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周决不容置喙的力道，让宁昔时的脸暴露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伤口处火辣辣的，但比不上他放在下颚处的指尖。如果换个时间场景，她还有心思旖旎和幻想。


    “考试迟到是因为这个？”徐周决问。


    “……是。”宁昔时低声说，“我来的路上出了点儿事情，所以迟到了。”


    “什么事？”徐周决问。


    “嗯？”


    徐周决忍着脾气，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宁昔时没想好，一般的同学如果会问就回答这儿就行了，刨根问底就不礼貌了是不是？而且其他人来问她可以选择不回答，对他就没有办法。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公交车实在是太拥挤了，有个转角很尖锐，司机一个急刹，我的脸就剐蹭了。”


    徐周决深深看着她的血痕，视线带着热度，就像在看她一样。宁昔时被看得脸颊红润，不好意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去处理伤口了没？”徐周决说。


    昨天监考老师就带她去处理了，宁昔时却说：“还没呢，最近一直在考试，就没来得及去。”


    “你家人晚上都不带你去？”徐周决扬眉，匪夷所思。


    宁昔时沉默的瞬间，他一把扯过她的校服衣袖，去了趟校医院。


    又是他们——


    年轻的陈医生看了看一起来的两人，一边沉默地拿出药来，一边沉默地将宁昔时的衣袖从徐周决的手里拽出来。


    徐周决手中一空，愣了一下后，才将双手插进校服口袋里，转头看向校医院窗户外面。


    “一学期如此频繁地进医院，你们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学习的？”陈医生说。


    “生活中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徐周决应着。


    “那你们俩频繁被我发现是不是意外？”陈医生说。


    徐周决将视线转回来：“发现什么？”


    陈医生没有立刻回答，收了药箱，习惯性叮嘱道：“不要沾水，不要去扣，不然一定会留下疤痕。”


    宁昔时点点头。


    陈医生再次对面前的姑娘刮目相看，学生形形色色，她每天都能遇见各式各样的病患。要是一般的小姑娘，不管是上次的后腰受伤还是这次的脸颊受伤，早就哭天抢地吵吵闹闹。


    她不仅没哭，还冷静得可怕，甚至对女生最珍视的脸颊，也表现得无所谓。


    这就是年级第一名的沉着冷静？


    可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小女生啊……


    陈医生叹了口气，朝徐周决看过去——少年双手环胸，眉头皱起，看起来非常不耐烦的样子。


    “药我给你开五天的，如果还疼的话就继续来找我。”陈医生将药单递给的徐周决，愿意是让他去拿药。却没想到他一动不动，对着宁昔时说：“你自己去。”


    陈医生：“……”


    她刚想说什么，宁昔时很乖地站起来，点头：“好。”


    她走后，就诊室剩下两个，陈医生气不打一处来，无语：“高三的学生了，没想到还不懂得怜香惜玉？”


    徐周决没理会她嘴里的讽刺，瞳孔正经又认真：“她脸上的伤口，能看出是什么伤的吗？”


    陈医生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她说的是在公交车上尖锐物剐蹭的，”徐周决皱眉，“……我不是很相信。”


    她看向他，依旧环胸，姿势和表情都没变，给她的感觉就变了。


    “具体什么我还看不出来，”陈医生说，“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应该不是尖锐物剐蹭的。”


    徐周决点头时，宁昔时抱着大包小包的药回来了，将药单返给陈医生后，徐周决帮她提着药就要带人离开。


    “喂——”陈医生在后面喊了他一句。


    徐周决和宁昔时同时停下脚步。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陈医生说，“要再让我看见你们俩牵手，我绝对会告诉你们班主任。”


    “……”徐周决瞳孔微微放大，怀疑自己听错了。


    -


    从校医院回班级的路上是沉默的。


    宁昔时跟在他身后，仰头看了他一眼，猜想他刚才是不是因为陈医生的话生气了。


    也怪她，当时陈医生误会他俩谈恋爱，她也没解释。


    宁昔时伸出手，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力道不大，但徐周决还是停下了脚步，垂眉看向她：“怎么了？”


    “你生气了吗？”宁昔时仰着头问。


    徐周决确实是有些生气的，因为她找理由的诓骗。


    但是……他将目光落在她脸颊上，心中堵着一口气不知道怎么抒发。她为什么要骗他？是因为不信任？还是因为不想？


    徐周决目光沉沉，顿了顿好久，才摇头：“没有。”


    明明就有，宁昔时又不是傻子。


    “陈医生她就是误会了，如果你觉得不高兴的话……”宁昔时的话没有说完，徐周决忽然弯腰半蹲着，双手压在膝盖上，视线与她齐平。


    这忽然凑近的距离，让她将想说的话哽咽在喉咙里。


    “有秘密的小孩，”徐周决直直地看向她，“你不是说，等我前进了100名就告诉我秘密的答案？”


    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宁昔时点了点头。


    “要是我前进了200名，300名呢？秘密可不可以买一送一？”徐周决微微扬眉，问道。


    这个在烂尾楼偶遇的女生，这个被称为公共财富的女生，这个成绩第一的女生，这个喜欢商然的女生，这个脸上带着伤痕的女生——似乎藏着很多秘密。


    她将想要展现的“好”暴露在同学的面前，而将真实的自己深深隐藏。


    他想要更加了解。


    徐周决在这一刻忽然萌生了解的想法，如此不可预料，如此汹涌澎湃，如此迫不及待。


    但其实有些心思早就冒出了苗头，他一直忽略不计。


    虽然宁昔时觉得200名和300名不太可能，但如果他想要变得更好，那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她点点头，无条件答应他：“可以。”


