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蓝眼睛
恍惚间, 虞澜好像做了一个梦。
他回到了小时候,那是一段他已经记得模糊不清、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存在过的记忆。
那时候的虞澜年岁还小, 刚回国不久, 面对陌生的环境与风土人情,只会俄语的他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是问题,他每天睁开眼都很害怕。
所幸他的家人都很宠爱他, 会俄语的会用俄语同他沟通,不会俄语的也会尽量去学, 或者找专业翻译。
在源源不断的爱的浇灌下, 小虞澜终于开始接纳新的环境。
因为被惯着, 所以他不需要学习新的语言, 给他上课的老师依旧使用俄语。
几个月过去, 他还是不会说中文,英文单词都不会几个。
虞家掌控了一个当时国内比较前沿的芯片技术, 京州有人想要同他们合作。
虞悦当时同丈夫刚将重心从国外转移到国内,如果能得到京州家族的支持, 只会如虎添翼。
夫妻俩带着小虞澜前去京州出差, 京州的上流家族中有许多同龄人能陪虞澜玩。
觥筹交错金光闪烁的商业酒会上, 虞澜穿着量身定做的服装,婴儿肥的脸蛋白净饱满,脸小、唇小, 眼睛却大得出奇,像一颗未经打磨的宝石。
有成年人同父母打交道的同时,总会笑吟吟地看着他, 说着他听不懂的中文。
从对方的表情他能够听出对方应当是在夸赞自己, 但语言不通与陌生人都让他无法放下戒备。
抱着小熊公仔的小男生怯生生躲在父母身后, 只冒出半张精致雪白的小脸蛋。
像一只误入人间的小精灵。
后来还是有人来找他玩, 那群人年纪看起来比他大,可能是小学生,拉帮结派高傲的模样,比他这个幼儿园大班生看起来气派多了。
“要和我们玩吗?”其中有人说。
小虞澜当时应该是和他们玩了的,他们带他去看他们的玩具,以及炫耀他们的满分成绩,卖弄补习班学来的奥数题知识。
他听不懂中文。
但也会露出“哇塞”的表情,极大程度满足了这群小学生的虚荣心。
他们的确玩到了一起去。但后来的后来,事情好像不是这样。
有个大姐姐告诉小虞澜,不要和他们玩,他们都是坏小子。他们表面对他很好,背地里都在说他笨,说他蠢,怀里还抱着公仔,像没断奶的小宝宝。
虞澜气坏了,找这群人质问。这群人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的,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得知,他们脸上火辣辣地烧。
不知道是谁先激动起来,好像推了他一把。
他抱着小熊公仔摔进了花坛里。
他好像哭了。
他好像抱着别人一直在哭。
再后来的事更加模糊,虞澜根本不知道这桩事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他到底有没有抱着别人掉眼泪呢?
他也会去问母亲,母亲只是摸着他的头说:“又做噩梦了吗宝宝?”
他摇摇头,说:“不是噩梦。”
虞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感觉,被那群坏小子欺负时、被他们推搡时、摔进花坛衣服与公仔都变得脏兮兮时,他确实很难过,委屈像一张大网将他笼罩,心口与眼睛像挤出柠檬水,酸涩不已。
但他又没那么难过。
好像是某种更重要的、更让他在意的事情发生了,这件事带来的情绪压过了他的难过。
可是虞澜记不清后来的事情了,因为他发了一场高烧。
生病像一场大雨。他没办法为自己撑伞,潮湿的雨水将所有记忆冲散,连带那些他想要记住、却已经被淡化的回忆。
四肢疲乏,脑袋酸胀,太阳穴闷闷得疼。
虞澜翻了几次身,还是无法缓解身上的不适,被窝一会儿冷一会儿烫,小脸痛苦得拧起。
梦境中的声音尖锐嘈杂。
有人说他笨,说他是玩具,说他是讨人厌的外地小孩……密集的恶意将他包裹,他喘不上气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突然,熟悉的气息涌来,他在迷迷茫的状态下被安抚着,手掌拍着他的后背。
虞澜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是在做梦吗?”
额头落下一个真实的触感。有人在他耳边说:“不是做梦。”
薄静时抱着他说:“不舒服怎么不说?”
滚烫熟悉的热度席卷了感官,强势气息像一场飓风刮走阴雨的潮气。
他缓缓睁开眼,像虚幻的梦境褪去朦胧,化作现实。
眼皮沉重地晃了晃,模糊朦胧的画面像一张被水晕开的墨滴,入目的色彩深得刺目。
从对方的发丝到眉眼皆是黑的,虞澜怔忪片刻,迟钝开口:“学长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不是还有事要忙吗?
薄静时没有说为什么要来,而是抱起虞澜,听着虞澜因鼻塞过分沉闷的声音,他的心像是被重重摧烂。
“如果是平时,粘人的澜澜肯定会跟我撒娇,可是你今天没有,你太懂事了。”薄静时揉着他的脸蛋,又摸着他的额头,帮他擦去汗水,“在我这里,你不用那么懂事。”
“我会心疼。”
泪水一下子控制不住涌出,虞澜哭着说:“我好难受。我、眼睛酸,鼻子酸,喉咙也好痛。”
“我好像要死掉了,浑身都好难受。”
“不会的宝宝,不会死掉。”薄静时抱紧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不要。”虞澜焦急地扯住薄静时的衣角,含糊又难受地说,“不想看医生,讨厌医院,不喜欢……”
“廖游给我买药了,吃药就好了,吃完药就不会不舒服了。”
可能是生病的人格外敏感脆弱,虞澜说着说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他窝在薄静时怀里,细窄肩膀微微颤着,无一不让人心疼。
床尾有药物、早餐、保温杯,但都没有打开过,虞澜一定难受坏了,连去拿东西的力气都没有。
“喉咙会痛吗?”
“有点,也想咳嗽,但是能忍住。”
“不要忍哦宝宝,乖,想咳嗽就咳。”薄静时摸着他的头发,又说,“想不想吐,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食欲怎么样……”
薄静时的声线低缓,问得也很慢,每次问完后,虞澜可能没反应过来,他就会耐心地再问一遍。
哪怕不舒服,虞澜仍旧是听话的,他努力思索自己的身体状况,并将问题一一回答。
薄静时将手机聊天记录上的问题全部念完,正在通话的私人医生也已给出解决方案,聊天记录出现了一行新的消息,上头都是药品。
【医生:可能是因为季节变化温差过大受凉了,您再帮他量一□□温,如果不超过38.5摄氏度,可以进行物理退烧。】
“廖游有给宝宝量体温吗?”
“唔?”
虞澜困惑地蹭了蹭脸,白生生的脸蛋红彤彤的,像一颗熟透的小苹果。
就算廖游真的有榜虞澜量体温,恐怕虞澜也不记得了。他取过温度计,哄小孩子似的捏住虞澜的下巴:“宝宝乖,把嘴巴张开。”
虞澜听话地含住温度计,又把脑袋搭在薄静时的肩头,想要说话撒娇,却因温度计不能开口,只能郁闷地玩着薄静时的手指。
时间差不多了,薄静时将温度计取出。
透明的温度计管牵出一道细细的银线,又在半空中断开。
将体温发给医生后,医生发了一串药名,薄静时看了看廖游买的药,大差不差,基本上都有。
“宝宝乖,自己躺一会,我去给你泡药。”
“不要……”
温热手指勾着薄静时的指节,虞澜晃了晃小脑袋,“我也要去。”
薄静时只能把虞澜抱下床,从衣柜里取出自己的大外套,把虞澜整个人裹了起来,这还不够,薄静时又找来一条围巾缠在虞澜的颈间。
这么一来,虞澜四肢都没有露在外头,大半张脸蛋也被围巾裹住,唯有一双湿润通红的眼睛,迷迷蒙蒙地盯着人瞧。
薄静时取过保温杯,把药放进虞澜的帽子里,原本打算搂着虞澜走,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拿过桌上的小熊公仔,往虞澜怀里一塞,旋即搂过虞澜的肩:“走了宝宝。”
“来啦来啦!”虞澜双手抱紧小熊公仔,黏糊糊挨在薄静时身边。
这个时间点的学生多数在上课,没课的也在赖床,热水房人并不多。
薄静时在保温杯里接满了水,虞澜就从后边抱住他的腰,脑袋黏糊糊地在身后蹭。
“好了没呀?”
“好了。”
薄静时拧好最后的盖子,手臂再次搂过虞澜的肩膀,低头在他的额头亲了亲,“走了宝宝,去给宝宝冲药。”
廖游刚回宿舍就看到虞澜坐在薄静时腿上。
虞澜身上穿了很多衣服,大外套、大围巾,双脚都被厚重的毛绒袜子包裹住,脑袋还顶了一枚雪白的帽子。
“好热!”里头传来他沙哑的、娇气极了的声音。
薄静时假装用手给虞澜扇风:“那我给宝宝扇扇风,扇扇就不热了。”
空调温度不高,温度高了虞澜反而会觉得呼吸困难,目前室内温度就比室外暖和一点,虞澜时而冷时而热,薄静时也不敢让他脱了外套。
薄静时正在用勺子喂虞澜吃粥,每一口都要薄静时先仔细试过温度后才喂给虞澜。
哪怕如此耐心细致,虞澜仍会娇气地皱起眉头:“好烫,我不要吃了。”
说着还别过脑袋,板着红彤彤的脸蛋,也不知道生气给谁看。
“我吹一下,吹一下就不烫了。”薄静时吹了几口,再次把勺子送到虞澜唇边,虞澜才低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进去。
“还想喝豆浆。”
“但是豆浆有些凉了,我去给宝宝热一下。”
虞澜又不开心了,“我不要你雨吸湪队。走,我要抱抱!”
