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心疼宛宁是我的。
淮南王世子李畴高傲地扫过众人,见怡王都没有放在眼里,目光却在宛宁脸上停了停。
“哟,有个生面孔。”李畴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一双眼睛盯着宛宁,可那一点兴趣很快被他的高傲和轻视取代,打量的目光俨然宛宁是个待价而沽的货物。
梵玥不高兴地将宛宁拉到身后,怡王却好整以暇:“阿宁,还不出来见过世子。”
他刻意喊了“阿宁”。
宛宁虽然不喜欢李畴太过明目张胆的目光,但也不能当众表现出来,正要出来行礼,廖阑笙盈盈走了出来,俏生生道:“各位,我们一起给世子行礼吧,世子可是最重规矩的,若是今日谁没朝他行礼,被他记恨了去可就不好了……”
梵玥连声附和:“对对对,世子可是最小气的……哦,不对,是最重规矩的。”她眸光一挑。
李畴脸色铁青,只能瞪着廖阑笙和梵玥,这两个他最恨的女人。
他天之骄子,贵为世子,多少女人巴不得讨他欢心,他给她们两个脸面,表现出对她们的不一般,偏她们给脸不要脸,为了挽回面子,他也从不给这两人脸面。
“得了吧,谁稀罕你们呢?”他冷嗤,却对上宋含章骤然冷沉的目光,干咳一声转头嚷嚷着,让下人递上球杆:“还打不打球了!”
怡王却道:“不如我们二人组如何?你我几个球技已经很是了解了,这样打也是无趣,不如让小娘子们参加,二人为一队,胜负难料,才有意趣,含章自然是和阿笙一队了,那我就和梵玥妹妹,世子……”他顿了顿,似是犯难。
李畴不耐烦地随意一指:“就她吧。”
宛宁愣住了,李畴不耐烦道:“过来,傻站着做什么?等赢了,小王给你赏钱!”
宛宁忍着厌恶眉开眼笑地碎步上前:“那世子殿下,给多少赏钱啊?是一万两还是十万两?”
李畴怔住了,看着她的星星眼满是天真的笑意,好像他若是不拿这些做赏钱她立刻就会挂下笑容,失望起来,岂不是让他丢了脸面!一时恼了起来。
梵玥惯会和宛宁打配合,乖巧道:“殿下,你别误会了,宁宁她金山银山的惯了,对钱没什么数,万两银子她才放在眼里,那世子是出一万两还是十万两呢?”
廖阑笙不高兴了:“什么一万两十万两的,世子殿下就一定赢吗?他的球技可不如含章。”
李畴最是受不得小娘子将他和别的郎君比较还比不过,尤其是在这么多小娘子跟前,还有五公主。
“放屁!就让你看看小王今天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输了呢?”梵玥紧接着问。
“谁输了就大喊三声‘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如何?”廖阑笙轻轻接了话头过去。
怡王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计划又偏离了他设想的样子!他知道李畴好女色,又狂妄自大,定然会选宛宁,想要在她跟前露一手,那他和宋含章也不是不能放水,此时被这三个小娘子一搅和,他若是输了,岂不也是颜面尽失?不由愤愤瞪了宋含章一眼。
宋含章无奈,他的娘子要这么玩,他只能纵着,反正他也不争一时意气。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了,李畴大喝一声:“开始吧!”说着就要将宛宁拉到自己身侧。
突然一颗丸球飞了过来,正从李畴和宛宁之间飞了过去,若不是李畴眼疾手快撤回手,就被丸球砸了手背,只怕今日不战就输了!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李畴转头怒骂一声,就看到姜至肩上敲着球杆矜傲走来。
“不好意思,球不长眼,认不得世子殿下。”姜至微微一笑,眼底却是不屑的冷意。
怡王揉了揉眉心,忽然感觉疲累,真想怒吼一句,是谁把姜至喊来了!
廖阑笙暗自兴奋了起来: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姜至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真是温融,他一眼瞧见了梵玥,兴冲冲跑了过去,脸微微一红:“梵玥,你也在啊。”
怡王清楚了,泄愤似的挥手拍过温融的手臂,疼得温融“嗷”了一声。
定然是温融这小子听他哥哥温善则提到了这件事,就撺掇着姜至来给他打头阵来了。
姜至一来就睨了宛宁一眼,皱眉道:“你和世子很熟?”
宛宁摇头:“今日第一次见。”
姜至眼睛一瞪:“那你还不过来!”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莫说旁人,就是宛宁自己都愣了一下,就迟疑了一瞬,举步就要朝他走去,谁知李畴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时,姜至冲了过来:“撒手!听到没有!”姜至一柄球杆指着李畴,满眼怒气。
李畴哪里容得了别人舞到面前,更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强硬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指使本小王!不过就是有娘生没娘养,惹爹厌的玩意!”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气氛骤然沉了下去,姜至一张脸冰寒。
突然宛宁狠狠甩开了李畴的手,冷冷盯着他:“世子殿下倒是有娘养有爹疼,只可惜辜负了王爷王妃的一片心意。”
姜至被刺痛的心只因宛宁这一句坚定的维护,暖住了。
梵玥虽然把姜至视为二哥的情敌,但这种时候她还是维护姜至的,凉凉道:“就是说世子殿下没教养,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
李畴顿时怒极攻心,脸涨得红紫:“你说什么!”
“还要闹吗?不打球了?”
在一触即发之际,五公主幽然的声音缓缓压过众人。
众人好似如梦初醒一般愣了一神,宋含章顺势打圆场:“对,还要打球呢!”
李畴铁青着脸:“方才已经组好队了,宛宁是我的。”
姜至冷笑:“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世子只活在过去吗?”
“你是不是想打架!”李畴忍无可忍,攥着球杆就要上前。
五公主轻笑,柔声道:“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别伤了和气,不若在野和世子单独比一场,若是赢了,和宛小姐组队,如何?”
宋含章看着五公主,眼睛眯了眯,他才发觉,或许今日想搅和的除了怡王,还有五公主,看来,她是按捺不住了,随即又看向宛宁,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一向镇定温和的五公主都坐不住了。
他看着姜至和李畴睁得面红耳赤,心觉不妥,若是闹起来,只怕怡王和五公主都只隔岸观火,遂退了出去,喊来了心腹,低语了几句。
再回来时,姜至和李畴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他们打得是阻碍球,双方可以打出自己的球去妨碍对方进攻的路数,哪一方的球进了洞,就算赢。
李畴根本不是姜至的对手,他的每一手球都被姜至拦了下来,偏姜至从不主动进攻,只瞄准了李畴的球,好几次都是在李畴的球快要进洞时,他一杆打出自己的球,彻底打落他的希望。
尤其是姜至的神情,慢条斯理,游刃有余,就像逗着狗玩儿。
周围观战的一面为姜至欢呼,一面偷笑李畴的狼狈。
李畴又怒又急!抬头正与宛宁眼中的戏谑一碰而过,顿时恼羞成怒,眼中发了狠,球直直朝姜至的脸砸去!
姜至反应迅疾,偏身躲过了,转头,一见桀骜洋溢:“世子殿下,打不过,就打人了吗?”
李畴恶狠狠瞪着他:“打你又如何!”话音才落就猛地冲了上去。
姜至自然不会退缩,顿时两人打成了一团。
惊呼声四起,有人劝架,有人哄闹。
数梵玥和廖阑笙最起劲,明晃晃为姜至鼓劲,宛宁跟着喊。
五公主眉心微皱,看着梵玥和廖阑笙张扬是有底气,宛宁却也这般张扬,惹起了她的不快。
宋含章上前要把他们拉开,被两个打红眼的人齐齐打了一拳,幸亏他身手矫捷,躲了过去,却是吓得廖阑笙一身冷汗,拉着他不许再去。
宋含章皱了眉绕到怡王身旁拱他一下:“你还愣着,还不把他们拉开!”
怡王不以为然:“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拉什么,让他们打去,我们小时候还不是打得鼻青脸肿的。”
宋含章瞪他:“我们小时候是为什么打,他们现在是为何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把宛宁拉下水!”
怡王看向他,眼中是可怕的冷静:“你不会不知道谢老令公还有两日就要回来了,若是此时宛宁能离京,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宋含章语塞。
再抬眼时,忽然察觉姜至发力不足,李畴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狠狠攻击姜至的手臂和腹下,若是姜至此时退下来,倒还好,偏他不愿认输,强撑着,脸色都发白了。
宛宁察觉到了不对劲,顿时慌了起来。
五公主自然也看到了,冷喝一声:“你们还不去把他们拉开!”说着他,看了眼怡王,“四哥,不能再闹了。”
怡王也看出了姜至的情形,看了眼宋含章和温融,三人上前将他们二人死死分开。
李畴冷哼:“怎么,你就只会躲在别人脚下吗?没想到你这么不经打!”
姜至脸色惨白,咬牙愤愤,挤出两个字:“卑鄙!”
宋含章看着姜至这幅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李畴气怒道:“他身上有伤,你没看出来!还下这么重的手!”
李畴充耳不闻,不屑地扔了球杆:“没用的东西!”
姜至还要冲上去,被赶来的宛宁按住了:“你不要命了!”
看到宛宁的焦急,他终于冷静了,眼底的怒气也渐渐消散了。
五公主道:“阿宁,你扶在野去厢房,我去传太医,梵玥,你也陪世子去厢房等着太医。”
梵玥不肯:“我陪宛宁……”
“还不快去!”五公主突然的呵斥,梵玥愣了一瞬,才委屈巴巴地跟着李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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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嗳唷,你想痛死我嘛!”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还疼地龇牙咧嘴的姜至看到宛宁一副软软糯糯道歉的样子,眉峰微挑:“小阿宁,没人告诉你过你,你这样会让人想要欺负你吗?”
说着,他缓缓朝宛宁凑近,宛宁蓦然一个醒神,推了他一把,没想到直接把他推倒在床,半天起不了,她一时愣怔:“姜在野,你别再装蒜了。”
姜至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谁跟你装蒜了,你那么大力,想要我死直说。”
宛宁一时慌了神,忙是跪在床上去拉他,一见他脸色苍白,额角还有细汗,嘴唇却发紫,她顿时慌了:“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疼?我去找五公主!”
姜至拼劲了全力坐了起来拉住她,扯动了腹部的伤,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松开了手,宛宁回头,就见他捂着腹部靠在了床栏上,她蹲了下去:“怎么回事?你的肚子疼?是不是世子下了狠手?”
“哼,凭他?可伤不了我。”
“还说大话,你不是被他打了吗?”
“若非我身上有伤”
宛宁一脸惊诧:“你身上有伤?”
姜至一暗,盯着她沉默不语,眼神古怪极了,宛宁有些懵:“谁伤了你。”
姜至笑了一声,有些苦涩:“你还真是不记得了是我爹”
宛宁不可思议中露出愤怒:“只因为你赢了你弟弟?可是,他怎么会打你肚子呢?”宛宁想不通 ,一般长辈惩罚,都是打背或者手掌吧
“一脚踹的呗。”姜至长叹一口气,说得无所谓的样子。
宛宁怔住了,想起那日在校场姜至的模样,不由心底一疼,眼眶一热,蒙上了一层水雾。
姜至低头看着她,目色渐浓,语气低沉却是玩世不恭:“怎么,心疼我了?”
宛宁觉得他很可怜。
姜至又问:“是不是想安慰我?”
宛宁点点头。
姜至手指忽然抵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抬:“给我跳支舞,安慰一下如何?”
宛宁微愣,还未拒绝,忽然觉得背后袭来一阵凉意。
冰寒刺骨的声音森然低沉:“看样子,是我打扰你们了。”
宛宁背脊一僵,顾不得姜至骤沉的脸色,倏然转过身去,就看到谢玦站在门口,遮住了一半的秋阳,眼底浮现薄怒,冷若冰霜。
第42章 醋意“公爷,听到了吗?阿宁关心我。……
宛宁本就半蹲着,扭转身子时脚下就有些受不住力,谢玦一张脸结满了寒冰,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蓦然心底一沉,发虚地跌坐下去。
姜至手一扶,扶着她同他一起站了起来,许是蹲的久了,猛地站了起来她眼前一黑,只觉得身后掠过一阵冷风,有人揽过她的腰,她睁眼是就看到姜至倒向了床上,疼得唇白如纸。
她呆愣一瞬,下意识去扶,却觉得腰间的手微微一紧,她蓦然抬头,谢玦收回的手背于身后,冷冷看着姜至。
“看来姜公子伤得不轻,那就好好在床上躺着。”谢玦清寒的声音如结冰的利刃。
“谢玦!”姜至哑着声嘶吼一声,痛地撑起身子,苍白的脸因愤怒泛起薄红。
谢玦居高临下藐视他:“看来该让姜侯爷好好教一教大公子规矩。”
宛宁一听急了,拉住了他的衣襟,带着恳求:“不要!”
谢玦低头看向她,眼底的怒火骤沉,心钝钝地痛了一下。
耳边是姜至的轻笑,他的余光扫到姜至脸上的骄傲:“公爷,听到了吗?阿宁关心我。”
宛宁听到姜至几乎挑衅的话,心抖了一下,在谢玦乌沉的凝注下低下头去。
谢玦像是被堵住了一口气,脸色铁青。
“太医来了。”石通在外喊了一声。
宛宁回神推开了谢玦,站开了一些。
五公主随着太医而入时,敏锐地察觉到房中的气氛不对劲,宛宁站在一旁有些束手无策,姜至半躺在床上不知是高兴还是着恼,至于谢玦……
她蓦然心往下一沉,谢玦冷然而立,依旧是令人不敢造次的矜贵,可一张脸紧绷,似是压抑着怒火。
年过半百的太医在后宫伺候了一辈子的主子们,自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一进屋子就敛住了声息,给谢玦行了礼,绝不多抬一眼,多说一个字的废话,直接给姜至诊脉。
宛宁知道谢玦生气了,怔怔看着他,却对上了五公主的目光。
五公主一闪而过的警惕收敛,微微一笑走上前,站到了宛宁和谢玦中间,拉过她的手将她面向床边安慰她:“阿宁,你别担心,这位太医治疗跌打损伤最是拿手,在野不会有事的。”
宛宁点了点头,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就见谢玦跨步离开,掀起的衣摆凛冽无情。
“公爷!”石通急切的声音响起来。
她心头一颤,就要去追,五公主却拉着她的手,朝她微笑,她不顾尊卑想要扯开。
“阿宁,你要丢下在野一人吗?”五公主轻轻问着,“至少听了太医的诊断再走。”
宛宁回头看向床上的姜至,他沉静的目光忽然变得黯淡,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在求她留下似的。
她内心交战,只问太医:“如何了?”轻软的声音中显出一丝急切。
姜至的目光更暗了。
谢玦走出厢房时,怡王迎面而来,淡定地对上谢玦冷冽怪责的目光,他摸了摸鼻子低下头去。
“你干的好事!”谢玦压着声音低吼。
怡王故作冤枉地抬头:“表兄,我也是为了替你试一试她,省的你二十几年来头一次动心就错付了真心,我瞧着宛宁那丫头很关心在野,那担心可不是假……”
“住口!”谢玦冷喝,“我和她的事,你莫要再插手!”
怡王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琇宸!”怔怔看着谢玦离开。
宋含章从一旁的廊柱后出来,悠哉看着,平静地看着他。
“你还有心情看戏!”怡王气得大骂。
宋含章摊手:“你们表兄弟吵架,我又如何参与。”
“你没看到琇宸,他竟然连听都听不得,他在……怕?”他忽然猛地打了个冷颤,实在难以将这个字和谢玦联系到一起。
宋含章看着柱子往厢房的方向幽幽看了一眼,好言劝道:“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还是想想怎么善后吧,李畴受了伤,姜至伤势加重,只怕太妃也得念叨你几句,还有你皇上……”
话音刚落,就有个太监急急走来行了礼,道:“殿下,皇上宣召。”
怡王和宋含章对视一眼,宋含章了然挑眉,怡王皱了下眉。
宛宁和梵玥回到国公府时,已经是桑榆时分了,她一脸疲累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梵玥旁观着,心惊肉跳:宁宁喜欢上在野了?
梵玥看得出来宛宁很担心姜至,起初她以为她只是可怜他,可如今都回到府了,她还是一脸魂不守舍,她开始不确定了……
若是当真如此,当真如此……她不该强迫宁宁喜欢二哥,她该成全宁宁的心意,可姜家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她正胡思乱想,就被宛宁拉住了手。
“我们,要不要去给表哥请个安?”宛宁试探地问。
梵玥不以为然:“哥哥又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宛宁勉强笑笑,和梵玥回了春山可望居。
传晚膳时,梵玥见宛宁心不在焉,几筷子连饭粒都没夹到就往嘴里送。
她幽怨地低了头,戳着碗里的饭,果然,宁宁还在想着姜至那家伙!
半夏和流霞看着两位小姐莫名对视一眼。
晚上各自回房,宛宁假意散步但梵玥房门前,眼看着梵玥进了净室,她转身就跑出了春山可望居,直奔观澜院。
进了观澜院,几个小丫鬟站在院子看着她愣了愣,才想起来行礼。
宛宁也愣住了,她满脑子都是谢玦生气的模样,就这么跑来了,完全没想到该说什么理由,就连刚走来的织罗也惊诧地愣住了。
“表小姐?”
“呃……”宛宁第一次失了伶俐,找不到借口。
这时石通如见救星似的疾步而来:“表小姐来了,公爷还等您翻译呢。”说着就把宛宁往书房的方向领。
宛宁偷笑,还是石通机灵。
谁知石通一路跟她低语:“您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这小命估计都不保了。”
宛宁的笑一僵,他还在生气?
