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园会“原来是宛妹妹的表哥!失敬失敬……
姜至在在一旁见她二人笑得暧昧,倨傲问:“说什么悄悄话,小爷听不得?”
菱戈抱胸,好整以暇地点头:“诶,还真是你听不得的,听了非跳脚不可。”
“你们说小爷坏话?”姜至眼睛一瞪,直勾勾瞪着宛宁。
“我什么也没说,你可别赖人。”宛宁朝他做了个鬼脸拉着菱戈就走。
“阿宁!”
欢快的声音传来,宛宁转身,就见阑笙兴冲冲跑来,委屈地皱脸:“我还以为你搬离国公府就不跟我来往了呢。”
今日的游园会,宛宁自然是请了阑笙的,当时她琢磨了好久,起先,她只想请阑笙一人,但见阑笙与她夫君关系极好,几乎是秤不离砣的,又犹豫了半天,才另写了夫妇,不过却见只有阑笙一人,不禁问道:“宋大人呢?”
“他没来。”
菱戈稀奇道:“今日这样的闲趣园会,他也无事,舍得离了你?”
阑笙道:“今日这样的园会,请的自然是阿宁的朋友,年龄相当的,他年纪大了,来了杵在这我们反而玩的不痛快。”继而糗菱戈,“怡王不是也没来。”
菱戈高傲地撇嘴:“我管他。”
一行人往园子走去,菱戈连连赞叹:“不愧是首富家的园子啊,从头到尾就充斥着一个字,贵!等哪天我成了龙头老大,也弄个这样的园子。”
菱戈白眼一飘:“他,得了吧。”
阑笙自小跟怡王他们混在一起,自然知道怡王和菱戈之间的纠葛,也不多说,挽着宛宁道:“听说了嘛,皇上给五公主赐婚了,赐婚的圣旨都拟好了,只等着找个吉日宣读了。”
宛宁大吃一惊,顿时心慌手抖了起来,阑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少说了一句,连忙懊悔地拍了拍额头:“瞧我,没说全,赐的是温家,温善则。”
姜至跟在她们后头,目光就没从宛宁身上移开过,他看着宛宁紧张到放松,又尴尬又羞涩的模样,突然一口气凝结于胸,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呼出。
菱戈既意外又了然,凉凉说道:“温大人也是有大造化的,如此一来,这温家又是公爵,又是贵妃,如今又来一公主,可谓烈火烹油,”她转身看向姜至,意有所指似的,“姜小郎君,你说是不是?”
姜至一愣,慌忙看了眼宛宁,瞪向菱戈:“关小爷什么事?”
菱戈神秘一笑,也不多说。
花香满园的园子里,空旷的草地
上,伴着溪水已经铺好了波斯织锦毯子,放上了矮几果点,宛老爷还请了乐姬为他们助兴,一应的玩戏都有。
谢璃和梵玥才姗姗来迟了,一来,梵玥就飞奔而来抱住了宛宁。
宛宁欢喜之余,目光却看向谢璃身后,空无一人……
菱戈看出她的心思,抿唇一笑,问梵玥:“你大哥没来?”
梵玥道:“昨晚倒是跟他提了一嘴,也没说要来,想来也是,今早他还陪着祖父去赴司空大人的宴会。”
“哦……”菱戈拖长了音,去看宛宁。
宛宁别过脸,轻哼了哼:“谁稀罕他来呢。”
梵玥见状,解释道:“哥哥这两日有些忙,祖父才回来,到处有人请他饮宴,他自然也要去的,都是一些推不得的宴会。”
阑笙听闻,脱口道:“怪不得早上去看我爹,见我姑姑带着表姐欢欢喜喜地出府呢,想来也是去赴……”
“咳咳。”菱戈轻咳了两声,阑笙后知后觉闭了嘴。
宛宁手里刚摘的月季已经捏成了一团,咬牙切齿的,好像那花就是谢玦,要把他捏圆搓扁。
谢璃和姜至对视一眼,执手行礼。
姜至挑眉:“你告了假。”
“彼此彼此。”
“我可不一样,老令公可是对你很大的期望啊,明年科考,你若是摘不得三甲之一,怕是老令公要扒你一层皮吧。”
谢璃笑眯眯道:“比不得你,若是再传出些什么,温家饶不了你,太妃也得把你禁足吧。”
姜至顿时紧张起来,将谢璃拉近,压低声音警告他:“你别乱说!我跟温家那位什么也没有!”
谢璃皱眉:“箭在弦上,在野,别任性,连累了阿宁。”
姜至冷笑:“你以为我不知,你想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啊,即便我不行,你更不行。”
“等明年科考取得三甲,我会求我祖父。”
姜至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泪眼都出来了,拍着谢璃的肩,惹宛宁她们注目。
渐渐地,他止住了笑,眼底只有残余的一点笑意,带着平静:“少禹,你到现在还以为你的阻碍是老令公?”
谢璃心头一跳,脸色顿时紧绷了起来。
“呀,这里还有叶子戏呢,我们来玩儿吧。”阑笙跃跃欲试,拉着几人玩了起来。
宛老爷站在不远处的凉亭下,看着女儿玩得开心,也会心地笑了,目光微移,在姜至和谢璃之间游走,最终停在了姜至脸上。
谢璃虽也是一表人才,可到底身份太过贵重了。
突然身后传来下人急切的声音:“老爷,公爷来了!”
宛老爷大吃一惊:“哪位公爷?”
“还有哪位公爷!自然是定国公!”
宛老爷愣一回神,他怎么来了?难不成有什么重要的事?
“快快快,随我去迎接。”才走到一半,迎面就见谢玦款步而来,矜贵清华,顿时捉人眼球,宛老爷一愣,只觉得他一进园子,他这园子才当真“贵”了起来,见金叔陪在他身边,无比恭敬,微微蹙了眉。
“公爷,您怎么来了!”宛老爷上前就要行礼,却被谢玦撑住了手,轻轻抬起。
谢玦淡然道:“您不必多礼,论理,您是我的长辈。”说着便行了叉手礼。
吓得宛老爷和金叔同时一震,宛老爷赶忙侧过身去:“不敢当不敢当!”说着转头瞪了眼金叔,“怎么公爷来了,不提前通知我去相迎。”
金叔冤枉,他倒是想请谢玦在最豪华的宴客厅喝最上等的茶,然后再让宛老爷前去拜见,谁知谢玦一来,就说不必忙,要来看看园子,公爷这么说了,他敢拂逆吗?
谢玦道:“不必怪责,是我的意思。”
宛老爷笑着问道:“公爷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谢玦目光看向远处,云淡风轻:“只是来看看新园子。”
“新……”宛老爷愣了好一会,就这事?不由笑道,“公爷请,不能跟公府的雅致相比,俗气得很,公爷莫要见怪。”
谢玦看到了人群里笑得灿若蔷薇的宛宁,说了句:“很好。”
宛老爷以为他夸园子,高兴了起来,说起这园子的打造。
谢玦只是看着宛宁,见她握着叶子牌犹犹豫豫,不知要出哪张,姜至凑上去要看她的牌,她紧张地捂紧了,推了姜至一把,又恼又笑,生动极了,这觉得眉心就皱紧了。
宛老爷见他蹙眉看着女儿他们那么方向,以为是他嫌长辈们吵,出声道:“小孩子家家的闹腾,不如我陪您下棋?”
谢玦闻声看向他:“您想下棋?那就在这下吧。”
这话说的,宛老爷和金叔互看一眼,皆是有几分莫名。
到底是谁陪谁下棋?不管了,既然谢玦开口了,金叔很快让人在凉亭下安置了棋盘,黑白子是白玉做的,触手生凉。
谢玦请宛老爷于上座,免了猜先关节,落座于白子一方,他行为恭敬,却从容高雅,让人受到敬重又不觉得他在奉承讨好,当真是世家贵公子的典范啊……宛老爷暗暗赞叹。
黑子落,宛老爷看着他将黑子落于右上方,暗暗吃惊,至此他有些手足无措,抬头看一眼谢玦,难不成妹妹在国公府的地位已经十分超然了?他总觉得这次进京,谢玦对他太过恭敬了些。
这一场棋下的很是悠哉,若说悠哉,不如说谢玦有些心不在焉,在宛宁他们那边再度传来欢笑声时,谢玦又一次将目光移了过去,宛老爷也顺势看过去,正看到姜至强行要看宛宁的牌,宛宁偏不给他看,两人孩子气的绕着波斯毯跑,谢璃强行按住姜至,不让他纠缠宛宁。
宛老爷看到谢玦目色沉了沉,以为他是为自己的弟弟出头不满,琢磨了一番,掂量着开口。
“在野这孩子活泼,不像二公子沉稳温和,总是和宛宁打打闹闹,招笑得很。”他一面夸谢璃,一面暗示谢玦,姜至和她的女儿比较相配。
果然见谢玦眸色骤沉,眼中闪过一丝不快,陪坐的金叔心顿时提了起来。
石通陪坐在侧,心道:原来表小姐有时候没眼力见,是遗传啊。
话既然已经出口,宛老爷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再说得明白些:“公爷,您觉得在野这孩子如何?”
谢玦凝视着宛老爷,语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不如何。”
宛老爷一愣,明显感觉谢玦的一丝薄怒,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给自己的弟弟出头了,难不成他赞成这门婚事?若是谢玦赞成这门婚事,老令公那儿未必就会反对……这么一想,宛老爷又犹豫了起来。
谢玦凉凉道:“太过年少,性子不稳,尚无职权在手,难以立足,未来不可知,姜侯爷偏心,少不得有一番世子之争,即便将来他成功袭爵,以他的性子,恐惹出祸事,连累妻族,绝非良配。”
宛老爷目瞪口呆,一来是他第一次听谢玦说这么多话,二来,没想沉稳端方如他,说起刻薄话来,能将人贬的一文不值,他的择婿标准,似乎到了谢玦嘴里,都成了缺点,偏又让人觉得“言之有理”。
他尚未缓过神来,就听谢玦问道:“宛老爷还不知晓吧,他是太妃的甥孙,宠爱有加,太妃有意让他和温家联姻。”
这一回,宛老爷是彻底愣住了!惊惶着和金叔对视一眼,金叔也是神色惶惶,温家和太妃,那是一个也不好得罪的。
宛老爷有些懊悔,也怪他初来京城忙着生意,没去调查姜至的真实背景,又觉得自己一时唐突太过自作多情而羞愧:“是我疏忽了。”
谢玦淡淡应了一声,这一声,让宛老爷又是一愣,怎么看上去谢玦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反应,难道他当真存了让宁儿嫁给谢璃的想法?
宛老爷暗自心惊,就见谢玦颔首表示歉意后,怡然起身,宛老爷随之起身,见他缓缓往溪边走去。
宛宁跪坐在毯子上,握着手里的叶子牌,看了又看已出的牌,再看看梵玥也是揪着眉头看自己的牌,阑笙和菱戈却暗暗得意看着自己,仿佛自己出什
么牌都出到她们二人手里的胜券在握,宛宁抿紧了唇,发誓这一局绝不给她们喂牌!
“我帮你看看!”
姜至还要看宛宁的牌,宛宁偏不给他看,捂着牌往后仰,蓦然撞上硬邦邦的东西,她恍然回头,抬头看去,阳光明媚,映下谢玦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她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谢玦就俯身推开她的手看了她的牌。
顿时鸦雀无声。
“出这张。”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低沉醇厚,好听极了,像是一种蛊惑,宛宁毫不犹豫就打了出去。
阑笙愣怔中率先回神,惊呼起来:“我赢了!”
菱戈回神也是惊喜:“同喜同喜!”
一家喂两家,宛宁懊悔地低呼一声,看着阑笙和菱戈得意洋洋的样子,回头一拳锤在谢玦胸口,娇嗔道:“都是你啦!这钱你出!”
谢玦眼中半含笑意,纵容道:“嗯,算我的,今日输的都算我的。”
宛宁轻哼哼转过脸去洗牌,一直不见他而一直压着的石头却落了地,嘴角压不住的上扬,梵玥此时一阵恍然,谢玦起身由上而下睥睨姜至一眼,有一抹舒展的意味深长。
姜至攥紧了手指,脸色铁青,谁也没注意到谢璃的脸色苍白。
跟随而来的宛老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扶住金叔的手,颤颤巍巍:“大金,我,我是不是眼花了……是,是那个意思吗?”
金叔也在风中凌乱:“是,是吗?”
这一幕像是冷水浇进了油锅里,在宛老爷的脑海中噼里啪啦地炸开了!月上中天了,他在房中仍旧是毫无睡意地来回踱步,一脸的凝重,不可思议加惶恐。
金叔的头都被宛老爷绕晕了,到了杯茶上前:“老爷先。”
宛老爷如临大敌:“哪里还坐得住!这,这要是真的”他不敢深想,猛地打了个激灵生了一身冷汗。
金叔倒是镇定些:“依我看,或许是我们多虑了,先不论公爷的身份地位,就那样的性情,看咱们小姐估计就跟看小孩似的,说不定只是当妹妹看,未必就是那个意思,况且,若真是那个意思,咱们小姐还能藏得住?”
宛老爷一时恍然,细究半晌:“你说的在理。”转而又摇头,正色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对了那个高家的郎君最近是不是在京城?”
“老爷是想”
“下帖子,约他,找个借口让宁儿和他见一面,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关系还不错,宁儿一口一个高哥哥高哥哥的叫着。”说完,他缓缓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后,长长吐出一口,“这京城真是个是非地啊”他又想起了什么,目色变得不安,“之前常听说,定国公的当今五公主是默认的婚姻,怎么听说五公主已经赐婚给温家了?”
他既入了这京城,又在生意场上行走,自然与官门有交集,能听到一两句信息也自然。
“该不会”他背上浮上一层冷汗。
金叔有些木然:“老爷,就咱家小姐?有那么大能耐?”
宛老爷一愣,又放松了几分,干笑了两声:“是,是哦,哈哈哈,不可能,不可能,也许是我最近太在意宁儿的婚事,太过紧张,有些草木皆兵了,今日看错了。”他尴尬地笑着安抚自己。
赐婚的旨意下了,已经宣读昭告天下,五公主平静地接了圣旨,磕头谢恩走出了大殿,阳光晃了她的眼,她抬手遮住眼睛,忍住喉间的酸意,拼命咽下,放下手,恍惚间一抹身影走进眼帘,她闭了回眼,再睁开,就见到谢玦。
她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天,不期而遇,阳光像是晕染在谢玦身后,如神祇降临,一步一步踏进了她的心底,她晕乎乎的如梦似幻,被谢玦清冷的神色冷的彻底清醒。
“表兄。”她平静行礼。
谢玦颔首,淡淡道:“恭喜。”
五公主蓦然攥紧了手指,平静的目光汹涌着激动,恨意和不甘心,她压着声音,艰涩地挤出一句话:“你真残忍。”
谢玦神色如常。
五公主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她抬手印去眼角的泪水,声音轻飘飘的:“解决了我这个绊脚石,接下来是萧姗音吗?你费尽心思,却不知,宛宁根本不想嫁给你。”
她看着谢玦平静的眸底闪现波澜,她心被猛锤一击的痛,自讨苦吃,自己像个笑话!可她还是说了:“她亲口对我说的,说她根本不想嫁给你。”
她知道这样的行为很愚蠢,像是垂死挣扎,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狼狈,可她就是想这么做,能给他们制造一时的不痛快她都是痛快的!
今日阳光果然很刺眼,今日时季平随侍,他等在宫门外,并不与其他官员的心腹交谈,云淡风轻的样子,旁人都觉得阳光刺眼脸色千百样,只他从容,看到谢玦从宫门出来脸色极沉,细看之下,眼角略有些惨淡,他心下咯噔,不露痕迹上前。
“公爷,去哪?”
谢玦没说,上了车,季平也不多问,只让车夫赶车,只是叮嘱慢行。
车厢里的气氛因谢玦的脸上布上的阴沉很是沉郁,若是换了霍仲,非得憋出病,可季平依旧一副坦然,偶尔掀起窗帘看窗外,行至朱雀长街时,他忽然“唔”了一声,转头看向了谢玦。
谢玦对上他的目光,顺着他侧过的身子看了出去,瞳孔骤然紧缩,一张脸冷的刺骨。
宛宁被爹爹差遣去办事,乍然遇到了小时候玩乐的高哥哥,高小郎久违宛宁,在意会到宛老爷的意思后,更是殷勤无比,邀请宛宁到福楼用些点心。
二人才在一楼雅座坐下,小二招呼的话还没落,就见谢玦走了进来,寒星般的眼看了宛宁一眼,脸上布满了冰霜,不请自来,施施然在宛宁这桌坐了下来。
高小郎怔住了,想请他离开,却在对上他冷冽的眸光时,不由一怵,开口成了讨好的商量:“这位爷,这儿我们定了,您”
谢玦一脸冰冷,淡淡道:“二位请自便。”也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宛宁看着他眼底令人惊惧的平静,扯了扯嘴角,软糯糯喊了一声:“表哥。”
高小郎顿时一惊,立刻大喜,脱口道:“原来是宛妹妹的表哥!失敬失敬。”
第52章 恼了“你小时候喜欢那样的蠢货?”……
高小郎看谢玦身着富贵气质斐然,定然是个不小的贵族,即便不是贵族,那也是皇商首富,顿时生了攀附之心,扬声喊了声小二,挺直了腰杆,斜睨他一眼道:“拣你们酒楼最贵的上!”
小二乐呵呵去了,高小郎再度看向谢玦,瞬间换了脸色:“表哥,您想喝什么酒?”
宛宁一听他脱口而出的称呼,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转头看向谢玦,果然见他脸色极沉。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气和威严,不笑的时候唇角的线条是凛冽的寒意,淡淡一瞥就会让人觉得自己大限将至。
季平最是了解谢玦,站在他身后清冷的声音缓缓压在高小郎的头顶:“放肆。”
高小郎本来就被谢玦的寒意刺得心头发颤,此时再听季平的话,顿时打了个激灵怔怔不敢喘息。
宛宁连忙打圆场:“我表哥白日不喝酒。”其实谢玦有时候白日也会有宴饮,喝酒是常事,只是此时只能找这个借口了,宛宁倒了一杯茶,端到谢玦手边,“我表哥喝茶就好。”
高小郎干笑了两声,给自己找补:“表……爷,看上去就与众不同。”
他也不敢再叫“表哥”,不过从小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经商,心性早已坚如磐石,不一会就缓过神,和宛宁畅谈往事,用往昔情谊来拉近关系,若是能和宛家联姻,那无疑是对高家最好的助力!
