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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震怒(双更)“出去!”谢玦突然暴戾……


    长安城死了一个亲王,亲王所有的部下,和亲王有牵扯的所有官员,发生了那样大的事,皇宫,仍旧是静谧而庄重,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打破这里的威严,死了这些人,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玉昭提枪飞马闯进了皇宫的无极门,打破了庄严的宁静,长枪染尽了鲜血,他满腔的怒火,杀红了眼,遍地尸身,大喝一声:“我只要面见皇上,不想死的让开!”


    天空中传来沉厚的声音:“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气魄,不愧是玉将军,我来会会你!”


    玉昭抬头,就见霍仲从宫墙上飞跃而下,在他面前落定,手中的锋刀,露着寒芒!


    一见霍仲,玉昭紫涨着脸,猩红的双目迸发着难以遏制的怒火:“滚开!”


    霍仲沉静一笑:“打赢我。”


    玉昭长枪指向他,目露凶光:“杀了你,就能见到皇上?”


    霍仲理直气壮:“不能。”


    玉昭大怒:“拿命来!”


    他的身手快如闪电,出招迅猛,霍仲立即横刀应对,风声鹤唳,玉昭招招致命。


    霍仲惺惺相惜,还在竭力劝说:“玉昭,此时投降,还能留下一命,为国效力,齐王并非良主!”


    “放屁!”玉昭怒气铿锵,“谢玦太过狠绝!连齐王的稚童都不放过!”


    他闻此兵变,赶到齐王府时,已无力回天。


    “齐王谋反,咎由自取!”


    “王爷是被迫!”


    “他若非早有预谋,何以囚禁至此,集兵如此迅捷!”


    “巧舌如簧!”玉昭被仇恨熏神染骨,只消杀尽谢玦的人方能泄心头之恨,一记狠招霹雳而下,霍仲被打得节节败退。


    周围埋伏的禁军见状一声令下:“捉拿齐王余孽,杀!”


    玉昭提枪而立,视死如归。


    霍仲一跃上前,重振雄风:“住手!”他看着玉昭,粗鲁地擦过嘴角的鲜血,“再来!”


    他觉得痛快极了!即便玉昭今日要死在这,他也要先和他痛痛快快打一场!


    可玉昭只想快点解决他们,进宫面圣,告诉皇上是谢玦陷害了齐王!


    如此心念,让他势如破竹,旋身压枪而来挑开了霍仲的锋刀,一脚将他踹飞。


    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一抹白影,迅疾如风,顺着宫墙一跃而下,在霍仲就要撞上宫墙时,大掌稳稳撑住了他的背脊,扶他落地。


    飞扬的衣摆在半空浮动。


    霍仲回头,见是季平,不禁感叹:“这小子好生厉害。”


    季平慢悠悠掣回手,冷哼一声:“让你捉拿叛党,不是让你来切磋的。”


    玉昭见到季平,眸光一沉,冷冷道:“都说定国公身后两大高手,季平深不可测,今日你们就一起上!”


    季平温柔一笑,云淡风轻:“说什么傻话呢?今日是要杀你,我可不费那力。”话音落,季平笑容顿敛,挥手平淡道,“弓箭手。”


    空中传来齐整拉弓的声音。


    玉昭立即严阵以待。


    霍仲按住他的手,低语:“你当真要杀他?”


    季平冷厉一瞥:“你惜英雄昏了头了?让你胡闹一场还不够?”


    霍仲尴尬一咳,也只能惋惜地后退。


    风起,吹拂季平的发丝,他温柔的眉眼比月光还冷,伸出的手指,白皙修长,只等他手指轻勾,玉昭立即万箭穿心。


    无极门内,鸦雀无声,只等季平一声令下。


    忽然飞驰的马蹄声纷沓而来,所有人看过去,只见马背上一抹红影,纱裙翻飞。


    “奉定国公令,全军退开!”


    梵玥飒飒而来,勒住马头,将手中的玉龙令擎高。


    季平眼微眯,上前两步,微微躬身:“大小姐。”


    梵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冷喝:“玉龙令再此,还不速速退下!”


    玉昭沉沉地看着梵玥。


    霍仲讶异上前,他虽有心放过玉昭,却性子耿直:“玉龙令怎会在大小姐手上,公爷并未命令我等放过玉昭!”


    梵玥眼睛一瞪:“这是尔等能置喙?带走玉昭,也是公爷的意思,玉龙令出,你敢不从!”


    此时周围的禁军和宫墙上的禁军都开始迟疑了。


    季平眸光微闪,按住了还要争辩的霍仲,微微含笑:“属下不敢。”他扬声,“全都退下。”


    梵玥见所有禁军往后退了三步,武器收拢,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看向玉昭,压着声线:“玉将军,上马来!”


    玉昭凝视着她,看到她眼中强做镇定的慌乱,他站定未动,却见她眼中的着急逐渐浮上湿润,终究翻身上马,在她身后落坐,扯住缰绳,掉转马头,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霍仲不解:“那玉龙令?”


    季平示意他往上看,他抬头,谢玦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宫墙之上,夜色月光下,气魄冷厉。


    **


    凭着玉龙令,梵玥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长安城。


    方才的腥风血雨,此时都安静了下来,玉昭冷冷看着湖面,一言不发。


    梵玥心境不稳,也不知说什么,陪着他站着,也看着湖面。


    良久,玉昭开了口:“你不该掺和进来。”


    梵玥嗔道:“你这般无情,我才救了你,好歹你也说声谢谢,给我作个揖呢。”


    她用俏皮的语言掩饰内心的慌乱和害怕,她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而已。


    强定着心神望着玉昭,柔柔地微笑。


    月光下,玉昭终于将定在湖面的目光移开看向他,原本的少年将军,只此一战,


    竟沧桑了。


    望着梵玥的目光说不清的复杂,沉沉的,沉的梵玥的笑容都开始挂不住。


    他后退一步,抬手朝她躬身,作揖,十分郑重。


    “多谢大小姐救我一命。”他说。


    梵玥的心瞬间沉到了底,眼底就冒上了热气,她咬唇,压着哭腔低低骂了句:“笨蛋。”


    玉昭背脊一僵,站直了身子,望进她的眼底,纯粹干净,尽是情意。


    那日她在医馆外问他,“你不懂吗”?他如何不懂,只是他和她之间,曾经天差地别,今日过后,她仍旧是天上的明月,他不过是地上踏烂的泥泞。


    何况,她的哥哥,杀了他最尊敬的人。


    方才若是挟持了她,他定然能进宫见皇上……


    过眼云烟,他目光沉冷了下来,无情地侧过身去:“大小姐该回去了。”


    梵玥气凝一瞬,她很想说,她哥哥既然杀了齐王,那齐王必然是死有余辜,但是她清楚玉昭敬重齐王,这时候她不能再伤他的心。


    可是,她也急了。


    “那你呢?”


    玉昭没有回答。


    又是一阵静默,梵玥的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她低头看着他的手,他的手上都是血迹,他全身都是血迹。


    应该是别人的血。


    梵玥伸出手,不嫌弃地勾住他的手指,她察觉他一怔后的抽离,急忙握住。


    等他回头,她轻轻说:“我跟你一起走。”


    玉昭狠狠怔住了,心潮涌动,但是很快理智克制了感情,他想要抽开手,正了脸色:“大小姐误会了。”


    梵玥小脸一白,倔强的:“我不信。”


    玉昭忽然烦躁起来:“我不知做了何事,让大小姐误会,若是因此大小姐才冒险来救我,那我万死难辞其咎。”


    他突然将手中的长枪横亘于前,一幅你要是以此要挟我的感情就杀了我的模样。


    梵玥骤紧了眉看着他,倔脾气也上来了。


    “玉昭。”


    梵玥唤他,忽然走一步上前,踮起脚尖,扬起脸,贴住了他的唇。


    玉昭蓦地睁大了眼睛,梵玥却闭着眼睛,睫羽在月光下闪动,嘴唇也微微发抖。


    紧张又害羞。


    在菱戈那学来的,菱戈说了,若是这个男人对你有情,亲他一下,他定然拒绝不了。


    可是嘴唇还没贴热,忽然梵玥一个趔趄,她被推开了。


    她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玉昭,玉昭脸色紧绷,不知是羞是恼。


    半晌后,他严肃道:“还请大小姐自重,我已有心上人。”


    如遭雷击一般,梵玥眼前一黑,脸色又红又白。


    梵玥止不住的颤抖:“是那日在医馆的姑娘?”


    玉昭别过眼不看她的泪眼,还是沉沉说了句:“是。”


    梵玥尚来不及伤心,忽然隆隆的车轱辘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玉昭浑身一紧提枪以对,梵玥转身去,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驶来。


    车驾上的是霍仲,看到了他们,一点也不惊讶,把持住马头,跳下车来,车门开了,季平优雅地走了下来,车厢的光亮散出来,谢玦坐在车里,矜贵冷漠。


    “哥……”梵玥心尖一颤,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玉昭怒不可遏的声音。


    “谢玦!你来的正好!”


    他瞬间犹如攻击的野兽,提枪就要冲上去,恨不得将谢玦生吞活剥了,梵玥拼命地拦住了他。


    “你别去!”


    “放开我!”玉昭怒喝,目眦尽裂地瞪着谢玦。


    不远不近地距离,梵玥能看到谢玦平静地看着他,眼底是蚀骨的寒意。


    哥哥怒了。梵玥心惊肉跳,她从未见谢玦如此明显的表达怒意,急走几步,站到了玉昭前面,一道寒光闪过,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颈,那样决绝。


    玉昭蓦地一怔:“大小姐!”


    季平脸色一变,霍仲也急了:“大小姐别冲动!”


    梵玥看着谢玦,眼泪滚了下来:“哥!求你放了他!”


    玉昭紧咬牙关:“即便他放了我……”


    梵玥不等他说完,转过身尖锐地看着他:“你敢动手,我立刻就死在你面前!”


    玉昭脸色骤白,怔怔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片刻的安静后,谢玦清冷开口:“扶大小姐上车。”


    季平领命,上前温柔道:“大小姐,您上车了,玉昭就安全了。”他缓缓摸上匕首,在梵玥惶惶的目光中,握住了柄。


    梵玥手一松,匕首落到了季平手里,他扶住梵玥的手臂,一眼未看玉昭,带着梵玥转身。


    梵玥回头还要看玉昭一眼,却是泪眼模糊。


    只怕今日一别就是永别,可是他还活着就好。


    上了车,她低着头失魂落魄,坐在窗前,突然车一动,车轱辘滚了起来,她飞快打开窗,探出脑袋,朝着玉昭的方向,大声喊:“玉昭,我恨你!”


    喊完,她坐了回来,不顾谢玦的冷面,放声哭了起来。


    玉昭心神俱震,还站在那,满脑子都是那句“我恨你”,他忽然热血沸腾,冲动地朝早已消失马车跑了几步。


    忽然天空作响,他脸色一凛,立刻被突然出现的黑衣蒙面杀手包围住。


    来人森冷道:“奉公爷之命,斩草除根!”


    **


    梵玥的哭声很响亮,响亮的让宛宁忐忑不安的心都有点冷静了,冷静了看着她哭,一时又觉得心疼,一时又觉得好笑,更多的还是庆幸,她安全回来了,那么哭一哭就是很小的事了。


    突然“砰”的一声,宛宁吓得一个激灵,抬头看去,是方才谢玦将茶杯重重掷于桌面的声音,顺着茶杯,再往上,撞进一双覆满寒霜,怒意明显的眼。


    宛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在这里,慌忙低下头去。


    石通有几分无语,这位表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还有心思走神?