石通站在书房门口喊了一声:“公爷,表小姐来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却听不到声音,石通低声道:“表小姐,您进去吧。”
宛宁因为没听到谢玦的声音,也没见谢玦出来接她,她一时有点不安。
其实她与谢玦的感情进展的有些莫名,看似华丽炫彩,但总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她不清楚,在谢玦心里,她有几斤几两……
她忐忑地走进去,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她心下一惊,抬眼看到了坐在书案后的谢玦。
他眉眼间是凛然冷肃的寒意,精雕细琢的脸如雪山之巅的冰岩,冷毅却好看的叫人移不开眼。
谢玦凝视着她,眼中不辨喜怒。
“表哥……”宛宁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径自道,“你别告诉姜侯爷,今日姜至对你失礼的事。”
谢玦今日的情绪极沉,从梅园出来,他回了府,就一直待在书房,连晚膳都没用,滴水未沾,那股不快始终压在他心头,见谁都能勾起他压抑的怒火,就连素日最通他心意的石通都挨了好几回骂。
本来就一口气闷在胸口不得疏通,此时听到宛宁开口就是姜至,他眼中强装的平静瞬间撕裂,脱口低喝:“让他父亲打死他算了。”
宛宁怔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沉稳从容的谢玦会出这样……带着情绪的话:“你不是这样说话的……”她的声音软软的,叫人听上去像是失望似的。
谢玦倏然站了起来:“那我应该如何说?今天含章的人来通报说你被卷进了李畴的争斗中,我当着皇上的面,不顾淮南王和几位大臣的兴致,径自离开,我担心你受伤,受委屈,结果呢,你却只担心姜至!现在,你还在跟我说别告诉姜侯爷,宛宁!你究竟有没有心,又将我置于何地!”他顺手抓起来的公文被狠狠扔在了地上。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发这样大的火,还是因为情爱一事,即便年少时,他也从不轻易露出半点情绪,人人都赞定国公不动如山,运筹帷幄,可他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小小姜至……失控至此。
宛宁也怔住了,可听他这样说,她的心抖了抖,好像有一股蜜糖划过了心尖,她低眉顺眼,蹲下身去,捡地上的公文。
谢玦看着她,他都已经气成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去管公文,半点安慰,半点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样沉默地承认了!
“出去!”他再也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低吼的声音极沉。
宛宁抬头,眸中水光一闪,鼻子一酸,伶牙俐齿的她似乎有一大车话要说,结果也只是负气道:“出去就出去!”
她转身就走,却听到身后一阵沉闷的声音,她好奇回头,蓦然一怔,就连谢玦一手撑在书案上,一手按住了胃,眉心拧了一瞬。
宛宁急急走回去:“表哥!”
谢玦看到她走回来,眼中满是急切,方才因她转身就走胃部撕扯的痛忽然就舒缓了一些,他眉眼间的怒气却还未消散,清清冷冷推开她,却没用力:“你担心什么?死不了。”
宛宁被他的话激出一身冷汗:“不许胡说!”
见她如此害怕,他满腔的怒火和妒意渐渐平顺了些,语气还是生硬不悦:“你刚刚不是要走?”
“是你要我走的!”
“我让你走你就走?你何时这么听话?”他满眼不快。
“偶尔会听话。”
“宛宁!”谢玦压低声音吼她。
宛宁嘻嘻一笑,抱住他的腰,轻声软语哄他:“我不气你了,好不好,你是不是胃疼?”
他从小肩负着谢家的重担,尤其在长公主过世后那段时间,他很长一段时间用餐极为不规律,有时忙起来也是没空吃饭,有时一点胃痛,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可不知怎的,今日似乎痛得极为难以承受。
此时温香软玉在怀,似乎又没方才痛了,谢玦撑住桌面的手改为撑住她的腰,一手扣住她的下颚轻轻一抬,眼底还是阴沉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威胁:“你还知道我在生气?”
宛宁老实道:“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在意,我只是可怜在野,他爹对他很不好,他爹还打她,我爹爹虽然也会打我,可他都是吓唬我的,连打手心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说到这里,她心思跳跃,娇嗔地打了他的胸膛,“都没你打得重!”顿时委屈地红了眼。
谢玦心头一紧,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就像是羽毛轻轻划过宛宁的心尖。
“你倒是可怜他,我从下午到现在滴水未沾,颗粒未进,你怎么不说可怜可怜我?”谢玦两句话就将对他不利的境地扭转了一下,果然见宛宁讶异地眨了眨眼,眼中的水光闪闪亮亮,逐渐亮了起来,耀眼夺目极了。
“你该不会是吃醋了,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吧……”一罐子蜜糖浇了下来,宛宁扬起的笑容甜蜜蜜的。
谢玦的脸色黑了一下,宛宁识相地盈盈一笑,扶着他坐到软榻上,转头让石通去下碗面条,石通高高兴兴去了。
宛宁伏在桌上枕着手背看着谢玦吃面,不禁呆了,怎么会有人连吃面都这样优雅贵气……
“想吃?”谢玦挑了一筷子递到她面前。
宛宁没想吃,但……是他喂过来的,她乖乖张开了嘴咬了一口,咬断了……她小脸红红的,糯糯道:“你别嫌弃。”
谢玦没理她,继续吃,宛宁的脸更红了,现在的谢玦眉眼沉静,肌肤白净,在黄晕的灯光下显得温柔极了。
宛宁起身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玦动作一顿,抬眼时宛宁已经跑到了门口。
“不许再生气了哦!晚安。”宛宁俏生生站在门口,嫣然而笑。
“回来。”谢玦面无表情盯着她,声音压得更沉,显得很不自然。
宛宁朝他做了个鬼脸,旋身跑了。
石通看着跑走的宛宁,回头看了看书房内,回来时阴沉着脸生人勿近的公爷,此时竟然好整以暇吃着面,细看之下好像嘴角还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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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贵妃晨起送走了皇上,正在梳妆,春和走了进来,上前凑到她耳边低语:“娘娘,五公主来了。”
“哦?来了多久?”
春和道:“天未亮时就来了,眼圈红红的,像是一夜未睡,我将她安置在偏殿了。”
温贵妃轻轻一笑,拿起一支白玉翠凤步摇在发髻比了比:“她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看来那位宛小姐当真让她头疼了。”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温贵妃出现在了偏殿,五公主立即站了起来,盈盈拜跪行了大礼,温贵妃惊诧一瞬急走几步扶起她:“这是做什么?”
五公主温和的目光无比坚定:“娘娘,兮颜恳请娘娘为兮颜做主,依婚姻之序,让父皇为兮颜赐婚。”
第43章 回府“恭迎老爷回府。”……
温贵妃怔住了,着春和将她扶起来,定定地看着她:“是琇宸?”
这么多年了,温贵妃看在眼里,五公主喜欢谢玦,却自持公主金贵,不愿表露半分,也不愿低半分头,她觉得,他是定国公,她是公主,他们既有表兄妹情谊也有师兄妹的关系,是注定要在一起的,让人越不过她去。
所以她有耐心。或许再过不久,等年岁到了,皇上的确会为他们二人赐婚,温贵妃也看得明白,谢玦此人与情爱婚姻一事不甚在意,等到长辈们施压时,将来娶谁,他都不会在意。
可如今不同了,半露杀出个宛宁,搅乱了一池春水。
温贵妃柔和的眼中是担忧,担忧之下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五公主一直觉得自己看不懂温贵妃,不可谓不防了一手,所以在尽孝道时也总是进退得宜,如今是没办法了,只能忍住心酸,压下自尊,力持镇定:“当年父皇和姑母早有默契,只是姑母猝然离世,才搁置至今,还望娘娘在父皇跟前提一句。”
温贵妃拉着五公主的手坐到一旁的雕花长榻:“夕颜,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温顺乖巧,我膝下只有一个七皇子,一直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的。”
五公主垂眸:“夕颜铭感娘娘爱惜。”
温贵妃轻叹:“你若是要嫁人了,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五公主抬眸,对上温贵妃沉静含笑的目光,她心头颤了颤,迟疑半晌,像是下定决心:“即便嫁了人,我会将娘娘当成生母敬重,与夫君一同孝敬您。”
这一刻,她仿佛看清了温贵妃,看清了温贵妃的野心,但那又如何?她与六公主才是同胞姐妹,那些哥哥弟弟不过都是父皇的孩子,与她不过是同父异母,哪会有一条心,谁当太子,谁当皇上,都一样。
温贵妃满意地笑了,拍着她的手:“我的好女儿,且放宽心。”
五公主一直提着的心听到温贵妃这句话,终于放下了,如今能在皇上跟上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温贵妃就是其中一人,否则这十五年来,如何独享恩宠?她安心地回去了。
春和却有些担心:“娘娘,若是从前,娘娘说上几句话,皇上赐婚,成就一桩美事也是不在话下,只是如今定国公若是当真对那个宛小姐上了心,他可不是任由人摆布的,还有十年前那件事,若是定国公查出……”
温贵妃娇柔的脸色顿时阴沉,凌厉剜了她一眼,春和吓得立即闭了嘴,温贵妃轻叹一口气,闲适地靠着软垫:“这也正是我要让五公主嫁过去的原因,一般人近不得谢玦的身,她若是成了他的夫人,以防万一,也能除之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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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时,梵玥拿着新送来的口脂到宛宁这儿来上妆。
“你瞧,这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尤其好衬你!”梵玥用小指指腹沾了点在宛宁的唇瓣上,淡淡润润的唇色恰如冰天雪地
乍然绽放的蔷薇蒙上了一层冰雾。
宛宁喜欢极了。
梵玥看着镜中的她,由衷道:“宁宁,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管以后你做了谁的妻子。”
宛宁一阵触动,热了眼眶,重重点头:“嗯,一辈子的。”
“待会我们花园里采了花做花艺吧。”梵玥突发奇想。
宛宁惊奇:“你何时喜欢这样安静的玩意了?”
“偶尔也想文静一下嘛。”
两人嘻嘻一笑,相携去了。
经过观澜院时,宛宁刻意放慢了步子,果然看到谢玦走了出来,雍容矜贵,如白玉雕琢,宛宁欢喜,行了礼。
谢玦眼中浮上一点笑意,面色淡淡:“去哪儿?”矜持高贵。
梵玥发觉大哥今日心情不错,抢着道:“去采花做花艺!”
“哦?你会?”
宛宁知道那话是对着她说的,不由悄悄瞪了他一眼:瞧不起谁呢!
谢玦眼底笑意渐浓。
梵玥梗了脖子:“自然是会的,好不好看另说。”
谢玦走了过来:“好好做,做的好看放我房中去。”
宛宁心动,梵玥欢喜起来:“一言为定!”她兴头更足了!
谢玦看了宛宁一眼,离开时,手擦过宛宁的手背,宛宁心尖一颤,微微红了脸,这个人!面上还是从容端方,仿佛只是不经意而已。
季平迎面走来,朝谢玦和宛宁梵玥行了礼,宛宁看到谢玦眼中的笑意顿消,她站了站,梵玥已经识相地拉着她告退了。
“公爷,人找到了,在大理寺的牢狱中。”季平压低了声音。
谢玦收回放在宛宁背影上的目光,语气是与他的目光不相符的冰冷:“犯了何事?”
季平迟疑一瞬,难得难以启齿,头低了低:“尖银之罪。”(同字音)
谢玦似乎被戳中心底某一处,忽然痛了一下,下颌线变得冷厉,露出肃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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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插花插得无比认真,拿出了毕生所学,只恨小时候对什么都是新奇,学到一半腻了就丢了,此时当真有些力不从心,插了一朵茶花又给拔了出来。
梵玥还取笑她:“你好认真,一点都不像平时的随性!”
宛宁红了脸,嘴硬道:“你哥哥方才分明是瞧不起我们能做得好,我偏不让他看扁。”
梵玥知道她的倔性起来了,笑道:“哥哥要求很高的,我们这种手艺根本去不了他的眼,随他去!”
宛宁愣了愣,她们采了花就直接让人把工具都搬来了花亭下,抬头正看到五公主从花丛中款款而来。
梵玥眼前一亮:“五姐姐,五姐姐可是个中高手,茶艺可是得到过皇上和哥哥赞赏的。”
五公主近日会每日到国公府,借用藏书阁,似乎事情办得不太顺利,也或许,她不想太顺利。
她正走到亭下,眼中流露出高兴,嘴上却对宛宁说:“梵玥就爱夸张,你别听她的,表兄不过就是随意说一句,不至于拂了我的兴致罢了。”
宛宁被树枝扎了一下,争竞之心顿起,面上云淡风轻起身行了礼。
梵玥邀请五公主同坐,提议道:“不如我们三个各插一盆,让哥哥选如何?那种不知道结果和期待的心,很有趣是不是!”
五公主和宛宁同时互看了一眼,又同时避开了。
“是啊,只是有时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再期待,是不是庸人自扰?”五公主一面插着花,一面淡淡地笑着说。
梵玥嘟嘴:“五姐姐真是的,知道你稳赢的,还不许我们小小期待一下。”
那语气里的理所当然刺了宛宁一下。
五公主但笑不语,转头拿起剪刀剪下一朵花来。
梵玥惊讶:“好好的怎么又给剪掉了?”
“这盆花格局已定,多出来的花只会影响这盆花的高雅,原本可以蟾宫折桂的花,为何要让一朵不起眼的花拉低了价值呢?”五公主温声软语,却每个字都扎在了宛宁心头上,她还若无其事看向宛宁,微微一笑,“阿宁,你说是吗?”
宛宁找不到强而有力的话反驳,只能扯着嘴角僵着笑点头。
梵玥双目星星眼:“五姐姐你说的话好有禅味。”
这样花心思的手艺最是耗时间,等她们各自摆弄好了,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三人还是一起用的,宛宁胃口不大好,用得比较少,五公主很关心她,问她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宛宁摇了摇头,此时下人来报,说是公爷回府了。
三人皆惊,互相看了一眼,让下人捧着三盆插好的花跟在后头,一起去了外书房。
谁知进到院儿里,就被一脸不高兴的霍仲拦在了外头:“五公主,公爷此时不见客,还请五公主见谅。”
五公主敏锐:“是不是发生了何事?”
霍仲硬声道:“还请公主先回去。”在他眼里,只有谢玦这一个主子,自然是不会将公主放在眼里的。
五公主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能跟霍仲计较,正要回,石通笑呵呵的迎了出来:“公主,大小姐,表小姐请进吧。”
霍仲难以置信:“公爷不是说……”话还没说完,就被石通拉到了一旁。
五公主心里舒畅了一瞬,优雅地步入了房中,宛宁和梵玥随后。
霍仲还是揪着石通问:“公爷心情不好,不见客!”
从大理寺出来,公爷就一直阴沉着脸,压着怒火,怎么就放她们进去!
石通神秘一笑:“那得看谁来了,霍将军。”
霍仲嗤之以鼻,不就是个公主嘛!公爷何时这么给她面子了!
宛宁随着五公主进入书房,就看到谢玦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揉着眉心,她正要开口,五公主已经抢在了前头:“表兄,可是有烦心事?”
谢玦闻声抬眼,还是那样清清冷冷,带着一丝微微的寒意:“何事?”
梵玥兴冲冲上前拉着谢玦起来:“哥哥,这是我们的成果,还请哥哥选一盆。”
谢玦看着下人端上来摆成一排的花艺,从大理寺牢狱积压的怒意顿时集聚,看向梵玥的目光极为凌厉,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可却在看到宛宁时,下颌紧绷,克制着眼底的怒意再度压了下去,却压不下心底的烦躁,也没看到宛宁拼命朝他使眼色,最终随手一指:“这盆。”
宛宁兴冲冲使眼色的神色一僵,五公主春花般灿烂的笑容绽放开来,衬的她使的眼色自作多情的可笑。
宛宁没忍住,冷嘲热讽:“还是五公主更合表哥的心意。”
谢玦微怔,才看向宛宁,宛宁匆匆行礼转身就走了。
梵玥愣住了,五公主也愣住了,心底的不安却因宛宁这样堂而皇之地发脾气而更惊惧。
梵玥奇怪极了,宛宁怎么会突然发脾气了,急急赶回春山可望居,就见宛宁坐在窗边生闷气:“宁宁,你怎么了?”
“我的花艺呢?”
梵玥呆呆道:“还在哥哥那呢。”
宛宁一听就站了起来:“他不是已经选了公主的吗?还留着我的做什么?流霞,去要回来!”
流霞“啊”了一声,她怕谢玦,可此时小姐也在气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梵玥审视了她半晌,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迟钝问道:“宁宁,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宛宁心头一跳,别过脸去,干笑了两声嘴硬道:“怎么会呢,就是觉得那也是我的心血,该拿回来自己摆着。”
梵玥半信半疑,过了一会,流霞跑了回来,脸色还布满了后怕,气喘吁吁道:“小姐,公爷不给。”
“什么?”梵玥比宛宁还要震惊。
“公爷说,小姐要,让小姐自己去拿。”
宛宁一股气涌上脑门,绕过梵玥就去了,梵玥揪着前胸的发丝,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谢玦已经回到观澜院了,石通说,盆花被放在了谢玦的房中,石通说让她自己去,宛宁一鼓作气径直去了,进了房,就看到谢玦端坐在方榻上,一点灯豆照进他的眼底,不辨喜怒,清冷自持。
宛宁撇过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盆花,上前就要搬走,一搬便不受重
量地往下坠去,眼前黑影一闪,转眼谢玦已经站到了跟前托住了盆底,扶了起来,眉眼间沉了沉:“小心砸了脚。”
宛宁一边抱着,嗔道:“砸了也是我的脚,不用公爷操心。”
一声“公爷”让谢玦眉心打结,他今天在大理石失了冷静,动了手,就连来劝阻的季平也挨了两下子,最终却还是徒劳无功,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十几年来强撑的情绪,顷刻筋疲力尽,他对一切的一切都感到暴躁,几乎维持不住往日的平静,可在看到宛宁负气离开时,他本该觉得更加烦躁才是,却是慌了。
他轻抚宛宁的脸颊,低声软语,几乎带了一点恳求:“是我的疏忽,别生气,五公主的盆花我已经命石通搬去了祖父院中。”
宛宁愣住了,抬眼看到他眉宇间的一点疲累,想起今日进书房,他也是这样沉寂的模样,总觉得他应该永远都是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忽然心一软,抬手摸了摸他的眉心:“你有心事?”
