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卧底”那个词的瞬间, 赤井秀一的眼神就锐利了起来,声音低沉地反问:“你是谁?”
但对面的青年却完全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
黑发青年慢悠悠地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颗子.弹, 他说话的语气始终
轻松随意, 仿佛他们两个人并不是不久前才互相拿着狙.击木仓准备对狙, 而是在公园里偶然碰上普通
聊天一样。
“在我们这边,问别人的身份之前一般都会先自我介绍, 还是说, 美国那边并没有这样的习
惯?”
赤井秀一心中的警惕顿时更深了。
这句好像只是在唠家常一样的话已经显示出了很多的信息点,对方不仅知道他是卧底, 而且对
他FBI的身份也有一定的了解。
虽然不清楚了解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但就算对方接下来直接报出他的真名, 赤井秀一也不会太意
外了。
——对方到底是谁?
那边的青年却似乎并不在意赤井秀一在想什么,只是接着说道:“况且,你们的人追着我的员
工跑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你们就是为了找我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遗憾。
“难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赤井秀一立刻想到了桑格利亚的那通电话, 虽然对方依然没有明确指出自己的身份, 说话的内容
始终给人一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但他已经可以肯定这就是那天和桑格利亚打电话的那个人。
得到这个结论之后,赤井秀一立刻想到了很多细节。
首先, 桑格利亚对那个人非常尊敬。
那种尊敬绝对不是扮演出来的效果, 因为桑格利亚当时只是在和对方打电话,他当时的神态表
情根本没有人会看得到, 但桑格利亚依然本能地表现出了对那个人的敬畏。
赤井秀一对桑格利亚的了解不深,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桑格利亚在组织里的综合实力绝对属敬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对方现在更是轻松地挑明了他的身份。
“你想做什么?”
赤井秀一不再问青年的身份了,指望对方自报家门显然不可能,他让桑格利亚在组织里隐藏了
这么久,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把情报告诉自己。
不过他心底也有猜测,对方大概率不是站在组织那边的人,或者更确切地说,不完全是。
——对方可能是组织成员,但看桑格利亚就知道了,他对组织多半没什么忠诚度。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如果青年是站在组织那边的人,FBI在组织基地那边的行动早就出问题了,
但现在的事实是,基地行动一切如常,对方出现在这里,也只是阻拦他们不去追远山浩一,除此之
外态度甚至还很平和——换成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组织成员,知道赤井秀一是卧底都不可能是这
种态度。
这已经可以代表很多东西了。
“我想做什么?”青年像是被他问住了,先是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随意笑道,“我今天只是过
来打个招呼而已,顺便希望你们不要在追我的员工了,毕竟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不是
吗?”
赤井秀一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深。
到目前为止,青年确实如他所说并没有做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对方身上就完全没有危险。
事实上,哪怕这个人还什么都没有做,赤井秀一却直觉对方比自己目前见过的所有组织成员都
要棘手。
这是一个无法控制的隐患。
而“隐患”本人的态度依然是和和气气的,如果忽略对方送来的三颗见面礼子.弹,他看起来几
乎可以称得上是阳光开朗。
他非常有耐心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虽然他不一定会回答就是了。
赤井秀一显然也清楚这句对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他的声音恢复一贯的平静:“你似乎完全不
担心我把桑格利亚的事告诉组织。”
“就算我的卧底身份暴露,我也可以在那之前把这件事传出去,也许组织的人不会完全相信我
的话,但也一定会怀疑。”
组织里从上到下都不缺多疑症,就算是卧底的话,也一定会让他们对桑格利亚产生怀疑。
赤井秀一进组织还没多久,桑格利亚在组织可待了好几年,对方难道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布局被
毁吗?
