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商然将课桌抽屉里的一本陌生参考书拿出来，问了附近一圈，是不是哪位同学放错了。


    没一个同学认识。


    他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哪个女生送的心意。这段时间他的抽屉总是出现千奇百怪的东西，有情书的，有早餐的，有千纸鹤的。送参考书的倒是第一次。


    徐周决走来时，看见他面前熟悉的参考书，嘴唇微张，正准备说这是宁昔时送给他的时候——


    商然看也没看，更不要说翻开里面的内容了，直接将书丢进了垃圾桶中。


    “……”徐周决将嘴闭上了。


    书还是崭新的，经历了一场闹剧，却没有尽到它的价值。仿佛一个姑娘的心意，被碾在了土地里。


    但这不该是徐周决应该过问的事。


    “文景呢？”商然问。


    “上厕所了。”徐周决说。


    “那走吧，刘舒肯定等我们了。”商然说。


    “嗯。”徐周决跟了上去。再回看垃圾桶时，觉得里面的东西有些可怜。


    -


    “你们听说没？”四人出了学校，文景从台阶上跳下来，一把揽住走在最前面的商然，“楼下3班有两个女生，为了你争风吃醋，都闹到了医院。”


    商然茫然地转过头：“什么？”


    八卦小王子兼校园万事通，文景立马给出准确人名：“两个女生你肯定都有印象，一个是当街被你拒绝的赵梦，一个是在食堂你和人家说话的宁昔时。”


    听到最后这个名字，走在最后的徐周决脚步明显停顿了一拍。


    他默不作声，取下了耳机。


    没想到听到商然说：“赵梦是谁？街上拒绝的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宁昔时我还是记得，说起来，那天在食堂拒绝她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就是宁昔时呢……”


    “哦哟，”刘舒在一旁戏谑，“你怎么单单记得人家了？”


    “这不简单吗？”文景说，“整个年级的人应该都知道宁昔时吧，毕竟……”文景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商然，“不管我们学霸怎么努力奋进，各大考试排名榜上，总是稳稳地坐在宁昔时这个名字的下面。”


    “她确实挺厉害的，”商然说，目光陷入片刻怅然，“而且我听说，她人很温和也很善良，常常帮助同学不求回报，耐心解答每一道问题。”


    “老师的小帮手，俗称3班的……公共财富。”文景补充道，不怀好意地朝商然笑着，“这不就是你的理想型？”


    “那人家喜欢你，你怎么不答应人家，搞不好你还能求取真经，人家一个爱意泛滥，就把第一名的位置让给你了。”刘舒说。


    商然笑了起来，推了刘舒一把：“别乱说，我可没有时间谈恋爱……”


    “是吗？难道不是因为有沐沐吗？”刘舒拆台。


    商然笑着没说话，也没反对。


    四人到了岔路口，商然放慢了脚步，等着缓慢挪动的徐周决一路。文景和刘舒结伴向左转，离开之前，文景对商然说：“听说赵梦推了宁昔时一把，伤得挺重的，这些天每次大课间和中午都跑去校医院，你有时间就去看看吧，做不成情侣，没准能做好朋友呢。”


    商然点头想了想，在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徐周决已经转身离开了。


    商然和两个朋友告别后，加快脚步跟上了徐周决，一边同行一边道：“今晚要吃饭，你是知道的吧？”


    徐周决掏出手机，低头间，发丝遮住了双眸：“知道。”


    “那我们一起去？”商然说。


    “不了。”徐周决发了一条消息，眼睛没有落在商然身上，“我现在还有点儿事，一会儿我自己去。”


    “你去哪儿？你到时候别又迟到了？给我个地址，我到时候让我爸的司机来接你。”商然站在他身后，朗声道。


    徐周决停下了脚步，微微抿唇，因为这句话，眼中闪过淡淡的不耐。


    商然说：“如果不是很急很重要的事情，最好你还是和我一同出行，到时候免得徐阿姨……尴尬？”


    不耐烦的情绪，逐渐浓烈起来。徐周决说：“很急很重要，现在必须就要去不去就会死的那种。”


    商然：“……”