谢玦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拿过盆花放在一边,抱住她坐下,将下颌搁在她的脖颈间,声音沉沉的:“没事。”
宛宁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轻抚他的头发,好像给他安慰似的,莫名的,谢玦心底克制了十年的酸楚涌了上来,宛宁动了一下,他第一次示了弱:“别动,我抱一会。”
宛宁羞涩道:“我只是想换个让你舒服一点的姿势。”
“这样就好。”
宛宁安静了,她察觉到谢玦今天的情绪很不好,很想问他发生了何事,可是又不想打破此时的安宁,她喜欢他这样抱着她,几乎像是依赖她。
其实连谢玦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要宛宁一句话一个神态,竟能让他放松至此。
良久,谢玦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明日祖父就要回府了,府里会很忙,你当心点,我会让石通照顾你。”
宛宁轻轻点头,已经紧张了起来。
翌日是谢老令公回府的日子,一大早定国公府就上上下下的忙碌了起来,连最爱睡懒觉的梵玥都一早爬了起来,所有人的神色都专注而紧张,就连谢玦和谢璃今日也留在了府里。
等到石通来通知时,梵玥立刻携着宛宁的手往府门走去,前庭里已经站满了有品阶的下人,乌泱泱一片,沉沉压过来,宛宁深吸了一口气,跟着梵玥走到了谢璃斜后方,抬眼一看,谢玦站在最前,轩然霞举,雍容华贵。
可却在看到谢玦身侧的五公主时,不由愣住了。
五公主就这样站在谢玦身边,俨然女主人的姿态,宛宁知道不该介意,她是公主,既在府中,理应与谢玦同站,可心底某一处还是小小的不舒服了一下。
此时大开的府门传来一道高昂的吟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恭迎老爷回府。”
一众下人齐齐跪了下去,呼声震天:“恭迎老爷回府。”
宛宁被这肃正的气势震的心如擂鼓,连喘息也重了几分。
第44章 晚宴“姜公子的技艺有待提高啊。”……
她看着谢玦拾阶而上,府门也乌泱泱站了一堆人,簇拥着一位贵气十足的老人,那便是前中书令,尊称一声“老令公”的谢家老爷,年逾耳顺的他尊贵了一辈子,至今都不见腰杆有丝毫的伛偻,身姿颀长,威严凛然。
谢玦不疾不徐上前行礼,一派清华:“祖父一路辛苦。”
老令公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微的笑意:“琇宸。”
他身侧是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心腹荣叔,排众而出朝谢玦行礼:“见过公爷。”
老令公身后一众下人齐齐行礼:“见过公爷。”
谢玦神色从容,淡淡颔首,迎老令公进府。
五公主微笑上前一步:“您回来了。”
老令公看到了她,并不行礼,只是淡笑:“小五也在啊。”
五公主依旧恭敬:“是,知道您今日回府,特意在此等候,您一路辛苦了,父皇让我问您好。”
老令公这时才低了低头:“劳皇上挂念。”很快再度直了起来。
谢璃和梵玥这才有机会行礼:“祖父钧安。”
宛宁亦跟在后头行礼。
老令公露出了一丝笑意,似是没看到宛宁,朝堂中走去。
谢玦和五公主随行在侧,经过宛宁面前时,谢玦朝她看了一眼,目光温和安定,宛宁紧张的情绪突然就放松了些许。
进了内堂,谢璃正是行了稽首礼,老令公问了一些家常和课业,谢璃一一恭敬答了。
再来是梵玥,她是家中唯一的孙女,但老令公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疼爱和纵容,与谢璃一样,同样是问了一些家常和课业。
等梵玥起来,欢喜的去拉宛宁:“祖父,这位是宛宁,就是二婶婶家的侄女,我从前跟您提过的……”
老令公脸色一正:“有话好好说,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梵玥笑容一僵,松开了宛宁的手,宛宁亦是怔然,这位祖父比传闻中还要严厉……
谢璃怕宛宁害怕,正要出声,谢玦坐在一旁的太师椅沉稳开了口:“祖父,这位是宛老爷家的千金,过府来探望二婶,暂时借住在府中,宛老爷赈灾有功,上回折冲都尉大选,皇上也曾称赞过她。”
老令公闻言眸光变了变,意味深长地看了谢玦一眼,谢玦不动声色看了眼宛宁。
宛宁会意,跪在蒲团上和梵玥一样行了稽首礼:“谢公万安。”
老令公道:“抬起头来。”
宛宁缓缓抬头,五公主坐在谢玦身侧不由攥紧了手帕。
半晌老令公抬手,让她起来,不悦沉声道:“既是内侄女来了,还有闲心四处游历!”
宛宁一时分不清他是在骂姑父,还是在骂姑姑,亦或是对她不满,不敢说话。
五公主心知老令公的脾性,当年二爷谢景纯执意娶一位商贾之女,他已是震怒,这个儿子潇洒不羁不听管教,是他一辈子的耻辱,连带着也不怎么待见宛氏,彻底放弃了谢景纯在仕途上的扶持,以儿子热爱自由来挽尊,如今又怎会喜欢她的侄女呢?五公主悄悄松了口气,靠上椅背。
老令公让他们都退下了,只让谢玦陪他回明正院,他虽已休致,可曾经叱咤风云握过的权柄,自然有些依依不舍,时常过问谢玦朝堂之事,而他门生众多,就连当今皇上在位太子时,也曾是他的学生,自然也有一股他的势力。
等他一走,梵玥重重吐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听到谢璃安慰宛宁:“阿宁,你别怕,祖父只是严厉了些。”
梵玥也搂住宛宁:“对,祖父除了对哥哥温和些,对谁都挺严厉的。”
宛宁勉强一笑。
五公主上前来:“阿宁,老令公尊贵了一辈子,最重规矩和门第,难免有些严肃,你别往心里去。”
宛宁蓦然抬头看向五公主,五公主轻轻一笑:“我也去藏书阁了,今晚还有宴会,我也得早些回宫打点。”
她说的宴会,自然是国公府晚上的接风宴,听说文武百官五品以上的官员都会来,宛宁意兴阑珊地回了春山可望居。
梵玥和谢璃看着她趴在窗沿上郁郁寡欢的样子,以为她是被祖父吓到了。
“她连见皇上和太妃都一副伶俐的样子的嘛,今日大抵是真被吓到了。”梵玥有些心疼。
谢璃不免抱怨:“祖父也真是的,阿宁还只是个小姑娘,作甚如此严厉。”
梵玥愣了一下,二哥一向是最敬重祖父的,今日为了宛宁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由心惊。
此时宛宁转过头来幽幽看着他们,眼里蒙了一层水雾,娇柔极了。
“你们说,老令公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姑姑?”她想到今日老令公的态度,若是他满意姑姑就不会对她这个态度,那姑姑是不是在这里受了很多委屈呢?
梵玥松了一口气,俏皮道:“你姑姑那个性子,喜不喜欢都不影响她的随性,她除了晨昏定省,极少见到祖父。”她拉她起来,“好了,去试试晚上宴会的衣服。”
宛宁心想也对,她姑姑可不是白白受委屈的人,若是真
受不住,恐怕不要姑父她也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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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宴会,来了许多大臣,从府门的唱和声就一直没停过,直穿国公府的云霄,不过就是一个接风宴,如此隆重,宛宁和梵玥站在偏厅外的廊柱后,也是头一次见。
就连亲王都来了,就是怡王今晚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梵玥偷笑一声,伏在她肩上在她耳边低语:“他被皇上打了十大板子。”
宛宁一愣,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赶紧捂住了唇偏过头去,故作严肃:“站好了,省的你祖父训你。”
“今晚祖父可没空训我,哝,你瞧,围在他身边的可都是一二品的大官。”
宛宁不意外,毕竟连皇上都送了礼来,宛宁笑着转头,正看到了谢玦,他站在老令公身边,鹤立鸡群一般的耀眼夺目,偏那一幅清清淡淡的神色从容高雅,似乎再多的荣耀夸赞都激不起他眼底的一丝涟漪。
似乎察觉到了宛宁的目光,谢玦缓缓看过来,满堂的灯光照进他眼底,星辰熠熠,沉静深邃,似是浮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宛宁心一动,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谢玦自然移过目光,与旁人寒暄。
这时中书令廖元甫来了,穿过众人直奔老令公,亲切喊了一声:“老师。”
老令公也表现出了不同常人的神色:“元甫来了。”
宛宁问道:“他就是阿笙的父亲?”真是儒雅。
梵玥点头,才说完阿笙,转头就看到了宋家一行人走了过来。
为首的自然是宋家家主和夫人,宋含章和廖阑笙跟在后头,前去行了礼。
那一堂的男子,廖阑笙行了礼就退了出来,一眼瞧见了宛宁和梵玥,微微一笑走了过来。
“好啊,你们两个小丫头躲在这偷看!”
梵玥嘟唇:“谁是小丫头,你也不过比我们大了半岁而已。”
“我成亲了,就是大人了,你们可不就还是小丫头,还是说你想成亲了?”廖阑笙点了下梵玥的鼻子,梵玥脸一红打了她一下。
“我们去花园玩儿吧!”宛宁提议道。
廖阑笙却拉住了她们:“急什么。”眼波一转,却偏瞧见谢玦和宋含章说话时看过来的眼神,她心念一动,暧昧地拱了下宛宁,宛宁讶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红了脸。
谢玦一向坦然,有人在他身边说话,他自然而然移过了目光。
突然庭院里一声高吟:“荆南王妃到,宣和郡主到。”
梵玥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扭脸看向廖阑笙:“她回来了?”
廖阑笙淡淡应了一声,兴致不如方才浓烈了。
宛宁好奇:“谁啊?”
梵玥努了努嘴,宛宁看过去,就看到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人骄矜而来,满脸神采,她身后跟着一位与宛宁她们年龄相仿的小姐,高贵典雅,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一身华贵,歇歇一支牡丹珠花衬着她那张温婉的脸,大有国泰民安之感。
是个美人。
“她是谁?”宛宁看着梵玥和阑笙的态度都有些古怪。
梵玥闲闲道:“她啊,就是阿笙那个高贵的不得了骄傲的不得了的姑姑,她身后那位就是阿笙的表姐,萧姗音,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宛宁抽了抽嘴角:“这听着不太像夸奖人的话。”她想了一想,“她姓萧?”
“对,就是那个古族第一世家萧家,荆南王的独女。”
宛宁又问:“那你为何叫她仙女?”
梵玥正要皆是,突然拉着她急急道:“你看,你看。”
荆南王妃正拉着萧姗音走到偏厅的夫人堆里,献宝似的拥着萧姗音,听着那些夫人一叠连声地将萧姗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荆南王妃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更是笑声连连,不见丝毫谦虚。
“”宛宁琢磨了一下,“她贵为王妃,是不是不太矜持?”
梵玥嗤之以鼻:“岂止是贵为王妃不太矜持,好歹也是长辈了,想炫耀的心真是藏都不藏一点,在她眼里,她的女儿是长安第一哦,不是,是大周第一贵女,第一美人。”
宛宁看着她这样气愤,难不成
“她拿你跟郡主比较过?”
梵玥一想到曾经丢过的脸,就皱了眉,转身就走:“我们去花园吧。”
阑笙拉着宛宁跟了上来,谁知梵玥忽然站住了脚,揶揄道:“你们猜,她突然回京是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郡主到了定亲了的年纪了,自然是回京来挑女婿来了。”
宛宁三人愣住了,这话不是她们说的,梵玥立刻拉着她们两人躲到了一旁的假山后,就听那两位夫人促狭地笑了两声,继续说着。
“王妃那样的眼光,谁能配得上她家金尊玉贵的郡主?”
“还能有谁,左不过那几位了,廖家的小姐嫁到了宋家,以王妃那争强好胜的性子,定然是不能低于宋家的。”
“不低于宋家那就只有温家,尚未有正妃的怡王,还有”
她们缄默了声音,剩下的还有谁,不说,宛宁三人也心知肚明了。
梵玥气死了,一路走一路跺脚:“我才不要她做我的嫂嫂呢!”
阑笙赶紧拦住她:“别声张。”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贵女和夫人,华丽炫彩的花灯一路绵延,她回头看到宛宁站在花灯下,灯光晕染在她周身如梦似幻,眉宇间一点忧愁,美得如梦幻泡影,一点就破的脆弱,让她心底一疼。
“这都是没影的事儿呢,怎么到了你这就好像定好了你家了?万一看中的是温家哥哥呢。”阑笙借着数落阑笙,安宛宁的心,“何况,你家大哥哥是什么样的性子,除非他自己愿意,谁又能逼得了他呢?”
梵玥一听安了心:“这倒也是。”她却从未想过萧姗音会喜欢她二哥。
“这不是阑笙小姐,梵玥小姐和宛小姐吗!”一旁传来朗朗的笑声。
“错了,如今该唤一声宋夫人。”又是一阵笑声。
宛宁三人看过去时,就见花园的凉亭下坐着四五个少年,姜至坐在正中央,翘着腿,手臂横在凭几上,冲她挑眉。
梵玥已经走了过去:“是你们啊,在做什么呢?”
其中一位郎君道:“酒过三巡后,来一场投壶比赛,如何,可要下注?”
宛宁也走到了停下,看着姜至捏着酒杯就问:“你伤好了吗?能喝酒了?”
姜至闻言,放下了酒杯,扬言:“今晚谁都不许劝我的酒。”
顿时一阵起哄声起,宛宁突然红了脸,有人趁势走到宛宁身边揶揄:“如今也是有人能制得住在野了。”
姜至起身一把将他推开:“离她远点,她脸皮薄。”
明晃晃的维护,宛宁在身后狠狠掐了他一下,他疼地直“哎哟”,回头可怜兮兮地抱怨,“下手也不轻点。”
梵玥生气了:“你别胡说了行了行?”
温融也在,见梵玥真生气了,急忙打圆场:“不是说要比赛投壶?还玩不玩?”
几位俊俏的郎君一字排开了,姜至回头喊宛宁:“你就站在我身后,我运气好点,赢了请你吃糖。”
“姜大公子这是要立彩头啊!”
“懂什么,姜大公子的彩头是专属特有的!”
又是一阵哄笑,姜至在一阵哄笑中毫不掩饰地朝宛宁挑了挑眉。
梵玥就姜至这么正大光明了,急得要去找谢璃,转头就跑,温融见状忙问:“梵玥你去哪?我陪你去。”说着就扔了箭,追了上去。
姜至喊道:“这算弃权了?”
温融头也不回道:“随你们的便。”
阑笙悠哉悠哉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让经过的下人上了一壶茶,悠哉悠哉喝茶,感叹:年轻真好啊嘻嘻,她乐得看戏。
有人道:“输了的人请我们去花飞楼喝酒如何?”
有人反对:“诶,谁都知道在野在这一道上百发百中,不如给他增加点难度如何?”
“怎么说?”
“他和宛小姐一起投,中的算,不中的也算。”
姜至心知这些人
是有意,回头看了眼宛宁,故意道:“她不成,技术太差了。”
宛宁果然被激,抽出一支箭来,骄傲地走到姜至身边:“谁说我技术差了!”
姜至眼底笑意渐浓:“阿宁小姐请。”
宛宁当仁不让,起手瞄准,姜至走到她身后沉声指点她,众人看在眼里,意味深长。
“投。”姜至一声令下,宛宁“咻”的一下,投了出去。
“中了!”宛宁欢喜地跳了起来,冲着姜至笑容飞扬。
姜至抱胸悠悠夸赞道:“厉害啊,阿宁小姐。”
慢悠悠的鼓掌声响了起来,众人学着姜至的语气齐声道:“厉害啊,阿宁小姐。”
“在野,到你了。”
姜至捏了一支箭,随意一瞄,立即投了出去,后头却追来一支箭,“叮”的一声击落了姜至的箭,稳稳扎进了壶中。
众人一愣,随即朝后看去,不由皆是一怔,抬手躬身作揖:“公爷。”
宛宁的笑容一愣,回头看到谢玦踏月而来,面沉如水地看着她。
姜至不快地拧起了眉:“公爷这是何意?”
谢玦随手拿起一支箭,冷冷道:“姜公子的技艺有待提高啊。”
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妄言,阑笙喝着茶兴致勃勃地挑了下眉。
第45章 争锋“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听说公爷竟然和姜家的大公子在比试投壶,消息一经传开,这片园子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三层外层的。
来得晚的不禁好奇:“怎么两人只盯着一个壶投?不算筹数?”
“只算投进和投不进。”
“那现下进数如何?”
“呃……姜家的大公子输得有点儿惨……”
“那不应该啊,这壶有三个眼,怎么着也不会……”
“奇就奇在这儿了!公爷专盯着姜小郎的投线,每回都能看破姜小郎的投线且精准击落他的箭……”
后来的人大吃一惊,就听欢呼声突然响起,谢玦再次击落了姜至的箭精准投进。
宛宁已经从一开始的欢呼到现在的目瞪口呆,看着谢玦一脸的云淡风轻,眼底却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抽了抽嘴角。
莫说她,便是闻声而来的怡王和宋含章也幽幽摇了摇头。
“你见过他这副表面游刃有余,暗里较劲的模样吗?赢了小辈居然还暗爽。”怡王凉凉问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屁股。
宋含章笑:“没见过,不过他这样才有人情味不是吗?见惯了他总是一副冷冷淡淡,不将一切放在眼里的样子,何时会因为赢一个投壶,就显露出矜傲来?”
