的缘由。


    “嗯……”苏佳穗想了想说:“比我爸写得好。”


    纪景心满意足:“穗儿,你真是太有深度了。”


    “你能不能别学姨姥姥。”


    话音未落,客厅里的姨姥姥拉长了声唤道:“穗儿——你姨姥爷给你买椰子了,还喝不喝椰汁?”


    苏佳穗忍着笑,扬声道:“待会喝!我在这看小景写对联呢!”


    顷刻间一大家子人便挤进书房,围观孔雀开屏。


    纪瑞之是小有名气的书法大师,手把手教导了纪景多年,即便纪景有所懈怠,可功底摆在那,糊弄糊弄外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在姨姥姥一家眼中,纪景是个憨憨富二代的形象。


    大笔一挥,顿时引得惊叹连连。


    “真看不出来啊,小景还有这两下子。”


    “是呀,这字写得真好。”


    姥爷背着手站在最前面,一言不发的看着对联。


    老猴不大识字,怕露怯,所以故作深沉。


    可纪景这点道行,哪里能参透老猴的心思,以为跟前站着位行家,心中惴惴不安,憋了半响,有了主意,抬脸冲着姥爷甜甜一笑:“我的书法是我爷爷教的,我爷爷说,书法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瑰宝,无论如何都要传承下去,我是没什么资质的,但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孩子,争取让咱们孙家出个书法家。”


    咱们孙家。


    刻意了。


    老猴心想,不过这话听着真顺耳。


    作者有话说:


    我下本想先写古穿,就是专栏里那个《爱上原主妻子后》,嘻嘻嘻嘻,我永远爱追妻火葬场和卑微的嘴硬男主


    第69章


    ◎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掩饰的◎


    纪景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顺利通过了姥爷的考察,得到了姥爷的认可。


    有了姥爷这么一座大靠山, 纪景终于敢迎难而上, 直面老苏。


    而来接机的老苏看着纪景和岳父大人形容亲密的从出站口走出来,犹如五雷轰顶,脑子里顿时天崩地裂, 那感觉就像他在前面奋勇杀敌, 一回头发现被敌军捣了老巢,还挟持了他的家眷做人质。


    这实在太糟糕了。


    一行人走到老苏跟前, 老苏才木愣愣的开口唤道:“爸,妈……”


    纪景不得不承认, 他的为人处世,他的圆滑周到,一多半是被老苏磨练出来的,剩下一小部分,是本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以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态度, 从老苏身上学来的, 因此, 哪怕内心再怎么得意,面上仍然保持着恭敬, 很有礼数的同孙女士和老苏打招呼:“叔叔阿姨。”


    孙女士同样一头雾水:“小景, 你们怎么……”


    姥姥适时站出来帮纪景打圆场:“小景去三亚找穗穗玩的,这一向可没少照顾我们老两口, 还给我们拍了好多游客照呢。”


    姥爷不说什么, 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老苏暗暗咬牙切齿, 明知纪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却不能逆着岳父岳母的心意, 不得已忍气吞声,同纪景虚与委蛇:“小景,真是辛苦你了。”


    纪景笑笑:“叔叔太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你大爷!


    老苏正在心中盘算着如何甩开纪景,不承想纪景竟先他一步说:“那,姥姥姥爷,你们坐这么久飞机肯定很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姥姥对这三个男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一无所知。这段时间在姨姥姥家打麻将,纪景没少暗戳戳的给姥姥放黑炮,跟姥姥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姥姥也清楚纪景跟家里闹翻了,目前处于一个居无定所的状态,便拉住纪景,让纪景跟他们一块回去。


    一招以退为进后,纪景又使了一招欲擒故纵,他犹犹豫豫的,很胆怯的看向老苏:“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姥爷看向女婿,明显是在给孙女婿撑腰。


    老苏真是快要怄死,深知此刻若让纪景离开,他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恶人。老苏自然不愿意受到全家人的谴责和孤立,只好假装大度:“是呀,有什么不好的。”


    纪景抿嘴一笑,既腼腆又娇羞:“我来拿行李吧叔叔。”


