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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讨好一起去看戏。


    六公主被抬回昭阳宫的时候,已经是昏迷不醒,衣裳被血浸染,宫女和太医们忙进忙出,一盆又一盆的脏水端出去,忙到半夜,寝宫才安静下来。


    安静的房间只有六公主趴在床上,昏迷中的呓语:“别打我好痛姐姐”她的眼泪从紧闭着眼睛流泪出来,渗入枕头里。


    竹秋跪在床前一直哭,既心疼六公主被打,又心疼自己跟了个蠢主子。


    “别哭了,人还好好的!”


    五公主沉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竹秋立刻抿紧了唇,抬头看去,哀求道:“公主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苦,这种痛,五公主您一定要为六公主做主啊。”


    “糊涂东西,这是父皇默许的,你让我找谁做主?”五公主看着她脸色一白,只觉得头疼,揉了揉太阳心,疲累道:“你先下去吧。”


    竹秋抽噎着起身行礼退下了,房间只剩五公主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六公主,她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没有,只哼哼,五公主又气又心疼。


    若非她一意孤行,又怎会将宛宁一次次推近谢玦,实在愚蠢至极!可此时看着她,一股气也生不出来了。


    六公主的伤势很严重,直到第三日才悠悠转醒,一醒来就抓着五公主的衣袖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左右不过是对宛宁的恨。


    “姐姐,你要替我报仇,把宛宁赶出京城去……”她没多大力气,却恨意滔天。


    五公主眉心一拧:“你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宛宁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纵使姜至中意她,难不成还能八人大轿把人抬回去嫁给姜至做正妻不成?一而再再而三地寻她的麻烦,折磨她,除了让姜至越发心疼她而厌恶你,你还能落得什么好?”


    六公主哭道:“随他去厌恶好了!我再也不要喜欢他!再也不要嫁给他了!就算他姜老夫人求我原谅,我也不要原谅了!”


    五公主心道,如今闹出这档子事,只怕姜家也要重新估计这段婚姻的价值了。


    “我恨死表兄了!姐姐你以后别嫁给他了!让他后悔去!”六公主哭着说着孩子气的话,又极为不平衡,“我不过让宛宁挨了一会冻,他就打我”


    一激动扯着背脊的伤口又是哼哼地疼。


    五公主面色冰冷如霜。


    又听六公主咬牙道:“还有傅燕,她竟敢出卖我,下回我也要她好看!”


    五公主看着这个她,渐渐沉默了,恐怕她再也没机会让傅燕好看了。


    出了昭阳宫,她去了太医院,叮嘱太医:“六公主身上疼痛难忍,只怕这一两个月都下不了床了。”


    太医人精,立刻悟了:“五公主放心。”


    因六公主挨打这事,似乎搅乱了一池春水,就连显少进宫的温国舅都进宫了。


    等在凤栖宫足有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他高贵的妹妹姗姗来迟,脸上依旧是柔媚清浅的笑意,不见一点焦急和歉意。


    “哥哥怎的有空进宫?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温贵妃秀气地问,坐在正殿主位,高高在上往下看去。


    温廷誉压着满腹的怒气,温和的语气极为生硬:“自然是来看妹妹。”


    温贵妃轻笑了两声,满眼和善可亲:“哥哥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怪累的。”


    温廷誉笑意一僵,终于露出一丝薄怒:“娘娘也该适可而止了,我们毕竟是兄妹,你毕竟是温家的人!”


    “呀,把温家搬出来了呀……”温贵妃杏眼圆睁,又是妩媚一笑,“让我猜猜,是为了侄女的事吧,听闻这几日姜老夫人与母亲来往频繁了些,想必哥哥是眼高于顶看不上姜家,可偏偏姜家有太妃撑腰……”


    温廷誉脸色铁青:“璎珞的婚事关系着温家的前程,温家的前程就是娘娘的前程,若是她能嫁给定国公……”


    温贵妃神情悠然:“哥哥没忘了十五……哦,应该是十六年了,没忘了当年我流落在外刚被接回家,所受到的屈辱吧?”


    温廷誉脸色骤沉。


    “哥哥怕是还不明白,如今是温家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温家,璎珞能不能嫁给定国公,是温家的事,我爱莫能助。”她依旧温柔柔柔的,安闲地歪靠在扶手上。


    温廷誉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平,唬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做的那些勾当?你以为你把握着五公主,想把她嫁给定国公以此来拉拢定国公,我看你也是痴心妄想,定国公若是愿意娶五公主早就娶了!”


    忽然他的神色变得暧昧:“只可惜定国公不近女色,妹妹又年长了好些,不然,想必妹妹会亲力亲为吧……”


    温贵妃脸色一冷,温廷誉见她终于变了脸色,心头痛快:“妹妹问我有没有忘记十六年前的事,我也想问问妹妹有没有忘记十年前,在幽宫……”


    “住口!”温贵妃一改温柔妩媚,凌厉地盯着温廷誉。


    温廷誉住了口,笑意盎然:“妹妹,我们是一条绳上的,我自然不会告发你,父亲很想念你,抽个时间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那不是提醒,更像是警告,温廷誉抱拳告退了。


    温贵妃握紧了扶手,久久不能平静,身旁的嬷嬷春和提醒道:“娘娘,宛宁这件事,可见她在定国公眼里不一般,可要提前防范?”


    “一个商户之女,还能做谢家的当家主母不成?谢玦是个聪明人,万不可能在此事上犯糊涂,不必费神。”


    春和颔首应了,又听温贵妃转了话锋:“不过,她初来乍到,才又受了那些罪,皇上既然派了太医院首过去,我也不能不表示表示。”


    不消一个时辰,温贵妃的赏赐就送到了春山可望居。


    看着太监总管眼睛笑成了一条线,点头哈腰的,左一个宛小姐,右一个宛小姐尊敬地叫着,宛宁有些呆,她与温贵妃不过才见过一面罢了,就送这些贵重的东西,又是珍珠项链又是翡翠簪子


    梵玥随意拿了条宝石手链在手腕上比划:“不稀奇啊,你这次挨了冻,哥哥发了好大的脾气,不但打了六公主,打得她下不了床,听说鸿胪寺傅少卿和礼部陈侍郎被革职也跟哥哥有关”


    宛宁有些讶异,她讨厌六公主,但也不喜欢傅陈二人,自她入京,这两人便是六公主的左右手,六公主负责欺负她,她们二人负责摇旗呐喊,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了。


    就听梵玥道:“不过这些都是传闻,人们总喜欢把一些事往风月上扯,越是牵强附会的事,他们越是相信,就连傅少卿和陈侍郎也以为是他们的女儿得罪了哥哥,气得把她们给赶回老家了。”


    “不过我相信哥哥是不会因私寻公的,对了,这个赏花宴你要去吗?上面还特意嘱咐我要带你一起去哦”梵玥扬了扬手里的请柬,“她们倒是会审时度势,”忽然她眼前一亮,“或许哥哥这次是故意闹得这样大,好教别人都不敢轻视你!”


    梵玥自顾自地猜着,全然没将谢玦的举动往感情上扯,毕竟她哥哥一向是以谢家为重的,昨日六公主分明是打了谢家的脸,哥哥如此动怒也在情理之中。


    宛宁自嘲地笑了一声,这些贵族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若是她们得知昨日她去给谢玦送茶,谢玦一脸淡漠,不知会不会连夜把这请柬拿回去。


    这时半夏又拿了两个红色信封来了:“两位小姐,这是门房刚送过来的,说是傅家送来的戏票,给两位小姐消遣。”


    “傅家?”梵玥讶异,“门房居然没把他们赶出去?还拿了他们送的东西?”


    半夏道:“我也问了,门房说,这是石通总管的意思,但凡来给咱们院送礼的,一律都收着就是了。”


    梵玥贼兮兮地看向宛宁:“宁宁,你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宛宁嗔她一眼:“你去冰窖待个一刻钟瞧瞧,冻死人了。”


    梵玥嘻嘻地笑,拿出戏票一看:“呀,是著名的伶人忘川公子的票,听说一票难求呢,这忘川公子更是矜傲地很,只在吟凤台唱,有四张呢,喊二哥一起去。”


    还有一张梵玥正考虑归属,这时石通来了。


    “大小姐,表小姐,公爷请你们去前厅一趟。”


    宛宁梵玥互看一眼,梵玥问:“何事?”


    石通道:“五公主来了。”


    宛宁忽然就皱了下眉,因着六公主的关系,她对五公主也有了些芥蒂,但既然谢玦开口了,她不去也不好。


    到了前院,走过抄手游廊,进入正厅,就看到谢玦端坐堂上,平静的目光在宛宁身上停留一瞬,缓缓移开,宛宁抿了下唇。


    与梵玥并列请安:“参见五公主。”又转向正前。


    “哥哥。”


    “表哥。”因着前两日谢玦态度冷淡,宛宁今日的声音也淡淡的,也不抬眼看他。


    谢玦目光扫过她,淡淡应了声。


    五公主起身走向宛宁,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宁姑娘,让你受委屈了,这次是小六做的太过分了,我在这替她向你赔礼了,还望你别放在心上。”


    说


    着五公主竟然颔首微微微微躬身,宛宁吓得一跳,连忙后退了两步。


    “这个礼,你受着。”谢玦清冷的声音从上头压下来,宛宁看过去,正对上他深邃无波的目光,却是不容人质疑。


    宛宁这才扯出一丝温和的笑,只能违心道:“我也有不是。”


    五公主温柔地看着她:“还有这些礼。”她指了指身后桌上叠放的大小礼盒。


    宛宁忽然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五公主这谦是道给谢玦看的?不然别人都是将礼直接送到春山可望居,怎的偏她先找的谢玦?


    一瞬间,宛宁心底被公主行礼的不安就一扫而空了,忽然扬起了嘴角,如昙花一笑般绚烂:“那民女就收下了。”


    五公主温柔的笑意就有一时的停顿。


    宛宁笑着还朝上头看了一眼,双眼弯成了月牙,又立即放下了笑容,偏首道:“流霞,半夏,你们让人来搬回去吧。”


    说完,再也不愿往上瞄一个眼神,余光看到五公主走向上头的裙摆荡出波纹,听到五公主愈发柔和的声音。


    “表兄,听说这几日师父病了,我们去看看她老人家吧。”


    原来道歉只是前奏啊,宛宁摆弄着团扇上的扇穗,心里嘀咕,故作不经意看向谢玦。


    “是庄公,我十一岁那年拜他为师。”谢玦淡淡道。


    五公主的笑意僵了僵。


    宛宁心头一颤,谁问了,但是他这么说,她好像得给些反馈,就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样啊。”笑得有些傻,低头继续摆弄扇坠。


    就听到谢玦嗓音微凉:“也好。”


    “嘣”宛宁一时用力,将一根红绳扯了下来,谢玦看了过来。


    宛宁愣了愣,连忙自言自语:“啊,又掉了一根,都掉了好几根了”慌乱撸了撸,又扯下两根来,她的脸无端红了。


    谢玦的眼底似是冰霜渐融,偏首掩去一丝笑意。


    “大哥,听说五姐姐来了!”谢璃的声音朗朗穿过了大堂,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后头竟还跟着姜至!


    姜至朝宛宁抬了下下颚,扯嘴一笑,有些欠揍。


    “少禹,在野也来了,这是要出去吗?”五公主真是涵养极高,对着姜至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


    谢璃道:“嗯,青庄馆今日休息。”


    梵玥一听,大喜:“太好了,正好我们得了四张戏票,一起去吧,是忘川公子哦,”说着瞥向姜至,斜着眼睛凉凉道,“便宜你了,也一起去吧。”


    虽然他们前些时日才吵了架,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也不记仇,就像谢璃和他,明明知道对方对宛宁的心意,但也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姜至也爽快道:“那就多谢大小姐了。”话音落,他朝上头看了一眼,谢玦也正看过来,他又是一笑,坚定而带着攻略性。


    梵玥拉着宛宁道:“哥哥,那我们先回房换身衣服。”


    谢璃也道要回去准备一番,姜至走在了最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谢玦,意气扬扬地朝谢玦作了一个揖:“说来还得感激公爷,让我无后顾之忧。”


    谢玦握着茶杯的手背青筋凸起,面无表情地冷凝着他。


    姜至轩昂转身离开。


    五公主含笑道:“看来姜家是放弃和小六的婚事了。”她低头看向谢玦,只见谢玦异常沉默冷峻。


    **


    五公主说的师父,便是大周的古琴圣手庄公,十几年前,因缘际会,收谢玦和五公主入门下,后来谢玦袭爵,日理万机,不常得空,五公主倒是时常去看他。


    陪着庄公吃了一餐饭,谢玦还弹了一首,琴音绕梁,庄公却拧眉,撸着白花花的胡须,声音苍老道:“琇宸近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琴势倒是不如往日冰冷磅礴,好像有了些温度。”


    谢玦抚过琴弦,不经意勾了下琴弦,“叮”的一声,五公主心头一跳,庄公看向了五公主,小辈们的事,他是管不着咯。


    桑榆之时二人方归,石通迎了出来,谢玦入府时,朝春山可望距的方向看了一眼,石通立刻会意:“公爷,大小姐和表小姐还未回来。”


    谢玦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进了书房,不过一刻钟,便喊了石通,他翻着公文眼也未抬:“大小姐回来没有?”


    石通答:“未曾。”


    谢玦将公文扔到一边,另拿了一本,神色似是不快,石通不敢确定,默默退了出去。


    等到月光照进书房时,里头又喊了,石通快步而入,眼观鼻,听到谢玦问:“二公子回来没有?”


    石通答:“未曾。”


    他听到谢玦气怒沉声:“玩物丧志!”


    石通面不改色心道:公爷说得是!再度退了出去,抬头看着天色,气定神闲,不一会果然听到里头又喊了。


    “公爷。”


    “找找那本论国策。”


    石通快步上前,从书案的公文里,抽出来,默不作声双手递到谢玦跟前。


    谢玦看着他手里的论国策微愣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快,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越翻越烦躁,忽然重重合上扔在桌上,冷冷道:“备马!”


    石通明知故问:“上哪?”


    谢玦星寒的目光斜睨,石通立即低头,掷地有声:“小的明白!”


    第32章 求娶这样的福气,我怕折寿。


    临出门前,谢玦又让石通将马换成了车,石通问也没问,直接驱车到了凤吟台门外,只见伙计已经开始收拾台柱子的画板,他三步两走上前:“散场了?可见过谢家大小姐?”


    如何不见?今日谢家大小姐和二公子亲临,他们台主可是亲自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坐的可是正位!戏后更是安排了从不应酬的忘川公子陪着大小姐等人喝了一盏茶。


    伙计瞅他一眼,见他长相周正,穿着也讲究,想必是那户人家的总管,但那又如何,在长安,不知名的贵族一抓一大把,还不是巴巴地来他们公子的戏,这个时辰才来,想来是连票都不曾得到,又听说今日谢家大小姐在此看戏,就想着来攀高枝,不由目光变得轻视高傲道:“早散场了,谢家大小姐也是你能问的?”


    这个好管闲事爱说三道四的伙计不由暼了眼前面的马车,心里门清似的苦口婆心:“兄弟,那谢家是何等人家,大周朝都是这个,”说着他竖了下大拇指,眼睛又瞄了两眼马车,“你家公子想攀高枝,连张忘川公子的戏票都买不到,怎么到人跟前去呢,我劝你啊,让你家公子安分些,别高枝没攀上,还得罪了谢家!”


    石通见惯拜高踩低的人,但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在他跟前踩低的,不由“嘿”了一声,正要发作,伙计也挺直了胸膛,忽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犹如碎冰顺着溪水撞击过岩石,让人冷不丁打颤。


    伙计见石通忙走回去,立在窗下,他也顺势抬眼,就见窗帘被撩起一般,修长的手指在门下的灯笼下莹玉生辉,窗帘的边缘衬出里头人的精致下颚,只这半张脸如冰雕玉琢地沁着冷意,他又打了个寒颤。


    “去花飞楼。”


    窗帘被放下,石通故意大声道:“遵命,公爷。”


    公公公公公爷?!眼瞎的伙计这才看到车檐下悬挂着和“谢”字令牌,伙计顿时“啪”的一下自打一个响亮的嘴巴子,一个腿软“噗通”跪在了地上,语无伦次:“草民小的,奴才,呃,参见公爷!”


    石通经过伙计地面前,挑眉:“你倒还算机灵。”


    “多谢爷夸奖!”方才的石通在他眼里还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攀高枝的公子身旁的小厮,此时已经是“爷”了。


    **


    原来梵玥等人看过戏后,兴致盎然,还舍不得回府,就提议去花飞楼喝酒,谢璃宠她自然是依着她的,何况他也想多和宛宁多呆一刻,自从大哥让他们去青庄馆学习后,他见宛宁的机会是少之又少了。


    至于姜至更是不会反对了,若是可以,他更希望永远都不用回到那个让他觉得是个局外人的家,几人在二楼的房间行酒作乐。


    宛宁自从上回喝醉被谢玦罚喝了一大碗醒酒汤,现在看到酒还有些心有余悸,只不敢多喝,小口抿着,担心道:“这么晚了,我们还不回府,万一表哥生气怎么办?”


    谢璃安慰道:“不妨事  ,只说我提议带你们来的就是。”


    梵玥也道:“就是,从前我也常跟着二哥出来玩,只要不出事,大哥都不怎么管的,何况你瞧,”她拉着宛宁走到窗口,窗户正好对着外头长街,“街上都是人,长安繁盛自有,其他府里的小姐也出来的。”


    这倒是,朝夏的晚上是没什么人的,不如长安热闹,宛宁也放了心,转头,见姜至走到了她身后,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怕谢玦生气?”


    宛宁嘟唇轻哼一声:“你不怕,下回当着表哥的面你敢喊他的名讳吗?”


    姜至阴阳怪气:“表哥,表哥,他是你亲表哥吗?”


    宛宁脸上一热,气呼呼地瞪着他,还要争执,他已经绕过她走到了一旁的太师椅,潇洒落座。


    菱戈支着脑袋,眉眼微挑:“真羡慕你们年轻,红尘作伴,对酒当歌。”


    梵玥“噗嗤”一笑,绕过去抱住她的肩,点她的鼻子:“你少老气横秋了,不过只比我和宁宁大了三岁而已。”


    菱戈挑开她的手,染着蔻丹的手指抚过鬓边发丝,媚眼如丝:“虽是只大了三岁,经历可是比你们多了不知凡几,何况我这个年纪,在你们贵族里,都是娃儿她娘了。”


    “娃儿她娘?”梵玥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若是想成为娃儿她娘,多得是人娶,只怕菱戈姑娘看不上。”


    “去!拿老娘开涮!”她忽然站了起来,眼波一转,腰肢一扭,已经站到了宛宁身后,将宛宁往前一推,狐狸似的眼睛扫过谢璃和姜至,“我这半老徐娘是不想嫁了,依我看,想娶宁宁的倒是大有人在。”


    宛宁蓦地脸一红,推她一下,娇嗔道:“你们俩说笑,可别把我扯进来。”


    谢璃纯纯地看着宛宁,脸也红了,姜至握着酒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翘着腿,好整以暇,也只盯着宛宁瞧。


    菱戈蹙眉:“如何不把你扯进来,你这个天仙似的美人难不成还想当隐形人不成?要我说,也不必放眼长安了,只这房间里,你随意挑一个也成!”


    梵玥精光一闪:“对对对!挑一个!快挑一个!”


    宛宁的心怦怦直跳,急得只想捂住菱戈的嘴:“你喝了几杯酒就尽胡说!不许你胡说!”


    梵玥地拉过宛宁,将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对着谢璃和姜至,软语道:“只是笑闹,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也常玩成亲的戏码,你就当做戏,若是选一个做你的夫君,你选谁?”


    宛宁回头瞪她:“我一个也不选。”


    谢璃微愣,姜至起身走过来,一脚踩在凳子上:“怎么,我们俩还让你觉得委屈了?”


    宛宁瞪他,他玩世不恭地一笑:“这么着吧,假如我和少禹都中毒了,只有一颗解药,你救谁?”


    “在野”谢璃意外抬头,看到姜至纨绔的笑容下的认真,不由心头一跳。


    宛宁不可思议地美眸圆睁,梵玥也是愣了愣,看着自己的二哥和姜至,忽然一眼看穿姜至一般,顿时紧张了起来。


    菱戈看热闹不嫌事大,抬起宛宁的手臂:“就当选着玩。”


    宛宁抬着的手臂,只握着拳,不愿伸出手来,看到她的为难,谢璃忽然站了起来:“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了。”


    “少禹,你怕她选?”姜至偏头看向谢璃。


    “阿宁不是同我们一起长大,没玩过这种游戏,何必为难她?”谢璃皱眉道。


    “你倒是会怜香惜玉啊。”姜至冷嗤一声。


    两人忽然对面而立,脸色都沉了下来,宛宁一脸懵然,挑起这件事的菱戈反而淡定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喝了一口。


    正当屋里剑拔弩张,忽然门被推开,众人一愣齐齐看向门外,只见石通身后的人身姿高大,露出半张脸来,等石通往侧推开半步,就见谢玦神姿高彻,如松如玉。


    宛宁方才被逼着伸出的食指尚未收回,正直直指着门外,谢玦的位置谢玦正冷冷看着她,她蓦然一惊,忙是收回了手指。


    “哥哥!”


    “大哥!”


    姜至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宛宁,见宛宁垂眸依稀能看到她如珠的耳垂泛了一点红,他眉心紧拧。


    谢玦的目光从宛宁身上扫向梵玥:“闹够了?跟我回去。”


    梵玥吞了下口水,赶紧拉着宛宁乖乖上前,讨好地仰脸一笑:“哥哥,我们这就要回去的。”


    谢玦不予理会,看了眼宛宁,宛宁一紧张,睁大眼睛点头如捣蒜,谢玦临走时扫了眼姜至,寒光如利刃,未置一词下了楼。


    姜至冷笑一声,见谢璃也要走,扣住了他的手臂,语气轻狂微凉:“比一场如何?”


    “比什么?”