姜至胸腔鼓着一团火,终于了解了当时步打球时,李畴跳起来打他的愤怒了,他此时也想跳起来打谢玦。
最终只能恼怒地将箭往一旁一扔,谢玦轻笑一声,语声微凉:“发怒,是最无能的表现,姜公子,技不如人,还需多练。”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位定国公,第一次觉得……公爷好毒,好刻薄。
“你!”姜至一团火直冲脑门。
看到宛宁有上前解围的意思,谢玦笑容收敛,不快沉声:“各位尽兴。”他看也没有看宛宁一眼,转身在众人的又敬又畏的目光中大步离开。
宛宁想喊她,但见周围这么多人,一句“表哥”卡在了喉咙口。
人群中交谈声传来:“这姜小郎可是得罪了公爷?”
“没听说最近他们有甚交集啊。”
谢玦走了,围观的人群渐渐也散了,宋含章看着姜至铁青的脸色,用关爱弟弟的心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姜至脸色更差了……
阑笙扶过宛宁的肩,低声道:“还不追过去?”
宛宁回神,提裙跑了,姜至一见,才抬起的脚,却被宋含章按住了,他怒气冲冲抬眼,对上宋含章平静无波的目光。
“你多少该了解琇宸的性子,放手吧,你没有胜算,我是为你着想,免得祸及自己。”
姜至肩膀轻轻一抬,隔开了宋含章的手,冷声道:“多谢提醒,只是这事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阿宁若是不愿,他还能强抢不成?”
宋含章幽幽看着他:“你怎知她不愿?”
没人在意的角落,五公主只觉得五内俱焚,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地朝一旁倒去,有人及时扶住了她,她迟钝地抬头,目光是涣散的,又逐渐模糊,好久,她才看清来人。
温善则压着声音低沉道:“你看清了?”
“他怎么,怎么能……”五公主拼命克制的情绪,再出口是就溃不成军,哭腔溢出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抛沙似的掉了下来,她又很快用手帕按去。
温善则即便不想承认,却还是道:“没有什么,是琇宸不能的。”不知是敬佩,还是羡慕。
五公主几乎崩溃:“他可是谢琇宸啊!他怎么能喜欢一个商贾之女!”
她猜想过谢玦对宛宁或许有那么一两分的在意,一两分的不同,可打击她的,不是那么一两分,而是谢玦竟然为了宛宁争风吃醋!这彻底刺激了她。
温善则看到她眼底的伤心,悲痛,不甘心,心被扎得疼,他克制着那份痛,艰涩道:“不管能不能,他都这么做了。”
**
那边梵玥正四处找谢璃,一时不差,脚下踩了个石头崴了一下,痛得栽了下去,幸亏跟在她身后的温融扶住了她,急忙扶着她坐到一旁的石头上。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少禹总是在园子里,还能跑了不成?”温融满脸的担心,就要检查她的脚。
梵玥满心着急推着他:“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说着她就要起来,脚才着地,一股刺痛就传来,她顿时小脸一皱,叫出声来。
“还是受伤了?我看看。”温融按着她坐下,抬起她的腿。
“大小姐。”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不悦。
二人同时看过去,就见玉昭站在不远处,希望清俊的脸晦暗不明,似是布着寒霜。
“玉都尉?”温融有些意外,梵玥看着玉昭走来,她低下头别过眼去。
玉昭朝温融点头,低头看向梵玥,语声微有缓和:“受伤了?”
梵玥不理他,抬头只看温融,伸手道:“抱我回去。”
温融愣了一瞬,玉昭瞳孔骤然紧缩,冷然道:“今日这样的场合,大小姐还是别赌气。”
“什么?”梵玥别过脸看他,薄怒的脸色闪过一丝不甘心的难以置信,“谁说我赌气了?”
玉昭缓缓道:“今日贵府宾客众多,人多眼杂,温公子抱着大小姐被人瞧见,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言论到老令公耳朵里,你想,老令公会如何?”
梵玥和温融同时打了个寒颤,偏梵玥还强硬道:“不用你管,温融扶我。”
温融正要伸手,玉昭却对着不远处经过的两个丫鬟喊道:“你们俩过来。”
两个丫鬟连忙跑了过来,一见梵玥,立即行了礼:“大小姐。”
“扶你们大小姐回院。”玉昭吩咐。
“别听他的!我就不回去,我就坐在这看风景,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命令她们!”梵玥气呼呼地瞪着他。
玉昭紧盯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温融见气氛不对,笑着打圆场,“既然梵玥不想回去,不如我陪她在这坐一会,请了府医过来也是一样的,玉都尉有事且先去忙。”
玉昭皱眉看向他:“是要请府医走过大半个园子,叫众人瞧了胡乱猜测吗?”他叫温融愣住,再度看向梵玥,“大小姐也不想老令公担心吧?”
梵玥听着他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生硬语气,莫名心头一酸,眼眶一红,瞪着他朝丫鬟伸出手:“扶我!”
丫鬟赶紧的一左一右地扶着梵玥起来,玉昭沉声道:“顺便命人去请府医。”
丫鬟应了。
看着梵玥离开,温融有心陪着她一起去,但看了玉昭一眼就就此打住了念头,玉昭说的没错,今日宾客众多,若是他进内院被人瞧见,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玉昭目色沉沉地望着梵玥离开,直到不见,才收回目光,见温融还在,他不愿多交际,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谁知温融却跟了上去,好奇地问他当日离开京城后发生了什么,又如何回的京。
二人正看到宛宁急匆匆跑来,四处张望着什么。
“是在找梵玥吗?”温融自言自语,正要出声喊她。
玉昭制止了他:“你最好别多管闲事,她找的不是大小姐。”
“嗯?怎么说?”
玉昭淡淡道:“若是她找大小姐,何必一副怕人知道的模样,强颜欢笑和旁人打招呼,却不问有没有人见过大小姐?”
温融恍然:“对哦!那她找谁?”
玉昭没有应答,转身离开了,温融继续追了上去。
宛宁猜想着谢玦离开的路线,急走在各处园子里,四处张望,偶尔碰到一两个相熟的夫人和小姐,她还不得不耐着性子,扯出微笑,站定了,和她们寒暄两三句。
好不容易应酬过了,她再想往前找时,极目望去,这偌大的园子,到处都是人,来来往往在花灯下几乎成了虚幻重叠的影子,可哪里也不见谢玦的人影。
正当她失望准备回头时,突然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她的身子打了个轻巧的转,被人扯进了一片漆黑中,向后倒去,未知的害怕让她惊呼,可未出口的声音突然被堵住,沉重的力量压了下来,熟悉的味道在唇瓣间忽轻忽重地游走。
负气似的霸道而放肆。
身后似是一片冰凉,可后脑和背脊都被一双手掌紧贴着,灼热烧糊了她的理智。
一双如铁箍似的双臂圈着她,她心如擂鼓,又是欢愉又是害怕,想要说话来缓解,可刚挣扎了一下,按在后脑的手掌加重了力度,朝上一提,这个吻加深了。
她耳边全是自己乱跳的心跳声,自己快要窒息汲取呼吸的喘息声,和谢玦偶尔粗重的声音,羞的她脸颊热得快要滴出血来。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谢玦终于放开了她,缓缓离开了她,她心跳剧烈震动着胸腔,尚回不过伸,一双眼睛蒙了一层水雾,在外间闪过一片光亮时,晶莹剔透极了。
这时,她才看清这是一座假山内,谢玦站在她面前微微躬身,凝注着她,沉默异常,他的手依旧贴着她的后脑和背脊,不让她被身后的山壁硌伤。
“你,你做什么?”宛宁的声音轻的发颤。
他做什么?黑暗中,谢玦勾了下唇角,似是一抹自嘲。
宛宁平复着心跳,双颊酡红,双腿几乎酸软,好在谢玦按在她背脊上的手托着她,她顺势扯着他的衣襟,软糯道:“我不过是玩个投壶,你堂堂公爷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较真,他比你小那么多呢,赢了他也叫人说你欺负小辈。”她语带俏皮,想要抚他的心,结果他目光冷的骇人,脸上阴霾更重,
谢玦看着她羞涩纯真,偶尔抬眼的那一瞬,却娇媚无限,唇边一点笑意慢慢蔓延,他眉心一皱,语声低沉哑然:“不许笑。”
“什么?”宛宁莫名。
他抿紧了唇,露出坚硬而冷峻的下颌线,压着怒火和心动,声音低低沉沉的:“不许对着姜至笑。”
宛宁愣住了,她从未想过,那样从容沉着的谢玦,竟然只是因为她对姜至笑了……
看着她对姜至笑得那样开怀干净,那一瞬,他嫉妒,克制不了的嫉妒。
他轻抚宛宁的脸,指腹拂过她被吻得娇艳欲滴的红唇,深邃不见底的眼睛攫住她,声音极沉:“宁宁,你既接受了我的心意,就没有反悔的余地。”那似是表白又似警告的话,让宛宁的心被狠狠一撞,撞翻了一罐蜜糖,甜腻腻的。
她抬手勾住他的脖颈:“那我若是反悔了呢?”
谢玦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的目光逐渐浓重,带着侵略性和占有欲。
宛宁的心又开始乱了,在他的注视下,脸又热了起来,呼吸也快了,她缓缓低下头去,谢玦按在她后脑的手改为按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脸,将她揽入怀中再度吻下去。
外头传来焦急的声音:“有没有看到公爷?”
宛宁心一慌,急着推开他,却被她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唇瓣,她吃痛一下,正要喊出来,外头的声音却越来越聚集。
“刚刚有人说在这附近见到过公爷,大家四处找找。”
宛宁更慌了,谢玦却吻得更深,她拼命忍着不发出声音来,可却不知那隐忍不发的闷声反叫谢玦失控,在她快要崩溃时,谢玦抽回了最后一丝理智,离开她的唇,抱着她平复。
她又气又羞,娇嗔瞪他一眼,无声的拿手锤他的胸口,谢玦纵着她撒娇发泄,从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被一个小丫头攥在手里。
他声音低沉沙哑:“你在这等等再出去。”
宛宁正要问为什么,他的指腹轻抚过她的嘴唇,她顿时羞赧又瞪了他一眼,谢玦眼中似有淡淡的笑意,转身走出假山。
她贴在山壁偷偷瞧他,见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矜持,高高在上,那么夺目,一眼就被石通瞧见了。
“公爷,您去了哪儿?让我好找。”
谢玦还是不近人情的冷淡:“何事?”
“老爷找您。”
宛宁轻哼了哼,等外头人少了,她情绪平稳了,才走了出来,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脚步,蓦然撞见了五公主,她脚步一顿,不能想谢玦那样坦然自若,心虚的脸“唰”的就红了。
五公主眼看着谢玦从假山中出来,此时又见她走出来,一点娇羞后的慌张,樱红水润的唇,如何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攥紧了手,强逼着自己冷静,莫要丢了公主的仪态,可心底憋住的那口酸水,就像毒药似的灼烧她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时,还是呵出了一声冷笑,刻薄的话脱口而出。
“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第46章 献舞“谢玦,你根本娶不了她!”……
“宛小姐未免轻贱了些。”
不知是这句话太过伤人,还是这句话自优雅端庄的五公主之口宣之而出,宛宁愣住了。
五公主看着宛宁白了一瞬的脸色,冷静了下来,心也变得冷硬,她力持着面容的温和,不叫心底的痛苦和嫉妒被对面这个情敌发现,她款款走向宛宁,声音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宛小姐是个机灵聪慧的姑娘,该明白,你与我们是不同的。”
宛宁醒过神来,对着五公主撕破脸的奚落,反问:“你们?”
五公主道:“我与表兄,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表兄待你不同些,你就当真不同了吧?”
宛宁真诚地点头:“嗯,否则公主何必来与我说这些。”她看得出五公主是个骄傲的人,轻易不肯丢下公主的高贵。
五公主气定神闲的神色明显愣怔了一瞬,是被人戳到心底无所遁形的窘迫,可她仍旧秉持着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我同你说,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太过悲惨,你偏要挤进我们这样的贵族来,只会是你的悲剧,表兄那样的身份,绝不会娶你,到时你不过是他后院里的一个妾室,等到新鲜劲儿一过,你就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从鲜亮生动的少女,变成蓬头垢面的怨妇表兄架海擎天,志在朝堂天下,情爱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点小小点缀,他对你又有几分真心呢?”
她用轻蔑的目光将宛宁从头打量到头,继续道:“老令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依仗表兄此时还对你有三分兴趣,纳你为妾,而最坏的结局,便是那三分兴趣不过尔尔,届时狼狈离开,成了京城妄想攀龙附凤的笑柄,念在相识一场,我不想你成为笑柄。”她顿了顿,长长吐纳一息,目光温柔悠远。
“所以,收拾起你的那些小心思,远离表兄,现在还能有尊严地离开,以免将来落得个
凄清下场。”
宛宁闻言抬眼看她一眼,若是旁人,在面对这样气场的公主,说出的这番里里外外都挑不出错的有理之言,必然是要红着眼圈哭一场,落荒而逃了,可宛宁被惹恼了,偏是爱跟人对着干,与她花软玉柔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
“公主是在为我好吗?”她状似天真。
“自然。”
“可公主不该为表哥着想吗?”
“什么?”五公主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宛宁盈盈一笑:“就像五公主说的,表哥身份矜贵,若是我先抛弃了他,岂不是让他成为了贵族的笑柄,所以,为了表哥的名声,我决定不让他成为一个被抛弃的人。”她眼波一转,眼中泛着粼粼波光,纯净无比,“何况,公主只是表哥的表妹,婚姻乃父母之命,情爱是两个人的事,似乎哪一面,公主都没有立场插手吧”
这一刻,空气中的味道变了质,五公主拼命维持的温和此时僵硬成了硬块,她早明白,宛宁是个不愿吃亏的性子,否则当初也不会故意用蜜蜂来算计小六。
她低头笑了两声,状似不在意,以此来扭转形势:“你是不是觉得表兄如今将你放在心上,你就不可一世了,殊不知男人的情爱最不值得一提,他现在喜欢你一点,转头就能喜欢别人一点,你也知道婚姻乃是父母之命,老令公绝不会接纳你。”
宛宁被伤到了,但此时此景,争竞之心已起,她满心的愤慨,只想将五公主压制下去,她只好佯装成不屑,轻轻一笑:“是吗,可我也没想嫁给他呀,只是他如今爱我,我不过是朝姜至笑了笑,他就失控了,公主说我不可一世,我好像是有不可一世的资本,至少此时此刻我是,公主说他转头就会喜欢上别人,那就等他喜欢上别人时,公主再来与我分说处境好了。”
五公主彻底被激怒了,宛宁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昭示着,自己是不被爱的那一个,明眸天真无邪,却看穿了自己“苦心孤诣”的劝说不过是要打击她赶走她的恶毒。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低贱的民女,轻视奚落,更没想到,自己奢求了十几年的感情,在她看来,竟是如此不屑一顾,那一副不费吹飞之力就能将表兄掌握在手中的神情,真是叫人恨极。
她走至她的身侧,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再也没有一点优雅,森冷阴鸷:“你很得意是不是,那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当表兄迎娶她人,你被抛弃的那日,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
宛宁倏然抬头,对上她不遗余力迸出恨意的眸光,噙着恶毒,像是一种诅咒,她不由胆颤,攥紧发抖的手指,倔傲地不愿露怯,歪首笑意娇媚。
五公主的脸色更青了,拂袖快步离去。
等她一走,宛宁咬住发颤的嘴唇,甜美的笑容变得苦涩,入了秋的夜凉风习习,她打了个寒颤抱住双臂,压着发抖的身体,只觉双腿酸疼,蹲下身去抱住了膝盖,埋着脸,脑海全是五公主的话,压抑的情绪顷刻排山倒海而来,鼻子一酸,眼泪抛沙似的掉了下来。
“阿宁,你怎么了?”
宛宁快速低着头擦去眼泪,抬头对上阑笙关切的目光,她笑着摇头:“方才眼睛进沙子了,越揉越疼。”
阑笙笑了一下:“我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呢,梵玥那丫头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们去听音阁那儿吧。”
“去那做什么?”宛宁被阑笙拉了起。
阑笙眨了下眼还卖个关子:“你来就是了。”
才近听音阁,就传来阵阵乐声和歌唱声,宛宁不禁赞道:“唱得真好听。”
“那可不,定国公府的宴会,请的自然是最好的歌姬和乐姬。”
宛宁忽然拉住了阑笙的手:“里头都有谁?”
阑笙走回来点她的鼻子:“怎的,你还怕见人不成?”见低了低头,没说话,她软声道,“放心,都是自己人。”
走进四面相通的阁内,就看到室内假山流水的前排坐着几位俊郎矜贵的青年,青年的身侧都坐着一位容色娇美的姑娘,怡王不知说了什么,宋含章朗声大笑,就连温善则也低声笑了几声,唯有谢玦坐在那清清冷冷,似笑非笑。
宛宁见谢玦身侧空无一人,不禁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笙!”宋含章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眼前一亮,上前来迎她,看到宛宁,友好地点头招呼,他虽也不赞成谢玦和宛宁这桩事,但他看得出妻子喜欢这个丫头,既然如此,他自是表现出接纳的态度。
宛宁感受到他的善意也微笑示意,被阑笙推着往前走,宛宁感受到谢玦的目光,一时害羞,回视:“阿笙,我自己走。”
“又没有外人,你别害臊。”见靠近谢玦的位置了,她轻轻一推,宛宁一个踉跄往前,被地上的席榻绊了一脚,跌坐在席榻上,谢玦伸手扶她,正将她揽入怀中。
她听到怡王冷嗤一声,急忙坐好,谢玦却扶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微微蹙眉:“眼睛怎么回事?”