薄静时分身乏术,虞澜一边要抱,一边又要喝热的豆浆,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应对虞澜的多方面要求。
他低头,薄唇在虞澜的额头缓慢地蹭了蹭,他拿毛巾擦着虞澜鬓边的汗水,轻轻地哄:“抱抱宝宝,我不走,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侧坐在薄静时腿上的虞澜露出两颗开心的小虎牙,他仰头想要亲薄静时,又想到自己在生病,不能随便亲人。
小眼神委屈地看了薄静时一眼,他缓缓缩了回去,却被捧住面颊,很轻的吻落在唇上。
“亲亲我的乖小宝。”
说完 ,薄静时抬眼望向在一旁沉默的廖游:“可以借一下你的漱口杯吗?我的漱口杯在帮宝宝热药,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漱口杯给宝宝热豆浆。”
廖游突然被点,先是慌张,随后无语。
用他的漱口杯给虞澜热药,这人还真是……
不用说廖游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虞澜又耍小性子,喝药只喝一半,又或者是嫌弃味道不好,要等会儿喝。
薄静时还真是惯着他。
还宝宝。
真油腻。
廖游把自己的漱口杯拿了过来,薄静时破天荒和他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他打开保温杯,往漱口杯里倒入热水,又把豆浆杯放进去。
做完这一切,薄静时搂着虞澜说:“已经在热了,等会儿就可以喝了。但是宝宝,我们先喝药好不好?你看,你刚刚喝了一半,是不是舒服了很多,喝完的话,很快就会好了。”
虞澜乖乖点了点头,他抓着薄静时的手臂,仰起烧得红嫩嫩的小脸说:“要学长喂我。”
“好,我喂你。”薄静时拿起药试了试温度,确定不会烫到虞澜后才送到虞澜唇边。
二十分钟过去,虞澜终于吃完全部的药。
薄静时松了一口气,他说:“宝宝好乖。”
虞澜搂住薄静时的脖子,黏糊糊道:“我本来就很乖。”
“学长,我好困,想要睡觉。”
“好,我抱你上去。”
薄静时起身抱着虞澜上床,他怕通风不好,把床帘掀开了一半,下方的廖游完全可以将上方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不论是薄静时仔细帮虞澜擦汗,还是帮他解帽子与外套,又或者是细心地帮他掖被子……
像是把虞澜当宝贝养。
家中的长辈同样对虞澜很好,虞澜生病那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许多人都会忙上忙下。
但他们对虞澜好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血缘纽带,可薄静时呢?
薄静时忙完后下床,他看了眼手机,将桌上垃圾收拾好后:“我出去一下,如果澜澜醒了,可以麻烦你给我发个消息吗?”
廖游哦了一声。
有求于人倒是挺礼貌的。
平时在宿舍拽得跟什么样似的,现在虞澜生病了,用着他了,就从没礼貌的混小子变成绅士,用词都礼貌了许多。
薄静时来到每层楼尽头的小阳台,那儿用来存放宿管阿姨的清洁物品。
华叠带着文件来了,薄静时接过文件说:“其实你可以先发电子版。”
华叠无所谓耸耸肩:“反正也没事干。工作室里太压抑了,想出来透透气,你就当我是在浑水摸鱼吧。”
薄静时不置可否,这段时间他们太忙了,忙到连睡眠时间都没有多少。
他习惯这样高强度的忙碌,但他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习惯。
人不是冷冰冰的机械。
“对了,褚曦然那事儿已经帮你解决好了。他出入娱乐场所,之前还打笑气,现在因涉嫌在他人酒中下药被抓获。人证物证都有,他逃不掉咯。”华叠颇有些幸灾乐祸。
薄静时“嗯”了一声,对这件事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在枯燥的工作中,任何话题都会让华叠很感兴趣。他继续往下道:“这小子真的活该,以前拽的跟什么似的,你还记不记得他以前怎么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什么点破事都跟我们炫耀,当时有个什么事来着?好像是一次酒会,有个家长带了个混血宝宝,漂亮得跟娃娃一样。”
“谁都想和他玩儿。但最后只有褚曦然那伙人和他玩上了,褚曦然天天搁我们面前炫耀。”
薄静时翻页的手顿了顿,目光也有一瞬放空。
“你还记得这件事啊?”华叠抱臂稀奇道,他以为薄静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应该是不会记得的。他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也对,你是该认识的。我记得当时你也和他搭话了,但他没有理你。”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故意不搭理人呢,结果是压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所以才一直盯着你看,一句话都不说。”
沉默片刻,薄静时又“嗯”了一声。
华叠对儿时的回忆没什么兴趣,但有时候就是这么巧,那些从前可能都想不起来的、被丢在犄角旯旮里的记忆,会在某一瞬变得格外清晰。
甚至能具体到对方的外貌、体型、以及各种细节。
脑中大概勾勒出那个小孩儿的模样,华叠吊儿郎当地说:“你想和他玩儿和他说话我也能理解,挺正的,尤其是那双蓝眼睛……”
话语猛地顿住。
华叠看向薄静时,薄静时也平静地看向他。
一个大胆却荒唐的念想在脑中浮现。
虞澜也是蓝眼睛。
华叠猛地打了个寒噤:“不是吧……”
薄静时没有说话,只是轻描淡写看了他一眼,继而继续低头看文件。
这个反应很反常。
华叠本来不想八卦薄静时的私事,但这桩事太让他震撼了,他以为薄静时只是单纯对虞澜日久生情,或者虞澜有某种品质吸引了他。
他完全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种可能性。
原来他们在很早很早就认识,原来薄静时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盯上了对方。
震撼的同时,又毛骨悚然。
薄静时这藏得也太深、太久了吧?
华叠再一次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薄静时放下文件。
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半章,现在要去上课,晚上回来还有,能把小时候的事以及薄早就暗恋宝宝的事说完!
第42章 胆小鬼
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并不算数, 况且小虞澜在小薄静时的记忆中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虞家一共也就在京州待了四天,这四天里, 小薄静时并没有每天都能看到小虞澜。
儿时, 薄静时第一次见到虞澜,思想放空了很久,也失神了很久。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是这样的, 仅仅站在那里,虞澜浑身上下像拥有舞台效应, 所有明亮的灯光都堆积在虞澜身上。
太耀眼了。
薄静时想找虞澜玩儿, 但当时的薄家情况很糟糕, 他不懂大人口中的家族利益, 但也大致知道, 对方家族并不简单。
他不敢上前搭话。
这是薄静时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卑的具体化。
薄静时从小就展现出性格极其恶劣且冷酷的端倪, 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而这样的小孩子在同龄人中很不受欢迎。
会有人觉得他装, 有人觉得他拽, 看了就想揍他。
许多人都想和虞澜玩,他看起来太精致、也太漂亮了。
四肢柔嫩白皙,跟刚从水中捞出来的白藕似的, 有时候他同父母仰头说话,还会露出两颗甜甜的小虎牙。
褚曦然一群人率先获得同虞澜玩耍的机会,之后他们在薄静时面前炫耀, 炫耀的同时又贬低。
能和这个漂亮小男生玩, 明明开心得要命, 却因为面子故意在装, 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无所谓样。
他们越是贬低,薄静时越是愤怒,越是不甘。
他一直想要认识的小男生,凭什么被这群混蛋恶意评论?
薄静时鼓起勇气去找虞澜,十岁的他拥有超出年纪的冷酷。他紧张时,冷面会变得愈发紧绷,也愈发具有攻击性。
“不要和他们玩。”他思索了很久,才说出一句硬邦邦的生硬话。
对面的小男生忽然睁大眼,一脸警惕地抱紧怀中的小熊公仔,白皙的手臂微微颤抖。
薄静时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的他更加认真,表情看起来也愈发凶,声线带着天生的冷:“不要和他们玩,他们对你不好。你……和我玩吧,我会对你很好。”
深蓝宝石般的眼睛逐渐浮起水雾,小男生看起来好像要哭了,甚至还后退了两步。
高傲自负的薄静时第一次鼓起勇气和人搭讪,他失败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格外要自尊,薄静时不外如是,但他很郁闷,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当他得知对方其实听不懂中文后,源源不断的欣喜淹没了他,他找来翻译,想要去和小男生继续沟通。
有人先一步告诉小男生,这群坏小子一直在偷偷说他坏话。
薄静时刚来,就看见小男生被推进了花坛,白生生的脸蛋满是灰泥,泪水自眼眶夺出,愤怒化作热血涌上头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像被情绪支配的怪物,对这群□□打脚踢,双目赤红,每一下攻击都尽自己所能。
当时的薄静时十岁,他面对的一群人都是同龄甚至比他还要年长的少年人,可他不知何为恐惧,全凭情绪乱莽。
一旁的小男生也看傻了,他忘了哭,只是紧张地抱着怀中的小公仔。
精致雪白的脸蛋满是灰泥,完全盖不住明亮眼睛的亮光。
十岁的薄静时遇见六岁的虞澜,并为他单挑十数人,尽管薄静时没有打赢,可遍体鳞伤的薄静时仍然在他眼中画下浓重一笔。
像是英雄。
这边的动静引来他人的关注,他们被拉扯开,所有人都被围着,薄静时却没有。
薄家正处在危机之中,这时没有人愿意靠近薄家的薄静时,他同样带伤,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孤零零一人。
像一条被遗弃的流浪狗。
薄静时刚这么想着,怀中就挨进一个热乎乎的身躯。
小男生一直惊慌失措地看着薄静时脸上的伤口,薄静时脸都被打肿了,好丑。
他冒出一大串俄语,薄静时沉默了。
听不懂。
目前翻译在一旁说明情况,没有人能够为他们架起沟通的桥梁。、
虞澜意识到他们语言不通,在A市他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个,家人会为了他学俄语,也会为了迁就他用俄语进行沟通。
在家里,他是被宠爱着的小孩,不需要去特地学习什么。被爱着的人当然不需要改变,他们只需要保持原状,会有人愿意无条件包容他、迁就他。
因为焦急,虞澜又冒出一串薄静时听不懂的俄语。沾着灰点的小脸因紧张而涨红一片,他努力回想家人说中文时的情况。
虞澜磕磕绊绊地说:“哥哥,哥哥,抱抱,抱抱就不痛了。”
虞澜学着母亲安慰他时的样子,事实上他也会一点点中文,只是很多时候因为紧张或者抵触心理,就全部忘记了。
他也没有想过要学中文,年纪还小的他被惯得很娇气,为什么要让他为了和别人交流去学中文,而不是别人为了和他交流去学俄语呢?