所以,他不
遗余力,说着宛宁小时候的趣事,完全忽略了坐在一旁脸色越来寒的谢玦,宛宁一句没搭腔,笑容越来越僵。
直到他说:“宛妹妹小时候真是天真的可爱,说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为了哄你开心,从自家的店铺拿了一块水晶骗你说那是我一夜不睡爬了三座山去摘的,你当了真,宝贝似的捧着水晶,晚上还抱着睡觉,还说将来要嫁给我。”
谢玦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了桌上,张扬的笑声戛然而止,高小郎感觉背脊一阵阴凉,僵硬地转过脸,对上谢玦肃杀冰寒的目光,嘴角猛地一个抽搐,见谢玦倏然站了起来,他更是吓得跌坐了下去,一阵风掠过他身后,他汗如雨下,三魂去了七魄。
直到听到一阵乒乒乓乓,他立即扭头,看到谢玦撞过上菜的小二哥的肩膀,小二哥被撞得摔在地上结结实实翻了个跟头去,手里的菜撒了一地,盘子碎了一地,疼地直不起身来,所有客人都被惊动了探身出来,谢玦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大步离开。
高小郎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见宛宁着急要追上去,他终于回神像是拉住救命稻草一般拉住了她,期期艾艾:“宛妹妹!他,他是你哪门子表哥?这样大的气势……”方才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要去见阎王了。
宛宁没心思跟他解释,只是掰着他的手,打着他的手背:“你放开!”她急得脸都红了,低头就要去咬他,他赶紧松了手,宛宁看也不看他一眼,随即提着裙子就追了上去。
她心慌得很,好怕他就这么走了,结果一出酒楼,就看到熟悉的马车还停在外面,季平施施然站在马车边上,淡定地朝她摆出了“请”的动作,她毫不犹豫急走过去踩着木梯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就看到谢玦端坐,凛然冷冽,她一慌,左脚绊了右脚,一个扑棱,冲了过去,好在谢玦没有无情到坐视不管,稳稳扶住了她,她对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焦急,灵光一闪,故作崴脚,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谢玦压着声音低斥一声:“起来!”
“不要……”宛宁撒娇地扒着他的手臂。
“起来!”他的手抬了一下。
“不要嘛……”宛宁带着哭腔坐在了地上,紧紧抱着她的腰,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中是像是汪着一泓清泉,闪闪亮亮,可怜兮兮的,软软出声,“你生气了?”
“你小时候怎么会喜欢那种蠢货!”他不再推她,低头盯着她,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
宛宁一愣:“他是蠢货?”
谢玦目光一寒,极尽嘲讽:“笑成那个样子不是蠢货是什么?”
宛宁“噗嗤”笑了一声,好像第一次见谢玦这样样子,忙是哄着他:“对,他是蠢货!笑得像个傻子!”她抱着他的腰,眼底带着无心的娇,“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今日会遇见他,而且他说的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也没想到他会说那些……”
一听这个,谢玦顿时脸色一沉,压低的声调噙着威胁:“你没想到他会说那些?这么说他说的都是真的?”
宛宁心下一咯噔,甜腻腻地笑着:“人家都说童言无忌嘛,小时候都不懂的,你小时候难道就没胡说八道过?”
谢玦冷冷道:“没有,我从不说无聊的废话。”
宛宁一愣,见反将一军行不通,眼中立刻星辰闪耀:“那是自然的!表哥自小就是不同凡响的。”
谢玦突然捏住了她的下颌,一眼望不到底的凤目一动不动地攫住她,眼底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辨情绪:“你说你要嫁给他?”
宛宁一愣:“……那是小时候的胡说八道的呀,你真当真了?我根本不喜欢他的,这次重逢若不是他叫住我,我都没认出他来。”她看着他的脸色好像不大对劲,他不该是何时何事都掌握在手的云淡风轻吗?不禁关切问,“你怎么了?”
谢玦眉心微蹙,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想问她五公主的话,竟然生了一丝怯意,忽然觉得烦躁,松开了她的脸,沉沉道:“起来。”
宛宁不但没起来,还紧抱着他贴进了他的怀里,糯糯道:“我好久没抱你了……”
谢玦神色微变,终究没有将她拉开,只是异常沉默。
车厢很安静,只有车轱辘的声音,宛宁就坐在地上抱着他,像是小小一只窝在他怀里,过了好一会,她贪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声音更是娇软地滴出水来:“表哥,你的腰抱着好舒服,靠着也舒服……”
谢玦身形微顿,方才的烦躁转而成了燥热,忽然将她捞了起来,坐在他腿上,圈进手臂中,不知是害怕还是占有来安抚自己,俯身狂肆的吻她,宛宁瞬间软成了一汪水。
不知过了多久,宛宁瘫软地窝在他怀里,娇媚的如冰天雪地里盛开的牡丹,轻轻喘着气。
谢玦的呼吸亦有些浓重,神色却是淡定,淡定的帮宛宁整理弄歪的衣襟,遮住她锁骨间的痕迹。
宛宁顿时一阵害羞,将脸埋进他怀里,听到他似乎有一声低沉的笑,悄悄抬眼看他一眼,嘟哝道:“你堂堂国公,竟还要我哄!”
谢玦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宛宁嘻嘻一笑,问道:“我们去哪儿?”
“送你回家。”
“那怎么还没到?”宛宁奇道。
谢玦解释道:“季平是个聪明人。”
“嗯?”宛宁枕在他臂弯里,玩着他的头发,不解地看着他。
谢玦唇边有一抹清浅的笑意:“他大概绕了几圈。”
宛宁一愣,将手里的头发甩给他。
等到终于快到时,宛宁急忙喊停了马车:“我就在这儿下车。”
谢玦拧眉:“我见不得人?”
“不是……”宛宁娇声软语哄他,“只是我爹爹还不知道,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我去说。”谢玦依旧不快。
“不行!”宛宁急忙按住他的胸膛,“你这样的身份会吓到他的!”
谢玦凝视她良久,像是妥协了,淡然道:“三天后,我会在国公府办一场晚宴。”
宛宁好奇道:“又办宴会?什么名目啊?”
谢玦只道:“寻常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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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寻常晚宴,第二日,石通却送来了一套头面和衣服,黄花梨木的盒子一打开。
就连宛老爷也瞠目结舌了,看着那红宝石的头面和衣服的华彩,就只价值不菲,虽然他家不把钱放在眼里,不差名贵首饰和衣服,但谢玦特意送来,宛老爷就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宛宁心虚地不敢去看爹爹的脸。
好在石通机灵:“公爷知道表小姐和大小姐关系好,所以特意定制了两套,这一套是表小姐的。”
宛老爷觉得这说得通,从前在朝夏时,这两个小丫头就喜欢穿一样的衣服,首饰换着戴。
石通又郑重地对宛老爷呈上了邀请贴,宛老爷见烫金的帖子上也没写宴会的原由,不禁道:“恕我冒昧,贵府可是有什么喜事?都邀请哪些贵人?”
石通老实道:“什么喜事公爷没说,至于邀请的贵人,就都是些日常往来密切的亲朋。”他兀自琢磨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个挺大的喜事。”
宛宁心道昨日谢玦明明说是寻常宴会来着,“挺大的喜事”是什么喜事呢?
转头她就问了梵玥,梵玥窝在她房间的软榻上,吃着琉璃碗中剥好的石榴,自在惬意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这两天哥哥看上去心情不错,就是祖父的脸色很阴沉……”她郑重地看宛宁一眼,忽然坐直了,眼尾一挑,“呵,宁宁,为什么设宴,这种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毕竟哥哥那么宠你……”
宛宁心头一颤,小心翼翼观察梵玥的表情:“你,你都知道了……”
梵玥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宛宁忙是捧着琉璃碗凑过去:“好玥
玥,你别生气,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梵玥回视,看她当真紧张又怕她生气的模样,长长叹了口气:“也是我迟钝,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也没瞧出来,还要菱戈和阿笙点拨。”
大概是她从未想过,哥哥也会喜欢一个姑娘吧,盘了腿煞有介事道:“我一直觉得哥哥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听从皇上祖父的意思,随便娶个贵女来着,可那日在园子里,他那样抽你的牌,那样纵容你,我才恍然,原来哥哥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原来他喜欢一个姑娘是这样的……”
她搂住宛宁的脖子,笑得贼兮兮的兴奋:“不过这个人居然是你!宁宁你太厉害了!”
宛宁松了一口气,心里像是灌了蜜糖的甜,又听梵玥叹气一声:“只是可怜了我的二哥……”
“少禹怎么了?”
梵玥看着宛宁一脸懵的样子,忙是笑着摇头:“没,没什么。”
既然宁宁不知道,她又何必戳穿了,徒增烦恼。
可国公府的喜事还未知,姜家却出事了。
那是晚宴的前一天,宛宁去花飞楼找菱戈玩,一进花飞楼,就碰见了怡王,怡王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古怪,莫名其妙感叹了一句:“红颜祸水啊……”
宛宁一愣,看着上前来把怡王赶走的菱戈好奇道:“怡王殿下说的是谁啊?”
菱戈笑笑:“他发神经呢,别理他。”
宛宁没有多想,跟着菱戈经过一处雅座时,吹来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姜小郎被打了!”
宛宁一怔站住了脚,朝雅座看去,是几个青年凑在一起。
“姜侯爷家的郎君?是大公子,还是二公子?”
“自然是大公子!”
宛宁深吸了一口气,睁大了眼睛,也不管和他们认不认识上前就问:“伤得重不重?”
菱戈见她坐下了,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是没有阻止她,轻叹一声靠在一旁的墙壁,默默等着。
那几个青年具是一呆,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忙回:“听说挺重的,我一个表叔家的表兄在他们府里当差,不知大公子犯了什么事,惹得姜侯爷发了大火,拿出藤条狠狠地抽他!”
宛宁一听,顿时脸色一白,小脸皱在了一起,一听就好痛:“姜老夫人没有阻止吗?”
那青年道:“奇就奇在这儿了,都说大公子是姜老夫人的心头肉,可这次姜老夫人非但没有阻止,还在一旁劝大公子,说什么让他答应了吧什么的,然后大公子说什么‘宁死不从’,听说最后大公子是被抬出来的,背上血肉模糊的。”
宛宁捂住了嘴,青年见她吓得脸色都白了,又宽慰道:“没事没事,大公子底子好,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这一回姜家将这件事捂得紧,连请太医都是偷偷摸摸的,像是不想声张。”
到底是何事,让一向疼爱他的姜老夫人都没有维护他?宛宁又是好奇又是担心。
菱戈见宛宁垂眸陷入了沉思,上前盈盈一笑:“几位客观,我家妹妹打扰了,今日这桌算我的。”说着就拉着宛宁起来。
谁知那青年竟上前作揖问道:“菱戈小姐何时有位妹妹了?不知可许了人家?”
菱戈故意打量他一眼,笑意不达眼底:“许了。”
青年顿时骚红了脸,讪讪回坐,宛宁还神思不属的,没听到他们的话,出来后好奇问菱戈:“菱戈姐姐,你知道姜在野为何被打吗?”
就是知道,菱戈也不敢说啊,只能摊手道:“不知,别说了,公爷来了。”
宛宁一惊,菱戈已经飞快将她拉去了一等雅室,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里头一阵笑声,怡王的笑声尤为明显,宛宁探头看去,不由一呆。
就见谢玦坐在他们中间,手臂修长握着酒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偶尔低低笑出声来,清眉朗目,连他手里随意玩转的酒杯都高贵了几分。
这么一看,表哥说得对,高小郎笑起来是挺像个蠢货的。
“哦,阿宁来了。”宋含章率先看到了她,阑笙没来,宛宁总觉得宋含章每次见她都会上一回亲近几分,好像她真是自己人似的。
谢玦闻声抬头,深邃的眼中像是藏着星辰,看着她笑意渐浓,拍了拍身边的蒲团:“过来坐。”自然随意。
宛宁乖乖跑了过去,提裙坐了下去。
怡王居然也没有冷嘲热讽的,不知是不是菱戈坐在了他身边的缘故,他还在侃侃而谈,说着温善则的糗事。
温善则今日没来,大概是忙着婚事吧。
怡王喋喋不休,谢玦会搭腔两句,宛宁看着面前的酒杯,轻轻舔唇,就要端起来,被谢玦拿了过去,将他的茶杯送到了她面前,宛宁不争气地瞪了他一眼,乖乖拿起了茶杯小口喝着。
怡王哀叹一声别过脸去,没想到啊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谢大公爷就沦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了。
慢慢喝着茶,宛宁又想起了青年们说的事,想起了姜至。
忽然周围安静了下来,好像有几双眼睛盯着她,宛宁从茶杯中抬起来,果然对上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谢玦的微微蹙眉:“在想什么?”
“嗯?”宛宁杏眸圆圆的,嘻嘻一笑,“发呆,怎么了?”
宋含章道:“我说,明日晚宴,要不要我和阿笙进过你家,把你和晚伯父捎上。”
宛宁笑着摇头:“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就好了,你们过来还要绕路。”
谢玦靠在凭几上,难得的松弛:“早些准备,别误了时辰。”
宛宁抿唇点头,心里却还在担心姜至的伤势,自从那晚国公府宴会发生那件事后,宛宁对着姜至总有一股愧疚,压着她挺不是滋味的。
晚宴当天一早,宛宁就吩咐流霞去打听姜至的情况,谁知流霞还未出府又折返了回来,一脸凝重加惶恐地给宛宁地上一封信:“我一出门就收到的,来人说是枫亭府的人,请小姐过府一叙。”
“枫亭府?”宛宁心顿时一惊,是太妃邀请她!
宛宁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太妃见她,是跟姜至有关她忐忑地梳了妆上了车。
流霞见她这样不安,低声问道:“要不要去通知公爷?”
宛宁沉吟:“这个时辰他未必在府中,况且太妃要见我,我就去找公爷,难免会让太妃觉得我拿乔矫情,这样,待会我一人进去,若是过了半个时辰还不出来,你再去通知公爷。”
其实,宛宁觉得太妃未必会对她怎么样,但总是以防万一。
第53章 失约你要等的人没有来,是她先背弃了……
太妃大抵是吩咐了下人今日宛宁回来,她走到府门时,已经有人恭候,行了礼未着片语带着她进了府,径自往内院的正房而去。
进了正堂,宛宁微微一愣,正堂上正坐着太妃和姜老夫人,除了二人的心腹妈妈,再不见一个下人。
宛宁暗暗吐纳一息,强作镇定缓步而入,在堂中朝二位行了礼。
“宛小姐不必多礼,请坐吧。”太妃语声淡淡,不见往日的亲切温和,不带一丝温度,听不出任何情绪。
宛宁心下有些诧异太妃的态度,不敢松懈,谢了恩往一旁坐下,抬眼就对上了姜老夫人的目光,她的目光沉郁而复杂,眼眶有些红肿,见宛宁看过来,她微微侧开了,宛宁看出姜老夫人不太待见自己。
姜老夫人没忍住抽泣了一声,抬手拭泪,太妃握了握她的手,转向宛宁:“今日请宛小姐来,我也不饶圈子了,是为了在野。”
太妃的声音低沉隐着威严,宛宁交叠的手握在了一起,浑身紧张了起来,郑重点头:“太妃请说。”
“在野是姜家的长子嫡孙,他的婚事从来是由不得自己的,近日皇上有意让姜温两家
联姻,为了姜家,也为了在野的前程,还请宛小姐成全。”
都是贵族体面人,更何况坐到她们这个位置,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用雷霆手段,况且对方还是个小姑娘,皇家的颜面还是要顾惜的。
宛宁怔住了,一时糊涂又惊愕,慌忙道:“太妃娘娘或许是误会了”
太妃以为她要求情,抬手制止了她:“你先别急,我知在野的性子,一旦认定了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头,否则也不会宁死和他的父亲顶撞,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愿低头妥协。”
宛宁心神一震。
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忧,太妃轻叹一口气:“我们也不是狠心的人,非要拆散你们,只是为了在野的将来,等他娶了温家的小姐,我自会让你进府为妾,虽是地位低些,但在野心里有你,也不至于委屈了你,将来你父亲在京城行走,也有个靠山。”
太妃软硬兼施,左右面都摆在了她的面前,便是让她认清形势,莫要因在野的“情有独钟”而心生贪念,妄图正妻之位:“宛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取舍。”
宛宁一颗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调节好情绪,起身郑重行了礼,抬头看向太妃姜老夫人的目光无比真挚:“太妃娘娘,老夫人,你们误会了,我与在野只是朋友之谊,并无半点儿女私情,我既不会嫁给他为妻,也不会为妾。”
太妃诧异住了,目光紧紧盯住她,像是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姜老夫人却是唬地站了起来,积压的情绪瞬间爆发了,难以置信地瞪着宛宁,灼灼的目光中是不遗余力的恨。
“你是说你对在野根本毫无情意!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和他厮守终生?”她苍老的声音有几分尖锐,心钝钝的疼,眼眶蓦然懵了一层泪光。
宛宁虽不知姜老夫人为何听了她的承诺非但不高兴反而更加恼恨,却还是重重点头,明亮的眼眸如浓墨顿点,一丝一毫不见犹豫:“是的,老夫人。”
太妃见姐姐就要失控,忙是道:“快扶老夫人坐下。”她上前拍了拍宛宁的手,语气较之方才多有缓和,“那想来是你和在野之间有误会,既是误会,就该说开了,和在野表明你的心迹,也省的让他再犯傻。”
宛宁明白了,轻轻点头:“我明白,还请太妃和老夫人放心。”
太妃放了心:“在野今日一早就离开了侯府,现在人应该在他娘的墓前,我让人送你过去,有劳你了。”
宛宁忙是屈膝行礼:“太妃娘娘言重了。”
“你去吧。”
等到宛宁一走,姜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放声恸哭出来,一股怒气积在心头无处宣泄,用力拍打着扶手,哭道:“我那傻孙子,为了这个女人要放弃前程,和他爹争得面红耳赤,为了她被打得半死,却连句哄骗的违心话都不愿说,结果这个女人竟然对他毫无情意!”
她哭得浑身颤动,太妃见了也心有不忍地红了眼睛,扶着她的肩安慰:“姐姐,这也是好事不是,你别动气,这样一来在野就会死心了,我们往好处想”她替姜老夫人拭泪。
姜老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声泪俱下:“妹妹,我真恨啊,她搅得我们姜家天翻地覆后还要全身而退,我的在野却被扒了一层皮,我好恨,他老子根本不在乎他,恨不得借机打死他,若是我不能为他做主,这孩子还有谁会疼呢”她的心猛地抽痛,泣不成声,“他昨夜昏迷着,还喊着宛宁的名字,说绝不娶温璎珞,今天一早还跑得没影,他还有伤啊”
太妃的心也疼地窒息,连忙道:“姐姐,我也疼他啊。”她们姐妹一母同胞,自小感情浓厚,太妃自然也是把姜至当亲生孙子疼爱的,沉声道,“姐姐,你想怎么做?”
