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胖猴靠在沙发上,又看了云迹一眼,醉得半梦半醒,嘟囔时口齿都有些不清:“太巧了…除了体型有差,这模子可是真像。”
【劝你别起心思,他那人不谈恋爱。】
【狗屁,一般说自己不打算搞对象的,不是没钱就是心里藏着人。】
一个多月之前在火锅店听闻的话再次返到她脑海中。
酸涩像是潮汐一般拍浪而来,打透了她那颗惴惴的心。
明明是很忙的人,却在她晒伤时默默给买药,打了架带她去买冰袋消肿,即便她害他伤腿也没见他有半点生气。
请她吃饭,陪她看电影。
这些……
真的只是看在她是季之恒家人的面子上么?
还是……还是……
思绪被她强制切断,云迹眨了眨干涩的眼,装出一副在看手机并没有听胖猴说话的样子。
她颤着手指,慌乱地打开手机里一个又一个软件,没有目的地一个劲刷新网页。
呼吸感觉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好难喘息。
好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越想克制,在手机上滑动的指尖就越抖。
云迹含.咬一半嘴唇,吞咽涌上来的苦水,握蜷了颤抖的手。
她这是…怎么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许砚谈将云迹表情变化的全部过程尽收眼底,手里的啤酒已经见底。
他稍动手指,铝罐就被他捏出一个陷坑。
许砚谈瞥了一眼跟他开启另一个话题的胖猴,眼里划过嗤意,眼观这一幕混乱的产生,却一脸闲适,没有插嘴。
“哎,话说回来,这局里面有你认识的么。”胖猴跟许砚谈说着:“我这酒喝到一半,发现都他妈不认识啊,杭子哪来的这帮朋友?”
“你瞅我跟他们说过话?”许砚谈撂了一句,言下之意他也不认识这里的人。
“桄榔——”
许砚谈和胖猴齐刷刷抬头。
云迹起身的时候撞到了桌角,她抱歉地看着他们,扯出一抹笑:“我,我去那边拿点吃的,你们聊。”
看着她走去那边的吧台,许砚谈抬腿踹了胖猴一脚。
胖猴嗷的一嗓子痛叫,“你干嘛啊。”
“要真是没眼力见,就早点把眼珠子抠了捐出去。”许砚谈脸色稍阴,眉头夹了下,不耐烦中有些无奈:“骆杭的事儿,轮到你他妈往外说了?”
“我怎…”胖猴一脸无辜,然后转头看了眼云迹,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哎哟,我这…”
……
半个小时以后。
骆杭提着店家刚送来的生日蛋糕走进包厢,朋友们一见蛋糕来了,一拥而上接过了他的蛋糕,嚷嚷着给他搞个庆生流程。
他的视线略过所有人往角落那桌看去,眉宇一凛,然后扫视一圈,都没有看见云迹的身影。
骆杭走过去问许砚谈:“她人呢?”
“刚走。”许砚谈说。
“走了?”骆杭眸子一敛,扫见桌面上放着的两听已经被喝空的啤酒罐,这一眼使他眉头更皱:“她喝的?”
许砚谈被他这一眼瞪得猝不及防,他扯了扯唇,撇清:“自己喝的。”
可没人灌她。
骆杭眼底蕴着阴愠和不解,抬腿急匆匆出了包间。
其他正围着蛋糕拍照的朋友们见寿星忽然走了,纷纷疑惑。
“哎骆杭!你干嘛去!”
“别走啊,该切蛋糕了!”