而他的中文说起来完全听不出是中文,几乎完全以俄语的形式说出。
薄静时还是没听懂。但为了不让他继续哭,而是忍着脸部与身上的痛,伸手抱住哭得稀里哗啦的小男生。
“不哭,不哭。”薄静时蹩脚地安慰人,“抱抱,不要哭了。”
真是神奇。截然不同的语种,竟因各种机缘巧合在当下成功交流,并安抚住了正在掉眼泪的虞澜。
虞澜也在不断嘟囔:“哥哥,抱抱就不痛了,澜澜抱抱。”
最后事情被解决了。虞家很生气,薄静时这才知道他是虞家的小孩。
第二天虞家就离开了京州,拒绝和京州家族的合作,但在临走前,他们友情提供给薄家一笔资金,帮助薄家度过了难关。
薄静时还记得当时的父母是怎么说的。
“你做得很好,你帮助了虞家的孩子,虞家这是在报答我们。他们是个重情义的家族,有了这笔资金,我们的情况会好转很多。”
小小的薄静时愣在那里。
原来他出自本心的帮助,在他人眼中是贪图利益。他不过是为了讨好虞家,才去帮助虞家这位最得宠的孩子。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但薄静时的年纪太小了,他说的话并不会被人放在心上。他希望父母能够退回这笔钱,他父母用一种荒唐的眼神看着他。
最后是他的姐姐安慰他,她说:“虞家说是借,并没有说是给。只是我们都知道,虞家只是在给我们脸面,所以说借。他们不缺这点钱,只是不想欠我们家人情,能用钱解决的事,他们当然会用钱解决。”
薄静时的姐姐薄诺时说:“如果你真的不想亏欠他们,长大以后努力赚钱,帮我们家还上这笔钱就可以了。”
薄诺时比薄静时大上许多,冷静、睿智、理性,这些似乎都是刻进他们家族血液中的基因。
不过是安抚弟弟的场面话,却让薄静时一直记得,记到了现在。
从那天开始,薄静时开始学习俄语,单方面憧憬下次的不期而遇。
*
薄静时没有回答华叠的问题。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薄静时说:“他刚入学那天,我就注意到他了。”
华叠怔神:“这么多年不见,你一眼就认出他了?”
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虞澜那双眼睛,比宝石还要耀眼。
带着点异色,一只海水般明亮温暖,一只带着点妖冶的紫,只有近看、用心看,才会发现与众不同的地方。
新生入学那天,那么多人,薄静时唯独看见他。
“你这么早就盯上他了?”华叠毛骨悚然。
虞澜知道吗?他刚入学的时候就被薄静时盯上,这么久以来,薄静时跟监视器似的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窥探。
光是想想,华叠就浑身鸡皮疙瘩,“我说你为什么要突然住校,你小子真可怕……不对,那你干什么不在他大一的时候就追?你现在都要毕业了。”
“不敢。”薄静时很平静地说,“他人缘很好,性格也很好,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我很自卑。”
自卑。
前面还有一个很。
在同龄人中,薄静时优秀得耀眼,能力出挑、家世优越、外貌也是一等一得好。不论是自卑还是什么标签,都不像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代名词。
可薄静时现在却告诉华叠,他自卑,还是很自卑。
因为自卑,所以不敢,不敢去追求,不敢去靠近,甚至对方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就这么一直偷偷注视着对方。
可怕的同时,竟有些该死的浪漫。
毕竟在快餐式恋爱盛行的社会,薄静时这样的反而是怪人。
“所以你偷偷喜欢了他十几年?”
“我不知道。”
薄静时说,“我不知道在过去那段时间里,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我就想保护他,所以我这么做了。但我和他没说过几句话,我年纪太小了,没办法琢磨过于复杂的情感,现实也没机会让我去深究。”
“在大学我见到他的一瞬间,某种沉睡的感情像是苏醒了。”
薄静时顿了顿,神情竟有变得略有柔和,像一缕阳光照射在冰封许久的冰面上,漾出温暖的光。
“世上所有人在我眼里都是石头,包括我自己。哪怕形状不一样,仍是黯淡、无趣、可有可无的存在。但他不一样,”薄静时说,“他是宝石。”
“看见他的那一秒,我心跳很快。看见他的那一秒,我确定我喜欢他。”
华叠还是不能理解:“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追?不,或者是,为什么你当时不追,现在决定追?”
难道也是因为自卑吗?
的确是因为自卑。薄静时说:“当时他的身边有别人,看起来温柔绅士,和他很配。而我配不上他。”
虞澜刚入学那年,可以说是引起了小轰动。在当今自媒体发达的时代,任何俊男靓女都逃不过大众眼球。
当时应当是军训,有人随手录了一段虞澜在喝水的视频,另一边有个儒雅青年帮他拿小风扇。
底下评论都是“磕到了”“好配好配”“天生一对”。
他们说这是偶像剧,是小说照入现实,美好是他们的形容词。
哪怕是薄静时这种不怎么关注外界的人,都刷到了这些视频。
他看着这些画面,冷静地想,确实很配。
那他呢?刻薄、自私、冷酷、不近人情。
没有人会放弃一个绅士,从而选择一个坏小子。
由内而外的自卑感很强烈,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所以他很矛盾,想要靠近却忍不住退缩,看到对方就下意识自卑。
于是单方面将虞澜“推”给别人。
“我以为他能够照顾好虞澜,我以为他不会让虞澜受到一点伤害。”薄静时目光骤然冷凝,声线也如含着冰碴,“结果他就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废物。”
自卑让薄静时选择退让,像第一次在酒会上见到虞澜那样,他不敢靠近,所以给了别的人可乘之机。
再次见面,一切重演。
在虞澜面前,他仍是自卑的。在看到另外一个优秀的男人在虞澜身边,他感到无所适从,他不敢出现在虞澜面前。
他以为这个人可以把虞澜照顾得很好,结果还是让虞澜受到了欺负。
大三升大四的暑假,学校论坛十分热闹。
虞澜一直是校园内的热门话题,长相优越、美术学院的小网红,居然是一个喜欢勾引直男的浪荡子,与清纯的外表完全不符,足够引起话题度。
薄静时得知此事是一次意外。
大三那年他的工作室刚刚步入正轨,某个客户的朋友需要实习盖章,便托他帮忙,正巧,这个人也是A大的。
他是从对方同友人闲聊中得知这件事的。
匿名让所有人无所顾忌。他们说虞澜是海王,很会玩,钓了很多男人,并且连室友都不放过。
还有人开始人肉虞澜,曝光他的微信号、手机号、社交账号……
那是多年以来,薄静时第一次失控。
他动用技术删帖,甚至还想办法攻击网站。但在他出手之前,有人比他更快地出手。
论坛关闭了好一阵。
薄静时也没了打探消息的渠道。
从那之后,薄静时反思了很久。
薄静时后悔没有马上追求,开始愧疚,开始自责。
他以为别人可以将虞澜照顾得很好,可事实上除了他亲力亲为,他谁都信不过。
其实薄静时知道虞澜的所有社交账号,听过虞澜分享的歌,去过虞澜打卡的餐厅,也知道虞澜收养了许多流浪小动物……他像个变态一样在暗中观察着虞澜的一举一动,却始终不敢靠近。
他说别人是废物,是窝囊废,他又何尝不是呢?