姜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坚定地看着太妃:“我要让宛宁做在野的妾,全了在野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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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霞紧算着时辰,差点就要去找谢玦了,转头就见宛宁被毫发无损地送了出来,她又惊又喜地迎上去,宛宁却说要出城去,流霞坐在马车里,看着外头冷漠的侍卫,心底惶惶不安。
“小姐,太妃是要赶我们出京吗?永远不让我们回来了?可,可我们没带多少钱”
宛宁心神混乱,不耐地制止她的胡思乱想:“不是,我们去找在野。”
那是姜家的陵寝,宛宁一下车,就看到竹林间的墓前靠着一个人,是姜至,她急走几步,只见姜至闭着眼唇色苍白极了,脸上却泛着诡异的红,她跑过去,想要将他拉起来,姜至突然睁开了眼,一把将宛宁拉了下去,迷蒙的眼睛盯着宛宁。
宛宁心一跳,避开了去:“我送你回去。”
“回哪?”姜至声音沙哑。
宛宁抬眼:“自然是侯府,你的家。”
姜至笑了一声,极尽苦涩:“那是姜侯爷的家,不是我的家。”
宛宁心底一痛:“你身上有伤,必须回去看太医。”
“死不了。”姜至无所谓地撇嘴,手仍旧握着宛宁的手腕,盯着她,没有坟墓支撑,他的身子摇摇欲坠,轻轻问着,“阿宁,你担心我对不对,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宛宁看着他眼中哀戚的神色,心有不忍。
“阿宁,我正伤心呢,你哄哄我”他无力地靠上宛宁的肩膀,像是个孩子一样的撒娇。
“怎么哄?”
大概是在病中,他的声音温柔极了:“给我吹首曲子。”
宛宁犯了难:“这儿什么都没有,我拿什么吹?”
姜至直起了身子,低头找了找,随便拿了一片竹叶:“这个。”
宛宁抽了抽嘴角,若不是他现在虚弱的不成样,她真怀疑他是故意的!“我不会。”
姜至轻轻笑了一声:“原来也有你不会的。”
“”宛宁耐住性子,“我送你回去,你祖母和姨祖母在等你。”
她才起来半身,又被姜至拉了下去,他说话没什么力气,拉她的力气倒是不小。
“这是我娘的墓,你第一次来,给她磕三个头。”
宛宁诧异地看着他,脱口道:“为什么?”
姜至下巴微扬,露出一点往日骄傲的神采:“你是晚辈,难道不用给她磕头?”
宛宁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死者为大,既然来了,的确该给她磕头,宛宁站了起来,走到墓碑前,乖乖磕了三个头。
姜至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娘,我未来媳妇来给你磕头了,怎么样,漂亮吧?”
宛宁一听,立即站了起来,走过去皱眉道:“你别乱说,谁是你未来媳妇!”
姜至抬着头得意洋洋:“你啊。”
宛宁蹲下去,郑重地看着他:“我不是!姜在野,其实我”
“我娘是名门闺秀,陶家,你知道吗?”姜至打断了她的解释,提起了他娘。
“陶家?”宛宁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是那个当年和温家齐名的陶家吗?”
“对,我娘是我外公的独女,眼瞎爱上了姜侯爷,当年的姜家虽有爵位在身,但其实已经落寞了,为了整顿姜家,姜侯爷娶了我娘,靠着我外公的关系,仕途一路坦荡,但他不爱我娘,他有自己的青梅竹马,背着我娘,珠胎暗结,老天爷就是愿意宠幸没良心的男人,十年前长公主遽然离世,当年的长公主可比如今的五公主争气得多,掌握实权,我外公因与长公主私交甚密,受到了倾轧被弹劾,牵连出好几桩事,一夜之间陶家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我爹怕被牵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
姜至的神色很平静 ,眼底无限凄酸:“外公流放那日,姜侯爷就把他的小青梅和儿子堂而皇之接进了府中,我娘气得病倒了,又因忧思我外公,渐渐油尽灯枯了,外公离世的消失传来时,我娘一口血吐在了姜侯爷身上,死了”
至此姜至突然激动了起来,重重喘着气声嘶力竭:“他明知我娘病得只剩一口气了!他还故意到我娘面前去说我外公死了!”他的眼底满是罗愁绮恨,迸出愤恨的诅咒,“都死了,为什么他偏偏不死!”虚弱的身子因太过激动而头晕目眩。
“在野你别这样!”宛宁慌忙安抚他,姜至再度倒进她的怀中,双肩不停地颤抖,放声哭了出来,眼泪汩汩流进宛宁的脖颈,滚进衣领里,往日里那样桀骜的人,哭得像个孩子,宛宁心底一片悲凉。
流霞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心顿时揪了起来,看看天色,秋分后的白日越来越短,快要近黄昏了,国公府的晚宴就要开始了,昨日石通来送帖子时,特意嘱咐过,今晚的宴会是不能迟的,可流霞却注意到刚刚送他们来的侍卫却不见了踪影
那一头定国公府华灯初上,一片繁华盛景,竟是比老令公回京那晚的宴会还要隆重,一众大臣和官眷,就连太妃也来,和老令公一处寒暄,老令公也是难得的兴致,脸上一派祥和。
梵玥奇怪了,低声与谢璃说话:“这两日祖父一直是沉着脸的,怎么今日忽然开阔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谢璃无精打采,笑了一声:“不知道。”他目光远去,看到谢玦站在几位大臣中,列松如翠,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骤疼:大哥,你今晚想做什么?
连他都察觉到了异样,祖父不会不知道,可为何祖父也一脸祥和,他们之间是达成了某种协议吗?
聚在一起看灯的贵妇们却是惊奇:“今日国公府是有什么喜事吗?怎的这样隆重?你们可是有听说什么?”
其中一人指着老令公身边的荆南王妃,话里有话:“你们瞧她,多么神采飞扬。”
旁人大惊:“你是说公爷的婚事今晚就要定下来了?”
“八九不离十了,你们瞧今晚的公爷,可不是少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温和?”
这几位贵妇无一不想过攀上谢玦这门亲,如今不免都大失所望。
有人酸道:“哼,真成了,荆南王妃的尾巴得翘到天上去了。”
“别说了,喝茶,待会宴会开始时,就知晓了。”
那头宋含章携着夫人阑笙来了,阑笙没见到宛宁,问谢玦:“阿宁还没来吗?”
谢玦眼底浮上一层柔和:“快来了。”话音刚落,下人就来通报说是宛老爷到了,谢玦淡淡说了声,“失陪。”掠过宋含章去了前庭。
老令公听着太妃的话,目光朝谢玦的方向看了看,气定神闲回眸。
谢玦一路与同僚颔首招呼,同僚们看着他面色倒是镇定从容,但脚步却有些快而不乱,有些惊奇。
因为没听说谢家有什么喜事,一见这满庭的热闹,宛老爷不由愣了一愣,抬头一看,谢玦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目光却往他身后看了看,继而沉了沉,他有一丝会意,会意中是压不住的惊惶。
见了礼,谢玦便问:“宛宁呢?”
宛老爷压住惊惶笑道:“宁儿有些事耽搁了,晚些时候来。”
谢玦目光顿了顿,侧身喊了石通:“带宛老爷进去。”
石通领命,宛老爷见谢玦的脸色不太对劲,跟着石通回首看了眼,季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谢玦身边,谢玦不笑的时候气势实在过盛,即便远观,宛老爷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只见他说了什么,季平作揖离开了。
宛老爷想起宛宁白日急匆匆回府突然说要出城一趟,也没说何时回来,此时还不见人影,他不由不安起来。
这份不安却在见到满院的达官贵人皇子贵胄时,惊了又惊,今日到底是什么喜事,这么大的阵仗?
阑笙见到宛老爷急忙迎了上来,梵玥也是,为了不让他拘束觉得受冷落,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还未说两句话,突然有人高昂喊了一声:“二爷二夫人回府了!二爷二夫人回府了!”
老令公惊诧一瞬,就见谢景纯携着宛蘅岫风风火火地走来了,惊奇道:“呀,是知道我今日回府吗?这么大的宴会为我们接风洗尘,我深感有愧啊。”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堂中,规规矩矩朝老令公和在座的贵人行了礼,宛蘅岫难得温婉随礼。
老令公见他突然回府,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不成规矩,压着一肚子的不满,在人前还是含笑淡淡应了声:“你回来的巧。”
谢玦已经走了进来,朝谢景纯和宛蘅岫行了叉手礼:“二叔,二婶。”
谢景纯笑道:“琇宸,几月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苟言笑啊。”
宋含章也注意到了,奇怪的和怡王温善则对视了一眼,他二人也是一头雾水,宋含章看到了宛老爷,心下一跳,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不见宛宁?”
宛蘅岫看到了哥哥,宛老爷也压着兴奋看着她,她立即跑到了他身边,惊喜喊了声“哥哥”,若不是碍于场合,就要紧紧抱住他,这回哥哥进京。
宛老爷生怕她失态惹得老令公不快,慌忙压住嘴角:“注意仪态注意仪态。”
谢景纯也走过来仪表堂堂行了礼。对这个妹婿,宛老爷还是满意的。
宛蘅岫左看右看问道:“阿宁呢?”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好传到谢玦耳朵里,脸色骤然一沉。
宴会开始了,高朋满座,觥筹交错间浮光掠影,酒过三巡,气氛逐渐高涨,宛老爷发现今晚的老令公不太一样,不知是不是妹妹突然回府的缘故,他对着自己比先前和善了几分。
反倒是谢玦,正襟危坐,明明是欢愉的晚宴,他脸上却不见半点温和,冷的像是冰水浸渍过,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青筋凸起,一饮而尽,压下心底的怒火。
生人勿近的寒意,让那些想要上前敬酒的大人望而却步,心中不禁疑惑,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怡王冷冷看着,低斥了一声:“红颜祸水。”
阑笙和梵玥对视一眼,不禁焦急起来。
老令公倒是兴致勃勃,让下人上了一道点心,扬声道:“这是姗音亲自做的,大家尝尝,给她一点意见。”
这话里的意思和口吻,在座的皆是一惊,再看宣和郡主施施然走出来朝上座的太妃和亲王行了礼,优雅落座,恍然大悟,原来今晚的宴会是这个意思。
这是要过明路了?
荆南王妃看着萧姗音,满眼都是“我女儿样样都好,样样都天下第一”的骄傲自得。
宛老爷也奇怪了,看向谢玦,他垂着眸,紧绷的下颚线条冷峻如冰岩,却并未出来反驳老令公,难道真是他看错了误会了?其实谢玦并没有那个意思,这是已经相中了郡主?
众人先是吃了一口点心,夸赞了几句萧姗音,再齐齐举杯朝老令公道贺:“老令公好福气啊,公爷好福气啊。”
谢玦充耳不闻,回头喊了霍仲,众人一惊,就听他的声音极沉:“去看看季平回来没有。”
说到季平,宛老爷也反应过来,这个时辰宛宁怎么还没来,不禁担忧了起来。
宴会结束时,老令公特意让萧姗音站在谢玦身边送客,此刻谢玦似是压抑到了极点,生了冷冽的戾气,只是骨子里的修养让他隐忍不发。
宛老爷在宴会已结束时就急急离开了,宛蘅岫整晚没见到宛宁,也很是不安,任性地跟丈夫说了一声就跟着哥哥回去了。
喧嚣逐渐安静,宋含章等人是最后一拨走的,看着谢玦,又看了看他身边优雅高贵的萧姗音,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无力感。
最后老令公亲自送走了荆南王妃和萧姗音,季平和霍仲一起回来了,二人眼中皆是沉郁。
谢玦清俊的脸寒霜密布,就要朝外走去。
“琇宸。”老令公极具威严的声音喊住了他,“你要等的人没有来,是她先背弃了你,糟践了你为她办的这场盛世晚宴,你若是还有一点傲骨,回房去。”
谢玦身形微顿,手指微拢攥紧,转身,在最后一点耐心即将告罄时,压着声音中的怒火,嘶哑低沉:“我必须先找到她!”他转身大喝,像是发泄怒火:“备马!通知折冲都尉!”
霍仲跟在身后高喊:“是!”
老令公顿时心头一跳,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华灯下的身影,怒喝一声:“混账!”
第54章 修罗“我看你是存心找茬!”
这是闯宫那晚后,玉昭和谢玦第一次正面交锋,玉昭骑在高马上,没有下来的意思:“公爷是说宛小姐失踪了,让下官动用金吾卫全城搜寻?”
谢玦耐着性子,紧绷的下颚露出坚硬的线条:“不错。”
玉昭笑了笑:“公爷,人口失踪是大理寺的指责,公爷该去大理寺报官,”他顿了一下,“当然,若是公爷利用职权威逼下官,下官自然也是要遵命的。”
他话说得极度讽刺,霍仲顿时怒了:“玉昭!你说什么屁话!”
谢玦眸色极沉:“折冲府掌管京城防卫,百姓无故不见踪影,也是折冲府巡防不利,若是玉都尉能力有限,趁早自请下野。”
谢玦掀眼扫了他一眼,未再多言,转身离开,玉昭攥紧了缰绳,脸色铁青,他看到了谢玦那一眼的蔑视,怒从心底起:“来人!”
宛老爷回府发现宛宁还不见人影,这才着了急,急得人脸发白,问宛蘅岫:“说是出城一趟,怎么还不回!我们要不要报官?”
“她出城了?”
堂中来回踱步的宛老爷倏然一震,回头,就见谢玦满脸阴霾,身后还跟着门房小厮,可见是他径自闯了进来,门房不敢拦他。
此时此刻,宛老爷也顾不得谢玦的心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是啊!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要出城,就走了!”
宛蘅岫也慌了神,一个劲问谢玦:“琇宸,阿宁会不会出事?”
有一瞬间,谢玦浑身都在颤抖,极力克制着,声音沉的有些暗哑:“今早她出门是做什么?”
宛老爷愣了一下,他一向给足了宛宁自由,从来不会约束她,也就忘了问了,现在谢玦这么一问,他脸色白了。
谢玦眉头深锁,碍于对方是宛宁的父亲,他只能隐忍怒火,转头冷喝:“让门房今日当值的人全都进来!”
他在宛家发号施令,虽是逾规越矩,却无人敢不从。
一圈问下来,谢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宛府几乎毫无规矩可言!只说今早有位姑娘上门,只说要找小姐,正巧碰到了刚出门的流霞,又说了几句,流霞匆匆跑回了府,接着小姐就出门了。
一应来访闻讯登记造册皆是没有!
况且宛府日常往来皆是商人,几时见过几个大官,又有几个像是谢玦这样气势冷冽极盛,一下子面对谢玦的疾言厉色全都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细节盘问下一概说不上来!
突然一声暴喝:“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趁早发卖了!”谢玦的脸色冰冷如铁,望他一眼都浑身打颤,冷厉的声音更是怒气滔天。
宛蘅岫怔住了,宛老爷也被吓了一跳。
那些跪在地上的门房小厮更是一股劲的筛糠,面对着即将被发卖的命运,终于有人抬起头来,硬着头皮期期艾艾:“小小的,依稀记得那姑娘的大致样貌。”
谢玦扫他一眼,立即吩咐季平:“去找大理寺的画师。”
宛蘅岫坐在堂中看着偏厅,小厮描述着来人的样貌,画师记录,谢玦她嫁进国公府三年,谢玦给她的印象一直是沉稳,从容,清清冷冷,淡淡的疏离感和分寸感,即便是对着他的祖父和二叔,也是守礼到有些生分的样子,今日他这样失了冷静,她真是从未见过,心中震惊无比。
画师说:“公爷,好了。”他才起身,手中的画就被夺了过去。
谢玦定睛凝神片刻,宛蘅岫和宛老爷也冲了过去,仔细一瞧,宛蘅岫迟疑:“似乎有些面熟。”
“在哪见过?”宛老爷忙问。
宛蘅岫懊恼,怎么也想不起来。
“是太妃的人。”谢玦沉声道。
“对!就是太妃身边的丫鬟!”宛蘅岫眼睛一亮,转眼就见谢玦疾步离开,宛老爷也要跟上去,宛蘅岫忙是拦住了他,“哥哥,那是太妃,你跟着去能做什么?交给琇宸。”转而吩咐下人收拾她的房间。
宛老爷意外:“你今日不回府了?”
“我自然是要在这等阿宁回来的。”宛蘅岫说得理所当然。
宛老爷斥道:“胡闹!你现在是谢家妇,哪有自己住在娘家的,传到老令公耳朵里,又惹得他老人家不快。”
宛蘅岫心道: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反正她做得好,他老人家也不见得高兴。面上还是笑嘻嘻道:“哥哥且放心就是了,景纯会帮我说情的。
宛老爷看着她,心知现在女儿的事他帮忙也忙不到点子上,又两年没见妹妹了,便关心起了妹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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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三十里地的树林里,流霞脸色苍白,坐在马车里抓紧了宛宁的胳膊,吓得瑟瑟发抖:“小姐,那些人还会不会再来?”
宛宁也不知道,转头看向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姜至,生气道:“你还有心思睡觉?那些人分明是想将我们困在这片林子里,一定是你平日里得罪了人,人家戏耍你!”
姜至掏了掏耳朵,半睁开眼:“温柔些,我可是病人。”见宛宁皱着眉瞪着他,他只能坐直身子,“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浑身是伤,一点武功使不上来,他们要将我们困在这,我也无可奈何啊。”
宛宁语塞,只是一脸的焦急,时不时探出头去,姜至默默看着,其实他早已看出宛宁的焦急,只是他没觉得困在这有什么不好,能和她多待一刻是一刻。
“这么时辰,即便我们出了这片林子,也是回不了城了,城门早已关了,我无一官半职,城门的守卫根本不会破例开城门让我们进,只能等到卯时,那还不如我们在车上睡一觉。”
宛宁急了的眼眶一红:“那怎么行呢!我和你彻夜不归,成何体统!”
姜至嗤笑一声:“成何体统?这么古板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奇怪,跟着谢玦学的?”
一提到谢玦,宛宁怔然一瞬,忽然别过脸背过身去,不理他。
姜至呆愣,见她久久无声,探身绕到了她的前面,赫然一震,就见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新泪又再度夺眶而出,他顿时慌了神:“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没说什么啊。”
他不偷懒不劝还好,这样一来,宛宁彻底没了矜持,眼泪汩汩地流,哭喊着打他:“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忤逆你的父亲,为何不顺了老夫人的安排 ,受了伤生了病为何不在家好好休息,你知不道我今日要去国公府赴宴的“宛宁将脸埋进臂弯里,越哭越凶吗:“时间都耽误了”
姜至任由她打着,任由她发泄,任由她埋着脸哭,眼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整个人都沉郁了下来,声音暗哑低沉极了:“不过就是一场宴会,至于这样在意吗?”
宛宁抬起泪眼:“我就是在意,我答应过他不会误会时辰的,都是你让我食言了。”她将一开始误了时辰的着急担心烦躁全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越哭越凶。
姜至感觉到心被重重锤了一下,有什么堵在喉咙口,用了好大的力气还出声问道:“你以为我为何忤逆我父亲?”