胖猴在旁边一直都没敢说话,等骆杭走了,清醒几分,默默问他:“你咋不告诉杭子刚才咱说的。”
许砚谈好整以暇地瘫靠,二郎腿翘着,耷拉着的丹凤眸探不清情绪:“跟我没关系。”
“有什么可说的。”
说完,许砚谈短暂瞥了一眼云迹喝空的那两罐啤酒,眼底划过兴味。
颇有些,坐等看戏的意思。
过了八点半,天晚了,风也冷了。
堕落街依旧霓虹通明正是热闹。
骆杭出了会所,正想着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往东边一看,四五百米开外路边的长椅靠着个人。
穿的衣服很是熟悉。
找到了人,他心里踏实一步,往云迹所在的位置走去。
……
云迹没喝过酒,一口气又喝的太快,一出门就开始发晕,脚下发软。
她怕自己走路摔跤,于是摸到个长椅就坐下缓缓。
耳畔尽是城市的吵闹声音,车辆驶过的鸣笛声。
天旋地转之间,她只觉得度秒如年,又觉得度年如秒,她捂着脸,想甩开眩晕的体感。
下一刻,自己肩头一沉,云迹偏头努力睁开发沉的眼,看见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
往上看,云迹在指缝间瞄见了骆杭的脸。
“怎么突然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儿。”骆杭把她捂在脸上的手拿开,云迹酡红的脸色和迷离的眸色映入他眼底。
骆杭凝视片刻,叹了口气,压低嗓音:“没事儿喝什么酒。”
云迹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她挥开骆杭的手,说话有些大舌头,吞吞吐吐的:“你…我,我喝什么,跟你没关系。”
说完,她起身,扶着长椅想站起来,背对着他说:“我…我要回家了…你走。”
嗓音软绵绵的,带着醉后的糊涂憨态。
骆杭见她站都站不起来,往前一步捞起她的胳膊,强势地把人拽起来拉在身前,压着眉头:“我打车,送你回去。”
云迹站不稳,只得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越是靠他近,心上堵塞的那块刺越是扎得她疼。
她根本克制不住情绪,再开口,竟有些呜咽:“我不打车…”
像是喝多了以后的胡搅蛮缠,云迹语气里尽是委屈,摇着头,鼻音浓重:“我不打车…我要回家…”
“不打车你怎么回去?”
骆杭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俯首几寸,凝视着她低垂的眼,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云迹,你怎么了。”
“你在谁那儿受气了?”
云迹伸手推他,自己踉跄两步,脑子已经全乱了:“我走回去…我要走。”
“你别管我,我就要走……”说着,她眼泪憋不住掉了出来。
“我不坐车…不坐。”
云迹眼泪簌簌落下,就像骤雨一般爆发,抽泣起来。
骆杭的神色彻底怔住了,他握着她手腕的力度立刻松了几分,语气放低又放柔:“别哭。”
他看了一眼周边,脑海里丈量着从这里到云迹家的距离,骆杭想着她现在估计是犯晕,不想坐车正常。
他再次俯身,顺着她耍酒疯的意思来:“不坐车,想回家是不是?嗯?”
骆杭宛如大提琴一般的沉韵嗓音实在太有蛊惑力,云迹前一秒还不想再和他说半句话,不想再见到他。
下一秒就忍不住随着他点头,很是没出息。
朦胧视线里,骆杭走到她面前,忽然蹲下身来。
云迹愣了,哭音颤抖:“你干嘛…”
“上来,背你。”骆杭回头看她,歪了歪头示意她:“就你这样儿走回去,走到天亮都到不了。”
“不要…”云迹讷讷,他对自己越好她越难受,一难受她就委屈,眼泪更止不住了。
骆杭起身,没说话,直接抄起她两条胳膊勾在自己脖颈处,一弯腰用力,直接把人强行背起来。
双脚骤然离地,云迹惊呼出声,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骆杭顺势圈住她的腿弯,把人背好。
“出发了,搂好。”骆杭勾了勾唇角,对后面的人说:“要是掉下去我可就不管你了。”
她靠在他颈窝和耳侧,闻见骆杭头发和衣服上的清冽味道,醉酒的不适感驱散一半。
云迹半睁着眸子,望着他的侧脸,一瞬间的欣喜划过,随后袭来愁绪如麻。
骆杭背着人往另一条街道走去,脚步在黄色的路灯下落下阴翳,他感受着身后人逐渐平稳的气息,问着:“今天…玩的不开心么。”
云迹大概率不会在包厢受欺负,因为有许砚谈在。
那人虽不爱管闲事儿,但许砚谈应该很明白云迹在他这儿的位置。
云迹沉默了一会儿。
她闷声开口,细如蚊声,委屈巴巴的:“不开心……”
随后,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耳畔回荡。
在会所,胖猴说的那些话就跟单曲循环似的在云迹这片浆糊般的脑子里一个劲的转。
【像不像杭子喜欢的那个女的】
【毕业那年去世那个】
【喜欢的那个女的……】
【去世那个……】
【喜欢……】
【去世……】
他后背上的温度,脖颈的温度隔着衣服一点点传递到她的身上,云迹落了一行泪,热泪掉到他前襟的衣服上,化开。
在走出会所的那一瞬间,她对骆杭不仅是排斥,甚至都已经开始讨厌他了。
她明明都已经决定要讨厌他了……
可是为什么。
在他找到自己,在她看见他的时候。
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依赖。
克制不住的喜欢。
就在自己伏在他背上,在他搂紧自己的瞬间。
她竟然在那一瞬间自轻自贱地想:即便有可能被当成另一个人对待,她也甘愿。
也甘愿享受这份不属于自己的在意,甘愿继续喜欢他。
一想到这个,眼前的视线又被雾蒙住摇晃。
云迹累了,抛下芥蒂羞耻,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
片刻。
云迹靠着他思绪万千,问话到嘴边徘徊,就是不知该怎么出口。
她想问他…问他。
骆杭,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么?