胆小鬼。
终于一次,薄静时鼓起勇气。
他知道虞澜会在图书馆附近喂流浪猫,也会定时给它们做驱虫,算算时间,就是这段时间。
薄静时在附近看着,看见虞澜蹲在树底下静静地哭,一边看着小猫吃猫粮,一边无声掉着眼泪。
这不是薄静时第一次“跟踪”与“偷窥”,但这是第一次目光如此强烈,强烈到虞澜都察觉了。
他被吓着了。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暗处的视线让他如芒在背。
他跑了。
还不忘带走垃圾。
当天,薄静时同华叠参加了聚会。
这也是薄静时第一次参加社交性聚会。
华叠打趣他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谁不知道薄静时最讨厌社交,他认为大部分社交都是无用社交,徒添烦恼。
这次聚会有许多新生,华叠抱着猎艳的想法,薄静时全程坐在角落低头喝闷酒。
他好像真的没办法看见虞澜掉眼泪。
只是看见虞澜难过,他就无法避免产生汹涌的愧疚感,仿佛虞澜掉眼泪是他的过错,是他没有保护好虞澜。
他的酒量还不错,这是第一次喝醉。
期间周围有许多人搭讪,哪怕薄静时生得冷,但外貌英俊、极其惹眼。坐在角落喝闷酒的样子极其忧郁,修长指节握着反射灯光的玻璃杯,荷尔蒙爆棚。
可薄静时根本没听到别人在说什么,面对别人的搭讪,他连礼貌拒绝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完全忽视,让对方在原地尴尬。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一直在走神。
许久,他打开微信添加好友页面,输入一串微信号。
虞澜改过一次微信号,但他知道虞澜的新微信。
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去搜索,看看虞澜有没有换头像,又或者,对方有没有把朋友圈权限打开成陌生人可见部分。
他将这串字符倒背如流,却没有一次敢真正按下添加。
他唾弃自己的自卑与胆小,又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最终,薄静时退出添加好友页面,自暴自弃地把手机丢在茶几。
身子往后一靠,手臂挡住眼睛,满是颓靡。
等到后来酒醒,薄静时发现微信里多了一些陌生好友,他猜测是有人拿他手机加的。他手机没有设置暗屏时间。
检查了一下手机内容,除了好友多出了几个,并没有其它异样。他的手机许多软件都是加密的,寻常人根本没机会打开机密文件。
薄静时把这些多出来的好友一一删除,他看着屏幕上被自己摔出的裂缝,感觉有些好笑。在删除一个网名为【楠】的人时,他愣住了。
对方的资料页面显示部分朋友圈照片,第一张,哪怕是缩小版的、只能看清大部分色块的,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照片角落的人。
是虞澜。
薄静时急忙点进对方的朋友圈,打开这张照片。
【楠】发了一张照片,里头的虞澜正在听讲座,他看起来有些困,昏昏欲睡的,嘴唇微微张开一些,可爱得惹眼。
薄静时没有删掉这个人。
他以为【楠】是虞澜的朋友,他以为他们认识,他希望能够从【楠】的朋友圈看到更多有关虞澜的信息,所以他把【楠】留下了。
*
华叠早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他也绝对想不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
他喃喃自语道:“……太震撼了。”
华叠有很多朋友,并不是他喜欢交朋友,而是他无所谓谁是他的朋友。对他而言,谁都能是朋友,有利益牵扯的人都能成为朋友。
他不像别人看重情义,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卑鄙。
他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只看利益,其余都是空谈。
能和薄静时玩到一起是因为,华叠以为薄静时也是这样的人。
华叠以为他和薄静时是一样的人,狂妄自大、自私利己、理性至上……外表看起来比谁都要冷酷的薄静时,竟拥有一团比岩浆还要滚烫的热血。
华叠像第一次认识薄静时这个人。
“所以你才要住宿舍,不是为了弄保研资料,也不是为了学业。”华叠说。
当初薄静时提交住宿申请,用的是“保研”的理由,可薄静时压根没有读研的打算。
怪不得。
华叠当初还奇怪,为什么薄静时会分到这个宿舍,他们的专业差得也太远了。现在想想,估计全部是薄静时刻意为之。
薄静时赞同华叠的说法:“我回学校,就是为了追他的。”
他和大部分学生都不一样。
“我对校园生活没有一点留念,我也不觉得校园生活有多美好。母校情节在我这里一点都不存在,什么同学关系、师生情谊,我毫无感觉,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怀念校园生活,我认为校园生活很无趣。我自私自利,只顾自己。我回学校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追他。”
但薄静时没追过人,虽然他做了一定的功课,可他像提前做好演讲稿的学生那样,上台还是会紧张。
为了避免自己过度紧张,薄静时提前找老师要了虞澜的课表,避免在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他。
意外发生了。
虞澜退了那门课,他没有上课。
他们成年之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面,居然是这种糟糕时刻。
薄静时紧张得说不出话,紧张到说话都是困难,紧张到控制不住表情,肢体变得僵硬,血液仿佛凝固。
他好像不是自己了。
华叠告诉薄静时虞澜不是好人,可那又怎么样?
他喜欢的人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会影响他喜欢对方的结果。
更何况,薄静时宁愿虞澜是谣言中的坏人,他不是道德感高尚的人,虞澜是坏人又怎么样?他也不是个好的东西。
可虞澜不是坏人,他好得单纯,好得纯粹,好得让薄静时反复陷入自卑心理。
也让薄静时更喜欢他了。
薄静时说不清为什么喜欢虞澜。
但他能确定的是,如果不能喜欢虞澜,他也不会喜欢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澜澜看到长相凶凶的小老公:QAQ不要欺负我…
第43章 看电影
当薄静时下定决心接近虞澜, 他做了一系列详细的计划。
虞澜换到了一个新宿舍,其中一个舍友一直有搬出去的打算, 只是因为金钱方面一直搁置。
他提供了一个物美价廉的公寓, 换来宿舍的空位。
薄静时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他像洗/脑般告诉自己,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开始演戏, 将过去那些像变态一样的记忆封存。
他每天都在重复告诉自己,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在这之前他并不知道虞澜, 虞澜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要绅士一些, 要温柔一些。
起初他能够做到保持部分理智, 像第一次见到某个人一样进行相处, 实际上他也的确是初次接触虞澜。
从前的虞澜在薄静时眼中是预设类型,接触后才发现, 虞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可爱,还要让人着迷。
他好像没办法演下去了。
薄静时一边提醒自己, 我们才刚认识, 不能想这些, 一边又被勾得洋相百出,反复提醒自己,不行, 不可以。
不要再想了。
这太变态了。
看完华叠带来的文件,薄静时说:“做得很好,以后都让安迪来做吧。”
把部分工作分给别人, 没有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也没有想象中的错误百出。
薄静时自负地以为, 某些事只有自己能够做好, 其余人他都信不过。可事实上,并没有谁不可替代。
但在虞澜这件事上,他依旧固执。
薄静时离开阳台时,背后的华叠说:“你家里比较希望你能够回京州发展,他们认为对你有所亏欠,但他们也知道你一向有主意。所以他们找上了我,希望我可以劝劝你。”
华叠耸了耸肩膀,“但他们也应该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你改变主意,更别说我这样的塑料朋友。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这段时间如果你依旧固执己见,他们可能回来A市找你。”
薄静时说:“知道了。”
阳台距离热水房很近,脚步不超过五步。
热水房的门基本都是开着的,在薄静时经过大门时,意外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廖游尴尬地举起手中保温杯:“我只是过来接水,没有故意偷听的想法……”
薄静时看着他:“听到了多少?”
“……”廖游目光躲闪,“听完了。”
他发誓,他可不是偷偷跟踪薄静时出来的,只是恰好看见虞澜的保温杯空了,他怕虞澜之后睡醒又娇气地说口渴,所以打算提前去接水放凉。
谁知道薄静时会在接水房附近和人聊天,聊天内容竟还是如此爆炸性的。
说起来薄静时也做得不对,说这些私密话题,不应该找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吗?
所以廖游听到,完全不怪他。
看廖游的表情也差不多能猜出他差不多听完了,薄静时点点头,并没放在心上:“别告诉澜澜。”
这下廖游真的看不懂了。
他得知薄静时喜欢虞澜很久,他第一反应同华叠一样,毛骨悚然。
一个人在暗中观察你那么久,是个人都会害怕。
从前的廖游会提醒虞澜马上跑,现在却有点不确定了。
薄静时对虞澜太好了,好到让廖游觉得,在薄静时心中,虞澜是胜过自己的存在。
他们现在感情正浓,薄静时又在小时候帮过虞澜,为什么薄静时不告诉虞澜这件事?如果告诉他,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会升温,一定会到达一个新的高度。
薄静时应该迫不及待告诉虞澜才是吗?
廖游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果你告诉他,知道你们从小就见过面的他一定会很开心。”
薄静时平淡地解释:“他可以记得过去的我,但只能爱现在的我。”
先不说虞澜到底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那都不重要。
虞澜可以因为小时候被帮助的事而感动,也可以感谢那个人,也可以记挂那个人很多年。
薄静时不需要用小时候的情谊来绑架虞澜,那时的他太小,与现在相差也太大,他不想要虞澜混淆二者。
他要虞澜的喜欢完完整整属于现在的他,而不是回忆长河里的小孩子。
回到宿舍时,薄静时心脏骤然发紧。
穿着睡衣的虞澜正晃晃悠悠扒在扶梯上,脸蛋仍惺忪朦胧,足尖悬在那儿颤颤,好像随时站不稳会倒下来。
薄静时以极快的速度奔至床边,一只手横过虞澜的腰身,另一只手扣在虞澜的胸前。他声音跟着发紧:“没事吧?没摔着吧?”
“没有。”虞澜想要转过头,但姿势有些受损,他有些委屈道,“想喝水,好口渴。”
薄静时把虞澜提抱在腿上,握着温软手腕,抬起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哪里磕着碰着,从一旁取过大围巾与大外套给虞澜围上。
正要倒水,桌上的保温杯不见了。
廖游默默将门关闭,又默默把保温杯递了过来。
薄静时倒了部分水,热水温度太高,目前不能喝,他倒到一旁的小杯子里,低头认真地吹着。
虞澜侧靠在他的胸口,盯着他冷酷的眉眼半晌,说:“我好像没有不舒服了。”
薄静时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捏了捏他的手心。
哪有那么快好,虞澜刚刚才吃了药,睡了不到半小时,就算是神药也没这么快发挥作用。
虞澜不满地皱起眉:“真的没那么不舒服了,虽然还是有点晕,但是我好多了,下午可以去上课了。”
薄静时牵了牵唇角,很霸道地说:“不行。等会儿再量一□□温,如果体温变高,我们马上去医院。”
虞澜的小脸一垮,他像一只小猫,原本顺滑的毛发因薄静时的一番言语变得蔫巴巴,眉眼都是垂下的。
薄静时又捏了捏他的手哄他:“吃药没有好转的话,我们当然要看医生,只有看医生才能好得快。如果宝宝一直生病,我们就不能出去玩了。”
额头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薄静时又说,“要快点好起来呀宝宝。”
拧巴着的小脸慢慢舒展开来,虞澜伸手搂住薄静时的脖子,仰起因为发烧绯红的小脸蛋,声音黏糊糊的:“那学长也不能生病,我会快点好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去玩。”
“我不会生病的,笨蛋宝宝。”薄静时的体质很好,很少生病,就算受凉也很快就会痊愈。
他蹭着虞澜的脸蛋感受体温,温度还是有些烫,哪怕知道药效不会这么快发挥,他还是有些着急与不安。
真的不需要看医生吗?