    “折冲都尉一职自齐王一事悬空至今,皇上有意在讲武演练之后,通过比武在贵门子弟中挑选,谁败,谁退出。”


    谢璃愣了愣,温和的目光逐渐坚定:“一言为定。”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菱戈很好奇这件事的结果,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今日宛宁虽然克制,但也喝了一点儿酒,坐在马车上,有限的空间内,她总是有些忐忑,借着整理衣摆的空挡,低头轻轻嗅嗅身上的味儿,确定没有酒味后,才送了一口气抬眼,正撞上谢玦冰寒的目光,她顿时一凛,又低下头去。


    梵玥看着哥哥薄怒的脸色,也是大气不敢出,直到到了府门,她才跳下车,就要赶紧溜,谁知谢玦经过她身边掠起一阵凉风。


    “跟我来。”


    原本是仲夏之夜,宛宁和梵玥都不禁生了一股凉意,直推着谢璃走在最前。


    站在正堂里,宛宁和梵玥也站在谢璃身后,谢璃也很有担当,对着大哥乌沉的脸色也敢:“大哥,看完戏,我觉得有些饿了,便提议一起去花飞楼吃个饭,大家也没喝什么酒”


    谢玦掀眼看过来:“你的武练得如何了?有把握在讲武演练中脱颖而出吗?你还有心思去喝酒?”他缓缓走来,冷沉的气势顿时压了下来。


    “哥哥,是我饿了,才央求着二哥去的。”梵玥急切道。


    宛宁也道:“少禹身手很好的,这几日他一直勤加练武,我想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谢玦的目光沉沉望定她:“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冰冷的声音有几分生硬。


    宛宁愣了一瞬:“嗯?嗯。”


    谢璃大为感动地看着宛宁,宛宁朝他微微一笑。


    谢玦的脸色就沉了几分:“自明日起,再加练半个时辰,晚上再不许出府。”


    “哥哥!”梵玥哀怨地喊了起来,“从前你从不限制我们的!”


    谢玦转身瞥向她嗓音微凉:“今日开始。”


    “可是,可是明日四喜街上有花灯会,我们约好一起去的!”梵玥央求,“哥哥,我们想去。”她飞快扯扯宛宁的衣袖,宛宁会意,也哀求地看向谢玦,烛光照进她眼底,闪闪发亮。


    “‘我们’?”谢玦凝注着她,声音低沉。


    宛宁吞了下口水:“我们三个和姜小郎。”


    谢玦蹙眉,冷冷道:“你们两个待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梵玥还待乞求,谢玦慢条斯理冷然道:“回房去。”


    梵玥气得跺脚转身拉着宛宁走。


    谢璃却没有急着离开,他眉头紧锁,似是有心事,半晌才开口,语气十分认真:“大哥,这次的折冲都尉大选,胜出者就能胜任折冲都尉,到时我能不能提一个要求?”


    谢玦望定他,等着他的下文。


    谢璃想起姜至的志在必得,目光灼灼,无比认真:“若是此次我能胜出,还请大哥能在祖父面前帮我说情。”


    “哦?”谢玦幽冷的声音缓缓扬起。


    谢璃直视他锐不可当的目光,沉默半晌,像是鼓足了勇气,掷地有声:“我想娶阿宁!”


    谢玦凤目微眯,冷峻的脸结了一层寒霜,冷冷看着他,半晌淡淡问道:“若是你输了呢?”


    谢璃一愣,攥紧了拳胸有成竹:“我一定不会输的!”


    谢玦转身坐回上座,语声轻慢:“凡事都有例外,若是你输了呢?”


    “我”谢璃没想过,此时一想,便道,“若是输了,我就每日再多练一个时辰!”


    谢玦轻笑一声,捻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掀眼看向他,嘴角还噙着一丝冷意的笑:“若是你输了,便再也不要提迎娶宛宁之事,遵从我和


    祖父的安排,娶世家女。”


    谢璃脸色“唰”地白了,怔怔地看着大哥,为何他觉得大哥根本就是在找借口,不想让他娶宛宁!


    见他怔然久久不语,谢玦很有耐心扬起了音调提醒:“如何?”


    谢璃不敢应承,人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总是无法豁达的打包票!即便他在这群贵族里有八成的把我,可这次皇上竟然将竞选者放眼整个大周,普天之下,能者众多


    谢玦又是一声轻笑:“少禹,你没有信心吗?”他望定他,“若是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如何相信你迎娶宛宁的决心,强烈到势在必行?”


    谢璃顿时被激的一腔热血直冲脑门,可是除了这次机会,他很难再有机会求祖父同意,不由挺直了胸脯,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我自然有信心!”


    谢玦满意地勾唇,起身,身影压了下来,谢璃再度挺胸,当谢玦走过他身边时,按住了他的肩,低沉道:“若是你赢了,我便请皇上赐婚,祖父自然不会抗旨,若是你输了,”谢玦稍作停顿,“便再也不要提迎娶宛宁之事。”


    他再度强调,谢璃在听到“请皇上赐婚时”整个人都鲜亮了起来,重重道:“大哥放心,我不会输的!我这就回去练武!”


    石通看着热血沸腾的二公子,心中默默叹息,真是单纯,就这么被公爷给激到了。


    **


    宛宁郁闷地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她好想去花灯会啊,听说明晚的花灯会,街上的人都会戴面具的,一定很有趣,早知道今晚就不去花飞楼喝酒了!


    她气鼓鼓地坐起来,锤着被子,忽然眼前一亮,若是明日好好表现,讨表哥的欢心,不知能不能去?这么一想,她立刻起床穿了鞋出门进了梵玥的房间,梵玥也郁闷的没睡,宛宁挤上她的床,把她的小心思说一遍,梵玥无力地摇头。


    “我哥哥可不是能讨好的人”


    宛宁想到他冷漠的神色,也瞬间泄了气,但是梵玥忽然又振作起来:“不过也许你可以!”


    宛宁心头一跳,脸突然热了起来,低下头去压不住嘴角扬起,糯糯道:“为何我可以啊我也不是什么例外”


    “怎么不是例外!你是客人呀!”梵玥理所当然,宛宁嘴角一僵,挂了下来。


    “哦。”


    “你看,你不仅是客人,还是二婶的亲侄女,若是你搬出二婶,或许能有用呢?毕竟之前的事,哥哥都因此对你格外照顾的。”事到如今,梵玥单纯的都没有将谢玦的动机想偏。


    她越讲越觉得此事可行,按住了宛宁的双肩,郑重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任重而道远,你努力!”


    被梵玥这么一激励,宛宁顿时也热血了起来,重重点头:“好!”


    “睡吧!”


    **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宛宁决定从吃食入手,天还微凉,就钻进了厨房,朝厨娘打听谢玦喜欢的点心。


    国公府的下人们因着二夫人的关系,又因宛宁本身就很讨人喜欢,大家都很喜欢她,见她打听也偷偷告诉她,公爷不喜甜口的点心。


    宛宁便央求厨娘教她做点心,可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长大,莫说做点心,就连茶也没沏过一壶,坐起来自然笨手笨脚,硬生生折腾到观澜院传膳,她才将将做出一盘模样尚且看得过去的花折鹅糕。


    她左看右看,怎么都不满意,厨娘鼓励她:“第一次做,已经很不错了,为公爷做点心,看得是心意,别想太多了。”


    宛宁勉强笑了笑:“是嘛。”


    “不管好不好,先端上去,让公爷看到表小姐的心意再说。”


    说的对!宛宁一鼓作气放进食盒,雄赳赳地去了!


    一入观澜院,她就看到了织罗:“织罗姐姐,表哥呢?”


    “表小姐早安,公爷正在花厅用早膳”


    宛宁兴冲冲道:“正好!”


    她不等织罗把话说完,就兴奋地去了,织罗愣了愣,笑着摇头随她去了。


    讨好这种事梵玥说,尤其是面对她哥哥这样的人,就该一鼓作气,否则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宛宁深吸一口气,笑容昂然地走了进去,献宝似的拎起手里的食盒,欢快地唤了声:“表哥!”


    待看清花厅里的人,脚下顿时一顿,笑容一僵,愣了好半晌。


    “宁姑娘来了,用膳了吗?一起坐下用点。”五公主优雅地朝她笑着。


    宛宁反应过来,放下了食盒,行了礼:“参见五公主。”


    “不必拘礼,过来坐吧,”五公主看向谢玦,柔和道,“表兄,无妨吧?”


    谢玦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宛宁手里的食盒,淡淡问道:“拎的什么?”


    宛宁拎着食盒往后藏了藏,低头闷声道:“无关紧要的东西。”


    谢玦深邃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须臾,没有追问,垂眸时,淡然道:“过来坐。”


    五公主垂眸笑着夹了下盘子里的水晶虾仁,没夹住。


    宛宁不想过去,正要走,石通却轻轻推了她一下:“表小姐请坐吧,再上一副碗筷。”


    很快下人拿着碗筷就上来了,石通亲自接过来摆在了谢玦手边的位置,朝宛宁朗朗一笑:“表小姐请。”


    躲不了了,宛宁闷闷不乐地坐了,因是垂着眸,一眼就看到了桌上摆放精致的糕点,其他糕点也就算了,她蓦地就瞧见了一盘糕点,晶莹剔透的粉白花瓣裹着一点琥珀色的馅儿,漂亮极了!正是她忙活了一早上的花折鹅糕!


    谢玦看着她盯着那盘糕点,淡淡问道:“想吃?”说着便伸手夹了一块放到宛宁盘子中,躺在白玉盘子里的花折鹅糕更好看了,宛宁的心也更郁闷了。


    慢吞吞去夹,就听到五公主温柔的声音:“这是我一早做的,宁姑娘尝尝。”


    宛宁惊得张大了嘴巴,呆愣愣地看着五公主:“公主亲手做的?公主也会做糕点吗?”


    五公主似是不好意思地低一回眸,再抬眼时,看过谢玦眼中藏着无限柔情,望定宛宁:“嗯,特意学的。”


    “特意”?能让金尊玉贵的公主特意学做糕点,谁有这个福气啊!宛宁更加郁闷地看向谢玦,谢玦也看着她:“还不吃?”


    看着就没胃口。“这样的福气,我怕吃了折寿。”宛宁闷声说着,把花折鹅糕夹回到谢玦盘子里。


    “噗”石通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宛宁怨念地看了他一眼,石通干咳一声抿紧了唇,垂眸又看到了放在地上的食盒,忽然会意地蹲下身去,打开了食盒。


    一声惊呼传来:“呀,公爷,表小姐也带了一盘花,花折鹅糕?就是这个品相”


    他说着端起了盘子,悬在了离桌上一拳的位置,宛宁愣住,看着五公主的和她的两相一对比,伤害加倍!她顿时又羞又恼!


    偏石通惊诧还要拆穿她的小心思:“该不是表小姐亲手做的吧!特意来给公爷尝尝的?”


    五公主眸光一僵,看向宛宁顿时生了警惕。


    谢玦眉峰微扬,迟缓地将目光从那碟子其貌不扬的花折鹅糕身上挪开,定在宛宁脸上,就像春日的阳光照进了冰天雪地了,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宛宁,似笑非笑。


    石通见公爷心情不错,管它这盘花折鹅糕好不好,公爷喜欢就成!就要将这盘不好看的花折鹅糕端到公爷跟前去,谁知宛宁突然一把抢了过去,站起来,挂着脸赌气:“才不是给表哥的,是给少禹的,听说他练了一晚上的武,特意做来鼓励他的!表哥想吃吃公主的就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糕点装进食盒。


    石通僵硬地看着谢玦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将食盒的盖子盖上,可怎么都盖不准似的,不是这个角翘着,就是那个角翘着,宛宁越发着急,越着急就觉得在五公主跟前丢人,气得锤它,石通连忙蹲了下来:“表小姐莫急,别伤了手,我来。”


    说着,一下,就


    把盖子盖好了,宛宁立刻挎在了臂弯站了起来,匆匆屈膝,眼也未抬:“不打扰表哥和公主共进早膳了,我去找少禹。”


    说完也不等谢玦开口,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玦冷冷看着她消失的门口,未曾收回目光。


    五公主莞尔:“看来宁姑娘和少禹关系不错,也是,他们年龄相当,总是比旁人更容易亲近些。”


    忽然谢玦扔了筷子,拿起手边盘子里的热巾帕拭唇擦了手,冷冷道:“你慢用,我上朝了。”


    五公主看着巾帕被无情丢在桌上,谢玦起身离开,脸上有些挂不住。


    **


    刚起床洗漱的梵玥看到宛宁气冲冲拎着食盒回来了,讶异又失望:“失败了?”可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宛宁将食盒放在桌上,枕着手背闷声道:“五公主来了。”


    梵玥了然:“哦。”


    宛宁皱了眉坐直身子盯着梵玥:“五公主来了,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五公主来了,不是很平常的事吗?我为何要惊讶?”梵玥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用指腹点着唇脂,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宛宁。


    宛宁一愣,避开她的目光,吞吞吐吐:“就,就她是公主啊身份尊贵,一早来用早膳,难不成宫里没有早膳吃吗?”她不自然地嘀咕。


    梵玥笑了一声:“她虽是公主,但也是我哥哥的表妹啊,又一同拜师学艺的,他们关系一向不错的。”


    宛宁怔住了,垂眸道:“她才是他的正统表妹。”


    “什么?”梵玥没听清。


    “没什么!”宛宁抬头嘻嘻一笑,起身似是随意地走到梵玥身后,“你说过的,他们曾经差点订婚,为何没有订成啊?是不是你哥哥不喜欢五公主?”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问这话时语气里的希冀。


    梵玥想了想摇头:“时间久了,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一开始是因为我娘新丧,哥哥要守孝三年耽搁的,后来就不清楚了,但是若说哥哥不喜欢,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毕竟这么多年,好像只有五姐姐能站在哥哥身边。”


    宛宁的心忽然就往下一沉,半晌“哦”了一声。


    梵玥又道:“不过今日五姐姐来,好像是跟编修前朝遗策有关,听说她要帮皇上分忧,揽了这件事,因哥哥的藏书阁包罗广泛,才提出借用,是皇上准许的。”


    “这样啊。”


    梵玥见她情绪不佳,安慰道:“失败了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偷溜出去就是了!”她冲宛宁眨眨眼。


    宛宁心情也好了一点,嫣然一笑:“那你负责想办法!”


    梵玥绞尽脑汁想了一天,怎么也想不到当哥哥下值回府后,怎么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正当她一筹莫展就要放弃时,忽然听到了一个消息,顿时又惊又喜,顾不得其他风风火火地回了春山可望居!


    “宁宁,快,收拾收拾,我们出街赏花灯了!”


    “你想到办法了?”宛宁瞪大了眼睛。


    梵玥神秘一笑,轻佻地抚了下宛宁的脸颊:“我得老天眷顾,亲自将机会送到了我的眼前。”


    “什么?”


    “嘻嘻,今晚哥哥不会回府!所以呢,我们从西角门偷偷溜出去,根本无人敢置喙!”


    “他不会回府?今日宫里很忙吗?”宛宁被梵玥拉着进更衣室选衣服。


    “自然忙得不是公事啦!”梵玥俏皮地朝她眨眼,十分暧昧。


    宛宁一愣:“那,那是什么?”


    “哥哥今晚佳人在怀,可没空管我们呢,想不到哥哥居然开窍了!”梵玥还喜滋滋说着,没看到宛宁瞬间白了的脸色。


    “什么佳人?”宛宁脱口追问。


    梵玥不疑有他:“我也不知什么佳人,我是路过听到霍仲说的,说是表哥今晚去了蝶舞轩。”她又是挑眉一笑,压低了语声有几分暧昧地挑了下宛宁的下颚,“听说蝶舞轩里的美人都是一等一的哦,哥哥定然是有看中的了!”


    “青楼?!他去了青楼?”宛宁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眉眼瞬间闪过一丝不快。


    梵玥惊诧地看向她:“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男子去青楼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宛宁抿紧了唇,声音压得沉沉的:“不奇怪。”


    梵玥眨眼:“食色性也嘛!”


    宛宁揉了揉心口,梵玥关心道:“怎么了?不舒服?”


    “嗯,有点闷得慌,大概是晚上吃撑了,我去吃一颗消食丸。”宛宁出了更衣室,就着水吞了一颗药丸,又想起谢玦居然去青楼,一口水堵在了喉咙口,硬是压不下去,索性一口吐了出来,红色的药丸在水里滚,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吞了一颗。


    里头传来梵玥的声音:“谁让你晚上一口气吃了一个酱肘子。”


    宛宁当没听见,又顺了顺气,还是忍不住骂了句:“道貌岸然的色狼!”


    “阿宁,梵玥,你们好了吗?”谢璃来了,在院子里等她们,“马车已经备好了。”


    半夏出来禀告:“二公子稍等,两位小姐就来了。”


    第33章 心火今晚他想矫情。


    显然,比起这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灯,绚烂多彩的花灯,都不如谢玦居然去了青楼这档子事,让谢璃姜至和甚至梵玥津津乐道。


    梵玥提着一盏兔子花灯,和他二人津津乐道。


    谢璃奇道:“真好奇什么样的姑娘能入得了哥哥的眼,还是位青楼姑娘。”


    梵玥道:“定然是聪明美丽,才华横溢洞晓音律的美人!”


    宛宁听得无趣,看着长街上的人戴着各式面具,谁也瞧不见谁的脸,却都兴高采烈的,花灯晃眼,晃得宛宁有些困,回头去看,姜至竟看着她,不知为何,她从姜至那张狐狸面具后看到一双得意促狭的目光,她忽然就有点不舒服。


    “你瞧什么?”宛宁问。


    姜至爽然一笑:“猜你面具下是什么表情。”


    这人真是无趣,街上这么多有趣的,花灯,杂耍,皮影戏,射箭,看她作甚?不由她扯开面具,露出半张脸,朝他不满地做了个鬼脸,反惹得他朗声笑了起来。


    宛宁更气了,转身就走快了,等谢璃和梵玥把奇怪的,目光从姜至身上挪开时,宛宁已经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了。


    等到宛宁走累了,回头时,已经看不到他三人了,她顿时一慌,想回头去找他们,谁知被汹涌地往前的人潮直往后冲去,有人踩了她的脚,她吃痛的低呼,有人撞了她的肩,她连连后退,像是一根随水漂流的浮萍,失了重心往后跌去。


    她惊呼一声,猝不防及间,有人在身后撑住了她,她顺势跌进一个温热结实的胸膛,宽大的令人安心,她蓦然回眸,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中,束发的白玉发簪盈盈生辉,她愣了愣,看着那张熟悉的狐狸面具方要脱口而出,谁知身后又传来一阵哄闹,眼前的人抄手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了怀里


    感受到炙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额头上,她忽然红了脸,圈住她的手臂微微使力,将她拉到了内侧,护着她往前走,身旁都是闹腾的声音,闹腾的男女,偏在他的护送下,成了一方安心不被侵扰的天地。


    姜至何时这样靠谱了?


    她心中惊疑,人已经走到了安全的河边,不再被挤,她转身朝他道谢:“多谢你,又得你相救一次。”


    “嗯,记着就好。”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


    宛宁微愣,怎么感


    觉今晚的姜至很从容沉静,不太像他呢?还有方才的声音忽然一旁传来嬉笑声,宛宁看一眼,应该是周围太嘈杂了,才显得他的声音很沉静。


    定然是这样了,她抬眼,正想说一起回去找梵玥和谢璃,却见他的束发玉簪不见了:“你的玉簪不见了。”


    他没在意:“无妨。”


    宛宁道:“一定是方才你护着我时被人顺手牵羊了。”说着她四下望了一眼,手指一指:“那有个珠宝店,去买个吧,当做是我的谢礼。”


    她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跟了上来,气质斐然,她愣了愣。


    那家珠宝店一看就价值不菲,没关系,她有钱:“掌柜的,把你家最好的束发玉簪拿出来,”转头对姜至盈盈一笑,“你随便挑一支吧。”


    掌柜的一时高兴大顾客上门,一时惊奇姑娘付钱:“想必公子的玉簪是被顺手牵羊了吧,不过依公子的身形,对方定然是个中高手啊。”


    宛宁低头笑出了声,揶揄他:“就是,依你的身手还能被偷吗?”


    谁知他面不改色:“嗯,分心了。”


    宛宁哑然,就听他道:“你挑一支。”


    “拿乔。”说着便从垫着红丝绸的托盘里,拿了一支白玉簪,问了老板价格,爽快地拿出了银票。


    “和你那支有些像”忽然她的动作就僵住了,声音也戛然而止,瞬间转头看向姜至,“你,你方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垂眸望定她,半晌道:“你挑一支。”


    低沉醇厚的声音直击宛宁的心脏,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覆住了他的面具深吸一口气蓦然掀开,一口气就堵住了。


    面具下哪里是姜至的脸,分明是谢玦!


    “怎么是你?”方才安静下来,才听出他的声音的确不对劲。


    谢玦眉心微皱:“不然你以为是谁?”


    宛宁老实道:“我以为是姜至”


    谢玦眸光愣了一瞬,从她僵持的手中拿过玉簪,随手簪好,正正好,语出讽刺:“姜至今日穿了和我一样的衣服?”


    宛宁愣住了,看了看他的螺青的华服,“呃”了一声,她不记得今日姜至穿的什么衣服了


    看到她的迟疑,谢玦眸中的寒意消失了:“眼光不错。”


    他指的是宛宁挑的发簪。


    宛宁回神,一板一眼地伸出手:“给钱。”


    “什么?”


    “簪子的钱!”宛宁面具下的那双眼,好像乌云散尽藏尽的星辰闪耀,灼灼地望着谢玦。


    谢玦好整以暇看着她,淡淡道:“没钱。”


    宛宁怔住了:“你怎么可能没钱!”


    谢玦点头,唇角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嗯,没钱。”


    含着笑意的声音温和悦耳,宛宁呆了呆,皱起了眉,冷哼一声:“心情倒是不错,想来钱都花在蝶舞轩了吧,又是蝴蝶又是蜜蜂的,可不是没钱了。”


    谢玦的手悠闲地搁在柜台上,轻轻点了两下,审视的目光眉峰微挑:“你今晚的胆子不小,在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宛宁美目圆睁。


    谢玦的眸光紧了紧,语声低沉:“因为我去了蝶舞轩。”


    “”宛宁点头,“那些姑娘都是可怜女子,都是不得已的,却沦为你们男人的玩玩”她有点说不出口,心里却大悟,哦,原来她觉得气闷,是为那些姑娘打抱不平!她果然是个正义的姑娘!


    谢玦轻叹一口气,绵邈悠长,触动心弦似的好听。


    “宁姑娘还真是宅心仁厚,不过姑娘放心,我付了银子,没有亏待她。”他说“姑娘”时有一种慵懒的亲密。


    宛宁咬牙:“自然,想必那儿的姑娘都是讨人欢心的,不像我总是给你造成困扰。”


    谢玦道:“怎么说?”


