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宛莹脸上再也寻不出来半点笑意,褪去伪装的脸在白色粉底下显出几分青灰色。
她怨恨自己生在一个糟糕的家庭,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个懦弱无能的母亲,还有一个野蛮无赖的哥哥。
而有的人天生就比她命好,生在最好的人家,有人疼有人爱,有花不完的钱,一出生便站在别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
罗宛莹还记得有一次,钟黎戴了一条新手链来学校,很漂亮,也很昂贵,是她妈妈从法国带回来的。
听班里女生私下讨论,那条手链折算下来要三万多块。
三万多块,对一个普通中学女生来说,是很大一笔数字。
那时她坐在钟黎同桌,也忍不住说了句:“你的手链好漂亮。”
钟黎看了她一眼,很随意地将手链摘下来:“你喜欢,送给你吧。”
罗宛莹愣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到一种彻头彻尾的羞辱。
钟黎总是那么幸运,家世、长相、天资……什么都是最好的。
总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她,无论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出尽风头。
总是能轻易获得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又弃之如敝履。
学校的老师都偏爱钟黎,但凡有大型场合需要表演,钟黎永远是毫无疑问的首选,空置的舞蹈教室也特别批准给钟黎专用。
明明她也很漂亮,明明她也从小学跳舞,大家的眼里却只能看得到钟黎。
嫉妒的种子在罗宛莹心底生根发芽,钟黎每一次的风光、每一个笑脸、甚至只是她的出现,都会变成阴暗的泥土和养分,滋养着那些嫉恨如藤蔓一般野蛮生长。
顶替孟迎骗了许奕舟是个巧合,但因为许奕舟,那些看不上她的人开始来巴结讨好她,那些从来不和她玩的女生开始主动邀请她参加聚会。
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追捧,只是因为许奕舟沾了点边,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她以前得不到的东西,即便许奕舟很快对她变得冷淡,罗宛莹也不想放弃这根稻草。
许奕舟送给她的那条项链,是她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可惜很快就被那个混蛋哥哥抢走。她没办法向许奕舟解释项链的去向,怕说弄丢了会惹他不高兴,而她知道孟迎有一条一模一样的,在上课时偷偷拿出来看过。
但因为钟黎,所有人鄙夷她、孤立她,就像好不容易得到的漂亮裙子,可以遮蔽自己的丑陋,却被人轻易毁掉了。
她费尽心机和许奕舟那些狐朋狗友周旋,为了跻身那个圈子,为了摆脱她的出身,而她想要的一切,钟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拥有。
她时常想,凭什么呢?
那时钟黎对自己的新同桌满怀善意,看到罗宛莹歆羡出神的表情,以为送给她她会很开心,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大方割爱会让罗宛莹记恨这么多年。
假面撕开,罗宛莹暴露出原本刻薄的面孔:“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钟黎一副懒懒的样子:“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你特地在这里等我不就是想倾诉么,那我就听听看吧。”
“就是因为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罗宛莹的恶意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你不过是好命,投了个好胎,你得到的一切都是钟家和傅闻深给你的,离开他们,你算什么?你比我高贵在哪里?”
钟黎笑了:“离开钟家和傅闻深,我还是靓绝云沂的大美女,是最有天赋的天才舞蹈家,是只要勾勾手指,就有无数舞团求着我去的好舞者。没有他们,我还是钟黎。你呢,你是什么?”
她姿势优雅地站在那里:“我得到的一切是因为他们爱我,比起蚂蟥一样扒在别人身上吸血的你,我确实更高贵。”
“傅闻深娶你不过是因为家里的意思,你还真以为他爱你?”罗宛莹讥讽道,“我以为你钟大小姐多么高傲,知道他另有所爱,还心甘情愿给别人做替身,这就是你的骨气吗?”
钟黎从眼角瞥过去一眼:“承认那些私信是你发的了?”