    梵玥也因为磕那一声,吓得噤住了哭声,一抽一抽地看着谢玦。


    谢玦满脸寒霜,冷冷看着她们,冰冷眼眸下似乎有快要克制不住的怒火。


    梵玥抿紧了唇,连声音都不敢再发出来了。


    宛宁心虚更是不敢抬头,自己不但偷了那神圣的玉龙令,更是侵犯了他,由此一念,宛宁的头低的更低了,来掩饰脸上露出的绯红。


    她一定是疯了,当时怎么就想起用那种办法逃脱呢,虽然效果的确不错……


    “哥哥……是,是我让宁宁去偷玉龙令的,你别怪她……”


    谢玦冰冷的目光睨她一眼,她立即又闭嘴了。


    “送大小姐去永思堂闭门思过,谁也不许给她送餐饭。”


    梵玥自知错得过分,不敢求饶,乖乖起来,行了礼泪眼汪汪地去了。


    宛宁见状,慌忙抬头,正要说自己和梵玥一起去,哪知对上谢玦的眼睛,话到了嘴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梵玥见谢玦没有让宛宁一起受罚,不禁又担心起来,石通压着声音催着她离开,她心想既然她们能安全回府,没有被提到皇上跟前去,应该是哥哥将这件事压下来了,那么看在婶母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太过处罚宁宁。


    外书房半闲书阁内,霍仲和季平还站在谢玦身侧,看着下面跪着的表小姐,一来震惊她的大胆,二来也好奇公爷会如何处置她。


    “你们都下去。”幽冷的声音传来。


    霍仲一愣,见季平已经作揖告退,霍仲连忙跟上。


    季平还贴心地将门关上,门一关,书房里头显得格外安静,静的连自己的心跳心和谢玦轻微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宛宁浑身都紧绷了,她还低着头,却能感受到头顶那一束强烈的压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的目光。


    她不用看,都知道那道眼神有多凌厉多冷。


    可她猜错了,谢玦的目光复杂而幽沉,看着她跪在那,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没来由的一股烦躁,拧了眉:“起来。”


    ……


    宛宁只觉得耳中轰鸣,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啊?”


    谢玦脸色沉了沉:“起来,没听清楚?”


    宛宁不敢忤逆,急忙站起来,谁知太急了,脚踩到了裙摆,一个趔趄,头直往一旁的桌角磕去。


    “砰”的一声闷声,她的额头撞进了一方温热的地方,不疼,还有些软,宛宁抬头,


    倏地僵直了眼睛,竟然是手掌,是谢玦的手掌,方才那一眼,他的眼中似乎还闪过一丝情绪……太快了,她没看懂。


    他的另一只手还扣着她的手臂,在她愣愣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将她扶起,等她站好,他立即撤回了手。


    空气中好像有异样。


    宛宁落寞地低下头去,声音闷闷的:“表哥,这件事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我都心甘情愿。”


    她的主动认错,让谢玦拧了下眉,忽然觉得一阵气闷,他冷笑一声:“你倒是大义凛然。”


    宛宁手抖了一下,正要解释,忽然听他问。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


    宛宁抬眼,对上他浓墨幽深的眼眸,浓眉微微蹙着,凝注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说什么?她都认错了,还要解释什么?是非对错不是明摆着在这了吗?


    看着她眼底的懵懂,谢玦一股无以名状的怒火窜到了心尖,震荡得心口发闷,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像是不可置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拿到玉龙令?”


    他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宛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底的浓墨逐渐化开,凝成一把冰刃,仿佛她说错了一个字,就能将她千刀万剐了。


    书房里明明放了冰鉴,她的后背还是灼烧地冒汗了。


    他生气了,不同于以往的不动声色,这样放任的怒意,叫宛宁愈发胆寒。


    “我,我不想玥玥伤心……”她勉力解释,企图平息他的怒意,“若是玉将军出事,玥玥一定会受不了的……”


    那日她殷勤的等候,看到他时的乍然欢喜,甚至亦步亦趋的黏糊,蜻蜓点水的吻,不过都是为了“玉龙令”!为了梵玥!可笑他竟然还


    “出去!”谢玦突然暴戾冷喝,只觉得太阳心一下惊跳,震得生疼。


    宛宁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他,只这么一瞬迟缓。


    谢玦再也不能维持往日的平静,暴躁的连看她一眼都多余,拂袖转身背对着她:“出去!”


    感受到他的无比厌恶,宛宁忽然心比絮乱,揪了起来,她按住心口,再快要哭出来前,落荒而逃似的跑出了书房。


    门被打出了声音,霍仲和季平守在门外,就听到公爷忽然震怒,表小姐跑了出来,他们都怔住了。


    季平看向书房内,谢玦高大宽阔的背影,素来神仪明秀,此时竟前所未见地隐出一抹萧瑟,他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霍仲没有那么细致,他只是奇怪,这么容易就放表小姐走了?


    宛宁还是没忍住,哭着回了春山可望居,径自冲进了房间,扑倒在床上,埋着脸呜咽地哭。


    “小姐,小姐,怎么了?”流霞吓坏了,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大小姐被关禁闭了,这会她家小姐又哭着跑回来,“小姐,你又犯错了?”


    宛宁埋着脸呜呜应着。


    流霞长叹一口气:“这次又为了什么?”


    宛宁抹着眼泪坐了起来,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头:“没什么。”正当流霞以为没什么事时,就见她的神色十分落寞,“以后咱们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


    这一次,她当真是把谢玦得罪狠了,想也是,那么权威的东西,她居然都敢偷,谢玦没有罚她,定然是对她失望透顶了,看在她姑姑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以后但凡她有个错,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宛宁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清明,想得明白,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动不动就觉得心中酸楚,掉几滴眼泪,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


    玉昭闯宫没被就地绞杀,还被玉龙令救走,这件事就发生在宫门前,自然瞒不过皇上。


    一些肱骨大臣自然也收到了风声。


    可稳坐朝堂的皇上面色如常,为首的几位大臣一时举起不定。


    等下面的臣子回禀完国事,见皇上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经意觑谢玦一眼,见谢玦站在首位,萧萧肃肃,不动如山。


    再看向温老,见温老也气定神闲,一时准备发难的大臣都将心思死死按住了。


    就此退朝。


    温老和颜悦色看向谢玦:“琇宸,近日倒是忙的不见人,老夫前几日得了一壶美酒,改日来喝一杯。”


    谢玦颔首:“多谢温老美意,改日再去叨扰。”


    温老笑呵呵地走了,旁观的大臣急忙迎了上来,恭敬走在侧后,压低了声音询问:“温老为何不动?”


    温老仍旧一脸的笑意:“已逝的长公主是琇宸的保命符,谢家是他的底气,他在皇上的分量有多重谁也摸不清,除非一击即中,不然都是自己送上门的靶子,让皇上不痛快多射几箭罢了。”


    **


    御书房内静谧庄严,皇上换了常服出来就见谢玦跪在案前,背脊挺直,如松如玉。


    皇上笑了一声,对身旁的崔公公道:“这知道的,琇宸是来请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请朕自省。”


    崔公公低头笑,谢玦颔首语声低沉:“臣不敢。”


    皇上走到他跟前,英俊的眉眼染了些风霜,威严的眸底浮上一点温情:“多久了,自从你弱冠之后,朕就没让你跪过。”


    谢玦没有说话,皇上按住了他的肩,半晌拍了两下,手一抬:“起来吧!”


    “谢皇上。”


    皇上道:“一个亲王统领,跑了就跑了,只是琇宸,你素来机警敏锐,从无差错,也从未让朕失望过,此次何以让你如此大意?”


    谢玦对上皇上眼中的疑惑,脑海中闪过那抹身影,有一瞬晃神,垂眸道:“臣……”


    皇上打断了他:“自家人,不必拘礼。”


    谢玦道:“我只是觉得玉昭是个将才。”


    皇上眼睛微眯:“这么说,你是故意要放走玉昭?”


    谢玦默认了,皇上审视他两眼,没再说什么,就让他下去了。


    “双喜,你怎么看?”皇上问身边的崔公公。


    崔公公笑道:“奴才看不懂。”


    皇上冷嗤,半晌目光变得深沉,平静缓声道:“一个人没有弱点软肋,是可怕的,有了弱点,才叫人放心,琇宸他,很好。”


    崔公公依旧是附和地笑:“毕竟是您的外甥,总是合心意的。”他心里却震惊,公爷此举到底是不得已还是有意为之,好叫皇上放心?若是后者,岂不是太可怕了


    皇上呢?究竟是清楚还是故意忽略?


    **


    等到傍晚时分,谢玦下值出了宫,拒绝了同僚的盛情邀请,直接回了府。


    石通迎了上来,伺候着谢玦换下官服,忽然听谢玦问道:“今日府里可好?”


    府里?石通愣了愣,公爷怎么突然问这个?但很快反应过来,回道:“大小姐尚在永思堂罚跪,只送些水。”


    说完,他大着胆子故意顿了顿,见谢玦的目光看过来,才恭敬地继续:“还有,表小姐病了。”


    谢玦眸光微变,眉心蹙了起来,语声微沉:“何时的事?府医怎么说?”


    “今早表小姐的丫鬟去请表小姐起床,才发觉表小姐烧得厉害,请了府医,府医说是忧思忧虑,导致外邪侵袭,引发了高热。”


    谢玦眸光乌沉,想起宛宁身边那个大大咧咧的丫头,眸底浮起薄怒:“连个人都看顾不好,留着何用!”


    石通心惊肉跳,连忙道:“府医已经开了药……”话音还未落,就见谢玦已经跨步离开,他跟上去,正是往春山可望居的方向。


    第27章 病中“别看我……”


    流霞昨晚见宛宁情绪不稳定,又哭又愁的,是一直守着的,后来见宛宁终于安静下来,睡了过去,她也松了心神,这一懈怠,就睡沉了。


    等早上起来,一见宛宁烧得


    脸色通红,紧皱着眉喃喃呓语,唇色更是发白,顿时吓蒙了,连忙去找了谢璃,又请了府医,折腾了一天,虽然还未退烧,但至少人看上去好受些了。


    谢璃不放心,一直守在这里,看着宛宁难受,他也难受,看着宛宁舒展些,他也舒展些,坐在床边的春凳上,一时怔怔,只觉自己一颗心都挂在了宛宁身上。


    流霞拧了巾帕上前来要给宛宁擦脸,谢璃就接了过来:“我来吧,你去看看药好了没有。”


    流霞应声,今日谢璃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身份这样尊贵的贵公子,竟然为了她家小姐亲力亲为,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的熟悉,是会心疼人的,她一时为小姐感到高兴。


    她想,若是小姐嫁给二公子,也不错,还能有姑小姐撑腰,她想的美满,突然听到了一声咳嗽,她猛地一惊,朝前看去,是石通!他正严肃地看着自己,再一看,蓦地脸色一白,慌张低下头去,俨然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公,公爷。”


    谢璃已经坐到了床边,闻声惊诧地看过来:“大哥?”


    他的手还停留在宛宁的颊边,谢玦目光微沉,稳重的步伐走过来,一步一步都像是泰山压顶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谢璃也察觉到什么,站起身来:“大哥怎么来了。”


    谢玦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床上的宛宁,见她脸色苍白,没了往日的俏皮灵动,蓦地,心好像被狠狠抓了一下,面色还是沉静:“府医怎么说?”


    “两个时辰前刚用了药,稳定些了。”谢璃道。


    谢玦看向他:“你在这守了一日?”


    “是。”谢璃直言不讳,带着某种决心。


    谢玦忽略了他的某种决心:“功课和武功都荒废了?”