之前难受成那个样子,还哭得那么可怜,不看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好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烧,虞澜整个人热乎乎的,体香也被闷得愈发浓郁,抱在怀里时,鼻尖满是虞澜身上的甜香,勾得他意识错乱。
打住。
虞澜都发烧成这样,他居然还想这些事?
他是畜生吗?
但是真的好软……
避免事情朝更危险的方向发展,薄静时准备把虞澜抱到床上哄人睡觉。
他轻轻松松把虞澜单臂抱在怀里,又轻轻松松单手撑着扶梯爬上了床。
额头贴着雪白退烧贴的虞澜一脸怔忪,他不知道薄静时是怎么把如此高难度的动作进行得如此简单顺利,就仿佛……他是薄静时的小洋娃娃那样轻松。
薄静时帮虞澜解开外套和围巾,二人一起窝进被子里。他们侧抱着,虞澜用脸蛋蹭着薄静时的胸口。
“学长你好热,”虞澜说着,又把手往薄静时的衣服里贴,“好舒服。”
他怕冷,薄静时身上很热,他将手贴在薄静时的小腹处,完全将薄静时当作暖手宝取暖。
手掌暖完换到手背,虞澜像煎蛋一样,正面捂完捂反面,捂着捂着,薄静时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更方便他取暖似的往下按。
掌心内传来的热意让虞澜整个人都要炸开,他急忙抬起头,湿漉漉的眼底满是惊慌:“学长你……”
“不好意思,手滑。”
薄静时面色如常地把虞澜的手腕拿出,又把虞澜的小手贴在虞澜的小脸蛋上。
虞澜懵了懵,他太过于惊讶,以至于没有做出反应,更没有抵抗。
半张小脸被自己的手捂住,直白强势的男性气息笼罩着他,他睁圆了眼,迷迷茫看着薄静时。
薄静时气血上涌,看到虞澜额头的退烧贴后,像一捧冷水将他浇灭。
他忍不住痛骂自己。
这时候该想这些吗?
他真是该死啊。
可是发烧的虞澜表情变得更加迷糊,脸蛋也红红润润,衬得眼睛更加澄澈,也更加懵懂无害。
这副傻乎乎的样子,好像就算对他做很过分的事,他还会抱住你软绵绵地问“我甜不甜呀”。
不行,不能再想了。
“还困不困?”薄静时收拾好心情,拍着虞澜的后背说,“要不要再睡一会,我哄你睡觉。今天我不回工作室了,暂时没我的事。”
虞澜发出一声鼻音,他摇摇头:“可是我现在不想睡觉,但我又不想动。”
“那要看电影吗?宝宝有想看的电影吗?”
“好呀好呀,我想想。”
虞澜选了一部新上映的青春校园伤痛片,里头的男女主人公青梅竹马,是互怼的死对头。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突然,女主角被渣男骗了,男主角意识到自己情感的同时又愤怒渣男不珍惜对方,拎着渣男的领子痛扁一顿。
最后男主角被处分,差点被开除。女主角在这时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心,原来她喜欢的人一直是这个虽然和自己斗嘴、但总是在关键时刻保护她的死对头。
虞澜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谁知后面剧情出人意料。
渣男当众挨打,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他找了一堆校外认识的混混朋友,决定给男主角一个教训。
男主角被打残了。
虞澜看到这里,忍不住发出声音:“啊?!怎么会这样?”
他们是主角,怎么一点主角光环都没有。
男主角被男配角打残,这像话吗?
薄静时揉揉虞澜的肩膀,低头亲了亲他的手背:“活该挨揍,谁让他一开始不说自己喜欢她。”
虞澜拧了拧眉,轻轻瞪了薄静时一眼:“可是他又不知道这是渣男,一开始渣男隐藏得可好了,我还真以为这是个好人,会一直对女主角好……”
“他没有看清渣男的本质,让喜欢的人受到了伤害,那就是他的错。”薄静时第一次反驳虞澜。
虞澜眉头皱得更紧了,薄静时过于自若的语调让他觉得很有道理,但他思索了一下,又觉得不是的。
薄静时不想在这件事上和虞澜吵架,他挠了挠虞澜的下巴:“女主要出现了。”
男主变成了残废,他觉得自己再也配不上优秀耀眼的女主,黯然神伤地离去。
十年后。
女主成为知名女强人,在一次记者采访时,说出了这段令人遗憾的故事。许多人潸然泪下,忽然,有人轻轻喊了一声女主的名字。
女主猛然回头,发现自己儿时的玩伴,也是来不及道出心意的心上人。
原来这么多年,男主一直在国外积极接受治疗,在他康复的那一年,他马上回国来见女主。
看到这里,虞澜已经红了眼睛,他本就是比较感性的人,加上电影拍摄得极其有氛围,背景音乐渲染到位,他哭得稀里哗啦。
泪珠划过精致湿红的小脸蛋,肩膀一抽一抽的,随着抽噎的动作,身躯小幅度蹭着薄静时的胸口。
鼻尖红,眼尾红,脸颊也是红的。
忽然,薄静时面色微变,虞澜也微微发愣。
虞澜眉尖严肃地皱起,小幅度伸手去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诬陷薄静时后,愤怒地抬起眼:“你怎么能这样!”
说着,粉红明丽的小脸蛋愈发涨红,他偷偷往下瞄了一眼,廖游戴耳机听不见,他仍拥有羞耻心,用气音软软地骂:“你太色了!”
虞澜完全不能理解,他刚刚一直在哭,一直在掉眼泪,怎么这种时候,薄静时还能产生这样的想法?
这正常吗?
太不正常了!
浑身上下没有几块肌肤是露出来的,但就是勾人得紧。
乌泱泱眼睫挂着晶莹的泪珠,薄薄的眼皮满是粉红,嘴唇红艳、唇珠饱满,此刻正生气地抿起。
“我都哭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
薄静时心猿意马的同时,捉住虞澜的手猛亲了几口,抱紧虞澜慢慢地哄:“对不起宝宝,我不该这样,是我太色了,我是变态。”
“你打我吧宝宝,你该让我吃点教训,让我也长长记性。”
虞澜的小手被捉住往薄静时身上打。
他的脸蛋懵了懵,完全被吓傻了。
怎么、怎么还能这样打……
作者有话要说:
廖游:hello?我还在呢?
影帝·薄每天的日常心理活动:我不认识他,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能吓到宝宝,可是好想舔……不行,我们刚认识,不能这样,这不绅士。可是真的好可爱……别像个变态一样。可是老婆好香好软,还天天对我撒娇……不行,要给老婆好印象,要记住,我们刚认识不久,忘记从前的所有事,做个正常人吧。可是老婆坐我腿上了……想*。别这样,没有正常人会这样……算了不忍了,老婆我来了!
第44章 织围巾
床帘被拉得严严实实。
虞澜做贼心虚地掀开一点床帘, 小眼神晃晃悠悠往外瞄,寝室内剩下一人正在激情投入端游之中, 全神贯注, 没有分心的征兆。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掌心忽然一痛,是薄静时用力捏着他的手。
湿润泛红的眼睛轻轻瞪了神色怪异的男人一眼, 虞澜本意是警告薄静时不要太过分,谁知起来完全相反的作用。
本就翻滚的情绪变得愈加亢奋, 虞澜轻轻投来的一眼, 跟油滴入锅似的, 炸出翻天的剧烈效果。
虞澜惊讶地低头瞧着, 因受了惊吓, 小表情异常放空,红润唇缝微微张开一些, 露出柔软细腻的口腔壁肉。
近距离的香跟毒药似的腐蚀薄静时的理智。
薄静时简直要疯了。
喉间再次滑动,薄静时把虞澜搂进怀里, 面部埋进虞澜带香的颈窝, 沉重地呼吸。
滚烫的鼻息, 炙热的温度,薄唇若有若无碰着柔软颈肉。
虞澜觉得有些痒,他用肩膀轻轻往前撞了撞薄静时, 提醒道:“不弄了吗?”
薄静时闭上眼,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不弄了。”
“电影看完了, 宝宝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他说, “睡一会儿起来吃午饭, 吃完药继续睡觉。”
三言两语计划好虞澜的一天, 他噎了噎,郁闷道:“我又不是小猪,哪里需要这么多觉。”
“生病的宝宝就是需要多睡觉。”况且吃了药也会犯困,薄静时松开虞澜的小手,捏着他的手腕抬起,目光一皱,“我都没怎么弄,怎么红成这样?”
“痛不痛?”