宛宁忙是遮了遮:“方才进沙子,揉得重了,是不是肿了?你别看。”
阑笙已经在宋含章身边坐了下来,那位坐在宋含章身侧的姑娘识相地站了起来,行了礼,走回到乐姬团中去,阑笙心知他们聚在一起,有怡王在,总是会有一群姑娘,但她信任自己的夫君,也自信宋含章对她的感情,所以这种姑娘干坐着倒酒的差事,她倒是不太会介意。
怡王挪了过来,不满地嘀咕:“你怎么把她带来了,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场子。”
阑笙挑眉:“或许不用多久,她就成为自己人了呢。”
怡王不以为然:“想得挺美。”
阑笙哼了一声不理他,宋含章也推他:“坐到自己位置上去。”
怡王嚷嚷:“嗳唷,谁愿意挨着你家心肝儿坐呢。”
温善则笑了一声,眼底却是冷的,他端着酒杯朝谢玦那看去,谢玦正捏着宛宁的下颌,端详她的眼睛,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他气闷,将杯中酒饮尽。
怡王坐回自己的位置,说着风凉话:“哟,谢大公爷,这是不避人了?”
谢玦暼他一眼,不予理会,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到她的面前,宛宁与他们素无交集,自然没话好说,只能装作对点心很感兴趣的样子,低头闻了闻香味,用筷子夹了起来。
怡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拉长了音:“如今老令公也回京了,琇宸你的一些正事大事要办了吧,我可看到父皇前两天和温贵妃商量着,有点动作了。”
他这话说得隐晦,却又指点着谢玦,谢玦不快地皱眉,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宛宁,不知她是没听懂还是不在意,神色如常夹着点心小口咬着,原本的担心并没有因为宛宁的如常而放松,反而加了一层阴霾。
怡王唯恐天下不乱,看向温善则:“善则,你姑姑可有跟你透露什么?可是选中了哪家的千金?这宣和郡主这个节骨眼回京,总不会是巧合吧?是公主,还是郡主?”
这无疑是将话挑明了一半,谢玦看着宛宁将一块糕点都吃完了,鼓着腮帮子,杏眸圆滚滚水晶晶的,像是在听事不关己的闲话,他脸上布上了阴沉,压着不快低斥:“闭上你的嘴。”
殊不知宛宁如同嚼腊,一块小糕点硬是在嘴里嚼了不知多少下才勉强吞咽下去,结果还噎了一下,她咳了起来。
谢玦眉眼暗沉,还是倒了水给她,嗓音低沉:“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宛宁红了脸,握着茶杯低头喝水,就是不看他。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还有些古怪。
温善则眼看着自宛宁出现后,谢玦的情绪越来越外露,心底不禁悲凉,为五公主悲凉。
宋含章为了缓解气氛,扬声道:“对了前两日阿笙新学了一首曲子,还说有机会让你们品鉴品鉴,今日正好,琇宸也在,阿笙,你露一手。”
怡王兴起挥手让那些舞姬都退下,阑笙弹琴,自然是不能让舞姬伴舞的,不然就轻贱了阑笙。
阑笙自然知道宋含章的用意,但她其
实更想看戏来着,见舞姬们都退了,乐姬也停下了,无奈只能站了起来,突发奇想看向宛宁:“阿宁,你会跳舞吗?待会我弹到一半,他们又开始各自聊上了,倒显得我成了摆设,无趣极了,你若是会跳舞,我给你伴奏,那便是我们俩的意趣。”
宛宁看了看宋含章三人,有些犹豫,她不想跳给他们看,再看向谢玦,他正静静看着她,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她一时心动,跃跃欲试。
怡王懒懒道:“瞧她那样也不会跳,别难为她了。”
宛宁一股劲冲了上来,站起身俏生生道:“谁说我不会?”
阑笙兴奋了起来:“那我带你下去换身舞衣。”说完拉着她就走。
谢玦倒是很放心她和阑笙在一起,等她离开,他眸中的温和便冷了下来,看向怡王,冷肃道:“你对她客气点。”
怡王挑眉:“这就护上了?”谢玦不语,冷冷看着他,看得怡王头皮发麻,只能妥协,“好好好,行行行,我遵命。”
此时宋含章欢喜一声:“阿笙来了。”
看着阑笙走到舞台上,坐在古琴后,他率先鼓掌,怡王嘀咕着:“瞧这嘚瑟的。”话是这样嫌弃,可还是跟着鼓掌,阑笙也是同他们一起长大的,年岁小了不少,但她小时候玉雪可爱,性子又讨喜,除了梵玥,他们最宠的就是这个小妹妹,现在成了宋夫人,便更加纵容了。
阑笙挑了下琴弦,指尖轻拨两下,一段轻盈的乐曲袅袅而出,随之宛宁白衣胜雪翩然而至,秋波盈盈容光惊世,怡王一口酒停在了口中,目瞪口呆。
温善则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谢玦,素来他们聚首,谢玦基本不会在意舞台上的舞姬,长得如何,跳得如何,因他连眼也懒得抬一下,可今日他目及之处,只有宛宁,是他从未见过的认真专注。
看着宛宁翩跹,裙摆翻飞,犹如百合在月光下盛开,灵动绝俗,她的舞技无法与那些舞姬相比,可眉眼间那一点纯净,不带丝毫讨好,天真烂漫,就是将所有人的目光夺了去。
看着谢玦望着宛宁的目光,温善则心底的悲凉越甚,公主她终究是输了。
宛宁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她这支舞是跳给谢玦看的,回眸间,只看着谢玦。
姜至即便年轻,却也看得出谢玦三番两次的针对意味着什么,他自信满满的心开始动摇,焦急的四处找寻宛宁,所谓先下手为强,只要在谢玦之前将宛宁抢过来,他就赢了!
所以当得知宛宁也许会在听音阁时,他飞奔冲了过来,听到乐声,他也不曾多想,箭步而来,却在门口猛然一震,瞳孔骤然紧缩,看到宛宁在台上翩翩起舞,飘回的水袖像是一把利刃横刺过他的眼,忽然之间,因剧烈奔跑跳动的心,骤然就停止了。
宛宁每一回的起势,落式,翩然回雪,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只看一处,那一处,坐着这世间无可比拟的男人,是谢玦。
他瞳孔中宛宁轻盈的身影变得模糊,变得重影,他只觉得天地回转,眼前一阵一阵的黑,紧紧扣住了门板,指甲抠进了木板中,他也浑然未觉。
最后一个音停止了,宛宁收式,娉婷而立,一张脸红扑扑的,娇喘吁吁,兴奋又期待地看着谢玦。
谢玦凝视着她,眼底浮上一抹清浅的笑意,缓缓鼓掌。
宋含章也鼓掌:“宛宁,深藏不露啊。”这句称赞实在过誉,但表在“谢玦的宛宁”身上,便是恰到好处。
怡王不服气,撇着嘴跟着鼓掌:“跳得还不错。”
温善则默默鼓掌。
宛宁才不管别人怎么称赞,只是想着方才谢玦看她的目光,她顿时脸上一热,双手捧着脸,止不住的笑意。
阑笙见她偷着乐,也低笑一声:“我先过去了,你再乐会,换了衣服过来。”
宛宁羞赧地垂眸,见阑笙出了门,她才捂着脸笑出来。
突然门被大力踢开,她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姜至寒着脸冲了进来,她震惊极了,还没开口,姜至就扣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将她拖走。
“姜在野,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她打着他的手,他却纹丝不动,只一个劲拉着她走。
“姜在野,你放开我,我要生气了!”
他一路拉着她跑,直往无人的地方跑,宛宁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愤怒,到现在的害怕,开始放软了语气。
“姜在野,你弄疼我了!”
姜至将她带进了一处无人的院子,一把扯过她,控制不住地暴喝:“疼吗?有我疼吗?”
宛宁对上他猩红湿润的眼睛,悚然一惊,下意识就要逃,却被姜至拦腰抱过来,圈在他和石桌之间,他压着桌面,不让她逃,石桌的冰寒刺入掌心,他只觉得遍体生凉。
“是谢玦对不对?是他!”姜至愤怒中迸出深沉的沉痛,声音暗哑,“为什么偏偏是他!”
宛宁见他情绪这样激动,不敢轻举妄动:“在野,你冷静些。”
他盯着她,愤怒沉痛中是浓浓的情意,藏也藏不住,挡也挡不住,宛宁陷入了一双耀眼而锃亮的黑眸中,强烈的情意让她生硬地别过脸去。
这一逃避,姜至的心传来撕扯的痛:“你明白,你全不明白是不是?”
宛宁抿紧了唇,她的沉默让姜至慌了神,他手足无措,小心翼翼抬手抱住她,她的挣扎让他倏然收紧了手臂:“别执迷不悟,你和他没有好结果的,阿宁,别喜欢他”他似命令更似乞求。
“在野,你先放开我。”她用力推着姜至,可她哪里推得动一个身怀武功,武功还不弱的少年呢,“在野!”她有些失了耐性,冷硬地喊他。
这一下下的推拒,让姜至心如刀绞,他抱着她怒吼:“他是谢玦,不是别人!他是注定要娶公主娶郡主的!他的身边永远不可能是你!”
宛宁挣扎的动作蓦然僵住了。
突然一阵劲风而至,姜至被大力扯开,一脚被踹翻在地,宛宁被拉扯撞进坚硬如铁的胸膛,抬眼是谢玦寒如冰霜的脸,姜至怒不可遏,愤然而起,才出手,谢玦的一拳打在他脸上,他就势翻过半个身子,扫到了身后一片竹篱笆,哗啦啦倒了一大片,嘴角渗出血来。
宛宁惊呼一声,正要去扶她,按在她腰间的手倏然收紧,她顺势贴进了谢玦的胸膛,动弹不得:“表哥”宛宁不满又惊诧。
“住口!”谢玦冷冷呵斥,低头看她,眼中是隐忍的怒火。
他克制着,极力压制怒火,将宛宁抱在怀中,斜睨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姜至,一张脸寒意刺骨,声音森然低沉,警告姜至:“最后一次。”
谢玦搂着宛宁转身,身后传来姜至气急败坏的声音:“谢玦,你根本娶不了她!”
宛宁抬眼看他,是他紧绷的下颌,冷峻如玉,他停了下脚步,没有回答,再度带着宛宁离开,宛宁一双明亮的眼睛黯然,无声地跟着他走。
第47章 冷战在她心底,他谢玦算个屁。……
姜至那句怒吼尤回荡在耳边,谢玦的沉默以对也让宛宁的心直往下坠。是了,他其实从未说过会娶她这样的话,他这样的身份地位,这样的人物,又怎会困囿在她的情爱里。
五公主说的对,情爱于他,不过就是一时的调剂,一点点缀,只是恰好是她而已,不是非她不可。
一瞬间,她竟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似凝结一般,脚下的步子也打了一晃,为了镇定,她站住了脚。
几乎同一时间,谢玦察觉到了,也站住了脚转身看她,她低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却知道他正凝注着她,异常沉默,这种沉默让她心慌,也让她生气。
当气恼压过了心慌,她出口就是为姜至抱不平:“你不该打他。”
谢玦知道她在生气,或许是因为他方才没有给姜至一个明确的答复,为此他心底隐隐有一丝欢喜,陌生的欢喜,却听到她说这句话时,荡然无存。
他自小就老成,就懂得生气就最无用的情绪,不管何事,发生就拿出对策去解决,生气只会浪费时间和影响判断力,但自从认识宛宁以来,这几个月他生的气比二十几年加起来的次数都多。
偏还无可奈何。
一口气闷在胸口,他冷吓了一声,吐出一口怒气似的,结果他吐纳间
又将这股怒气给吸了进去。
宛宁抬头,皱了眉语带讥讽,“今日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宴会,你动手打了姜家的人,传出去多影响你们谢家的声誉,多影响你定国公光风霁月的性情。”宛宁说着低下头去,心里酸酸地补了一句:多影响你将来和公主说亲啊!
谢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宇间有一股凛然的寒意,压着胸腔极盛的怒意,声音极冷极沉:“你是在乎我的名声,还是心疼我打了姜至?”
宛宁抬眼,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那一丝心虚被谢玦捕捉到,他的凤目黑漆漆似是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方才在听音阁,怡王的话你听到了是吗?”
宛宁的心一股钻心的疼,抿紧了唇不语,她废了好大的力不去在意,他却如此轻飘地撕裂开来,一股怒意直冲她的脑门,面色更加冷漠。
谢玦修长的手指倏然攥紧,手背青森,指骨泛白,他压抑到了极点,眼底是无以名状的晦暗:“不管我娶公主亦或是郡主,你都不在意是不是?”若是她连这点都不在意,那就意味着,在她心底,他谢玦算个屁。
他气得心疼,失了所有涵养,自出生起,他的生分就注定是不凡的,他是天之骄子,所有人都捧着他,顺着他,何时被忽略过,可偏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将他的所有恼怒看在眼里,却只担心挨打了的姜至!
宛宁被他的冷漠刺伤了,抬头直视他,眼底的星光闪耀是杂乱无章的,像是一场兵荒马乱:“我在意有什么用?你能反抗你祖父来娶我吗?你能放下家族荣耀家族前程放弃高贵的妻子来娶一个商贾之女吗!”她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抖,额角因激动冒出虚汗,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整个人软了下来,脆弱的像是一点就破的泡泡。
谢玦一阵心慌,抬手想要拥她入怀,宛宁却往后退了一步,胡乱擦着眼泪,她不是不知道她和谢玦地位悬殊,只是之前她刻意忽略了,她喜欢他,爱他,想和他在一起,她想,他那么有本事,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这一点点的悬殊,或许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直到,她看到他在老令公面前,虽然不卑不亢,仍旧矜贵,可那无形的尊敬,像是一口大石压进了她心里,今日五公主更是点破了她,加上谢玦的沉默,让她本能的竖起防备来保护自己不被受伤。
“公爷!”斜刺里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
宛宁快速别过脸去将眼泪擦干净,转身已经看到谢玦又恢复了从容清冷,朝来人微微颔首。
“方才下官还在找公爷,不成想在此遇见,这位是”来人将目光投向了宛宁,惊诧中带着打量。
宛宁低着头行礼:“表哥既没见过梵玥,那我去别处找她。”说完转身匆匆走。
谢玦看着她离开,眸中乌压压的一片死寂,一旁的官员不知喊了他几次,他才恍然回神,看向他时,冷漠疏离。
宛宁没再去园子里,直接回了春山可望居,走过抄手游廊,步子极快,准备回房,却看到梵玥趴在窗口看着月亮出神,眼一眨,眼泪从眼角滚下来滑进鬓角,宛宁微怔,进了她的屋子。
梵玥见到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等她坐到她的身边,她身子一歪,靠上宛宁的肩膀,幽幽说着:“无趣,真无趣,做人真无趣。”
宛宁反驳她:“怎会,做人多有趣,能生气,能高兴。”
“你在讽刺?”梵玥抬头看她一眼,继续靠着她,“红尘三千烦恼丝,宁宁,不如我们剃了头发去当姑子去吧!”梵玥倏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宛宁微愣,摸了摸自己如黑缎似的发丝,嘟嘴道:“别吧,我还挺喜欢我的头发的,剃了头发,那些好看的首饰怎么戴?那些好看的衣服拿什么配呢?前儿我们才定了一套头面来着。”
梵玥恍然一惊:“对哦!你说的有理,哥哥前儿还特意吩咐了绣坊给我们多定制了几套秋装,说来哥哥还有关心这等琐碎之事的时候。”她嘻嘻一笑,又靠上宛宁。
宛宁推她一下,转过背去:“我也靠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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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老令公回府了,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能废,梵玥一点懒觉不敢睡,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宛宁作为客人更是不敢拿乔,姐妹两辰时不到就出门了,流霞和半夏跟在身后,去了明正院。
明正院里的粗使下人已经忙碌了起来,见到梵玥和宛宁进来,皆是退到了一边恭恭敬敬行礼,谢璃走了出来,见到宛宁眼前一亮,疾走了几步。
“祖父已经起了吗?”梵玥有些紧张。
谢璃道:“没事,我来时祖父也刚起,我正请完安,你们来的不早不迟,正是时候,快进去吧,我也要去青庄馆了。”
梵玥点头,和宛宁正要进去,谢璃却突然喊了一声“阿宁”。
宛宁回头,谢璃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笑了笑,柔声安抚:“别紧张。”宛宁感激地微微一笑,进了屋去。
两人一同行了礼,老令公让她们二人坐下,看着下人给她们二人上茶,上点心,询问了一些他离府时,梵玥的一些日常,又随意问了一些宛宁的家常,不亲不热的,淡淡的疏离和不显山露水的威严,宛宁回答的每句话都在心里琢磨后再出口。
一盏茶后,老令公让她们回去了,两人同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是恭敬告退。
等她们走后,老令公沉声唤了声:“阿荣。”
年过半百的荣叔点头应和。
“你有没有瞧出什么?”老令公问。
荣叔笑了笑,装傻:“老爷指的什么?”
老令公睨他一眼:“你不觉得宛宁在这府里,比梵玥更像是大小姐?下人们似乎更尊敬她,她一个商贾之女,借住在府,你道是为何?”