    宛宁别过脸道:“我还是机灵的,那日我给你送茶想答谢你一番,你那么冷冰冰的,自然是因为我给你造成了困扰,给你惹了麻烦。”


    今晚她的胆子的确有点大,居然敢跟谢玦翻旧账了。


    “嗯,是挺困扰,也挺麻烦。”


    她听到谢玦低沉的声音幽幽说着,蓦然转头,气呼呼瞪他一眼,她不过客气客气,他居然顺杆爬了?


    那日怡王和宋含章的话他不是没有考量,深思熟虑后,也的确打算生分些,只是有些事身不由己,但在他没有十足的周全的办法前,自也没有进一步的想法。


    “公爷!是公爷!”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宛宁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三四个小姐围了上来,个个摘了面具,露出一张张美丽的脸蛋,宛宁认得,在宴会上见过几次的贵族小姐,个个脸上映着红霞飞快看一眼谢玦。


    “见过公爷。”她们娉婷行礼。


    店里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脸色精彩纷呈,或是惊奇或是惊艳。


    谢玦从容颔首:“免礼。”


    “公爷身旁的姑娘是谁?”四下有人轻问。


    宛宁心头一紧,此时此地和谢玦单独在这,难免招来闲言碎语,好在方才她没有摘下面具,宛宁不由自主低了低头,就看到谢玦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告辞了。”谢玦拉着她,在众人的惊奇中轩然离开。


    宛宁还听到身后的猜测:“一定是谢大小姐!”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走至街上的谢玦看到了她松弛的神色,眉心微皱:“你在害怕?”


    宛宁下巴微扬:“公爷也不想翌日传出一些牵强附会的风月吧。”


    谢玦目色沉沉的,严肃道:“倒是该感激姑娘的体贴。”


    宛宁皮笑肉不笑:“表哥不必客气。”


    谢玦的脸色不太好看。


    “宁宁!”


    “阿宁!”


    梵玥焦急地跑了过来,一眼瞧见了不能让人忽视的谢玦,倏地站住了脚,谢璃也怔住了,姜至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抬手草草作揖。


    “哥,哥哥”


    “大哥”


    谢璃和梵玥都心虚地走上前。


    谢玦凉凉道:“看来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虽是热闹的长街,燥热的夜晚,可他们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凉气,脖子瑟缩一下:“不敢。”


    姜至冷岑岑说着风凉话:“公爷风花雪月,也不必阻止弟妹玩乐吧。”


    谢璃和梵玥惊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低得更低了。


    谢玦寒气逼人,冷冽道:“若是姜公子对我办案有疑惑,大可上书参我一本。”


    办案?一旁的宛宁三人都惊了。


    姜至如何看不出谢玦的有意为之,眉心一拧,冷笑一声:“倒是不知公爷何时揽了大理寺的活?”


    谢玦睥睨而视,笑意淬了寒芒:“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姜公子过问。”


    今晚格外盛气凌人的姜至,听到这番话也没有露怯,骤紧了眉直视他。


    谢玦扫过谢璃:“带她们回去。”


    不容置疑分辨,谢璃立刻道:“是。”


    等谢玦一走,梵玥才松了一口气,气恼地瞪着姜至:“你哪根筋搭错了?这么跟我哥哥说话?”


    姜至玩世不恭地挑眉:“怎么,不行吗?”


    梵玥反问:“你说行不行呢?宁宁你说!”


    宛宁还在震惊,在珠宝店的谢玦和方才的谢玦简直判若两人,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此时被梵玥点名,犹如大梦初醒一般,含糊道:“或许吧”


    姜至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脸色沉了沉,转身就走。


    谢璃高喊:“在野,你去哪?”


    “回去!”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谢璃罢了,转头对梵玥和宛宁道:“我们也回去吧。”


    **


    城南的铁匠铺早早关了门,铁匠偷摸溜进了蝶舞轩头牌舞依的房间,还未出口,就被人套了麻布袋,一棍子打晕了过去,等醒来时,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他把心一横压下惊惧,粗狂喊道:“什么人!敢暗算老子!知不知道老子从前是干什么的!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穿堂的风声,和细细的哭泣声,他眉心一跳:“谁!”


    “卓郎”


    铁匠大惊,寻着声音摸过去:“舞依,是你吗舞依?”这世上只


    有舞依会喊他“卓郎”,可他看不见,根本不知她在哪!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来的,这是哪儿?”他丢出一连串的问题,忽然一束光亮破开了压迫的漆黑,他眼睛一闪,一时不适应地遮了遮眼睛,半晌,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他缓缓挪开手掌,就看到一道衣摆映入了眼帘。


    “什么人!”他警惕冷喝。


    “卓侍卫,许久不见了。”慢条斯理的声音缓缓响起,一道压迫感倾泻而下,压得铁匠心头一沉。


    “你是谁!”


    屋内的光随着来人走近,逐渐上移,扫过精美的华服,最终照在那张绝无伦比的脸上,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犹如利刃缓缓刺进铁匠的心再狠狠割开。


    他难以置信:“你,你是”他看着他在屋内唯一一张太师椅上落座,身后站着两人,瞬间回忆涌现,脸上布满了恐惧,活像见了夺命的阎王,“你是谢大公子”他双腿无力地瘫软在地。


    谢玦从手边的茶几上端起备好的茶,茶气氤氲,他掀眼透过氤氲睨了铁匠一眼,铁匠顿时浑身发凉,低下头去磕头:“公爷!”


    当年他见到的谢玦不过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清朗干净如玉,气质疏离却涵养极佳,他绝对无法把当年的谢玦和眼前冷厉逼人的谢玦联想在一起。


    谢玦放下茶杯,缓声道:“想必你也清楚,今日我请你来,所谓何事?当年的左右卫将军,如何沦落到毁了容成了一名铁匠?”他精锐的眸光扫了眼他右脸上的十字刀疤。


    “我,我”他想撒谎,可不知为何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忽然一旁又传来舞依的声声哀求:“卓郎,你说实话说实话,公爷不会为难咱们的。”


    铁匠这才想起舞依还在,他瞬间掉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就见舞依被五花大绑丢在角落,哭花了妆容,他心里一疼:“舞依!有没有受伤?”


    舞依哭着摇头。


    谢玦轻慢的声音悠然:“她现在还不会受伤,就看将军怎么做了。”


    铁匠头皮发麻,自然知道谢玦为何而来,当年他也因此事而生了惧意,假死逃离,没想到还是被谢玦揪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他不敢说,可一抬头,就看到谢玦平静的异常的目光,沁着寒光,夹杂着笑意,每一分笑意都像是剜过他的每一寸肌肤,让他汗流浃背。


    “我,我,那天晚上”忽然他视死如归地抬头,直视谢玦,“若是我说了还请公爷给我们一笔银钱,送我们平安离京!”


    谢玦点头:“自然。”


    他沉下心:“十年前,幽宫,那晚来了好几位贵人,我不知,不知都有谁,不是都经我接手,只有只有”说到这他的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喉咙口,他拼命吞咽,想按下惊慌。


    霍仲不耐怒吼:“只有什么!说!”


    铁匠被吓得一抖,豁出去地大吼:“有端王!端王也参与了!我只知道有他!那晚的幽宫,七层楼,谁也上不去,我只看到有四个,不,有五个影子,其中一人就是端王!”


    谢玦手里的茶杯暴力而碎,碎片扎进了他的手心,他没有松手,反而越握越紧,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渗出滴落在地。


    季平霍仲大惊失色,立即蹲下扶住他的手臂:“公爷!”季平急得抽出洁白的帕子要给他包扎,却被谢玦推开。


    他缓缓起身,将铁匠罩在阴影里,低头从容拔去扎进手心里的碎片,嗓音微凉:“送他们出城。”


    霍仲领命,拎着铁匠就往外走。


    谢玦走出那间屋子时,林子里起了风,乌云遮过月色,看来会有一场暴雨,他上了马车,靠在垫子上,冰冷的眸露出一丝疲态。


    “回府。”他沉沉开口。


    季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阖目,便掉转出去驾车。


    **


    宛宁睡不着,在床上滚了好几圈,也毫无睡意,索性坐了起来,她的床斜对着窗户,半墙高的窗户打开,她坐在床上就能看到月亮,她看了一会,见乌云遮了去,她忽然想起今晚在花灯节上买了荷花灯,是准备去放的,结果没放成就跟梵玥走散了,她急得回来时梵玥顺手拿回来。


    她披着玉纱披风走到前厅,果然看到桌上躺着两盏花灯,她兴起,反正睡不着,不如去放花灯。


    拿上花灯,去灯房挑了一盏绣球琉璃灯,欢喜地提着出了春山可望居。


    国公府日夜十二个时辰都有府兵巡视护卫,她不用怕,但也不敢走去太远的池塘,便走过一处庭院过了一座小桥,下了桥,小心翼翼蹲在岸边,将绣球琉璃灯放在身边,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点了一盏荷花灯,放进湖面,她看着荧荧之光的荷花灯,在一片漆黑的湖面如星辰点缀,似模似样地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正要许愿,忽然卡了卡。


    以目前来说,她好像什么都不缺花不完的银子,知心好友在身边每日笑闹,就连学堂都不用去了,进京这么久以来,唯一让她糟心的六公主如今也被打得起不来床,这两日与贵女们相聚,大家都客客气气的,她好像无欲无求了


    至于谢玦这个名字跳进脑海,她睁开了眼,细细思忖,这段时日,即便她犯了错,他好像也没罚过她了,嗯还有什么愿望呢?


    她冥思苦想,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仔细听好像不是巡逻的府兵,倒像是只有一个人,她蓦然背脊一僵,立刻提起绣球灯躲到了树后,心突突地跳,这个时辰是谁?丫鬟还是小厮?


    丫鬟和小厮她怕什么?宛宁紧绷的双肩一松,她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理所当然,正准备出来,忽然又僵住了,可万一不是人


    她顿时面白如纸,今早才听丫鬟在说起城外天禄寺有吃人的妖怪她忽然牙齿打颤,只听得脚步声越近,玉纱披风轻盈地搭在她的双肩和小腿肚上,她只觉得阵阵阴凉,猛地哆嗦一阵!


    “什么人!”


    还未等她想到应对之策,忽然眼前一黑,手腕骨一阵刺痛,手里的绣球灯掉了下去,她整个人被扯了出来,蓦然对上一双冷厉的双眸,她狠狠一怔。


    谢玦也是微愣一瞬,恍然间听到她细弱的声音。


    “表哥,好疼”


    他回神看到她痛得皱起了没,才察觉他还捏着她的手腕,倏然一松:“抱歉。”


    宛宁本来疼地要死,突然听到他说这两个字,呆了一瞬,抬眼看去,见他眼中阴霾似有疲累,与他平时的样子突兀极了,她正愣神,就见他朝湖边走去,她迟钝半晌转身,就见他捡起湖边剩下的荷花灯,凝视着沉默不语。


    她朝他走去,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只觉得有些萧瑟。


    “许了什么愿?”谢玦低沉问道。


    宛宁讶异一瞬,道:“还没想好,表哥要许愿吗?这还多一盏。”说完,她又觉得多此一举,堂堂定国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还需要许愿?


    他忽然冷笑,把玩着荷花灯,嘴角噙着一丝嘲弄:“我的愿望,空怕这荷花灯承载不了。”他抬手将荷花灯扔进了湖面,撞上那一盏点亮的。


    果然,宛宁撇嘴,抬眼见他眉心郁结,一时愣神,总觉得今晚的谢玦不太一样,她说起俏皮话:“那是自然的,表哥的愿望都是江山社稷”


    “让害死我娘的人,尸骨无存。”他冰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宛宁蓦然一僵,慢吞吞转过脸,就看到他凝视湖面,还是那样矜贵清华的模样,她见过他对待五公主,对待那些上门拜访的大臣,虽然冷淡,但也客气疏离有礼,今晚的他,全然是相反的,只有阴沉和肃杀。


    他娘是长公主!她是被人害死的吗?可又有谁敢害


    死长公主?宛宁心魂动荡,只觉得有汹涌的巨浪将她淹没,她被海水扼住了胸骨,逐渐下沉直至窒息。


    这时,谢玦缓缓转过身,眼中是骇人的平静,仿佛方才所说的话如过眼云烟,只有他眼底企图遏制的寒意和恨意让宛宁胆寒。


    “你怕了?”他拧眉望定她,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情绪,他不该跟她说这些。


    宛宁避开他在月夜下愈发晶寒的眼眸,低头却看到他的左手在流血,她心头一慌:“你受伤了?”


    谢玦看着她瞬间抬起的脸,满是焦急,不知为何紧绷的情绪忽然一松:“嗯。”


    “我让人去找府医”


    她转身才走两步,突然被他扣住了臂弯,一个巧劲她猛地跌了回去,撞进他的胸膛,她一愣,脸颊发烫。


    “太晚了,别去打扰府医。”他淡淡道,“你来吧。”


    “嗯?”宛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谢玦不由分说拉着她往观澜院走去。


    “表哥,太晚了,是不是也有点儿打扰我”


    “你年轻。”


    “”


    宛宁想起第一次被罚抄时,她故意用自己年轻来讽刺他年长,没想到他居然记到现在!


    心里嘀咕着,她再度进了谢玦的房间。


    “左边第二个柜子最下层有药箱,你拿过来。”谢玦理所当然地吩咐她。


    宛宁商量道:“要不找石通和织罗来帮忙吧。”她拿起药箱往回走,见他已经端坐在内室的矮榻上,袖襕迤逦坠落,芝兰玉树,只可远观的尊贵。


    “他们明日还需当差。”


    宛宁瞪了眼睛,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是她很闲她抽了抽嘴角:“想不到表哥还挺体恤手下人的。”


    他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将左手抬起搁在了矮几上,鲜血从凝固的血块中流了下来,宛宁顾不得计较,抱怨道:“就这么拖着回来了,怎么不就近找个大夫包扎呢!”


    “没想到。”他淡淡道。


    宛宁讶异,他是真的没想到,只觉得这一点痛不足以抵消当时听到“端王”时心底的痛,宛宁见他眉心微微蹙起,急忙转移话题:“这个怎么弄?我,我没有经验”


    “先清洗伤口,再消毒。”


    宛宁慌慌张张仔仔细细听着谢玦的指绘,一步一步做,做得极为小心,动作极为轻软,生怕弄疼了他。


    曾几何时,谢玦伤过比这严重百倍的伤,他尚且不放在心上,大夫处理伤口时都紧张地出汗,他却只是拧眉,因他从来不是矫情的人,但今晚,他想矫情一次。


    看着她那样细致温柔,动作已经很轻了,他却还道:“轻点。”


    就见她一急,俯下身对着他的伤口轻轻吹了两下,柔腻的肌肤在灯光下莹玉生辉,低头时能看到她白皙胜雪的后颈,吹出的气息在上了药的伤口处一阵清凉,他心底却滚荡一片,眸色渐浓。


    最后缠住绷带,一圈一圈绕住他,一圈一圈束缚住他。


    终于完事了,宛宁长舒一口气,渐渐放松了些,整理好药瓶盖上箱盖,就要起来,谁知半踩了边缘,一个趔趄猛地扎进了谢玦的怀里。


    她一愣,急忙就要起来,忽然感觉到腰间一沉,她顺势跌坐了下去,腰间的手臂微收,一瞬间她贴上了谢玦的胸膛,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那种专属于男子的侵略和占有,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心如擂鼓,似是提醒他放手又像求他放手:“表,表哥”


    却不知这含烟似水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当谢玦的手臂再度收紧,她的双腿陷在他的圈禁中,几乎跪地,这样的僵持又因过度紧张,宛宁的双腿几乎发麻,也不知谢玦是意识到了,忽然托住了她的膝弯轻轻一提,她由原来的仰视成了俯视,坐在了谢玦腿上,心悬在了半空。


    第34章 献美给公爷献上美人。


    织罗忙完手头的事检查了一遍观澜院,打算回去休息路过正房外的游廊时看到石通正抱着柱子盯着正房的门。


    “你作甚呢?也不进去侯着,在这巴巴地瞧,瞧什么?”她一面说,一面探出头去,蓦然被石通抵住了额头往后推了一下。


    她打开他的手一脸不高兴:“做什么动手动脚!”


    石通干咳一声压低声音:“姑娘见谅,一时激动了些。”


    织罗不解:“大晚上你激动什么?公爷回来了,怎么不近前伺候?”她看到房里有光,琢磨着公爷应该是才回来。


    石通皱了皱眉:“我就在犹豫,要不要近前伺候?”


    “什么?”


    石通抱胸摸着下巴:“这档子事,公爷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也不知他行这档子事需不需要人在外侯着,万一他觉得不自在如何是好?万一他不自在影响了发挥又如何是好?这样公爷的面子往哪儿搁?他可是定国公谢玦啊!不成,不成。”


    “什么什么?”织罗越听越迷糊,越听眉心皱得越紧,“你在说些什么?哪档子事?竟然还有事能影响咱们公爷?咱们公爷不是一向所向披靡纵横捭阖的吗?”


    石通急于摸下巴,摇了摇头老神在在:“这事不好说……毕竟公爷第一次,万一他很纯情呢?”


    织罗蓦然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伸出的食指指着紧闭的房门,结舌:“你是说,是说……公爷房里有姑娘?”


    说完她立刻又闭上了嘴,轻叹:“看来传闻是真的啊……”


    “什么传闻?”轮到石通疑惑了。


    “不是说咱们公爷去了蝶舞轩,亲点了一位舞姬头牌!这是把人带回来了?”


    “……”


    **


    窗户上枝条纤细的身姿影影绰绰,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晶亮的让人恍惚,灼热的像是要燃尽宛宁的每一寸肌肤。


    喘息相闻,一切变得异样,汗珠从宛宁的额角滑落,她的脸红得如熟透的樱桃。


    忽然腰间的手微沉,她的身子在力道之下往下倾,她下意识僵住了背脊,微不足道的力量堪称柔软,企图抵住那股强劲。


    无济于事。


    可谢玦却感受到了她的抗拒,眸光顿点,却还藏了心思,缓缓抬起包扎好的手……


    宛宁下意识偏了头……


    谢玦如寒星晶亮的眼眸顿时暗了下去,停顿悬空的手依旧上前,用绷带在她汗湿的额角按了两下。


    宛宁一愣。


    “怎么,给我上药是什么很累人的事吗?双腿虚软还出这么多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


    说话间,已经撑住她的腰将她扶起,宛宁果然双腿一软,谢玦还握着她的手撑着她,等她站稳,才松开了手,神色淡然平静。


    手一松宛宁好像身体一轻,轻快后忙是后退了一步。


    她后退那一步,谢玦凝于她裙摆一眼,仿佛不能维持平静,皱了回眉:“回去休息吧。”


    宛宁双肩都松了一下,慌忙屈膝:“表哥晚安。”她的声音在抖,旋身离开时却是迫不及待。


    谢玦手指微颤一下,抬手去握茶杯,手背青筋凸起,茶水已经凉透了。


    织罗惊怔公爷居然带了姑娘回府,还是个青楼姑娘,一时没管理好表情,张大的嘴巴还没闭上,突然门被打开,有人冲了出来,她更是惊大了眼睛吸了好几口凉气!


    “怎怎么,怎么是表小……唔……”


    石通飞快捂住了她的唇,眉心打结。


    这事没成?居然没成?为何?是公爷不行?


    “石通。”


    里头传来谢玦冷冽的声音,石通顾不及多想,立刻疾步而入。


    “备水更衣。”


    石通领了命,正要退出,意外壮着胆子低声问:“公爷,明日可要请太医诊个脉?平安脉。”他强调一句。


    谢玦脸色铁青:“滚出去!”


    “是!”石通立刻退下了。


    织罗还等在外头,谢玦的院子夜间没有丫鬟待命,石通就喊了值夜的小厮做事,织罗拉着他问:“表小姐怎会在?公爷莫不是……”


    石通没听她的话,方才退


    出时匆匆那一瞥,公爷不像是不行的样子,何况他自来伺候公爷沐浴,也是见过世面的,他一个男人也自愧不如,不由皱起眉自顾道:“难不成是我猜错了?公爷其实没那个意思?”


    织罗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嫌恶地蹙眉,叉腰道:“你在想什么!有那个意思就要做什么吗?不能说表小姐不愿吗?”


    石通“噗嗤”一笑,不以为然:“里头那位是谁?那可是长安城贵女都想嫁的第一人!表小姐能不愿?”


    织罗气恼地瞪眼:“你少瞧不起人!”她眼睛一挑,哼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道:“走着瞧,我看这位表小姐迟早把公爷吃的死死的。”


    他们都是近身伺候的,这段日子不难看出公爷对这位表小姐不一般。


    “嘿!”石通也不服气了,“输了叫我两声好大哥,日后不许再跟我没大没小,敬着我,如何?”


    织罗不甘示弱:“那如果我赢了,你就喊我三声姑奶奶,和我磕三个响头,如何?”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不过就是嘴硬罢了,毕竟公爷的身份摆这些,性子摆在这,谁也不知他到底对表小姐是怎样的心思,但这一刻,她就是不想认输。


    “你这死丫头!”石通咬牙切齿,见她得意,把心一横,“好!”


    **


    宛宁自然不知自己成了他们的赌注,一口气跑回春山可望居,直接进了房。


    守在外头卧榻的流霞被吵醒了,打着哈欠问:“小姐,你干什么去了?”


    “睡不着,在院子里走走!”宛宁飞快说了句,跳上了床,拉着被子蒙头一盖。


    房间静了下来,流霞又睡过去了,被子下能听到宛宁“咚咚”的心跳声,呼吸也急促了起来,大概是跑得太急了,她忽然坐了起来紧紧按住了心口,深吸了两口气。


    才要平复些,忽然脑海中蹿出谢玦那张极具震撼的脸和那双灼热的眸子……蓦然,她心跳一倨傲,抱住被子打滚。


    滚了两圈感觉自己被束缚住了,低头一看,自己的玉纱披风还未解,又坐起来解了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盯着地上的披风发呆,此时想起谢玦的眼神,她忽然一阵心惊肉跳!


    表哥不会是喜欢了她吧?她蓦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温度瞬间上升,手足无措的,一会拉拉被子,一会捋捋发丝。


    好一会,她愣了一下,安静了下来。


    ……


    嗤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她坚决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倒头盖上了被子!


    又安静了,她的心跳也逐渐平稳,闭上眼,谢玦望着荷花灯的样子蓦然又跳进她的脑海,她睁开眼,抿了抿唇,他说长公主是被人害死的,此时想起来,当时他的眼中究竟是恨还是痛?