宛宁眼中闪着眼泪眨了眨眼,又滚下几行泪,不懂他怎么突然又说起了这个。
“我父亲让我娶温璎珞,我不愿。”
宛宁擦了擦眼泪,终于想起来,今日出城来找他的目的:“可是婚姻是父母之命啊”
“哦?是吗?那若是你爹让你嫁给我,你同意吗?”他瞳孔紧缩,紧紧盯着宛宁,看着宛宁别过脸去。
“这不能相提并论。”
姜至冷笑一声,看向窗外,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所以,宛宁,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有什么资格来说服我。”
宛宁低下头去不语。
“宛宁,你来劝我什么都行,只这一件事,你听着,打死我也不娶温璎珞。”
宛宁猛地抬头,眼中的泪水闪着光,她看到了姜至眼中的坚定隐隐迸出的侵略,忽然心慌往后挪了挪,低声强硬道:“那随你好了,反正与我无关。”
“与我无关”这四个字就像烟雾弹一样在姜至的脑海中炸开了,烟雾彻底迷了他的理智,他一把扣住了宛宁的手腕,逼得她抬头看他。
“与你无关?与你无关?”他重复着这句话,忍不住扬高了音调,眼底猩红一片,顾不得身上的痛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宛宁!你当真如此狠心!一丝怜悯都不愿给我?”
宛宁拼命挣扎,流霞也壮着胆子上前扯姜至的手臂。
“小姐怎么了?”车夫闻声打开车门探进头来。
姜至怒吼一声:“滚开!”
宛宁也恼了:“姜至!”挣扎间她发髻上的牡丹珠钗掉了下来,一双眼睛望着姜至,半点感情也无。
姜至恨不得在这要了她,即便她现在会恨他,但他一定会用一辈子来宠她爱她,可看到她倔强的眼中逐渐湿润,他心底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终究松了松手。
车厢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姜至平复情绪,低声道:“对不起。”
宛宁微愣,看着他脸色越发苍白,像是连坐也坐不稳,终究心软,转头看了眼车外:“这一次好久了,那些人应该不会来了。”
姜至道:“你觉得他们我的对头在戏耍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是冲你来的,为的就是拖延你回城的时间。”
宛宁狠狠一怔,心剧烈地动荡:“快,快回城!”
车夫一听,立即坐好了挥鞭驱策,这一回,他们竟然顺利出了林子,再无人来阻止他们,宛宁非但没有庆幸,反而更加慌神。
姜至看着她,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身上传来刺骨的痛,他也生生忍着,不愿拖慢她进京的速度。
一路疾驰到了城门口,立即就被守门的士兵拦了下来,严厉大喝:“京城重地!谁敢乱闯!车上的人下来!”
宛宁只能下车来,好声好气陪笑脸:“各位兵大哥,我家住在城里,因回来耽搁了,哥哥身上有伤,要回城找大夫,还请兵大哥们通融一下,开下城门。”
因有人阻扰她回京,她更不敢说车上的是姜家的公子,以免节外生枝。
士兵公事公办的冷脸:“一个两个都来求我们通融,城中何以布防,规矩何在!快下车,核对身份,待上头调查清楚,酌情放行。”
长安乃是天子脚下,戒严也数应当,宛宁虽理解,还是生了一肚子怒气,想起当初谢玦半夜带她回京,莫说下车,便是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就直接放行了!
想起谢玦,宛宁又强压了怒火,此时最重要的是先进城,即便晚宴可能早已散场,偏生今日出门急,没带多少银子,她深深吐纳两息,抬头盈盈一笑,拔下发髻上的金簪递上去:“当真是家中哥哥病得重,还请大人们行行好。”
士兵们一见,眉头一皱:“竟敢贿赂长安守卫,车上的人立即下车!”
宛宁怔了怔,长安的守卫这般有骨气的吗?这支金簪少说也有大几十两,眼睛都不眨一下都不犹豫一下的吗?宛宁还是耐着性子强笑:“兵大哥”
“别求了!”姜至恼怒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几个小卒子,给他们脸了!”他实在见不得宛宁委曲求全的样子,忍着身上的痛一下踹开车门,倨傲地瞪着那些士兵,“瞧清楚了?是小爷我!赶紧开门!”
士兵们愣了一瞬,宛宁着急地低喊:“你出来做什么!”
姜至还没回话,就听到一道惊讶的声音:“哟,这不是姜侯爷家的大公子吗!怎的这么晚才回京?”
城墙上疾步而下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目光在宛宁和他之间游移:“这个时辰,姜公子与姑娘独处回京”
他言语之间多有暧昧,宛宁顿时皱了眉,姜至冷冷道:“你什么人?”
“公子不必管我是谁,只是依照长安的布防规矩,不论是何人,在城门下钥后,急奔回京的都应接受盘查,登记在案,再去折冲府走一遭,才能了,是不是这个规矩?”他看向身后的士兵。
士兵们点头。
“混球!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姜至低吼怒骂。
“管你是谁?规矩不可废,便是闹到官府,也是这个规矩。”
宛宁脸上的血色瞬间殆尽,这样一来,她和姜至半夜才归的事必然传遍了长安大街小巷,不禁恨恨地瞪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青年,青年扬着头丝毫不将姜至放在眼里。
“我看你是存心找茬!”姜至跳下车就要上前揍他,却在落地时脚步虚浮,歪倒在车架边,宛宁急忙去扶。
青年还在火上浇油:“看来这姑娘是姜公子的红颜知己了。”朝后道,“记得将这位姑娘的身份信息登记详尽了,回头以免姜家问询。”
宛宁愤然回头,瞪他一眼。
姜至推着宛宁:“过去,我去打他!”
“你别闹了行不行!”宛宁急得低喊,若是此时闹起来,那就当真人尽皆知了!
“吱呀”一声轰动的声响,所有人大吃一惊,就见三人高的城门缓缓开了一道口子,城中的光冲出了口子,逐渐蔓延。
城门开了!所有人都怔住了神,惊疑不定。
倏然,所有人背脊一僵,就见门后站着三个人影,背着光,看不清人脸,气势却是凛冽的让人心头一颤,宛宁咬了下唇瓣,情不自禁动了动嘴唇,喊的是“表哥”。
姜至扶在宛宁肩上的手下意识收紧了些。
门内的人跨步走出,一步,一步,宛宁止不住张皇。
直到彻底站在了城外的灯笼下,光影照进那双漆黑的凤目,犹如无边无际的深渊,惊为天人的那张脸上是寒彻心扉的冰霜。
所有人都后退低头,抬手行了军礼:“参见公爷!”
方才还趾高气昂的青年低下了头去。
谢玦不予理会,只是定定看着宛宁,眼底的寒意刺进宛宁心尖,她轻轻唤了声:“表哥”
谢玦忍着心底的钝痛,清寒开口:“过来。”
宛宁立刻把姜至靠在车架上,往谢玦那走去。
姜至鼻尖一酸,恨意汹涌,忽然一笑,抬眼,力持声音的轻快温柔:“阿宁,你方才在车里掉下来的珠钗忘了拿。”
宛宁的身影几乎打摆,她急忙看向谢玦,谢玦眸底一闪而过的沉痛压
过了怒意,宛宁回头看了眼姜至,加快了往谢玦身边的步伐。
那一眼,仿佛尖锐的利刃狠狠扎进了姜至的心。
所有人都在听到“珠钗掉落”时,头低得更低了,什么情况下姑娘家的珠钗才会掉下来?
谢玦隐忍克制着狠狠打姜至一顿的冲动,冷喝道:“季平,送姜公子回府!”
“是。”季平上前,根本不让姜至有挣扎的机会,三两下就把他架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宛宁抬头殷殷地看着谢玦,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他袖襕的一角,软软喊:“表哥”
半晌,谢玦才侧首低头看向她,沉声道:“你答应过我,不会误了时辰。”
他声音虽冷,可似乎隐着几分委屈,让宛宁的心狠狠一痛,急忙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
“你知不知道今晚”谢玦似乎用尽了力气,拼命压着怒火,此时还怕吓到了她,可一想到她为了姜至失踪了一天,失了他的约,难以名状的痛袭来,他猛地住了口,像是闷住了一口气,别过脸去深吸一口气,慢慢推开她的手。
宛宁一急,再度用整个手抓住,谢玦却铁了心拂开,手中一空,宛宁的心也一空,顿时红了眼眶。
谢玦不去看她,怒吼一声:“霍仲!”
呆愣住的霍仲猛地一醒,急忙上前,声音还有些回不过神的轻飘:“公爷”
“送表小姐回宛府!”
“表哥”宛宁还要哀求。
霍仲难得清醒:“表小姐,先回吧,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霍仲拖着宛宁的手臂,拖上了车,自己驾车,驶进了长安城。
等宛宁一走,谢玦眼底只剩冷肃威严:“今日之事,若是传扬出去,革职查办。”
秋天的夜,在场的人竟是生了一层汗:“是!公爷!”
谢玦转身回城,经过那位青年时,淡淡扫了一眼。
老令公还未休息,只等着谢玦回来,他知道谢玦会来,备下了安神茶。
“喝吧。”
谢玦站在堂中,一动不动,目色沉沉看着自己的祖父:“是您派人阻扰了宛宁回京。”
老令公不意外,甚至感到自豪,他的孙儿当如是,他道:“不错。”
谢玦瞳孔骤然紧缩,声音冰冷:“张赤我已经秘密处决了。”
张赤便是方才在城门口拦下宛宁的青年。
老令公怔住了,这是他没想到的,恍然才意识到,他是在警告他,荣叔适时端上一杯安神茶,老令公接过来,喝了一口,神色再度恢复:“琇宸,你是谢氏的家主,你若是实在喜欢那个宛丫头,就收在房中,纳妾也罢,只是正妻之位,只能是姗音。”
谢玦凝神看着老令公:“祖父,我从未想过纳妾。”
第55章 纳妾“你好好考虑,不急于一时。”……
从明正院出来时,夜已经很深了,谢玦终于松懈了下来,疲累中带了一丝惨淡。
石通,季平和霍仲已经等在外头,看到谢玦走出来的孤影,顿时有一阵恍惚。
霍仲的感觉最为直白:女人真是害人的妖精,尤其是表小姐那种漂亮的女人。
谢玦从他们身前走过,他们自行跟上,就听到黑夜里谢玦比夜色还沉的声音。
“霍仲,你这几日就守在表小姐身边,不必露头,暗中行事。”
霍仲大吃一惊:“公爷……”季平扯住了他的袖子。
谢玦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再跟。
“公爷早些休息。”季平站定行礼,或者跟着。
等他们走出国公府时,霍仲忍不住了:“公爷什么意思?为什么让去保护宛宁?”他突然大悟,“哦!我知道了!监视她是不是!”
季平优雅地白了他一眼:“是保护,也就是说,表小姐但凡有一点差池,你小心。”
霍仲眉心打结了:“公爷不是和表小姐生气了吗?不是不愿理她吗?怎么还保护她?”
季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向前走去。
霍仲追上他:“再说了,谁会要害表小姐?”
季平耐着性子:“你道今晚如此凑巧,张赤那厮正巧在城门赏月?”
霍仲眉毛揪着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瞪大了眼睛。
季平顿了顿:“公爷或许还有另一层考量。”
“什么?”
“温家。”
虽然今晚在城门的事,谢玦雷霆手段按了下来,没人敢多说一个字,但温家毕竟已经和姜家有了说亲的默契,自然会格外在意姜家。
加之温廷誉起初属意的女婿人选是谢玦,本就不满和姜家的婚事,只是如今退而求其次才勉强默认了,谁知今日却意外得知姜至宁死不从,还和宛宁出城至夜才归,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姜家暂且动不得,但她宛家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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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半夜方归,脸色还不太好,欲哭无泪的样子,一见姑姑宛蘅岫,就委屈巴巴地抱着她哭了出来,宛老爷又气又心疼,莫不是姜至那小子欺负了她?可这种话,他哪里敢问,又见她像是瓷娃娃一般快要碎了的样子,赶紧推她回房沐浴更衣休息,转头给妹妹宛蘅岫使眼色。
这种事还是女人家问比较好。好在,家里还有个女眷,好在,妹妹这个时候回京了,此时他站在院中,吹着寒风看着半明半暗的月色,想起曾经那个人,那个抛夫弃女狠心的女人,在宛宁这幅光景下,若是她在,好歹是一份做母亲的安慰,为此,他再一次恨上了那个女人。
大约大半个时辰后,宛蘅岫走了出来,宛老爷立刻摒弃念头,冲上去压着声音急急问道:“如何?可是受了欺负?”
宛蘅岫知道哥哥心中所想,摇摇头:“放心,没事,姜至没欺负她……”她顿了顿,看了眼哥哥,欲言又止,将她的猜测吞进了肚子里。
算了,哥哥定然是不希望阿宁和琇宸扯上关系,还是等弄清楚了再说。
但即便她不明说,今晚谢玦的态度,怕是连个傻子也瞧出不对劲了,果然翌日一笑,宛老爷就喊来了宛蘅岫,沉默半晌,像是琢磨言语。
“哥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宛蘅岫问。
宛老爷看了看她,叹一口气道:“我今日要去忙玉器店和酒楼开市之事,你就留在家中看着”他顿了顿,“在家照顾宁儿,别让她出门了。”
宛蘅岫愣住了:“哥哥,你从不限制宁儿的自由的。”
宛老爷拧眉:“以前不过都是小打小闹,闹成什么样总有我给她兜着,可如今在京城”他凝神看着妹妹,“你应该了解,京城贵族的关系盘根错节,不是宁儿能承受得了。”
他说着往外走去,又站了站脚,幽幽道:“或许,我该带宁儿回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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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宛老爷临出门前的嘱托,宛蘅岫看着正兴致勃勃将点心装盘的宛宁,她上前道:“不愧是我的亲侄女,还知道给姑姑送点心。”她的手刚伸过去,宛宁的身子一侧,脸颊红红的。
“姑姑想吃,那儿还有,这个不行。”
宛蘅岫手指戳她的眉心:“小没良心的,有了心上人就不要姑姑了?”
宛宁抱着食盒嘻嘻地笑。
宛蘅岫抱着手臂揶揄:“你这小丫头出息了,京城的贵女们前仆后继地摔倒,你不声不响爬上了雪山之巅摘了那枝雪莲。”
宛宁微微低头,心底有些酸涩:“可是姑姑,他生气了。”
宛蘅岫道:“你哄哄他就是了。”
“这么简单?”宛宁瞠目结舌。
“还能多复杂?这感情一事呢,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如今他在气头上,你就矮一头,哄着些,这事就过去了。”
一路上,宛宁都在心里琢磨着姑姑的话,将手里的食盒抱得更紧了,对着车夫喊着:“再快些。”
昨日的确是她失约在先,又被姜至搅和,表哥生她的气,待会她一定要好好表现的。
马车停了下来,宛宁喊道:“到了吗?”
她正要下车,车夫却站到了窗下道:“姑小姐,小姐,国公府的门房让我们从西门进。”
宛宁愣了一瞬,半晌才道:“好吧。”
她话说的轻巧,架不住心底有一丝隐隐的失落,不禁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国公府的门外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正被车夫驾着停到国公府的车棚下,隐隐飘来一丝幽香。
“今日国公府有贵客啊。”耳边是宛蘅岫的声音。
贵客?会是谁呢?宛宁放下了窗帘,下了车,跟
着宛蘅岫从西门入,跟着姑姑再次入府,方便极了。
宛蘅岫朝她眨眨眼:“我先回院,这儿想必你已经很熟了,你自己去吧,待会我和梵玥一块去找你。”
宛宁点头,熟门熟路往观澜院去。
才近观澜院外的湖边,她不小心踩脏了一块泥泞,顿时一阵心痛,这可是为了来见谢玦特意穿的新秀鞋,她放下食盒,蹲在湖边,用手帕沾了水细细擦拭。
一旁正要当差的两个丫鬟走过。
其中一个满是不服气:“昨日才办的宴会,今日就迫不及待地来了,也不害臊!”
另一个道:“为何要害臊?昨晚宴会也算是有了默契,这位就是咱们将来的国公夫人了,我看你就是嫉妒了,谁让咱们身份低贱,哪里比得上人家郡主高贵呢。”
那个小丫鬟还在喋喋不休的不甘心,宛宁蹲在那,手帕在湖水中飘走了,她的脸像是中了一刀的苍白,失了心魂。
“咦,这不是宛小姐吗?”
宛宁背脊犹如划过一道闪电僵直了,蓦然回头站起身来,可因为蹲得太久,起得太急,猛然间眼前一黑,身子打晃往后倒去,幸好有人及时拉住了她。
“宛小姐,你没事吧?”
还是那个温柔的声音,只是离得更近了,宛宁忍住喉间的酸涩,缓过神来睁开眼,抬眼,撞上一对深邃焦急的眉眼,是谢玦,他正握着她的手臂。
宛宁心头一动,转而看到了萧姗音,她如遭雷击一般掣回自己的手。
谢玦眉心皱得更紧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宛宁低着头闷声道:“我来找玥玥。”
“找玥玥?”谢玦冷嗤了一声,“这与春山可望居是相反的方向。”他漆黑的眼膜紧盯着她,隐在深沉幽暗的眸底的是不可告人的期待。
宛宁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木然道:“走错了。”
谢玦倏然攥紧了手指,眸底浮上了戾色,冷喝一声:“来人!”
正巧有丫鬟走过,急忙应了声。
“送表小姐去春山可望居!”
宛宁抬头,对上他沉怒的脸色,倔强道:“不劳表哥费心!我不会再走错了!”
谢玦的脸色更差了,抿紧的唇线愈发冷厉。
萧姗音看了眼地上的食盒,柔声道:“这也是要带给梵玥小姐的吧?”
她拿了起来,宛宁突然一股气冲到了天灵盖一把夺了过来,扔进了湖水里:“刚刚脏了,喂狗就是了!”
萧姗音被她张扬的性子惊到了,愣住了神,看着她转头就跑了,下意识回头去看谢玦,蓦然心头一紧,那没有对宛宁的张扬无礼而不满,却有隐忍着怒意的沉痛
她与谢玦自幼相识,虽不至于太过亲近,但碍于贵族间的关心,也是相处过的,几个月前,当娘告诉她有意与谢家联姻,对象便是谢玦时,她脑海中跳出的就是那张无与伦比的脸,永远的清冷,似乎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和表情的云淡风轻,印象最深的就是长公主的丧礼上,她跟着父母来吊唁,看着谢玦异于常人的冷静,脸色虽然阴沉,却看不到其他情绪,举手投足待客之间,依旧端方从容,她狠狠震动了。
其实她对谢玦没有特别的感情,只是觉得他很好,家世好,地位好,相貌更是一绝,位极人臣前途无量,配得上她,所以在她拒绝了其他贵族的婚事时,默许这桩婚事了。
跟着娘进京,时隔十年再见谢玦,他愈发高大瑰伟,执杯轻笑都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她的心,动了一下。
进京前,娘告诉过自己,定国公最是清华矜持,克己复礼,最不喜为人张扬放肆,所以她很温柔,不必装,她一向注重仪态。
但她不蠢,自然早已注意到这位宛小姐,天仙儿似的可人儿,她心中微微泛酸,但她自知二人之间身份有云泥之别,所以她告诉自己不必将这位宛小姐放在眼里,昨晚宴会之后,她更是胜券在握,可方才,她的心仿佛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此时季平走了过来:“公爷,见过郡主。”
萧姗音颔首,见谢玦看过来,她微微一愣,脸颊有些热,还是得体地福身:“我也该回去了。”
听说宣和君主是奉王妃的命来送些荆南特有的点心,季平等着她离开,道:“公爷,宛老爷那遇到了一些小麻烦,看上去像是温家的动作。”
谢玦眉头微蹙,正要离开,身后传来大婶的惊喊:“要死了!谁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往湖里扔东西!快来人啊!”