    谢璃面色一愣,微微泛红,愧色尚未明显,猛地想起他因宛宁耽搁,生怕大哥因此迁怒宛宁,连忙解释:“大哥,阿宁独自一人在京城,梵玥还在闭门思过,我实在不放心,这才在这照顾,若是阿宁有个差池,在婶母那也不好交代。”


    谢玦静静看着他,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垂下眼眸,半晌,听到谢玦淡淡“唔”了一声,不辨情绪。


    “你先去练武,明日皇上会亲自去校场,别给国公府丢人。”


    谢璃一听,如临大敌,但又实在放不下宛宁,迟疑半晌,只能忍耐:“是,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走到门口时,正见流霞还站在门口,便道:“小姐若是有事,便来告知我。”


    流霞重重点头。


    谢璃走了,春凳空了下来,谢玦将春凳踢开些,往床边一坐,高大的身躯好像占了宛宁床的一半。


    他身姿笔直,低头垂眸看着宛宁。


    宛宁侧着头睡着,很不安稳,微微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的,偶尔发出轻微的呢喃,好像在说什么。


    谢玦望定她的唇,她的唇从来都是樱红水润的,只有在倔强咬唇时,会泛一瞬的白,而后更加水润,像是一种邀请。


    他缓缓俯身探向前,锦衣环佩发出淅淅索索的声音。


    石通随侍在身侧,微微侧开了身子。


    谢玦凑到她跟前,想听清她说什么,可是她又变得安静了,呼出的气息滚烫,喷在他脸上,他神色恍然一震。


    “表哥……”


    她轻唤一声,细若蚊声,房间很安静,谢玦听到自己的心跳,他凝注她半睁半合的眼睛,应了一声。


    很低沉,很蛊惑的声音。


    忽然宛宁抬起手,将手掌轻轻遮住他的眼睛,她的手很软很柔,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谢玦没动。


    “别看我……”她娇娇软软,似是撒娇,又似乞求。


    “为何?”他低语。


    “你看着我,就要打我了……”她声音溢出一丝哭腔,很委屈似的,“我爹爹都没有那样打过我……”


    谢玦闻言,有些无语,无语地勾起了唇角,轻笑了一声。


    看来这个仇记得很深。


    大概也是昨日他发怒吓到了她,但他昨日实在克制不住,在听到她没有为她的行为辩解,一瞬间的心头火烧毁了他所有的冷静。


    忽然宛宁的手无力地掉了下去,谢玦牢牢握在了手里,将她的手包裹住了。


    谢玦看向她,一滴眼泪从她合上的眼睛渗出来,沾湿了睫羽,从眼角滚下,他伸手印去。


    他离得她近,发热的温度从她的鼻息她的被窝都涌了上来,瞬间烘得他也有几分燥热。


    谢玦起身退开,平复情绪,好一会才道:“去倒杯茶。”


    石通很快端了茶来,谢玦饮尽了。


    谢玦没有走,晚膳他是在宛宁房中吃的,只用了一点清粥,无甚胃口。


    石通一直在旁伺候,吩咐春山可望居的下人做这做那,好像他成了这个院子的总管。


    用了晚膳,流霞端着药来了,头也不敢抬,走到床边时,想去看宛宁,不小心看到了坐在床边的谢玦,她猛地一哆嗦,碗勺撞得叮当一下。


    谢玦皱了皱眉,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冷冷道:“下去吧。”


    流霞听到他语气里的不悦,吓得要哭了,连忙告退。


    石通上前正要扶起宛宁,谢玦的手抬了抬,他机灵地止步后退,就见谢玦坐到宛宁枕头地方向,扶起宛宁,从后圈住她,喂她。


    好在宛宁不到昏死的地步,还能喂得进药,可一闻到药味,她就蹙着眉,脑袋垂了下去,贴进谢玦怀里。


    “不要……”她轻轻呢喃,拖着尾音。


    谢玦面色不变,声音却更加低沉:“听话,这药不苦。”


    低着头的石通,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他家公爷居然在哄一个姑娘……


    宛宁果然听话地抿了下递到唇边的汤勺,好像确定苦不苦,然后才将乖乖喝药。


    石通看到宛宁被汗水沾湿的衣服,就那样贴着他家公爷,素来衣不染尘的公爷也没有嫌弃。


    喂完药,谢玦道:“去叫织罗过来。”


    石通不敢耽搁,立刻去了。


    不一会织罗来了,行了礼垂首听吩咐,等谢玦耐心地喂完最后一口药,取了一旁的手帕细细帮宛宁拭了嘴角,才淡然吩咐。


    “帮表小姐更衣。”谢玦起身让开了位置。


    织罗明了,喊了几个丫鬟进来,等谢玦退出房后,不但帮宛宁换了衣服,也帮她净了身,弄干了汗湿的头发,又将被褥全都换过了,清清爽爽安顿好宛宁,盖上薄被,才请谢玦入房。


    流霞脸色惨白,她是不是要被遣送回朝夏宛府了,不对,遣送回去还得花费人力物力,不如直接将她发卖了了事……


    呜呜呜呜呜……


    翌日天微微亮时,宛宁抿了下唇,觉得有点口干,虚弱地唤道:“流霞……”


    她身子骨就像是散架似的,浑身酸疼地起不来,头也沉沉的,好像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有些急,但是很稳。


    “要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缓缓抬眼,那人很自然坐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交错,宛宁瞬间睁大了眼睛,唬地一下就要坐起,结果一阵晕眩,又栽倒下去。


    谢玦抄过来的手臂横在了她的身下,扶着她慢慢躺下。


    她忍着发晕的脑袋,靠在谢玦胸口,心跳得快跳出喉咙口,呼吸相闻肩,她抬眼怔怔地看着谢玦。


    谢玦探手向前,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她腾地一下,脑袋嗡嗡僵住了。


    “要喝水?”谢玦收回手,似是放心了。


    宛宁无意识地点头。


    等谢玦倒了水来扶着她坐起来靠在靠垫上,将茶杯交到她手里,她都迷迷糊糊的。


    握着茶杯呆呆地看着谢玦。


    “喝。”谢玦淡淡道。


    宛宁就低头咬住了茶杯,不时抬眼偷瞄谢玦,对上一眼就飞快低头,一杯茶喝了好一会。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还给她倒水?不应该通通快快打她二十大板,打得她连连认错才对吗?


    那日他不是让她滚出去吗?不是生了好大的气吗?难不成特意等着她醒来好第一时间惩罚她?


    她蓦地颤抖了一下。


    谢玦皱了眉:“不舒服?”


    宛宁吞了下口水:“我,我饿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谢玦,话音还未落,就连忙改了口,“也,也不是很饿……”


    谢玦看到她眼底的一抹惧意,仍是温和:“想吃什么?”


    宛宁愣住了,难以置信谢玦的态度,不免问道:“想吃什么都行吗?”


    谢玦点头:“嗯。”


    “我想吃金乳酥。”宛宁糯糯道。


    谢玦果然喊了石通来去通知厨房。


    宛宁惊怔了:“表哥……你不生气了?”


    谢玦看着她,他怎么可能不生气,只是,看她这样,他这气竟是气不起来。


    “好好养病。”他淡声嘱咐,起身唤来了织罗。


    他不愿回答她这个问题,果然还是生气的,只是看她现在病中,可怜她,宛宁低头揪着薄被失落极了。


    “公爷?”织罗近前来。


    谢玦背对着床,微微侧首:“你暂时留在这。”侧目看到她低垂的脑袋,心底无奈。


    织罗领命送谢玦出院。


    宛宁看着谢玦如天神般的背影消失在房中,怔然。


    “小姐……”


    流霞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看过去,蓦地一惊,见流霞泪流满面突然跪在了窗前。


    “怎么了?”宛宁被她吓到了。


    “小姐,我怕是不能再伺候你陪着你了。”流霞哭道。


    宛宁咳了两声才问:“什么意思?”


    流霞抹了一把眼泪:“公爷恼我没有照顾好你,他昨晚亲自守着你都没让我近前,还特意把织罗姐姐调过来,就是要把我发卖了……”


    宛宁怔住了,他守了她一夜?还没等她琢磨出这句话来,织罗含笑走来了,她扶起流霞替她擦眼泪,温柔安抚。


    “妹妹快别哭,小姐还生着病,别让她忧思,公爷严肃些,看你年轻,才命令我来帮手的,别多想,厨房把早饭送来了,你去拿来给小姐用了吧。”转头又对宛宁道,“奴婢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宛宁呆愣愣的,心里又惊又疑,她犯了这么大的错,玥玥都被罚跪禁食了,她居然安然无恙?谢玦还守着她?


    越来越难以置信后是极度的恐惧,宛宁抓紧了被褥,谢玦不会还藏着什么坏吧……可恐惧之下,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让她有一瞬的松快。


    突然额头一凉,她恍然回神地往后仰去抬起头,就看一张眉头深锁的脸。


    姜至的脸色好像比她这个生病的人都要差,眼底更是复杂的沉默似的,盯着她。


    宛宁低呼一声,急忙拉起薄被裹住身体惊诧地瞪着他:“你怎么进来的!这是姑娘家的闺房,你怎可擅闯,你快出去。”


    姜至非但没走,还一脚勾过春凳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眼眸深沉地看着她。


    那么盯着她,盯着宛宁头皮发麻,也怕一会织罗就要来了,撞见了不好,她一急,苍白的脸就有些泛起了红。


    “你瞧什么?”宛宁问一声,他仍是盯着她,直瞧得宛宁心慌起来,她低下头去,脸色有几分不悦。


    姜至沉了声音,唤她:“宛宁。”


    宛宁第一次听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讶异地看向他。


    他微微皱眉像是有许多心事似的:“宛宁。”他又唤一声。


    宛宁还是很有耐心:“嗯,请说。”


    “别喜欢谢玦。”


    他低沉的声音语出惊人,宛宁蓦地怔住了,脸腾地烧了起来,恼羞成怒嗔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公爷呢!他比我大那么多,都算长辈了!”


    不可能的!


    姜至微愣,方才看到谢玦从这个院子离开,又听到小丫头说谢玦守了她一夜的话,阴霾的情绪瞬间散开了,如雨后彩虹一般,清亮起来。


    “你是说你只把公爷当长辈?”


    宛宁有些着恼:“以后你莫要胡说了,没得让人以为我住在国公府是居心叵测。”


    姜至听她这样说,顺口道:“那你也应该离少禹远些,没得让人误会。”


    宛宁莫名:“我为何要离少禹远些?他人那么好,我与他是朋友。”


    姜至脸上一沉:“你觉得他好?”见她理所当然地点头,他顿时一股气直冲脑门,“你别忘了,我刚救了你,没良心。”


    宛宁眉头一皱:“我记得,所以姜公子今日是来挟恩图报了?”


    姜至气结,房中又安静了下来。


    “宛宁。”他忽然又喊了她一声,看着她在病中,原本清亮神采的目光,变得柔和温软,便道,“因为你,六公主缠上我了,你该负责。”


    “六公主缠着你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可别赖我。”宛宁撇嘴。


    姜至见她不高兴,反而高兴了:“你介意了?若非帮你,我怎会认下那张花笺?六公主又怎会误会呢?不若我娶你,断了六公主的念头,我省得烦,你在京城也有我当靠山,你也不亏。”


    他忽然凑到了床前,半是玩笑地挑眉。


    宛宁吓得脸色一白,推他一把,拉开些距离,抿了唇道:“我喜欢吃亏。”


    姜至哑然,忽然站直了身子,面子把不住地喊了一声:“宛宁!”