    能害死长公主的人,会是谁呢……啊!她飞快按住了眼睛,逼迫自己闭上眼,不能想不能想,不能好奇,这种事不知道才最安全,她只是国公府的过客,等姑姑回来,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对,就当没听见。


    翌日梵玥拉着她去园子里放纸鸢,路过外书房后的藏书阁,她透过大开的窗户,一眼瞧见了坐在里头五公主,正翻阅着书籍,低头书写。


    端庄高贵又美丽优雅,还知书达理,通晓音律,自己呢?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纸鸢……


    任她选也选五公主了,何况他们还是青梅竹马,表兄妹,师兄妹,啧啧啧……


    果然,昨晚只是错觉,他当真是为了扶她,说不定还嫌弃她笨,连站都站不稳……


    宛宁撇撇嘴,前头梵玥喊她,她立刻振奋了起来,撒欢似的跑过去了。


    五公主闻声抬头,就看像彩蝶一般的宛宁,甚是晃眼,比夏天的清晨还要明媚,她呆了一瞬,不知这只彩蝶是否晃过表兄的眼……她不由握紧了笔杆。


    不必在意。她跟自己说,宛宁再明媚热烈,也不过是无权无势的商贾之女,若是日后她安分守己,自己或许能大发慈悲,容她安置在表兄的后院。


    如今表兄不想成亲,她能等,只要她等到表兄有成亲的意愿了,定国公夫人的位置,只会是她的。


    表兄向来理智冷静,即便宛宁一时入了他的眼,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他双肩的责任和谢家才是他所看重的。


    这么一番心里建设,她再度稳住心神,专心致志。


    **


    “宁宁!我的纸鸢比你高,比你高!”


    “你最厉害了,我放不过你。”宛宁跑得累了,索性认输,不再扯着丝线,任由纸鸢打转着掉落。


    流霞急忙送上水壶:“冰镇的,小姐快喝两口吧,这大夏天的也只有两位小姐才有意趣放纸鸢。”


    半夏也道:“小姐也歇歇吧,别中了暑气,明日去不了端王殿下设的宴。”


    梵玥叹口气:“这纸醉金迷的日子啊,不是这个宴就是那个宴。”


    宛宁笑:“这不就是贵族日子的常态吗?巴结的巴结,嬉闹的嬉闹,相看的相看。”


    梵玥笑眼一挑,勾她过来:“宁宁,你越来越通晓了呢,看来你适应的不错,我放心了。”


    “放心什么?”


    梵玥嘻嘻一笑,不答。


    宛宁追着她问,两人笑闹着撞上管事,管事躬身行礼,宛宁和梵玥就看到了他身后的三名女子,不由瞪大了眼睛,纤腰款摆,胸前白花花的晃得人心一跳,二人立即红了脸。


    “原来大小姐和表小姐,奴家有礼了。”


    三位姑娘齐齐向宛宁二人行礼,梵玥看了眼宛宁见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挺胸轻咳一声:“这几位姐姐是?”


    管事道:“大小姐,这三位是端王殿下送给公爷的。”


    宛宁倏地抬起头,与梵玥怔怔看了半晌。


    谢玦回府时,就听说这件事,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冷淡:“人在哪儿?”


    管事道:“跟大小姐和表小姐在云溪苑。”


    谢玦脚步顿住,侧首睨向管事,管事心下咯噔一跳,头低得更低了,他听到谢玦冷沉的声音:“怎么回事?”


    管事忙道:“其中一位姑娘说是会变戏法,表小姐爱看”


    他心道主子有命,他也不敢不从,谁知谢玦的声音更冷更沉了:“她知不知道这三个女子的来历。”


    这话问的有些莫名,表小姐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难不成表小姐还能给这三个姑娘做主不成?


    “知道,大小姐也”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抬头,就见公爷已经离开,他愣了愣,求助地看向石通:“石小哥,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石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你没说错,做自己的事吧。”说完立即追了上去。


    跟着公爷走到云溪苑前,就听到一阵惊叹嬉笑声,一听就是大小姐和表小姐,还听到表小姐由衷地赞赏:“好厉害!再来一个!”


    他悄咪咪去看谢玦,谢玦的脸色很差,他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跟着谢玦入内。


    甫一进入,就见满院生香,凉风送爽,宛宁好奇地走到一位绯色裙衫的姑娘前,拉起她的袖襕左瞧右瞧:“一定是藏在这了!姐姐快让我瞧瞧!”


    石通注意到她喊“姐姐”时,谢玦的眉峰跳了一下,脸色更冷。


    姑娘一个旋身眼尾一挑,手腕一转,一束鲜花立即出现了在手中,宛宁惊得张大了眼睛,扑闪扑闪的,忽然清脆的笑声叮铃,她欢喜地笑了起来,好像整个云溪苑都明亮了。


    石通瞧见,他家公爷怔住了。


    梵玥不服气:“你再变一个,我铁定能拆穿你的手法。”


    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公爷!”


    宛宁捧着花回眸,笑意犹在眉眼,对上谢玦深邃的眸光,笑意更浓:“表哥。”


    “哥哥!”梵玥也娇喊一声。


    谢玦款步而入,在宛宁脸上停留了会,扫向那三位姑


    娘。


    “参见公爷。”三位姑娘的声音犹如掺了棉花,软绵绵的,那余音几乎要绕着谢玦的脖颈。


    谢玦冷冷淡淡,让三位姑娘有点局促。


    梵玥道:“哥哥,人家姑娘初来乍到,你都特意过来瞧瞧了,别这么冷淡嘛。”


    谢玦看向宛宁,见宛宁跟着点头,他脸色一沉。


    石通立刻站到梵玥身后低声解释:“公爷可不是来看她们的。”


    梵玥疑惑一瞬,喜上眉梢,挽住谢玦的手:“那定然是听说我和宁宁在这才来的,那既然如此,哥哥就留下她们吧,她们好有趣,会变戏法,宁宁你说是不是?”为了寻找认同,她还回头去看宛宁。


    宛宁接收到来自三位姑娘的期待,想起方才也看了她们好几个戏法了,遂扬起了笑容:“嗯,这位姐姐的戏法好厉害!”


    谢玦凝注着她,见她无半点介怀和言不由衷,不由垂眸一笑,寒意刺骨,梵玥也慢慢放下了手。


    他缓缓走向宛宁,一眼不错地望定她,语声低沉轻缓:“你可知她们是端王送来的?”


    宛宁点头。


    谢玦语声沉了沉,又问:“可知她们来此,是做什么?”


    宛宁有一种犯了错被揪住审问的错觉,吞了下口水,乖乖点头:“给你做侍妾”


    她又不蠢,一个亲王特意送来美人,还是这样水蛇腰的美人,难不成是做丫鬟来了?想必是端王想讨好他,她笑嘻嘻道:“我不蠢。”


    看着她明净纯澈的眸光,谢玦心底隐隐钝痛,他轻嗤一笑,企图缓解这种痛,语出讽刺:“诚然你不蠢。”


    石通在心底附议:她不是蠢,她是没心没肺。


    宛宁皱了下眉,怎么感觉他这个话说的语气,这个神色,好像还有一句骂人的话没说她没说错什么吧不是他问她的吗?


    谢玦已经转过身去:“既然两位小姐喜欢你们的戏法,你们就留在国公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宛宁也愣愣地看着他。


    三位姑娘欢喜还未抵达眼底,又听到谢玦无情的声音:“每日给两位小姐变戏法。”


    “”宛宁张了张嘴。


    “”梵玥也呆住了。


    三位姑娘更是哭丧了下来,还不得不行礼谢恩。


    那种感觉又来了,宛宁看着谢玦冷然离开的背影,又有那个错觉,她想问梵玥,可又不知怎么开口,总不好问“你觉不觉得你哥哥喜欢我”这样吧,太过自作多情了


    她赶紧摇头,把念头摇散,这里可是长安国公府,对方可是堂堂定国公,一旦自作多情被笑话,可是连带着会连累了姑姑的名声,将来她能一走了之,可姑姑是要生活在国公府的,不能让她也成为笑话,不能多想,不要多想。


    季平和霍仲等在书房,就见谢玦一脸铁寒的来了,霍仲微愣,跟着谢玦进书房就问:“公爷,可是端王除了送女人来,还说了什么?”


    谢玦只一脸阴霾,季平看向石通,石通摇摇头。


    季平道:“公爷,端王此举怕是已经怀疑公爷去蝶舞轩的目的,或许已经查到了舞依相关,可要应对?还有明日的端王府宴请,可要做准备?”


    谢玦冷冽道:“让他查,让他动作,才好速战速决,至于明日,一切如常。”


    霍仲不禁兴奋地擦掌,很快,又能给公爷报仇了!


    谢玦看向季平:“你今晚进宫,将端王在宫里时,立府后进宫的来往动向查清楚,包括病事录。”


    季平颔首,出来后,霍仲愤愤道:“每次这种事,公爷都只派你去!”


    “等你哪日进宫能如入无人之境,公爷自会派你去。”


    “瞧不起老子是不是!打一架!”


    **


    翌日,国公府应端王的宴请,谢玦带着谢璃和梵玥,自然还有宛宁前往国公府。


    谢璃今日却不似往常欢快,似是有心事,时常看着谢玦出神,等谢玦看过来时,他又故作轻松不经意地别过了目光。


    等马车停好,他看到大哥自然扶了宛宁一把,宛宁虽然很快抽开了手,可他还是顿了顿。


    “二哥,你发什么呆?”梵玥拉了他一把,“端王来了。”


    谢璃回神强颜欢笑,不知何时宛宁已经站在了大哥身边,在大哥和端王客套一番后,她乖巧地行礼,听到端王妃惊叹:“这位便是那位表小姐吧,当真是牡丹一样的人物啊。”


    他看到宛宁娇羞一笑,抬眼看了眼大哥,大哥也看向了她,虽是容色淡淡,却不冷漠,他的心就狠狠一撞,好像最近很多事,突然就明朗了。


    端王迎着谢玦等人往府里走,忽然对端王妃道:“你家中三弟不是正风华正茂,才华横溢,我看与阿宁很配。”


    走在端王和谢玦身后的宛宁三人皆是一愣,梵玥恨不得马上跳上前说“宁宁是她家的”,却听到谢玦淡淡的声音噙着一丝冷意:“宁宁还小,成婚这件事不急。”


    梵玥顿时松了一口气,谢璃的心却提了起来,大哥喊“宁宁”


    宛宁亦是盯着谢玦的背影怔怔,宁宁,难道那次在冰窖,不是她的幻听


    端王大笑:“瞧你这口气,她与你比自然是小了些,可亦是议亲的年纪了,你说她不急,可做不得她的主。”说着,他笑着回头看向宛宁,半是玩笑,“阿宁,带你见见我那内弟如何?一表人才。”


    宛宁看向谢玦,乖巧道:“谢王爷美意,只是姑姑临走前将我托付给表哥,这种大事,我不好做主的。”


    谢玦脸色稍霁,端王却没想到一个民女竟然敢当众拂了他的好意,心底一阵不悦。


    梵玥俏皮上前解围:“端王表哥,我可是你的亲表妹,你有好的郎君可得先想着我才是呀!”


    一番话说得众人大笑,端王拍她的脑袋:“你这样无法无天,一般的郎君可招架不住。”


    梵玥皱鼻:“胡说!我最是乖巧!”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一处水榭,宛宁意外见到了姜至,还有怡王和另外一位贵气的男子,应该就是如今的三王之一的敬王了。


    果然她跟着众人行礼,的确是敬王。


    怡王和温善则看到宛宁仍旧跟在谢玦身后,不由对望一眼,心照不宣。


    姜至上前道:“王爷,你们说话喝酒,我们这些弟弟们可无甚兴趣,请容我们先告退如何?等待会骑射时,我们再来。”


    敬王十分平易近人,笑道:“就数这霸王拘不住,去吧,照顾好妹妹们。”


    梵玥朝姜至做了个鬼脸:“谁要他照顾,端王府我可比他熟!”


    众人大笑,气氛十分和乐,毕竟在座的都是沾亲带故的。


    宛宁在此最是说不上话,但她性子也不是拘束扭捏的,朝谢玦看了眼,见他没有说话,就跟着梵玥去了。


    姜至却将宛宁临走看谢玦那一眼瞧得真真切切,别过脸深深吐纳一息。


    谢璃仍旧闷闷不乐,站在湖边沉默,梵玥终于发觉,走过来问他:“二哥,你今日怎么了?怎么这么闷?平日和宁宁出来,你都是很高兴的啊。”


    “梵玥。”谢璃喊了她一眼,沉沉的声音十分认真,梵玥不禁也认真了起来,他转头看向她,皱眉问道,“你觉不觉的,大哥对阿宁有意?”


    梵玥愣住了,愣了好半晌,在谢璃的心跳越来越快时,她忽然爆笑了出来,笑得弯了腰,笑得谢璃一头雾水,她笑了好一阵,扶着谢璃的肩膀站直:“二哥啊二哥,你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


    “嗯?”谢璃愣了。


    “大哥怎么会喜欢宁宁呢?宁宁在他跟前根本就是小女孩啊。”


    “可阿宁已经十六了。”他道,“你不觉大哥近日很不一样,他会发怒了,会紧张了,甚至因为六公主欺负了阿宁,他不仅打了六公主,还借机革了傅陈两位官员的职,傅陈二人不过就是六公主的跟班,你不觉得大哥过于矫枉过正了?”


    梵玥有一瞬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哥哥雷厉风行啊,他或许对宁宁不错,那也是看在二婶的面上,你别多想啦,哥哥是谢家的家主,他不会对宁宁有别的想法的。”


    对啊,梵玥说得对,即便大哥对阿宁有意,祖父也不会允许,他在想什么,何况阿宁也未必就喜欢大哥啊!何况大哥答应了他,只要他能赢了折冲都尉的比试,他就能娶阿宁了!若是他真喜欢阿宁,又怎么会冒这种风险,换了他是决计不会同意的!可能


    就是他过于紧张敏感了,谢璃忽然明朗了,松弛一笑,转头去找宛宁,哪儿还有宛宁的身影,连姜至也不见了。


    姜至将宛宁拉去投壶,一投一个准,矜傲地挑眉,宛宁撇嘴,仰起脸:“我也行!”


    气定神闲凝于一处,一投一个不准。


    姜至取笑她,宛宁不给他取笑:“赢了我好稀奇,有本事你能赢过表哥吗?”


    她话里话外竟是骄傲,姜至蓦然沉了脸色,直直盯着她,宛宁愣了一瞬,忽然感觉到一阵心颤,看他一步一步走进,“唰”从她身后拿出箭,把玩着,依旧冷凝着她:“谢玦就那么厉害吗?”他沉声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宛宁惊愕住了,忽然心猛跳,慌乱错开眼去,乱了呼吸又瞪向他:“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表哥呢!”


    忽然姜至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古怪,他似乎看了眼宛宁身后,挑眉时露出了一丝慧黠的笑意:“哦,阿宁,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宛宁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掷地有声:“我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表哥!我只当他是我的长辈!”


    “哦”姜至将尾音拖得老长,似是藏着得意,忽然杨高了声音,“长辈啊!”故意道,“他是比你大了许多,你也不用当他是长辈吧?”


    “要你管。”宛宁烦躁地转身,蓦然僵住了,心弦啪地断了。


    谢玦正站在不远处,萧萧肃肃,脸色铁青,一眼望到底,淬冰的眸子只叫人胆寒心惊。


    第35章 争夺姜至从身后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宛宁如何也想不到谢玦会站在她身后,看着他冷沉的脸色逐渐浮上薄怒,举步朝她走来,宛宁没来由地心虚,往后退一步时踩中了脚下的石子身子一歪,被姜至稳稳扶住。


    她抬眼赫然对上谢玦紧皱的瞳色,慌张去推姜至的手,偏姜至铁了心一般扶着她的手臂越扶越紧,末了还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当心脚下,站到我这来。”


    谢玦目色微凛,在离宛宁还有五步之遥时站住了脚,幽冷喊了声:“宁宁,过来。”


    宛宁心一跳,抬头瞪姜至一眼,就要去掰他的手,可今日的姜至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她越掰,他握得越紧,宛宁只气得打他,他仍不动声色,一双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谢玦,好像在跟谢玦较劲。


    “公爷,阿宁虽是把您当长辈,可她到底只是您国公府的客人,恐怕不能限制她的自由吧,方才我们约好了要去荷花池游船,阿宁就不过去了。”


    “哦?是吗?”谢玦语调微扬,覆着冰霜的目光睨向宛宁,极尽危险。


    宛宁身处夹缝,方才她的确是有意去游船,可现在……她急不可耐扯开姜至的手:“你别闹了!”一松开,她便跑到了谢玦身边,回头一怔,姜至……


    他明明还神采的样子好像瞬间凝固了,僵立那在,幽沉的目光只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伤害了他,他紧绷着脸,好像很痛苦似的。


    他那样倨傲霸道的人,忽然这样,好像被丢弃了似的,让宛宁心一软,脚尖朝向了他,就想回去安慰他两句……


    谁知手臂一沉,她回头,谢玦扣住了她的手臂,低头垂眸间,神色复杂难辨,宛宁顿时进退两难。


    半晌,大概是确定宛宁没有要走的意思了,谢玦掀眼看向姜至:“姜公子,看来宁宁并不想去游船,姜公子请自便。”


    谢玦带着宛宁转身,身后姜至忽然低声喊道:“宛宁,你当真不愿去?”


    宛宁意外回头,又看到了姜至冷硬之下可怜的模样。


    他尖锐而认真道:“宛宁,你只是国公府的客人,你没必要听他的,他也没有资格规定你要做什么,你迟早是要离开国公府的,你不可能在国公府住一辈子!”


    谢玦看向他,极冷极沉:“谁说她不能住一辈子?”


    姜至狠狠一怔,宛宁星眸一闪,抬眼看向他,尚在愣怔之际,谢玦已经带着她离开。


    谢玦极其沉默,只一个劲地拉着宛宁往前走,宛宁个子玲珑,不及他腿长,被拉着跟在身后娇喘吁吁,她满脑子混乱,只有谢玦那句突如其来的话,暗自揣测他的意思,可最后,只觉得他不过是在跟姜至较劲。


    是的,他位高权重,从未有人敢挑衅他的权威,或者姜至是头一个,还是个愣头小子,所以他怒了。


    宛宁拼命站住脚,不想被他带着走:“我不走了!我走不动了!”她赌气似的用另一只手去推他。


    谢玦停下了脚步,转头是满脸的沉怒:“你既当我是长辈,长辈的话为何不听?”


    他望着她,眼中似是闪过一抹嘲讽,有意无意地探究她。


    现在的宛宁不知怎么回事,比刚来国公府时,竟敢跟他唱反调:“我爹爹的话我也不全听呢。”


    “你爹爹……”谢玦嗤笑了一声,满眼荒唐,“你拿我跟你爹爹相提并论?我只比你长了八岁。”


    大概连国公爷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花园里跟一个小姑娘争论年岁问题。


    宛宁小声嘀咕:“八岁呢,都超出爹爹的预期了……”


    谢玦气结,根本没听到后一句话,冷冷盯着她:“你当我是长辈,当姜至和少禹又是什么?”


    宛宁抬眼,理所当然:“自然是朋友。”


    谢玦的脸色骤沉,分不清的怒意还是妒意直达眼底,冷哼道:“朋友,你的朋友真多。”


    宛宁点头:“我在朝夏也有很多朋友啊,这样算来,我来长安也有好些时候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朝夏,”她轻轻叹息,捋着胸前的青丝只低着头,“我总是要回朝夏的。”


    气氛莫名凝结,谢玦眸色沉沉,皱紧了眉,只觉烦躁,他向来冷静,近日竟是时常控制不住情绪。


    宛宁也不知自己出于何种心思,故意说这番话,其实她爹爹曾提过,要来京城赚大钱,所以才会那么爽快答应宛宁离开他这么久来京城看姑姑,所以,她未必有机会回朝夏了。


    可她还是故意这么说了,谢玦却没再说什么,她的心往下坠了坠。


    “哟,两人在谈什么,面红耳赤的。”斜刺里传来端王的声音。


    谢玦克制住怒火归于平静,端王已经走上前来,笑道:“琇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得来宴饮一次,没道理丢下满堂的客人,来揪小娘子的错,瞧瞧把人家小娘子吓得眼圈都红了。”


    谢玦冷笑:“她会怕?”


    宛宁听到他语气里的讽刺,果然红了眼睛,垂眸轻哼了一声,嘟唇不语。


    端王看在眼里,笑道:“如何不怕?这普天之下谁不怕定国公震怒,除非你不希望她怕……”他意有所指,谢玦目色平静,未再接茬。


    端王也不介意,拍拍他的肩劝道:“都是小娘子小伙子,正直青春少艾,难免血气方刚些,我们这些年长的多担待就是了。”


    谢玦眉心蹙了蹙,他现在有些听不得这种话。


    “对了,过两日就是折冲都尉大选了,我看少禹志在必得,到时候也该给少禹定亲了,你这大哥不想传宗接代,该为弟弟盘算着了。”他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瞄了两眼宛宁。


    谢玦不快,冷冷道:“我何时说我不准备成亲?”


    宛宁蓦然抬眼。


    端王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大笑了起来  :“哈哈,琇宸你果然是动了凡心了,父皇若是知晓必然龙颜大悦,说不定还给你搞个选妻宴,让天下的贵女都来给你挑挑。”


    谢玦不语。


    宛宁低头摆弄被风吹乱了的青丝,别过脸深深吐纳一息,觉得无趣极了。


    端王眨眼:“前两日听说你去了蝶舞轩,如何?我送去的那三个美人可还满意?”


    谢玦看了眼宛宁低垂的脑袋,笑了一声,嘴角噙着一丝冷意:“满意,十分满意,还是三表兄懂我的心思。”


    宛宁飞快抬头对上谢玦乌沉的目光,又飞快低头,忽然觉得心底窜起一股火,燥热地她用手掌扇风。


    “哟,妹妹这是热了,我正让人备下了冰镇玉露团,去用些吧。”


    宛宁谢了恩,正看到梵玥和谢璃也走了过来。


    梵玥依旧缺根弦:“我找你半天,原来你和哥哥在一起。”


    谢璃的笑意僵了僵,但很快调节过来,只不被扰了心思,回去勤加练武,势要拿下折冲都尉这个职务!