薄静时的确没怎么使用,他对虞澜一向都是收着的,怕弄疼、怕弄坏。
他像是疯魔的艺术品收藏家,每天忍不住去把玩心爱的宝贝,同时担惊受怕,生怕自己笨手笨脚的,会把宝贝弄碎。
润成一撮撮的黑睫似蝶翼轻轻晃动,虞澜小声说:“我哪有那么娇气……”
这才多久?薄静时也的确一直收着,他晕乎乎得都要睡过去,根本没有感到痛,也不知道手为什么红。
“还说自己不娇气。”薄静时故意咬了咬他的鼻尖,他被吓得往后躲。薄静时被逗得唇角挑起,“摸两下手就红成这样,居然还破皮了?娇气宝宝。”
尤其是生病的虞澜,好像变得更加娇气了,薄静时不过逗了逗他,他便不开心,非要证明自己没有破皮。
“只是看起来比较红,才没有破皮。”虞澜认真道,“而且我手红是因为发烧,才不是因为摸。”
说着,虞澜抬起自己的小手,掌心几乎贴到眼前仔细地瞧。
借着床帘外的灯光,他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很仔细。
他忽然发现指缝间有一条黑色卷曲的头发,可他的发质比较柔软,这跟头发看起来太粗了,好像不是他的。
趁他不注意,那根头发因重力自然下落,飘在虞澜的脸上。
黑色毛发在脸上缓缓下挪了一会,最后粘在唇角。
纤白手指胡乱在脸上摸着,根本没有找到那根头发,他有些生气,无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肉。
好像碰到了什么。
虞澜正奇怪,下巴突然被捏住,耳边是薄静时低哑又极具忍耐的声音:“澜澜,你是不是故意的?”
虞澜困惑地望了回去,雪白退烧贴下的脸蛋仍是绯红水润的,眼尾洇红晕着泪珠,双目澄澈懵懂,好像真的什么都不懂。
可他做出来的事,分明很过分。
分明……就像是故意的,刻意为之。
但现在虞澜乖乖被他抱着,顺从听话的样子,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实在不像他想的那样存在故意撩拨的心思。
手掌轻轻拍着虞澜的后背,虞澜的眼皮耷下,睫毛跟着垂落。
“困了?”
“嗯……”
虞澜伸出手,“要抱抱。”
薄静时收紧手臂,“抱抱我的宝贝儿。”
*
虞澜只要一生病,就会持续很久。
之后虽然没有继续发烧,但仍然提不起精神,每天觉多、无精打采,食欲也变差了很多。
薄静时总觉得外卖不干净,虽然可以找信得过的餐厅,但他依旧有些不放心。
他的宝宝太娇气了。
薄静时会做一点饭菜,但仅仅是会做饭菜能够糊口的水平。
一次,虞澜贪吃想要吃柠檬鸡爪,但又怕买到新闻上那种用嘴啃的,或是食材不干净。
薄静时去菜市场挑鸡爪,买了一份配方,调了一份调料后,开始泡鸡爪。
本来只是随便做做,误打误撞很符虞澜口味。
最开始是柠檬鸡爪,后来是芋圆水果捞,再后来是芝士蛋挞……
工作室里有厨房,但厨房大部分处在闲置状态,每天定时定点有专人送餐,也的确用不上厨房。
薄静时尝试着给虞澜做午饭,再用虞澜的专属餐盒打包装好,不忙的话自己开车送过去,忙的话则找同城跑腿代送。
今天午休,薄静时和虞澜结束了半小时的视频黏糊。
视频里的虞澜小脸红扑扑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一个牙印,湿漉漉的大眼睛哀怨又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欺负。
薄静时哄着说:“再让我看看小宝宝好不好?再看一眼,就一眼。”
虞澜没什么好脸色地说:“你刚刚也这么说。”
每次说最后一眼,看完还要看,还要不要让人睡午觉了。
“因为宝宝太漂亮了,再让我看一眼好不好?”沙哑的声线满是哀求,“刚刚没看清。”
没看清?
可虞澜分明都已经凑得很近了。
薄静时不会哄人,但在虞澜身上却像无师自通了这个本事,他甜言蜜语一句句地往外冒,“宝宝好漂亮”“宝宝是不是水做的”“宝宝哭起来都那么漂亮”……越说越过分,越说越离谱。
虞澜眼睫扑闪着,虽是在瞪着薄静时,唇角却是弯起的。
他说:“那好吧!再给你看一下,我就要睡觉了。”
薄静时忙应声说好。
虞澜正在床铺上,他慢悠悠背对着视频镜头,又慢悠悠伏了下去。
他的动作总是慢吞吞的,像是一只谨慎又小心的小猫,生怕自己粉嫩爪子被弄脏那般。
虞澜的脸蛋埋进被褥中,他瞧不到后头的动静,稍微扭过一些脑袋,却娇气地觉得脖子酸。
但他又实在有些困,想要薄静时快点看完的他又往后挪了挪,软绵绵地问:“可以了没呀?”
耳机内没有传来薄静时的说话声,只有沉重错乱的呼吸声,虞澜以为薄静时是没听见,又重复地问了一次。
虞澜都要等睡着了,薄静时才哑声说:“嗯,好了宝宝,午安。”
虞澜迷迷瞪瞪地说了句午安,又保持这个怪异姿势入眠了。
薄静时无奈地说:“把被子盖起来,宝宝。”
“哦……”虞澜把自己卷进被子,无意识地甜甜道,“学长晚安!”
薄静时没有挂断视频,哪怕视频画面只能看到虞澜的被子一角,他也不舍得挂断。
距离下午的会议还有一段时间,薄静时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习惯忙碌生活的生活突然插.进一段空白的时间,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慌张,仿佛他不继续工作就没了价值与意义,浓浓的罪恶感如巨石压下。
耳边忽然传来均匀柔和的舒缓呼吸声,虞澜应当是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说着:“学长抱抱。”
他带着耳机,耳机音质很好,以至于这句话像是挨着他耳朵说的。
因闲暇而产生的焦虑忽然消散,积压在身上的大石被虞澜轻轻一句话吹走了,他浑身轻松,心情也跟着欢愉。
不困不饿,工作也不想做。
出去走走吧。
薄静时出现在工作位上时,大部分员工都吓了一跳,他们以为薄静时是要来查岗,转念一想,这是午休时间,他们休息是应该的。
“你们不用管我,我就出来走走。”薄静时说。
他说是出来走走,也确实只是出来走走。
漫无目的将工作室转了一圈后,虽然什么都没做,但他的心情始终处在一个微妙的处境。
轻松闲适。
经过某个工作位时,薄静时被一个色彩鲜艳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安迪刚从厕所回来就看见老板站在自己的岗位边上,他下意识紧张,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弱弱出声:“老板?”
“这是什么?”薄静时看着桌上那团毛线。
安迪说:“这不是天气冷了吗,虽然现在围围巾还有点早,但我还是想给我女朋友织条围巾。”
“买不是更方便吗?而且买来的围巾款式会更好看,她应该会更开心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
安迪摊了摊手,“但是恋爱中的人都希望对方身上多一些自己的痕迹。我女朋友和我是大学同学,我们马上要结婚了,平时我工资上交,她喜欢什么就买……满足她的物质需求后,我发现我能做的事好像更少了。”
“我也很久没有给她惊喜了。虽然就一条围巾,款式价格当然比不上大牌,但是我用心织出来、花了时间的。”
“她应该会喜欢,会开心。”安迪说到女朋友就提不下来,最后又说,“老板你不懂我们小情侣的情趣,我能理解,毕竟你现在主事业,没空谈恋爱。”
薄静时无声地看了眼那毛线球,陷入沉思。
虞澜会喜欢吗?
虞澜很喜欢捣鼓一些新鲜玩意儿,可能是因为年纪确实还小,他对一切都很好奇,喜欢自己手工做点东西,讨厌和别人撞款式。
头像要用自己画的,表情包也是。
娇气的他被养得很挑剔。
如果给他织围巾,他应该会喜欢的。
薄静时又问:“这个哪里能买?”
“当地市场、网购都行,毛线球哪儿都有,不是什么稀罕物。”安迪老实回答。
薄静时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临走前,他突然补了一句:“其实,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我也挺懂的。”
薄静时离开后,安迪仍是一头问号。
*
薄静时找了个同城代买。
骑手给他拍了许多毛线,薄静时都不满意。
要么嫌这个颜色太土,要么嫌那个颜色太暗……他看了许多毛线团,觉得都不适合虞澜。
骑手就没遇见过这么麻烦的顾客,他刚要骂人,平台多了一笔1000元打赏。
“好嘞哥,这几个颜色确实不咋滴,这商家怎么回事啊?这么土的颜色也拿出来卖。”骑手喜滋滋地说,“老哥,我再换家店。我听说附近有家老店,里头的毛线质量贼好,颜色也靓,嫂子绝对喜欢。”
他们平台跑腿有个专门的群,有时候会分享一下单子,我暂时没空你去跑,下次你还我。偶尔遇见大方的老板,他们还会在群内交流一阵。
这个叫【别烦】的老板是平台的常客。
整个平台的骑手都知道【别烦】老板是个妻奴,在A大养了个老婆,那宠爱程度跟古代昏君没有两样。
听说【别烦】老板每天亲自下厨,小心翼翼装入打包盒里拼盘,特别嘱咐骑手不要弄翻,最好打车,来回的车费他报销。
听说【别烦】老板又给老婆买了礼物,但下午很忙的他不能亲自送,于是再次下单,让骑手提早一点去教学楼等。
因为这节课的老师可能会提早下课。
还听说【别烦】老板找了个跑腿去送伞,还要买指定店铺的奶茶与甜品……
这个骑手早就听说【别烦】老板的一桩桩事迹,他咋舌的同时又好奇,真有这样的妻奴啊?
吃饭不是可以点外卖吗?非要自己下厨吗?
礼物现在忙不能给,可以等不忙的时候给啊?