“我当然非常担心,”对面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太焦虑了,所以我才专门过来
找你。”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卧底,而我只需要你守口如瓶。”
他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原本应该是打算把桑格利亚的事上报然后当做自己在组织里的
踏板吧,要是你同意合作,晋升的事我也可以让桑格利亚帮你,而你只需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赤井秀一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听起来这对你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好处。”
“是啊,谁让我有把柄落在你手里了,”青年微微叹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这个交易确实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按对方的说法,自己只需要帮忙隐瞒桑格利亚的事——
甚至也谈不上隐瞒,只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已,怎么看都是对方付出的代价更大。
对方说话的语气也像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事实其实刚好反过来。
他说着类似投降一样的话,但真正的主动权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手中。
青年越是这样的态度,赤井秀一越觉得危险。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FBI的人,但赤井秀一所知晓的也就只有一个桑格利亚,而且还不算特
别了解。
一个完全无法摸清虚实目的的家伙,比任何敌人都要来得可怕。
“不用这么急着决定,”他最后说道,“我还算比较有耐心,所以你也可以慢慢考虑。”
“哦对了,”忽然想到了什么,青年补充道,“拿子.弹当见面礼好像还是有点太粗暴了,那就
再加一个免费的情报吧。”
“你们这次的行动组里,有个叫柴田的人吧?”
说完这句话,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FBI里大部分都是本国人,但像赤井秀一这样的人也不少,特别是高层把组织列为重点目标之
后,也培养了不少对日本了解较多的线人。
柴田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对周边的街道很熟悉,这次也被安排进了行动组。
赤井秀一对这个人了解不多,也没见过面,成为卧底之后他就很少在FBI其他成员面前露面了,
更没什么交流,只是商量行动计划的时候听他的上司提起过。
那个青年提到柴田绝不是偶然。
赤井秀一很快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
卧底。
他们可以向组织派出卧底,组织当然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
赤井秀一立刻给他的上司打了电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这边的情况,他的上司立刻了然地说
道:“我会让人去盯着柴田,但是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的上司指的自然是那个忽然出现又消失的青年。
对方其实没有和赤井秀一说很长时间的话,但每一句话里的信息量都大得惊人。
首先,不管柴田是不是卧底,他们行动组的人员安排是最高级别的机密,对方却很自然地说出
了柴田的名字,并且直言他在行动组。
这一点远比柴田是组织安排进来的卧底还要让人心底发寒。
赤井秀一响起青年的声音,对方的声线没什么记忆点,百分百是合成的人声,偏偏却又让人印
象深刻。
——说着自己的把柄被他抓到,实际上却比任何人都滴水不漏。
“我会找到他的。”
他的上司一愣,而后回答道:“你也不用太着急,我们现在的重点还是组织。”
赤井秀一不太上心地应了一声,目光望向了对方刚才停留的方向。
无论你是谁——
我会抓住你的。
*
收拾好木仓支从原来的大楼离开后,羽柴寻低头看了一眼表。
应该来得及赶回去。
不过他还是希望兵津会的那位大哥能撑久一点。毕竟计划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
就像现在这样。
一墙之隔的角落,羽柴寻看着正和自己的某位部下交战的安室透,深感卧底都是一群麻烦的家
伙。
他的那位部下是来帮他收拾现场的,毕竟羽柴寻现在时间紧迫,实在没空把所有东西都复归原
样面面俱到,结果没想到人居然在半途中被安室透堵住了。
得把安室透的注意力引开才行。
不然别说收拾现场了,自己的人说不定都会被安室透直接抓住,事实上看现在的情况,估计也
差不多了。
羽柴寻换了把趁手的手木仓——狙.击木仓太过显眼,已经被他藏在了大楼里和手下说好的某个
角落里,他低下头给弹匣装弹,而后眯着眼对着两人旁边的水管开了一木仓。
安室透立刻转身,他的反应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了,目光很快就锁定了身后某个在墙角一闪而
过的深色衣料。
但刚才的那一木仓显然也不是结束,第二颗子.弹打中了安室透身后的路灯。
安室透迅速避开碎裂的玻璃,这一木仓非常稳,也足够准——对方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打他,因
为就在玻璃灯罩碎裂的几秒钟内,他原先追到那个奇怪的家伙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等安室透回过
头,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几乎没有犹豫,安室透直接更换了目标,依靠子.弹发射的方向判断对方的大致位置。
这块地方藏人的位置很有限,安室透目光警惕地在周围扫过,忽然,危机预感让他立刻回头,
毫不犹豫地就将木仓口朝向了身后。
见对方没有和他对峙的意思,安室透直接追了过去。
逼仄小巷里的追逐战会加大被追的那个人的心理压力,羽柴寻虽然不算太紧张,但也不由得皱
了皱眉。
不用像在组织里一样隐藏实力,安室透的好身手展露无疑,想要彻底甩开对方还真不是一件简
单的事。
几个来回之后,安室透抓住对方的手臂,但对面也很快就采取了反击措施。近距离的搏斗很难使用木仓支,安室透看见对方的长相,很陌生的脸,体格不算健壮,但是对
技巧的使用非常娴熟,比起刚才没能看出太多细节的木仓法,对方的近战能力也足够让安室透有些
惊疑不定。
“你是谁?”