荣叔笑道:“自然是府里规矩森严,不至于在外人跟前落了口舌。”
老令公端起茶杯,冷笑了一声。
宛宁和梵玥走出正屋时,就听到一阵齐整的请安声“见过公爷”,顿时心头一颤,下台阶时顿了一脚,抬眼谢玦已经款步而来,对上她的目光,她立即错开了。
“哥哥,你下朝回来了。”谢玦如今的官位,上值已然是自由的了,不用整日定在官位上,梵玥对着谢玦轻松自在多了,虽然谢玦也重规矩,但对她还是疼爱的。
谢玦轻轻应声:“嗯。”他看了宛宁一眼,问梵玥,“昨晚睡得好不好?”
梵玥点头,谢玦又看向宛宁,宛宁低着头感觉到他的目光,屈膝行了万福礼:“表哥辰安。”便无话了。
谢玦眉心微蹙,感受到了她的生分疏离,心头一揪,阿荣走了出来,谢玦移开了目光,梵玥和宛宁趁势离开了,谢玦余光瞥了一眼宛宁,拾阶而上,进了屋。
请了安坐下,谢玦道:“亲家宛老爷明日就进京了,论理我们该设宴款待,便设在府中雅庭,祖父觉得如何?”
他这话虽是询问,却有定下的意思,问一遍,不过是以示尊重。
老令公向来放心这个孙子,他做任何事,都能让他满意,是以他决定的事,他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只是今日,他看着这个让他自豪得意的孙儿,不禁缓声道:“宛中鹤的身份到底低了些,在府中雅庭设宴是否过当,不如在城中另择一处酒楼如何?”
在家中设宴,老令公势必要出席,无疑是抬举了宛中鹤,他
静静看了谢玦一眼,谢玦面不改色回视。
“近几年,京城多有闲言碎语,为了二叔,设宴款待宛老爷,也能堵住一些闲言碎语。”
老令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琇宸倒是重视宛中鹤,连他明日就能进京也掌握的清楚,看来你也将府里设宴一事安排下去了?既如此,明日就让宛宁作陪吧,有她在,想必宛老爷也自在些。”
谢玦听完了,仍旧不动声色,颔首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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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晚从定国公府的宴会回宫,她就神思不属,连六公主在她跟前晃了几圈,她都没察觉到,六公主不满道:“姐姐,你想什么呢。”她已经能下床走动了,昨日本来央求着五公主带她一起去宴会,偏五公主就是不肯,她此时心里还不满呢。
五公主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没什么。”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太监的声音,说是皇上召见,五公主蓦地站了起来,脸色阴晴不定,又是慌张又是期待的。
六公主看着好奇极了:“姐姐,父皇召见,你这么紧张作甚?可是有什么大事?”
“没,没什么,我先去,你老实待在宫里等我回来,伤才刚好,别到处乱跑。”她一面叮嘱,一面喊了宫女来帮她整妆,匆匆忙忙去了。
进了御书房,请了安,皇上正在批奏折,眼也未抬,让她先去偏殿坐着,她心中忐忑,坐下捧着茶杯喝茶,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头绪也理不出来,但心知皇上找她,应该是为了赐婚一事,不由地,她的脸开始热了起来,眼中也亮了起来。
皇上批完这道折子,搁笔起身,屏退了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走到偏殿,见五公主站了起来,优雅秀气,却是藏不住的期待和欢喜,他沉吟一声,摆手让她坐下,自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个寻常的父亲。
“兮颜,你今年是十八了?”
“回父皇,儿臣今年十九了。”
第一句话就破功了,皇上有些讪讪,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朕平日对你们的关心还是太少了,心里怪朕吗?”
五公主倒是不在意,贴心且真诚:“父皇日理万机,庇佑着天下臣民,儿臣能有幸成为父皇的女儿,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敢心存怨怪。”
皇上既是欣慰,又更添了一些愧疚,注视她半晌,温和道:“前日你温娘娘来找朕,提起了你的婚事,朕才想起来,是朕疏忽了,耽搁了你,如今是该提上日程了,朕瞧着温家的大郎倒是不错,性子温和沉稳”
五公主本来欣喜期待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几乎不等皇上说完打断了他:“温家?不是表兄吗?”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顾公主的身份,直接点名了谢玦,皇上也不打算绕圈子了:“当年你姑姑在世时,朕与她的确有过默契,要将你许配给琇宸,只是当时,琇宸拒绝了,后来又因你姑姑过世,他守孝三年,就彻底搁置了。”
这些五公主都知道,她紧紧盯着皇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当年是当年,如今表兄已经二十有四了,他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想法是会变的。”
皇上沉声道:“可他是琇宸。”他望定女儿,这个从来不会失态的女儿,此时却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委屈伤心哀求地看着他,他硬着心肠,压着不忍心道,“那日温贵妃跟朕提议过,朕便召见了琇宸,向他提及你和他的婚事,你知道他如何说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五公主从御书房出来,像一具行尸走肉,苍白的脸红肿的眼,走下台阶时,一脚踩空,狼狈地踉跄而下,太监总管及时扶住了她:“公主小心。”
五公主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无意识地往前走去,披帛掉在了地上,她都无知无觉,就这样一直走到了宫门,守着宫门的禁卫军看着她的样子关切:“公主可是要出宫?是否要备车?”
“备马。”五公主沉沉开口。
禁卫军见她神色不对,不敢备马:“下官为公主备车。”
“我让你备马!你没听到吗!”五公主疾言厉色地怒喝,全无往日的温婉,凌厉地瞪着禁卫军,吓得禁卫军慌忙低头,牵了马来,五公主立即踩着马镫一跃而上疾驰而去。
一路疾驰,停在了定国公府门口,她跳下马背时,几乎趔趄,扯着缰绳站稳,门房见她如此行色匆匆,连忙迎了上来,她却径直进了府。
外管事见状,一面行礼一面跟着问:“公主驾临,可是有急事?容奴才去通传一声,让公爷前来接驾。”
虽说公主来不必通传,他家公爷也从没有接过公主的驾,可她这样直接往里冲,外管事还是不放心,谁知五公主一句话也不说,只阴沉的脸往观澜院而去。
“公主,公主!”此时石通闻声也疾步走了出来,试图拦住她,但她是公主,又如何拦得住,一行人跟着就跟到了书房门口。
五公主在倏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急促的心跳骤然停顿一瞬,继而猛烈撞击着胸膛,她看着书房里的谢玦,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沉寂,仿佛失了所有神采的沉寂,眉眼间乌沉沉的直直压进她的心头,疼,钻心刺骨的疼,她扶住了门框,试图撑住她发抖不稳的身子。
“公爷,五公主来了。”石通急忙出声。
这时,他才抬眼看过来,那双精锐的眼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冷寂的没有一丝温度,五公主如坠冰窖。
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克制着情绪的起伏,压着声线道:“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和公爷说。”
石通看向谢玦,谢玦眼底不见波澜,摆手,石通立即退下了。
五公主步入房中,一步一步,都像是走在剑刃上,她在书案前站定,一动不动地望着谢玦,这个她爱了十五年的男人,这个她从小就以为将来会成为她的丈夫,即便当年他的拒婚,她都没有怀疑过他最终会成为她的丈夫的男人,她固执地看着他,像是想从他的眼底看到什么。
他也看着她,只有,平静如水,永远的清清冷冷,即便她现在样子可能十分狼狈,也挑不起他的一丝情绪,那一瞬间,她仿佛被洗劫一空,一股酸楚悲凉急剧而来,刺红了眼,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声线不稳:“为什么?”
第48章 拒婚她配不上你。
谢玦眉宇间是凛然端正的冷意,微微蹙眉,似是不解她在说什么。
五公主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情绪,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哽咽问他:“为什么要拒绝父皇?表兄,我们自小在一块,一起拜师学习书画,拜师学习古琴,我们是表兄妹,也是师兄妹,情谊不该不同常人才是吗?”
因为那些拜师,都是她跟着表兄的,都是她求来的,才这样痛:“表兄,我不信你不懂……我对你……”
谢玦缓声打断了她,嗓音微凉:“你永远是我的表妹,师妹,是大周高贵的五公主。”
一句话将五公主打入万丈深渊,她眼前一黑,趔趄地扶住桌角,“高贵的五公主”,她低头笑了起来,眼泪滴落在桌角,晕染开来,事到如今,他还在提醒她,让她注意仪态,何其冷酷,何其残忍。
她不堪打击,慢慢站直,揩去眼泪,盈盈而笑,像是冷静了下来:“表兄,你身份尊贵,承担着整个谢氏家族的未来,理应该娶个匹配的妻子,不至于让老令
公失望,至于那些喜欢的人,将来收进房,做妾室,做通房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谢家的荣耀,表兄,你说对吗?”
她说的如此明白了,只要和她成婚,将来他纳妾,她绝不会反对,卑微至此。
谢玦拧眉,似是不快,凝视她半晌,反问:“我何时说过要纳妾?”
五公主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言下之意便是若是成了婚,他就会一心一意当个好丈夫。
看着她似是燃起了希望的样子,谢玦心中微叹,不愿再浪费时间。
“我想皇上已经告诉你我拒婚的理由。”他清冷提醒她。
五公主脸色一白,父皇的话再度荡在耳边。
“琇宸明确拒绝了这门婚事,他就跪在那,他说,他已心有所属,他求朕,第一次求朕,在合适的时机为他赐婚。”
她一直强忍着痛苦,羞耻,感觉到再一次的羞辱,终于爆发,声嘶力竭:“你怎么能那么做!她身份那么卑微!她根本配不上你!她也无法帮你承担起谢氏家族的未来!”
“她配得上。”
谢玦冷肃地看向她,眼底尽是对她轻视了那个人的不快,像刀子一样扎在五公主的心底。
“何况,若是谢氏的未来需要靠我的婚姻来维系,那是我的无能。”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却是那样决绝,隐着矜傲。
五公主节节败退,她木讷地看着他,她忘了,谢玦看上去沉稳矜持,年纪轻轻就一派老成,总是云淡风轻的运筹帷幄,但他其实是个骄傲的人,他自小众星捧月,又怎么能容忍他的婚姻成为筹码,他可以娶一个不喜欢的人,甚至可以终身不娶,但绝不会让人拿捏着谢氏的前程来逼迫他。
还有一个她最不想承认的,这些或许都是他的借口,一个让他能明媒正娶到宛宁的借口。
这个理由几乎让她灵魂结块,注入不了一丝一毫的人气。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一般的书房谢玦再度开口:“公主,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宫了。”
五公主知道,谢玦绝不会对她有丝毫的怜惜,她恨谢玦,恨他的无情,她挺直了腰杆,第一次在他面前端起了公主的高贵,直视他,幽幽说了声:“那就祝公爷得偿所愿了。”
若说这是一句祝福,更像是一句温柔的诅咒,她看着他,没有感情地颔首,转身离开。
一直守在书房外的石通迎了上来,头也不敢抬:“公主,小的让人给您备车。”
五公主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听到了多少,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为了她的颜面,她将自己武装起来,神圣不可侵犯,像只骄傲的孔雀,温柔之下极尽不可一世。
却在走出观澜院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宛宁。
一袭青色的襦裙袅娜多姿,站在一棵金桂树下,笑意盈盈地“指点江山”。
“不是,是那一枝!”
“小姐,这枝?”
“不是,你好笨。”宛宁有些气呼呼地蹙鼻,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
一颦一笑都在讽刺着五公主,告诉自己是个失败者,叫五公主恨之入骨。
宛宁不经意间回眸,正对上五公主冷漠的目光,她心中一颤,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站好了。
今日她听说五公主这时候进了国公府,直接进了观澜院,神色也不太对劲,她的心就揪了起来,都黄昏了,这时候来找他做什么?还神色不对劲……
她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和隐隐的酸意,故意说要摘些桂花晒干了做甜汤做糕点,这就带着流霞来了。
没想到对上了五公主的眼睛,她的眼睛红红的,她哭了?宛宁一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为何哭了?当着他的面吗?那他呢,有抱着她安慰吗?
一时间,宛宁握紧了手里的桂花,脸上藏不住地浮上酸意,还是秉着身份,朝她遥遥行礼。
石通见这两位主子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生怕她俩有交集,忙道:“公主,车已经备好了。”
五公主冷厉扫他一眼:“怎么,你怕我寻她的麻烦?”
可不是嘛,瞧瞧您的样子像是要吃人。石通笑呵呵地否认。
石通是谢玦的心腹,他的态度几乎就可认做是谢玦的态度,看着他对宛宁着急的维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恨意,无视了宛宁,高傲地离开。
她不会在这寻她的麻烦,只会自降身份。
宛宁看着五公主离开,心中疑惑,流霞从树下跳了下来,扒拉着头上的树叶抱怨:“小姐!你都没认真听我说话!”
“什么?”
看着宛宁迷糊的样子,流霞无力地指着一枝高处的金桂:“我问你是不是那一枝嘛,我手都酸了。”
宛宁将手里的金桂推给她,咕哝一句:“你最没用了。”
说完自己走近了些踮起脚尖,伸直了手臂去捞那枝最繁盛的,谁知将手指拉长了也还差一点,她不服气,让流霞搬来一块石头,踩了上去,再去捞。
宛宁在石头上踮着脚尖,脚下顿时不稳,往后踩了下来,撞上了一方硬挺的胸膛,她蓦然回首,就看到谢玦优美如玉雕的下颌线,他贴着她的背,伸出手时碰到了宛宁僵持的手指,轻而易举采下了那枝金桂。
猝不及防,碰擦在指尖的温度直抵她的心尖,她耳珠红红退开了一步,看着谢玦递过来的金桂,她抬眼看向他。
“不是这一枝?”他淡淡问道。
宛宁撇嘴:“公爷这儿的东西自是都是好的,哪里就这一枝好呢,不然也不会引得旁人都往这堆了。”
谢玦好整以暇看着她,她的一点小性子小心思,就让他因今早她的冷淡聚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清冷的眉眼浮上薄薄的笑意:“这话听上去有几分酸意。”
宛宁眼尾微挑嗔他一眼,带着无心的娇:“谁酸了?我只是想着可惜了,这么好一株金桂偏偏长在这儿,可惜,真可惜。”她摇摇头,偷偷瞄一眼谢玦,他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几乎要将她看穿,这人可真讨厌!
宛宁干咳一声,脸颊如桃花映雪,扯过他手里的金桂在手中把玩,仿似随意问一句:“五公主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谢玦将她的手抬起,用锦帕将她手指沾染的灰尘细细擦去:“有些事。”
感情就是此消彼长的,他低一回头,宛宁就放肆一步:“那她为何红着眼睛,她哭了,她哭了!你惹她哭了?”追问着,莫名就感到一股委屈。
谢玦微微诧异:“她哭了吗?我倒是没在意。”
宛宁眼珠如浓墨顿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倒是你,早上眼圈红红的,昨晚回去是不是又哭了?”他抬手轻抚了两下她的眼角,语声极其轻柔。
宛宁遮住眼睛:“我才没有,是今早上妆沾了脂粉,揉红的。”
谢玦气定神闲:“撒谎。”
宛宁放下手,瞬间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眸盯着他,他心神一晃,力持自然道:“明日你爹就进京了他,我已吩咐府里设宴,到时我也会作陪。”
这件事宛宁已经知道了,是老令公身边的荣叔告诉她的,可此时再听谢玦说一次,感觉不太一样,她能感受到谢玦的重视,奇怪的,昨晚的酸涩伤心好像被抚平了。
翌日一早,她是被梵玥一等人的尖叫声喊醒的,她吓得惊坐了起来,急忙披着披风快步走了出去:“怎么了?”
梵玥目瞪口呆地回头,指着院子里多出来的一株金桂,支支吾吾:“见鬼了。”
宛宁哑然,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走过去压下一枝金桂闻了闻,神清气爽:“不会啊,很香啊。”
梵玥审视着她:“平白多出来的一株金桂,你这得意的小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宛宁不理她,转身回房,梵玥追着她问:“你一定知道这金桂怎么回事对不对?告诉我告诉我。”
流霞还呆愣在树下,一脸不可思议,只是因为小姐说一句喜欢,公爷就将金桂移过来了?她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
辰时从明正院请完安出来,宛宁和梵玥就直接往前院去了。
荣叔走到老令公身侧低语:“老爷,二公子今日特意跟青庄馆告了假,此时已经往前院去了。”
老令公正用了一些点心,漱了口,拿过丫鬟呈上来的巾帕擦了嘴角,冷嗤一声:“一个商人,他
倒是放在心尖上。“见荣叔欲言又止,他道,“说吧。”
荣叔道:“公爷也回府了,换了常服也往前院去了,听说霍仲还特意在城门口迎接。”
擦手的动作微顿,老令公眸光骤变,片刻后,将巾帕扔进了丫鬟举着的托盘内,起身往内堂走去,荣叔跟着。
“那晚你说姜家小儿离府时脸上带着伤?查清楚没有?”
荣叔道:“据他自己所言,说是天黑没看清路,撞的,姜老夫人虽有疑惑,但姜小郎到底是在我们府里受的伤,她也不敢多追究,就这么罢了。”
老令公虽年逾耳顺,一双眼睛仍旧锐利,看向荣叔,问道:“依你看,琇宸是个什么心思?”