谢玦站住了脚,回视半晌,朝大婶走去,季平微愣跟了过去。
“把东西捞上来送我院里去。”一把冷冽威严的声音响起,大婶唬地一跳,一见谢玦,立刻跪下了,连忙应“是”。
见谢玦走了,那些府兵也将食盒和泡了水的糕点捞了上来,大婶奇奇怪怪地嘀咕:“这泡了水的糕点公爷怎么还稀罕上了?”
季平也在震惊中,想明白了,想来是表小姐送来的。
宛宁气得半死!昨晚还怒气腾腾质问她为何失约,好像那场宴会极为重要,是为她办的似的,一副再也不要理她的样子,竟然只是为了他和宣和郡主!那他凭什么生气!凭什么质问她为何失约!
可恶!宛宁像是喝了一缸夏日的酸梅饮,五脏六腑都冒着酸泡泡,膨胀起来,几乎要将她的五内俱焚,闷得眼眶一红,抬手擦去,眼前模糊消失,面前站了一个人,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荣叔,她呆愣一瞬,低头行了礼。
荣叔笑道:“表小姐多礼了,老爷有请。”
老令公坐在一处凉亭下烹茶,见宛宁过来行了礼,他淡淡道:“坐。”
宛宁在他对面坐下,她感觉到老令公在打量她,力持镇定,静静等待他开口。
“是个标志的人,也配得上琇宸。”
宛宁震惊地抬头,怔怔地看着老令公。
老令公淡淡一笑:“怎么,琇宸没跟你说?昨晚的宴会,他与宣和郡主一同出席,谢萧两家已有了默契,他提出要纳你为妾,老夫已经答应了。”
宛宁握着茶盏的手一滑,茶水翻了一桌,她慌忙低头掩去眼中的泪光快速擦着。
老令公眼中精光一闪,果然如他所料,这丫头是个心气儿高的,他再添上一刀:“你放心,你的身份虽不如姗音高贵,但看在你姑姑的面上,老夫也不忍委屈了你,老夫会让琇宸娶你为平妻。”
见她低头不语,老令公眼底的笑意越浓,他缓缓起身,道:“你好好考虑,不急于一时。”
宛宁将打翻的茶杯扶稳,攥进手心里,紧紧握着,直握着指关节发白,一时没忍住,重重扔了出去,摔进了草坪里,无声无息。
第56章 出头“他的女儿宛宁,是我的心上人。……
下人来报,说是“定国公爷来了”!温廷誉微有诧异,沉思一瞬,才道:“快请。”
温廷誉亲自迎了出来:“稀客啊稀客,琇宸快请。”
谢玦嘴角有淡淡的笑意,行了叉手礼,若说官职政权,如今在官场能压他一头只有温廷誉的父亲,温家家主温公,但在六部他和温廷誉二人是平起平坐的,何况温廷誉还是他的长辈,今日他有求于他,自然将自己放低了。
果然温廷誉先是退了一步,笑道:“琇宸多礼了。”心下却有了思量,“琇宸来的正巧,为了善则大婚,前才开了一片园子,正是新奇,去走走?”
谢玦不疾不徐:“好。”
大婚临近温府各处显得忙碌。
二人在新院子逛了一圈,温廷誉见谢玦清清淡淡的,看不出对着园子有多喜欢,也看不出他有焦急之色,这个年轻人,有时还真是让他手忙脚乱啊……
“我们去书房坐坐吧,尝尝我们家的新茶。”
谢玦面色如常:“温公可在,我理应拜见。”
温廷誉道:“父亲去福宁寺论佛了,两日后才回。”他一面说着,一面请谢玦对面而坐,而人在落地窗前煮茶,窗外是一株秋海棠正艳,突然落进一抹殊色。
是温家小姐温璎珞,她施施然走进来,先
是一片惊惶,再是笑意盈盈行礼:“不知父亲这而有贵客,璎珞唐突了,见过公爷。”
谢玦颔首:“小姐免礼。”
温廷誉眼中闪过一抹不悦,问道:“何事?”
温璎珞道:“本是想来书房找一本书。”
温廷誉久经官场,哪里看不穿她小女儿心态,若是来找书,何必刻意打扮?他明白,谢玦自然也明白,看了眼谢玦,见他垂眸喝茶,冷淡如水,温廷誉心下了然。
“你先回吧,晚些时候再来。”温廷誉道。
温璎珞愕然一瞬,方知自己表情太过,忙是垂眸遮掩:“是,父亲。”她此时的声音大不如方才明亮。
她是听说谢玦来了,特意来的,最近家里在商议她的婚事,快要定下,定的是姜家的大公子,她不喜欢,在母亲跟前哭闹过,可是枉然,这才想着自己争取一番,可见父亲丝毫没有撮合的意思,她的心如坠冰窖,她不明白,父亲从前明明有这种心思,如今为何断了。
说来,温廷誉也是无奈,他是想和谢家联姻,让谢玦做他的女婿,可这事一来温贵妃不热衷,二来,他自己也想通了,温家和谢家声势太甚,只怕强强联合,也是皇上不愿意看到的……他便渐渐收起了这份心思。
谢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抬头看向温廷誉,说道:“听闻伯父的小舅子在南阳有意入仕,此事,琇宸倒是可尽绵薄之力。”
温廷誉惊诧一瞬,他对谢玦突然到访虽心中有数,但他主动投个甜头给自己,却是他没料到的。
他这个“小舅子”倒不是他妻子的弟弟,而是他最近新宠的一个妾室,年轻貌美,神采飞扬,他爱在心头如宝如珠,妾室一直想让弟弟做官,求了他好几次,论理,他位高权重,安排一个官职也不在话下,可偏偏吏部尚书是谢玦,谢玦的性子,朝廷皆知,他若是插手进去,难免惹得闲话,所以一直有顾虑。
如今谢玦主动要帮忙,温廷誉自然不会往外推,笑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劳琇宸了,这份情,我记下了,来日有我能出力的,琇宸直说就是。”
谢玦也不跟他客气:“如今就有一桩。”
温廷誉没有意外,笑意渐深:“贤侄请说。”
谢玦道:“听市属说宛老爷开市还差些手续,不知还差哪些?”
宛老爷做的是大生意,前期投入了那么多银子,如今卡在市属,难以开市,损失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温廷誉笑了几声:“这是小事。”说着他喊来了管家,“你去市属打听打听,帮宛老爷把手续办全了。”
他不过就是想给宛家一点教训,既然谢玦亲自出面了,温廷誉自然见好就收。
管家应声去了。
市属隶属户部,谢玦若是强行施压也不是办不了,只是后患闹起来,只怕牵连宛家,这才采取了温和的手段。
这也是季平没料到的,为了表小姐,公爷的顾虑倒是多了。
温廷誉又给谢玦倒了杯茶,意有所指:“看来是二爷跟你闹了吧?怕他的大舅哥损失。”他虽是这样问,却心知肚明,二爷没那么大的分量,能让谢玦堂而皇之偏私。
谢玦看着他,眸光精锐深邃:“他的女儿宛宁,是我的心上人。”
温廷誉猛地一惊,连茶杯都翻了,表情瞬间失控:“你,你是说……”他看着谢玦气定神闲喝茶,仿佛方才说出如此爆炸的言论的人并不是他。
不怪他如此震惊,实在是,谢玦给人的感觉太过高雅,就站在独自立在云天之外,没有七情六欲的一个人,他难以将谢玦和儿女情长牵扯到一起,被一个姑娘牵绊住,这个姑娘还只是个商贾之女。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宣之于口,似乎从未想过后顾之忧,亦或是……
温廷誉神色一正,很快冷静下来,笑呵呵道:“好啊,好啊,你这样才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不至于太过老成。”
谢玦一笑置之。
温廷誉却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今日一来是为宛父出头,二来是直接挑明,宛宁是他的人,动不得。
如此一来倒是一举两得,姜至和宛宁之间必然不成,而谢玦和萧家的婚事也不会顺畅,若是就此取消与萧家的婚事,对温家来说倒是喜事一桩。
若是将来谢玦当真娶了宛宁,他更是乐于成见,如今温谢两家虽是比肩而立,但谢家渐渐有高涨之象,再让谢玦娶了宣和郡主,绝非好事!
温廷誉笑容直达眼底:“琇宸既如此坦白,我自会吩咐下去关照宛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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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不知谢玦做了那些,她正在气头上,将宛蘅岫端给她的茶都打翻了,满心的酸楚委屈,直嚷着:“谁说要嫁给他了!我才不要嫁给他,不要不要!”
宛蘅岫哄着她:“好好好,咱不嫁,消消气,别把喉咙喊破了,坏了这一把好嗓子,喝口水。”
“坏了就坏了,反正我也不会唱歌。”宛宁抽搭着,委屈巴巴掉眼泪。
梵玥也在一旁和稀泥:“那怎么行呢,坏了嗓子喊我‘玥玥’的时候都难听啊,你生气去打我哥哥就是了,拿他出气,不要和自己生气。”
一提她哥哥,宛宁又红了眼眶,硬着声音:“我才不要见他!”尾音还未落,眼泪簌簌掉着,“哇”的一声没忍住,小脸哭成了一团,“骗子”
宛蘅岫抿着唇绷住笑,别过脸去。
“这么说,我就觉得公爷有些冤枉了”几人回头看去,阑笙正站在门外。
原来宛蘅岫和梵玥去找宛宁时,发觉她不对劲,怕惊扰了国公府的人,就把她带来了花飞楼,阑笙款款走进来,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昨晚宴会,你没有来,你都没瞧见公爷的脸色,那简直要把所有人冻死,谁跟他说话敬酒,他都寒霜密布的,我从小也算是跟在他们身后玩的,公爷一向重礼仪,虽是冷淡疏离,但礼数总是周到的,昨晚那样,简直不将在场的贵客放在眼里,梵玥,你说对吗?”阑笙转头看向梵玥。
梵玥点头:“我都不敢跟我哥哥说话。”
宛宁愣了愣,撇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阑笙道:“无关吗?不是因为你失约吗?我可是听含章说了,昨晚那场宴会,公爷其实是为你办的,就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岔子,结果”她顿住了话头。
宛宁嘴角细抿,眼中浮上一层水雾:“看吧看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宛蘅岫拧眉:“这件事有些复杂了,阿宁,这个关键时刻,你可别使小性子。”
宛宁愣了愣,梵玥在一旁给她擦眼泪,宛蘅岫和阑笙对视了一眼,这两个小姑娘怕是还没明白过来,昨晚这一场宴会,今早就已经有传闻宣和郡主好事将近了,一些官员已经上赶着巴结了,萧姗音是阑笙的表姐,她早上都看到她姑姑开始给表姐裁新衣了。
但这种事,她们此时自然不好明说,毕竟宛宁才和谢玦吵了架
宛宁有气无力地回了府,就见他爹一脸惊奇地回来了,“爹爹,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表情这样古怪。”
宛老爷道:“古怪的不是爹爹的表情,而是市属。”
“什么?”宛宁在偏厅坐下,给自己和爹爹倒了杯茶,自己捧着喝。
“今日一早,我正要去市属拿开市的公文,谁知市属说我手续不齐全,大有为难之意,再这么折腾下去,我非亏一大笔钱,我就想着是不是趁火打劫,就像花钱消灾,结果他们非但不收,还动了怒,要告我一个贿赂之罪!”
宛宁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宛老爷急忙安抚:“别怕别怕,谁知又过了一会,市令直接就将开市的公文给我了,也没要我的银子,更没有说要去告我,你说怪不怪?那他堵我这一遭又是为何?吃饱饭没事干?还有什么更深一层的阴谋?”
宛宁愣住了,心忽然晃晃悠悠地提了起来,直敲击着胸腔,会是他吗?
正
在此时,下人急忙来报:“老爷,温家的管家来了!”
宛老爷大吃一惊:“什么?”他立即站了起来,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他不敢怠慢,宛宁倒是悠哉地站在他身后。
却不想来人比宛老爷还要恭敬,温家的管家送上了一封喜帖,是五公主和温善则大婚的喜帖,父女俩拿着请帖面面相觑。
宛老爷此时已经有几分惶恐了:“五公主的大婚典礼,我们也能去观礼?”
宛宁进京这些时候,什么样盛大的宴会没有参加过,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心底的那些对谢玦的气好像消散了些,见她眉眼松快没了刚进门时的忧愁,宛老爷心下震惊。
“爹爹,那我先回房了。”
“宁儿。”宛老爷沉声喊住了她,抬头,见她看过来,他再一次犹豫了,末了笑了笑,“没事了,你去吧。”
他不清楚女儿和谢玦到了哪种地步,生怕伤了女儿的心,不敢冒进,又想起今日市属那个官员颐指气使的态度,虽然后来解决了,但现下想来,为难和解决估计都能背后的势力脱不开关系,京城到底是是非之地
不经意间,他动了回朝夏的念头,正好带宛宁回去念头一动,他急忙吩咐金叔,去暂停开市一事,他需要再好好考虑。
月上西楼,夜凉如水,比夜色更冷的是谢玦的脸,漆黑的眸色如坠深渊,他手边还放着从水里捞出来的泡了水的点心。
“她当真这样说?”他搁在桌上的手紧紧攥起,在烛火下泛着青森的光,声音仿佛是从喉中挤出来一般,艰涩冰冷的令人发颤。
霍仲满眼恼意,季平拼命给他使眼色,他也没看到,“对!她就是这样说的,说不会嫁给公爷!”他在暗中听到,都快气死了,亏他家公爷还将她捧在手心里,真是没良心!
谢玦的心极速紧缩,钝重的疼痛一股一股袭来,他脸色难看极了,半晌,暗哑坚硬道:“回去。”
霍仲一愣,迷糊道:“回哪儿去?”
“回她身边去。”
霍仲顿时排斥:“公爷!”
谢玦一股怒意克制不住,吼道:“我让你回去!”
季平扯了下霍仲,霍仲只能垂首,木然道:“是。”
宛老爷一宿未睡,再三思量,这几日看过来,谢家的背景和门庭,谢玦的身份,他绝无可能娶宛宁为妻,那就是妾,他绝不许女儿去做妾,与其将来受尽折磨,不如此时忍痛割爱,宛老爷眸光逐渐沉定,沉郁地坐了下去,谁知还未坐稳,下人扣响了门板。
“老爷,端王府的管家来了,说是王妃邀请小姐去游园。”
宛老爷吃惊一瞬,连端王妃都找上门了,看来这水是越来越深了,他不能看着宛宁再陷下去,一面让下人去告诉小姐,一面喊来了金叔。
“什么?”金叔大惊失色,“现在回朝夏?可我们在京城已经投入了大笔的银子,此时抽身,恐怕会伤筋动骨啊!”
宛老爷注意已定,盯着金叔道:“大金,别再说了,钱财没了还能再挣,女儿,我只有一个。”
金叔猛地一震,偏生此次下人又急急跑了过来,拿了一封请帖,交到宛老爷的手中,宛老爷有些疲累地让他退下,无力地翻开请帖,瞳孔逐渐放大,蓦地一怔,整个人腾地坐了起来!
“老爷?”金叔见他脸色不对,也紧张了起来,“谁家的请帖?”
“我出去一趟。”宛老爷虽力持镇定,可声音是虚浮不稳的,急急离开时,绊住了门槛一个趔趄差点栽倒,金叔急忙扶住他,就见他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如纸。
“老爷,我陪您去!”
宛老爷按住了他:“我一人去。”这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他半身的力气,离开时的脚步都是踉跄的。
第57章 侵犯“我是谢玦的人。”
马车停在了一株百年老槐树下,宛老爷下车,一眼看到了前边一条长长的巷子,他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让车夫把车停远些,独自一人走进长长的巷子。
不知是这巷子太过安静,还是太过狭窄,他越走越有些喘不上来气,扶着墙壁深呼吸好几次,缓解那股晕眩之感,抬头就见门在面前,有人迎了出来。
春和朝他行礼:“公子,别来无恙,如今该称老爷了。”
当真是她!宛老爷蓦地一怔,他不由朝里头看去,经过入门庭院,正对着大门的正堂门里边坐着一位女子。
光看身形,都知是一位美丽袅娜的女子,他跨入门槛,挺直了身姿,一如当年的丰神俊朗,只是眼角已有了风霜之色。
门里的女子回首,乍然见到他先是一愣,又笑了,笑得滚下两行清泪,她站了起来,张了张口,终于哽咽地唤出了声音:“贺大哥……”她飞奔过来,扑进他的怀中,像是十六年前那样。
宛老爷背脊一僵,贪恋地想要拥著她,可脑海中突然闪过宛宁在襁褓中病得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如遭雷击猛地推开了她,猩红的眼睛瞪着她,满是恨意:“你还找来做什么?”
温贵妃怔了怔,看着他,眼底慢慢浮出一层水光:“贺大哥,你恨我……”
“我不应该恨你吗?”宛老爷打量了她一眼,语气讥讽,“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是挺面。”她没有老,只是褪去了稚嫩,愈发成熟了而已。
温贵妃面露难堪,春和适时走了过来,扶着温贵妃侧过身去,面对宛老爷:“老爷,小姐如今是贵妃娘娘了……”
宛老爷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愤怒,他扭过头去:“既如此,还找我来做什么!贵妃娘娘!”他咬牙。
温贵妃捂住脸,泪如雨下:“贺大哥……”
从前就是这样,她只要一哭,他的心就疼得不行,什么都依着她,这一次他狠心别过脸去。
春和道:“老爷,小姐也是不得已的,当年是温家的人找了过来,强行把小姐带回了府,更是用您和少小姐的性命来威胁她,她为了你们的安危这才忍痛不跟你们……”
“别说了……”温贵妃受不住地喊着,一把抓住宛老爷的手,哀求地看着他,“你改姓了,你改姓了,我离开时蘅岫还小,才三岁,所以我没认出她来,宛宁,宛宁就是我的女儿对不对……”
宛老爷沉痛地看着她:“是又如何?你要认回她吗?不管你当年为何离开,你都抛弃了她!宁儿现在很好,我警告你,别出现在她面前!”
温贵妃悲愤欲绝:“你以为我这些年好过吗?当年我父亲找我回去,是因为他心爱的女儿快死了,才让我去过毒救命,姑姑忌惮我,怕我误了她女儿的前程,也给我下毒,让我受尽折磨,若非我被皇上看中,我早就已经死了……若不是想到我还有你,还有个女儿,我早就……”
宛老爷心底划过一丝尖锐的痛,他终究还是会疼。
见他脸色稍有缓和,温贵妃语声轻软:“我听说你要离京了……才来,为何又要走?要带宁儿一起走吗?”