    “嗯?”宛宁抬头,好整以暇地看他。


    他气呼呼地瞪了她半天,最终妥协:“那你帮我一个忙如何?”不等宛宁回答,他就道,“后日太妃有个游园会,这种游园会,你知道的,到时劳你做做戏,帮我气走六公主,你也能出口气如何?”


    宛宁一听能气六公主,她虽然非常乐意效劳,但还是歪首拿乔:“到时看我心情吧。”


    姜至得意一笑:“就这么定了。”


    宛宁也笑,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还不错了。


    外头传来织罗和流霞的声音,她心头一急,催促道:“你快走吧。”


    姜至见她发急脸色都白了,也不耽搁,压低声音道:“养好身体,后日见。”


    说完,他就跳窗离开了,宛宁深吸一口气,抚平情绪,等着织罗和流霞进来。


    她以为姜至偷偷过来的事瞒住了所有人,却不知这件事已经被捅到了谢玦那。


    “说了什么?”谢玦站在灯光下,脸色晦明晦暗。


    织罗道:“奴婢不敢离得近,怕姜公子警觉,只是姜公子离开后,表小姐神色如常,应不是什么要紧话。”


    谢玦觉得太阳心抽了一下,抬手按了按眉心,移开时,乌沉的脸色覆着冰霜。


    第28章 坠楼“若是来的是姜至,你就不怕了是……


    花飞楼,二楼东头雅座。


    “说来我这金贵的身躯被幽禁半月,吃尽了苦头,都是拜谢大公爷所赐,怎么着,谢大公爷也得给本小王赔个不是,自罚三杯吧。”


    玩世不恭的声音自雅座传出来,怡王李霁挑眉,他因太子中毒一事被牵扯在内,这几日才得了松快。


    见谢玦淡淡的眼神看过来,含了一点警告意味,他又改了口:“谢公爷,谢琇宸!”


    谢玦慢条斯理道:“你所谓的吃苦是在府中花天酒地,歌舞升平?”


    一旁的两位青年温善则和宋含章,同时“噗嗤”笑出了声,怡王脸色一哂,不痛快地咬牙:“你这人,还真是冷漠啊!也不知将来哪位名门闺秀能受得了你!”


    语毕两位青年又是一笑,见谢玦仍旧面无表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已然习惯了,却没注意谢玦垂眸中一闪而过的怔然。


    “来!喝酒!庆祝小王重获自由!”怡王豪气举杯。


    宋含章推却:“别,今日我不宜饮酒。”


    怡王看到他笑意里的温柔,嗤之以鼻:“惧内!瞧瞧我们四个谁像你,被娘们牵着鼻子走,没出息啊……”


    宋含章无所谓地笑着拍他的肩:“等你遇到一个打碎脊骨也放不下的姑娘时,你就懂了。”


    怡王抱着打了个冷颤,嫌弃地撇嘴:“谁敢打本小王的脊骨?”接着他就十分骄傲地昂头,“看看琇宸,这气魄,即便他遇到了,


    也不会被人姑娘牵着鼻子走,你多向他学习。”


    宋含章挑眉:“我说你,谁跟你说琇宸,他不是正常人。”


    温善则笑出了声。


    怡王冷切地挺胸:“世上女人千千万,本小王为何要情有独钟,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整片花园?”


    “哦?是吗?”宋含章意味不明地拉长了音,怡王脸色微变,不耐烦地举杯邀大家喝酒。


    转头一看,忽然就呆住了,见谢玦拿起了酒杯朝他敬了敬,沉默地饮尽,再自顾倒了一杯,饮尽,直到第三杯饮尽,将空酒杯放在桌上,莫说怡王,便是宋含章和温善则也愣住了。


    “怎,怎么回事?谢大公爷居然真的自罚三杯?”怡王有些结巴,“善则,含章,本小王有点受宠若惊怎么回事?”


    温善则轻笑:“夸张的小子。”


    宋含章笑温善则:“老气横秋。”


    几人笑了一回,回头见谢玦捏着酒杯垂眸不语,甚是沉默,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谢玦的沉默寡言,但今日的谢玦让他们觉得有点不一样。


    好像有什么困扰着他一样,这酒喝的颇有几分消愁的意味。


    “有难事?”温善则问道。


    谢玦抬眸看他们一眼,目光清冷:“你们有没有很想除掉的人?”


    三人齐齐一愣,脸色各自变化了不同程度。


    宋含章凑近他,一本正经眼底却放着光:“你且展开说说,此人是谁?竟还有让你谢大,咳,定国公不能决断之人?”


    温善则噙着温柔的笑意,好整以暇地靠在凭几上玩笑:“附议,依你的性子,这个问题还需问吗?”


    谁知一旁传来怡王咬牙切齿的声音:“怎么没有,恨不得让那些人魂飞魄散!”


    谢玦闻言看去,见他靠在窗沿上,俯视着楼下客堂,依稀传来一阵莺歌燕语的笑声,怡王的脸色更青了,手指扣着窗沿。


    “诶,别把人菱戈的窗户扣坏了,又得让小王爷破费!”宋含章绷着笑提醒。


    怡王瞪过来:“本小王有的是钱!”


    温善则微微瞥一眼,就见菱戈坐在一桌年轻公子桌前,相谈甚欢,他轻笑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宋含章对怡王的陈年旧情不感兴趣,转头看向谢玦:“接着说说,那个让你恨不得消失还没消失的人,身份很尊贵?”


    温善则问到问题的核心:“那人如何得罪了你?话又说回来,放眼长安,谁又敢得罪你?”


    宋含章越说越兴奋:“对!他是谁,我要敬他一杯!”


    谢玦清冷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游移,愈发沉闷,皱一回眉沉默喝酒。


    这让宋含章二人更奇了,也不管冲下来准备和菱戈理论的怡王,又连问了好几次,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可奈何谢玦都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无奈,只能偃旗息鼓。


    这人还真是……冷若冰霜!


    宋含章无趣,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温善则:“你家学堂的事操持的如何了?”


    温善则道:“已在青庄馆安置妥当,特意请了单老坐堂。”


    “可是那位大学究?”


    温善则还未开口,斜刺里插进来一道清冽的声音。


    “青庄馆……”谢玦轻声呢喃,若有所思垂着眸把玩着空酒杯。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几分莫名。


    忽然宋含章又想起什么,脸色正了正:“听说你家新来的表妹,长得十分花软玉柔,老高家的小儿子像是中意了,前几日特意来找我,送了一个上品珊瑚,言下之意,就是托我跟你说项说项……”


    谢玦缓缓抬眸,望定他,脸色越来越沉,宋含章的声音就越来越弱。


    只听谢玦冷嗤一声,充满了上位者的蔑视:“他倒是敢想。”


    怎么回事?琇宸从来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外露情绪,他恼了?


    宋含章和温善则皆是愣住了。


    谢玦起身俯视而来,眸底沁着寒意:“让他彻底死了这份心。”


    宋含章回过神有些心痛:“那珊瑚呢?”


    温善则眉心皱了皱,看着谢玦大步离开,宋含章凑过来:“怎么回事?你见过那位表小姐没有?听说是六公主的眼中钉?”


    “没见过。”温善则也沉默了。


    安静的雅座能听到楼下怡王愤愤的吵架声音。


    **


    宛宁这病是被吓的,躺了一天又用了药,加之她身子骨自小养得好,此时已经觉得大好了,便揣了两个金乳酥往永思堂去。


    她一路琢磨着该怎么正大光明的进去,若是守门的不给进,她又该如何,思考了一路,结果到了永思堂,竟见院门两个守门的府兵都没有。


    她惊诧一瞬,脚底生风地进去了。


    推开门满室黄晕的光渲得宛宁有一瞬晃眼,抬头就到阶梯而上的谢家排位。


    谢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是来看你家小辈,莫怪莫怪。宛宁对着排位双手合十拜了拜,嘀咕了几句就往楼上去了。


    楼上是一间佛堂,专门是用来让子孙闭门思过的,不过听说近两辈的子孙里,只有谢玦的二叔谢景纯和梵玥来罚跪过……


    一见宛宁,梵玥就泪眼婆娑地扑过去,谁知还没起来膝盖就传来一阵刺痛,痛得直呜呜。


    宛宁急忙跑过扶住她:“别动,坐下来吧,我给你带了膏药。”


    “听说你病了?有没有好点?”她伸手探宛宁的脑门,宛宁却去看她的膝盖。


    “呀,都青紫了,你哥哥真狠心。”


    “是我们犯的错太大了,偷拿玉龙令号令禁军,只是罚跪已经是我赚了,不过还好,哥哥没有罚你。”梵玥松了一口气。


    宛宁撇嘴:“他不罚我也很恐怖的。”


    梵玥叹息:“别这样说,其实哥哥对你还是很好的,呀,你还给我带了金乳酥,才一天,我都饿得头晕脑胀了,真是我的好宁宁。”


    宛宁微愣反问:“他对我好?”


    梵玥咬着金乳酥点头:“你不知道吧,那次佛像图我们之所以能过关,是哥哥提前把你临摹的画换了,所以那副画的确是真迹!”在宛宁的震惊中,她又道,“还有那把伞,也是哥哥让人给你的,更不用说之前他打了你的手心,石通送来的药可是宫里皇上贵妃才能用的金贵药。”


    “所以哥哥看上去冷漠,不近人情,其实对你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姑姑我二婶的缘故,总不好让你出事,宁宁,你可是握着一张无形的王牌啊,好羡慕……”梵玥一边总结一边嘟嘴叹气。


    宛宁彻底怔住了,好一会才低声问:“你怎么知道?”


    “石通来送水的时候告诉我的。”梵玥说着,又忽然皱了下眉,奇怪地看向宛宁,“你说他无端端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问完又拿起另一个金乳酥,正准备咬,忽然传来踩踏楼梯的声音。


    两人气息同时一僵,梵玥飞快将手里的金乳酥扔出窗外,擦了擦嘴,猛地想起宛宁也在,连忙推她:“快,快躲起来!”


    宛宁已经看了四周,全无躲避之处,哭丧着脸压低声音:“我先走!”


    来不及了!沉稳的脚步声已经近前,宛宁只能旋身折回来,定睛一瞧,心念一定,翻了窗……


    梵玥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惊呼还没出口,就听到宛宁的声音:“这儿有个延展,你放心。”


    虽然这样说,梵玥还是心神动荡,门已经被推开。


    谢玦走进来时就看到面如死灰的梵玥:“受不住了?”


    “哥,哥哥……”梵玥浑身打哆嗦。


    察觉到不对劲,谢玦的眉心皱了皱。


    梵玥实在控制不住不去担心,余光一个劲地瞄窗户。


    石通好奇伸了伸脖子,谢玦已经顺着她的余光移步朝窗户走去。


    极目望去,谢玦瞳孔骤紧,蓦地遍体生凉,眼中不知是怒还是慌。


    “你做什么!”焦急的话语脱口而出。


    就见原本扒着窗棂贴着墙的宛宁一见谢玦,脸色一白,心头一惊,双腿


    打晃瞬间摔了下去。


    “表哥!”