这个问题羽柴寻既然没有回答赤井秀一,当然也不可能告诉安室透,从见到安室透开始,他甚
至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和赤井秀一对话是远距离,而且专门用了合成的声音,但这种近战的场合,以安室透的敏锐,
稍有不慎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虽然羽柴寻也可以捏假声,但也没必要冒那种风险。
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不能继续在这里和安室透耗下去。
打定主意,一把匕首已然出现在了羽柴寻的手边,他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被安室透抓住的手臂刺
去。
安室透瞳孔微缩,他的手背被划伤,而与之相对的,是对方被自己刀刃深深刺中的手臂。
这种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都不足以形容的纯纯自残式打法让训练有素的安室透都愣了一下,但
效果确实也很好,对面那人直接抓住了这个瞬间的机会,想都不想就推开他跑路。
几分钟后,见实在追不上的安室透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他还有组织的任务在身,暂时还不能离开这片区域。
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伤口,可以说,比起之前被人用子.弹打伤肩膀,这点伤顶天了也
就包条绷带。
想到那人刚才的举动,安室透忍不住皱起了眉。
不管是一开始开木仓打灯泡,还是后来为了让他松手刺伤自己,都足以证明对方是一个目标非
常明确的人,而且只要能达到目的,他甚至不在乎多付出一点代价,刺伤自己的时候,那个家伙连
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出现过。
那个人对自己也有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
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组织的人,被他掩护逃跑的那个人身上有帮派的标识,如果是组织的人,
他显然没必要帮他。但那些帮派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
安室透负责情报搜集,对面帮派的大部分骨干成员都见了不少,刚才那个人却是第一次见,而
且之前也没有任何情报指出对面还有这样一个人。
简直哪里都透着古怪。
电话响起,很可能是渡边崎的来电,自己离开那边有点太久了。
想了想,安室透一边和渡边崎通话,一边往回走到碎裂的路灯那边,找到了那颗子.弹。
虽然想靠子.弹确认对方的身份不太现实,但好歹也是个线索。
另一边,羽柴寻迅速换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然后赶到兵津会伏击他和琴酒的大楼。
兵津会这次显然是打定主意要拿下琴酒,大楼内部和他之前离开的时候有很大的变化,羽柴寻
仔细察看了一会儿周围留下的战斗痕迹,他们应该还在附近,战斗也没有结束。
看来他回来得不算太晚。
羽柴寻瞥了一眼自己手臂的伤口,思索片刻后,他把自己衣袖划开好几道,同时在原来的伤口
周围又加上了几道轻重不一的刀口,好让之前的那道伤看起来不太显眼,并且连另一只手臂也没有
落下,整个就像是和人挣扎时留下的一样。
衣服很快就被他自己的血液染红,为了以防万一,羽柴寻在自己的后背也弄出了一些明显的擦
伤,整个人更是刻意搞得灰头土脸的,反正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觉得不管是安室透还是琴酒看不出问题之后,他才终于停下手。
虽然自己最后多半又要被送去讨厌的医院,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比较好。
接着,羽柴寻一边往琴酒的方向找去,同时也一边思索着什么。