宛老爷坐了下去,春和忙是给他倒了杯茶。
“长安到底是个是非之地,我要带宛宁回朝夏。”他语气已经不像方才坚硬。
温贵妃蹲了下来,伏在他膝上,明亮的眼睛殷殷地看着他:“别走,好不好?难道你不想我吗?”
宛老爷眉心一蹙,心头猛地一跳,别过眼去,冷冷道:“你是贵妃。”
“可我也是你的妻子,宁儿的娘啊,我见过她,她长得真美,怪不得我总觉得她似曾相识,母女连心,让我好好弥补她好不好?”她起身俯身看他,满眼深情。
宛老爷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起身将她拽过来,满眼悲愤:“弥补,你要怎样弥补!有些事发生了,你以为你一句弥补就能一笔勾销吗?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你做多少都是多余的!”
温贵妃承受着他的怒火,情深意切地望着他:“那你呢?”
宛老爷一怔,她趁机吻上他的唇。
一瞬间,溃不成军。
春和悄无声息走出去关上了门,去了后院,正有一个男人等在那,她低声道:“去告诉端王,可以行动了。”
她看了眼前屋,心里不忍,可贵妃要做的事,她必须支持,哪怕是利用少小姐。
当初在街上她们乍然见到宛老爷,她知道,贵妃是动了杀心的,只是后来得知宛宁竟然是
他的女儿,那一瞬间,她的眼中尽是火光,是对未来美好的迫切,所以她改变了主意……
宛宁,是贵妃现在最大最重要的筹码,所以她必须留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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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端王妃的邀请,宛宁有些意外,她与端王妃其实只有一面之缘,算不得有交情,但端王妃一句“宛小姐别拘束,将来可都是自己人”,顿时让宛宁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
宴会摆在皇家园林的沁春苑,入了席,宛宁才发觉在座的夫人小姐,她只是有些眼熟,并不相熟,可那些人却对她很热情,一口一个“宛小姐”地喊着。
端王妃大概看出了她的窘迫,解释道:“这些都是皇亲,沾了亲带了故。”
所以这算一次家宴?宛宁更加糊涂了,这样的宴会请她来做什么?这么一走神,宛宁就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湿了裙角,端王妃忙道:“呀,衣服也脏了,去西苑换一下吧。”
立马就有两个丫鬟上前来请宛宁离席,带她去西苑,宛宁其实朝众人行了礼,退下了。
等她一走,在座的就惊奇了,一位王妃道:“我只道今日只有我们呢,怎么还邀请了她?”
端王妃笑道:“你们可别小看了她,说不准将来还得讨好她。”
有人嗤笑:“哦?一个商女,还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
又有人道:“诶,她可不是普通的商女,她是定国公府的亲戚,当初六公主挨打那件事,你忘了?”
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方才那少夫人啼笑皆非地看了眼端王妃:“姐姐,你该不会觉得她”她欲言又止笑了几声,“那定国公府才办的宴会,你们不会忘了吧,听说宣和郡主已经在裁衣了。”
“噗嗤”一声有人笑了出来,溢出不屑:“荆南王妃还是那么沉不住啊,也太心急了些,从前未出阁时,她就极爱炫耀,如今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也不能怪她,当初阑笙嫁去宋家,那么风光,她可是恨极了,如今女儿有望嫁给定国公,那可不是狠狠出一口气了,可不得显摆起来,听说这几日一直拉着阑笙选料子。”
一阵笑声过后,大家倒是忘了先前的话题,将宛宁这事揭了过去。
丫鬟领着宛宁去了西苑,进了其中一间厢房,厢房里有三排红楠木的衣架,散着清幽的香气,衣架上挂着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衣裙。
“小姐想换哪件?这里的衣裳都是新制的,以备不时之需。”丫鬟解释着,领着宛宁一排一排的看过去。
宛宁不急着出去,便细细挑着,最终挑了一件鹅黄青绿的襦裙,丫鬟正伺候她,换衣,换到一半时,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谁在里头?”
丫鬟对宛宁道:“像是掌事姑姑的声音,奴婢前去瞧瞧。”
宛宁点头,她去了,另一个丫鬟帮她把旧衣扔在一旁,才换上裙子,还为穿上罩衫,就听到外头“呀”的一声,她一惊,看了看宛宁,便道:“小姐,奴婢去看看,您且等等。”
宛宁是个没什么架子的小姐,何况这两个丫鬟也不是她家的下人,今日这样的场合若是呵斥起来,怕是会落人话柄,思量一瞬便道:“你去去就回,咱们还得赶回去,免得王妃等急。”
丫鬟屈膝道:“是,小姐。”
宛宁看了眼四面紧闭的窗户,不由一笑,她担心什么呢,这里应该是专供女眷更衣的厢房,她笑了一声拿起罩衫,忽然开门声传来,她回眸看去,顿时心尖血凉透了半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手里的罩衫也抖落在地,等反应过来,她尖叫一声,忙是胡乱扯过衣架上的衣裙将自己裸,,露的双肩遮得严严实实,旋身躲进一旁的屏风后。
堂而皇之走进来的李俦却施施然关上了门,冷冷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别躲了,这儿就我们两个,你能躲到哪儿去?”
宛宁既惊且怒,硬着声音道:“世子请自重!这可是皇室之地!”
李俦非但不怕,还跋扈道:“是啊,这儿可是我们皇室的地儿,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宛小姐,你可别不识抬举。”
说话间,他身影倏然一闪,已经站到了屏风后,一手扣住了宛宁的手,狠狠掰开将她压在屏风上,宛宁的脸色阵青阵白,用力掰开她的钳制,双脚狠狠踢他的膝盖。
即便她这样拼命反抗,也撼动不了分毫李俦,他将她压得死死的,目光扫过她莹润柔腻的香肩和脖颈,顿时血气上涌,自那日在步打球场看到宛宁,他就对她有了兴趣,尤其在看到姜至那么紧张的样子,被他戏耍的屈辱他都一并算在了宛宁头上,所以在端王那得知今日宛宁也在园子里赴宴,他便寻了借口出来,更是打听到她在此换衣服,今日定要她屈服承欢,他再好好去羞辱姜至!
“你放开我!你若是敢碰我,你一定会有好果子吃的!”宛宁克制着心底极具的恐惧,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他,让他生畏。
可李俦是什么人,淮南王的世子,嚣张跋扈惯了的,每年折在他手里的妙龄女子不计其数,宛宁越是抵抗,他越是兴奋,手指颤抖地划过宛宁的脸颊,那触感更让他疯狂,眼中血脉膨胀:“你不过就是个商贾之女,装什么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女,我要你,是你的荣幸,乖乖伺候老子,伺候的舒服,我或许可以考虑带你回去,让你为奴为婢,让你逍遥快活,你们这种商贾之女不就是要攀附我们这种权贵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宛宁又怒又急,红了眼眶,恼羞成怒地瞪着他:“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
李俦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大声笑了出来:“相信我,过了今日,你一定不会后悔,我可比姜至强多了!”
他说着就吻上去,宛宁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我是谢玦的人!”
一刹那,李俦的动作停止了,歪在她颈边,呵出的气都让宛宁脸色发青,胃里翻涌,她立刻推开他,就要往外逃去,可李俦一个回神快速拽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撞倒了那一排衣架,轰隆隆,所有的衣架都被撞翻在地,衣裙洒了一地,轻飘飘五彩缤纷,顿时刺激了李俦的视觉,他将宛宁压倒在满地的衣裙上,妖娆妩媚,俨然一幅画作,李俦兴奋地大笑起来,去扯宛宁胸前的衣带。
李俦笑得诡异:“你是谢玦的人?小阿宁,撒谎不是好姑娘,谁都只定国公快要跟荆南王府联姻了,你算什么?谢玦那样的人物怎会将你放在眼里,放心,我会宠你的”
宛宁蓦然一僵,一颗心往下沉去,如坠冰窟。
**
春和坐在车上帮温贵妃整理衣襟,问道:“他答应了吗?”
温贵妃道:“没说,看来宛宁是他的逆鳞,我这样求他别带宛宁离开京城,他都没有答应我。”
春和斟酌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算了”温贵妃凌厉剜她一眼,她立刻住了嘴。
“她既是我的女儿,理应为我分担。”
春和点头,问道:“万一端王那出了岔子”
温贵妃眸色冷淡:“若是就此毁了她,那就是命中注定,她不中用,我便就此罢手,可若是她能逃过一劫,事情朝我预想的发展,那她便是助我成事的关键,我自会成全她和谢玦的婚事。”
春和没再说话,心里却祈祷宛宁能逢凶化吉。
第58章 杀
“您觉得我做您的女婿如何?”……
谢玦赶到西苑时,霍仲正施施然赶来,看到谢玦蓦然一怔,谢玦扫了他一眼,他双腿一软,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季平跟在谢玦身后看他一眼也极尽冷肃,他的心顿时慌了起来。
正听到一声惨叫,是李畴,谢玦脚下一顿,脸色也沉了沉,步伐越发紧凑,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暴怒的骂声:“贱人!”
谢玦狂怒一脚踹开了门,眼前一幕顿时让他的心跳骤停,浑身的血液都冰凉刺骨。
李畴衣衫不整正举着一个花瓶,面色狰狞地准备砸下去,地上坐着的是衣衫半褪的宛宁,一脸的死寂,仿佛认命一般失了生气。
那一瞬间谢玦不知怒火更甚还是心疼更甚,亦或是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伸出的手掌都在发抖,“啪”的一巴掌,响彻天际,直接打翻了李畴,力度之大李畴直接翻过了好几个身,一头撞在了穿衣镜上,只听他一声惨叫伴随着“噼里啪啦”镜子四分五裂的声音,碎片全都砸在了他的身上,更有飞溅的碎片扎进了他的脸和手臂……顷刻血污满面。
谢玦伸手替宛宁挡住了飞溅而来的碎片,看着她失了心神苍白如纸的模样,谢玦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宛宁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握着一支金簪,浑身都在颤抖,尖锐的那一端,鲜血淋漓,滴在了她的裙摆上,谢玦心如刀绞,紧紧抱住她。
“别怕,我来了。”谢玦压着心底的肃杀,低沉温柔,握住她的手,不让她用金簪伤了自己。
李畴痛得四肢变形,看到谢玦那个样子,顿时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一个无底深渊,直往下坠,她,她真的是谢玦的人……
还好,还好他没做成……
季平自小跟在谢玦身边,自从他武艺大成,已经多少年没见谢玦亲自动手了?方才见他出手,是下了狠手的,他狠狠怔住了。
霍仲更是难以置信懊恼地打了下自己的脑门!他不该替公爷保不平,和宛宁置气,离开她身边,否则也不会让李畴这厮趁虚而入!现在他都吓得一身冷汗。
谢玦抱起宛宁,经过李畴身边时,停了停。
李畴忍着痛还在恬不知耻地狡辩:“公爷,我什么都没做……”
谢玦只是看向了季平,声音冷的如浸在冰天雪地里:“送世子回去,莫要声张。”
李畴蓦然松了一口气,眼中大喜,果然,即便她是谢玦的女人又如何,谢玦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对他怎么样!谢玦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
季平对上谢玦的目光,却明白了谢玦眼底的深意,颔首道:“属下明白。”
谢玦抱着宛宁去了偏僻庭院的,重重关上了门,将宛宁放在床上,握住她的手,手上也沾染了血污,眼睛已经将她上下打量了遍,每看到她脖颈和肩膀处的淤青,他的眼色就沉一分,杀气就多一分。
他今日陪皇上游园,听说宛宁被端王妃邀请,他心里还在气她,不想见她,可还是忍不住无意识往那去,却没见到宛宁,听说她在更衣,他神色如常,只是陪着皇上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最终还是失陪了一会。
他不敢想,若不是那么想见她,错过了……猛地,他浑身一颤,面色紧绷了起来,眼中也闪过一抹惊惧,再看向宛宁时,又柔和了下来,轻轻哄着她:“没事了,宁宁,松手……”
宛宁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苍白的唇抖的厉害,身体也战栗得厉害,眼睛红红的蒙着一层水雾,沙哑的声音嘶吼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声嘶力竭,拼了命地诅咒。
谢玦满腔的酸楚,抱住她将她按在胸口,恨不得将她揉成小小的一团,小心放进心尖上护着,谁也碰不得。
“他死了,已经死了,所有伤害宁宁的人都该死。”他语声轻浅,有一种温柔中的杀意,仿佛一条人命最是微不足道,平静而诡异,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宛宁迷糊了,他死了?可他明明刚刚还在那……她茫然抬头,眼神逐渐聚焦,好像此时才看到了谢玦,蓦然心头一颤,鼻尖一酸,眼睛顿时泡在水里,哗哗地流眼泪,哭着控诉他:“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谢玦听她哭了出来,心也揉成了一团,轻轻吻着她的额角,腰间,捧着她的脸吻去眼泪,心疼得无以复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他感觉到她浑身发抖,忙问:“怎么了?”
宛宁抱紧了手臂:“我冷……”偏生此时,她还能想起自己在生谢玦的气,想起他和萧姗音的事,不愿去看他……
霍仲跪在书房外请罪,石通从未见他如此郑重,问他犯了何事,他心知事关宛宁的清誉,只能咬紧牙关。
见谢玦走来,他膝行向前,重重磕头:“公爷,是属下犯浑,求公爷责罚!要打要骂,要杀,属下都认!”就是别弃用他!别不理他!他打小就立誓要一辈子守护谢玦,一辈子不离开谢玦!
谢玦心知他的忠心,也知他是在生宛宁的气,冷冷摆手:“进来。”
霍仲一喜,顾不得膝盖的疼,急忙跟了进去,却听到谢玦冷漠的声音。
“仅此一次,若有下次,你不必再跟我,自去便是。”
霍仲心神俱震,再度跪下:“绝无下次,属下必然拼死保护公爷和表小姐!”
谢玦掀眼看向他,郑重道:“你只要护住表小姐。”
霍仲一愣,经此一事,他也看明白了,表小姐是他家公爷的心头肉,便一鼓作气:“是!”
宛宁受了这次打击,这两天有些风声鹤唳,每天都要泡大半个时辰的澡,有时候从水里起来几乎都要虚脱,梵玥和她们来找她,只觉得她不对劲,但见她说笑时还是那样,又瞧不出哪里不对劲。
直到这日一早,梵玥急匆匆跑了来。
宛宁还在睡梦中,也是奇了怪了,这几日她白天很紧张,可一到夜里,总是能睡得十分安心,一觉睡到天亮,还总是赖床,醒来后,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大还是胆小了……
被梵玥揪了起来,她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声音糯糯着带着鼻音:“玥玥,你好早,你祖父不让你睡懒觉,你也不能不让我睡吧,我好困,再睡会……”她说着闭着眼睛就要往床上躺去。
谁知梵玥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拉了起来,声音压得很低:“出事了,出大事了!”
宛宁睁开了一只眼:“什么大事?”
“李畴死了!”梵玥低低一喊,宛宁顿时睁大了眼睛,脸色一白,下意识拉住了被子裹住自己,梵玥狐疑地看着她,宁宁不像是害怕听到这种消息的呀,遂问,“吓到你了?”
宛宁回神摇头:“没,没有,他怎么死的?”她手指按在了心口的位置,压着声音强装镇定。
梵玥望定她,稀奇道:“被砸死的!”
“砸死?”宛宁愣了一瞬。
入了秋早上已经有些凉意,梵玥将腿伸进宛宁的被窝,扯过一个锦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那日,他在沁春苑和端王表哥吃酒,听说酩酊大醉,宴会还未散场,就用马车送他回去了,谁知途径四方街,正巧一处牌楼边上在运水泥,牌楼的柱子突然断了,几大袋的水泥‘啪’的一下掉了下来,正打在他的,连车都砸坏了,硬生生把他给砸死了!”梵玥的眼睛圆滚滚的生动极了,“你说稀不稀奇,就那么巧,偏就砸死了他!”
宛宁的心惶惶不定,他死了他死了
梵玥斥道:“也是他阴损的事做多了,是报应”她在宛宁耳边低语,宛宁一怔,报应对,是报应,未必就是谢玦做的,他应该不会做那样的事
宛宁扯着被子的手缓缓放松了些,心底一角的伤痛好像也没那
么痛了。
梵玥叹了口气:“虽然李畴可恶,但他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挺可怜的,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好好的进京述职,结果唯一的儿子死了,在灵堂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宛宁一愣,为方才自己一瞬间的庆幸感到愧疚,她好像有点坏了
“哥哥也没去吊唁,说是染了风寒,不宜见人。”梵玥扶了扶鬓边的珠花,转头问流霞,“今早你们小姐吃什么早点呀?我也有点饿了。”
话音还未落,就被宛宁扯了过去:“你哥哥染了风寒?”
梵玥一愣,嘴角攒起一抹促狭的笑:“咦,宁宁,你紧张哦,不是还在生我哥哥的气吗?”
宛宁轻哼了哼别过脸去:“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梵玥一本正经道:“大部分时候不是,偶尔也是。”
宛宁转头瞪她,梵玥嘻嘻一笑。
这时丫鬟急急跑了进来:“小姐,出事了!”
宛宁和梵玥着急忙慌跑到前庭时,整个门庭正堂都被士兵包围住了,淮南王立在中央,狠狠地瞪着宛宁,不知是不是他因丧子哭得太多的缘故,他的眼球都快突出来,泛着红血丝,狠狠瞪着宛宁,简直要把宛宁生吞活剥了一般。
宛老爷亦站在中央与他对峙,见宛宁出来,及时将她护在身后,凛然道:“天子脚下,王爷未免太过放肆了。”
淮南王冷嗤:“一介贱商竟敢跟本王谈放肆!滚开!本王今日只要宛宁!”
宛老爷纹丝不动:“不知小女何事得罪了王爷?”
淮南王顿时激动了起来,手指都在抽动,怒吼道:“她害死了我的儿子!”
宛老爷脸色大变,怒斥道:“王爷岂可信口开河!小女一介弱柳,怎可能杀死世子!”
“是与不是,押去刑部自有分辨!来人!抓住她!”淮南王一声令下,四周皆是寒兵与盔甲摩擦的声音。
宛宁脸色一白,梵玥站到了宛老爷身前,冷喝一声:“我看谁敢动!宛宁是我们国公府的人,王爷你动手前还得思量思量!”
淮南王大笑一声,目光森冷:“大小姐好大的口气!国公府好大的势力!我就抓人了,你能奈我何!上!”
“是!”
顿时人潮涌了上来。
“我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淮南王尊驾在此。”一道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姜至施施然走了进来,朝淮南王倨傲一笑,“王爷,在京城动兵,不太好吧。”他转头看向宛宁,冲她朗朗一笑。
宛宁别过了脸去,姜至的笑容僵了僵,她果然生气了,却还是转身护在了她身前。
淮南王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虽说他是姜家的嫡公子,可姜家如今显见的政权旁落,若非太妃的关系,坐享荣耀,早就日落西山了,何况姜至根本无官职在身,说到底就是一介白衣,他何惧?冷笑了两声:“姜公子这是要英雄救美啊,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能耐。”
淮南王往后退了退:“抓住她,若是反抗,伤了死了都无妨!”