    梵玥也很紧张这次的大选,他自然是想二哥获胜了,可莫说普天之下能人众多,单是贵族子弟里的姜至就比较棘手了,她见过谢璃和姜至切磋,二人似是难分伯仲,如此一来,当日的机缘和发挥都会影响结果,她一想,便坐立难安,次日一早就拉着宛宁去天福寺烧香拜佛。


    “没想到你还信这个。”宛宁有些意外,从前梵玥去朝夏玩时,她说要带她去朝夏香火鼎盛的寺庙玩,她都嫌无趣,说沉闷,这会竟然主动拉上她。


    梵玥将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临时抱佛脚嘛,别让佛祖听见。”


    抬头,两人已经到了天福寺门口,浓烟滚滚的烟香味飘了出来,有些熏眼睛,倒也不呛人,梵玥牵好了宛宁,以免她被人群挤散,两人削尖了脑袋拿着三柱香往烛火最旺盛的烛台去。


    可她们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哪里是拿着大娘大婶的对手,不消一刻就被挤了出来,三番两次后,梵玥大怒:“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再挤我,把你们全都抓去大理寺!”


    宛宁愣住了,周围一圈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看过来,宛宁立即用手挡住脸,隔开怒气冲冲的目光。


    过了一会,所有人都转了过去,继续抢着点香,周围又喧闹了起来。


    梵玥:“……”


    梵玥还待凶人,宛宁拉住了她,劝道:“佛祖跟前别放肆,否则就不灵了!”


    梵玥果然乖乖吞下了气,一鼓作气再去挤。


    谁知后头涌来一阵气势,堵的满满的人群似是分裂开来,以宛宁和梵玥为中心,全都让开了一条道。


    霍仲走到了最前面,就站在那坐最火旺的烛台前:“大小姐,表小姐,请。”


    宛宁看了看两边的士兵:“……”


    本来还用权势压人的梵玥,此时看到所有人都被暂停了一下,反倒不好意思了,讪笑了两声,拉着宛宁快速上前,急匆匆点好了香。


    “霍大哥,退吧退吧!”


    霍仲摆手,所有人护着宛宁和梵玥不被挤地退了。


    等进了佛殿,宛宁和梵玥跪在佛前许愿,霍仲带着人站在门外守着,一般妇人他不管,见到有不怀好意的男人,他立刻凶狠地瞪回去。


    宛宁和梵玥求了必胜符请大师开了光,走了出来,这才有空问霍仲。


    “霍大哥,你怎么来了?”梵玥问。


    霍仲道:“公爷知晓二位小姐要来上香,怕有人骚扰你们,特意让我来护卫。”


    梵玥一面受宠若惊,一面惊诧:“哥哥从前护卫我从来也没让你来过!”


    霍仲不语,他也奇怪公爷怎么会让他亲自来呢,毕竟这活没什么困难度,也就没什么成就感,不大得劲。


    饶是再迟钝单纯,梵玥都嚼出了一丝不对劲,投向宛宁的目光多了一丝审视。


    宛宁被她盯得极其不自在,故作摸了摸脸蛋:“我脸上有什么吗?你这样盯着我瞧。”


    “没有,很美,很美。”梵玥坐在马车里,托着腮皱了皱眉,忽然问,“宁宁,你喜欢我哥哥吗?”


    本就借着喝水压下心虚的宛宁突然将茶水喷了出来,梵玥立刻揪住她:“哦!你心虚了!”


    宛宁慌忙擦去水渍,嗔她一眼:“谁心虚了,你知道我爹爹的择婿标准的,我怎么会”


    梵玥恍然:“对哦!”她一拍额头,嘻嘻一笑,喝了口水,忽然低垂了眼眸,落寞下来,“宁宁,其实我不希望你喜欢我哥哥”


    “为何?”宛宁心头一跳。


    她抬眼,眼中蒙了一层水雾,很是心疼:“会辛苦,很辛苦。”


    宛宁微愣,目光软了下来:“你还想玉昭?”


    梵玥别过脸去看向窗外,久久传来她的低语:“很想,很想。”


    **


    折冲都尉的大选放在了讲武演习的下午,这一场向各国昭示大周国力的兵事演习,各国使者在列,文武百官在列,皇上踌躇满志独坐高台,太子和谢玦次之,三王再次之,将各国使臣震撼的人心惶惶,直呼“天朝威武”。


    宛宁等人自然是没有资格观看的,但是下午的折冲都尉的大选,她们却是能有幸有一席之地。


    莫说她们,便是那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也有一席之地,唯一不同的,是宛宁,作为一个外来客,也坐在靠近中心的位置。


    比武前的准备,皇上和太妃温贵妃都还没来,她们尚且还能自由,梵玥拉着宛宁就往校场后去鼓励谢璃,那儿临时搭建了屋蓬,足以容纳上百人,只不过在这间屋蓬里的只有那些贵族子弟,自告奋勇的百姓们则是在别处。


    宛宁和梵玥一进入这里,就立刻引起了骚动,其中有几道毫不掩饰的热切的目光盯在了宛宁身上,姜至皱着眉借着活络筋骨的动作挡去了。


    梵玥很快找到了谢璃,拿出了那道必胜符:“二哥,这是我和宁宁帮你求的!祝你旗开得胜,大杀四方!”


    谢璃欢喜地方才接过,突然必胜符飞了出去,拽进了姜至手里,他挑眉:“妹妹,今日比武,点到即止,可不兴‘杀’的。”他擎着那枚必胜符,看向宛宁,“你为少禹求的?”


    梵玥叉腰:“是又如何?”


    姜至冷嗤:“还必胜,若是这符有用,还用十年刻苦做什么?大家都不用去读书练武了,就考试前去拜拜佛,求求符得了,你们说是不是!”他高扬一声,立刻传来一阵哄闹的附和声。


    梵玥气鼓鼓的,忽然嫣然一笑:“你懂什么,自己努力是一回事,期待是另一回事,这是宁宁对我二哥得胜的期待,可惜你没有。”


    果然姜至的脸色就变了,冷冷盯着宛宁:“你当真是为他求的?”


    宛宁对于他质问的口气很不舒服:“是。”


    谢璃满脸欢喜,姜至的脸更青了。


    “快还我!”梵玥伸出手去要。


    姜至冷笑一声,将必胜符递上前,等梵玥要接时,他忽然松手,必胜符轻飘飘掉落在地,他不经意上前,狠狠踩上了一脚,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梵玥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他,就看到必胜符一半陷进了泥泞里,她跳起来要打他,姜至仰着下颚,桀骜不驯地睨向谢璃:“少禹,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谢璃眼中迸出怒意,可自小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只是攥紧了拳,咬牙道:“我没忘!”


    姜至哼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宛宁不悦地皱眉:“他吃错什么药了!”转头鼓励谢璃,“少禹,我相信你一定能赢的!打败他!”


    梵玥见状兴奋无比,谢璃也是个热血沸腾,重重点头:“你放心!我这段时间勤加练武,未敢有一丝放松!”他心道,等大选结束,他得了头筹,将折冲都尉的职位摘下,他便要向宛宁表达他的心意。


    那头姜至闷气又烦躁地离开了屋蓬,走出来,却看到了他的父亲,他脚下一转,避开了身子躲在树后,他的父亲对面是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如今侯夫人的亲生儿子。


    父亲温柔的声音:“子美,别紧张,只当平日练武,以你的资质,定然能一举击败所有参选者,拔得头筹,爹对你有信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进姜至的心脏,他无声冷笑,父亲啊父亲,你说


    的那些“所有”可包括你的长子?显然父亲并不在意,在他的心里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生的儿子,他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给那个儿子,自己不过是他和初恋被拆散了十几年的证明,如鲠在喉。


    他听到姜子美的声音:“可是,今日参选的还有哥哥”


    父亲冷哼一声,极为不屑:“他那性子,若是让他当了折冲都尉,只会是咱们侯府的灾难,只有你,才能光耀我姜家的将来。”


    姜子美重重应声:“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好儿子。”


    父亲带着他的好儿子,揽着肩膀离开了。


    姜至无力地靠进树干,抬头睁大了眼睛,深深吸一口气,余光瞥见一抹身影,他瞬间转头,蓦然对上宛宁柔软的目光,他狠狠一怔,眼角还沾着湿意。


    本想去给谢璃拿些点心的宛宁无意撞见了这一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又有些心酸心软,


    柔声道:“对不起,我这就走。”她急得他最讨厌别人同情他,她转身欲走,谁知身后传来疾步的脚步身,她正要回头,猝不及防间,姜至从身后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微风拂过,宛宁的心一颤就要挣扎,谁知姜至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脆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一会,一会就好,别推开我。”


    那几乎乞求的声音,像一个孩子,一个不被丢弃的孩子。


    宛宁不忍心再动,任由他抱着,低低道:“你才不会输给你弟弟,我看他那清秀的样子,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这有些孩子气的娇嗔,让姜至心头一暖,他含泪“噗嗤”笑出声来,将脸埋进她颈窝,霸道道:“不许说他清秀。”


    “”宛宁刚要不服气,又耐下性子,“我是安慰你啊。”


    姜至闷声道:“这就叫安慰?”


    “那你还想怎样安慰?”


    姜至松开了她,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眉峰微挑,眼底藏着精光:“我要如何安慰都行?”


    宛宁总觉得这句话里陷进,不敢轻易回答。


    看到她眼底的迟疑,姜至笑出了声,指腹捻过眼角的示弱,又变成了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朝她扬头:“你放心,等我赢了这场大选,我再来要我的安慰。”


    宛宁看着他愣了愣,从前她最讨厌这样的姜至,可这一刻她竟觉得放心了,也骄傲地扬头轻哼一声:“等你赢了再说吧!输了可别哭鼻子!”


    姜至再次大笑,先前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微风再次拂过,石通打了个冷颤,不敢去看身侧谢玦的脸色,心里直打鼓,他以为在他们到来,看到姜至抱着表小姐时,公爷就会上去踢翻姜至抢回表小姐,谁知公爷竟然站住了,他没有行动,可那双眼睛那张脸色,比有所行动都让他觉得胆颤。


    见姜至和表小姐终于走了,石通默默深吸几口气,琢磨地问道:“公爷,可要找个理由将表小姐带回去?”


    头顶压下谢玦的声音,犹如冰刀子:“不必。”


    石通反复琢磨这两个字谢玦的用意,响彻云霄的击鼓声铿锵有力,震得石通太阳心一跳,比武开始了,他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密集的鼓声拼命砸着胸腔,心念直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第36章 失败我承认我喜欢阿宁,我要娶她!……


    今日所选乃是折冲上府都尉,乃正四品大员,统领上千府兵卫士,还总管长安安防与宫城外安防,是以今日来参选之人也都包括了一些低阶参军。


    但来参选是一回事,真动真格的和那些贵族子弟比试,拳拳到肉时到底也要顾及着坐台上那些大老爷!


    别一个争强好胜伤了那些贵族子弟,被他们的家族记恨了去,也是得不偿失。


    “如此说来,这一场参选,不过也是掺了水供贵族子弟争竞的比武罢了。”其中靠着皇上的位置不远不近的文官清高开口,他没有儿子,他眯了眯眼道,“那今日就看谢温姜三家如何高低了,毕竟,放眼这长安,谁又敢跟这三家争竞呢?”


    众人心知肚明,可谁又说出来,他的夫人拼命在后头扯他的衣角。


    其余夫人掩唇偷笑,回头在第三排的位置上看到了宛宁,不由惊诧一瞬,今日在场的,可只有文武百官和他们的妻子,除了梵玥,哪里还见有其他贵女,拉了一旁夫人的手说悄悄话。


    “那不是宛宁小姐嘛,她竟也来了?”


    “大小姐也就算了,她一个做客的表小姐,定国公还真是抬举她。”


    “哦?这么说,公爷还挺看重她……”


    “你动什么心思呢?”


    “攀不上谢家大小姐,这表小姐也不差,模样还更娇媚。”


    “我看你是想跟定国公府攀亲魔怔了!那可是商贾之女!”


    “那又如何?皇上常说国家的发展可是离不开经济的!那些每年大旱大寒,宛家可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话音才落,就听到皇上威武中又带着慈祥的声音响起:“那就宛家的丫头吧,上前来,朕瞧瞧。”


    宛宁正和梵玥讨论着梅花饼的香味和府里的不一样,乍然听到皇上的话,先是坐直了一愣,连忙站了起来,暗自调整心态,从两列位置中走了上去。


    她经过谢玦面前时,悄悄抬眼看了,谢玦沉静的眼眸正看着她,朝她微微颔首,她的心就定了。


    找到皇上正前,恭恭敬敬行了叩首礼,姿态优美极了。


    后头的夫人小声道:“原来叩首礼还能行的这样漂亮。”


    皇上含笑道:“起来。”


    宛宁缓缓起身,娉婷而立,皇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望定她那张娇美玉柔的脸,有一瞬的怔忡,而后笑道:“是个好模样,听说庆北雪灾,你父亲可是出力不少,还收容了许多灾民难民,好啊,朕谢谢他。”


    宛宁藏不住的骄傲,盈盈一笑:“为皇上分忧,为大周效力,是爹爹应该做的,也是他的福气。”


    “好!”皇上龙颜大悦,越过太子看向谢玦,“琇宸,你这个表妹不错。”


    皇上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在座的也都听了进去,太妃坐在皇上另一侧,偏首拿杯子时看了眼斜后的姜老夫人。


    温贵妃抿唇而笑。


    在座的一时间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谢玦脸色淡淡眼底却有了一丝笑意:“皇上谬赞了。”


    皇上笑了笑,忽然问宛宁:“可定了亲?”


    宛宁微愣,梵玥本来听到皇上夸赞宛宁就兴奋了,此时一听,只恨不得立刻抓住这个机会用俏皮话让皇上给二哥赐婚,下意识身体就弹了起来,结果被死死按住了,她诧异回头,就看到了石通皮笑肉不笑的脸。


    “你何时站在我身后的?”梵玥问道。


    石通弯腰低头:“大小姐,今日这种场合,不适宜胡闹。”


    梵玥撇撇嘴:“你又知道我要胡闹什么?”


    石通但笑不语,梵玥哼了哼别过脸,看到谢玦突然变冷的脸色,吞了口水,乖乖坐好。


    宛宁不知道皇上为何有此一问,但也不敢欺君,只能道:“未曾。”


    她心里直打鼓,生怕皇上一时兴之所至,给她指门婚事。


    皇上笑道:“朕只是随口一问,不必紧张。”


    宛宁松了一口气,嫣然而笑。


    谢玦在旁提醒:“皇上,要开始了。”


    皇上看向他,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谢玦仍面色平静。


    鼓声再度轰鸣。


    宛宁刚坐回去,抬头就对上了谢玦的目光,她盯着他瞧了两眼,他则神色如常地转了回


    去。


    莫名其妙。


    “宁宁,太好了,皇上喜欢你!”随着梵玥兴奋的低呼,比武开始了。


    果然不出众人所料,在面对谢温姜三家公子时,明显有些人不敢出全力,而敢出全力的也都是与这三家公子相熟的,身手实在是差远了。


    至于百姓选手,则是在另一处比武,只有最终获胜者,才有资格站到皇上和文武百官眼皮子底下,与那些贵族子弟比试。


    经过一场角逐,最终进入决赛的,只有姜至,谢璃,姜子美和温家的三公子温融,争夺三甲名额,入了三甲,即便没有得到折冲都尉的官职,也是能得到皇上的嘉奖,是家族荣耀。


    四人家世相当自是奋力一搏,偏生令牌抽到姜至和姜子美一组。


    一时间看台骚动了起来,姜侯爷偏心一事,在朝野已然不是什么秘辛,好事之者故意凑到姜侯爷跟前问:“侯爷,您觉得二位公子谁能获胜?”


    姜侯爷淡定而笑:“不管谁获胜,都是我的儿子。”


    周围之人听了心下嗤之以鼻。


    宛宁看着台上争锋相对的兄弟俩,不由攥紧了团扇上的扇坠,一双灵动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至。


    此时一声击鼓振奋人心,台上二人同时发动了攻击!


    宛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听到身后有人笑:“这两人的攻势哪里像是亲兄弟,只怕是仇人!”


    可不是仇人!宛宁心下愤愤不平,她从未见过偏心偏成这样的父亲,只恨不得姜至立刻把姜子美打趴下!


    此心无关风月,只关她有一颗正义的心……


    后头有人说:“这姜在野也就算了,向来是霸道惯了的,拳脚凶猛些,这姜家老二不是一样温和乖巧,处处让着兄长,今日怎的也这样凶猛?”


    “你道呢?”


    两人凑笑一堆,继续看好戏,抬眼就看到姜至把姜子美打的几乎节节败退!


    像是出气一般,打得姜子美毫无招架之力,姜子美急了,一时扣住了他的手,愤愤低呼:“你今日将我打败就不怕爹怪罪于你!”


    姜至正在兴头上,喝了一声:“威胁我!怕了?怕了就认输!”


    说着,他一拳打在了姜子美脸上!


    姜子美吃痛红了眼睛:“你才该认输!否则爹不会放过你!”


    “好啊!那就看看谁不放过谁!”话音刚落,姜至一个旋身而起,连环脚踢得姜子美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最后再是一记腿风劲扫,将姜子美狠狠踢出台,猛地砸地,吐出一口黄胆汁!


    宛宁兴奋的一时没控制住,不小心碰倒了茶杯,谢玦闻声回头,就看到她兴奋的脸蛋红扑扑,眼睛闪耀,他脸色微沉。


    姜侯爷唬地站起,脸色铁青!姜老夫人剜了他一眼,他忍着气坐下,身旁传来幸灾乐祸的恭喜声:“侯爷,大公子威武啊,恭喜侯爷,大公子得胜一筹。”


    姜侯爷恨不得甩他两个耳刮子,偏还要笑着道谢,真是比哭还难看。


    姜至威风凛凛居高临下望着姜子美,摇头咋舌:“真是丢尽了父亲的脸啊!”


    姜子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厥过去!


    姜至倨傲得意,望向了坐台,不知看了谁一眼,扬起了下巴。


    宛宁由衷一笑,也学着他挑眉。


    谢玦冷若冰霜。


    梵玥忽然遮住宛宁的眼睛,气恼道:“宁宁,不许你跟他眉目传情!”


    姜子美自然不能再上场,最后只剩三甲和平民折桂者。


    姜至,谢璃和温融并列而站,三人皆是前面意气。


    谢璃道:“在野,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姜至挑眉:“谁留情还不一定。”


    温融扬声道:“少禹,即便你是梵玥的二哥,我也不会留情!”


    三人都想蟾宫折桂,却也都是光明磊落。


    此时只听一记鼓声,全场安静了下来,忽然见谢玦缓缓站起了身,朝皇上作了一揖,皇上颔首示意。


    众人皆是一惊又惑,定国公要做什么?难不成这一场大选还有别的说法?


    梵玥和宛宁也愣住了。


    怡王皱了下眉心盯着谢玦,心下紧张:琇宸,你要做什么?


    谢璃张扬的神色也紧绷了起来,紧盯着谢玦:大哥!你要做什么?


    姜至狐疑,看了看谢璃的神色再看向谢玦:他该不会想亲自上阵吧?这位狡猾的“长辈”。


    谢玦气定神闲看了眼场上三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


    忽然坐台骚动了起来,看到一抹身影在动,齐刷刷看过去。


    “那是……”


    “那是……季……”


    “季平!是季平!季将军!”


    只见季平迈着优雅的步子,撩起衣摆,拾阶而上,走到中央的位置,慢条斯理朝坐台上作揖,又侧身朝三位公子微笑颔首。


    “还请三位公子不吝赐教。”


    三人齐齐愣住了!何意?


    温融差点没忍住冲破世家礼教的禁锢骂他一句,赐教?就凭他们?难不成这折冲都尉定国公也想要?


    谢璃怔怔看向上座的大哥,不禁白了脸色,又逐渐变青,他愤怒地攥紧了拳,原来大哥根本就没想过让他赢!


    姜至冷哼一声,凑近谢璃些,低声道:“看到没有,你大哥早有后招,看来他不仅不会让你赢,也不会让我赢。”他抬眼看向远处,悠哉道,“你觉得是什么让他竟然连谢家的体面都不在乎了?”


    谢璃的心狠狠一颤,依旧看着谢玦,谢玦也正望着他,目光清寒而平静,没有丝毫的愧疚和心虚。


    自然,他是谢玦。


    梵玥也懵了,立刻揪住石通的衣袖扯下他,低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季大哥怎么会上去呢!”


    石通笑着正要回答,就听到姜至散漫无谓的声音扬了起来。


    “皇上,您也知道咱们这几斤几两,怎是你将军的对手,不若就此认输算了。”


    太妃脸色微沉:“在野,不得无礼,皇上这样做,自然是他的考量。”


    皇上并不在意姜至的无状,他坐拥天下,很珍惜像姜至这样直话直说的人,又是太妃的亲甥孙,自然很是喜爱。


    “让你们赢了季平自然是强人所难。”皇上看了眼礼官,礼官便上前来答话。


    “三位公子,只需分别和季将军比武,接的招最多者为胜。”


    季平颔首微微躬身,含笑缓声道:“三位公子且放心,在下绝不会偏私。”


    坐台上的文武百官不由问道:“那这不是最后一个上的沾了先,前两个已经将季将军的体力损耗了大半?”


    “我瞧未必。”


    话音刚落,就见温融被打下了台,众人目瞪口呆,刚喝一口水的大臣,茶水从他嘴里回流进了茶杯,慌忙擦了去。


    一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再来是姜至,虽接了两招,但接的已是十分勉强,一脚被季平踹飞了出去,他摔倒在地,慌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角的灰,强撑着挺直了腰杆:“好身手咳咳咳”一脸痛苦,咬牙切齿,“这厮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啊!”


    谢璃一脸坚定地走上台,盯着季平的眼底都是怒火,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打趴下:“是大哥让你来的!”


    季平微微一笑,点头:“公爷让我速战速决,得罪了,二公子。”


    “喝!”随着谢璃一声怒喝,他出拳十分猛劲,让众人又是一惊,倒是没想到谢二公子平日里看着斯文秀气,出拳刚劲竟是不输姜至!


    只可惜,依旧在两招败下阵来


    此时众人却是不解了,不由都看向了谢玦,不知谢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季平上场,是为了偏袒自己弟弟,如何又将弟弟踹下了台?


    正当众人不解时,只见一个禁军疾跑而来,跪在皇上台下:“启禀皇上,布衣中一惊决出了优胜者!”