    苏佳穗站在一旁,目睹全程,简直叹为观止,觉得这一出戏码比宫斗剧还有意思。


    甭管纪景怎么算计,他是光明正大的在老苏眼皮子底下有了一席之地——苏佳和宁死不愿意天天跟他挤一张床,自己斥巨资给他买了张单人床。


    纪景挺满意的,好歹可以无拘无束的翻身了。


    ……


    元宵节前两天,纪景接到了陈旭的电话。过年那天他给陈旭打电话,陈旭就说这一阵要回来,还说要请他和苏佳穗吃饭,纪景也不知道陈旭现在对苏佳穗还有没有那份心思了,怕三个人在一张桌上吃饭会尴尬,特地叫上了江延和程向雪。


    很难想象从前总在一块玩的五人组,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之前。


    这一年时间,大家都有了变化,而变化最大的莫过于陈旭。他身上已经完全没有了那股稚嫩的学生气,言行举止成熟稳重了许多,程向雪嘻嘻哈哈的问他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他只说在云南开了家小店,卖茶叶的,主要做线上,也就是网购。


    纪景问他生意怎么样,他笑了笑说:“目前还可以,够请你们吃饭的。”


    目前还可以,证明以前并不轻松。


    曾经连被蚊子叮两个包都要抱怨大半天的人,如今也开始报喜不报忧了。


    说完自己的近况,陈旭又开始询问他们的近况。


    纪景和陈旭一直保持着联系,没什么事可讲,何况真要讲起来,每一样都和苏佳穗有关。


    反倒是江延,跟做汇报似的,把他上大学这半年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说了一遍,什么考四级,进社团,申请入党,跟着导师参与国家海洋工程的项目,说到最后苏佳穗都要生气了:“喂,你这样衬托的我们两个好像废物啊。”


    纪景早生无可恋,默默的补充:“什么叫好像……”


    程向雪忽然转过头问苏佳穗:“你们俩没考四级吗?”


    “考毛线啊,当初是谁说医学生不用学数学的?我们大学英语数学化学一样都不少好吗,而且好多人现在已经开始学德语法语了,就为了以后留学做准备。”


    “……”程向雪不禁咂舌:“这不比高三轻松啊。”


    “也还好啦。”苏佳穗长叹了口气:“就大一课程多,比较看重学分,数学英语什么的只要及格就行。你们呢?”


    程向雪一脸轻松:“我们大多都是表演课,就中外电影史和中外戏剧史比较难,天天得拉片子,写好几个观后感,然后还得自己写剧本,自己演出。”


    陈旭笑道:“你还写过剧本呢?”


    “小瞧人是不是,不是我吹,我写的剧本演出之后在我们系评分第一名,我是编剧,还是女主角。”程向雪只是炫耀,没有说她的剧名叫明火执仗的暗恋。


    “了不起啊。”


    “那你看,我们表演老师还说呢,我虽然不是这届学生里长得最漂亮的,但我长得有特色,有观众缘,还上镜,以后肯定不愁没戏拍,等我成了大明星!穗姐!以后我免费给叔叔做代言人!”


    苏佳穗被她逗笑:“行啊,让你做全球代言人,地广铺到全世界。”


    程向雪闻言,开心极了,又对陈旭道:“我也给免费给你的茶叶做代言。”


    “那我可太谢谢你了,不瞒你说,我今年打算在上海开一家茶饮店,如果业绩好,就开连锁,说不定有一天也能开到全世界呢。”


    几张年轻的面孔,肆无忌惮的畅想着未来,且这未来一个赛着一个不着边际,惹得周围食客频频看向他们。纪景都不好意思了,捂着脸道:“你们能不能小点声啊。”


    程向雪敲了两下桌子:“欸,互利互惠的时候到了,你就没有什么需要代言的?”


    “我……我只有股份,公司也不归我说的算啊。”


    “瞅你这两下子吧。”


    程向雪的视线慢悠悠落到江延身上,摸着下巴盯着他看。


    江延无奈的笑笑:“你别看我,我也没有能让你代言的。”


    纪景点点头:“我听说他们搞船舶设计的都要穷掉渣了,毕业之后留在上海或者分配到大连还凑合。”


    江延道:“我们系有个师兄,毕业后去水上乐园维护造浪机了。”


    学了四年船舶设计,毕业后去维护造浪机,落差实在太大,让刚刚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众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程向雪憋了半天,屈服于现实:“景哥,以后我要真没戏拍,你就投资两个电视剧得了,让我享受一下带资进组的感觉。”


    “我要是……”纪景飞快的瞥一眼苏佳穗:“你懂的。”


    程向雪自动自觉拼凑好他没说完的话——我要是和你穗姐结婚,我的钱肯定归她管。


    “懂,妥了。”