那些士兵蜂拥而上,姜至见说不过,撸起袖子就跟他们打了起来,宛家的护院见状也都冲了上来,可他们哪里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打趴下了。
宛老爷护着宛宁和梵玥往里躲,却被士兵后来居上,挑开了他们,梵玥攥紧了宛宁的手气得半死:“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你们敢碰我一下试试!”
这一下那些士兵还有些投鼠忌器了起来,姜至冲上来一脚踹开了他们,忙握住宛宁的手臂问:“有没有伤着?”
“姜家小儿松开表小姐!”突然一声大喝,眼前闪过一个人影,直逼姜至,把姜至吓得连退了散步,定睛一看,霍仲已经站在了宛宁身前,凶巴巴地瞪着姜至,“别趁我家公爷不在上赶着献殷勤!”
梵玥大喜:“霍大哥!快,快吓退他们!”
霍仲一见有架打,就兴奋莫名:“吓退费事,直接把他们打趴下!表小姐,大小姐退后,别让他们伤了你们。”
梵玥捂住额头嘀咕:“我怎么忘了,他就喜欢打架!”
宛宁觉得这么闹下去只怕不好收拾,看向了淮南王,顿时一惊,为何淮南王的脸色看上去那么气定神闲,就好像,就好像巴望着越闹越大一样,她不由心惊。
果然,在霍仲将那么士兵都打得站不起来时,他终于缓缓拿出了一卷黄绸:“圣旨在此,谁敢妄动?”
众人皆是脸色一白,霍仲吭哧吭哧瞪着他。
淮南王冷笑了两声:“我是奉命抓宛宁去刑部受审,尔等忤逆抗旨,罪加一等!”
霍仲怒吼:“卑鄙!”
淮南王越发嚣张地笑,突然面部变得狰狞扭曲,眼中迸出要将人撕裂的恨瞪着宛宁:“宛宁,我儿对你心生爱慕,向你示好,你非但不领情还使计害死了他!你该死!本王今日就要把你抓进刑部,严刑拷打!”
他畅快地大喊一声:“把所有人都抓回去!”
士兵们再度站了起来,拔剑将所有人围住,齐齐上前,准备捆了他们。
“我看谁敢。”
一把威严冷冽的声音缓缓响起,淮南王身形一震,转过身去,梵玥大喜,霍仲快意脱口道:“公爷!”
谢玦立于门庭之,列松如翠,让人仰之弥高,淡淡扫视一眼,那些士兵便低下头去,见谢玦款步而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宛宁对上他如深海一般的眼眸,一颗心猛地提起,他径直朝她走来,梵玥识相地让开了位置,谢玦自然站到了宛宁身边,众目睽睽握住了她的手,眼中闪过一抹不悦:“手怎么这么凉,受惊了?”宛宁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怔住了,他却顺势揽过宛宁的腰,看向淮南王,眼底的温情转瞬即逝,被冷冽凛然替代。
“不知宁宁如何得罪了王爷?”谢玦慢条斯理问着,那语气仿佛不管是什么事都不值得一提,如此不可一世,着实让淮南王可恼可恨!
“哼,宁宁?倒是不知公爷和宛宁还有这层关系!即便她今日是你的妻子,我也要把她带走,圣旨在此,你敢抗旨不成?”
谢玦垂眸轻笑了一声,仍旧是毫不在意:“自然不敢。”他将宛宁护在怀里,替她理好鬓边歪斜的珠钗,全然不将淮南王放在眼里,淡淡说着:“皇上念及你丧子之痛,听了你的悲痛之言,容你彻查此事,那是皇上仁慈,可你利用了皇上的仁慈实在该死。”
他连杀意都说得云淡风轻,在场之人却都浑身一颤。
淮南王也没了方才的气势:“你少给本王安插罪名!”
谢玦笑着微微摇头,眉梢眼角具是寒意,嘴角却挂着笑:“罪名可不是我安给你的,是你们淮南那一百一十三户人家联名状告你。”
淮南王脸色煞白,嘴上还在强撑:“状告什么”
谢玦掀眼看向他,笑意收敛,宛如忘川彼岸的修罗:“纵子行凶,奸杀民女。”
这时季平双手呈上一份黄绸,谢玦眼风微扫:“这是新的圣旨,王爷看看吧。”
淮南王拿过圣旨的手都在发颤,定睛一看过,脸上的血色瞬间殆尽,良久后,怒不可遏地瞪着谢玦,怒吼:“是你!好阴毒的手段!短短两日竟做下这些!谢玦,你好狠!你这是要将我们李家赶尽杀绝!”
谢玦平心静气地笑了:“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斩草除根,才能一劳永逸。”
淮南王再不敢耽搁,转头就朝门外跑去,一个不慎踏空摔倒在台阶上,也顾不得面子爬起来就往宫里而去了。
梵玥笑弯了腰:“原来这就叫抱头鼠窜!”
宛宁也笑了起来,谢玦低头见她有了笑颜,一时看得入了神,连日来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并没有注意到宛老爷越来越沉的面容。
等到宛宁大夫来了宛宁回房,宛老爷请谢玦喝茶,谢玦顺势而为,虽知宛老爷的意图,仍旧不疾不徐,却不想宛老爷笑呵呵地拿出一幅画来,凑到他面前问:“公爷您瞧,这位公子如何?”
谢玦不动声色,眉峰微挑:“您是何意?”
宛老爷笑道:“这位郎君可是我们朝夏的翘楚,您觉得我让他做我的女婿如何?年底前就能回朝夏把亲事办了!”
谢玦拧眉,指腹轻叩桌面,那双锐利的眼睛看着那幅画上的公子,似是在仔细打量,半晌后,转头看向宛老爷:“您觉得我做您的女婿如何?”
宛老爷一怔,紧盯着他,二人的眼神都没有逃避,可最终还是宛老爷败下阵来,收起了画轴,搁在桌上,再抬眼时,神色便不同了,他望定谢玦,掷地有声:“既然你这么明说,我也把我的决定告诉你,我不同意。”
第59章 和好“我不逃,就在你身边。”……
姜至蹲在院子里拔草,不时抬头朝屋里看一眼,终于看到了大夫走出来,他唬地一下站了起来。
正送大夫出来的流霞“噗嗤”一笑,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小姐,你就见一下姜公子吧,不然咱们才铺上的草地得让他扒光了。”
姜至正朝流霞伸出大拇指,就看到宛宁走了出来,一对上目光,他立刻耷拉了脸皮,哀怨地看着宛宁。
宛宁叹一口气,她终究心软:“进来吧。”
姜至乐呵呵跑了进去,见宛宁正要倒茶,他立刻抢了过去,倒了茶,郑重给宛宁躬身作揖:“小生这厢给小姐赔礼了,小姐随意打骂就是,我要喊一声,绝不是英雄好汉!”
“上回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了错事,还请小姐看在我伤心的份上,原谅我这一回,以后再也不犯。”
宛宁绷住笑,故作矜持地端过茶杯:“谁要打你。”
梵玥坐在那笑出声来,幽幽道:“呀……姜在野,你也有今天呢?给我也倒一杯。”
姜至咬牙瞪她一眼,给她也倒了一杯。
梵玥笑吟吟喝了茶,忽然脸色一正:“便是如此,宁宁可是我哥哥的,你呀,没戏。”
宛宁红了脸推了一下她。
姜至冷哼了哼:“瞧好了吧,来日方长。”
梵玥腾地站了起来冲上前还没动手,就见他捂着手臂皱着脸“嗷嗷”地叫了起来,梵玥一愣:“你做什么?我可没打你!”
宛宁上前来:“你受伤了?”
姜至可怜巴巴地抬手:“方才被那些士兵打的……你不生我气了?”
看在他方才全力护住她的份上,宛宁又如何再生气,忙是喊了流霞,别的小丫鬟上前来:“小姐,流霞姐姐去熬药了。”
“哦,你去把大夫再请回来。”
丫鬟正要去,姜至拦住了她:“别去了,我最近已经皮实了,其实没那么疼,你不生我气就好了,你怎么要喝药?大夫怎么说?”
梵玥嘻嘻一笑,故作神秘道:“那药啊,是……”
宛宁突然推了她一把,脸一红,微微垂眸,如晚霞掩月,姜至一时看得呆了。
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直到梵玥一声兴奋的“哥哥”,宛宁心头一跳朝门口看去,就看到谢玦站在门外,脸色乌沉,满眼不快。
姜至回头,就看到谢玦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房中的气氛顿时沉了好几分,谢玦看都没看姜至,一眼不错地看着宛宁,经过姜至身边时,几乎有几分矜傲。
那无声的下马威,姜至看懂了,上回他故意使坏,已经惹得宛宁不高兴,这一回他不敢再造次,生怕宛宁从此不再理他,闷声道:“阿宁,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梵玥见状,俏皮举手:“那我也打扰你们了,哥哥我也先回了。”
面对妹妹,谢玦淡淡颔首。
梵玥一出门就追上了姜至,绕到他身前后退着走,轻快道:“在野,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不是我哥哥的对手。”
姜至冷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何时见我认过输?”
梵玥昂头:“你如此执迷不悟,有你苦头吃的。”
姜至嗤笑:“最近怎么没见少禹。”
提到二哥,梵玥脸上的神采消失了:“二哥最近好用功,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在看书,像是中邪一般,可是祖父很开心。”
姜至微愣,继而笑了笑:“看来他是奔着蟾宫折桂去了。”
等他二人一走,房里就只剩宛宁和谢玦,谢玦脸色沉沉的,眸底盛着薄怒:“看来府上的规矩是要重新教了,什么闲杂人等都能随意进出你的房间。”
宛宁气呼呼地看着他,冷嘲热讽:“贵府还不是一样,定国公的院子都能随意进出,更何况我这平民百姓的小院,姜在野算闲杂人等,那公爷算什么?”
谢玦瞳孔骤紧,压着怒意声音极沉:“宛宁,你存心气我是不是?你说我算什么!”
宛宁胸腔闷着一口气,鼻尖一酸,垂眸倔强道:“不敢,我一介民女,怎敢气公爷。”尾音已有些委屈。
谢玦拧眉:“你在生宣和郡主的气,怎么不想想那晚我等了你整晚,你却和姜至待了一整晚,你可有想过我的心情!”
宛宁倏然抬头,眼眶微红染了湿意:“我和姜至是被算计的,我不信你查不出来!可你还是生我的气,你不理我,还和郡主出双入对,你要想趁此撂开手,咱们就散得干净。”
谢玦气得一阵胸绞痛:“是我想撂开手,还是你想散了?那晚你和姜至做了什么?你非但没有半句解释,还和我使性子,转身就走!”
宛宁眼中顿时眼泪花花,别过脸去不理他,谢玦触及她眼底的一丝失望,心头一慌,偏巧此时流霞端了药碗过来了。
“小姐,药熬好了,啊!公爷!参参见公爷!”一见谢玦,流霞就舌头打结,突然被打扰,谢玦满脸阴霾,流霞更怕了,忙说,“公爷既然在,那这药就趁热喝吧,凉了影响药效。”
她说着就要将药放下,宛宁气得走过来抢过药碗就要丢出去:“他不喝!”却被滚烫的药碗烫了手,低呼一声,药碗谁知落地。
谢玦眼疾手快接住了,将药碗放在桌上,拉过宛宁的手查看,见指腹一片红印,眉头皱得紧紧的,低斥道:“去拿烫伤膏!”
流霞急忙去了。
宛宁要抽回手:“不要你管。”
谢玦却不松手,妥协地叹一口气:“府里没有养狗。”
“什么?”宛宁红着眼莫名。
“宁宁,狗不能喝药。”谢玦凝注着她。
宛宁这才想起那日她拿着糕点去国公府,看到他和萧姗音走出去,一气之下说糕点是喂狗的,又羞又气,委屈更深,唇角一拧,眼中就蓄起了泪花,带着哭腔:“……原来你都知道。”
一提这事,宛宁的眼泪就汩汩流下了下来,眼睛像是泡在了水里:“你都知道,我想去找你,跟你道歉,可是你却和郡主在一起,你们出双入对,所有人都说你们是一对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谢玦拧眉:“谁说我们是一对?”
宛宁哭道:“你们府里的下人,还有李畴……”她哭成了泪人,让人好不心疼。
谢玦捧住她的脸,压过心底的怒火,哄着她:“旁人的话你不必在意,我和郡主并无半点私情,那日她不过是奉王妃的意思来送些荆南的点心。”末了他淡淡补了一句,“我一个也没吃。”
他替她擦去眼泪,宛宁看着他眼底的珍视,其实见他这样护着自己,她已经不怎么生气了,只是一些火不想闷在肚子里,一些话只能借着生气才能说。
听到他没吃,宛宁抿了抿嘴唇,压住上扬的嘴角,故作生气道:“那你以后也不许让她进你的院子!她去了,要她守规矩,要她通报,就跟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一样,但是以后我去,不管你在不在,那些府兵都不许拦着我!”
谢玦纵容地都应了。
“那你喝药吧。”她软软说着,嘴唇因哭过看上去愈发莹润饱满。
谢玦扫了眼桌上的药:“我没病。”
宛宁奇怪:“可是玥玥说你
感染了风寒……”
谢玦眼底沁出一丝寒意,轻描淡写:“那不过是不去吊唁的借口罢了。”
宛宁心头一惊,眸光闪闪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问道:“李畴是你杀的吗?”
流霞正拿了烫伤膏来了,一听这话,忙是闭上眼将药放下,转身就走了,听不见听不见!
谢玦拧眉,声音微沉:“你这丫头不太中用。”
宛宁一慌,握住他的手急忙道:“我不许你动她!她是我的人!”
谢玦轻轻一笑,反握住她的手,语声轻缓:“她虽不中用,对你却是忠心,放心,我不会动她。”
宛宁松了一口气,看着谢玦给她擦烫伤膏,细致温柔,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心头一软,实在难以将他和杀人如捏死一只蚂蚁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谢玦一边帮她擦药,一边淡淡问她:“宁宁,若是你爹爹不许你跟我在一起,要带你回朝夏和别人成亲,你会如何?”
宛宁微愣,嫣然一笑:“不会的!爹爹最疼我了,你虽然不符合爹爹选婿的标准,但我只要跟他撒撒娇他就会依了我的!”
谢玦笑意轻浅,捏了捏她的手心:“宁宁说话算数?”
宛宁重重点头:“自然算数!”
谢玦笑意渐浓,温声软语:“好,若是宁宁敢逃,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抓回来。”
宛宁以为他在开玩笑,嘻嘻笑着点头,靠进他怀里,花软玉柔:“我不逃,就在你身边。”
谢玦摸摸她的头。
回了国公府,谢玦对季平道:“去库房挑几件礼物送去给温贵妃,就说我承她这次情。”
虽然即便没有温贵妃通风报信,他也准备对淮南王下手,但他这次愿意领温贵妃这份情。
季平讶异,这么多年,温贵妃数次明里暗里的拉拢,公爷都不予理会,这次温贵妃的提醒不过也就是多此一举,公爷却愿意领情了,他知道是表小姐的缘故,他暗暗惊诧,公爷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表小姐在他心里的份量。
惊诧过后,又冷静道:“只是这事做的隐蔽,淮南王又怎会知晓李畴的死不是意外?”
谢玦精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季平明白了,立即颔首:“属下定会查清。”抬头道,“公爷,大理寺那个余毒已清,人已经清醒了,何时见他?”
谢玦没说,石通迎了上来,他冷冷看他一眼,石通立刻紧张了起来,低着头拼命思索最近自己有没有犯错。
“最近府里有我和郡主的传言?”谢玦坐在方榻上,织罗捧着热巾帕上前给谢玦擦手。
石通心头一惊,忙道:“小的会制止这种传言。”
谢玦扫他一眼,热巾帕拭过他莹白修长的手指,都沁着冷意,他的声音极沉:“再听到就直接发卖了。”
石通打了个激灵:“是!”
织罗和他一起走了出来,朝他伸出两根手指,得意地笑:“如何,我说公爷绝不会娶郡主,二两银子。”
石通瞥她一眼:“回头给你,我得赶紧去查嚼舌根的了。”
这么一查,就发卖了几十个下人,一时间国公府买下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荆南王妃正带着萧姗音和阑笙在锦绣坊选料子试成衣,王妃嘴角止不住的笑意,问阑笙:“阿笙,你瞧瞧你姐姐穿这身如何?如神妃仙子一般。”
阑笙看着穿衣镜里的萧姗音穿着青绿的裙裳因母亲的话红了脸,衬出一抹娇羞,阑笙含笑点了点头:“姐姐喜欢就好。”
其实萧姗音气质高贵优雅,身材高挑,微微一笑很是温婉,并不算玲珑娇媚那一挂的,但不知是心境的缘故还是为何,她今日看上去难得出现了一丝小女儿的情态,阑笙觉得有些不妙。
正巧此时外头传来几声怒骂,绣娘赶紧解释道:“王妃莫怪,是这几日店里的伙计要去定国公府应职,掌柜的忙的不愿放人呢。”
一听国公府,王妃便问:“国公府要买新的小厮?”
绣娘一知半解:“是啊,大概是缺人手了吧,那么大的国公府呢。”
此话一听,王妃愈发欢喜了,朝萧姗音看了眼,此时买人,还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国公府有大喜事需要人手?
阑笙见王妃如此,出声道:“姑姑,这几日给姐姐添的衣裳够多了,怎么还买?”毕竟是自己的姑姑,阑笙虽有些看不惯她骄狂的样子,总是想提醒一番。
一旁的绣娘还在可劲地夸赞萧姗音。
荆南王妃藏不住的得意,挑了眼自己的侄女,其实她小时候对这个侄女很好的,常带着她和萧姗音出街,只是年岁渐长,她眼看着阑笙出落得娇俏比萧姗音更盛,她心里渐渐不是滋味了起来,后来因萧姗音才名在外,她才平衡了些。
谁知她给女儿挑的第一个夫君宋含章竟然对阑笙一往情深,她愈发膈应了起来,后来看中的王爷不是风流就是已有正妻,太子还年少,温家善则更是心有所属,她再挑不出一个压过宋含章的少年郎君,这简直成了她的心病,这一“病”竟然两年不曾回京。
这一回,自然是听说五公主和定国公的婚事一拖再拖,她便有数这婚事有变,再看她的姗音,哪一点比五公主差了,至此一颗心活络了起来,回京来又看到老令公的态度,便知这事成了一半,再经过那晚宴会,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如今看着阑笙这张美丽的脸蛋,多年来的不忿终于能一吐为快,凭她如何美丽,她的夫家也越不过谢家去!便笑了起来:“阿笙啊,这姑娘家的衣服哪里有嫌多的,何况将来……”
“娘……”萧姗音难为情地喊了王妃一声,王妃笑着低了头,阑笙看向萧姗音,有些哑然,难不成萧姗音也以为……
阑笙虽知谢玦的心意,但这毕竟是谢家的事,这个事一天没个结果,她贸然劝解,以她姑姑的性子定然以为她在嫉妒,见不得表姐好,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姗音,来瞧瞧,这里新出的蹀躞带,挑一条,送给公爷如何?”王妃已经拉着萧姗音走去陈列架前,兴致勃勃。
阑笙见状,没忍住脱口道:“姑姑,这样亲密的东西不好相送吧?”