荣叔这一回没有打圆场,正色道:“不好说,单看这回他亲自主张设宴款待宛家老爷,还亲自迎接,只怕不是寻常的一时兴起。”
老令公冷笑:“一时兴起?你也是看着琇宸长大的,你何时见他一时兴起过?你派人去查查这个宛中鹤,还有宛宁在朝夏的生活日常。”
荣叔立刻明白了老令公的用意,颔首应了。
老令公舒展一口气坐在罗汉床上,整理了袖襕衣摆,意有所指:“准备准备,待会你去迎一迎我邀请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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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璃今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得知宛宁的爹爹进京,还要进府宴饮,更是早早跟青庄馆告了假,连姜至问他为何告假,他都故意藏着心思没有说,他想着先跟宛老爷打好关系,赢得宛老爷的喜欢,自然比姜至占了优势的。
梵玥看着自己的二哥光芒万丈的自信,得宛宁一句夸奖后,更是欢喜藏不住,不由心生不忍,其实她已经看出,宛宁对二哥是一点没有那个心意,她只把二哥当好朋友甚至是好哥哥,却无半点儿女私情。
正喟叹一声,抬眼就见谢玦从容而来,轩然霞举,沉稳矜持,顿时将谢璃衬得无比青涩,尤其在谢璃看到谢玦时,目瞪口呆的样子,更显得孩子气。
“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玦看到他在,眉心微蹙:“你跟青庄馆告了假?”
谢璃点头:“是啊,今日阿宁的爹爹进府,我要作陪的。”说着他转头朝宛宁朗朗一笑,宛宁回以一笑,转而对上谢玦不快的目光,她歪头一笑,笑得更加灿烂。
谢玦的不快消散了些,站到了前头,谢璃自然而然拉着宛宁往后站了站,按规矩站好,谁知前头传来谢玦冷淡的声音:“宛宁,你站过来。”
宛宁微愣,谢璃忙道:“大哥,这怕是不合规矩。”
谢玦回视,眸光清冽不容拒绝:“来者是宛宁的父亲,有何不妥?”
谢璃语塞,宛宁立即提着裙摆小碎步上前,乖乖站到了谢玦身边,抬头朝他盈盈一笑,露出雪白的细牙,可爱乖巧极了,谢玦神色淡淡,却在别过脸去时,唇角勾了一个极小的弧度,被石通看在眼里。
梵玥越发觉得大哥不对劲,狐疑地看在宛宁斜后方悄悄观察,谢璃看着宛宁站在大哥身边,清丽婉约的模样,俨然像是大哥的妻子,他“唰”的白了一下脸色,克制幻想,不会的,不会的!大哥是要和公主郡主成婚的人!专心地站到谢玦斜后方。
府门的那些小厮府兵都看傻了眼,知道今日来的是亲家公宛老爷,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竟然他们公爷亲自相迎!
不一会儿,就看到国公府外的辅街尽头驶进一辆马车,霍仲骑着大马随行在侧,爹爹怎么只有一辆马车?宛宁先是一喜,又是一惑,但很快看到宛老爷掀开帘子看过来的脸,她顿时雀跃飞扬,等不及跑了过去。
“爹爹!”
宛老爷也兴奋地喊停车,跳下车来,趔趄一下,扶着宛宁站稳,宛宁立刻扑进了他的怀中,撒娇喊着爹爹,宛老爷顿时眼眶一热:“我的宁儿。”
抬眼就看到谢玦走来,一派清华的气质,顿时让他眯了眯眼,没想到谢玦不但在府中宴请他,还亲自出来相迎,意外之下还不忘感慨:“多时不见,谢公爷愈发的威严,气质更胜从前了。”
谢玦在他跟前站住,不疾不徐清隽有礼:“您一路还顺利?”
宛老爷愣了一瞬,眼前的谢玦虽还是那副克己复礼清清冷冷的样子,但总觉得与上回见到时,不太一样了,好像没有那种礼貌之下的疏离之感?说不上来,不过宛老爷也不是纠结的人,顿时大悦道:“顺利啊,就好像有人安排好了一切似的,一路顺畅舒心。”
谢玦颔首,没有多言。
宛老爷搂着宛宁道:“小女给您添麻烦了。”
谢玦看着宛宁娇俏的模样,心道是有些麻烦。
谢璃跳上前来热络道:“一点都不麻烦,我们府里上下都很喜欢阿宁。”
宛老爷疑惑地看了看谢璃,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二公子吧?”
谢璃作揖道:“是,伯父,您喊我少禹就成。”
谢璃的态度,宛老爷无比熟悉,和朝夏那些对宛宁有意的公子别无二致,他心底惊讶,面上不露。
梵玥也上前来,朝宛老爷行了礼,俏皮地喊了声:“伯父!”
“呀,是小玥玥,出落的越发水灵的。”
曾经梵玥去朝夏时,也在宛府住过一段时间,他很喜欢这个小辈,梵玥也很喜欢他,没有一点长辈的架子。
“您也越发年轻了,走出去,别人还要争相给您说亲哩。”一放松,梵玥说起话来就无边了,却惹得宛老爷哈哈大笑。
谢玦噙着淡淡的笑意,道:“宛老爷,请。”
一行人正要进府,却听到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车轱辘声,众人回头,就见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驶近。
梵玥疑惑,低声问谢璃:“今日还有别的客人?”
话音刚落,就见车上的小厮拿着脚蹬放下,车门打开,一眼珠光宝气的夫人缓缓而下,竟是荆南王妃!她身后跟着优雅而下的自然是宣和郡主萧姗音。
梵玥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她们怎么来了!
第49章 离府琴瑟和鸣。
荆南王妃下车乍然见到谢玦,顿时喜上眉梢,回头牵住女儿萧姗音的手,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了笑,萧姗音唇角含笑,微微垂眸,随着母亲走上前,温婉极了。
好一对母女花啊。梵玥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撇了撇嘴。
谢玦心下虽有意外,神色还是如常,在见到荣叔迎出来时便知晓了其中原由,人已上门,他作为家主自是不能怠慢。
“琇宸,还劳你亲自相迎,真是客气了。”荆南王妃笑意盎然,自是欢喜,“姗音,还不见过公爷。”
萧姗音上前一步,万福礼行的典雅极了:“公爷万福。”
不同宛宁和梵玥,萧姗音看上去娴静而成熟些。
谢玦神色淡淡:“郡主多礼。”
宛老爷心下暗忖:哦,原来不是在等我,原来今日还有贵客。他心境宽阔,倒是不在乎这些,反而觉得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有另外的贵客才是自然,叫他松快些。
“王妃,请。”
荣叔侧过身子去,荆南王妃这才注意到门庭前还站着一些人,谢璃和梵玥她自是认识的,面对他们二人的礼数,她笑着请他们免礼,目光才移向梵玥身侧的宛宁。
一时心下惊诧,国公府何时有个这样的美人……她心下越是惊疑,脸上就越是傲然起来,也不准备搭理,往府里走去。
谁知谢玦走到了那个年长的男人身侧,语气多有敬重不似和自己说话时的平淡,荆南王妃不由多看了两眼,却不记得他是哪家的老爷,少不得谨慎问一句:“这位是?”
梵玥立即笑吟吟上前:“王妃,这位是宛老爷,是我哥哥今日请来的贵客,这是宛宁,是宛老爷的女儿,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我家。”
荆南王妃眉毛一跳,顿时脸颊有些发烫,原来琇宸不是来迎她的!但很快她又含笑朝宛老爷颔首:“原来是贵府的亲家,是在朝夏做生意的宛家,第一次见,还请宛老爷见谅。”
梵玥的眉心顿时打结了!宛老爷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本就是商人,随即还礼:“王妃有礼。”
他身份不及她们贵重,但这个礼也是不卑不亢,多的奉承一句没有,加之他虽人到中年,却仍旧面容姣好,这个礼行的颇有几
分文人风骨,不见商人的市侩。
荆南王妃看也没看宛宁一眼,转身率先进了了府。
谢玦陪着宛老爷随后进府,经过荣叔身边时,扫了他一眼,移向镇定的荣叔也打了一下冷颤。
梵玥真是气得半死,压低声音叫嚷:“她什么意思啊!骄傲什么!到我们家来耍什么威风!今日我们是为宛伯父接风洗尘,她得劲个什么意啊!倒好像是为她设的宴!”她拱了下宛宁,“宁宁,你说是不是!”
宛宁猛然惊醒一般,愣了愣,强撑着一丝笑容,神情有些恍惚:“是吧……”
“你怎么了?”梵玥看出她有些不对劲。
谢璃柔声安抚:“没事的,王妃或许是祖父请来的,你别担心,有大哥在。”
对,有他在。宛宁稍稍安定些,尽量不去胡思乱想老令公把王妃母女请来的用意。
今日这场宴会设在鱼隐花溪园,和煦的阳光照在溪水上,绕着半个园子,早已设好的几张桌几个坐席摆上了好看的水果点心,丫鬟们站在每张坐席后朝众人行礼,一曲袅袅的乐曲伴随着潺潺的溪水飘飘荡荡,老令公从另一边款款而出,威严而肃穆。
宛老爷只见过他一次,便是妹妹成亲那日,老令公的脸色很难看,婚宴上难见笑容,见到他这个亲家公也是一脸高高在上点头示意,再无交流。
妹妹只比宁儿长了几岁,他一向是把妹妹当女儿一般的疼爱,当年他其实反对过妹妹嫁给谢景纯,谢家的势力太大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他生怕妹妹受委屈,可架不住妹妹喜欢,谢景纯也说谢家有侄子支撑,并不需要他这个二爷来承担前程,他算得上是自由的。
事实的确如此,老令公反对过,但拗不过二爷,又因为的确对二爷不曾抱过希望,又怕依二爷的性子反对下去他做出更让谢家丢人的事,只得妥协。
这几年,妹妹时常写信回家,随着二爷游山玩水,见她没什么受委屈,宛老爷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如今再见老令公,他心里多不乐意老令公的态度,也得为了妹妹表现出友好之态。
“老令公钧安。”他上前请安,“今日多谢老令公款待,我带了一些薄礼,还望老令公笑纳。”说着他带着两个仆人上前来,手里各自捧着三层高的礼盒,最上头一层打开着,那鹅蛋大的珍珠莹莹生辉,直叫人咋舌。
梵玥抿唇对宛宁低声道:“这也叫薄礼啊?伯父不愧是朝夏首富啊……”
老令公知瞥了一眼,便摆手让人收下,淡淡:“宛老爷有心了。”
他地位尊崇,谢家显赫,对方送再贵重的礼,他也不会多看一眼,也觉得理所当然,瞥过眼去看王妃,语气和善了许多:“明意啊,过来坐。”
明意是荆南王妃的闺名,见老令公这样亲切,王妃自然喜不自胜,应了一声朝上头并排的三张桌几走去。
见上位多出来的一张桌几,谢玦心里清楚,转头对宛老爷道:“今日乃是家宴,宛老爷不必拘礼,论理今日您进京二叔该相陪,只是他尚来不及回京,还请您见谅,请上座。”
老令公眉心一皱,他故意让人加了一张桌子,论身份,该他和谢玦王妃同坐上位,也是给宛中鹤的下马威,谁知谢玦一句“家宴”又搬出“二叔”的身份,让宛中鹤顺理成章坐了上来,看着谢玦走到右列首位,从容而坐,老令公不动声色。
只是当谢玦安排宛宁坐在他下首时,一向泰然的老令公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宛老爷怎么觉得今日这场宴会有点鸿门宴的意思。
宛宁坐在谢玦下首,梵玥次之,对面是萧姗音和谢璃,她有几次抬头,都看到萧姗音的目光似是从谢玦身上移开,像是不经意看过,却红了脸。
她转头看向谢玦,他神色如常,也不知他有没有和萧姗音有眼神交汇的时候。
谢玦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丫鬟正给每一桌上新菜,他轻声道:“吃饭的时候别愣神。”
宛宁咕哝了一句,别过脸去。
上头老令公和王妃相谈甚欢,王妃说起荆南的风土人情,老令公听得津津有味,王妃盛情邀请他去荆南做客。
老令公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玦:“有几乎的,明年开春去,琇宸意下如何?”
王妃眼中一喜,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萧姗音会意红了脸。
谢玦看上去,淡淡道:“明年皇上要实行新政策,怕是一时走不开,若是祖父想去散散心,就让少禹陪您去。”
谢璃一愣,正想办法拒绝,老令公沉吟道:“明年少禹还要科考,不宜走动,此事再议。”
都是做长辈的,宛老爷瞧出来几分意思,看来这老令公是看上了这位端庄的郡主做孙媳妇啊。
他看了两眼萧姗音,是个美人,身份地位与谢家但是匹配。
王妃见状,喊了声“姗音”道:“你前儿新练的曲子,不是说今日要弹给老令公听听,请他鉴赏鉴赏。”
萧姗音起身走到中央,大方行了礼道:“晚辈献丑了。”
语毕,就有人端了凳子上来,萧姗音的丫鬟捧着琵琶上来交给了她。
有备而来啊。宛老爷兴致勃勃,乐得看戏。
琴弦被拨弄,宛老爷眼前一亮,只觉得弹得极好,但倒不是他琵琶造诣有多高,只是有了对比而已,犹记得宛宁小时候兴之所至要学琵琶,才学了一阵,将将能弹一首曲子,就没了兴趣,此时在再听萧姗音的曲调,当真不知比自己的女儿高出了多少,怪不得老令公如此满意。
他闲闲看向自己的女儿,宛宁心中有些不服她的表现,但她的确弹得很好,有些担心地看向谢玦。
一曲毕,萧姗音起身行礼,掌声雷动。
老令公甚是满意,笑道:“姗音这样的姑娘,当真是谁娶是谁的福气。”说着他看向谢玦,“说来我们琇宸也是庄老的关门弟子,将来让他们合奏一曲,也算琴瑟和鸣。”
宛宁夹在筷子间的水晶虾仁突然掉了下去,被老令公看在眼里,不给谢玦说话的机会,转头看向宛老爷,难得的和气:“宛老爷此次进京是特意来接女儿回去,还是另有打算?”
宛老爷微愣一瞬,老令公话说的明白,他自然听得明白,笑道:“我已经在京城买了几间铺子,此次有在京城定居的打算,也在南街买了一栋宅子,也是宁儿在府上叨扰日久,这回就接她过去了。”说着他看向谢玦,朝他举杯,“这段时间还要多谢公爷的照拂。”
一席话在座都惊了惊,梵玥顿时不舍,脱口道:“这么快吗?不能让宁宁在我们府上再多住些时日吗?”
老令公拧眉:“不像话,宁丫头终究是要离开的,还能在我们府上住一辈子不成,我看着这丫头不错,将来若有合适的郎君,老夫倒是想为她做一回媒。”
宛老爷感激地笑了两声,委婉拒绝:“只是怕这丫头性子顽皮,误了老令公的好意。”他看向宛宁,“宁儿,你
也敬老令公一杯。”
宛宁正因要离开国公府而震惊,又听到老令公要给她说亲,一时脑中混沌,听到爹爹的话,无意识地端起酒杯,酒杯却从指尖滑过,酒水撒了宛宁一手。
她低呼一声,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梵玥赶紧拿手帕给她擦拭。
谢玦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突然揪紧,克制着沉声道:“梵玥,带宁宁下去整理一下。”
梵玥应声,连忙带着宛宁退下了。
宛老爷奇怪女儿难得的怯场,没在意谢玦的态度,转头对老令公笑道:“您看,她就是这么毛躁,不敢劳您费心。”他的女儿,将来的婚事是要让她自己做主的,必然是要嫁一个她心中爱慕的郎君,怎能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插手,莫说这个人是老令公,便是皇上来了,只要她的女儿不愿意,他也要拼死一搏。
忽然谢玦站了起来,老令公气定神闲沉声:“琇宸,敬王妃一杯。”
谢玦看向老令公行了叉手礼:“祖父,我失陪一下。”
“琇宸。”老令公冰寒的声音极具威胁之意。
谢玦一意孤行:“王妃,请见谅。”
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席,老令公握紧的银筷微微发颤。
宛老爷看着老令公不顾外人在场沉了的脸色,心下惊疑,这祖孙俩有点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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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你一个人行吗?”
宛宁将梵玥推出厢房:“我可以。”关上门,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去了一般,颓然地坐在圈椅中,盯着沾湿的袖襕怔怔出神,忽然自窗户吹进一袭冷风,她迷了眼身子一颤,再抬眼时,一片阴影罩下,她恍然抬头,谢玦的身影映入眼帘,他撑着扶手俯身,将她圈禁在圈椅中。
宛宁忽然鼻子一酸,一口气憋在心口,闷得眼眶一热,星光闪闪:“郡主的琵琶弹得好听吗?将来你们琴瑟和鸣,我也坐在堂下给你鼓掌。”说着她果然双手合十拍了两下。
一点笑意自谢玦眼底晕染,一直蔓延到唇角,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松快的轻软:“这么小气?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还要说什么?”宛宁凶巴巴地嗔他一眼。
她心中不安,可谢玦却因为她的这一点不安而心安,宛宁没想到,或许连谢玦自己都没有发觉,有一日他会如此患得患失,只是看着宛宁对姜至笑了笑,他就有一种兵荒马乱,想把姜至灭口的冲动。
他比宛宁更怕,她的离开。
“旁人说什么你都别信,只要相信我,留在我身边,别去别处。”谢玦郑重而意有所指。
宛宁疑惑:“可我明日就要跟爹爹去新家了,不能留在你身边。”
谢玦一时气得心疼,又觉得她天真为难的样子可爱极了,低声笑了一声,抬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沉了语气:“搬去新家少跟旁的男人见面。”
宛老爷亲自接她回家,他没有拒绝的立场,何况如今的形势,她搬出去,反而自在。
宛宁因那一吻,心里甜腻腻的,语声也俏皮了起来,凶着口吻:“你才是,公主郡主来了,你不许单独见她们,不许惹她们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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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散场时,王妃辞别了老令公,带着萧姗音离开,坐到车上,萧姗音柔声道:“娘,您觉不觉这位宛小姐很特别,谢家的公子小姐好像很喜欢她。”她故意没有提到谢玦。
王妃冷嗤:“不过就是仗着她姑姑的身份在在国公府耀武扬威呢,终究上不得台面,连个酒杯都扶不稳,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与你差远了。”
萧姗音羞涩地喊了声:“娘……”
王妃道:“那小家子的做派,也只有年纪轻的二公子和大小姐会在意,公爷是何等人物,怎会看不穿她的伎俩,那一点攀高枝的心思藏都不藏住,可公爷又岂会在意她一个商贾之女,摆不正自己的地位,最是可悲。”她握住萧姗音的手,语气和暖,“老令公属意你,娘听说了,皇上有意为五公主赐婚了,对象却不是琇宸,你道谁还有资格做定国公夫人?”