    “互利互惠,互利互惠。”


    “没问题,没问题。”


    苏佳穗错过了纪景的眼神暗示,完全没听懂他们俩在打什么暗语,可那弯弯的眼睛里仍旧透着温柔的笑意。


    不知不觉,苏佳穗也长大了。


    从前陈旭总说苏佳穗成熟起来像三十岁,幼稚起来像十三岁,她似乎看尽了人间百态,又那么懵懂天真,是一个穿着盔甲,手持刀剑,随时准备冲到恶势力面前保卫世界的骑士。


    她的世界,她喜欢的人,跟着她一起长大了,所以此刻的她,只是一个被爱簇拥着的十九岁女孩。


    “还要不要吃牛肉?”


    “不要,我都撑死啦。”


    “你才吃多少啊。”纪景又往火锅里下了几片牛肉,随即夹到苏佳穗碗里:“多吃点,晚上我们散步回去。”


    苏佳穗笑一笑,又拿起筷子。


    陈旭默默收回视线,不巧,正撞到江延眼里,江延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看。


    陈旭抿唇,忽然说要去厕所。


    江延紧跟着站起身:“我也去。”


    陈旭被堵到厕所门口,丝毫不意外,主要不意外江延知道他暗恋苏佳穗的事:“纪景跟你说的?”


    “他不小心说漏嘴的。”江延沉默了一瞬道:“你当初离开,是因为这个?”


    “算是吧,也不全是。”


    “那现在回来呢?放下了?”


    陈旭站到窗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在手里摩挲了两下,又放回去,点了点头:“算是吧,在外边晃了一年,我发现……我还是更想和她做朋友。”


    江延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而后忍不住笑了,是笑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居然顶替了陈旭,成为纪景爱情的守护者。


    “你呢?”


    “我什么?”


    陈旭勾起嘴角,看着他:“你喜欢程向雪吧。”


    “……没有。”


    “你不喜欢,那我就追她了,我打算把茶饮店开在她学校门口。”


    江延觉得这话很耳熟,好像苏佳和也说过:“你们怎么都来这套。”


    陈旭一本正经:“我没跟你开玩笑,跟程向雪在一起,是蛮轻松的。”


    江延心里冷静非常,他知道自己既然没有和程向雪谈恋爱的打算,就没资格阻止别人追求程向雪,何况,这样美好的青春,总归是要谈场恋爱的,不是陈旭,也会是别人。


    冷静归冷静。


    “……你怎么看出来的?”


    陈旭啧了一声,很没成就感:“我还以为你多能忍呢,合着这点激将法都受不了。”


    “到底怎么看出来的?”江延执着于这个问题。他自认掩饰的很好,甚至视线都没有在程向雪身上停留太久。


    陈旭想起高三开学那天,他站在三楼走廊,明明只是随意往操场上一瞥,却在那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眼看到了苏佳穗,陈旭当时以为是巧合,其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一直站在那里,一直紧盯着操场,很刻意的在寻找那道身影。


    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掩饰的,掩饰到最后,不过是自己蒙蔽了自己。


    现在的江延,就像曾经的他。


    江延以为自己的视线没有在程向雪身上停留太久,可大多数时间,江延都在很专注的盯着程向雪。


    陈旭很有闲情雅致,一边吃火锅一边还暗暗的替江延掐了表,最长一次,盯了足足三分钟。


    作者有话说:


    感觉下一章就能完结了hhhh


    第70章


    ◎如何将爱情放入保鲜柜◎


    苏佳穗和纪景回家的时候, 一大家子人还没睡,老苏正陪他的岳丈大人下象棋, 孙女士和姥姥在收拾姐弟俩的行李箱, 而苏佳和翘着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怀里还捧着一大碗草莓。


    “就你还警察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姥姥——”苏佳和抻长了声:“我姐又说我——”


    姥姥马上维护起她可怜的外孙子:“穗穗, 他顶多还能舒舒服服的躺两天, 你就不要管他了。”


    苏佳和在警校的日子很是难熬,每次往家里打电话都哭天抹泪的, 好不容易放了假,摆脱了束缚, 谁也不舍得剥夺他为数不多的自由。


    “行,我不管他。”苏佳穗懒洋洋的答应着,顺手拿了颗草莓塞到纪景嘴里:“好吃吗?”