    惊呼声直冲谢玦天灵盖,那一刻,他心慌无比,平静的脸色出现一丝裂缝,瞬间飞出窗户。


    “宁宁!哥哥!”梵玥见状急得要冲过去,奈何膝盖传来的刺痛让她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大小姐莫急,有公爷在呢!不会有事。”石通扶住梵玥,温和安慰。


    在宛宁脚底打滑摔下去时,谢玦也同时勾手捞住了她的腰,在落地时竟未能及时察觉到地上的荷花池,抱着宛宁一脚踏进了水中,才猛然惊醒一般借力使力抱着她再度离开。


    宛宁本就因谢玦的突然到来,趴在窗边紧张的浑身颤抖,猝不及防地摔下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攥紧了谢玦的衣襟带着哭腔靠近了他怀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谢玦垂眸,紧绷着脸眼中迸出汹涌的怒火,一时没克制住,抱着她低眉垂眼怒喝:“你还知道怕!你知不知方才有多危险!你哪里来的胆子,竟敢爬窗!你病才好……”


    他戛然而止,像是在极力克制,只听得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那是后怕。


    宛宁被当头一喝,狠狠一怔,抬眼撞进他复杂暗沉的眼,这一次的疾言厉色竟然比上回她偷玉龙令还让她胆战心惊,顿时又怕又委屈地红了眼。


    “我,我小时候也爬过树的,这个窗,我看过的,我站得稳就不会有事的”宛宁鼻子酸酸的,声音也低低的。


    看着她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可怜兮兮的模样,谢玦所有的怒火顿时一闷。


    “那你站稳了吗?”谢玦无情地拆穿她,语气生硬的有些不自然。


    宛宁不服气,闷声道:“若不是你突然来了”


    “呵。”谢玦突然冷笑一声,宛宁心下一咯噔,抬眼看去,就见谢玦一脸的沉郁,眼底似是闪过一丝自嘲,“竟还是我的不是!”


    本来就是。宛宁可不敢这么说,只是闷着头的样子,谢玦也不难猜。


    想起方才若是他没有及时出手心跳就狠狠撞了下胸腔,但一想到她因为自己来了,就吓得做出这样危险的举动,不禁背上生了冷汗,在烈日下灼烧腾升出怒意,可这股怒意在对上宛宁的委屈时,又再度偃旗息鼓地闷在了胸腔,震得他心疼。


    他突然松开了手,宛宁这才反应过来,她一直被他抱在怀中,她还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她一时怔忡红了脸,低头看到裙摆湿了一片,下意识看向谢玦,他的衣摆也湿了。


    是了,刚刚两人差点掉进荷花池,


    沉默半晌,谢玦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若是来的是姜至,你便不怕了是吗?”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噙着一丝冷意,细听却又有一丝嘲弄似的。


    宛宁不明白,这件事和姜至有何关系?但他这样问,她还是老实点点头:“嗯。”


    “啪”的一下,谢玦的太阳心猛跳一下,倏地攥紧了手指抑制心头的动荡。


    他堂堂定国公不该纠缠这些。


    这时石通跑了过来:“公爷,表小姐,没事吧?”


    “让人把这荷花池填了!”谢玦突然冷冷命令。


    石通一愣,荷花池?这才惊觉公爷和表小姐的衣摆都是湿的,那是方才落地没注意?不对啊,公爷一向警觉,这荷花也一直都在,怎会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关心则乱?


    这会又要填荷花池莫不是不好对表小姐发火,拿荷花池出气?


    不会不会,他家公爷可不是任性之人。


    石通心下百转千回,嘴上早已称“是”。


    “带她回去换衣服!”谢玦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一直被他的怒火震慑的宛宁,见他要走,她急切唤他:“表哥!”


    谢玦脚步顿住,却不曾转身。


    宛宁提着湿漉漉的裙摆小跑上前,绕到了他面前,细弱开口:“表哥,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谢玦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肃,凉凉问她:“你知我为何生气?”


    宛宁乖巧地点头,认错态度十分诚恳:“我不该使心机偷拿你的玉龙令,今日也不该偷偷来看玥玥,我以后坚决不会再犯了,再也不找借口去你的房间,我保证!”


    她自认她的态度十分诚恳,配上她十分乖巧的表情,应该能让人心软的,谁知谢玦的脸色越来越沉,乌沉的眼眸望定她好一会,忽然垂眸轻笑一声,而后是更深的幽冷。


    宛宁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谢玦越过她离开,冷冽的声音缓缓传来:“送她们两个回去。”


    两个?宛宁猛地抬眼,不确定地看向石通:“他是说两个吗?”


    石通笑:“是啊,公爷让小的送表小姐和大小姐回去。”


    宛宁求助地问他:“那表哥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这”把石通难住了。


    宛宁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你也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表哥想什么你都知道呢。”


    石通内心嚎:我知道啊!我知道!但是不确定,还是要再看看。


    把宛宁和梵玥送回春山可望居,石通就回了观澜院,谢玦已经换了衣服坐在书案后看公文,听到他的脚步声,头也未抬:“请府医没有?”


    石通颔首:“请了,开了些压惊茶,好在天热,湿了一点裙摆,并无大碍。”


    谢玦搁在手指间的毛笔重新竖起:“去通知在府中授课的各家,让他们明日不必再来。”


    石通惊诧:“公爷是要撤了府中的私塾?”


    “嗯,温家在青庄馆请了学究,让二公子也去,梵玥和宛宁不必过去。”


    石通再度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看着像是故意为之?


    “是,只是怕是要后日才能去青庄馆了。”石通道,“太妃前日下了帖子,明日在风荷园设宴,公子小姐们都去赴会,不知大小姐和表小姐去还是不去?”


    以往每次这种游园赏花的宴会,大小姐都会去,只是这次有点不同,所以石通特意问了声,他抬眼朝堂上的谢玦看去,见谢玦沉默了半晌,缓声道:“让她去,有些事,亲眼见了,才能死心。”


    她?石通不解,他明明提的是“她们”,公爷说“她”是指大小姐还是表小姐?说的“死心”指的又是何事?


    第29章 议亲你和他,绝无可能,趁早死心。……


    梵玥膝盖上的伤看着青紫严重得很,其实擦了从宛宁那拿来的宫廷御药已经好多了,谢玦虽然让她跪着,但梵玥机灵地偷懒也没人管,看来谢玦还是疼她的。


    宛宁不禁又想起梵玥说谢玦暗中帮她的事,心里无端起了一丝异样,慌慌的,拿起扇子猛扇了两下。


    忽然听到一声抽泣,她回头就见泪珠子从梵玥的眼中掉下来,砸在膝盖的青紫上。


    她心头一慌,拿手帕轻轻按去:“别哭了,这药还挺贵的呢,又得重新擦……”


    梵玥嗔她一眼,哭了起来:“人家都那么伤心了,你还顾着药,没良心!”


    “抱抱,让你感受下我的良心。”宛宁张开手臂,拥梵玥入怀,任由她的眼泪湿了她的衣襟。


    玉昭的事事已至此,如今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能安慰她,不如不说,由着她发泄,等梵玥哭累了,两人就蜷缩在罗汉床上睡着了。


    隐隐约约间宛宁听到梵玥的声音。


    “不行不行,眼睛还是肿,再拿着冰块来。”


    宛宁揉着困顿的眼睛张了张,又打了个哈欠,等眼前蒙了一层水雾才吃力地张开了,撑着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就看到梵玥坐在梳妆镜前鼓捣,再看看天色,才蒙蒙亮,她微微吃惊。


    “小姐醒了。”流霞走过来伺候她。


    闻声梵玥转头移开一边的冰块露出一只眼睛:“我把你吵醒了。”


    宛宁懒懒走过去:“怎的起这么早,也不多睡会。”


    梵玥嘻嘻地笑:“今日有游园会,你忘了?不早点起来拾掇,你瞧我这眼睛。”她将另一边的冰块也挪开了,冲着宛宁眨眨眼。


    宛宁笑得甜甜的,心放下了,她知道梵玥一向是睡一觉就恢复的性子,捏捏她的脸问:“头疼吗?”


    “不疼,”梵玥摇头,笑容落寞了下来,深吸一口


    气道,“我想通了,我和玉昭大概就是无缘吧,凭他的武功身手或许去边关参军,在边关遇到个美貌姑娘,成家生娃了,晚上搂着娘子赏月的时候,你说他会想起长安还有个姑娘,曾经为他奋不顾身,长得非常漂亮。”


    她俏皮说着,又扬起笑脸,眼睛却红了。


    宛宁鼻子一酸,俯身抱抱她,在她耳边认真道:“玥玥,少看些话本吧。”


    “噗嗤”一声,梵玥笑了出来抬手打她:“你才该少看一点!”


    两人亲昵地调笑,真好。


    上妆时,两人并肩坐着,梳妆台很宽很大,梵玥睨着眼瞧过来:“宁宁,你永远留在我家好不好?这样我们就永远在一起玩。”


    宛宁惊住了:“一辈子都不成婚了吗?”


    “我不成,你能成呀,我二哥如何?”梵玥半是玩笑地说着,已经笑了起来。


    身后的半夏和流霞还有两个丫鬟跟着一起笑。


    笑得宛宁脸上一热,作势打她:“死丫头竟胡说!”


    梵玥见她红了脸,以为她当真对谢璃有意,只是此时人多不好意思,便只笑着不语。


    “说什么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外头传来谢璃爽朗的声音,他没进来,只站在窗户外。


    梵玥笑得更大声了,宛宁娇嗔他一眼。


    到了巳时,三人一同出了春山可望居,下人在旁道:“二公子,马车已经在正门等候了。”


    梵玥一路上尽说些俏皮话:“二哥,劳你受累了,等了我们一个时辰。”


    谢璃看着身旁的宛宁微笑:“不妨事,今日赴宴的人多,大哥先去了,我怕到时你们找不到人。”


    梵玥哼哼:“我可是谢家大小姐,这种场合我怎会露怯,我看你是不放心别人。”


    她有意朝宛宁眨眼,宛宁微愣,抬头见谢璃一脸温和也没反驳,顿时脸一红,追着梵玥打:“你还胡说。”


    周围的丫鬟小厮们都呆呆地看着她们,只觉得她们比园里的蝴蝶还好看。


    临近府门时,宛宁站住了脚,佯作生气地昂了头:“我不理你了。”径自往马车走去。


    “好好,你别理我,离我二哥就成。”梵玥还在调笑。


    宛宁恨恨地瞪她一眼,谢璃怕梵玥玩笑开得过分,宛宁面子下不来,忙是跟上去:“梵玥就是这样的性子,你别放在心上。”


    宛宁也不好迁怒于他,于是朝他笑笑,谢璃心里高兴,扶她上了车。


    进了车厢,还未消失的笑意顿时僵在了嘴角,宛宁蓦地心漏跳一拍,怔怔看着前面端坐矜贵的谢玦。


    谢玦看着谢璃扶着宛宁手臂,凝住了目光。


    宛宁无端心慌一瞬,撤开了手,低声唤了句:“表哥。”


    谢玦淡淡“嗯”了一声。


    谢璃意外道:“大哥,你不是先去了吗?”


    谢玦嗓音微凉,瞥开了目光时在宛宁脸上停留了一瞬:“临时有事。”


    梵玥也上了车,也是一脸惊诧:“哥哥!”


    车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炎热,三人陆续坐下,谢璃本想看着宛宁坐,却听到谢玦平静的声音带着三分冷意:“过来坐。”


    谢璃素来尊敬大哥,不敢忤逆,只能坐到了另一边。


    通往风荷园这条路并不远,只是车里有谢玦,让梵玥觉得车马好慢。


    几乎是车一停,梵玥就迫不及待跳下车去,呼吸自由无拘的气息。


    谢璃紧随其后,宛宁慢了一步,故意等谢玦起身,让他先走,谁知谢玦只是站着,垂眸望定她,没有要走的意思。


    宛宁愣了愣,是让她先下吗?她心扑扑了两下,转头下车,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猜对了,只是心又扑扑了两下。


    “阿宁!”谢璃等在车下,自然朝她伸出手。


    宛宁忽然感觉背后有一道寒芒,如何也伸不出手去,朝谢璃友好地笑了笑,提着裙摆下了车。


    谢璃愣了一下,讪讪收回手,没等他情绪低落,一旁传来了少年欢快的声音。


    “少禹,你来了!”