她神色暧昧地瞧萧姗音两眼,萧姗音顿时羞红了脸不语。
宴会结束后,宛老爷去了春山可望居,和宛宁说了一些体己话,又嘱咐了明日来接她回去,这才离开。
怪不得宛宁看到宛老爷来时只有一辆马车,原来是所有的行礼他都已经先让人搬去新宅了。
梵玥哭哭啼啼,拉着宛宁的手就是舍不得:“要不我让哥哥同意让我去你家住吧。”
宛宁还算有理智:“这成什么样子了?你祖父还在呢?你想惹他不高兴?”
提到祖父,梵玥就怵了,宛宁安慰道:“反正我就在南街,你来看我也很方便。”
“好吧。”
这一晚梵玥挤着宛宁一起睡的,要说搬出国公府,最开心的莫过于流霞了,就像是飞出笼子的雀鸟,激动的一夜为睡,早上仍旧精神奕奕。
梵玥气不过:“没良心的臭丫头!我们国公府这么不好吗?”
流霞一副生机勃勃:“金殿玉堂,比不上自己的茅草屋是不是,何况我们宛府也是富贵的很呢。”
谢玦下了朝正要回去送宛宁,季平等在了宫门口,一脸神色凝重,谢玦目色微沉:“上车再说。”
季平跟着谢玦上了马车,便道:“大理寺出事了,他中毒了。”
谢玦脸色一寒:“救活了没有?”
季平满脸阴霾:“如今吊着一口气,活不活不好说。”
谢玦冷厉扫他一眼:“我要活的。”
季平颔首:“是。”又道,“公爷,他在大理寺中毒,看来这件事已经有人盯上了,有人要灭口,会不会是端王?”
谢玦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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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离府时,没有等到谢玦,和谢璃梵玥依依惜别,宛老爷看在眼里不由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宁儿又不是离京,等我们府上整顿好了,请你们过去饮宴。”
梵玥立刻兴奋起来,又迟疑道:“别请长辈好不好?”
宛老爷大笑了起来,牵着宛宁的手上了车,见宛宁趴在窗口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多看了一眼谢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少年儿女朝夕相处最易产生情愫,莫不是宁儿和谢家二公子有了感情?他想起老令公的样子,顿时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不是逼迫宛宁,但是干预一下也是可以的。
顿时兴冲冲道:“回去就赶制几身漂亮的衣服,咱们的新家大的很,过两日爹爹办场游园会,请你交好的朋友,爹爹也请一些朋友来陪你玩乐,咱们府里不是国公府,你想怎么闹都可以。”
宛宁惊奇:“爹爹你刚进京,还要忙着开铺子,还有时间交朋友?”
“诶,有的有的,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的儿女,都是与你年龄相仿,你好多交些朋友,也把你想请的朋友写下来,爹爹去制请帖。”他这一生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女儿,从来不会拘着她,自然是千方百计地宠着。
第50章 殷勤伯父,我今年十七!
宛宁听着爹爹在四大街各买了几间大门面,又是酒楼又是玉器的大买卖,又听着爹爹描述新宅的格局,呆愣了许久,缓缓道:“……爹爹你把家底都搬来?”
宛老爷一拍大腿:“哪能,你也太小看咱家的家底了,这一来呢,我将生意扩展,二来呢,你将来不管是嫁在朝夏还是京城,也都有个底气不是。”
宛亲昵地挽住爹爹,枕在他的肩上,试探地问道:“爹爹,你觉得谢……”
“诶!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谢景纯了,这臭小子成天带着你姑姑游山玩水的,不成调啊……”宛老爷打断了宛宁想说的话,又幽幽叹息,“不过话又说回来,也亏得他恣意潇洒,不喜仕途,否则老令公又怎会同意他娶你姑姑。”
宛宁皱眉嘟唇不服气:“我姑姑怎么了,她那么好看那么可爱!”
宛老爷难得郑重地看着宛宁:“宁儿,对于他们这种百年世家,尤其是当今如日中天权势滔天的世家来说,‘好看可爱’是最不值得一提的,虽然我也觉得俗气,但他们就是讲究门当户对,你看谢玦的父亲不就是尚了长公主嘛,当年的长公主可是唯一有实权的公主啊……可见谢家在大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
他将话说的明白又隐晦,看着宛宁不禁担忧,若只是一时的儿女相思,此时离开国公府就此断了,也就罢了,为了慎重,宛老爷又提了一嘴,“听说谢璃明年就要科考了,以他的家学渊源,高中进士那是指日可待,又有家族保
驾护航,到时候仕途一片光明,未来的妻子也一定是能与他相配的豪门贵女啊。”
宛老爷以为宛宁喜欢的谢璃,见宛宁愁眉苦脸的,以为自己话说得重了,一时焦急,就要安慰两句,谁知宛宁皱着眉抬头,好奇地看着他,问了他一句。
“爹爹,听说长公主当年是被害死的,是被谁害死的?”
“……”宛老爷目瞪口呆,醒过神来时狠狠瞪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就,就……一些道听途说。”宛宁可不敢说谢玦。
“这种道听途说的秘辛你也敢随便问?你给我把好奇心塞进肚子了!这是哪儿,这是京城,长公主的事你也敢乱问,再说了,若是长公主是被害死的,皇上能不追责?”说着,宛老爷也好奇地回想了下,语气转变,“当年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动荡啊,只听说长公主是病死的,你这个道听途说的可信度强吗?”
“……”宛宁撇撇嘴,凉凉道,“爹爹,这里可是京城,慎言啊……”
宛老爷干笑了两声,外头车夫道:“老爷,小姐,到了。”
一下车,就看到三进门的大门前站了一大群人,没什么秩序,挤在一起,笑脸也都挤在了一起,一见宛宁笑得更开了,七嘴八舌喊着“小姐”。
宛宁愣了愣,久违的亲热感袭来,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眼眶一热,刚出声就哽咽了:“金叔。”
金叔是宛老爷的心腹,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就像第二个爹爹一样,他迎上来,把宛宁上上下下瞧个遍,微微蹙眉:“怎么瘦了,流霞是不是你照顾的不好?”
流霞撒娇:“冤枉了,大金叔!”
宛宁鼓了鼓脸,俏皮一笑:“最近京城风尚,越苗条穿衣服越好看。”
金叔还是皱眉:“胡说八道,刚好我让厨房炖了一些补品,快进去喝些。”
完了,每日喝补品的日子又要回来了。
宛宁笑嘻嘻地准备进府,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高昂的声音就从他们头顶压了下来:“这列阵欢迎的,也不等等小爷?”
宛宁心头一跳,木讷地转身,果然看到一袭蓝衣张扬恣意的姜至,咧着嘴笑跳下马来。
宛老爷疑惑:“这位是……”
姜至张扬的神色立刻换上了恭敬,上前来握住宛老爷的手:“想必这位容光焕发英俊潇洒的伯父就是宛宁的爹爹了,您好,初次见面,我是姜至,字在野,您喊我在野就成,我是宛宁的……好朋友。”
那晚发生的事,萦绕在宛宁心头的尴尬和不自然也因为他这一派胡说烟消云散了,不由嗔他一眼:“没个正形。”
宛老爷见这小郎君的神情听这话语,又见宁儿对他起初有些不自在此时嗔骂中又显得有几分亲近,难不成宁儿中意的是这位小郎君?
他有些糊涂了,不由细细打量起姜至,嗯,越看越觉得不错,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目光一顿,停在了他嘴角淤青的地方。
姜至却是爽朗一笑,坐在正堂中,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才触及到唇边便“哎哟”一声,宛老爷忙问:“怎么了?可是茶烫了?”
“哦,不是不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嘴角的伤口。”姜至轻轻按了按。
宛老爷见他主动提起,又心想他带着伤见人也没见心虚,便问了起来:“怎么伤的?”
这一问宛宁一口茶呛在了喉间,忙是捂着锦帕咳了两声,心虚地不敢抬头。
却正中姜至下怀,他语声一扬:“哦,没事,只是前两日有人欺负阿宁,我上前护她被打的,那人五大三粗虎背熊腰一脸的凶相,身手太过猛劲,我一时大意这才挨了一拳,不过好在阿宁没有受伤,阿宁,你那日受惊吓了。”
宛宁听得他的话呆愣住了,又听他污蔑谢玦生了气,宛老爷看向她担心问:“宁儿没事吧?”
宛宁哪里能解释,只能顺着姜至的话笑着摇头。
宛老爷随着他的话顿时惊起,一颗心提了又提,又听他说宛宁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再看姜至,目光又不同了!一声亲近的“在野”直将两人关系拉近了。
“告诉伯父,爱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今晚就留在府里吃午饭,”说着他顿了一下,旁敲侧击地问,“就是不知府上方不方便?”
姜至嘿嘿一笑:“方便,我虽是长子,但父亲偏爱弟弟,一向不大管我,自由的很,我也不挑嘴,贵府的厨娘定然手艺了得,不然怎么将阿宁养的水灵灵的,我吃什么都成。”
宛老爷一愣,一面惊讶他如此坦诚,一面对他的喜欢又多了一分心疼,一面又觉得他不受宠,那若是真与宁儿有什么,倒是比谢璃更合适啊!再听他这么直面的夸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末了,姜至又神秘兮兮地添了一句:“伯父,我今年十七了。”
“哦?哈哈哈。”宛老爷笑得更开怀了,回头又冲着宛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宛宁坐在那,抽了抽嘴角。
宛家没那么多规矩,吃饭也能畅所欲言,一顿饭,姜至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骄矜,把宛老爷哄得眉开眼笑,饭后得宛老爷赏赐,让宛宁陪着逛逛自家花园。
宛宁愣住:“爹爹,我也才来,我也不熟。”
宛老爷眼前一亮:“那正好,你也趁机熟悉熟悉,我年纪大了,先去睡个午觉,在野啊,自便。”
姜至笑呵呵应了,送走宛老爷,他回头笑容别有深意:“阿宁,逛逛?”
宛宁跟他去了园子,虽然有些气他,但见他把爹爹哄得开心,也就不怎么气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进京了,还知道我们的新宅位置?”
姜至挑眉:“我是谁?只要我想知道,京城哪有瞒得住我的事?少禹那小子无缘无故告假还瞒着我原因,我当然知晓跟你有关?”
“为何?”
见宛宁一脸莫名,姜至恍然,她竟不知少禹对她的心思,由此轻笑一声,他自然不会去挑明,给自己添麻烦:“直觉!这么一查,不就知道你爹爹进京了,再去查动向也就不难了。”
宛宁撇撇嘴,忽然问他:“你无缘无故提你的年龄做什么?我爹爹也没问你。”
姜至又一挑眉,意气风发:“知己知彼才能出手不败,给你家下人一点好处,也不难打听出你爹爹的喜好,自然也就知道了你爹爹的择婿标准。”
宛宁心底一惊,刻意忽略的那晚,又再度回到脑海中,她乱了心跳,不敢去看姜至的眼睛,支支吾吾道:“在野,那晚其实……”
姜至正色打断了她:“那晚是我唐突了。”
宛宁松了一口气,抬头堆起笑容:“没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放在心上。”
“我要你放在心上。”
“什么?”
“我说过的话从不收回,宛宁,我要你放在心上,我要娶你。”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宛宁,眼中是从未有过的真挚。
宛宁见他认了真,便也正色道:“那晚你说表哥不能娶我,你是姜家长子,又是姜老夫人的心头宝,太妃也对你倾注了许多期待,你又能娶我了?恐怕你更需要一门显赫的婚姻吧。”
她眼底的不屑和轻蔑刺激了姜至,他知道她想让自己知难而退,
不管是因为她自己还是因为谢玦,他都受不了。
姜至脸紧绷了起来,怒火和执着从他黑漆漆的眼睛里迸发出来,看到她面沉如水,像是已经做好了承受他怒火的坦然,一团火终究发不出来,转换成了一声冷笑。
“宛宁,从第一次见你,你就总能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真是可恨!”他转过脸抽了下身后的树枝,正是一株拒霜花,花瓣不堪受力落了一地。
他转过脸去,嘴角噙了一丝笑意,有些凄然,似是自言自语:“偏我还是牵肠挂肚。”
末了他长叹一声:“宛宁,我们就打个赌,看是他能娶你还是我能。”
宛宁怔住了,等她回神,姜至已经走出老远,朝她招手:“先回了,哦,伯父说后天在府里设宴,告诉他我一定来。”
像是被小猫儿扯乱的线团,宛宁的心乱极了,越来越混乱的局面,她才十六岁,难免慌了神,今日原本谢玦说会回来送她的,也没来,不知在忙什么,她往前走着,有些惘惘然,抬眼看到爹爹正往外走,喊了一声。
“爹爹,你要出去吗?”
宛老爷笑道:“是啊,去看看铺子休整的何如了。”他左看右看,不见姜至,问道,“姜小郎回去了?”
宛宁点头。
“这小郎君不错,后日的游园会,我也邀请了他来。”宛老爷神色多少有些暧昧了。
宛宁正要解释,宛老爷就急着要离开:“有话等爹爹回来,晚上我们细细说。”
“好吧,爹爹路上小心。”宛宁乖乖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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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端王病了,病得还有些重,温贵妃正回温府探亲,回宫的路上顺道去看了端王,正碰见谢玦从王府出来。
谢玦行了叉手礼,温贵妃柔声道:“琇宸也来了。”
场面寒暄后,谢玦告辞离开,忽然听到温贵妃问道:“听说宛小姐离开国公府了?”
谢玦脚步微顿,转身时神色如常:“贵妃娘娘久居深宫,消息倒是灵通。”
温贵妃眼中布上一丝忧愁:“小五的情况你是了解的,她这几日很伤心,我难免关切些,得知了一些消息,你生气了?”
谢玦凝注她半晌,她云淡风轻,很是坦然。
转身时温贵妃心中有了些计较。
去了内院见到了端王,他看上去当真病得不轻的样子,躺在床上脸色没有一点血色。
“真病了?”温贵妃远远坐着,清幽问着。
端王嘴角噙了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琇宸是何许人,假病骗不了他。”
“真病也未必骗得了他,大理寺那个东西,由着他去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
端王深深看着温贵妃:“我不能留一丝会危害到娘娘的可能。”
温贵妃笑了:“你有心了。”
王妃来了,温贵妃起身告辞,临走前,说了一句:“听说宛小姐搬出国公府了,回了自家的新宅,我与她也算是有两面之缘,你有机会替我送一些礼物过去,也算是贺她暖居。”
端王先是疑惑,一个商贾之女,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撑着床板支着半边身子,看了温贵妃两眼,继而明白了:“娘娘放心。”
温贵妃放了些,离开王府坐上了回宫的马车,顿觉疲累地靠在锦垫上,春和给她倒了杯茶,有些犹豫,温贵妃沉声道:“我们之间没什么不可说的。”
春和便道:“您当真要对宛小姐动手?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心软了?”温贵妃轻叹了口气,“我本也没想动她,谁让谢玦揪着当年的事不放,本来还指望小五,谁知她如此不中用,现在看来,谢玦对宛宁倒像是不一般的样子。”
春和道:“所以您方才是故意在公爷面前提起宛小姐?”
“虽有些在意,只是不知这在意到了哪种地步,等试探了再说。”她见春和还是不忍,说道,“你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春和勉强笑笑:“只是,只是觉得宛小姐年纪太小了,而且,您不觉得宛小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温贵妃怔了一瞬,冷冷暼过眼:“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她忽然觉得气闷,掀开窗帘透气,忽然浑身一震,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心尖,直扎出一个孔,浑身一轻,摇摇欲坠,脸色的血色刹那间殆尽了。
“您怎么了!”春和大惊,忙顺着她僵直的目光看去,蓦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发抖地将窗帘拉下来,看着温贵妃灵魂出窍的样子,忙是握住她的手。
温贵妃方寸大乱,语无伦次:“他找来了!他找来了!”眼中布满了恐惧。
“别怕别怕,咱们在宫里,他看不到我们!”春和尽量安慰她,“何况他根本不知你的身份,又怎会寻来,十几年了,从来没有他的消息,大概是人有相似,别怕。”
一阵恐惧后,温贵妃很快镇定下来,神色变得凌厉:“你去查查,他到长安来做什么!”
春和看着她眼底露出的杀意,心头一颤,还是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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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宁两日没见谢玦了,今日宛老爷准备了游园会,她特意请了谢璃和梵玥,心道谢玦应该会知道这件事,就看他来不来!她正心中有气,忽然听到一声“阿宁”,她一愣,叹了口气,转身看去,姜至神采飞扬地来了。
“你来的好早。”宛宁笑道。
“来得早才显得与众不同。”
“哦,和谁不同呢?姜小郎君?”一道轻柔细软的声音插了进来,菱戈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
“菱戈大姐,你也来了。”姜至开口就欠揍。
“滚!”菱戈一记白眼飞去,问宛宁,“玥玥还没来?”宛宁点头,她低声问她,“请他了吗?”
宛宁撇嘴:“谁要请他。”
菱戈忽然妩媚地笑了起来,点着宛宁的鼻尖:“好妹妹,我可没说是谁呢,不打自招了啊。”
宛宁脸颊灿若彩霞,娇嗔地瞪了菱戈一眼,惹得菱戈娇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