    纪景点点头,笑道:“酸酸甜甜的。”


    老苏看纪景仍是很不顺眼,无奈岳丈大人扎根在此, 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在这个家里的话语权, 任凭他再怎么看纪景不顺眼, 也只能强忍着不表现出来。


    对此,老谋深算的岳丈大人表示:“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习惯了就接受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一辈子的。”


    纪景真心很崇拜姥爷,觉得他随口一句话都富含着人生哲理。


    有这样一个睿智的父亲, 孙女士又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她一边收拾着行李箱, 一边状似不经意道:“哎呦, 佳和穿四十三码的鞋了, 好几年没陪他去买衣服, 我都不晓得。”


    姥姥自然要问:“你怎么不跟他一块去买。”


    “孩子长大了,看不上我的眼光。”


    “小孩子家家的能买好什么,全是样子货,这鞋又厚又闷的,穿起来能舒服吗。”


    “说的也是,那我明天带他们去趟商场吧,买两身新衣服。”


    “要买就买好的。”姥姥是旧思想,以为上海那地方都是有钱人,时髦人,怕自家小孩穿的不洋气,叫同学看轻了,所以又补充说:“这年头人势利得很,孩子出门在外,总得有几身能撑场面的衣服。”


    孙女士抿嘴一笑:“这不是没钱吗。”


    “瞧你这话,再没钱也不能从孩子身上省啊,待会叫你爸给你拿。”


    姥爷手头宽裕,更不吝啬给孩子们花钱,答应的非常爽快,可老苏是铁骨铮铮的老苏,决然不能像纪景那般没骨气,受媳妇娘家的接济,当即表态:“爸,哪能让您拿钱啊,让您负担穗穗上大学的生活费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姥爷淡然一笑,并没有和老苏争论,等到夜深人静时却敲响了苏佳穗的房门,态度强势塞给苏佳穗一张卡,让苏佳穗拿着,也给纪景买两件新衣服。


    还特意嘱咐苏佳穗要保密,别叫老苏知道,怕老苏会多心。完全展示出一个委屈求全,深明大义的长辈形象。


    而第二天苏佳穗把这笔钱主动上交给孙女士的时候,孙女士丝毫不意外,显然早有谋划,为的就是从老爹和老公手里分别搞一笔钱,好带三个孩子一起去逛街。


    通过这件事,让纪景意识到,真正有大智慧的人都是不动声色的,孙女士身上有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纪景如同一个初出茅庐的武林弟子,在血雨腥风的江湖里摸爬滚打,虽然谁都不看好他,但他从未气馁,无时无刻不在潜心观察,向这些江湖老前辈们偷师学艺。


    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年之后他成功把自己修炼成了人精,即便赛不过猴精,也足够他领着一个暴脾气的老婆在这世上活的如鱼得水了。


    后话暂且不提,反正眼下有了姥爷的资助,纪景这软饭吃的愈发滋润。


    有一天苏佳穗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听到纪景在给姥爷打电话,说他最近在研究儿童心理学,对孩子的教育问题有了一些新的见解,甚至说到有了二胎后该如何安抚老大。


    他给姥爷营造出一种儿孙绕膝的快乐假象,姥爷被他撩拨的,都有点着急了,急着要抱重孙子。


    苏佳穗知道他是想哄姥爷开心,等电话挂断后方才说道:“谁要生二胎啊?”


    纪景似乎也陷入了自己营造的快乐假象中,压根没察觉到她的存在,被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怎么没声啊。”


    “谁走路没声,是你太投入了好吗。”


    “等等我在跟你说啊,我还得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不然太晚他们就该睡了。”


    纪景这孝子贤孙做的,不得不承认,是可以载入史书的程度,一个电话打了足足半小时,连小叔养在农场看家护院的大黄狗都问候到了。苏佳穗扪心自问,她总也不跟爷爷奶奶住一块,亲近归亲近,可真没这么多话可以说,通常超过十分钟就得绞尽脑汁找话题了。


    而纪景语气轻松愉快,从始至终都显得游刃有余。


    “打完了?”


    “嗯!”


    纪景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似乎也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


    苏佳穗看着他说:“你为了我这么讨好我家里人,让我很有压力啊。”


    纪景沉默了一瞬,笑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这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打这个电话,你会跟我分手吗?”


    苏佳穗摇摇头。


    “那不就完了,为我以后的家庭地位,我得建立良好的人家关系啊。”


    “你想得可真远,所以二胎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姥爷进行一下学术上的讨论,这你也管?”