王妃道:“那要看谁送的,姗音如何送不得,他们……”
阑笙直截了当,压低了声音不让旁人听见:“他们还没定亲。”
王妃脸色一沉,继而冷笑了一声:“虽未定亲,那晚宴会的情形你是看在眼里了,你也是出生世家贵族,不会不晓得这样的情形代表了什么,怎么,你不想你表姐和谢家定亲?”
果然……阑笙心知她这个姑姑就是这个性子,自己成了小人,一时语塞。
萧姗音反倒比母亲沉得住气些,微微一笑:“娘,阿笙说的对,公爷那样的人,还是不要越矩的好。”
她将蹀躞带放下,转头却被别人拿起,她转头看去,微微诧异:“宛小姐?”
宛宁也是一愣待看清对面三人,阑笙正朝她惊喜一笑,她含笑行礼:“见过王妃,郡主,宋夫人。”
阑笙急忙上前扶起她:“阿宁,菱戈你们也出来逛铺子?”
荆南王妃最是看不惯轻浮和位卑之人,并不予以理会。
菱戈将王妃的轻视看在眼里,挑眉一笑:“我来选风尚衣料做几件斗篷,至于阿宁,是来给心上人买东西的。”她笑得妩媚,在王妃看过来时,别过眼去。
阑笙知道菱戈要使坏了,怕闹起来,朝菱戈使眼色。
萧姗音看着宛宁,问道:“心上人?”她的语气有些警惕。
王妃皱
一回眉叮嘱萧姗音:“姑娘家家的,这种话别挂在嘴边,有失体统。”抬眼,见宛宁不悦地看着她,忽然一笑:“原来宛小姐的心上人是霍将军啊!”
宛宁一愣,回头一看,霍仲正一脸不耐烦地靠在大门前,王妃道:“能找到霍将军这样的郎君,也是宛小姐的福气了。”
那语气里的轻视不言而喻了,宛宁咬咬牙,忍无可忍露出了凶巴巴的样子,阑笙皱眉不满地喊了声:“姑姑。”
菱戈拉住了宛宁的手,附和地笑着:“王妃说的是,可不是阿宁的福气。”说着就拉着宛宁去挑腰带,“快选一条,给心上人戴上。”
宛宁看到菱戈朝她眨眼,立即会意,想起那些人将萧姗音和谢玦拉在一块,心头一酸,坏心眼的在萧姗音面前挑了起来,挑中了一条缂丝蓝宝石蹀躞带,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故意从萧姗音面前拿过。
萧姗音见菱戈这样说,宛宁也没有反驳,不由松了一口气,或许那日是她误会了?
第60章 吃醋“你咬我做什么?”
那条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蹀躞带,就是荆南王妃也多瞧了两眼,说道:“到底是经商的,出手就是阔绰。”
宛宁感受到她的讽刺,盈盈一笑,无比真诚:“这不值得些什么的,王妃有看中的我也可以买来送您的,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说这句话时的神采让荆南王妃十分不舒服,面上的笑意就沉了几分:“不必了。”
宛宁没有自然没有强求,她虽然有钱,有很多的钱,但也没有大方到要给讨厌的人花钱。她讨厌荆南王妃,在第一次见面听到梵玥的不悦时的不解,到现在对梵玥理解,她的讨厌更明显了,一听到王妃的拒绝,她随即旋身去付钱了。
菱戈暗爽,抬眼看到萧姗音身后的绣娘捧着的那些衣裳,眼前一亮:“呀,郡主这是好事近了吗?”
阑笙见是拦不住了,索性当了甩手掌柜,站在一旁捋袖襕,听着萧姗音得体地解释只是购置一些换季的衣裳,并无其他,菱戈是何人,直截了当笑道:“郡主还是这样周到,若是喜事也别瞒着,大家同乐才是。”
萧姗音还是含笑不语,荆南王妃看出了女儿的意思,便淡淡道:“能有什么喜事。”
菱戈见荆南王妃接腔了,垂眸一笑,轻轻打了下嘴:“是我唐突了,这还没定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万一没成,招笑话。”
一句话精准踩中荆南王妃的禁忌,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也不顾场合顿时沉了下来,转头对绣娘道:“将今日郡主挑中的都送去廖府。”自她们回京,一直是住在廖府的,冷冷对菱戈道,“失陪了。”拉着萧姗音的手就出了门上了车,阑笙悄悄瞪菱戈一眼,菱戈朝她妩媚一笑,阑笙无奈,和付了钱过来的宛宁告了别跟着王妃上了车。
虽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大庭广众之下,对方还是王妃,场面还是要做足的,宛宁和菱戈走到门外注目马车给她们送行。
萧姗音掀起窗帘,朝她们优雅颔首,王妃冷着脸拉下了窗帘,没好气道:“一个不三不四的酒楼老板,陪笑的玩意,一个商贾之女,你还给她们脸了,你看看方才宛宁那猖狂样,还有那个轻浮女人说的话,若是在荆南,我早就办了她们。”
有些人就是如此,自己奚落蔑视旁人时总是趾高气昂,理所当然,可一旦受到了同样的轻视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侵害,便是对方无礼。
“姑姑!”阑笙皱眉道,“您别这样说人家,菱戈是怡王殿下的人,阿宁可是定国公府的亲眷。”
荆南王妃并不放在心上,言语间更是冷冷的不屑:“莫说我说话不好听,怡王殿下若是真在意她,又怎会让她抛头露面,游走在那些男人之间,不过就是消遣着罢了,她今日还仗着怡王的势如此嚣张,等哪日怡王厌弃了她,可有她好果子吃,至于宛宁”她顿了顿,轻叹道,“谁都知谢家二爷是被弃了的,空有二爷的名头,老令公早就不将他当回事,一个妻子的内侄女,能有什么势头?”说着,她看向阑笙,眉眼间闪过一丝怀疑的冷意,“阿笙,你这样帮着她们说话,莫不是你也赞成她们的话?”
阑笙一愣,见萧姗音也朝她看过来,她忙是一笑:“怎会,我只是不想姑姑难得在京,不痛快了。”
萧姗音温和道:“娘,阿笙说的是,您不必同她们置气,平时也没什么机会见面的,她们爱说什么就由得她们说去便是,您这样同她们较真,反倒自降身份。”
她这话说的得体看似劝解,阑笙却感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优越感,她这个表姐一向如此,表面温柔婉约,实则心高气傲得很,等到了廖府,阑笙喊住了萧姗音,想了想她还是劝解道:“姐姐,公爷脾气冷淡疏离,又最不喜张扬,姐姐还是劝着姑姑低调些。”免得到时候颜面尽失,这句话她自然不好说的。
萧姗音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含笑朝她点点头:“你快回去吧,五公主大婚在即,你也要进宫待命伺候的,养精蓄锐,才不至于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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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头菱戈含着笑看着马车离开后,立刻挂下脸来,朝宛宁气呼呼道:“瞧见没有,那就是贵族夫人的嘴脸,上下都看不起人呢,就她最高贵!”
宛宁“噗嗤”一笑:“你这话让阿笙听到她要跟你吵架的,她也贵族夫人。”
菱戈哼了哼,店里的伙计捧着装好的盒子走过来交给宛宁,菱戈立刻道:“你将这东西送给公爷后,定要他日日带着,指不定哪日就让萧家母女撞见了,气死她们。”
霍仲听到“公爷”就走了上来:“要给公爷的?交给我吧。”他正要上手去拿,宛宁抢先抱了过来,红晕从脸颊连到了耳珠。
“我自己给他就是。”说着,又抬头叮嘱霍仲,“你不许伸张!”
霍仲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如今连这小姑娘都敢命令他了!得!他抬手朝她扬了扬拳头:“看在你公爷的心上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他话说得直白,宛宁脸上一热,转身将盒子交给流霞,菱戈搂着宛宁的肩笑得弯了腰,眼风一瞥就瞧见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自长街驶过,她眉峰一挑,赶紧喊来了车夫,拉着宛宁风风火火上了车。
“怎么回事?”宛宁还未坐稳,马车就行驶了起来,差点栽倒。
菱戈快速道:“跟好前头的马车。”才转头朝宛宁眨眼,“妹妹,姐姐今日带你玩点刺激的。”
刺激的?宛宁一头雾水,等马车停了,被菱戈拉着下车,鬼鬼祟祟躲到一边,这才看清前头马车上走下来一风度翩翩的青年,宛宁低呼一声,竟然是怡王!看着他神采飞扬走进一古楼,她抬头一看,上书“清音阁”三个大字,幽香袭袭间传来靡靡之音,悦耳动听,是歌姬坊?
宛宁意识到菱戈要做什么,转身就要走,却被菱戈不由分说拉了进去!
虽说是歌姬坊,却与青楼楚馆有些不同,来往男子众多,但也偶有出手阔绰的姑娘夫人,是以话事人见到菱戈和宛宁并不稀奇,菱戈眼睁睁瞧着怡王上了二楼南边的厢房,便指定了他邻边的厢房,进了房间,扔了一袋银子,随意喊了两个歌姬,摆摆手让那些人下去了。
“两位姑娘想听什么曲儿?”歌姬见她二人所为姑娘,却出手大方,也不计较了,卖力了起来。
宛宁兴致勃勃拿着曲名册子翻看,对每一首曲子的名字都好奇极了:“这相思红豆曲是什么曲子呀?”
歌姬一看宛宁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便耐着性子解释了。
宛宁再问,她再解释,几乎将曲名册上的名字问了个遍,宛宁就想问问菱戈想听什么曲子,转头就见菱戈整个人都趴在了墙壁上,侧着脸耳朵贴紧了墙壁,像只壁虎她朝那两位目瞪口呆的歌姬讪讪笑了笑,急忙过去拉她,脸上发热:“我们是来听曲的”
谁知菱戈义正言辞直接回她一句:“我们可不是来听曲的!”她指了指那两个歌姬,“你们去那坐着吃点心!”
宛宁拉了拉她的衣袖糯糯道:“可是我想听听这些曲子。”
菱戈正色教育她:“你的好奇心怎的这样重,现在是听曲子的时候吗?这狗男人也不知又看上谁了!你听隔壁的就成,唱得不错。”说着又趴上了墙壁。
宛宁见状也来了兴致,学着她的姿势贴上了墙壁,果然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歌声和谈笑声,幽幽嘀咕:“这厢房的隔音不太好。”怡王的笑声尤其风流,见菱戈脸色铁青,宛宁好奇道,“你既这样在意怡王,为何不同他在一起?”
菱戈恶狠狠道:“男人就是贱!轻易得到了,就不会在乎了!”宛宁愣住,菱戈抽空安慰他:“放心,公爷是例外,你瞧这种场合,他就从不会来,也不知今日是怡王哪个狐朋狗友。”
一曲毕,一道微凉却醇厚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像是古琴弹奏,菱戈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快速看向宛宁,宛宁已经呆了神色,下一刻立刻朝墙壁贴去,恨不得钻过墙壁去。
“呃”菱戈呃了半天,实在尴尬,“这人有相似,声音也有相似”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了开门声和张扬的声音同时响起:“公子爷,您要的人奴家带来了,妙染,你好福气哟,公子爷看上你了,好好伺候公子爷。”
谢玦没有声音。
宛宁一张脸气得通红,嘴唇咬出一排牙印,转身就要冲出去,菱戈急忙拉住了她:“好妹妹别急,兴许是误会,你忘了,上回公爷去蝶舞轩,不就是为了办事?再听听。”
那两个歌姬吃着糕点看着这两位金主奇怪的样子,听到她们说的话,大致明白了她们的来意,心想她们出了这么多银子又不要她们干活,还让她们吃点心,便主动道:“隔壁是贵客,非常贵,妈妈连正在陪客的头牌歌姬都喊来了。”
菱戈便问:“那什么妙染是谁?”
两个歌姬一听,甚是诧异,面面相觑一番,惊奇道:“怎么让妙染出来了?”
“她见不得人?”宛宁酸不溜秋问了一句。
歌姬道:“倒也不是,妙染其人长得也是一副楚楚可人的,只是性子古怪,只陪看得上眼的客人,加之我们这是歌姬坊,她最擅长的并非乐器歌曲,而是丹青,所以她在清音阁没什么名气。”说着两个歌姬嘀咕了起来,“怎么会想到让她出来了?”
“就是。”
宛宁闭了闭眼睛,脸色更差了,攥起了小拳头,咬牙切齿的,菱戈见她这样,虽然觉得此时笑出来不大好,但还是被她可爱到了,又不敢笑,只能绷着脸抿紧了唇。
“还能为何?隔壁的贵客看上你们家妙染了。”宛宁凉凉说着,心里酸得冒泡泡了。
歌姬还自顾自道:“那看来隔壁的贵客不仅身份尊贵,长得也一定十分俊美。”
“就是,否则妙染才不会轻易出来。”
宛宁深吸一口气,听到怡王起哄着让妙染画一幅画,就将公爷的模样画下来!那妙染似乎有些害羞,半推半就地应了,至于谢玦,宛宁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不知在作甚,她越发心焦,想知道里头的情形。
菱戈的心态完全变了,现在她几乎有些看戏的,想知道接下来谢玦若是知道宛宁就在隔壁会如何?她的神色变得兴奋起来,连怡王夸赞头牌歌姬的话她都不在意了,紧贴着墙壁就听到怡王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
“妙染娘子果然是妙手丹青,这一幅人像当真是将我们公爷的神韵刻画的入木三分,不知娘子是否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单纯对这幅画倾注了感情?”
过了一会后,妙染的声音略有羞涩:“公子谬赞了,不过是一些消遣玩意,不过见过的人奴家总是有印象的。”
又是一段安静,宛宁又朝墙上贴了贴,就听到怡王笑了两声:“妙哉妙哉,谢公子,不知这妙染娘子的画与你家表妹相比如何?上回她企图以假乱真的佛像,我们也是看过的。”
妙染的声音有几分诧异:“表妹?”继而有些勉强,“奴家的技艺自然不能与小姐相提并论。”她话是这样说,不难听出隐隐的期待。
宛宁心知怡王说的就是自己,不由一颗心提了起来。
谢玦微凉的声音透过墙壁传了过来:“她虽能作得一两手,不过消遣,与你还是有一段差距的。”
宛宁立即蹙眉撅起了嘴,气得七窍快要生烟:哼,那是她没有画拿手的!他才不了解她真正的实力!宛宁转头就朝门外走去,菱戈施施然跟了过去。
怡王还在说:“既如此,谢公子不如把妙染娘子带回府去,深入探讨一下。”
谢玦静静看了他一眼,对上妙染期待的目光,正要开口,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宛宁气鼓鼓的一张脸站在门外,怒势汹汹地瞪着谢玦,谢玦猛然一怔,毫无波澜的眸光有了起伏,随意的坐姿随即站起了身来,怡王也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就见谢玦已经掠过他身前朝宛宁走去。
宛宁也走了进来,怒极反笑,笑得异常甜美:“好巧啊,表哥也在呢,不知娘子画可否给我一观,我也瞧瞧我比不上的画作是什么样的。”
“宁宁”谢玦低声唤她,宛宁不理,径自经过他朝案桌走去,拿起了那幅画。
妙染久经风月场,一瞧就瞧出了里头的名堂,看来这就是那位“表妹”,还不是一般的“表妹”,俨然像是那些正妻来捉奸似的,既然见惯了这种场面,妙染已经应对自如,柔柔一笑:“还请小姐不吝赐教。”
宛宁阴阳怪气道:“我与娘子可有一段差距呢,可不敢赐教。”
谢玦暼了怡王一眼,轻咳一声走到宛宁身后,正要说话,宛宁却扔了画作就要走,谢玦及时拉住她,宛宁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狠狠甩开他就走。
“站住!”大概是没想到她能甩开自己,谢玦微愣之下情急的语气有些重。
宛宁站住了脚,转身时眼眶也红了:“你凶我?你还凶我?我又不是这儿的歌姬!我就走如何!”
谢玦见她红了眼就有些慌了,暼眼对上怡王好整以暇看好戏的目光,他顿感烦躁,冷喝道:“你们都出去!”
怡王只能悻悻让所有人退场,看到了靠在门边噙着冷冷笑意的菱戈,菱戈以为他见到自己会心虚,谁知他理直气壮的反常,还顺道邀请着妙染。
门一关,宛宁坐到一边的暖垫上,嘲讽道:“公爷把我留下做什么?我琴弹得一般,唱歌也一般,画画也是一般,我什么都一般,可不能取悦公爷。”
谢玦纡尊降贵在她面前矮了身子,抬头看她,微微叹息,缓缓道:“谁说你一般?在我这你样样都好,旁人千好万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宛宁控诉道:“骗人!你刚刚还在他们面前说我坏话!”
谢玦这二十几年,遇事从不手软,单枪直入解决问题,铁血手段极其果断,可如今遇到宛宁的事,只能轻声软语哄着,有一日也尝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滋味。
“虽是哄骗妙染的话,但也是我用词不当,惹得我家宁宁生气了,是我的错。”
宛宁先是被他轻软的话语卸去了三分恼意,又听他这样说,皱眉道:“你为何要哄骗她?”
谢玦笑:“不生气了?”他起身将宛宁抱起来揽入怀中,鸠占鹊巢坐了下去。
突然身子一轻,宛宁本能搂住谢玦的脖子,低呼一声,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谢玦腿上,她耳珠一热,挣扎起来:“放开我。”
“别动。”谢玦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克制。
宛宁不明就里锤了他一下:“你又凶我。”那一下就好像羽毛撩过谢玦的心尖,他有些难耐,偏宛宁还一脸天真的怒意,决定把上风抢回来:“你还没跟我解释!现在给你个机会,我听着。”她一脸按捺的得意,谢玦哭笑不得,惩罚似的咬了下她的耳珠。
“啊”宛宁捂住耳朵,脸红心跳,连声音都轻了,“你咬我做什么?”
谢玦望定她的目光深重分辨不明,他喉结似是滚动了一下,低声道:“真该早些把你娶回去。”
宛宁心田像是被浇了一层蜜糖,倨傲地仰头:“想得美,我爹爹还没同意呢,哎呀!你别转移话题,你快说,来这做什么!如实招来!”她学着公堂上的审讯语气用手指戳着他的心口。
谢玦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似是在思虑,半晌后脸色正了正:“带你去个地方,你自会明白。”
宛宁好奇:“什么地方?”
谢玦却道:“去倒杯茶给我。”
“怎么现在要喝茶?”宛宁咕哝着还是去了,乖乖递给他,“哝。”
谢玦接过茶,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平心静气。”
宛宁一听,弯下身去看他,眼中亮晶晶的纯净:“待会要去的地方很刺激吗?需要提前平
心静气?那我要不要喝?”
“”
谢玦牵着宛宁离开时又说了句宛宁听不懂的话:“真该让你早些通晓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