十来分钟前他联系了基地的其他人,快速说明了这边的情况,朗姆应该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支
援。
这可都是自己不在场证明的见证人。
想着这些,羽柴寻隐隐听到了几声木仓响。
琴酒就在楼上,能和他对峙这么久,应该是兵津会的那个人。
思考了一会儿,羽柴寻觉得自己别过去比较好,以他现在的情况,上去要符合人设就必然会被
当成人质,当了人质之后嘛,他估计离死就不远了。
哦,他不是说兵津会的人会把他怎么样,他说的是琴酒。
要是面前有人拿人质威胁琴酒,那他肯定先杀人质。
想都不用想。
为了避免当人质,羽柴寻也就干脆半窝在角落,等着琴酒解决事情之后下来找自己。
顺便他也休息一下。
虽然羽柴寻平时也经常赶场子,但像今天一样紧张刺激的还是少数。
不过他还没休息多久,他这一层楼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是千叶正人。
和羽柴寻现在的凄惨状态相比,对方看起来就好多了,也就是衣服破烂了一点,身上倒是没什
么大伤。
看见羽柴寻半靠在墙壁上,对方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朝他露出了一个特别古怪的笑容。
羽柴寻心无波澜,心说这家伙不会打算抓自己再去向兵津会投诚吧?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正确。
“只要抓到你……他们一定会放过我的……”
千叶正人的精神状态显然不怎么样,被自己的心腹背刺之后,他那本来就不咋样的心态就彻底
崩掉了,满脑子都是自己之后该怎么跟兵津会解释。
显然,在他看来,琴酒一个人显然敌不过兵津会这么多人,而千叶正人当初既然可以那么干脆
地背叛兵津会转投组织,眼下当然也不会介意再去投靠兵津会。
非常墙头草了。
而落单又受伤的羽柴寻显然是一个不错的投诚礼物。
羽柴寻很想让他醒醒。
他要是兵津会首领,在知道千叶正人背叛的那一刻估计就已经决定好他的结局了。
不过这话和对方说也没用,千叶正人也不会听,所以羽柴寻也懒得说什么,开始琢磨该怎么用
自己现在这副怎么看都是武力值负数的身体和对方演戏。
千叶正人不知道羽柴寻在想什么,直接就朝他冲了过来。
发现对方用的是匕首,羽柴寻挑了挑眉。
估计是子.弹用完了,这倒是好事。
被千叶正人用刀抵住脖子的时候,羽柴寻没有挣脱。
他身上的伤毕竟是自己搞出来的,真实感可能还是有点欠缺,千叶正人用的刚好是匕首,倒是
可以帮他增加一点真实感。
伤口都是新的,羽柴寻全身上下都带着火一样的灼痛感,但痛觉也让他的意识更清醒,他注意
到楼上的木仓声终于停止,以及一个很容易就会被忽略掉的脚步声。
额角有血流下来糊住羽柴寻的一只眼睛,下一秒,压在他身上的千叶正人被人狠狠踹开。
琴酒。
羽柴寻余光瞥见琴酒一脸冰冷地准备对千叶正人开木仓,迅速叫住对方提醒道:“我们今天的
任务还没结束!”
千叶正人脑子里还有他们需要的情报,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因为话说得急,加上刚被千叶正人掐过脖子,刚说完羽柴寻就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木仓响没有出现,但千叶正人的脑袋也被琴酒一脚踹蒙了,半天都没回过神。
羽柴寻低着头,看见琴酒的黑色衣角停在自己身边,对方的身影遮住了身后的窗户,让他的视
野范围都微暗了下来。
血也糊得羽柴寻的一只眼睛有点睁不开,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先汇报一下。
“我刚才给朗姆打了电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嘶。”
琴酒按住了他手臂上的某处伤口,见到羽柴寻吃痛的表情,他才面无表情地换了没有伤口的地
方抓住,然后把羽柴寻从地上扯了起来。
羽柴寻一下子没站稳,又被对方扣住肩膀。
“快没气了就少说点废话,”琴酒的声音凉凉地压在他耳边,“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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