死去的人,是不是真的很难忘?
你是不是,真的很难忘记她?
所以…才对有几分相似的我,这般照顾……
刚想问出口,仿佛被石头压的眼皮终于还是撑不住,云迹阖上眼,随着最后一行眼滑落睡了过去。
……
左肩沉重,感知到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骆杭握着她腿弯的手又掌紧了两分,俯首看路。
在身后女孩看不见的地方,骆杭轻轻扬了眼尾,薄凉的眼底漫上几分廉价的满足。
没能让她玩高兴是他的不对。
虽然有些不该,但是当下这几分钟,是他今日最愉悦的时刻。
又走出一个路口。
骆杭听见耳边的呼吸声过于平稳,他缓慢的眨了下眸子,试探着问:“你是睡了么?”
“云迹?云朵?”
身后的人始终没有回应,连半句呢喃也没有。
确定她已经睡熟。
骆杭抬头,再有一个路口就到她家了,他站在原地缓了口气,圈紧她的腿,背着人继续往前走。
时间越来越晚了,今天似乎过得尤为漫长。
过去五年,每年的10月22日他都在各种忙碌中忽略而过。
生日这个词,于他而言早已陌生。
拇指的力度加重,指腹陷入她滑腻的肌肤中。
骆杭无声哂笑,露出几分甘做败将的臣服神色,而后,缓缓开口。
像是对熟睡的她倾诉,更像是对自己的埋怨。
“要知道你会不开心,就不瞎忙活了。”
季之恒在骆杭手里接过醉醺醺的云迹,父母都睡了,他们二人简单告别。
骆杭离开后,云迹就醒了。
她告诉他自己没事,洗漱完以后就睡,几句话把季之恒打发回屋了。
回到房间里,云迹浑身力气好像忽然都被夺走了,哪怕中途睡了一阵子都没有丝毫轻松。
她瘫坐在桌子前,眼睛哭肿了,涨得难受,她揉了揉眼。
比起方才的难过和思绪杂乱,一觉睡醒,她如今倒是有些像宕机一般,脑子被掏空了,只会盯着眼前发呆。
她本以为今天会很开心的,会陪他过一个很愉快的生日。
骆杭的心情,是否因为她而受到了影响呢…
胖猴的话像一层油蒙在心上,多少眼泪都洗不掉,隔不开。
她带着醉醺醺的懵脑子,头晕眼花地随手捞起桌子上的东西,拿起来看。
恰好拿起来的是那本破日记。
“凭什么…”云迹使劲拽了两下本子上垂着的金属锁。
经过这么长时间,她都还没试出密码。
指桑骂槐似的,她盯着它,红着眼讷讷:“你凭什么让我…对你这么上心…”
原来喜欢一个人又明知不可能的感觉,是这么令人忧烦。
云迹脑海里一页页翻过的,全是骆杭的脸,他在不同场景下对自己说过的话,露过的笑。
她一边回想,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无目的地乱拨弄数字锁。
云迹喝醉了酒,完全不顾后悔,直接拨乱了之前好不容易试到的数字。
手随着自己的心走,不自觉地输入了代表着他的数字。
【1】
“别急着关门儿,我找季之恒。”
【0】
“云朵同学,可得帮我保密啊。”
【2】
“别慌,尽量往后仰,我接着你。”
【2】
“云迹,你捏我干嘛,趁着说话摸我呢?”
回想那些,云迹下巴一抖,又忍不住想哭。
没等眼泪酝酿出来。
下一秒,令她惊愕的事情发生了。
安静的卧室里,忽然响起“嗒”的一声清响。
锁。
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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