    只见四五个贵气少年朝他走来,神采奕奕。


    “见过公爷。”几人在谢玦面前站定,对比之下显得稚嫩无比。


    谢玦颔首。


    那几位少年目光扫过宛宁,皆是一愣,机灵的公子转头朝谢璃笑了笑。


    其中一位公子看着宛宁红了脸,欲语还休的模样,谢玦的目光沉了沉,他记得这位小郎,是高家的。


    目光不禁冰寒,高小郎感受到了,抬头看去,谢玦犹如天神一般冷漠疏离,他打了个寒颤,眼睛不敢再乱瞄。


    谢璃还在那拒绝几位郎君的邀请:“不了,今日……”


    “少禹,”谢玦慢条斯理打断了他的话,“你去吧。”


    几位郎君一听,脸色一喜,朝谢玦作揖后拉着谢璃直往风荷园走去。


    谢璃还依依不舍回头看来,可惜宛宁并没有看他。


    梵玥拉着宛宁就对谢玦道:“哥哥,我们想去看荷花游船。”


    谢璃淡淡拒绝,却不容置疑:“先跟我去向太妃请安。”


    梵玥乖乖跟在谢玦身后,见宛宁四处张望,她跟着看过去,周围除了怡人的景致,还有来赴宴的公子小姐,没甚特别的啊。


    “宁宁,你在看什么?”


    宛宁冷不丁回神,心头一慌,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没有啊。”


    明明姜至跟她约好的,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忽然宛宁打了个冷颤,悄悄抬眼望去,蓦然对上一双幽深冰寒的眼眸,谢玦正望定她,她心下一抖,下意识扬起讨好的笑容,谢玦没有理她,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呼”,宛宁轻轻叹了一口气,亦步亦趋跟着,不敢再乱看。


    这一专心,就发觉周围频频投来灼热的目光,一些贵女藏不住地望着谢玦,更有一些贵女大胆地上前来给谢玦请安,谢玦脚步未停眼也未抬一下,淡淡应一声,就径自掠过。


    看着那两位贵女白了的脸色,宛宁生了一丝同情,抬眼看到谢玦英挺瑰伟的背影,蓦地心乱撞了一下,脚下一空,栽了下去。


    一只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地撑住了她的手,宛宁心悸抬眼,就见她的手完全陷进了谢玦的手掌,滚烫的热度瞬间灼烧着她背脊汗湿。


    “走个台阶也走不稳,待会跟在我身边,别丢人。”他的声音如古琴低沉,却没有丝毫不悦与责备,振动心弦。


    宛宁飞快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又快速低头,闷闷应了声,又点点头。


    松开的手,才发觉手心薄汗一片,宛宁脸色一红,急忙用手帕擦干。


    梵玥不以为意,走上台阶道:“待会我们请了安就走,你别紧张。”


    宛宁有些窘迫,不好意思说她不是紧张才踩空的


    “梵玥。”进了庭院,一旁传来姑娘的声音,是位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坐在紫薇花旁朝梵玥招招手,真是人比花娇。


    梵玥看向谢玦:“哥哥,我去打声招呼。”


    谢玦颔首,等她离开,他微微侧首缓声道:“她是廖家的小姐,如今嫁给了宋家嫡长子,宋含章。”


    宛宁呆呆点头,谢玦靠的她有些近,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她脑子一震眩晕,脸上烫了起来,摇着扇子扇了两下。


    “琇宸!你终于来了,就等你了。”


    抬头就见一青年神采飞扬地跑来,谢玦见宛宁看过来,道:“这位是怡王殿下。”


    宛宁闻言先是想到了菱戈,再细看怡王两眼,垂眸行了万福礼:“见过殿下。”


    站在谢玦身边,很是乖巧。


    怡王站定微愣两眼,谢玦睨了他一眼,嗓音微凉:“这是宛宁。”


    怡王瞬间瞪大了眼睛:“哦~原来是新来的表妹。”


    他走到谢玦身侧,压低了声音:“怎么把她带来了?”言下之意颇有宛宁不宜入内的意思。


    谢玦不予理会。


    一入厅内,恍如两个天地,幽静清亮伴着似有若无的清香,宛宁就看到厅中坐着一众人,珠光宝气晃了她的眼,她脚下一顿才跟上谢玦的步伐。


    在座之人看到宛宁跟在谢玦身边皆是毫不掩饰地讶然。


    五公主脸色怔了怔,才缓和过来噙了一抹优雅的笑意,六公主则是毫不掩饰厌恶地瞪着宛宁,只恨谢玦在前她不好发作。


    原本一副臭脸的姜至在看到宛宁时,顿时高兴起来,被姜老夫人看在眼里,她轻咳了一声,姜至冲她爽朗一笑,不甚在意。


    在厅中站定,宛宁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去,见到了太妃,姜老夫人,还有两位公主和姜至,还有一位贵妇人


    坐在太妃身边,只一抹清浅的笑意,便是万种风情柔媚,宛宁不由自主呆了一下。


    耳边谢玦已经一一请了安,宛宁才知那位贵妇人竟是温贵妃,她瞧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宛宁压下惊艳,一一请了安见了礼。


    既然谢玦把她带来了,她们都是体面人,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温贵妃道:“这位便是宛小姐吧,真是个好模样。”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语速轻缓如细水叮铃,听得人的心就是一片柔软。


    六公主冷哼一声:“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宛宁不急不恼,再度行了礼,抬头嫣然一笑:“在贵妃娘娘跟前,便是牡丹国色也俗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虽是奉承话,可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的真诚和惊艳。


    说完,她看了眼谢玦,见他侧首望着自己,眸底是若有似无的笑意,宛宁的笑容顿时灿若蔷薇。


    温贵妃微微晃了下神。


    太妃笑:“贵妃当年可是长安绝色。”


    一番话说得在场之人都乐呵了起来,六公主气得攥紧了扇柄,五公主笑着,摇扇时遮过脸颊,在六公主身侧低语:“小不忍则乱大谋。”


    六公主恍然一怔,突然就朝宛宁扬起一抹笑意,很得意。


    宛宁一时莫名。


    谢玦在太妃身旁预留的位置坐下,朝宛宁看了眼,示意她过去,宛宁正不知该站在哪儿呢,得到谢玦的示意,便走到了他身边,站着


    可很快有丫鬟端着一张凳子放到了谢玦身边,谢玦睨了眼凳子,宛宁笑吟吟看着他坐了。


    众人将心中的惊讶藏在了肚子里,怡王歪靠着椅子坐着,频繁打量着宛宁,拿起西瓜咬了一口。


    这时太妃看向六公主笑道:“小六前些时候不是练了一支舞,左右这里没有外人,还不表现表现。”


    六公主大大方方走到了厅中傲然一笑,这支舞,她练了半年,得了行首的指导她有自信,一鸣惊人,尤其在今日,在姜至面前,把宛宁比下去,随着乐曲悠扬,她翩然起舞。


    宛宁看着,也看入迷,跳得还真挺好的。


    一曲毕,六公主娇喘吁吁站定,眼神下意识看向了斜方的姜至,谁知姜至低着头眼也未抬,她蓦然脸色一僵。


    太妃笑问姜至:“在野,觉得如何?”


    姜至不感兴趣道:“一般般吧,没看仔细。”


    六公主闻言瞬间恼羞成怒,冷哼一声:“本也不是跳给你看的。”


    姜至无所谓地笑了笑。


    太妃打着圆场,强行道:“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喜欢这样拌嘴,到底是冤家。”


    温贵妃道:“还是欢喜冤家。”


    太妃道:“看来是要把亲事定下来了。”


    姜老夫人道:“太妃说的是。”


    大家左一言右一语,大有敲定的意思,直接忽略了姜至越来越沉的脸。


    “谁说要定婚了?”姜至毫不留情面地反问。


    顿时厅中安静了下来,宛宁尚在震惊中,回不过神,她没想到婚姻大事,就凭一支舞就草草决定了?


    谢玦看着宛宁愣怔的神色,冷冷开口:“既是两情相悦,无谓再耽搁。”


    姜至唬地站了起来:“谁说我和公主两情相悦?”


    姜老夫人脸色一正:“放肆,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决断!”


    “那你们随意,成婚那日把我抬上马背好了。”姜至毫不在意道。


    顿时众人脸色大变。


    六公主更是忍不住哭了出来,五公主气定神闲道:“你既不是中意卿落,那日为何写了花笺约见她?”


    “我是一时兴起。”


    五公主笑了一声,噙着冷意,话说得轻缓,威胁之意十足:“这么说,你是藐视皇家威严了?”


    姜至狠狠一怔,宛宁也是脸色一白,她定定地看着姜至,没想到当初因为自己一时胡闹,事情竟发展至此,姜至若是承认是一时兴起就是欺君,若是不承认就是对六公主有情


    她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姜至也朝她看来,两人对视的那一瞬间,姜至的心一痛,眉头皱得更紧。


    这一眼,被在座之人都看在了眼里,那模样落到他们眼里就好似被棒打的一对鸳鸯。


    姜至看着宛宁慌张难受的模样,以为她对自己也情,一时情不自禁,沉声道:“我已有心上人,怎可另娶她人。”


    “莫要胡说!”姜老夫人第一次对他疾言厉色。


    五公主的声音却凉凉响起:“哦,姜公子的心上人是谁?”


    厅中静悄悄的,大家都深知姜至的脾气,一旦认定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否则他不会在太妃和贵妃都开口的情况下还执意忤逆。


    姜老夫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装晕来阻止,突然一声惊呼伴随着“噼里啪啦”瓷器碎裂的声音惊得每个人的心魂一震。


    众人齐齐看去,就看奉茶丫鬟顾不得疼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请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她真是冤枉,走的好好的,好像有人突然打了她的膝盖……


    姜至厌烦地回头,看向宛宁时蓦然对上谢玦冰冷的目光,眼风扫过,如雪地里刮过凌厉刺骨的风,那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让姜至背脊发凉。


    是谢玦,是他制造了这一场混乱,他在提醒他,差一点,差点他就任性的将宛宁牵扯进来了。


    当下,他惊出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宛宁见状,立刻就要起身追上去,却被谢玦按住了手腕,她惊愕地看向谢玦,谢玦没有看她,眼底的寒意却刺的她双眼一酸。


    在因丫鬟的无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五公主的目光却从谢玦的手上移过,她强忍着心底冒起来的酸涩缓缓拿起桌上的茶杯,握得紧紧的,慢慢喝尽,却要用力咽才能咽下。


    温贵妃气定神闲地喝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很快便消失了。


    宛宁走出韶华厅,满脸急切和愧疚:“你是知情的,为何不说,那场闹剧是因我而起,姜至他并不想娶六公主啊!”


    谢玦脸色极沉,凝注着她,冷冷道:“不管他想不想娶,他都非娶不可。”


    宛宁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为何?姜老夫人不是很疼他吗?”


    她眼底的伤痛也刺伤了谢玦,他极力平静,语声却越冷:“因他没有反抗的资格和能力。”


    宛宁皱眉:“你这样说太伤人了。”


    谢玦深吸一口气,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你觉得我伤了他?”