下雨天没带伞,那可以找室友、找同学,或者去小卖铺买一把,完全不用大费周章找同城代跑腿吧?
今天骑手见了个活的,才发现群内骑手们完全没有夸张。
“老板,这颜色怎么样?”骑手打开视频让对方挑选。
薄静时这边没有开视频,他将对方的画面放大,眉峰微微一皱,对这些毛线球的颜色都不是很满意。
“没事儿老板,前面还有店,咱们再挑挑。”骑手说着就要走,“嫂子平时穿什么色儿的衣服?”
薄静时说:“他比较娇气,喜欢漂亮的颜色。”
这个回答跟没回答没有两样。骑手说:“那嫂子一定也很漂亮,漂亮的人就得穿漂亮的颜色,老板,你对媳妇儿真好。”
这是薄静时第一次遇到这么话多的骑手。
他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也懒得和别人聊天,但对方一口一个“嫂子”“媳妇儿”,着实喊进他心里了。
“是很漂亮。”薄静时声线缓和,“就是眼光挑,被惯坏了。”
“眼光那么挑剔,还挑中您了,说明老板您也不赖啊。”骑手逮着机会开始拍马屁,“老板您也是个真男人,疼老婆!”
“这会儿是要给嫂子织什么?围巾吗?我看围巾哪儿够呢?老板,不得来个大全套?什么手套、袜子、帽子……直接整个全家福,嫂子看到肯定要感动哭。”
薄静时觉得,有道理。
这个骑手是个有主意的,他虚心请教:“我爱人平时喜欢穿浅色的衣服,他很年轻,我想挑一个跟他一样年轻、又比较百搭的颜色。”
这样的话,虞澜穿什么衣服都可以搭配了。
“这颜色咋样?”骑手对准一个浅色系的毛线团,“这颜色看起来很白,实物有点偏蓝色调,视频里看不大出来……这颜色确实挺好看,就是容易脏。”
视频的确看不出效果,但薄静时已经挑了很久,也没看到中意的。他说:“那就这个吧,还有刚刚看到的奶黄色、卡其色、深棕色……都来几份。”
说着,他又给骑手转了2000,“麻烦你了。”
*
午休结束之前,薄静时出去拿了个外卖。
他提着一大包东西回办公室,惹来一群人困惑的注视。
办公室里的薄静时正仔细看着电脑屏幕,视频播放着织围巾教程,里头介绍了好几种织法,他已经大致用眼睛掌握,就差实操。
他的学习能力的确很强,初次织围巾,也能够轻易上手,并且效果还不赖。
针法细密,美观且流畅。
门口传来一个敲门声,华叠推门而入,手里拿了份报表。
他一路低头,走到办公桌前才听见有些奇怪的声音,掀起眼皮一瞧,差点吓得把手中的报表丢出去。
室内开了空调,薄静时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窗外光影照在他的脸上,鼻梁高挺,发丝与眉睫都是黑的。
本该是很冷酷的造型,却因手中的举动显得有几分……贤惠。
听见华叠的动静,本在专注织围巾的薄静时淡淡抬起眼睫,眉宇与神情都是冷的。
华叠不可置信地看着薄静时手中的棒针:“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工作室接了什么新的可怕项目吗?”
难道是哪个企业想要开发一个织毛衣机器人?还是什么?否则薄静时为什么要突然做出织毛衣这么恐怖的行为?
“天气冷了,给老婆织围巾、袜子、手套、帽子,不然他会冻着。”
华叠完全是一副被吓傻的惊悚样,他这才发现深色调办公桌边上有一个大袋子,里头装满颜色各异的毛线球。
他这才明白薄静时不是在说笑。
虽然情侣之间送亲手编织的手工制品很正常,但一想到织围巾的人是薄静时,华叠就觉得太不正常了。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虞澜都更像是那个会织围巾的人吧?
“织这些也太浪费时间了,你不是一向怕麻烦吗?”华叠瞥向成型的围巾,忍不住道。
薄静时平静地看了华叠一眼,并说。
“你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薄:让我看看是谁没有甜甜老婆?给甜甜老婆织围巾,嘻嘻。
等会还有一章,让我先吃个晚饭再写!-
第45章 监控器
闹钟响起后, 虞澜小脸忧愁地起床,不情不愿套上外套去上课。
大外套里是毛绒睡衣, 他下午只有一节课, 懒到连睡衣都懒得换。要不是觉得穿拖鞋不好,他都想穿拖鞋去上课。
虞澜整理着包包,把书本、笔、平板、纸巾、校园卡等物品都装入其中, 再三检查确定没有遗漏后才背上小包包。
他奇怪地看向廖游:“你今天又翘课?”
“嗯,这老师不点名, 不去。”廖游说, “要是回答问题随机到我, 孙一文会帮我说我去上厕所了。”
“你每节课不去, 期末考怎么办?”虞澜奇怪道, “这门课要期末考试的,三道简答两道论述。”
廖游不以为意:“期末的事期末再说, 我就混个60及格线,临时背点东西应该够用。”
虞澜皱皱眉, 颇为羡慕的看了廖游一眼。
廖游临时抱佛脚的技能极其让人眼红, 不管是什么考试, 他总是能临时抱佛脚成功,这也是他混了一年多,从来没挂科的主要原因。
“对了, 你有没有觉得薄静时看起来特别眼熟。”眼瞧着虞澜要走,廖游急忙开口道。
虞澜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廖游支吾着:“我的意思是,在薄静时搬来我们宿舍前, 你们会不会见过面?你对薄静时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没有。”虞澜老实说, “就算有见过, 可能也是在某些讲座上见过?但我确实没什么印象, 我不太关注这些。”
他们虽然是一个学校的,但A大有好几个校区,加上他们专业不同,上课的教学楼也不同。
除了去食堂吃饭或是公开的讲座与志愿者活动,他们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机会微乎其微。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关注校内的八卦,就像不是所有人都会知晓今天的微博又有什么头条热搜,虞澜也不是一个喜欢八卦的人。
他虽然贪玩,但他只和固定的人玩儿。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哦哦。”
廖游摸了摸鼻子,“随便问问。”
薄静时让他保密,但他实在憋不住,每当他看见虞澜,就有一股冲动让他全盘托出。
虞澜去上课的时候,牛恬恬已经帮他占好座。
牛恬恬的室友和虞澜打着招呼,他也热情地摇着手,一屁股坐在边上的位置。
“你最近身体好点没?还难受吗?”牛恬恬给他买了热牛奶,伸手轻轻推了过去。
“好多了,但是没好完全。”虞澜低头插着吸管,“再过一段时间就好啦。”
“澜澜,你真的和薄学长在一起了吗?”牛恬恬的室友忍不住插话,“好多人看见学长抱着你回宿舍!”
虞澜点头说:“对,我们在一起了。”
牛恬恬心中复杂,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前还会想,虞澜这样的小男生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呢?谈恋爱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定很粘人很可爱。
可真当这一天到来,她又有一种说不清的郁闷,就仿佛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猫,突然被别人抱走养了。
“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我就说吧,天,我是真没想到薄学长会是gay……不过澜澜长得这么漂亮,人又可爱,我是直男我也把持不住啊。”牛恬恬的室友笑着说。
虞澜脸蛋有些红,近段时间他的脸总是这样,之前是因为不舒服,现在是因为难为情。
牛恬恬碰了碰室友的胳膊:“老师来了,听课了。”
下课后,牛恬恬依旧一脸惆怅,她看着整理东西的虞澜:“我送你回宿舍吧。”
虞澜:“哪有让女孩子送人回宿舍的!”他送牛恬恬回宿舍还差不多。
牛恬恬又长叹一口气,她捏了捏虞澜的脸:“小笨蛋。你不是之前说有人跟踪你吗?我送你回宿舍怎么了,万一又遇到类似的变态,我还能揍他一顿,我可是练泰拳的。”
“他不会再跟踪我了,廖游已经教训过他。”虞澜背好斜挎包,怀中抱着书包,“你也快点回宿舍吧,今天不是要洗头吗?”
牛恬恬的头发长,每次洗头都要花费好一番功夫,天气冷了头发又难干,能早点洗还是早点洗比较好。
不知道是不是虞澜的错觉,他总觉得回宿舍这条路有些古怪。
这条路与过往一般昏暗,一排路灯年久失修,只有零星闪烁着灯,勉强照亮这片区域。
暗处像有一双眼睛盯紧着他,粘腻湿滑,阴冷潮湿,仿佛要化作实质舔舐在他的身上。
夜晚风凉,虞澜抱紧手中的书本,加快脚下步伐。
寒风呼啸在耳边,像阴森索命的厉鬼,虞澜自认自己的胆子还算可以,此刻却仍被吓住了。
心脏像被一双无形的冰冷大掌捏住,呼吸都带着紧绷气息。
耳边只有自己急切的脚步声与风声,须臾,又混入另外一道漫不经心、同样很快的脚步声。
虞澜不敢回头看,生怕一回头就看到什么可怕的场面,心脏高高悬在半空,几乎是在往前跑。
刚刚周围还有零零散散的同学,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了,他落单了。这个认知一出现在脑海,恐惧便像菌群滋长。
这个人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他多虑了,还是他被害妄想症了?