    皇上眸光微变:“带上来,与季平一战,若能接过两招,即为胜。”


    梵玥气死了,生谢玦的气,她不知为何大哥要做二哥的绊脚石,一双眼睛只望着谢璃,看着他落寞的身形,低垂着头,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见他抬手拂过脸颊,梵玥心头一惊,二哥哭


    了?


    忽然感觉手手指一痛,她低头看去,就见宛宁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周围突然传来了不小的惊呼。


    “怎么会是他!”


    “玥玥”宛宁似乎也特别震惊,一双眼睛闪闪的尽是难以置信,梵玥莫名,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忽然猛弹而起,只觉灵魂激荡,热血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黑,就要站立不稳,宛宁随即扶住她,梵玥心如擂鼓直直看着武台,那一步一步走向台上,从容冷峻,轩然倜傥的玄色劲装男子,不是玉昭,又是谁!


    怎么会是他!


    谢玦看了玉昭一眼,眉心微蹙,看向皇上,皇上只端着茶杯喝茶,越过皇上,他清冷的目光停在了温贵妃脸上,温贵妃亦是一脸平静含笑。


    季平也很是意外地挑了一下眉:“哦?是你。”


    “请赐教。”玉昭摊手,冷冽如冰。


    季平自然清楚,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想必已经有了靠山,谁?是端王?可端王又怎么敢当着皇上的面启用逆贼的旧臣。


    众人惊惶不定下,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二人对打的身形吸引了,再反应过来,季平的一记手刀已经停在了玉昭脖颈处。


    “你输了,不过,折冲都尉是你的了,恭喜。”季平淡淡道。


    玉昭却面色冷沉,满眼是冷静的怒火,季平下台前,低声道:“想必你日后不会轻举妄动,毕竟,想越过我动我家公爷,你绝无胜算。”


    他在警告他,玉昭攥紧了拳,的确,方才的较量让他十分清楚,季平的功力深不可测。


    礼官高吟的声音响起,他面向高台而站,跪下朝皇上行礼,抬眼间,对上了梵玥湿润的目光,他身形微微一顿,低下头去。


    这一场大选经过匪夷所思,结果更是让人始料未及!


    可这一场大选,谁会高兴呢?谢璃和姜至两个失意的人喝得酩酊大醉,姜至将手搭在他肩上,已是八分醉意。


    “回去后,你不许跟宛宁亲近,你输了,不能越界!”


    谢璃也是八分醉意,听到他的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肩膀也抖了起来:“越界?越界的不是我!”


    他第一头失控地大喊,马车把他接回府时,已是月上中天,小厮们扶着他下车,就要送他回房,他一手甩开小厮们,径直就往春山可望居去。


    “二公子!那是大小姐的院子!”小厮们冲上来拦他。


    “放开我!我要去找阿宁!”


    管事一听吓得一抖:“二公子慎言!快快,扶二公子回去!”这三更半夜去找表小姐,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闲话,岂不是招人笑话!


    “滚开!”谢璃一腔怒火爆粗口,那些小厮岂是谢璃的对手,又加之他是醉酒之人,更是控制不住。


    眼看就要失控,管事正要喊府兵,突然一道冷肃的声音呵斥。


    “闹什么!”


    众人看去,谢玦潇潇而立,如见天神,管事慌忙道:“公爷,二公子喝醉了,吵着要找大小姐。”


    谢玦看了眼霍仲,霍仲立刻上前,架起谢璃就往他的九华阁而去。


    霍仲将谢璃丢在床上,谢璃忽然站了起来,说着胡话冲出去:“我要去找阿宁!我要告诉她我的心意!”却猛地撞上一堵墙,他吃痛地捂着脸,抬眼细瞧,这堵“墙”竟然是谢玦,他愣住了,谢玦冷冷看着他。


    “闹够了吗?”


    谢璃忽然心大恸,捂着脸委屈地哭了出来,谢玦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哭,石通早已屏退了房中所有的丫鬟和小厮,只有他和霍仲低头守着。


    “大哥”谢璃攀上谢玦的手臂,哀求地哭喊,“大哥,为何你要这样做!为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发泄后,他突然睁大了泪眼看着谢玦,阴恻恻问道,“你喜欢阿宁,是不是?是不是!”


    谢玦掣回手,拂袖转身冷冷道:“给二公子醒醒酒。”


    谢璃手一甩:“我不要醒酒!我没醉!大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阿宁!”谢璃继续揪住他问,谢玦冷凝着他,一言不发。


    忽然谢璃恼了:“你根本不喜欢阿宁!你都不敢承认!我敢承认!我承认我喜欢阿宁,我要娶她!”他点着谢玦的胸口示威地问,“你敢说你要娶她吗?”


    谢玦眸光微变。


    他哭着崩溃了,顺势跌坐在地,没有一点世家公子的仪态:“你不能娶阿宁,你根本不能娶阿宁,因为你是谢家的家主,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不让我娶她为什么!”


    谢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等他终于安静点了,他才沉声道:“让人来伺候二公子沐浴更衣。”


    石通领命去了。


    谢玦的目光穿过庭院望向远方,手掌轻轻放在了谢璃头上,安抚两下,低沉的声音冰冷中沁着一丝疲惫:“除了她,你想娶谁都可以。”


    可谢璃已经昏睡了过去,霍仲怔怔地看着谢玦走出房门,石通正好过来,他拉住了石通,尽是不可思议:“公爷喜欢表小姐?”


    石通白他一眼:“你才知道?”


    霍仲久久回不过神,怪不得之前让他巴巴地去保护大小姐和表小姐上香,原来是为了表小姐!


    石通看了眼房中已经醉倒被小厮摆弄的谢璃,轻叹一口气:“如今闹成这样,看着吧,有的难收场了,还有姜公子,还有玉昭”


    霍仲瞪大了眼睛:“姜姜姜玉,玉昭?”他满脑子打结。


    第37章 上门你们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国公府来了……


    翌日一早,季平赶回国公府时,得知谢玦在书房,他微微讶异,迈着小碎步如一阵风似的去了外书房。


    见霍仲靠着门板睡觉,他眉心微皱,袖斓一挥,一阵劲风激得霍仲一抖醒过来就看到了他,瞪着眼睛呆呆问:“你打我了?”


    季平白他一眼:“杵这作甚?”


    霍仲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自然是等公爷。”抬头一看天色愣住了,怔怔道,“公爷不会一晚都没回房吧?一晚没睡?”


    季平揪住他的头发往后扯去:“要你何用!”


    霍仲“哎哟”叫唤两声,咬牙在他后头晃着的拳头:“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就不敢打你!”


    两人进了书房,顿时肃静了,连呼吸都轻了,霍仲也收敛了怒气,幸亏二人身手不凡,否则连脚步声都显得突兀。


    就见谢玦坐在书案后,支着额头歪靠着太师椅的扶手,面色沉静清冷。


    “公爷。”季平唤了一声。


    谢玦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睡意,却有一丝倦怠掩去,掀眼看过去时,已是无波无澜。


    “公爷,属下已经查明,听说是有一回温贵妃出宫遇险,得玉昭相救,这才举荐了他。”季平声线平和地说着他所查到的消息。


    霍仲冷哼:“温贵妃如今霸占着皇上,别的贵族一个女儿也送不进去,想要她死的可不在少数。”


    此时谢玦轻轻“唔”了一声,霍仲立刻闭紧了嘴巴。


    季平问:“公爷,玉昭回来了,可要派人看着大小姐?”


    静默半晌后,谢玦道:“你多留心。”


    季平明白了,这是要暗中了,又道:“至于端王,这些年的来往倒是没什么特别,只他头一年分府别立,进宫请安时生了一场病,在后宫宿了两日。”


    谢玦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前后可有其他关联?”


    季平道:“前两日是温贵妃的生辰,他也正是在生辰上饮多了酒染了风寒。”


    谢玦缓缓靠进椅背,沉默不语,季平也不语,霍仲的眼神显得无比单纯。


    突然石通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本正经的有些古怪。


    “公爷,高侍郎和他的夫人来了,想求见公爷。”他故意顿了顿,才道,“还特意带了许多礼物,眼瞧着都是送给姑娘家的,是直接跟之前一样送去春山可望居,还是……”


    谢玦冷冷的声音响起:“让他们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谢玦才款步而来,走近堂前,就看到堂中摆放的礼物,谢玦的目色沉了沉。


    高侍郎看到了谢玦,站起来了笑:“琇宸啊……”他母亲是怀平郡主,沾亲


    带故算起来,也算得上是长公主的表姑母,只是靠近五服边缘了,所以若是他仗着三千里“表舅”的身份,唤一声“琇宸”也未尝不可。


    只可惜,谢玦不予理会,径自走过堂中,往上座而去,落座后,才抬眼看了高侍郎:“高侍郎,请坐。”


    高侍郎面色微变,干笑了两声:“谢公爷。”


    高夫人长年与贵妇们打交道,自然也瞧得出里头的变化。


    高侍郎硬着头皮道:“许久不见梵玥了,又听说府里来了个表小姐,特意备下些薄礼,还望公爷不嫌弃。”


    “薄礼”二字实在是过谦了,霍仲看着这“厚厚”的礼,心中腹诽:口气真大。


    谁知谢玦轻笑了一声,缓声道:“是有些薄了。”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又听谢玦慢条斯理道:“既是多时不见了,怎的今日想起来给舍妹送礼?”


    高侍郎脸上挂的笑越来越古怪难看,被谢玦直接这么一问,简直不知说什么好,高夫人悄悄拱他,他自然明白夫人的意思,是让他直接,可谢玦一来就一副高冷矜傲的模样,喊他一声“高侍郎”,此时更是直接下他的面子,他哪里还说得出口。


    看着高侍郎踌躇的模样,谢玦愈发眼底浮起一丝不耐,没心思跟他们周旋,站了起来。


    高夫人急了,豁出去上前笑道:“公爷,今日前来,其实是有一桩喜事。”


    对于高夫人的大胆,谢玦并不觉得意外,却还是微扬声调:“哦?何喜?”


    高夫人道:“昨日在校场见了表小姐,臣妇尤其喜欢,又听闻表小姐未曾定亲,所以这才带了礼物上门拜访。”


    来之前,高侍郎还有些犹豫,虽说昨日皇上口头赞扬了一番宛氏父女,可到底宛宁身份还是低了些,何况她如今在国公府做客,只怕还需要谢玦点头。


    高夫人立刻反驳了他:“夫君此言差矣,宛宁身份虽低,一开始众人只当她不过是个外四路空有个名头的表小姐,可前有六公主被打,今有皇上点名赞扬,可见国公府是将她当正经表小姐的,听说上回她和大小姐去上香,是霍将军亲自去护卫的,既有了定国公做靠山,她身份如何低?”


    “再者,夫君也说她只是在国公府做客,名义上公爷是有权利管着她,可到底只是客人不是,婚姻大事,公爷自然不好插手的,只是公爷不插手,咱们儿子那品行相貌和门第,已是宛宁高攀了,她聪明就该知道如何选,只要她自己中意了,咱们之间有了默契,等她姑母回京,自然好说了。”


    高侍郎已经差不多被说服了:“只是,你别忘了谢家还有位二公子。”


    高夫人得意地笑:“莫说二公子,便是谢家有十个公子,也轮不到宛宁,那样的门第,我们家姑娘都攀不上……”说着又惋惜地叹气。


    这也正是高夫人敢站出来的原因,她将所有利益和关系分析得清清楚楚,论理,的确不错,只是……


    “原来夫人是来提亲来了……”谢玦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语声低沉缓缓,只是让高氏夫妇莫名感到一阵胆寒。


    高侍郎见夫人都先开口了,讪笑着:“小犬三郎公爷也是见过的,如今也十七了,到了议亲的年纪,我瞧着他俩模样性情倒是相配……”


    忽然谢玦低低笑了出来,高氏夫妇一怔,就听到这笑声越来越冷,以为是错觉,抬眼看去,却见谢玦看过来的目光仿若淬了冰,又是一怔。


    高侍郎也算在朝政上经常和谢玦打交道,谢玦虽冷漠疏离,可只要不犯错,他从不会觉得害怕,此时,他却怕了起来。


    “相配?高侍郎可跟宛宁相处过?”


    “……未曾。”高侍郎低头抬手按去额头的汗。


    “那如何得知他们相配,依我看,你家三郎配不上宛宁。”谢玦面色一冷,直截了当。


    高侍郎蓦然一僵,脸色阵青阵白,终于敢露出一丝怒意:“琇宸,我好歹也算是你的表舅……”


    “所以,我还给你几分薄面,否则,我早让人将你丢出去。”


    高侍郎猛地后退一步,谢玦淡淡扫向高夫人,眸光下压冷厉星寒,高夫人一抖嗦赶紧低下头去。


    谢玦的声音极沉:“看来高家当真是外强中干了,让你们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国公府来了,听说府上欠了好大一笔银子。”


    高侍郎彻底恼羞成怒了:“休要胡说!我高家……”


    谢玦冷笑:“高侍郎与其在这肖想不该想的人,不如回去琢磨琢磨怎么应对明日上门讨债的人。”


    高侍郎“唰”地白了脸色,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得罪了谢玦:“你……”


    谢玦冷然道:“你家儿子配不上宛宁,也别妄想娶宛宁,懂吗?”他斜睨高侍郎一眼,高侍郎慌忙点头,拉着夫人匆匆告退,灰溜溜走了。


    这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谢玦是一开始就打算跟他撕破脸了!


    高夫人哭道:“他定国公欺人太甚了!你怎么说也是他的长辈!”


    “呵,长辈,我算哪根葱长辈,他谢玦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若是再不识时务,我这顶乌纱帽都保不住了!傅陈二人就是前车之鉴!”


    高夫人还哭:“她一个宛宁商贾之女,我们儿子怎么就配不上了!”


    高侍郎叹息:“不是配不上宛宁,是跟谢玦天壤之别……”


    “什么意思?”


    高侍郎沉默半晌,懊悔地捶胸,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为了一个宛宁打了六公主又革了傅陈的人的职,怎么可能单单是为了国公府的颜面!思及此,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一个劲地指着夫人:“你你你!就是沉不住气!”


    **


    梵玥正和宛宁出街,经过前堂时正听到大哥说得最后一句话,看到高氏夫妇灰头土脸地跑了,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哼,看那些人还敢不敢上门来提亲!


    她回头去看宛宁,却见宛宁怔住了神色,不知在想什么,那双剪水的双瞳闪闪亮亮的,脸颊如桃花映水,她一时看得呆了,即便跟宛宁相识这么久了,她还是会看着宛宁发呆。


    “玥玥,你先去车上等我,我回去拿件东西。”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梵玥嘀咕:“什么东西这样紧张,急成这样。”


    宛宁一路追上了谢玦,她还没有出声,谢玦大概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站住了脚,转身看了过来,宛宁心“砰”地一跳,低头理了理跑乱的青丝,深深吐纳几息,迈着淑女的步子走了过去。


    石通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季平也拉着霍仲后退。


    宛宁自走向他时,就感觉有一股蒸腾的热气在灼烧着她,将她因疾跑而来生出的汗都烧干似的,柔腻的手指紧紧按住胸口,她想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高家是来向我提亲的,为何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拒绝?”


    谢玦眉心微蹙:“你想答应?”


    嗯?宛宁抬眼看他,像是要看清他似的,渐渐地,她就生了一股气,不知是要跟他较劲还是跟自己较劲,挑眉攒起一抹俏皮的笑意:“或许呢,听说高公子人还不错。”


    谢玦眸色骤沉:“他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由我说了算,表哥为何自行替我做主?”


    谢玦面色寒霜密布,凝注着她,不加掩饰的怒意逐渐染上眉眼,宛宁也挺直了腰杆直视她。


    见谢玦久久不语,宛宁故意冷哼一声:“姜至有句话说的对。”


    “哦?”谢玦微扬的声音冰冷的明显不悦。


    “我只是国公府的客人,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公爷,只是我名义上的表哥。”


    谢玦冷凝着她,周围的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他朝宛宁走近一步,宛宁下意识就要后退  ,可突然生出的倔强让她**住了,谢玦缓缓俯身,宛宁屏住了呼吸,放在两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裙摆,只觉得脑袋轰鸣,在谢玦快要凑近她的时,错开了去停在她的耳边。


    “别试图激怒我。”低沉醇厚的声音充满了警告意味。


    宛宁微怔,谢玦已经推开,看向了她身后,宛宁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五公主正优雅而来,盈盈而笑。


    “表兄,阿宁,你们在这做什么?”


    宛宁见到五公主,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不快,故意道:“谈婚姻大事。”


    谢玦侧目看过来,宛宁感觉到了,却置气地不去看他,只望着五公主,看着她笑意僵住了,红润的脸色也白了一瞬,她果然是有情的。


    五公主再度笑意温和:“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阿宁,你父亲不在京城,姑姑又远游,你的婚事还是该等你姑姑回来才是,不然自己说这种话,会惹人笑话的。”


    宛宁淡淡一笑,反而看向谢玦,攒起一抹天真的笑:“是吗?表哥,我惹笑话了吗?”


    她像是故意要在谢玦跟前跟五公主争个高低,五公主也察觉出来了,看向了谢玦。


    谢玦拧眉看着宛宁,半晌沉声:“别任性。”


    宛宁心顿时一沉,暼过五公主时,看到她嘴角明显的笑意,那是松了一口气的笑意,她一定是觉得她胜过了自己,谢玦是帮着她的!


    五公主圆场:“阿宁毕竟还小,表兄不用跟她计较。”


    宛宁突然就生了意气,脱口喊了出来:“我不小了!我十六了!”她见五公主一愣,谢玦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突然就觉得委屈,低头轻轻说了句,“对不起。”转身落荒而逃了。


    谢玦的脸色变得复杂而深沉。


    逞一时之快,宛宁只觉得后悔极了,方才发什么疯,为何非要任性求个答案,可她本就是藏不住心事,不喜欢复杂化的姑娘,是与非给个痛快就是了,如今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有他一切全面的考量,但是喜欢她这件事,真是太可笑了。


    她长叹一口气,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她抬眼,见梵玥已经探出脑袋去:“怎么了?”


    梵玥收回脑袋:“前面的货车倒了挡住了去路,街上行人也多,后头还有一辆马车挡住了,我们等等吧。”


    宛宁低低“哦”了一声,两人等了一会,突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然后是一道低沉微冷的声音对着梵玥侧边的窗户:“大小姐可有受伤?”


    梵玥顿时脸色大变,手指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掀开窗帘,就见到玉昭坐在马背上俯下身望着她,她心头一颤,面上还是淡定:“没事。”


    玉昭点头,坐起身看了看前面,再度俯下身:“看样子还要一会。”他再度直起身子,看着前面士兵上前帮忙,也不动。


    梵玥看着他一身官服英挺俊郎,那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中有气:“何时回的京?”


    玉昭闻声低头看向她,见她一脸冷淡,便道:“三日前。”


    梵玥冷笑:“倒是凑巧,也是玉将军的造化,哦,如今该称呼都尉了,玉都尉没忘了我的救命之恩吧?”


    玉昭凝神不语,等她的下文。


    梵玥沉下目光,定定道:“别动我哥哥。”


    那是一句警告,玉昭眸光一暗:“若是动了,如何?”


    “那你我就是死敌。”


    玉昭心猛地攥紧,抬头望向前方,淡淡道:“疏通了,大小姐请。”说完,他掉转马头,策马而去。


    梵玥放下了窗帘,脸上的镇定瞬间瓦解,眼中泪花闪烁,她压着情绪,问宛宁:“宁宁,我说那种狠话,很可笑对不对?他一点都不会在意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还去威胁他”说着泪眼吧嗒掉了下来。


    宛宁心一紧,抱住她,豪气干云:“那就放下他!你这样貌美又身份尊贵,多得是郎君喜欢你!”


    好在她和梵玥都不会苦大仇深的人,等下了马车,进了花飞楼又是一阵欢喜的模样了。


    “梵玥妹妹,都是要嫁人的年纪了,怎的还到处晃悠?”甫一进入,就听到怡王安闲慵懒的声音,正看在梁柱边看着梵玥,“宛小姐。”他微微颔首,喊了声宛宁。


    宛宁愣了愣,朝他行了礼万福礼:“见过殿下。”


    怡王挥手:“俗礼一概都免!”


    菱戈摇曳而来,瞪了怡王一暗,挽住宛宁和梵玥的胳膊:“我这可没有什么怡王。”


    梵玥见菱戈来了,立即朝怡王皱鼻:“谁说我要嫁人了!”


    “不嫁人难不成要做一辈子老姑娘不成,那可不把你大哥愁死了?我看不如这样,你和宛小姐如此要好,不若同嫁去一家兄弟两个,还能一辈子不分开!”


    宛宁皱了下眉,抬眼恭敬道:“我不过是一介民女,不敢劳怡王殿下费心。”


    怡王挑眉:“哟,看着娇软可欺,没想到还是个小辣椒?本王提议的人选,或许你可以先看看”


    “滚!”菱戈插进来瞪他一眼,“有事没?没事别妨碍老娘做生意!”


    梵玥得意:“姐姐骂得好!”


    怡王干咳两声,凑到菱戈身后:“有外人呢,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菱戈挑眉:“哪儿来的外人?这是我的两个妹妹,正经论起来,殿下才是外人,走开走开,别打搅我们。”她拉着宛宁和梵玥就走,进了雅室就将门一关。


    “又吃了闭门羹?”


    怡王回头,就看到宋含章拥着他的夫人廖阑笙一脸揶揄的看着他,怡王恼道:“去,本王是不屑于掺和女儿家的事。”


    宋含章看破不说破,与怡王去了固定的雅室,怡王道:“她来了”


    “哪个她?”


    “还有个她?自然是让咱定国公乱了心的她。”


    “来就来吧,如何你还要将人赶出去不成?光赶出去也不成,得赶出京城。”


    廖阑笙不悦地推了他一下,宋含章立刻讨好地给她倒了杯茶。


    怡王嗤之以鼻:“你别激我,我倒不是怕了琇宸,只是这事还有个最优之法,耳朵伸过来。”


    宋含章凑过去,渐渐的脸色一变,腾地撤了回来,还未开口,就听到楼下一阵声音,几人探头看去,是姜至和他的几个纨绔好友,姜至脸色铁青,一脸的不快。


    怡王几人心知肚明:“看来是昨日赢了他弟弟,回去又受了数落。”


    菱戈迎了出来,说了两句,姜至的脸色就变了,舒缓了,摆脱了那些纨绔,径自跟菱戈去了梵玥的雅室。


    同样多是最豪华的雅室,自然离得近,不久后,就传来一阵嬉笑声,怡王将手搁在膝盖上坐得豪迈,突然眼中精光一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这一坐,就到了日落时分,廖阑笙早就回去了,宋含章总得怡王憋着什么坏,不敢走,生怕他乱来,偏生今日梵玥那间不知出什么名堂,也坐了一天,舞姬歌姬频繁出入那间雅室,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长街的灯光照亮了长安的夜,隔壁传来的声音越发的混沌,显见的是都喝酒了,怡王扬声一喊,他的随从立刻进来了,只听怡王快速说了两句。


    宋含章脸色一凛,按住了他的胳膊:“别乱来!这件事闹起来,谁也不知会闹到何种地步!万一琇宸”


    怡王撇开他:“闹得越大越好,难不成你想看琇宸娶了宛宁,在辉煌的人生落一点败笔不成?”他见宋含章犹豫了,立刻抬头一瞪,“还不去!”