罗宛莹不无恶意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应该感谢我。”
“确实应该谢谢你的私信。如果不是那条私信,我也不会心不在焉出车祸,不出车祸就不会失忆,不失忆,怎么知道——”
钟黎歪头,微微一笑:“原来傅闻深暗恋我十几年。”
罗宛莹眼神微变。
“说起来,你也算我们半个红娘。”
在她铁青的脸色里,钟黎笑得愈发甜美:“不过你是坏心办好事,功不抵过,我就不感谢你了。”
罗宛莹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像斑驳的旧墙纸,嘴唇抿得死紧,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抖动,指甲深深掐进手心里。
她看不得钟黎好,然而费尽心机一场,最后竟然弄巧成拙,间接成全了他们。
钟黎欣赏够她精彩的表情,伸手把旁边架子上用来装饰的花瓶扶正:“其实我很欣赏有野心的人,但野心和贪心,还是有区别的。你靠欺骗算计别人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叫贪婪。”
“那又怎样,我成功了,不是吗?”罗宛莹挤出胜利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
“你拥有的一切,我现在都得到了。”
钟黎不以为意地扯唇:“那就祝你求仁得仁吧。”
说完,越过罗宛莹,踩着地毯朝外走去。
转过走廊拐角,她脚步忽然停住。
傅闻深手上拿着她的外套,静静立在墙边,幽晦难辨的目光望过来。
为了保证环境的安静,静音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钟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罗宛莹从她身后走出来,看到傅闻深时,脚步微顿。
傅闻深的视线从她身上平平掠过,不见波澜,却锐利似刀锋。
餐厅内暖气温熏,不知哪里冒出一股沁骨的寒气。
傅闻深抬步朝钟黎走来,将外套披到她身上。
钟黎乖乖将手伸进袖子,他帮她穿上,动作自然而熟练,最后不忘将她发尾整理好。
做完这一切,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那双手亲密交握,两道身影并肩走在一起,有着连气息都同步的默契,谁看了都要夸一句般配。
上车后,傅闻深一直没说话,钟黎扭头看他几眼,最后自己先开口了。
“你都听到了?”
傅闻深“嗯”了声,淡漠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那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傅闻深反问:“你想说吗。”
钟黎眨了下眼:“本来不想说的,但怕你胡思乱想。”
傅闻深既然听到她们的谈话,估计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她将私信的始末告诉他。
傅闻深神色不明地听完,想起订婚宴那天,在蓬莱居门外,她问他的话。
“你相信了?”他问。
钟黎说:“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暗恋我。”
傅闻深沉默片刻,偏头看着她说:“现在你知道了。”
钟黎眼睑抬高,眼梢跟着飞扬起来:“你终于承认暗恋我了?”
傅闻深道:“我从没否认过。”
知道归知道,听他亲口承认是不一样的。
之前一提暗恋,他就闭口不谈,不理人,这次却没有回避。
钟黎转过来,上身向他的方向倾斜,趁机追根究底,打探他的小秘密:“你抽屉里的照片是我,那那份病历是谁的?”
“西西。”
“你怎么会有西西的病历?”钟黎讶异,“她是我的猫,每次打针看医生都是我陪着去的。”
她狐疑地盯着他,仿佛抓到犯罪分子,质问:“你因为暗恋我,去偷西西的病历?”
傅闻深微妙地沉默几秒,说:“西西是我送给你的。”
“西西是我自己捡到的。”钟黎说,“在我们家花园里捡的。”
傅闻深只是定定看着她,不说话。
安静片刻,钟黎明白过来。
“你故意放在那里的?”
“嗯。”
钟黎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原来她养了十多年的猫,是傅闻深偷偷送给她的。
这个她从不知道的真相,完全在意料之外,可又似乎很合理。
怪不得对除她之外所有人都爱答不理的西西,莫名其妙地很亲傅闻深。
因为傅闻深才是她的第一个主人。
想到这里,钟黎马上强调自己的主权:“但她现在是我的猫,是我把她养大的,而且你上次已经输给我了。下次离婚——不对,是分手,不许再和我抢她的抚养权。”
傅闻深含义不明地看她一眼,说:“不会。”
“原来你从那个时候就暗恋我了。”
她一副小狐狸偷吃到鸡的得意样儿,傅闻深看了片刻,说:“还要更早一些。”
“那是什么时候?”钟黎追问。
傅闻深看着她满含迫不及待的明亮双眸,最终还是满足她浓厚的兴趣,回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钟黎很意外:“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
那时候傅闻深喜欢她吗?