虞澜想是这么想,大脑与行为都没有放松警惕。对方绝对是刻意为之,并不是他风声鹤唳。
他跑得慢一点,对方也跟着慢下来。他脚步加快,对方的步频也跟着变快。
漫不经心的态度,像恶兽逗弄即将到嘴的小猎物。
只要再经过一个拐角,灯光就会变得明亮,不远处还有几家商店,届时人会多起来……对方也显然想到这一点。
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同催命铃落在虞澜耳中。他体力不好,跑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些喘不上气,可他仍努力撑着。
即将经过拐角时,他的肩膀被用力按住,砰的一声,他被按在墙壁上,连带思绪都随着背贴墙发出的声音而支离破碎。
“澜澜。”
温和的嗓音像裹了蜜糖柔和无比,虞澜却觉得那是□□,让人恐惧不已。
是柯逸森。
“你这是要干什么?”虞澜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东张西望。
大喊大叫会有用吗?会被注意到吗?但他最近的喉咙不舒服,制造出来的动静可能不会太大……他怕适得其反,反而激怒了柯逸森。
柯逸森眼帘垂下,眼睫在俊美儒雅的面上投下深色暗影,他虽然是在笑,眼底却一片死寂。
“你真的和薄静时在一起了?”柯逸森温柔地伸出手,食指抵在柔软的、让他肖想许久的唇上。他放缓语调,像哄不懂事的小孩子那样,“澜澜,你最好不要发出声音,不然我会生气。”
嘴唇传来的触感让虞澜眉头皱起,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他别过脑袋抿紧唇,一副生闷气的模样。
而他这吃瘪的样儿透着几分可怜,柯逸森忽然笑了,他说:“放心,我洗过手,我知道澜澜不喜欢脏。”
“我打算碰你之前,总会把自己洗得很干净。洗过一次又一次,直到脱皮、发皱……但最后,总会想着你,再次变脏。”
虞澜眉头拧得更紧,有些不明白柯逸森到底要做什么。
“可你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柯逸森的目光骤然沉下,逼问着虞澜,“澜澜不是最讨厌他这种人吗?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他明明很坏,明明对你很凶,明明……”
虞澜反问道:“可是那关你什么事呢?”
“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关系吗?”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大半夜回宿舍被跟踪,以为遇到什么变态杀人狂,心情本来就不好,柯逸森还在这里说薄静时坏话。
虞澜生气全表现在脸上,因运动泛粉的小脸愈发红艳,眼尾湿红,瞪人时含着水光,声线软软跟撒娇似的:“你真讨人厌。”
他还很凶地说,“讨厌死了!”
柯逸森知道虞澜是在骂人,是在生气,但他看起来是在不像生气,更像是……等人来哄。
脸蛋精致,声音软软糯糯,凶人时不像在凶人,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柯逸森一下就in了。
“那薄静时就不讨厌了吗?”柯逸森忍不住妒忌,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是薄静时,“薄静时性格那么差,没礼貌没素质没教养,你该讨厌他的。”
当初虞澜要换宿舍,其实柯逸森想要虞澜换到自己宿舍,这样他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靠每天温情照顾感动虞澜,最后抱得美人归。
但在他出手之前,虞澜已经换到另一个宿舍,和他们不是一个专业的。
又过去没多久,薄静时也换了过来,他无疑是个风云人物,占满校园话题度。柯逸森开始慌张,害怕虞澜会喜欢上薄静时。
下一秒又没了这个顾虑。
虞澜很娇气,不喜欢凶他的人、不喜欢过分强势的人……而薄静时最怕麻烦,他们是相互讨厌的类型,最不可能玩到一起。
可他们不仅玩到了一起,还在一起了。
虞澜很凶地抬起眼,仰头瞪人的样子,像竖起毛发炸毛的小猫:“学长才不坏,他很好!”
“他很好?你知不知道,他——”一双手猛地捏住他的后领,将他用力朝一边甩开。
柯逸森像垃圾袋一样被甩在地上,落叶纷飞飘起,他发出一道痛苦呻,.吟。
虞澜眼睛一亮,急忙缩进薄静时的怀里,吓坏了一般说:“学长,吓死我了!”
薄静时浑身都在发抖,手背青筋绷紧,颈间的血管蓬勃跳动,他整个人处在一种情绪极其恶劣的状态,只需要再加入一点燃料。
不,只需要再来一点风,他就会彻底点燃失控。
薄静时一直知道柯逸森对虞澜有意思,他警告过柯逸森很多次。
他想要用更暴力更直接的方式来彻底解决这个麻烦,但他又害怕虞澜知道后会讨厌他、恐惧他。
没人会喜欢一个野蛮的疯子。
这段时间虞澜对他百依百顺,不论他有多过分的要求,虞澜都会一一照做,不管是掰开给他看,还是自己玩给他看……许多他都觉得下流的要求,虞澜都乖乖听话。
薄静时产生了一种错觉,虞澜很依赖他、也不会被任何人抢走的错觉。
但在刚刚,这种错觉终于被打破了。
虞澜被另一个同样出众的男人压在墙边,他看起来是那么娇小与可怜,惊慌失措的小脸蛋与湿漉漉的眼,能够轻而易举挑起雄性的怜惜与征服欲。
对柯逸森,薄静时一直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当初他就是因为柯逸森出现在虞澜身边,所以他感到自卑。
这种温润儒雅的绅士是大众都喜欢的类型,待人礼貌温和、风度翩翩,站在虞澜身边,他们像天生一对。
曾经的薄静时也是这么认为。
被假象隐藏的自卑感浮出水面,恐慌让薄静时再度陷入不安,虞澜会被夺走吗?虞澜会喜欢上别人吗?会像对他一样对待别的男人吗?
薄静时这才明白,自卑与怯懦从未在他体内消失,只不过是因为虞澜在他身边,才让他稍微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人。
冰冷的目光狠狠剜了柯逸森一眼,薄静时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在情敌面前怯场。
“不怕,不怕。”薄静时低头吻着虞澜的额头,颤抖的唇一下下碰着,像在安抚虞澜,也像在安慰自己。
他说,“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也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伤害?你觉得我会伤害澜澜?”柯逸森突然笑了。
他单手撑地,缓缓从地上爬起。哪怕他身上满是尘土与落叶,气质仍然温和有礼。
“澜澜确实很不听话,我也一直在想办法让他听话。虽然没起到什么效果,但我永远不可能伤害他。”柯逸森看向薄静时,唇角挑起一抹笑,“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学长——”
“澜澜知道你们家有遗传性精神病吗?”
薄静时面色微变,从容的冷面寸寸崩裂,无法掩饰的慌乱从眉眼中溢出。他像被强撑自尊努力膨胀的气球,对方不过轻轻一戳,他就泄了气。
他慌乱地低头,虞澜也惊讶地仰起脸蛋,干净澄澈的眼底装满惊讶神色。
柯逸森很满意他们的表情,精彩极了。他拖长声音卖弄玄虚道:“——看来学长没有告诉澜澜你啊。”
“也是。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告诉对方。像学长这样的人,谈恋爱只是玩玩而已吧?澜澜,你不要被他骗了……”
“够了。”
一道软声打断柯逸森单方面畅快的发言。
“可是澜澜……”
“我说够了。”
抱着虞澜的双臂在颤抖,薄静时甚至都不敢低头去羽淅看虞澜,生怕从中看到恐惧、嫌恶的神情。
他不如表面表现出来的那般冷静,他的掌控欲很强,强到病态的程度。
情绪多疑反复,精力过剩需要发泄……
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很正常。
敏感的情绪再次开始作祟。
虞澜会怎么样?和他分手吗?
不,他们根本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呢?
他们本来就没有在一起,他还在追虞澜,虞澜知道他有病之后,一定会害怕地远离,不要他继续追了。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哀求。不,不要,不要远离他。
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薄静时,就算现在虞澜没有远离他,以后还是会远离的。
他像疯了一样情绪拉扯,自我贬低、自我怀疑,陷入一个反复循环的负面陷阱。
耳边的呼吸混乱,双臂搂得很紧,虞澜被抱在怀里,被抱得很用力。
仿佛薄静时稍微松开一点力气,他就会跑走一般。
虞澜想要回抱,可他的手中抱着书本,他没办法做到这个举动,他只能先把书本丢在地上,慢慢回抱住薄静时的腰身。
“学长,我们不听他的。”虞澜还亲了亲薄静时的脸蛋,说,“好冷噢,我们快点回去洗澡吧。”
“我的作业被老师夸了呢!我一定要给你看看我画的作业,甜甜和她的室友都说漂亮。”
柔软的安抚并没有让薄静时的情绪稳定下来,他觉得自己很糟糕,很恶劣。明明知道虞澜容易心软,明明知道虞澜很单纯,却利用这一点,把虞澜绑在自己身边。
柯逸森那温和却凌厉的声音再度袭来:“澜澜,你们要回宿舍了吗?”
“回宿舍后你们会做什么呢?你那么粘人,一定会坐在学长的腿上,看书、看电影、画作业……噢,怀里还会抱着那只可爱的小熊公仔,一起看着你做这些事。”
薄静时猝然回首。
柯逸森是怎么知道的?
他只知道柯逸森来查过寝,他确定柯逸森没碰过公仔,不该发现才对。
现在的他像被扯开最后一条遮羞布,最卑劣、肮脏、丑恶的面目一一暴露在火辣辣的阳光下,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他即将面临无情的审判。
柯逸森看到薄静时的脸色愈发惨白,笑意扩大,他像掌握关键筹码的赌徒,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但是你知道吗澜澜?”
“那个公仔里头,装着监控器。”他的声音很柔和,像溪流汩汩流淌,轻松悦耳,“你以为他是好人吗?不是的。他一直放心不下你,无时无刻都想要掌控你、监督你。表面好像很自信、不怕你被抢走,实际上比谁都要担心。”
这声音落在薄静时耳中却似裹挟寒风化作冰刃,直中他的灵魂。
柯逸森还说。
“你喜欢的人是个变态,是个疯子,就算这样,你还要喜欢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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