    宛宁无端慌了神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过错,方才若是我承认,或者表哥为他说两句话,这件事或许就能迎刃而解了。”


    谢玦冷冷道:“不错。”


    宛宁眼中瞬间亮了起来,谢玦拧眉:“可我为何要帮他说话?”看着她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去,他沉声道,“这件事与我无关,与你更无关,宛宁,你该清楚,你和他,绝无可能,趁早死心。”


    他话说得决绝不留丝毫余地,宛宁怔住了,忽然一瞬恍然,难以置信的声音也变轻了:“所以,你今日是故意带我来,是要让我亲眼目睹这场议亲?”


    谢玦冷冽道:“不错。”


    宛宁忽然心里空落落的,喉咙也有点疼,她以为,她以为他带着她在身边,介绍那些人给她认识,让她坐在身边,是是代表她或许是有些特别的她用力吞咽,想要压下喉咙间的酸疼,却觉得鼻子更酸。


    “表兄。”一道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五公主优雅走来,噙着世上最温柔的笑意站到谢玦身旁,“宁姑娘,这是怎么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这一场画面,让宛宁觉得无


    比刺眼,眼睛忍不住染了湿意,她低头压着声线还是忍不住颤抖:“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不等谢玦和五公主发话,掉头就跑了。


    五公主柔声道:“表兄,前些时日练了首曲子,只是一些地方总是不同通,想请假表兄。”


    谢玦想着宛宁委屈伤心,忍不住要哭的样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慌,他面上却是镇定,丢下“改日”两个字,看也没有看五公主一眼,便离开了。


    五公主站在那无意识地回了句:“好。”似是灵魂结块,敲打不入,手指却越攥越紧。


    第30章 囚禁他轻轻唤了声:“宁宁。”……


    宛宁不知道自己为何有点儿难过,有点儿委屈,谢玦一开始就警告过她要离姜至远点,姜至是六公主的,那么今日特意带她来见证这个场面,让她彻底看清,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可是她被他带在身边照顾时,她从没想过背后的原因这么的冷酷,原来只是要让她“看清”才特别“照顾”她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抹去掉下来的眼泪,却听到一声犀利的冷笑,她抬头,看到了六公主。


    那双漂亮的眼睛怨毒的阴狠,死死盯着她,恨不得把她凌迟才解恨。


    宛宁心头颤了一下,见周围是一片寂静的夹竹桃林,不见其他贵女,也听不到贵女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她忽然就生了惧意。


    “六公主。”她忍着害怕给六公主请安。


    六公主冲上来瞪着眼睛质问她:“你果然喜欢在野是不是!你伤心什么!你是不是要去在野面前掉眼泪,让他心疼你!狐狸精!”


    “公主,你误会了!”


    “你闭嘴!”六公主厉声以呵,抬起的手掌狠狠打了下去,“啪”的一声,不可抵挡,宛宁就势翻过半个身子,既惊且怒地看向六公主。


    宛宁虽然身份不贵重,但也是爹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今日受此屈辱,她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六公主愤怒难当,她将今日受到的屈辱全都清算在宛宁身上,打了这一记她犹不解恨:“来人啊!把她丢进冰窖里去,让她好好反省反省!”


    顿时有两个孔武有力的丫鬟上前来架住了宛宁,六公主是有备而来,存心要教训宛宁了。


    宛宁又惊又恐,还是强抽出一丝理智:“六公主,你要打要罚我认了,只是你做这些难道不顾及公爷的体面吗!”


    她试图抬出谢玦来喝退六公主,她看得出六公主很怕谢玦,可此时抬出谢玦无疑更加刺激了六公主。


    她恶毒地瞪着宛宁:“你以为所有男人都会为你怒发冲冠吗?在表兄眼里你连一只蚂蚁也不如,不过就是看在你那个姑姑份上,给你两分面子!我今日就算把你废了,他顶多让我跪一跪,能如何?何况我还有姐姐,伤了你,我姐姐只需帮我说两句,表兄就会不计前嫌,你以为你算哪根葱呢?”


    她一口气张扬地说完,看着宛宁血色殆尽,痛快地喊:“把她丢进去!关牢了!别让这只老鼠跑出来。”


    宛宁被重重丢在地上,还没等她起身,铁门已经死死关住,伸手不见五指,透不进一丝光亮,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将她身上濡湿的薄汗凝结,她猛地打了个冷颤。


    “六公主,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


    原来六公主身后还跟着两位小姐,一位鸿胪寺傅少卿家的小姐,一位礼部陈侍郎家的小姐,两人满脸担忧害怕。


    六公主瞪她们一眼:“不过是关她个把时辰,怕什么?”


    “砰砰砰”,里头传来敲击铁门的声音,大概是因为宛宁的力气小,声音很小,可足以让两位小姐胆寒。


    “她到底是国公府的客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傅小姐劝着。


    六公主眼中溢出一丝轻蔑:“那也要看这条狗合不合主人心意,你觉得我表兄会为了她处置我吗?”


    是不太可能,毕竟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民女。


    陈小姐还是担忧:“即便公爷不把她放在眼里,还有二公子和梵玥,梵玥的性子公主了解的,她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还有她姑姑,到底是定国公府二爷的娘子。”


    六公主骄傲抬头:“她谢梵玥再尊贵,也越不过我去!至于二爷……”她更是轻蔑一笑,“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二世祖。”


    傅小姐听闻也不怕了,顿时挺起了胸膛忙是拍马屁:“那自然是的,谢梵玥在公主跟前提鞋都不配。”


    她曾经对谢玦有过思慕,被梵玥看出来直接让她死了这条心,她至今记恨,逮到机会便要将梵玥踩在脚下。


    六公主通体舒畅,斜睨看守冰窖大门的两个婆子:“关个两个时辰再将她放出来。”


    婆子躬身应了,等六公主一走,其中一个王婆子还有点担心,另一个周婆子把心一横:“别操心了,不过就是个民女,便是冻死了,也无人会在意,难不成公爷还能为了她降罪公主不成?”


    周婆子不屑地冷哼:“这种狐媚子就该好好治治!见着男人就想勾引!最好把她的脸都给冻烂了!”


    即便宛宁与这个周婆子素不相识,但周婆子就是见不惯这种柔媚娇俏惹人疼的姑娘。


    王婆子不语,听不到里头捶打铁门的声音,心蓦然提了起来,那小姑娘看上太过柔软了,莫说两个时辰,只怕一刻钟都撑不住的。


    何况她为人精明些,六公主是尊贵,但到底没有实权,不像定国公,翻手覆雨。


    **


    梵玥和宋夫人话叙完准备进韶华厅,敏锐地察觉里头气氛不太对劲,旋身贴到了一边的墙壁,就听到温贵妃轻软的声音缓缓说着。


    “既然在野不愿意,不若先将这件事放一放,在野性子强硬,若是逼得太急,只怕弄巧成拙了,老夫人,您说是不是?”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温贵妃温软的笑意。


    太妃和姜老夫人对视一眼,恨不得立刻让皇上下旨赐婚,可她们也心知温贵妃说得在理,否则今日也不会攒这个局,就是想看看姜至的逆反程度。


    梵玥听得有些糊涂,但已经清楚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还是姜在野的好戏,梵玥惋惜地摇头,又听到温贵妃道:


    “那位宛宁小姐,倒是个好相貌,怪不得能让在野魂不守舍。”


    姜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勉强:“贵妃娘娘怕是误会了,在野那小子最是霸王性子,不过是拂了他的心意,故意跟咱们唱反调。”


    温贵妃轻笑了几声,软的人骨头都酥了:“说说咱们这样的簪缨世家,三妻四妾是寻常,依宛宁的身份能够嫁去侯府,已是莫大的福气,想必她也不会在意名分大小吧……”


    这话说的里头的太妃和姜老夫人心头一跳,外头的梵玥也是心头一跳,她再顾不得继续偷听下去,提着裙摆就慌里慌张地跑了。


    顺着园子的风景一路找过去也没见到宛宁,问了一圈周围玩闹诗词歌赋的公子小姐,也都说没见过宛宁,她愈发地焦急,心头一动:不会的!宁宁不会不告诉她就不见人影的!一定是出事了!出事了!


    忽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梵玥吓得立刻转过身,蓦然对上了姜至惊疑的目光。


    “你大白天见鬼了?一惊一乍的。”姜至皱皱眉,“宛宁呢?”


    梵玥见到他顿时怒从心底起:“宁宁的事与你无关,请你离她远点!”她绝不许宁宁去做妾,还是做姜至的妾!


    姜至本来就心情差到了极点,此时被


    梵玥呛声也不惯着她,横眉冷对:“谢梵玥,你吃枪药了?告诉你!别人当你是大小姐敬着哄着,小爷可不把你放在眼里!别啰嗦!告诉我宛宁在哪!”


    梵玥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姜至倔脾气上来了,追着她问,竟看到她眼圈红了,他顿时一愣,心底一沉:“怎么回事?”


    “宁宁,宁宁不见了,我也在找她!”梵玥忍无可忍叫嚷出来。


    姜至的脸瞬间黑了,担心和愤怒同时汹涌,掉头就走。


    “姜在野!”梵玥警觉到他或许知道,连忙跟了上去。


    六公主正坐在秋千上被推得高高的,欢笑声从半空传来,傅陈两位小姐还有几位小姐坐在一旁,或是喝茶,或是下棋,忽然就见姜至怒视汹汹地冲了过来,后头跟着同样怒视汹汹的梵玥。


    众人大惊,只有傅陈二人僵了一瞬。


    “姜小郎,梵玥……”


    有小姐上前,却被姜至一把推开。


    秋千正落下来,姜至倏然扯住了绳子,秋千猛地打晃,六公主一时没扶稳,摔了下来,重贵女连忙跑来扶起她。


    “姜在野,你做什么!”六公主恼羞成怒。


    姜至推开一旁碍事的贵女,瞪着眼睛凌厉地看着她:“是不是你把宛宁藏起来了!”


    一听宛宁,六公主浑身没个毛孔都竖了起来:“她算什么东西!我犯得着藏她吗!”


    梵玥冲了上去:“公主,你把宁宁藏哪儿了!你别忘了她是我们国公府的人!”


    “哼,国公府?好大的架子,不还是我们皇家的奴才!谢梵玥,你少在我面前拿架子!”六公主早就看不惯梵玥一个臣女处处与自己比肩,父皇还宠着她,


    六公主瞥了梵玥一眼,只觉得满心愤懑,满心嫉妒,极欲发泄:“她那么喜欢勾/。引郎君,说不定跟哪位小郎在一起耳鬓厮磨呢吧。”她极尽羞辱之能事,好像如此一来,宛宁就是破落不堪的,与她这位天之骄女是天壤之别。


    转眼对上姜至目眦欲裂的眼睛,她心下咯噔,强撑道:“我们走。”


    梵玥气死了,张开双臂拦住她们:“不许走!”


    “不许?你以为人人喊你一声大小姐,你就真的抖起来了!在本公主面前,你也配说不许?”


    姜至冷哼一声,众人看过去,就见他一脸轻视鄙夷地看着六公主:“六公主,知道我为何不愿娶你吗?”


    六公主抿紧了唇紧绷着脸看着他,强做不屑,心里却极度想要知道。


    “因为你丑!”姜至大声发泄似的喊了出来。


    “姜在野!你混蛋!我要诛你九族!诛你九族!”六公主一张脸气得紫涨,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


    “放肆!”