    纪景强词夺理完毕,又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了?你不喜欢小孩呀?你也想像小叔小婶那样,一辈子不要孩子?”


    苏佳穗是活在当下的,没有考虑过太长远的事,她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喜欢小孩,只是,生孩子有点可怕。”


    世人乐忠于歌颂美好的爱情,幸福的婚姻,以及爱情与婚姻的结晶。可身为医学生,苏佳穗和纪景都很清楚女性子宫的大小,也很清楚生育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有一些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苏佳穗喜欢小孩,但还没有喜欢到承担肚皮上长满妊娠纹风险的地步。


    “……”


    “你怎么不说话?”


    “嗯……我理解你。”


    纪景枕在她的腿上,靠近她的小腹,声音很轻:“其实我也觉得,生小孩这件事挺受罪的,我不是哄你啊,说真的,要是我能生属于我们俩的小孩,我肯定生一个足球队出来,可你害怕,那也不能勉强嘛。”


    苏佳穗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默默的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纪景又道:“仔细想想,像小叔小婶那样挺好的,年轻的时候可以到处玩,等年纪大了,你跟佳和也不会不管他们……这会看出有个弟弟蛮好的,就算我们俩没有孩子,还有佳和的孩子给我们俩养老。”


    “你这思维发散的可真快,连养老的问题都考虑完了。”


    “未雨绸缪你懂不懂?”


    “那要是,佳和也不要小孩呢?”


    纪景忍不住笑起来:“那姥爷和叔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姐弟俩。”随即又正色道:“没什么大不了,对,没什么大不了,还可以领养嘛,自己养大的,和亲生的没两样……”


    苏佳穗搓搓他的脸:“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现在可有点心口不一。”


    “唔。”纪景抬眸,含混不清地说:“我就是可惜咱们俩的基因,虽然你爸老说我根不正,但我长得还挺好啊。”


    “咦——你这就不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什么意思?我长得不帅吗?”


    “帅,帅得很。”


    苏佳穗这话敷衍意味太重,纪景猛地坐起身:“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天天跟我待在一块审美疲劳了?”


    纪景如此大的反应让苏佳穗有些意外:“我开玩笑的,你至于吗。”


    纪景指着她,一字一顿,气势汹汹:“你记住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玩笑!”


    本身就根不正,苗不红,还身无分文吃软饭,要连这张脸都不讨人喜欢了……纪景汗毛立起,结结实实的替自己捏了把汗。


    以至于第二天去打球,非拉着几个篮球骨灰级爱好者讨论“容颜易老芳华易逝,如何将爱情放入保鲜柜”的问题。


    要是别人发愁这个问题,或许还能换取些许同情,然后认真的给他出出主意。


    可这不是别人,是纪景,是他妈的东川路男子职业技术学院公认的校草。


    “你有病吧?”


    “怎么骂人啊。”


    “兄弟,我没打你已经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友谊了。”


    王闯转过身,朝不远处跟人打羽毛球的苏佳穗喊道:“穗姐!你家属疯了!快点带他去精神科看看!”


    苏佳穗一到篮球场边上,一众“篮骨爱”便七嘴八舌的跟她汇报纪景的病情。


    苏佳穗生平鲜少有这种觉得丢脸的时刻,主要是因为“篮骨爱”们一口一声“你家属”,把她和纪景彻彻底底的绑在了一条船上,纪景丢脸,她也脱不了身。


    把纪景拽到无人处,苏佳穗忍不住道:“你好端端的,干嘛跟人家说这些啊。”


    纪景还不乐意呢,一脸委屈和气愤:“这帮孙子,我白请他们喝饮料了,还是陈旭和江延好,早知道我不找他们说。”


    “……你下次跟陈旭和江延开座谈会,叫我也旁听一下呗。”


    “……不了吧。”


    “为什么,见不得光吗?”


    “这,涉及到军事机密。”


    苏佳穗低头,捡起路边的枯树枝,一副要屈打成招的架势。


    纪景太了解女友了,她动真格的一定得抄点家伙,因此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初春的大学校园里正绿意萌发,年轻的情侣也像这春天一样充满生机与活力,一个在前面拼命的狂奔,一个在后面拼命的追逐。


    几个老教授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背着手眺望,不由感慨:“这届学生真是……现在就练起八百米了。”


    作者有话说:


    我服了,我一点多就写完了,寻思看看有没有评论,结果发现我不小心放进了存稿箱,压根没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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