    随从立刻去了!


    乌云遮住了月光,只有零星的星光点缀。


    第38章 吻头好痛


    今晚,宛宁,梵玥和姜至都是失意的人,是梵玥先喝醉的,宛宁为了让梵玥少喝些,一时情急,拿了好几回她的酒杯就那么一饮而尽了,此时也有了些微醺。


    姜至则是一杯一杯,沉闷无声的,将自己灌醉,可他越喝反而越发清醒,听着梵玥一声一声咒骂玉昭,骂得狠了,又慌忙哭着说不算数,他嗤笑  ,女儿家的心思真是难测,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的宛宁,宛宁正垂眸盯着那空了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他推了她一下,宛宁恍惚一瞬。


    “做什么?”她微微蹙眉,好看极了。


    姜至撑着头歪了身子靠着桌边,挑眉道:“给我跳支舞吧。”他半是玩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


    “嗯?”宛宁瞪大了眼睛用力看他,又皱起眉眼,“不行。”


    姜至不高兴了,又换了一种轻软的语气:“我被我父亲打了。”


    宛宁玩着手里的酒杯,有些视线不清地抬头,拧起眼睛锁定他:“他为何打你?”


    他不在意道:“因为我打了他的宝贝儿子,让他的儿子当众丢了脸啊,若不是我祖母护着,我早就被打死了,哝,你瞧。”他捞起袖子给宛宁看,果然白皙的手臂上都是一条一条的血痕。


    宛宁顿时心底一痛,替他抱不平:“你也是他的儿子!”


    姜至轻笑:“我不是,我是他的绊脚石。”他说的轻松,眼底却是凄怆。


    宛宁一愣,低头帮他吹伤口:“还疼吗?”


    装可怜果然奏效,姜至早就发现宛宁吃软不吃硬,他皱眉:“疼。”开始得寸进尺,“为了安慰我,给我跳支舞吧,兴许我就不疼了。”


    谁知宛宁还是摇头:“不行,我只能跳给我未来夫君看的”宛宁无意识道:“我让表哥给你请太医!”


    姜至突然撤回了手,冷冷道:“我用得着他请?我也能请。”


    宛宁嘻嘻地笑:“对,你也是皇亲国戚,你们都是皇亲国戚。”


    姜至忽然凑过来,近在咫尺地盯着她,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想不想成为皇亲国戚?”


    “嗯?”宛宁没听清。


    “嫁给我,你也能成为皇亲国戚,嫁给我,谢玦以后再也不能罚你。”


    宛宁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只是傻笑,偏是不答,姜至失了耐性,突然捧住了她的脸:“别笑,回答我。”


    宛宁忽然皱眉嫌弃地掰他的手:“你的手好热”


    谢玦从马车下来走进花飞楼的步履生风,踩上楼梯抬头对上怡王的目光,面色沉定中浮了一层薄怒:“人呢。”


    怡王双臂撑着围栏不太高兴地调侃:“比我预估的时间来得快些,着急了?怕她被抢走?”


    谢玦斜睨他一眼径直往里头的雅室走去,宋含章脸色凝重与怡王对视一眼。


    宛宁醉得有些迷糊了,只听到谢玦再也不用罚她了的字眼,所剩的理智并不能意识到“嫁给我”这三个字的严重性,反倒像是好玩的一件事,嘻嘻笑了起来:“让他再也不敢罚我!”她一双眼睛笑得全闭了起来,弯成了月牙,红润的嘴唇沾着残酒在灯光下娇艳欲滴。


    姜至心头一热,双手仍旧捧着她的手,渐渐抬高


    一直照顾着梵玥的菱戈正巧暼眼,就看到快要靠近的两人,宛宁显然是不清楚的,可姜至的眼中尽是占有欲,她心猛地一跳,潜意识要去制止,还未站起身,突然听到门被用力推开,她吓得心抖,转脸看去,身形狠狠一震。


    漫不经心的声音如寒潭深处的冰棱子:“姜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一开口,就足以刺穿房中所有人的心脏,寒意漫布,令所有人都抖三抖。


    姜至动作微顿,不听声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能有这种迫人气势的除了谢玦,没有别人了。


    他还是来了,姜至不悦地蹙起眉,看到宛宁挣扎着要抬头,他私心顿起,故意加重了力道,不让她去看谢玦,他想制造这种错觉,宛宁并不在意谢玦的错觉。


    可宛宁抬眼还是看到了谢玦,她愣了愣,眨了眨眼,像是在确定是不是谢玦,谢玦也凝视着她,半晌,她趁姜至分神,突然推开了他的手,起身飞奔至谢玦,可她醉了,脚下不稳,便成了扑进了他怀里,像是要站稳一般揪住他胸前的头发,谢玦旁若无人扶住了她的背。


    不知无意识还是撒娇,亦或是本能的想要气他:“表哥,表哥,我嫁给姜至好不好?”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抬着的小脸天真纯净的笑靥,眼底亮闪闪的,那样可恶。


    谢玦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怒喝一声:“带她们回去!”


    季平忽然就出现了,他总是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进来扶起了梵玥,对菱戈道:“有劳。”


    菱戈恍惚着赶紧帮忙。


    谢玦抱起宛宁,转身时冷厉的目光扫了姜至一眼,姜至向后撑着椅背,慵懒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是冷的,这一眼,两人是同样的争锋相对。


    “还希望公爷尊重宛宁自己的心意。”姜至懒懒说道,那是优胜者的神采。


    谢玦脚步微顿,未再逗留,大步抱着宛宁避开大堂从游廊离开。


    宋含章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没有发生什么荒唐的事,不由转头看向怡王,略含责备:“你这事做的太冒险了。”


    怡王神色凝重:“我从未见过琇宸这副模样。”


    **


    回了国公府,看到公爷抱着喝醉了的宛宁进府,一脸寒气,所有的下人包括府兵都低下了头去,后退了三步,大气也不敢喘。


    一进春山可望居,院子里纳凉玩闹的丫鬟们突然看到谢玦,皆是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噗通”就跪在了地上,半夏尚且镇定些,行了礼忙是上前帮季平扶着梵玥,流霞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被谢玦抱在怀里的宛宁,不敢上前,跟在后头进了屋。


    流霞注意到石通止步于房门前,她未多想,跟着进了房,见谢玦将宛宁放在了床上,宛宁不快地嘤咛一声,忽然坐了起来,抬起头,一双眼睛似是藏着星辰直勾勾盯着谢玦,倔强又认真,似又负着意气。


    流霞急忙上前准备伺候她,谁知才走到一半,突然谢玦怒喝的传来砸了下来:“出去!”


    流霞吓得一股劲地筛糠,很怕,可看着小姐似乎在生气又不忍心走,便想着壮着胆子上前,谁知石通进来一把拉住了她,直将她拽到了门外,利索地关上了门,流霞顿时急了:“我家小姐在里面!”


    石通淡定道:“放心,公爷不会伤害你家小姐。”


    房中只剩下宛宁和谢玦。


    宛宁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倔强的神色忽然一缓,唇角微勾,甜腻的笑意从唇边蔓延开来,直达眼底,攒出一朵蔷薇似的娇媚:“表哥,你在生气吗?”她轻轻问。


    谢玦高大的身躯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矜持又冷傲,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怒意。


    “为什么生气?我迟早是要嫁人的,不管是高公子,还是姜公子,亦或是别人,表哥阻得了一个,两个,还能阻得了所有郎君吗?”宛宁盈盈地笑,眼底似是蒙着一层薄雾,朦胧又魅惑,像是一个挑衅的小妖精,绝色妖姬。


    谢玦凝视着,眸光逐渐暗沉,他抬手,捏住了她的下颚,手指白皙修长,指骨分明,青筋凸起,他声音低沉:“我说过,别试图激怒我。”


    宛宁不悦地拧眉嘟唇:“激怒你怎样?等我明日书信一封寄给爹爹,表哥还能阻得了吗?”感觉到下颚疼了起来,她心底的怒气也腾升了,莫名红了眼睛,“表哥位极人臣,金尊玉贵,上好的姻缘等着你选,你为何偏要阻我的姻缘,是造孽,要下十八层地狱的!要受鞭笞火烤!”


    谢玦忽然轻笑,眼底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平静和冷冽,饶是醉了的宛宁都心颤了一瞬。


    “那就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如何?”他薄唇轻启,说着震撼人心惊惧的话,突然将她的脸抬至最高,拉长了脖颈的弧度,他猛地俯身,重重吻住了她的唇,让她再说不一句让他恼怒的话。


    可一碰到她的唇,他瞬间失控,在她企图挣扎时,他用力扣住她的后颈,紧紧含住她的唇,霸道且强势不容她后退一丝一毫。


    宛宁被这突然起来的占有烧毁了所有观感,只觉得脑子里心里都有一壶烧开的水,咕嘟嘟冒着泡,溢出来“嗞”的一声砸在滚烫的烙铁上,猩红一片。


    她动弹不得,重重的热浪将她扑倒,第一次的经历让她想逃,下意识要推开他起来,却被他顺势揽过腰肢,重重推向床栏,紧贴着她严丝合缝,她的心跳撞击着他的胸膛,烧毁了他二十多年来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攻城略地地占有,直到


    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抬眼,不知是怒火还是欲。/火攫住她,声音暗哑:“你问我为何要阻你,这个答案够不够?”


    **


    这一次醉酒醒来,比上一回醒来还要难受,头痛,嘴唇也痛,连背脊和腰也痛宛宁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开口沙哑:“流霞,我要喝水。”


    不一会,一杯水递到了跟前,宛宁接过来跟流霞撒娇:“头好痛,腰也酸”


    流霞声音有气无力:“可不是嘛。”


    温热的水一沾上嘴唇,宛宁的嘴唇也渍地痛了一下,她皱眉,抬起脸:“流霞,我的嘴唇是不是破了?”


    流霞生无可恋:“可不是嘛。”


    “你今日怎的这样古怪?镜子呢?”


    流霞拿来一个镶着宝石的手拿镜递给宛宁,神色还是哀怨。


    宛宁一照惊呼:“嘴唇怎么破了?”只见她红润的下唇瓣上有一豆大的痂。


    流霞一屁股坐了下来,瞪大了眼睛盯着宛宁:“小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点都不记得了?昨晚是谁送你回来的?”


    小姐不记得,她可是终生难忘,昨晚站在门口,听到房里传来细细的声音,她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身旁的石通一脸淡定。


    虽然后来没有朝着她的预想发展,但公爷可是足足在房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那脸色当真如春风化雨,一点冰霜也瞧不见,至于她家小姐大概是醉倒了,睡熟了。


    宛宁被这么一提醒,昨晚的记忆和画面犹如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啊!”宛宁涨红的脸尖叫一声,迅疾躲进被子里,闷声的尖叫连连传来。


    流霞淡定地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玄乎,过了一会,听到被子里传来闷闷的笑声,然后又是尖叫声,流霞担心地皱起了眉。


    “小姐,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可是定国公,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他们那样的贵族,公爷又是贵中之贵”她不忍心泼着冷水,却也不忍心将话说得太重了伤宛宁的心。


    被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宛宁慢吞吞从被子里出来了,脸上潮红依旧,眼底却闪了起来,楚楚的模样让流霞心头一紧。


    是啊,万一他只是一时冲动,一时兴起呢?或者,这样的肌肤相亲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呢?或许他也曾经这样对待过其他姑娘了,毕竟他那么老了!


    蓦地,一股火从她的心底窜了起来,她即刻下床,让流霞给她盥洗梳妆,问定了谢玦今日在府里办公,然后径直朝观澜院而去了。


    织罗告诉她公爷在外书房,话还没说完,宛宁转身就跑了,任由织罗在身后如何喊她她头也不回。


    宛宁可不是那样迷迷糊糊稀里糊涂的人,一股意气充斥在心田,见外书房的院子里没人,书房的门紧闭着,里头也安安静静的,她一鼓作气推开了书房门,脚一跨进去,就懵了,脚下就像是被铁汁灌浇了,滚烫的热意从脚底心窜了上来,直烧她的天灵盖。


    她站在门口,和书房里端坐的好几位年过半百的大臣大眼瞪小眼脑中轰鸣眼前模糊的听到不他们的议论声和他们奇怪打量甚至不悦的神情。


    此时她听到一道清冷悦耳的低沉声音:“还不过来给各位大人请安。”


    宛宁屏住心神抬头看去,就看到了谢玦坐在居中高位上,静静地看着她,她“哦”了一声,又“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慢吞吞挪了下脚步,朝几位大臣行了僵硬的礼。


    起身时,又听到谢玦清冷的声音:“好了,下去吧。”


    宛宁一愣,怔怔看着他,见他神色如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分明不见丝毫情意,她蓦然眼眶一热,咬了一下唇,负气地转身就跑了。


    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莫名。


    谢玦淡淡道:“让各位笑话了。”


    大臣们又是惊疑,这俨然一副护短的口气是何意?


    宛宁又跑回了春山可望居,把自己关进了房,梵玥来喊她用早膳,她也喊道:“不吃!”


    梵玥莫名:“宁宁,你在生气吗?你怎么了?谁惹你了?你说出来,我去打他!”


    是你大哥欺负我了!你敢打他吗?宛宁气呼呼地在心里喊着,只扑进床榻,拼命捶打床铺,可恶的谢玦!可恶可恶!


    锤着锤着,她又安静了,攥着薄被,惊觉自己这样喜欢谢玦,是什么时候的事?一开始她明明怕他又讨厌他


    是他在山洞抱她回来,还是那次恶作剧地吻了他一下,亦或是他从冰窖把她救回来?所以这段时间她总是好像跟他置气一般,总是试探他,刺激他


    可是,可是,他怎么能这样可恶呢!昨晚还那样对她,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


    “宁宁!”梵玥的声音还在外头,忽然就插进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怎么回事?”


    宛宁唬地坐了起来,慌忙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哥哥,好像有人欺负宁宁了,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肯出来。”


    “嗯,你先去用膳。”


    不一会,房外安静了下来,宛宁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探头去看房门,突然有一根铁丝从门缝插了进来,不一会就挑开了门闩,宛宁一愣,就见门开了,石通后退了去,谢玦款步而入。


    宛宁匆忙坐直了身子,冷冷看着他:“克己复礼的国公爷,这样进女子的闺房不太好吧?”


    谢玦走向她的脚步就站了站,波澜不惊道:“那我走?”


    说着他竟然当真转身了,宛宁身子一提,暗暗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句:“混蛋!”


    谢玦再度转身,就见宛宁紧绷着脸,双眼红红的覆着水汽,他顿时心一疼,也不逗她了,朝她走去,宛宁立刻就扭过了身子不看他。


    他走到她身前,垂眸看她:“为何生气?”语气轻软。


    宛宁还是扭着头,硬邦邦道:“我生我的气,与你公爷何干?”


    谢玦坐了下去,捏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转过来:“如何无关?你忘了昨晚发生的事?”谢玦想起上回她醉酒就不记事,此时不由皱起了眉头。


    宛宁愣了愣。


    谢玦眉头越皱越紧,语气逐渐不快:“当真不记得了?”


    宛宁顿时委屈了起来,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记得又怎样,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我方才去找你时,你还不是那样冷淡!”


    她说着就要推开他的手,谁知他突然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她一怔,呆住了。


    他轻轻吻着她,宛宁的心跳逐渐加速,在他退开时,宛宁脸颊红彤彤的,怔怔地看着他。


    谢玦凝注着她:“我阻了你的姻缘,可是担着被你诅咒下十八层地狱,下油锅,烈火焚身的风险,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宛宁慌得去捂他的嘴,反口道:“那是醉后胡言!当不得真的!”


    他握住她覆在唇上的手,轻吻了一下,望着她的目光深邃而专注,宛宁只觉得指尖一烫,像是在心底点了火星子,炸开了花,她笑了起来,眼中的泪花都成了水晶似的闪耀,扑过去抱住了他。


    谢玦也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在她耳边低语:“起来用膳,我还要回去,那些大臣还等着我。”


    宛宁愣住了,看着他有些不可思议:“你就这么丢下他们过来了?”心里却好像灌了蜜糖。


    谢玦面不改色,方才也不知抽什么风,见她跑了,他竟是听不见其他人说的话,起身在众人的讶异中,失陪一会,此时想来自己也怔了一瞬。


    **


    梵玥打量着宛


    宁,觉得她今日实在是性情多变,早上还一副生气不理人的模样,此时又甜得像是一颗樱桃,任人采摘:“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宛宁一愣,看向梵玥,她应该告诉她的,正要开口,下人来报,说是姜大公子来了,要见宛宁。


    梵玥立刻皱起了眉:“今日他应该和二哥一同在青庄馆学习的,怎的这时候来了,宁宁,你别见他!”


    下人道:“姜公子说了,他会一直在府门等表小姐。”


    梵玥撇嘴:“让他等去吧。”


    宛宁依稀记得昨晚姜至好像给她看了什么伤口,她思忖半晌:“那多不好,我去见见他,很快回来。”


    其实梵玥也只是逞口舌之快,不会真的阻拦她去见。


    到了府门,姜至正靠在不远处的墙壁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找我?”宛宁上前。


    姜至抬眼,晦暗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神色还是倨傲:“嗯,找你来兑现承诺。”


    “什么?”宛宁一头雾水。


    姜至挑眉:“你不记得了?昨晚在花飞楼你说的话。”


    “我说的话”宛宁仔细想了想,“我说了什么?”


    姜至眼珠子一转,站直了身子低头看她,深吸一口气,郑重极了:“你说你要嫁给我!非我不嫁!”


    宛宁怔住了,反应过来立刻反驳:“不可能!”


    姜至挑眉:“怎么不可能!你亲口说的。”他幽幽叹息,“人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啊,小爷见你这么真诚,也不忍你伤心,就勉为其难吧,改日我就进宫去求太妃做主。”


    他双手搭住宛宁的肩,笑得没心没肺。


    宛宁脸色白了,慌张去推他,一推碰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他疼得捂住手臂呲牙,瞪她:“你想谋杀亲夫啊!”


    宛宁看他脸色白了一瞬,被唬住了,小心翼翼去看他:“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姜至突然又勾唇一笑,凑近她:“这么心疼我?”


    谢玦正送几位大臣出来,就看到了眼前一幕,眸色骤沉,身旁的大臣说了句什么,他克制着心底的酸意,面无表情点头,等大臣们一走,他冷冷转身进了府。


    姜至还在跟宛宁纠缠,突然送信的信使小哥在府门扬声:“朝夏来的信!”


    宛宁心头一跳,丢下姜至跑至府门,兴冲冲问他:“是不是宛家来的信!”


    小哥见宛宁花容玉貌,立即道:“是的,给宛小姐的。”


    宛宁喜上眉梢:“我就是,给我吧。”


    她拿了信,姜至探了脑袋:“我未来岳父的信?”


    宛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别胡说!”此时也没心思跟他讲她已心有所属一事,拿着信就与他告别,“你快走吧。”


    宛宁很快进了府,也不等回到春山可望居,就急不可耐拆开了信,一路看下去越发欣喜的神色却在最后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收起了信,变得惆怅了起来。


    梵玥本想来找她,见她一脸愁眉苦脸:“怎么了宁宁?”


    宛宁摇摇头,两人往回走,经过正堂时,惊见谢玦立于廊下,身姿英挺瑰伟,脸上附着着寒气,冷冷看着她们。


    宛宁看到他先是一愣,而后行了个礼,规矩周到:“表哥。”也冷淡疏离。


    谢玦瞳色蓦然紧蹙。


    第39章 生分“因为你地位太高了,年纪太大了……


    哥哥的脸色有点阴云密布,梵玥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行了礼就想赶紧走了:“哥哥,那我和宁宁先回去了。”


    谢玦看了眼宛宁,冷冷开口:“留下来,一起用晚膳。”


    梵玥一愣,宛宁也是一愣。


    但是哥哥这样开口了,梵玥快速想了下近日应该没犯什么错,便笑着应了:“是,哥哥。”


    两人跟着谢玦去了随喜堂的偏厅,见谢玦已在主位落座,这回宛宁倒是抢了梵玥的先坐了下来,与谢玦隔了个位置,梵玥心知她还记着上回的事,偷笑一声,这回她们又没有犯错,按理是该她坐在谢玦右手边的。


    谢玦眼看着宛宁生怕和他挨着坐的模样,明净的脸布上了寒霜,接过下人呈上来的热巾帕擦了手,冷冷吩咐石通传菜。


    梵玥只要不看谢玦的脸色,倒是习惯了他这样清冷的声音,并没有多想,只是平日里大家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膳,有自己的小厨房,除非家宴,或者祖父传膳才会坐到一起,与祖父一起时,至少祖父还会和大哥讨论些政事,不至于悄然无声,此时他们三人坐着,谢玦不会主动攀谈,梵玥也不敢有什么说什么,反而不自在起来。


    突然谢玦开口了,低沉的声音越过了梵玥:“方才姜至来做什么?”


    宛宁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没做什么。”


    梵玥也正想问呢,听大哥开口了,顺势问道:“当真没说什么?”


    宛宁皱了下眉:“你知道他的,他能说什么,还不是说些恼人恨的废话。”她嘴上那样数落,神色却很是生动。


    谢玦的脸色更沉了,压低的声音显出几分嘲讽:“你倒是了解他。”


    梵玥一听不高兴了:“宁宁才不了解他呢,比起姜至,宁宁更了解二哥,宁宁对吗?”