    徐周决随手做个再见的姿势，矮身钻进一辆刚来路过的出租车上，不再多说一句话。


    ……


    宁昔时没想到自己从校医院换完伤药后，会在校门外看到徐周决。


    这对于她来说，就像上天给她的赏赐。


    她手里抱着很多东西，都是这两天同学送她的礼物和祝福。


    赵梦因为“推”她的事情，这些天在班上过得不算好，班主任有亲自找上她，调节两人的过节，但字里行间都能听出来，几乎都是偏向宁昔时的。


    虽然宁昔时并没有所谓的同情的情绪，但她还是诚实地对班主任说：“是我自己摔的，与她无关。”


    班主任愣了一下，相当慈爱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辛苦你了。”


    宁昔时很浅地勾了一下嘴角，摇头。


    谣言传出去了，这就行了。


    她原本的目的就这里。


    她想赵梦大概也和她一样？比之同学和老师的目光，她更在意的是——喜欢的人是怎样看自己的。某种意义来说，她和赵梦算是同类人。


    “你可真厉害啊。”赵梦来校医院看她的时候，面无表情，“好人都让你一个人当了是吧。好一个忍气吞声、谦让大度，温柔善良的好学生。”


    宁昔时说：“这不恰好就是商然喜欢的。”


    赵梦变了脸色：“商然不会喜欢你这种的，你等着看好了，大家早晚会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所谓。”宁昔时说。


    她原本就不是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有求于她，她会答应。


    不快于她，她就报复。


    她没有经营任何一段关系——


    直到认识了徐周决。


    徐周决在校门外对面的街道，正在和一群看起来不是很善良的男生聊天，有个男生向他递了个一根烟，徐周决摇头拒绝。


    几个男生一窝蜂走了，留下了徐周决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抬头间，一眼就看见了拿着很多东西的宁昔时。


    最近和她的缘分倒是不浅，徐周决心想。


    既然他看见她了，那她肯定就不是主动去打扰他的，宁昔时一边想着，一边朝他走去。


    站定后，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徐周决没了耐心，正准备转身越过她朝另一边离开，宁昔时将一点儿也不空闲的手伸出了出来，抓住了他的衣袖。


    同学送给她的小盒子落在了地上，打断了徐周决离开。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学校呢？”宁昔时小声地问。


    “你这么晚了不也没回家？”徐周决反问。


    她弯眼笑了笑，很愉悦地说：“因为我去校医院换药了。”所以才有机会碰见你。


    原本想要挣开她手的动作忽然停了停，徐周决想到之前文景说的话——“伤得挺重的，这些天每次大课间和中午都跑去校医院。”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


    距离吃晚饭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说他逃避也好，厌烦也罢。他现在确实无聊到不知道用什么事情打发时间。


    隔了好久，女孩子没有一点儿放开他的意思。


    “……吃饭吗？”徐周决忽然开口。


    低头看向捏着自己衣袖的这双手，小巧白净，力量倒是不小。


    宁昔时愣了愣，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周决看了看手表：“如果你可以不回家的话……我现在缺个饭友……”


    “我可以！”宁昔时连一秒钟都没思考，就怕他反悔。


    徐周决低头看向她，嗤了一声：“不过商然可没和我一起。”


    她沉寂的心跳在此刻跳了起来，眼睛再次亮了起来，透着很浅的光，轻声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只想和你吃饭。


    徐周决不是很懂她。所以每次他都会不确定地再询问一下：“你都不多问一句？刚才应该看到我和不良少年在一起吧？你就不怕我带着你和他们一起吃饭，顺便把你卖了？”


    像她这样品学兼优的优等生，肯定是不屑于和这种人在一起的。


    参考商然就知道了，徐周决想。


    “我不怕。”宁昔时说。


    她歪着头看向他，无所畏惧地弯着眉眼，瞳孔中澄澈得没有一丝杂念。手中拉着他衣袖的力气，却没有丝毫迟疑。


    徐周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此时竟然觉得有些奇妙。


    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有些嫉妒。是得多喜欢商然，才能让一个女生为了他跳楼，为了一句话送参考书，为了接近他而和自己这个臭名远扬的人在一起？


    但他很快遏制了这样的情绪，因为会显得自己很廉价。


    他目光下挪，看向她双手提着的东西，还有地上落在的小盒子，叹了口气。


    宁昔时以为他会挣脱她拽着的手，却没想到他弯下腰，帮她将东西捡起来，又接过她手中好几个看着很重的东西。


    “不是受伤了吗？”徐周决说，声调入耳，比神殿磬铃、山野潺流更为动听，“我帮你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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