    众人一凛,齐齐看过去,就见五公主寒着脸看着六公主。


    五公主虽才十九岁,可因她素来端庄优雅,此时冷下脸来,颇有威严。


    “姐姐……”六公主委屈地跑过去,挽住五公主的手臂,下一刻却被五公主推开了,她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五公主压着声线明为训斥,眼底却是警告:“你越来越张狂了,诛九族岂是你能说的。”


    六公主后知后觉,背脊一凉,惧意浮上眸色。


    只听五公主话锋一转:“不过你今日受此屈辱,想必父皇得知,也不会怪罪于你。”她缓缓说着,目光却看向姜至。


    姜至面不改色。


    梵玥道:“五姐姐,是六公主把宁宁藏了起来,我们一时情急才……”


    “哦?你藏了宁姑娘?”五公主低头看向六公主。


    六公主立刻言之凿凿:“我没事藏她作甚?她是什么宝贝不成?”


    五公主莞尔,看向梵玥:“想来是宁姑娘第一次来风荷园,迷了路,我派人在园中搜寻便是。”


    梵玥一听,觉得也不无可能,从前在朝夏时,她们一同出去玩,宛宁也因为迷路丢失过,连忙点头:“那我也去告诉我哥哥一声。”


    谁知一旁的傅小姐一听“哥哥”,脸色蓦然白了一瞬,眼神躲闪了起来,被姜至立即捕捉到,一把将她提了出来,怒目相向,大声冷喝:“你说!宛宁在哪!你若是不说,我就把你提到公爷跟前去!让他审审你!”


    五公主目光变得青寒:“姜公子这是做什么?是定要将这件事栽在六公主的头上,好闹大了,来达成你的目的吗?”


    姜至一愣,五公主是将苗头转到了他身上,若是旁人定然是要急于澄清了,可姜至不然,他只盯着傅小姐,扣住她的手腕加大了力度,捏的傅小姐疼得脸色青白。


    “你还不说?那就请令尊和公爷一道,来分说分说?”


    一听父亲,傅小姐本就胆战心惊立刻怂了,又痛得快要窒息,求饶地喊道:“在冰窖,在冰窖!”


    “傅燕!”六公主尖锐厉喊。


    姜至脸色大变,一把甩开傅小姐,朝冰窖疾奔而去,梵玥也是当场变了脸色,经过六公主身边时,怒道:“宁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五公主心知这件事与妹妹脱不了干系,原本只希望拖延时间,没想到傅燕这么不中用,此时也不得不瞪六公主一眼,压低声音斥责:“你做的好事!”


    语毕也急走而去,六公主只能跟随,心下终于有些害怕,勾住五公主的手颤颤巍巍:“姐姐,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五公主恨铁不成钢,还是安抚道:“宛宁没权没势,只是一个商贾之女,只要她安然无恙,即便受点伤也没人会真的跟你计较,父皇不会理会这种小事,顶多被表兄罚跪,待会认错低着头些,别再意气用事。”


    有了姐姐这番话,六公主的心又定了,可一想起方才姜至的羞辱,她又恨不得宛宁此时就冻死了!就算她死了,她是公主也不会给一个民女赔命。


    对,最好她就死了!


    **


    一行人纷沓而至,一眼瞧见林子后的铁门,姜至几乎是拼尽了全力飞奔过去,蓦然站住了脚,眼风瞥到一抹身影极速掠过。


    其人风姿特秀,却有一股无形的气魄压制了姜至乃至姜至身后所有人的脚步。


    是谢玦!他身后跟着的王婆子气喘吁吁跟着几乎趔趄。


    他的步伐快而稳,脸色如千年寒冰渗人,在近铁门时,守门的周婆子大惊失色地迎了上来,还未开口,就见谢玦一脚踹了出去,周婆子立刻向后翻了好几个身吐出好大一口血。


    这一头的同时抽凉气的声音响起,六公主浑身一颤往后退了两步,五公主怔神,情不自禁往前走去。


    姜至不知是被那一脚震住了,还是被谢玦的脸色震住了,僵直在原地,紧握的拳因用力过猛而双肩发颤。


    王婆子顾不得喘息,已经上前飞快打开了门锁,还未退开就被身后伸来的长臂吓得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


    “轰”的一声,门被谢玦愤力推开了,冷意瞬间席卷而来,黑暗的冰窖照进一束光,一股热血直冲谢玦脑颅,他一眼就看到躺在地砖上的宛宁,如遭雷击一般,尖锐的痛猝不及防刺过他的心脏,他直冲两步,触及宛宁冰冷的身子,她眉眼凝结的白霜,一股杀意自他眼底一闪而过,然后是深沉的痛。


    他抱住她,不停搓揉她冰凉的手臂和后背,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轻轻唤了声:“宁宁。”


    蓦地看到她左脸上的巴掌印,再度浮起一抹杀意。


    梵玥也冲了进来,一边哭,一边喊着“宁宁”,握住她的手拼命地哈气。


    宛宁缓缓睁开了眼,一束白光驱散了她眼底的黑暗,似乎,似乎看到了谢玦在光耀里,熠熠生辉,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


    “表哥”她苍白的唇轻启,气若游丝,“好冷”


    谢玦的心蓦然揪起,紧紧将她抱起来:“很快就不冷了。”


    他抱着她转身,门口站了一群人,姜至五公主为首,挡住了他的去路。


    “滚开。”谢玦语声极沉极冷,沁着刺骨的威胁震怒。


    五公主攥紧了手,脚下似有千斤,有人拉了她一把,是怡王,他其实是跟谢玦一起来的,此刻正面无表情地旁观。


    谢玦一刻也不敢耽误,抱着宛宁就朝厢房而去,一面命人生炭火,他将宛宁放在床上,扯过薄被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回头一见,炭


    火还没来,不由震怒:“炭火呢!”


    霍仲连忙道:“这个季节炭火都在库房,还要”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他们何用!”谢玦冷喝,吓得一旁的梵玥一怔。


    这时炭火终于来了,几个下人得知公爷震怒,全都七上八下慌手慌脚,一时打翻了准备的瑞碳,谢玦沉怒:“做不好就去领二十板子!”


    下人们忙是请罪,霍仲生怕耽搁生火上前帮忙,很快热气烘向床榻,宛宁的感觉到一丝热意,难受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舒缓,望定她的谢玦不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霍仲!”谢玦冷喝一声,“奏请皇上,宣太医。”


    这一句话像是刽子手手上的寒刀,悬在了五公主头上,她看着谢玦抱着宛宁离开,情不自禁跟来了。


    五公主稳定心神:“事急从权,还是我去请吧,快些。”


    谢玦冷冷道:“公主要违反宫规?”


    一句“公主”,让五公主的心如坠冰窖,她竭力克制:“或者,或者让季平去吧,他总是稳妥些”


    谢玦的目光睥睨:“你在教我做事?”


    五公主脸色一白,垂眸:“夕颜没有这个意思。”


    霍仲见状,拔腿就去了,霍仲是什么性子,他们都了解,去到皇上跟前会怎么说,五公主心知,这件事谢玦是存心要捅到皇上跟前,他要处置六公主了。


    五公主只觉得一颗心如烈火烹油,她自小跟在谢玦身边,他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多余的情绪都是不必要的,可这次


    此时季平提着半死不活的周婆子来了,扑跪在地,“哎哟”的直叫唤,嘴角流着血,拼劲全力喊着:“公爷,饶命”


    谢玦目光似寒刃剜过众人的咽喉,冷冽轻吐:“杖毙。”


    周婆子顿时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季平提溜着下去了。


    正巧与闻讯赶来的宋含章面对面,他微微颔首,宋含章好奇地瞟了一眼周婆子,朝靠在廊下柱子上的怡王递了一眼。


    怡王走下来,面色凝重,忽然道:“琇宸是什么人?”


    “什么?”宋含章不是没听清,而是疑惑他有此一问,见他面色认真,边轻描淡写道,“仰之弥高,不可一世,冷静到几乎冷血的一个人,好像任何事都挑不起他的七情六欲。”


    “你见过他发火吗?”


    宋含章笑:“他需要发火吗?从来一个眼神,任何事就解决了。”


    怡王沉声道:“我见到了。”


    宋含章先是一愣,又是一惊,目光凝向房间,逐渐幽深。


    霍仲带着太医来了,是太医院院首,他还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六公主轻狂无状,依法处置。”


    五公主顿时脸色一白,就听到谢玦冷冷的声音响起:“依大周律,无故损害她人身体,脊仗二十,季平,你去行刑。”


    让季平去行刑,他是要存心打得六公主半死,“表兄”五公主还想求情,却被谢玦冷峻的脸色却步。


    梵玥大快人心小声说了句:“该!”


    “阿宁!”外头传来谢璃急切的声音,话音刚落,他就冲进了房,直朝床榻奔去,连谢玦和五公主都没有多看一眼,沉痛又心疼地握住宛宁的手,轻唤:“阿宁”


    谢玦望定他二人握住的手,目光上移,停在尚且不安稳的宛宁脸上,蹙起了眉,眼底却是一片平静,但平静下却是不为人知的汹涌,那股汹涌是“情”,他在不知何时起,对宛宁生了情,当他发觉时,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上怡王和宋含章幽深的目光。


    “琇宸,你是豪门望族谢家的家主,位极人臣的定国公,太子少师,吏部尚书,皇亲国戚,你想娶谁,这天下的贵女都由得你挑,包括兮颜,可刨除一万个选择,这个人都不会是宛宁。”怡王于这一道上是过来人,无比清醒,“父皇不会允许,你的祖父也会强烈反对,包括谢家宗亲。”


    这所有的阻碍,恐怕就算是谢玦都会被压得喘不过气,尤其是谢老令公那一关,他儿子已经娶了一个民女,他绝不会允许他最引以为傲的孙子娶一个泛泛之辈。


    宋含章凝视他半晌,叹息道:“我庆幸你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程度,否则方才你就会把少禹赶出去。”


    谢玦的确清醒,但也一直是清醒的沉沦,对于两位好友的劝谏,他未置一词,他们便以为他清楚了,毕竟他是谢玦。


    **


    太医又是艾灸,又是兰汤,又是补药地医治着,终于把宛宁体内的寒气全都祛除了,宛宁也一天一天有了神采,只是她每日都会随意地问一句:“表哥最近很忙吗?”


    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案,公爷几乎早出晚归,宛宁呆呆“哦”了声,最近她看上去不太机灵的样子,总是会怔怔出神。


    这日她又一时发呆,忽然听到丫鬟在院子说公爷回府了,她猛然惊醒一般,很快穿了鞋在跑出房时又折回照了照镜子,攒起一抹甜美的笑,欢欢喜喜地出了春山可望居。


    她直接去了观澜院,正巧碰到要给书房奉茶的织罗,她心念一动,拦住织罗:“织罗姐姐,给我吧,正好我有事跟表哥说。”


    若是换了旁人,织罗是决计不让的,但是宛宁她微微犹豫一番,便大方递了过去:“表小姐去吧。”


    宛宁接了茶盘走到书房门口,深吸两口气,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用最清甜的声音唤道:“表哥。”


    谢玦握笔的手顿了下,才缓缓抬头看过去,就见宛宁嫣然一笑,粲然生光。


    “有事?”谢玦淡淡问道。


    端的是公事公办的疏离,宛宁微微一愣,笑意就有些涩,她摇摇头:“没事,就是想谢谢你”她软软说着,有几分小心翼翼。


    谢玦仍旧冷淡,嗓音微凉:“不必放在心上,你是国公府的客人,若是无事,就退下吧。”他复又低头继续看公文。


    宛宁一张脸就白了,她的笑脸僵了僵,过一会又吃力地扯起嘴角:“好,那表哥记得喝。”


    她将茶杯放在书桌上,看向谢玦,谢玦没有抬头,她泄气地垂了头,转身离开。


    谢玦停住了笔,余光看着她的衣角在门边消失,微微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