    徐周决笑了笑，微风将他额间的发吹得乱了起来，遮住眼眸，好看得让她呆了呆。


    “行，”他站起来揉乱她的头顶，轻而认真地说，“等我。”


    ……


    月考在两天后放榜。


    宁昔时向来是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的，这次却破天荒去看了榜单。


    榜单前站了很多人，宁昔时直接走向了末尾，奈何身高实在是不占优势，垫着脚也什么都看不到。


    “哦哟，你也有关心名次的时候啊，”赵梦看见她，从遥远的地方窜了过来，撞了她一下，“是不是因为语文试卷没做完，所以心里发虚，怕考不过我们家商然吧？”


    宁昔时看了看她的身高：“你能看见徐周决的名次吗？”


    “……”赵梦顿时就一副被狗咬了模样，“看不见啦！”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宁昔时点点头，转头朝榜单末尾挤过去。


    直到听见身旁有个人大声震怒：“艹？徐周决这次竟然在我的前面？怎么可能？”


    宁昔时停下脚步，朝那个人看去，问：“你多少名？”


    “563。”


    宁昔时呼吸一窒，而后再也控制不住，嘴角微微勾起来。


    她好不容易挤进来一点儿，现在又费力挤出去，连脸上的结痂掉了一块儿都没发现。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眼前忽然出现一双运动鞋。


    顺着校服裤腿儿向上看去，是商然表情不佳却硬要挤出笑容的脸。


    宁昔时说：“借过。”


    商然说：“你从来不看榜单，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赵梦原本看见商然一脸兴奋，此刻瞅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又不是很敢上前打扰。


    宁昔时看了商然一眼，向左转，越过他。


    商然也向左转，堵住她的去路。


    “……”宁昔时忍了忍，“借过谢谢。”


    “我有话对你说。”商然忽然开口，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在喧闹的人群中却异常清晰，“晚自习前我来找你。”


    说完，也不管她答应没答应，商然转身就走。


    宁昔时不知道他又抽了什么疯，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朝徐周决的班级跑去。


    “徐周决啊，徐周决被班主任叫过去了。”


    到了他的班上，没见着本人只见着文景，文景一步跳过来勾着她的后颈，兴奋得直跳，“他进步了150名啊卧槽宁宁宝贝你真是徐周决的福星！你也太棒了吧！”


    宁昔时脖子疼，心却扬了起来。


    “班主任都不太相信，直接将人叫进办公室了。”文景说，“这‘一人一带’的小组还挺有用的，干脆你以后别只教他一个人了吧，开一个学科班，大家一起上！”


    “是‘一带一学’。”宁昔时纠正道。


    下课时间只有10分钟，徐周决久久不回来，宁昔时只好说：“那你帮我带话给他，晚自习提前半小时来找我好不好？”


    文景顿了一下才点头：“好。”


    当你非常想见一个人的时候，往往会因为各种阴差阳错的事情耽搁，又正因为见面的不容易，所以才更加珍惜遇见的缘分。


    宁昔时坐在教室等待的时候，已经想好要和徐周决说什么了，班上门口却传来一阵欢呼雀跃。


    一道高大帅气的身影伫立在门口，迎接着3班的注目礼，然后她听见有人对她喊道：“宁宁有人找你！”


    同学都是一副看戏的兴奋模样，眉间藏着景仰和雀跃。


    宁昔时看见商然，走了出去。


    商然不喜欢被很多人关注，所以带着她去了楼下的树林旁边。有树木的遮掩，较为隐秘和幽静，便于他开口。


    微风袭来，携带着来自宁昔时身上的混合花香，商然微抿唇角，看向她。


    “我分析了你的成绩，”他说，“你这次的语文确实考得不好，但数学和理科还是比我高了一小截。”


    所以？


    宁昔时皱了皱眉头。


    “我又看了之前你的总分，除去语文这个不确定因素，虽然你还是第一名，但各科均有不同程度的下滑。”


    说到第一名的时候，商然语调微微变化了一下，又迅速握拳咳了一声，对于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略有一点儿不好意思。


    “‘一带一学’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实行的是自由组队，如果我愿意和你一组……”商然又咳了一声，“我想我们的成绩可以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顺便，他看着她的神色补充道：“我已经和老师说了，老师也非常赞成我的想法。”


    说完，商然傲然地抬起头，等待她的回答。


    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这次的考试成绩还有徐周决的进步就能知道。


    他很有信心，她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提议的。


    能和一个对自己有想法的女生组成一个学习小组，这是他做的最大让步。


    “我……”她几乎没怎么多想，拒绝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但下一秒——只听见“嗖”的一声，一道球影从宁昔时的斜后方穿梭而来，过快的速度扬起了她肩上的碎发。


    又是“砰——”的一声，篮球与商然擦肩而过，快准狠，砸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篮球听话地弹跳回去，被骨骼分明的五指抓住。


    树林的阴影里，因为变故陷入一片沉寂。


    徐周决将篮球击打在地，声调懒洋洋的，目光却似天空的乌云又沉又暗，冷嘲热讽道：“怎么的？想挖墙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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