    宛宁正意外谢玦会说那句话,此时又听到梵玥故意的解释,将她和谢璃拉近了关系,果然见谢玦蹙了下眉,一双乌沉的眼盯着她,她心下觉得好笑,面色还是淡淡:“还好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谢璃爽朗的声音:“大家都在呢。”


    他刚下学回府,就听到宛宁和大哥在这处用膳,急忙赶了来,因着上回醉酒在谢玦跟前闹了一场,这两日他忙着去青庄馆,谢玦又早出晚归,两人还没见过面,此时见了谢玦倒是一脸从容,谢璃没他那么好的定力,少不得红了下脸,抬手作揖。


    “大哥。”


    谢玦道:“坐下吧。”


    谢璃见大哥没有跟他生气,欢喜地坐了,就坐在宛宁身侧的位置,石通见状,上前俯身低声提醒:“二公子,按规矩您该坐在公爷左手边。”


    谢璃抬眼看向谢玦,见他脸色冷淡,只得起身坐过去。


    甫一坐下,就端起了手边的酒杯,一手拖地敬谢玦:“大哥,那晚是我言行无状,放肆了,还请大哥见谅。”


    谢玦亦端起酒杯举了下,淡淡道:“酒后之言,当不得真,日后莫要再提。”


    谢璃却急了,郑重表示:“那晚所言,皆是我的肺腑之言,酒后吐真言”


    “咳咳”,宛宁一口酒呛在喉咙口,忙是用手帕捂住唇咳个不停,谢玦站起身正要过去,谢璃豁然起身绕到了宛宁身后帮她拍着背:“阿宁没事吧?”又端了一杯茶,“润润喉。”


    方才那句“酒后吐真言”让宛宁蓦然想起姜至今日说的话,心里正虚,接过谢璃的茶杯低头喝着,谢璃还帮她拍着背:“舒服点了没有?”语气极尽温柔。


    梵玥咬着筷子抬头看着谢玦英挺的身影,盯着宛宁脸色难看极了,莫名地眨了眨眼。


    一股气闷到了胸腔,谢玦压抑着怒火语声低沉:“用完膳到我书房来,有本梵文公文让你翻译。”


    宛宁惊诧抬眼,对上谢玦隐着不悦的双目,她心底一跳,呆呆点了点头。


    梵玥看着谢玦转身就走了,嚷道:“哥哥,你不吃了?你还没吃呢?”


    石通见状,还不忘给他们行礼:“小的告退了。”语毕还悄悄看了眼宛宁。


    谢璃静静看着谢玦的身影消失,就在宛宁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贴心地给宛宁夹菜。


    那日酒后醒来,他忽然清明了,那日比武,玉昭的出现绝非偶然,若是早有安排,或许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大哥派季平出场,未必就是阻挠他,即便是阻挠他,是因为大哥对阿宁生了心思,那这心思也是见不得光的,莫说祖父,上头还有皇上,而阿宁性子倔,也绝非愿意做小,那么大哥和阿宁绝无可能,所以他还是有机会的,只要阿宁心中有她


    宛宁咬着谢璃夹的菜,食不知味,心早就跟着谢玦飞走了。


    **


    草草用了膳,宛宁依约去了观澜院,走进书房,就见谢玦坐在书案后,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宛宁走进去先时行了礼,就问  :“不知表哥让我翻译的公文在哪?”


    一点灯豆跃进谢玦的眸底,暗了下去,谢玦修长的手指在一沓公文中,抽了出来,丢在书桌上,宛宁走了过去,拿起来犹豫了一番:“事关朝政,我能看吗?”


    她语气平静恭敬,谢玦也公事公办:“给你翻译的便是你能看得。”


    宛宁嫣然:“好。”回头看了眼之前罚抄的矮几坐席,“我还是坐那吗?”


    “嗯。”


    宛宁抱着公文去了,谢玦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身上。


    石通立侍一旁,脑子像是糊了一团浆糊,这是什么情人间的新把戏吗?昨儿晚上不是才那样,该是确定了心意才是,怎的今日表小姐这样生分规矩?莫不是如今年轻的小娘子之间是这样的?


    他不太确定如今的小娘子都如何想,依他家公爷的性子,若是昨儿踏出了那一步,那今日就该将婚事提上计划了才是,现下瞧那一脸黑的


    “公爷,小的再去沏壶茶。”石通识相地遁了。


    谢玦没看他,冷冷应了一声,石通就退了,捧上刚好前来送茶的织罗,顺手拦了一把,关上了门。


    “怎么了?”织罗并不知昨晚发生的事。


    石通见方才那情形也不太好说,选择了缄默。


    书房里明亮如昼,谢玦和宛宁一高一低坐着,垂眸看到宛宁圆滚滚的脑袋,樱桃的发钗和红宝石的步摇在灯光下摇曳生辉,闪过她柔腻白皙的后颈,这一刻他的气稍稍消了些。


    “表哥,我有点渴,你帮我倒杯水吧。”宛宁头也没抬,笔下也没停,听上去像极了自然的吩咐。


    谢玦拧眉,方才消了一点的气,又升了起来,起身面无表情走到厅中倒了水,谈了温度,还留有余温,走回去伸手递到她面前。


    “放下吧,我待会喝。”


    “现在喝。”谢玦压着不快命令。


    宛宁诧异抬眼,看到他微沉的脸色,抿了下唇压住笑意,接了过来:“怎么是温的,我想喝凉的。”


    “就这么喝。”谢玦仍旧耐着性子。


    宛宁妥协:“好吧。”她低头喝了两口,谢玦就那么站在她面前。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


    宛宁放下茶杯,摇摇头:“没有啊,哦,有的。”


    谢玦眸光微扬,宛宁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挡住我的光了。”


    谢玦脸色铁青,冷冷瞪着她。


    “表哥,你再拿一盏灯吧,不够亮。”她软软说着。


    谢玦怒意逐渐明显,不动半晌,看着宛宁低头揉了揉眼睛,终是转身去拿了一盏灯,在离她手臂几尺远的距离放下了。


    宛宁见他还站在面前,扬起甜甜的笑容:“表哥,你饿吗?我有点饿了。”


    “宛宁!”谢玦终于耐不住,压着怒意低吼一声。


    宛宁顿时委屈起来,唇角一抿:“我是在帮你做事呢,做什么那么凶嘛。”


    她还委屈控诉上了?谢玦气得笑了一声,扬声喝了一句:“石通!”


    石通听这语气不对劲,忙不迭地冲了进来:“公爷,有何吩咐?”


    谢玦脸色铁青:“去拿些金乳酥!”


    石通愣了一下,怒气冲冲叫他进来,就是拿糕点?


    宛宁顺势喊了句:“还有花折鹅糕!”


    石通“诶”了一声,赶紧去了,再关上了门。


    宛宁收回目光,就看到谢玦星寒的眸看着她,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宛宁心知不能玩过头了,托腮眸光水盈盈地看着他:“生气啦?”


    谢玦冷讽道:“怎么,今日见了姜至,想当昨晚的事不曾发生过了?”


    他会这么想,实在太正常了,但他可是谢玦,堂堂谢玦,素来只有将别人拿捏在手里的份,这样失了自信的想法又太不正常了。


    宛宁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美眸清扬:“我们俩的事怎么会关姜至的事呢?”


    谢玦的脸还是黑的。


    宛宁凝视着他,踮起脚尖在他嘴唇轻啄一下,笑意明媚,谢玦眼底的冰霜便消融了,嘴上还是生硬道:“你玩什么?”


    宛宁嘟唇:“我才没有玩呢。”


    突然有人敲门,她立刻又放开了谢玦,快速坐了回去,谢玦的寒气又蓄了起来。


    石通进来,将糕点放在了案桌上,又快速退出去了。


    宛宁便朝谢玦招招手,谢玦心底有气,不动如山,宛宁便撒娇:“你过来嘛。”


    谢玦只能妥协,走过去,宛宁将他拉了下来,拿出了今日朝夏送来的信:“你看看这个。”


    说完,她顺势靠在了谢玦肩上,见她如此亲昵,谢玦拿起信的脸色稍霁。


    不一会,他看完了信,偏首看她:“你爹要来长安了?”


    宛宁一时欢喜又一时愁眉:“对啊”


    此时再联想到宛宁刻意的疏远,谢玦眸光骤沉:“你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事?”


    宛宁先是惊讶了一瞬,便乖乖点头,见他不悦,忙是解释:“我只是暂时不想让他知道,我想让他先见见你,让他喜欢你,暂时不想让别人看出我们的关系。”她低头玩着他的头发,掩饰心虚。


    谢玦道:“你多虑了,宛老爷与我相交不错,当日你来京,他也曾书信与我让我照顾你。”


    宛宁认真了起来:“那时候你还是长辈,如今你,你”宛宁红了脸,见他眸光逐渐深邃含笑,她急道,“现在不同了,他未必会喜欢你。”


    “为何?”


    “因为你地位太高了,年纪太大了,家里还不比我家穷。”


    谢玦拧眉:“这是什么理由?”


    宛宁不容许别人质疑她的爹爹,谢玦也不行:“这是我爹爹的择婿标准!”


    谢玦的脸色沉了下来。


    宛宁也失落了,离开他闷声道:“好吧,讨我爹爹爹爹欢心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恐怕谢玦长这么大,连他父母都没有被他逃过欢心吧。


    谢玦见她低落的模样,心头一软,轻抚她的脑袋:“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就是宛宁瞬间抬头,眼睛藏笑耀眼生辉,谢玦目色正浓,俯身吻她。


    半晌后,在宛宁快要窒息时,他终于放开了她,宛宁红着脸将点心推给他:“你晚上没吃,你吃吧。”


    忽然她看着花折鹅糕酸了酸:“就是不知这糕点做的比不比得上五公主的手艺。”


    谢玦:“”


    翌日,谢玦在花园遇到了宛宁,宛宁依旧端着优雅疏离的模样向他行礼,多近一步也没有,他眸色沉了沉,喊来了季平。


    “宛老爷要进京了,你去看看他的车马到了哪儿,一路打点过去,让宛老爷尽快进京。”


    季平难得愣住了,叫他来,只是为了这件事?这样没有难度的事?但很快他便想到,或许宛老爷另有用处?立刻领命去了。


    宛宁刻意与谢玦当众保持距离,被谢璃看到了好几次,他不由暗喜,阿宁果然对大哥没有丝毫情意。


    其实宛宁之所以不想当众和谢玦走得太近,除了宛爹爹的缘故,还有一个缘故,便是谢家的老令公,听说他不日也要回京了,她时常听梵玥提起这位老令公,听上去是个重规矩和地位到冷酷的长辈。


    那是自然的,这样的家世地位,豪横都是合情合理的  。


    第40章 算计“她只是我的表妹,仅此而已。”……


    曾经年少,恣意潇洒的郎君,如今都成了朝中的一方栋梁,却还是时常聚在一起,聚在一起时,就能放下人前沉稳内敛的状态,松快起来。


    “宋郎,今日可能喝酒?”怡王调侃地摇着酒壶。


    宋含章扫他一眼:“少啰嗦,满上!”


    “好咧!”


    也只有跟他们在一起,怡王才没个正形,不用端着亲王的架子,省的被老爹纠错。


    菱戈亲自端菜进来,放在菜就要走,被怡王一把揽过,倨傲挑眉:“坐下,喝一杯。”


    菱戈推开他一个旋身,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想冻死,各位祖宗慢用,失陪了。”


    怡王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顺着菱戈离开的视线回视过去,不由一怒:“那日可是宛宁她们自己要喝酒的,可与菱戈扯不上半点关系,你别迁怒!”


    谢玦仍是一脸冷漠,慢条斯理:“若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封了这家酒楼。”


    怡王暴跳:“你好霸道!”


    宋含章生怕他们动真格的,忙是拉住了怡王,轻佻道:“哟,这样吹胡子瞪眼的,人菱戈自己还没说什么,你就护上了,还说与她再无瓜葛?”


    这一番话立即踩到了怡王的痛脚,他瞬间坐了下去,硬气道:“诶,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菱戈,我就是见不惯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越说越起劲,“那宛宁是什么身份,我们比谁都清楚吧,我们这样的身份圈子,便是父皇夸赞她父亲一二,她也是做妾都够不上的”


    “别说了!”宋含章突然压低了声音,警告地低斥。


    怡王后知后觉,才发觉谢玦的脸色布满了寒霜,他微微一愣。


    一直没什么说话的温善则皱了回眉,严肃地开口:“琇宸,今日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我们交代一句,你和宛宁究竟是何关系?”


    怡王的目光瞬间放光紧盯着谢玦,宋含章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温善则一眼。


    靠近椅背,手臂搁在扶手上,定定地望着温善则,那精锐的似是看穿一切的冷静目光,让素来温和的温善则生了一股怒意。


    “从小到大,我们虽玩在一块,但你素来不同,小时候长辈们就说你架海擎天是玉堂人物,你是皓月当空,无人能出其右,就是我们都不自觉的有时会对你产生敬仰之情,别让一个宛宁毁了你。”


    怡王一个劲地点头。


    谢玦望定温善则一眼,忽然垂眸低低笑了出来,笑意直达眼底,令他的眉眼都弯了弯,可莫名让人觉得有一种令人胆颤的冷意。


    怡王瞪大了眼睛看着谢绝,在三人之中,这一刻显得他尤为单纯。


    半晌,谢玦似是笑够了,掀眼看向温善则,语声低沉轻浅:“那依你看,谁配得上我?我又该娶谁?”  ?三人齐齐一愣,怡王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开始在脑子里筛选勋贵之女。


    宋含章默默不语,端起酒杯慢慢品。


    温善则眉心紧皱,义正辞严:“自然是五公主!”


    谢玦眉峰微挑,不置可否。


    只听他继续道:“你与五公主也算青梅竹马,既是表兄妹亦是师兄妹,五公主优雅尊贵,论情伦理,除了她,还有谁?”


    怡王顿时头点得小鸡啄米,十二万分赞成:“小五好!”


    谢玦淡淡一笑,起身走至温善则身后,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五公主好,不若善则你娶了如何?”


    温善则背脊一僵,不知是羞还是恼,拔地而起,难得失控地瞪着谢玦:“琇宸!你明知五公主”


    “她只是我的表妹,仅此而已。”谢玦沉下脸冷冷道,“我还有事,先回了,你们尽兴。”


    此时菱戈安排的歌姬正抱着琵琶,舞姬正拖着水袖进来,见到谢玦皆是小脸一红退避到一旁,等谢玦离开,她们才走至厅中,收拾起失落的情绪,开始为怡王三人表演,势必要拿到今日最高赏银。


    温善则的脸还紧绷着,宋含章给他倒了杯酒劝道:“琇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何必执着。”


    怡王皱眉:“那他究竟是对宛宁怎么个意思?瞧他那样,那晚回去,好像没发生什么,又好像发生了什么,你说呢?”


    宋含章轻松道:“我一概不知。”这当真是将自己置身事外最完满的答案了,怡王气结瞪他一眼。


    “是不是好兄弟!”


    “就因是好兄弟,此事,我们不好牵扯太多,免得伤了彼此间的感情。”宋含章清醒,有意提醒他二人。


    怡王唬道:“什么狗屁,正因为是好兄弟,我还是他表弟,即便他不娶小五,我也不能看着他娶宛宁吧,玩玩就算了,将来收个外室也就算了,明媒正娶可不行。”


    “哼。”突然一声嘲讽的冷哼传来,怡王回头,就看到菱戈端着酒壶进来,他脸色一沉,菱戈面无表情将酒壶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出去了。


    宋含章眼看着怡王脸色变青,幽幽叹息:“你倒是清醒,可也不好过啊。”


    怡王瞪他:“听说你家阿笙明日要办一场赏菊宴?还邀请了梵玥和宛宁?”


    宋含章警惕了起来:“你想作甚?你知道我家阿笙的脾气,别毁了她的赏菊宴。”


    “知道你家阿笙是个小哭包,又娇气又任性,发起脾气来连我也不放过,我哪敢惹她,不怕你的岳父大人中书令找机会参我一本吗?”


    宋含章不大相信他的话,狐疑地看着他。


    怡王的眼珠子已经转了好几个圈。


    **


    只有参加宴会时,梵玥才会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还要拉着宛宁一起,并排坐着,对着一面足以照进十余人的梳妆镜一同上妆,这一回梵玥倒是有些认真了起来:“今日的宴会,我们要守规矩些,切不可惹出什么是非来。”


    宛宁有些诧异,梵玥在京城当是能横着走也没人敢惹她的,今日居然还谨慎了起来:“是因为东道主是宋夫人的缘故?”


    梵玥道:“她只占了一小部分的原因,阿笙这个人,虽然已然成亲是别人家的夫人了,但性子其实与我一般任性,今日她花费了心思办的赏菊宴,若是有人毁了,她定要狠狠记那人的仇的,我可不想她记我的仇,还有一个缘故”


    宛宁从镜中看她,见她叹了一口气,闷闷道:“我祖父不日就要回京了”大概察觉到祖父离京三月回京,她这样的态度不敬,忙是强笑了几声,“你没见过我祖父,万一今日我们传出什么不好的传言,丢了脸面,那可不是哥哥罚我们抄写这么简单了。”


    宛宁的心咯噔,对那传闻中的谢老令公又怕了几分。


    大概巳时初刻时,梵玥携着宛宁出门坐上了马车,赏菊宴办在梅园中,定国公府的马车到了时,园门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谢家的马车停不进去,梵玥只能拉着宛宁下车走进去。


    进了园子,再走过几处小花园,小池子,才进到中心园子,正是秋阳高照,照进园子里,各色品种的菊花,颜色各不相同,熠熠生辉。


    宛宁“呀”了一声,梵玥奇怪:“怎么了?”


    “怎么都是些年轻夫人和小姐?”宛宁放眼看去,找不出一个超过二十岁的女子。


    梵玥偷笑:“我说过的,阿笙任性,她是中书令的独女,中书令什么都依着她,天性自在,最不会在长辈跟前阿谀奉承,也最不喜应酬长辈们,自来她设下的宴会,从不邀请长辈,那些贵女也最是爱赴她的宴。”


    宛宁奇道:“这可是长安,满地勋贵,她这样不会得罪人吗?”


    “得罪人是有的,只不过,谁又敢当面和她生气呢,一来廖家自开国便是宰辅,她的父亲和今上又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好兄弟,如今有了宋家这么一个硬气的婆家,更是没人敢说她。”梵玥叹气,“说来,她比我还潇洒呢,既没有祖父管束,也没有哥哥压在上头,她若是不喜一个人,连半点面子都不会给。”


    说话间,廖阑笙已经从人群中看了过来,眼睛顿时一亮:“梵玥,宛小姐。”


    她摇摇招手,手里正捧着一株不可多得的珍品绿牡丹,那可是菊花中稀有的品种,她盈盈而笑,周围围满了妍丽的贵女,当真如花中仙子一般招摇。


    宛宁忽然就有点羡慕她了。


    “宋夫人。”宛宁正要行礼,廖阑笙扶住了她。


    “和梵玥一样叫我阿笙就好了。”


    来了京城这么久,廖阑笙还是第一次主动与她亲近的贵女,大概也是因为谢家的缘故,不过她还是收下了这份好意:“阿笙。”


    廖阑笙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俏皮道:“我可是久仰你的大名呢。”


    “嗯?”


    “因为你的关系,把六公主打得起不来床,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别提多痛快了。”


    宛宁愣了一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这位阿笙,还真是真性情


    廖阑笙道:“那位六公主最是小肚鸡肠,所有比她好看的贵女,她都看不过眼,托你福的。”她嘻嘻一笑,天真烂漫如一株艳丽的芍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叹一声,“公爷真是疼爱你啊。”


    宛宁脸一红,看着她就有些紧张,廖阑笙嘻嘻一笑,梵玥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廖阑笙还是笑:“没什么,正说阿宁今日的妆容真好看。”


    园子里的贵女们,原本就因为之前六公主被打一事,对宛宁有些忌惮,现下再看,谢大小姐对她维护着紧也就算了,用午膳时更是坐在了宋夫人身边,连宋夫人都这样喜爱她,更是跟她亲近了起来,邀请她改日去她们府上玩,或是约着一同出街。


    才用完午膳,一众人坐在湖边,一簇簇的稀有菊花围绕着,秋日里,谁又比得上菊花呢,何况还都是少见的珍品,如此美景,吹着湖风,真是惬意极了,一时就有些安静。


    安静中,传来了一声爽朗的笑声:“阿笙。”


    廖阑笙抬眼,顿时喜笑嫣然:“含章”她起身飞奔过去,旁若无人地扑进了宋含章怀里,宋含章抱住了她,“你怎么会来?”


    闲闲的声音响起:“怎么,你眼里只看到你家含章?”


    廖阑笙越过宋含章的手臂,就看到了怡王一行人,微微诧异。


    宛宁见到廖阑笙这样正大光明扑进宋含章的怀里还有些害羞,但见其她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再回头时,蓦然对上怡王的目光,但是怡王很快移开了,她愣了愣,不确定方才怡王是不是在看她。


    但在座的都起身走了过去,朝怡王一行人行了礼。


    怡王手里扛着一根球棍,朝廖阑笙挑眉:“我们今日在这约了一场步打球,就在阿笙你的场地,怎么样,要不要观战?”


    廖阑笙最是爱热闹,俏皮一笑:“殿下如此大方,不介意给我们制造余兴,我们自然不能扫了殿下的兴,你们要去吗?”她回头问其她人的意见。


    梵玥最有话语权:“去吧。”她也爱热闹,遂问怡王,“怡王哥哥,可有彩头?”


    怡王大笑:“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就是!”


    “一言为定!”


    宋含章对怡王还是有些警惕,但又因自己的爱妻爱热闹,所以还是没有推脱怡王的提议,心道,待会多注意他些就是。


    怎么回事,宛宁觉得方才怡王又看了她一眼,应该是错觉吧。


    梵玥这时问:“怎么没见我哥哥?”


    怡王回头,扫过宛宁在意的目光,笑道:“你**理万机,哪里有我们闲呢,淮南王进京了,世子也进京了,你还记得他吗?如今可是英俊倜傥。”


    “他呀”梵玥有几分嫌弃地撇撇嘴,“老人家说三岁看大,如今他能英俊到何种地步,何况他那性子”


    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步打球的场地,梵玥顿时反应过来:“你不会也邀请了他来吧?”


    怡王目光不经意间又扫过了宛宁:“聪明,听说他还未曾定亲,妹妹若是喜欢,让哥哥我给你做主也成。”


    廖阑笙暼了眼怡王,敏锐地察觉到他在计划着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道张扬的声音插了进来:“小王来迟了,可开始了吗?”


    众人转头,就见一身珠光宝气的郎君,缂丝缠金的衣摆耀眼极了,满脸张扬的笑意衬的他身旁的五公主十分温婉端庄。


    五公主看到了宛宁,朝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