她明明记得对她很冷淡,沉默寡言,连话都不跟她说的。
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钟黎实在很难相信。
“那那份乐谱……”她眨了眨眼睛,“725721……”
傅闻深看她眼神迷茫,半天都没想起来,才出声解答:“你捣乱弹的。”
她确实在他弹琴的时候捣乱过,可她是随便弹的,他竟然郑重其事地记下来,保存这么多年,用作密码?
钟黎愣了好一会,皱了皱鼻子说:“你隐藏得太深了,暗恋我还对我爱答不理,怪不得你追不到我。”
她细白的手指尖在他胸口愤愤不平地戳:“——不对,你根本就没有追我,你现在能和我在一起,全靠我自己努力。”
想起来就气愤,要不是她失忆,错把他当做老公,他们可能真的会像赵星璨说的那样错过。
傅闻深捉住那根手指,手掌下滑,将她的手握住掌心,牢牢扣住。
“以后我会努力。”
钟黎却更委屈:“要是我没有失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告诉我你喜欢我?错过了就错过,你也不在意是吗?”
傅闻深眼底有隐晦的情绪流动,无法回答她。
半晌,他将钟黎抱到腿上,托起她后颈。
车厢顶上亮着小灯,他的轮廓被昏黄光线映得半明半暗,靠近带来熟悉的薄荷气息,落在她唇上。
也许是因为内心情绪的翻涌,他的吻强烈又密不透风,在气息的交缠里慢慢变质,变得黏腻,变得灼烫。
钟黎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她喘不上气,在傅闻深腿上发出低弱的呜咽。
张叔小心谨慎地掌着方向盘,连刹车都平稳极了。
抵达天阜湾,钟黎跟着傅闻深下车,上楼,全程手都被他牢牢握着。
进了家门,她熟练地坐到凳子上,把脚翘给傅闻深,晃了晃:“帮我脱掉。”
傅闻深帮她脱掉靴子,又摘掉她身上的外套。
她还是有点不高兴,不太想理他,自己径自往客厅走。
刚睡醒的西西跳下地,过来蹭她的腿,脑袋正要挨上去,那双腿忽然从地上消失了。
?
西西的猫头扑了个空,趔趄了一下,赶忙用前爪支住地面。
她甩甩脑袋,又想去蹭地上仅剩的另一双更强壮的腿,刚刚靠近,那片黑色的西裤布料就从她眼前走开了。
?
西西跟着往卧室走,虽然她拥有一间又大又舒适的猫咪屋,可小猫咪最喜欢的地方还是人类旁边,这几天她都是在傅闻深的房间睡的,一只猫独占半张大床。
但今天她刚刚走到门口,房门忽然在她眼前关上了。
西西:?
钟黎被抱进房间,放到床上,什么都来不及说,脊背刚刚挨到柔软的被子,绵密的吻已经从上方落下。
她被傅闻深罩在身下,在深冬温暖的房间里,亲密地拥抱和接吻。
之后吻又流连到别的地方去,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钟黎被吻得晕晕乎乎,感觉到他的手才想起来去推:“傅闻深……”
傅闻深撑在她上方,带有烫意的气息密密匝匝笼罩下来,灼热的吻落在她肩头。
他嗓音低暗,问她:“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钟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本能地想把他推开。
然后两只手腕便被他一起捏住,摁在了枕头上。
她被傅闻深轻而易举地控制住,在他前所未有的攻势中节节败退弃甲曳兵,城池失守。
灯光照着深灰色大床,她被傅闻深拢在怀里,奶白的皮肤亮得晃眼,随着快速的心跳和流动的血液泛起粉红。
生理泪水一层一层地溢上来,她眼里水雾朦胧,绷紧了脚背,嘴唇被咬成潋滟的颜色。
黄橙橙的灯光隔着水汽,模糊在眼前,她仰起脖颈,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颈上皮肤细腻而洁白,褐色小痣明晃晃地贴着血管,有颗汗珠从那里滑过来。
傅闻深看着,俯身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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